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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甘十九妹[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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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5 00:14:54
  甘十九妹苦笑了一下:「我是變了!二姐,如果你也同我一樣,這一次殺死了這麼多人,你也一定會變的……想想看,用你手裡的劍,用著使人無法抗拒的『毒』,去恣意地殺害那些善良的人……唉……太慘了,太慘了……我作的孽實在太深了……」
  銀珠呆了一下,道:「你都殺了些……什麼人?」
  「你要聽嗎?」甘十九妹無神地看著她:「好!我都告訴你吧。」
  「先從洞庭湖畔的岳陽門說起,」甘十九妹臉上現出一抹淒慘:「從岳陽門的掌門人『無雙劍』李鐵心說起,其下是該門的四堂長老。」接著她說出岳陽門彭、謝、孔、段四堂長老的名字,再下面是該門前掌門人「一鷗子」冼冰,以及該門數十名弟子……」
  她歷歷繪影繪聲,把當日殺害經過細細描述一遍。
  言者痛心,聽者顫然。
  臨終,甘十九妹深深歎息一聲,又道:「就這樣,岳陽門全上下老小,全都喪生在我手中。」
  「這……」銀珠歎了一聲:「帥父復仇的手段實在也是太毒了一點……難道說岳陽門連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來嗎?」
  甘十九妹緩緩搖了一下頭,卻似忽然想起一人,呆了一呆:「不,除了一個人。」
  「一……個人?」
  「不錯,還剩下一個漏網之魚。」
  「阿彌陀佛!」銀珠臉上現出了一絲笑靨:「總算皇天有眼,為岳陽門留下一個後人,只要有一個人,也算該門祖上有幸了!」
  「可是,這個人將是我們丹鳳軒來日的一個大敵,」甘十九妹喃喃道:「我知道,總有一天,他將會來復仇的……」
  「他是誰?」
  「一個姓依的,」甘十九妹說道:「依劍平!」
  「依劍平?」銀珠搖了一下頭:「我可沒聽過這個名字,你可見過他了?」
  「見過。」
  一提起來,甘十九妹下意識地潛生出一種畏懼,又有一種激動!如果不是過高估計對方,她感覺到這個依劍平正是她這一次出道江湖以來所遭遇到的最大勁敵。
  銀珠奇怪地道:「你們可曾動過手?」
  「動過!」甘十九妹唇角掀起了一絲冷笑:「他實在是我這一次出道以來,所遇見過的最厲害敵人。」
  銀珠更驚訝了:「什麼?難道說,連你也不是他的對手。」
  「我們不分勝負。」
  「啊,」銀珠道:「這麼說起來,他倒真是一個少見的勁敵了!」
  甘十九妹道:「可不是,他實在是一個令人難以捉摸的人,我曾與他定有後會之日……那一天也快到了,那時候將是我們決定勝負生死的時候……」說到這裡,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來,臉上現出一片淒涼:「二姐,不知你是不是有這種感覺,我常常覺得,我們的生活太刻板了,太單調了,有時候,我甚至於會想到了『死』!」
  銀珠又氣又笑地道:「看看你,又在胡說了!你剛才說到曾與那個姓依的岳陽門下定了後會之期,那是什麼時候?」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什麼地方?」
  「岳陽門!」
  「嗯!」銀珠點點頭道:「好,到時候我去助你一臂之力!」
  「不!」甘十九妹搖搖頭:「我要獨自與他一戰,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銀珠皺了一下眉:「可是……你有把握勝過他嗎?」
  「很難說!」甘十九妹皺了一下眉:「他功力似乎較我略差一籌,劍法也不若我精湛,只是他卻有過人的智慧,尤其是驚人的靈思……這一點似乎連我也比不上!」
  銀珠道:「可是,師父不是常說你最聰明嗎?」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可是這一次我卻是見了比我更聰明的人了,我們先不要談他,你不是要知道這一次我到底殺了多少人嗎?」
  銀珠搖搖頭道:「算了,聽你說的那麼殘忍可怕,我真不敢再聽下去了。」
  甘十九妹看了她一眼:「你還沒有聽完呢,我一定要告訴你全部情形,你知道以後,就明白師父過去的所作所為是怎麼不對了!」
  銀珠十分為難地笑了一下道:「好吧,你既然一定要說,我只有聽了!」
  甘十九妹想及前情,木然地發了一會兒呆,才繼續接下去,把此行一段使命經過,詳詳細細講敘了一遍,只隱瞞了與那個「尹心」的一段私情而已!
