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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盡桃花 第四卷 離國篇 第73章
那夜蕭暄召集下屬開會,謝懷□獨自入睡。
夜來有雨,淅淅瀝瀝,清涼的風從沒關嚴的窗戶縫刮進來,吹到謝懷□的臉上。昏睡著的她醒了過來,聞著這清新的空氣,原本的頭暈不適倒是消散了些。
她沒叫人,呆呆坐著,覺得腦袋裡空空,顯然又有什麼東西想不起來了。
屋外風吹芭蕉葉,嘩啦啦地響著,她聽著,覺得心裡一片寧靜。
蕭暄只知道她嗜睡,卻不知道她在睡眠裡其實也得不到片刻寧靜。耳朵永遠不停地聽到怪聲音,閉上眼睛都是光怪陸離的畫面。睡著了有時候比不睡還累,可是不睡的時候,那種仿佛半個月都沒有得到休息的疲倦又總讓她支持不住閉上眼。
她光著腳下了床,坐在梳妝台邊。
就著微弱的燭光,看到銅鏡裡的女子面容枯槁,眼眶臉頰深陷,頭發凌亂披散著,伸出手來,瘦骨嶙峋,青色血管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這樣,扮鬼都不需要化妝了。
真可憐蕭暄。她相信他不會因為自己這樣就嫌棄她,可是天天看著愛人憔悴枯萎,心裡怎麼一個難受法?
小程還有三日就可到離京都,若是到時候他也拿不出個有效的法子來救他,怎麼辦?
謝懷□無不絕望地想到,她原來的身子也早有別的靈魂占據了,她現在若要死了,不知道有沒有立場跟閻王討價還價,給她就近新挑一幅身子,讓她留在蕭暄身邊。
雖然很狗血,謝懷□想著,無所謂地歪了歪嘴巴。求的不過是一個結果,管他過程和形式是如何?
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顯然並不是蕭暄等人。
來人小心翼翼地敲門,“姑娘睡了嗎?”
綠袖起來開門,“常公公?出什麼事了嗎?”
“陛下的病又發了。劉太醫施了針,可是效果不好,只得來請謝姑娘去看看。”
“這個……”綠袖為難。
“我去看看好了。”謝懷□已經下了床,披上衣服走過來。
綠袖道:“姑娘,這雨天的,又這麼晚了,若是燕公子知道……”
“他會理解的。”謝懷□穿好衣服,用帕子包起頭發,隨常喜走了出去。
綠袖沒有辦法,丟給旁邊的宮人一個眼色,自己拿起傘和大衣跟了出去。
離宮的皇帝寢宮裡燈火通明。謝懷□的到來,讓無數人松了一口氣。
這時謝懷□看到了聽聞已久的離太子。
五、六歲大的孩子,比同齡人略高,五官果真和宇文弈驚人的相似,特別是那雙漆黑的眸子。小太子皺著眉,正趴在床邊,雙手拉著父親的衣服。宇文弈半躺著,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神情卻是十分的溫柔慈愛,正在摸著孩子的頭。
人前嚴厲冷酷的帝王,私下也是慈愛獨子的父親。
謝懷□不禁微笑。
宇文弈抬頭看到謝懷□,一愣,隨即嚴厲地沖下人喝道:“誰去把她叫來的?朕說了不用打攪她!”