  這毋寧是一段冗長痛苦的回憶,奇怪的是在當時甘十九妹執行的時候。並未感覺出什麼異狀,而此刻回憶敘述起來,卻是充滿了血腥、淒慘,談到淒慘處簡直令人不忍卒聞。
  銀珠聆聽之後,站起來走向亭邊,倚著一根亭柱,前眺著當面沉沉夜色,這一剎,她似乎整個人的心都亂了。
  「二姐,你想什麼?」
  「唉,」銀珠歎息了一聲:「老實說,這會於我的心裡亂透了,我真不能相信軒主是你所說的那種人……不過卻又不容得我不信。」
  甘十九妹道:「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再也真實不過,二師姐,我絕不騙你!」
  銀珠回過身來喃喃道:「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難道你真敢叛離師父?不。」她冷冷地搖搖頭,又道:「就算我們兩個人加起來,也是逃不過師父她老人家的手掌心。唉!三師妹,我看,你還是打消了叛離的念頭吧!」
  話方說到這裡,就聽見甘十九妹「嗤」的一聲,一面向她搖一下手,示意她噤聲!
  銀珠登時一怔,瞪圓了眼,問道:「什麼事?」
  甘十九妹一笑,放大聲音道:「天一晚什麼妖魔鬼怪,夜魔子都出來了。」一面說時,她伸手向外指了一下,遂即又道:「你等著看吧,我這就把他給趕出來。」
  銀珠著實吃了一驚,須知她雖然功力不在甘十九妹之下,但生性溫順,一直都在水紅芍的羽翼之下從未離山一步,是以根本就不曾動過什麼「叛異」念頭,方才耳聽甘十九妹論及,已自嚇了個魂飛魄散!
  須知這類事如果傳人了水紅芍或是金珠耳中,一經降罪下來,必是死路一條!有此一見,是以在她突然獲知有人「竊聽」之後,心裡禁不住殺機突起!為了自身安全,她決計無論如何不能放過這個人生離此境。
  無獨有偶,甘十九妹竟然和她一樣地抱持著同一個念頭。
  是時,就在甘十九妹話聲方一離口的當兒,即見她嬌軀輕擰,有如一縷輕煙般,已自飄身亭外。
  原來甘十九妹早已窺伺了對方藏身之處,雖不敢十分確定,卻也猜了個八成。現在,就見她身子乍一撲出,疾如飛鷹搏兔,猛可裡直循著亭子右側方的一座紫籐花架上撲了過去。
  這一手果然厲害。
  甘十九妹身勢未曾落下,雙手同時推出,由其一雙掌心裡發出了凌人的勁道。
  那個隱藏在花架裡的人,想是知道厲害,是以就在甘十九妹的掌力未經觸及之初,先自竄身而起。那是一式「潛龍升天」之勢,暗中人想是心存驚嚇,不敢與她見面,身子一經騰起,捷如飛鳥般地直向右側方遁去。
  這人的身法算得上奇快無比!但是並非真正的無比,起碼較諸眼前二女來說,卻是要慢了一些吧。
  銀珠顯然較甘十九妹更為緊張,這時一經發覺到果然有人,自然是不肯放過。當下一聲不吭由左側方猝然騰身包抄了過去!
  夜色裡,看不清這人是一身怎樣的穿著打扮,總之長衣飄飄,十分颯爽!
  這個人當然知道眼前兩個女人的厲害,所以壓根兒就沒有跟二女動手的念頭,身子一經騰起,倏地落下,卻踩在了一棵大雪松樹上的尖梢。
  一墜一彈,姿態甚是生動,猝然拔起三數丈高下,直向右側方落下來,這麼一來,無巧不巧地正迎著了銀珠凌厲攻勢,丹鳳軒嫡傳武技果然大異尋常!這位二公主好快的身法。只見她曼妙的體態,有似飛雲一片,猝然一閃,已迎著那人來勢,纖手突揚。「叭」一掌,拍在了那人肩頭之上。休看這輕輕一掌,那人竟是吃受不起,嘴裡「吭」的一聲,已被打得斜飛了出去。
  那人雖然身上中掌,卻是萬萬不敢還手對抗,藉著銀珠的掌勢,足下施展出全力,驀地彈縱而出,饒是這樣,仍不能把所中銀珠的掌力化解乾淨。
  「噗通」一聲。
  他身子重重地摔了下來,緊接著一個快速的滾身之勢,旋身三四丈以外。
  這地方他萬萬不敢停留,身子一經落地,第二次施展出「狸貓三捕鼠」的輕巧絕技,「哧!哧!哧!」一連三個縱身已竄出這座院落。
  甘十九妹同銀珠焉能放過了他。
  就在這個夜行人方自慶幸逃出的當兒,面前人影乍現,甘十九妹已似神兵天降般地落在了眼前。
  這個人嚇得「啊」的一聲,瘦小的軀體,霍地向後就倒,甘十九妹一聲冷哼:「你還想跑!」玉手前穿,「噗」一聲,無巧不巧地擊中在他左肩頭上。
  方纔銀珠擊中他的右肩,甘十九妹這一掌卻擊中池左肩,這人身子一個踉蹌,一個斤頭倒翻了出去。
  是時,銀珠卻由另一個角度,「星丸跳擲」般地穿了過來,嬌軀輕盈地向下一落,正好堵住了這人後退之勢!而隨著銀珠逼進的身勢,好一大股的凌人勁道,驀地向前襲來,這人竟是難當其衝,被逼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他身子尚還不曾站穩.緊跟著背後又自衝過來一股大力,把他後退的身子又推向前,偏偏當前的銀珠卻無絲毫放鬆之意。如此一來,這個人正好成了兩股力道的交會之點,只把他看來瘦小的軀體沖激得滴溜溜直打轉兒。無論他如何的滑溜,卻抵不住四下裡加迫過來的力量,只是團團打轉,卻休想能擅自衝出一步。
  銀珠,甘十九妹二女對面而立,相距不過兩丈,這個人就被困在她們兩者之間這塊「方寸」之地。
  這人一身黑衣,臉上緊緊紮著一方黑色面巾,僅僅只露出眉目。
  弔客眉,三角眼!
  「好大的狗膽!」甘十九妹炯炯目神,直直地盯著他:「你蒙著臉,就當我認不出你是誰了?」
  這個人嚇得打了個哆嗦,倏地轉過身來,不意這一面的銀珠,更是放他不過,就在他霍然轉身的一剎,銀珠猛然向前踏進一步。
  仗著這一步之力,那入竟是吃受不起,驀地發出了一聲猝咳,忍不住發聲道:「二位公主手下留情,是我……」
  甘十九妹早已猜知他是誰,聆聽之下,絲毫不以為奇,只是冷笑不語,可是銀珠卻大惑不解。
  「咦,你到底是誰?」
  「小的是……是……」
  一面說,那人被迫無奈地抬起手,揭下了臉上的那一方面罩。咳!敢情是那個活死人阮行!
  「是你?」銀珠怔了一下,道:「阮頭兒!」
  一邊說,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阮行才鬆了一口氣,由不住重重喘息一聲。
  「阮行,」甘十九妹那雙剪水瞳子狠狠地盯著他:「你好大的膽子……」
  「姑……娘……三……三公主!」阮行全身打顫地道:「我……小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阮行喉結咽動了一下,瞟了一下銀珠:「只是來打探一下,小的不知道是二位公主在談話,要是知道,就是跟老天爺借一個膽子,也不敢偷聽……」
  「哼!你好大的膽!」這一次說話的是銀珠,臉上陡然間罩起了一片凌厲:「這麼說,你已經聽見了我和三公主說的話了?」
  「這……沒……沒有……沒有……」
  一邊說,阮行那顆頭顱搖的就像是小鼓一樣!
  「沒有?哼。」甘十九妹搖搖頭:「這個話可是叫人難以置信!」
  「真的沒有!三公主,你可一定得相信我,我……不敢……」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口是心非!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話嗎?」冷笑一聲,她轉目向銀珠道:「二姐,這個人不能留,咱們把他給剪了!」
  阮行乍聞之下,只嚇得魂飛魄散,全身一連打了兩個冷顫,不容他心生別念,一股冷森森的劍氣,驀地直襲過來,那雙眼睛也就敏感地注意到,對方甘十九妹的一隻玉手,已經握住了當胸短劍的劍柄之上。
  這一驚,更不禁使得阮行如同置身寒冰!
  「啊……三公主……二公主……二公主……」一面說他的一雙眼神兒,轉向銀珠:「冤枉……二公主救命啊……二公主救命……」
  銀珠遲疑了一下,才向甘十九妹道:「阮頭兒這次跟你出去,立了不少功勞,他又是你身邊人,我看不至於……」
  「二姐你有所不知!」眼睛逼視著阮行,嘴裡卻是在跟銀珠說話:「你還以為他是我跟前的人嗎?」
  銀珠怔了一下,道:「怎麼?難道他……不是?」
  「當然不是!」甘十九妹緊緊握住劍把,眼睛仍然注視著當前的阮行:「他是大師姐派來監視我的奸細,哼……我卻一直把他當成了可以信賴的心腹之人!」
  阮行頓時打了一個寒噤:「三公主……不……這是誰說的……這是天大的冤枉呀!」
  甘十九妹冷笑道:「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有數吧、但是無論如何,你今晚上卻休想逃得過我的寶劍!你死定了!」
  阮行只嚇得全身打顫,一雙三角眼咕嚕嚕直打著轉兒:「三公主……你不能殺我……這……這是冤枉的,三公主要是不信,卑職可以起誓……」
  甘十九妹搖搖頭,冷冷地道:「用不著跟我來這一套,我看你還是從實招了吧!。
  阮行嘴裡怪委屈地叫了一聲三公主,只覺得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在地,一時頻頻磕頭不已。銀珠見狀,一時心軟道:「算了,三妹,也許是你誤會他了,我看他還不至於……再說距離這麼遠,他又能聽見什麼?」
  阮行聽銀珠這麼一說,更不禁頻頻叩頭不已,一時涕淚交流不己!