常喜抹了一把老汗,謝懷□搶先開口:“陛下別要強了,還是自己身體重要。”
宇文弈眉頭緊鎖,“你也病著,外面天氣又這麼壞。”
謝懷□一笑,“我的病沒你的來得急。好了,什麼話以後再說,先讓我看看。”
劉太醫急忙把位子讓出來。
謝懷□坐到床邊檢查一番,“還好,需要發一下寒氣。我為陛下施針,很快就好了。”
宇文弈低頭看到她瘦得骨節分明的手打開針盒,眉頭已經皺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他聲音忽然十分輕柔,“你……要不就叫劉太醫來吧,你別太累了。”
謝懷□抬起頭來,嫣然一笑,“陛下,我也不是吝嗇這點醫術。只是這套針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的,耽誤了時間,受苦的也是你。所以還是我親自來吧。”
宇文弈心裡一急,手已經按在她的手上。
謝懷□驚訝地抬起頭。
宇文弈對上她那雙不因容顏消瘦而變化的眼睛,怔了怔,手松開了。
謝懷□莞爾,柔聲道:“陛下要相信我的技術。”
說罷吩咐醫童燃起香爐,點燃香艾。
宇文弈坐在床上,沒再動過。他看著她挽起袖子,露出蒼白瘦弱的手腕,看著她如以往一樣手法敏捷,精確地將針扎進皮膚。
包頭發的帕子有點松,露出裡面微枯的頭發。室內因為為了驅散寒冷和潮濕,火龍燒得很旺,所有人都大汗淋漓,謝懷□也很快就出了一層汗,沒有血色的臉上漸漸浮現了一層嫣紅,可是嘴唇卻還是一片粉白。
她一直專注手下動作,而宇文弈一直專注著她。
所有宮人都在這個嚴肅的時刻沉默著,巨大的詭異的氣氛蔓延,可是謝懷□全神貫注,絲毫沒有知覺。
汗水終於順著她的鼻尖滴下,落在宇文弈腿上。冰涼的。
“謝大夫……”宇文弈張口,“你,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不。”謝懷□簡短拒絕,目不轉睛,手下輕捻著針。
陣陣刺痛帶著酸麻慢慢轉成是焦熱,代替了原有的寒冷。失去的知覺漸漸回來了。
又是一滴冰冷的汗滴落下來。滴答一聲,像是落在宇文弈心上,冷得他一顫。
“夠了!”他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腕。
謝懷□一驚,指尖的銀針掉落到地上。
“陛下……”
常喜機靈地使了一個眼色,宮裡的下人全都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小太子雖然不情願,也被帶了下去。
謝懷□抽出手,重新拿起一根銀針,扎進穴位裡。
“一套針法行起來,就不可斷,不然效力就大打折扣。”她娓娓地說,“陛下不用擔心,我不過是行一套針罷了。”
宇文弈的眼眸比外面的夜色還要黑。
“你……”他斟字酌句地開口,“我從來還……沒有見過,你這樣的皇後。”
謝懷□呵地一聲輕笑,“我是不像個皇後。原本也沒想去當,是那人擅自給我封的。”
“可是,”宇文弈說,“有你這樣的一國之母,卻是百姓之福。”
“陛下過獎了。”謝懷□看了他一眼,手下不停,“這個位子,只要稍微有責任心的人去坐,都可以對百姓很好。”
宇文弈搖了搖頭,卻不說什麼。
謝懷□想到他那幾任傳奇又剽悍的太太,很想笑,又覺得拿人家過世的太太開玩笑實在太不厚道,只好咬著嘴巴忍著。
腿上施完了針,謝懷□自己也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了。
“休息一下吧。”宇文弈要叫下人。
他起身坐起來,原本輕攏著的袍子隨著動作忽然松開,露出裡面的胸膛來。
謝懷□直覺先是一驚,然後急忙把視線往其他轉,可是就在那瞬間,她看到了他胸膛上一個不陌生的疤痕。
“那是……”
宇文弈低頭看到敞開的衣襟,萬年冰山的老臉上也終於出現了一種叫做尷尬的表情。
謝懷□沒看他臉色,反而還指著他胸前一處,問:“這個傷口形狀,很眼熟。”
宇文弈的衣服,掩也不是,不掩也不是,手僵在那裡。
謝懷□注意力全在另一邊,“陛下,我記得這是某種毒發作後留下的特有的疤痕。”她人還靠得更近了,手都快點到宇文弈的胸上,“就您這情況來看,應該是醫治得很及時,只有傷口處留了疤。我想想,那是什麼毒來著。”她最近大腦不夠用。
宇文弈趕緊把衣服掩上,代她作出回答:“是千秋紅。”
謝懷□恍然大悟,想了起來,“就是千秋紅!陛下你怎麼樣中的這個毒?”說著湊過去儼然一副還打算把衣服扒開看個究竟的架勢。
宇文弈是經歷過大風雨的人,可是這個時候也不禁十分緊張,兩手緊抓住衣襟,笑得很是勉強。
謝懷□一本正經地分析:“陛下,看那傷疤,你中這毒絕對不超過十年。”
宇文弈往床裡面縮了縮,啼笑皆非,“你真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謝懷□問,“我現在記性壞得很,才吃的飯轉頭就忘。陛下問的是什麼?”
宇文奕歎了一口氣,終於提點道:“六年前,齊國京都郊外,破廟。”
謝懷□眨了眨眼。
宇文奕耐心等她想起來。
謝懷□終於啊了一聲,抽了一口氣,“原來……原來……”
“難得你還記得。”
謝懷□一臉驚喜,“我記得!這事我還記得!我逃婚跑出來,躲在廟裡。後來你們來了,我還記得你是給抬進來的,還有一個人熊大叔。”
“那是赫叔。”宇文弈說,“他在護送我回來的路上,為了保護我,重傷不治。”
謝懷□聽了不由覺得遺憾,那位大叔雖然反應遲鈍了點,可是人應該非常好。
“你那時怎麼在齊國。”
宇文弈簡單地說:“也是為了國事。我並沒有公開身份。”
“誰要害你?”