  「沒有用,阮行!」甘十九妹喃喃道:「我已經把你摸得太清楚了,念在這幾天你跟我一趟,就讓你自己來個了斷吧!」
  阮行聆聽之下,忽然止住了泣聲,那張瘦臉一剎時變得雪也似的白。
  「三公主,你不能對我這樣!」一面說,他緩緩由地上站起來:「我阮行來到丹鳳軒,少說也有十年了,素日對軒裡可稱得上忠心耿耿,二位公主若不信可以去問問軒主和大公主就明白了,嘿嘿!有功不賞,無罪要殺,這個差事可是不好當,三公主,卑職斗膽,可請你一同到大公主那裡去評評理了!」
  甘十九妹看了銀珠一眼,微微一笑,說道:「怎麼樣,二姐,現在,你總應該明白一切了吧?」
  銀珠將信又疑地道:「難說他真的是……大姐派來監視你的?」
  甘十九妹冷笑道:「這還錯得了?」
  話聲方住,即見阮行霍地身子一躬,箭也似地射空直起,直向著側面院牆縱去。
  然而,他的這一點心思,卻早已在甘十九妹預料之中,隨著阮行騰起當空的身勢,即見她右手倏地向外一翻,「噗」一道光華,電閃而出!
  迎著阮行騰起當空的身勢,這道光華恰似掠空而過的一顆寒星!這一式短劍出擊,與她最拿手的那一手「星鳥出袖」的絕招「劍星寒」,看來真有異曲同工之妙。
  時間,部位,配合得那般恰恰湊巧。
  阮行騰起當空的身子,不過才拔了起來,遂即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由空中直墜了下來。
  「噗通」一聲,墜落地上。
  二女一左一右,幾乎是同時縱身過去,卻見阮行身上顫抖著彎身坐起,不過才坐起一半,卻又直直地倒了下去,在他前心要害之處,插著革十九妹那口銀光閃爍的短劍,由於力道至猛,那口短劍劍鋒深深陷入,幾至沒柄,大片鮮血,在甘十九妹猝然拔起的劍鋒之下就像箭矢也似噴了出來。
  阮行怒目凸睛,狀極猙獰,張開嘴,他嘶啞地說了幾句,卻也不知道他說些什麼,卻湧出大口鮮血,緊接著一頭倒於血泊,遂即一命嗚呼!
  銀珠似乎嚇了一跳,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驚道:「呀,他死了!」
  甘十九妹冷冷一哼,道:「本來,就是要他死的。」
  銀珠左右看了一眼道:「要是被人看見可不知怎好?我可有點擔心!」
  甘十九妹悵惘著輕歎一聲,無論如何,她曾與阮行共處一段時日.對方也曾是自己得力的手下,此刻上天竟然安排自己親手把他結果,確是十分淒慘之事。
  她默默無言地走過去,提起了阮行的屍首,銀珠趕上幾步道:「你怎麼處置他?」
  甘十九妹傷感的道:「這裡三面瀕水,只有把他丟進湖裡去了!」
  銀珠道:「好主意!來,我給你把風。」
  話聲一落,相繼隱身暗處。
           ※        ※         ※
  一陣水花濺起,吞噬了阮行僵直的屍體!
  湖風輕泛,水面上起了片片漣漪。
  這瀕水之濱,已有些初秋的寒意!
  明月當頭,前瞻著洪澤湖浩瀚的湖水,一片煙波,展延無際,點點漁火,就像灑落在穹空的繁星,恰如明滅腦海的無限記憶,你似曾相識,卻無從記憶!更不可捉摸!
  二女並肩在湖邊漫步行著。
  甘十九妹含有傷感的語氣道:「二姐,你已經可以看出來我急於脫離師門的決心……今夜我殺了阮行,大師姐早晚必能猜知,絕不會與我善罷干休的,我的處境越來越危險了!」
  銀珠道:「大師姐的確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你可要小心提防著她一點。不過,所幸軒主對你還一力倚重呢,就算大師姐放不過你,只要你咬緊牙,給她來個死不認賬。我看她對你也是無可奈何!」
  甘十九妹搖搖頭苦笑了一下:「二姐,不是說你,雖然你比我早入師門,可是對於師父,我自信卻要比你摸得清楚一些。」
  銀珠一笑道:「當然,誰不知道軒主最疼你,你是她的寶貝心肝兒!」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但是這一次卻有些不同了!」
  「什麼地方不同?」
  「因為師父已經看出來了。」
  「看出來什麼?」
  「看出來我已有叛離之意。」
  「不會吧!」銀珠頗是納悶地道:「我倒是一點也沒有看出來。」
  甘十九妹歎了一聲:「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我瞭解師父,比你要清楚得多,她老人家越是有什麼疑惑之事,她越是放在心裡,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來。」
  「可是,你又根據什麼,認為她對你已生疑心?」
  「憑她老人家那雙眼睛!」甘十九妹喃喃地道:「我對她老人家的眼神兒,認識太清楚了!」
  微微停了一下,她接下去道:「……二姐,你應該不會忘記一件事……」
  說到這裡,她臉上猝然現出了一陣驚悸神色。這件突然憶起的事情,使得她有些毛髮聳然。
  銀珠見她如此,不禁嚇了一跳,道:「什麼事?」
  甘十九妹眼神裡充滿了驚懼:「你應該還記得,紅姨她是怎麼死的?」
  紅姨本名李秀姑,外號叫「紅葉仙子」,據說是「丹風」水紅芍的同門小師妹,然而,這位小師妹卻一直住在丹鳳軒,一身武功有一多半是水紅芍這個大師姐傳授的,平日與銀珠、甘十九妹相處,亦不自恃長輩身份,因而二女對她甚是樂於親近。
  是以,甘十九妹忽然提到了她的死因,不禁使得銀珠為之大吃了一驚。
  「哦……」她喃喃地道:「你怎麼會想到了紅姨?她不是染患了『桃花毒瘴』而病死的嗎?」
  甘十九妹苦笑了一下,轉身步向柳蔭之下,在一堵大石上坐下來。銀珠也跟過去坐下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銀珠實在有點迷糊了:「誰不知紅姨是病死的!你怎麼說不是?莫非這裡面還有不為外人所知的隱秘不成?」
  「當然!」甘十九妹冷冷一笑:「二師姐你為人太過敦厚,什麼事都不太用心去想,有關紅姨的死,你仔細想一想就知道了。」
  銀珠臉色微微一變,低頭尋思了一下:「這倒是怪了!我記得紅姨有一次深入桃山,返回之後不久,就病倒床上,過了沒有多久,她的病勢才發作,全身水腫……那時我還奉師父之命,在病榻侍奉她……後來沒有過幾天她就死了!」
  甘十九妹苦笑道:「不錯,但是你可注意到她的病情有什麼症狀?」
  銀珠道:「全身紅腫,遍體桃花紅斑,正與傳說中的桃花毒瘴沒有什麼兩樣。」
  「我看就不一樣!」
  「不一樣?」銀珠一笑,道:「三丫頭,你要這麼說,我可就不服氣了,那兩本《百毒真經》,你讀過我也讀過,每一頁我都能講得出呢!」
  「好!那我倒要考考你了,二姐!你說說看,中桃花毒瘴的症狀!」
  銀珠道:「我剛才已經說了。」
  甘十九妹道:「但你說得不夠仔細。」
  銀珠一笑,道:「好吧,那我就背誦給你聽。」
  說罷,她閉目微微思忖了一下,遂即背誦道:「面腫,身腫,身泛桃花之紅,時嘔吐,冷熱不定,清醒時能說擅道,背發奇癢而終,還有……」
  「夠了!」甘十九妹插口制止道:「你果然記得清楚,這些已經足夠了!」
  銀珠道:「這些現象,紅姨都有。」
  「不一定!」甘十九妹冷笑道:「你既是侍奉紅姨病榻之人,我倒要問問你,紅姨可曾經醒過?」
  「這,」銀珠仔細尋思一下,搖搖頭道:「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注意!」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她可曾跟你說過一句話?」
  「這……」銀珠搖搖頭道:「沒有,不過,是師父關照我不要跟她說話的。」
  「不錯,可是師父並沒有關照她不准說話……再說!」甘十九妹進一步,抽繭剝絲地道:「這顯然與病情不符!」
  「咦?你這麼一說,我才好像想起來,是有點不太對,她好像從來沒說過話。」
  「不是她沒說話,」甘十九妹道:「是她不能說話。」
  「不能說話?為什麼?」
  「因為她舌頭腫脹,根本就說不出一個字來。」
  「哦,對了!」銀珠似乎還依稀記得這件事:「我記起來了,紅姨當時情形,的確是這樣,記得有一次我餵她喝水,她張開嘴,我才看見……她是舌頭腫了,腫得又紅又大。」
  「這就對了,」甘十九妹道:「桃花毒瘴的症狀之中,何曾有這麼一點。」