宇文弈苦笑道:“也許是我大姐,也許是我小妹,甚至有可能是我母親。”
謝懷□知道又觸了他的禁。
“你救了我。”宇文弈抓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松開,深邃雙目牢牢注視著她。
謝懷□有點不自在地低下頭,“義不容辭的。您……一直知道?”
“我記得你的模樣。”
“可是那個時候,你……”
“我那時改變了容貌。”
“像十三一樣?”
宇文弈微笑,“我同他曾師從同一個師傅,學到不少東西。”
“這麼說,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的。”謝懷□覺得有點受傷。
宇文弈承認道:“我回去後就派人調查,查出你是謝家四小姐。後面的,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之前……”
“之前,你把自己當作一名普通大夫,我尊重你自己的選擇。”
謝懷□感激而笑,“謝謝你。”
“謝我什麼?”
“信任我。”
宇文弈把緊握著她的手的手慢慢放開,他的聲音平靜中帶著深沉的力量,“這份恩情,我不會忘的。”
“陛下能感激就已經很好了。”謝懷□難得地謙虛道,“如果您想回報,我想您已經做到了。在您手下,我得以盡情施展我的才華,做我喜愛做的事。我終於看到了我想看的書,寫完了我想寫的醫籍。這半年過得,比以往三年都要快樂。”
“你亦救了我國無數百姓。”
謝懷□說:“應該的。”
宇文弈還想說什麼,常喜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陛下,燕公子求見。”
“啊,他來了。”謝懷□轉身望過去,“我就知道。”
蕭暄帶著一身水氣,邁著大步走進宮殿裡。他看到了謝懷□,眼裡的擔憂這才消褪了一點。
謝懷□沖他愉快地微笑著,站起身來。不料起身太急,頭猛地一陣暈,身子往下倒去。
宇文弈一驚,立即伸手將她扶住。
幾乎就是同時,蕭暄疾步趕到。謝懷□還未倒進宇文弈的懷中,就被他一把搶了過去,抱進自己懷裡。
謝懷□忙說:“我沒事,起來太急了。”
蕭暄只把她摟得更緊,顯然是很不高興。
謝懷□只得同宇文弈告辭,“陛下身上的針,再過一柱香就可起了。劉太醫會照顧好您的。”
“今天謝謝你。”宇文弈默默收回了手,神色已恢復了原來的冷漠,仿佛方才的一幕根本就沒有發生一般。
蕭暄沖宇文弈點了點頭,一言不發,抱著謝懷□走了出去。
宇文弈一直靜靜注視著。
程笑生終於在那天過後的第三天傍晚到達離國京都。
然後眾人的眉頭並沒有因此而有所舒展。因為謝懷□自前一天中午睡下,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
脈搏和呼吸都很微弱,身體溫涼。不論是輕聲叫她,還是搖她吼她,她都沒有醒的跡象。
蕭暄慌了,面對亡命追殺,面對敵軍千軍萬馬時都沒有過的恐慌,此刻籠罩著他。
小程滿面風塵地趕到行宮,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被拉到謝懷□的床前。小程哎喲喲地叫,一肚子怨氣,可是看到謝懷□那一臉青白,也不由咦了一聲,急忙給她把脈。
“怎麼樣?”蕭暄追著問。宇文弈坐在一旁不說話,視線卻是一直望著窗外一株開始發黃的楓樹。
小程收回後,猛地灌了一整壺茶,才用沙啞的聲音說:“她這是積勞成疾,所以毒一發,身體根本就無力抵抗,才會惡化地這麼迅速。”
蕭暄立刻就把箭一般的目光投向宇文弈。
宇文弈依舊神色凝重卻不為所動,倒是吳十三看不下去,在旁邊哼了哼。
蕭暄問:“你有把握給她解毒嗎?”