  銀珠甚是納悶地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真有點疑心了……這麼看起來,果然與症狀不符,那你看紅姨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甘十九妹冷笑道:「如果我告訴你真實情形,你一定會嚇一跳……紅姨是中毒死的!」
  「中……什麼毒?」
  「青蛇涎!」
  「青……蛇涎?」銀珠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那不是師父所收藏的最毒的毒藥嗎?」
  「本來就是。」
  「可是怎麼會……」
  「我說是傻二姐!」甘十九妹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紅姨本來就是被軒主謀害的……這件事我原以為我們姐妹三個都知道,原來你毫不知情!」
  銀珠怔了一下:「這麼說,你是早就知道了?」
  甘十九妹點點頭道:「我早就知道了。」
  「大師姐呢?」
  「她當然早就知道了,」甘十九妹一笑:「非但她早就知道,而且這件事還是她一手佈置的呢!」
  銀珠怔了一會兒,苦笑道:「原來你們都知道,就是我一個人不知道……真的不敢想,師父和大師姐竟然會下這個毒手!紅姨是師父同門師妹,她……竟然會狠得下心?實在是太可怕了!為什麼呢?」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銀珠漠然地搖搖頭:「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在我印像裡好像她們姐妹過去一向處得極好,只是後來好像彼此有了些隔閡!」
  甘十九妹道:「問題就是出在這個隔閡之上!」
  銀珠真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睜著光溜溜的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盯著甘十九妹。
  「二師姐,」甘十九妹耐下心道:「紅姨雖然出身崆峒派,但她生性高潔,當得上蓮花出於污泥而不染,對於師父的某些作風,她是不能適應的。我還記得有一天她把我叫到她房去,問我喜不喜歡她……」
  甘十九妹臉上現出了一絲淒慘,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裡,一剎間含滿了淚水。
  「我只覺得她好可愛,好惹人喜歡……我就點點頭說我喜歡她……紅姨緊緊地摟住我,又問我願不願意跟她走?我當時不知怎麼回答,只覺得紅姨好美,好可憐,她問我我就跟著點一點頭,說願意。當時紅姨好高興,就叫我趕快去準備衣服,收抬東西,說她過一會兒就要走了,要我跟她一塊去,最後還關照我,要我千萬保守秘密,不能把這個秘密露給任何一個人知道。」
  「有這種事?」銀珠吃驚地道:「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後來呢?」
  甘十九妹黯然神傷地垂下了頭:「當時我就當真聽了她的話,回到房子裡趕忙收拾東西,準備好了一個小籐筐子,就在房子裡等她,那時,天已經很晚了……我左等她不來,右等她也不來,夜已經很深了,等著等著我竟然睡著了!」
  銀珠關心地問:「後來呢?」
  「後來她來了……」甘十九妹慢慢回憶著道:「什麼時候來的,詳細時間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天很晚了,紅姨把我背在背上,還用一根繩子把我捆在她背後,我手裡抱著箱子……紅姨自己什麼都沒帶,只帶了一口寶劍!我就向紅姨說,你為什麼不帶東西?紅姨就拍了一下她的劍說,我只有這一把劍就夠了,走遍天涯海角也沒有人敢欺侮我。我高興得要命,就緊抱著她親她的脖子,她怕癢,笑得要命!」
  甘十九妹說到這裡,臉上由不住帶出了一片笑靨。可是不久,那片笑靨就化成了淒慘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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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5 00:15:24
第41節

  「那一夜,外面好冷,下大雪!」甘十九妹繼續接下去道:「紅姨背著我由後山翻到了頂峰,夜裡又沒有燈,只是白茫茫的雪,好冷好冷,冷得人骨頭打顫……我緊緊地摟著紅姨的脖子,風吹得我連眼睛都睜不開,耳朵裡所能聽見的除了風聲就是狼叫……我真是從來也沒這麼害怕過……」
  銀珠驚道:「你們膽子太大了,師父說過,那座絕峰,除了她本人以外,很少有人能攀上去,山上全是冰雪,一個不慎跌下來,勢將粉身碎骨……」
  「不錯!」甘十九妹道:「可是紅姨的輕功卻是頂兒尖兒的,我看絕不在師父之下!」
  銀珠點頭道:「這倒是實在情形,我們姐兒三個的輕功不都是她教的嗎!噯,我急死了,你快說下去吧,後來怎麼樣了?」
  甘十九妹慢慢地接下去道:「紅姨背著我好不容易翻過了最危險的後面山峰,來到了半嶺山腰,你知道,那裡有一條可以直通的捷徑,紅姨打算帶我從那裡逃走的。」
  「結果呢?」
  「結果,功虧一簣!」甘十九妹冷笑一聲道:「原來在白天的時候,紅姨已事先在那裡安置下了一匹馬,卻沒有想到,等我們到那裡的時候,那匹馬竟然不見了。紅姨仔細地察了一下地面,登時就覺得不妙!發覺到地上有凌亂的腳印!
  「這時候,忽然迎面射來一道光,大師姐帶著四名手下,竟然已埋伏在那裡。」
  銀珠驚訝地道:「大師……姐?難道她也敢跟紅姨作對嗎?」
  「她怎麼不敢?」甘十九妹冷笑道:「有師父為她撐腰,她才不怕呢!」
  「老天!」銀珠感歎著道:「那時候我都幹什麼呀,家裡翻了天,我連一點影子也不知道。」
  甘十九妹搖搖頭,無限淒慘地道:「還是不知道的好……」她接下去道:「紅姨當時大是吃驚,我還記得她告訴大師姐說,請大師姐念在昔日之情,網開一面,放我們過關,來日她必有厚報!」
  「唉!」銀珠輕輕一歎,道:「大師姐怎麼說?」
  「大師姐的心也太狠了……」甘十九妹冷冷地道:「當時她聽了紅姨的話,一點也不感動,只是冷笑,說她是奉了師父的命令來的,一點也不能通融。」
  「這……這也難怪她的!」銀珠道:「師父她老人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她老人家交待下來的事,誰又敢不遵?」
  甘十九妹搖搖頭,不以為然地道:「但是這件事卻不一樣,如果當時大師姐稍微網開一面,紅姨和我就一定可以過關了。」
  銀珠不能不聽下去:「你再說下去呀!」
  「這件事情我到如今還是記得很清楚,」甘十九妹喃喃地道:「當時,她們就在那峰頂上動起了手腳來。」
  嘴角掛著冷笑,甘十九妹積壓已久的一段秘事,直到今天才開始吐出來:
  甘十九妹凝思著,視線落在遠方:「大師姐的武功果然不錯!二師姐,你也許還不知道,直到今天我還是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
  「什麼事不明白?」
  甘十九妹道:「我懷疑師父有些偏心,因為就當時我親眼所見的情形,大師姐所會的招法劍術,有很多都是我沒有見過的。」
  銀珠苦笑道:「她本來比你我入門早嘛,當然學的要比我們多,現在大家會的也都差不多,在我看,我們姐妹三個當中,倒是你這個小三妹反而最傑出了!」
  甘十九妹苦笑著搖搖頭,她腦子裡只是憧憬著當年那件往事,無暇再想其他。
  「當時她們在雪地裡打得好厲害,紅姨因為背上還背著我,所以動起手來顯得很不方便,就把我放在一個雪堆上……大師姐雖然很厲害,但是到底還不是紅姨的對手,唉!其實紅姨的心太軟了!」
  銀珠岔口道:「怎麼回事?」
  甘十九妹喃喃道:「我記得當時大師姐被紅姨打倒在地,而且紅姨的劍指著了她的前心,唉!那時要是紅姨的心狠一狠,大師姐一定就沒命了,偏偏紅姨不此之圖,她居然放過了大師姐,一點都沒有傷害她!」
  銀珠點點頭:「紅姨一向是這樣的。」
  「可是她的好心,卻沒有得到好報!」甘十九妹憤憤地接下去道:「就在紅姨收劍的那一剎,大師姐忽然由地上躍起,並且向紅姨發出了暗器『丹鳳毒簽』,一下射中在紅姨的腿上。」
  「啊!」銀珠呆住了。
  甘十九妹忿忿地道:「紅姨中了毒簽,心知這種『七步斷腸紅』的厲害,當時也顧不得再和她拼打,趕忙拔下暗器,將那一條腿的血氣閉住……在這個危難關頭,她居然還掛念著我,把我由雪堆上抱起來,亡命般就跑。」說到這裡,她微微停頓了一下,臉上情不自禁地掛出了兩行熱淚。
  「可是大師姐居然還放不過她……就在這時候,她發出了本門的信號『火鴛鴦』!」
  聽到這裡,銀珠似乎已經可以想到未來的下場,輕歎一聲,臉上現出一番悲慼之色!
  甘十九妹閃爍著淚光的眼睛注視著她:「師父來了,就這樣紅姨和我落在了她手裡!」
  銀珠睜大了眼睛:「師父……她怎麼對付紅姨的?」
  甘十九妹道:「我只記得,紅姨她先是被師父掌力所傷,吐了好多好多的血……人就昏了過去。」
  「可憐!」甘十九妹緩緩地接下去道:「她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睡在了師父所居住的那幢樓上!」
  銀珠點點頭,道:「這以後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不一定知道。」甘十九妹喃喃地道:「當時我被師父吊起來毒打一頓,哼,我永遠忘不了師父和大師姐的那一副嘴臉!」
  銀珠奇怪地道:「咦,這件事我怎麼會不知道?」
  甘十九妹苦笑一聲,道:「師父嚴令我不許對任何人吐露一個字,大師姐不說,你當然不知道!」
  銀珠苦笑著搖搖頭道:「看起來我這個人可真是個糊塗蛋,什麼事都不知道。」
  甘十九妹失意地笑了一下:「就這件事來說,二師姐你顯然是被蒙在鼓裡!」她淒涼地接下去一笑,道:「師父把我交給了大師姐嚴加管教,大師姐就把我又吊了起來,吊了我一天一夜……我原以為大師姐和師父是想把我吊死,可是第二天她們居然把我放了下來!」
  銀珠道:「紅姨呢?」
  甘十九妹冷笑一聲道:「我正奇怪,她們對我的處罰不如我所想像的那麼重,原來她們是另有用心。」
  「什麼用心?」
  「因為她們緊接著就把我派到了紅姨的房子裡。」
  「為什麼?」
  「要我去侍候紅姨!」
  「為什麼要你去侍候?」
  「因為這是紅姨的要求……」甘十九妹苦笑道:「紅姨對師父和大師姐派去的人都不信任,指明要我。」
  銀珠點點頭:「紅姨對你真好!」
  「但是我卻害了她……的命……」甘十九妹哽咽著道:「我太對不起她了!」
  「怎麼回事?」
  甘十九妹輕歎了一聲,擦了一下臉上的眼淚:「青蛇毒涎……」
  「青蛇毒涎?」
  「不錯!」甘十九妹木然道:「因為紅姨只相信我一個人,吃的喝的,都由我一個送去,所以師父就利用這一點,在紅姨的藥裡,摻下了青蛇毒涎,由我端去親自餵她喝下去。」
  銀珠嚇得睜圓了眼!