小程看他那副要吃人的樣子,簡直是自己說半個不字,就要給當場拖下去活剜了。他把嘴巴裡的茶吞下肚,底氣不是很足地保證道:“能。不過……”
領子又給拽緊了三分。
小程心裡破口大罵,表面上還得哆嗦著說:“不過,我需要有人幫我,我內力不夠,她體內的毒需要逼出來。”
“這個我來。”蕭暄立刻道。
小程又說:“我還需要人做藥引取血。”
“我來。”蕭暄又說。
小程搖頭,“王爺……啊不,皇上,只能二選一,你做了藥引後就絕對沒力氣再幫她逼毒了。”
蕭暄臉色沉下來,手下更加用力。小程翻白眼吐舌頭,偏偏掙扎不動。
在旁邊許久沒有說話的宇文弈終於站起來,“我來做藥引。”
“開什麼玩笑!”吳十三跳起來,“皇上你是千金之軀,這怎麼能行!我來!我身體棒,絕對沒問題!”
“我來。”宇文弈重申,堅定如磐石一般。
蕭暄詫異地看著他。
宇文弈卻看著床上昏睡著的謝懷□。
“她救我一命,我自當,報答她。”
吳十三張了張嘴,這次卻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蕭暄伸手摸著謝懷□的頭發。她依舊無知無覺地睡著,臉色雖然蒼白,但是神態卻是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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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盡桃花 第四卷 離國篇 第74章
小程終於得到許可,洗澡吃飯,然後休息了一宿。蕭暄一直陪在謝懷□身邊,按照吩咐把糖水參湯什麼的用盡法子灌到她的嘴裡。
謝懷□還在睡著。
蕭暄無奈而心疼地摸著她的頭發。
“你倒好,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如果謝懷□這個時候能聽到這句話,睡醒了能做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扇他一個大耳刮子。
誰說睡覺就是一種享受了?
她睡覺極其痛苦,以至後來她病好後很長一段時間精神衰弱時常失眠多夢。此刻她在夢裡就根本沒有半點享受,混亂的物體和聲音,不斷變化的場景,扭曲的人和故事,驚悚的,詭異的,震撼的,許多宏大場景直逼好萊圬電影——魔幻恐怖的那種。
另外一間房裡,小程同宇文弈說:“陛下,那藥下腹,很傷身體的。”
宇文弈淡淡道:“無妨。”
小程搖頭,“您身上有宿疾,兩症集合,真的對身體很不好。”
“會死嗎?”宇文弈問。
“這倒不會。就是需要調養許久……”
“那就行了。”宇文弈不以為然。
小程搖搖頭。
他把自己關在藥房裡整整一天一夜,終於配好了藥。
藥顏色褐紅,聞著有股草藥香。
小程把藥端過去,說:“陛下要忍住,服用後半刻鍾就會難受。但是我得等到兩個時辰後才能取您的血。取完血,我才能給你服其他藥消除那疼痛。”
藥遞過去,卻被吳十三一把扣住。
吳王眼睛通紅。
“阿燁。”宇文弈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信。
吳十三不甘心地把手松開了。
宇文弈接過冒著熱氣的湯藥,表情平靜如常,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氣喝了下去。
謝懷□在凌亂的眼眠中一直感覺到陰冷和疼痛,那是自從這該死的煙花三月發作以來就一直伴隨著她的不適感。並不是很劇烈,可是綿綿不斷,非常折磨人的耐性。她一直忍著不說,因為知道即使抱怨了,也解決不了什麼。每到忍不下的時候,就會想著法子抱緊蕭暄,指望著用他身上的溫暖來驅散自己的寒冷。
可是現在她昏睡著不能動彈,偶爾有點意識,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有人——應該是蕭暄,在照顧自己。可是痛苦難受卻不能言語。
越睡下去,就越覺得難受。呼吸不再順暢,變幻的畫面加快了速度,鬼魅一樣的東西繞著她旋轉。
她覺得很痛苦,精神都快要崩潰了。不論是死是活,能給她一個痛快都好。
可是沒人能聽到她的呼喊,在他們看來,她依舊是沉靜地睡著,像個嬰兒一樣。
一股冰冷的氣息盤旋在她胸口,堵塞住她的呼吸。她在夢裡這個異度空間裡掙扎起來。
空氣,她需要空氣。誰能來幫幫她!
阿暄!阿暄!
生命隨著力氣在消逝。眼看絕望就要沒頂了……
有人撬開了她的牙關,一口真氣灌進來,給了她一點緩和的時間。
她的知覺變得靈敏了一些,聽到細微的說話聲。
“給她含住。”
一個藥丸塞進嘴裡。
“照我說的來……穴位和力道……聽清楚了……”
身子被扶起來。
不陌生的程序。
周身穴道按照特定的方式被點被拍被敲被打,酸、脹、麻、癢、疼,各種感覺混合交織著,隨之而來的,是冷暖兩股氣息在身體裡四下游走。
那感覺非常的難受。
氣息又開始紊亂,她的呼吸急而短促。身上忽冷忽熱,然後身體開始微微抽搐。
可是即使這樣,點穴的手還是沒有停下來,按照指示,堅定地一步一步執行著。
疼!
好難受!
她咬緊了牙關。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很久,久到她幾乎都要徹底失去神志,陷入黑暗深淵之中去了。
然後她感覺到體內混亂的氣息在漸漸歸一,暖流將冷寒驅趕著,從身體各處往兩只手上匯去。
兩手經脈處疼痛,被利刃劃過那種。
液體流了出來。那股陰寒也隨著一點一點流了出去。
體內奔騰幾乎爆炸的氣息沒有了,她重新呼吸到了空氣。
旋轉閃爍的畫面消失了,鬼魅不見了,轉移扭曲著的人和事也退隱了。夢裡的世界恢復了黑暗。
安詳平和的黑暗。
這才是真正的夢境。
隨後還有人捏著她的下巴,一口一口給她灌著各種味道的湯藥和補藥,往她的嘴裡塞著大大小小味道不同的藥丸。最後頭上身上插滿了針,估計此刻像個刺蝟一樣躺在床上吧。
沒有了噩夢,覺便睡得舒服了許多,這才是真正地得到了休息。
陽光照在眼光上,暖暖的。
試著睜開眼睛。
一片白花花的,陽光,樹影,秋花。
原來窗戶開著。
不禁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再度張開。
慢慢適應了光線。
還在原來那間屋子裡。擺設也並無變化。只是這才發覺,屋外的楓樹葉子,怎麼一下就紅了大半了。
謝懷□動了動手腳。雖然還是很虛弱無力,可是那股陰冷和酸澀已經沒有了。手腕處包扎著白布,是當初放毒血之處,也不疼,不知道上了什麼藥,散發著一股清香。
她慢慢地坐起來。
風從窗外刮進,吹拂著窗簾和紗帳如夢幻一般蕩漾著。
她看到床腳臨時放置的一張床榻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臉上綻開一個柔軟的笑。
支撐著虛弱的身子,一點一點走過去,坐在床邊。
那個人沉睡著,許久沒有修剪的胡渣,憔悴疲憊的容顏,一直緊鎖著的眉頭。散亂的頭發裡,竟然可以看到幾根白絲。
謝懷□怔怔,眼睛濕潤,終於俯身下去,輕輕伏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地不給他增加一點重量的摟住他。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摟住他。
身上人動了動,然後那雙堅實的手臂抬起抱住了她,窒息的,用力的,像是要把她嵌進身體裡一般。
的確再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倆分開。
蕭氏夫婦進宮,去向宇文弈辭行。
常喜來說:“陛下在暢春閣等著二位。陛下這些日子身子有點不舒爽,未能親自相送,還請陛下和娘娘不要介意。”
“皇上的病還沒好?”謝懷□覺得驚訝,“這次有這麼嚴重嗎?”
常喜不便多說,只請二人進去。
宇文弈穿著一身暗銀色便服,坐在榻上。他氣色不怎麼好,瘦了許多,倒也看不出還有其他什麼不妥。
謝懷□關切地問:“皇上的腿好些了嗎?我留下方子,叫劉太醫照著做。相信以後復發幾率一定會很小的。”
宇文弈動了動腿,無所謂地笑了笑,“腿是早就沒事了。只是前陣子公事緊了點,有些累罷了。賢伉儷打算何時動身?”
蕭暄道:“近日天氣不錯,我們打算今天就出發,趕在天冷之前回到家。”
他沒說回宮,他說回家。
謝懷□溫柔笑著看了看他。
宇文弈眨了眨眼睛,客氣禮貌地祝福道:“恭喜二位苦盡甘來。”
謝懷□道:“陛下也要多保重身體。”
她病才好,人還瘦得厲害,不過精神好了很多,臉色有了一點血色,整個人隱隱恢復了過去的活力。
宇文弈對蕭暄說:“二位回去路途經過秦國,以防萬一,還是多帶些兵馬有點保障。如蕭兄不介意,我派三百輕騎護送你們直達齊關,如何?”
蕭暄知道這個時候客氣也並無意義,便爽朗地答應下來,誠懇道謝。
宇文弈臉上難掩倦怠之色,這副樣子,同謝懷□記憶裡強硬果敢銳不可擋的氣勢真有極大的區別。
所以臨別時,她忽然松開了蕭暄的手,走了過去。
一聲唐突了,手指搭在宇文弈的脈上。
宇文弈錯愕,本來可以收回的手就那麼僵在哪裡,回過神來要收手,謝懷□已經把完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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