  甘十九妹淒然一歎,道:「只怪我那時年紀太輕了,什麼都不懂,對毒性的經驗一點也沒有……」她擦了一下腮邊的眼淚,訥訥地又說道:「……我還記得紅姨當時吃下那碗藥的神態……可憐她痛得滿床打滾,披頭散髮,全身都現出一種黑色……
  「……我嚇得要死,只知道哭,紅姨當時抓著我,問我藥裡有什麼?我說我不知道……她嘶啞地叫著,告訴我有人在碗裡放了毒,並且說出了是『青蛇毒涎』,說了這個名字,她的舌頭就腫了……聲音也啞了……全身都泛出了紅色的大塊,人變得臃腫、癱瘓……不能動,也不能說出一句話……」
  甘十九妹緩緩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面對著浩瀚的湖水,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銀珠緊張地抓住她一隻手:「你!也真是,這件事為什麼直到今天你才告訴我?」
  甘十九妹冷冷地笑道:「要不是今天我殺了阮行,我還不會告訴你。二師姐!」她抓著銀珠,又道:「事情演變到今天這個樣,我已經不能再忍下去了……」
  「你……」銀珠左右看了一眼,驚惶地道:「傻丫頭,你想幹什麼?」
  甘十九妹冷冷地笑一下:「事情逼到今天這個田地,我也只有豁出去了!二師姐,平常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們倆最好,我把心裡的話都告訴你了,你看看該怎麼辦?」
  銀珠呆了一晌,輕歎一聲:「我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奇怪,師父既然對你早存戒心,為什麼又會派你出來,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託給你?」
  「那是在試探我的真心……」
  「可是你這一次表現得太好了。」
  「唉……」甘十九妹期艾地道:「二師姐,那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罷了……你說的不錯,我這一次出來,的確是在事事求好,為的也是想消除師父和大師姐對我的猜疑,所以我盡可能地把一切事情作得最好,最圓滿,可是,卻也有力不從心之處……」
  「力不從心?」
  「二師姐,你實在太老實了……」甘十九妹喃喃地道:「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阮行是大師姐派來監視我的?」
  銀珠點頭一笑道:「這個我現在當然知道,可是他已經死了,以後對你再也發生不了什麼作用,你也就可以放心了!」
  「太晚了!」
  「怎麼會呢?」
  「因為,」甘十九妹吟哦著道:「阮行已經把我的一切都報告了大師姐,當然,大師姐必定也已經轉告了師父,所以,她們是不會放過我的。」
  銀珠皺了一下眉:「難道你還有什麼把柄落在阮行手裡?你犯了什麼……錯?」
  「哼!錯可大了!」甘十九妹又歎了一口氣,道:「我對師門不滿,有心生反叛的意圖……」
  「這一點阮行也知道?」
  「他當然知道。」甘十九妹喃喃地道:「第二,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說吧!」銀珠緊張地道:「咱們姐兒們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唉……」甘十九妹臉上現出了一片訕訕的表情:「二姐,你可不許笑我。」
  說著,她緩緩背過身子來,低下了頭。
  「怎麼回事?」銀珠眨了一下眼睛:「難道你……在外面有了……朋友?」
  甘十九妹忽然抬起頭來:「咦?二姐,你怎麼知道?」
  「好傢伙!」銀珠臉上充滿了興奮,驚惶:「你真的有了?」
  甘十九妹點了一下頭。她平時一向是頂大方,這一剎不知怎麼回事,忽然問害起臊來了,一剎間,連耳根子部紅了。
  「老天!你的膽子可真是太大了!」銀珠用力地抓著她的手:「快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甘十九妹微笑了一下:「你不認識的人,姓尹,叫尹心!」
  「尹心?」銀珠重複地念了一遍:「這個人是幹什麼的?你們怎麼認識的?」
  甘十九妹一笑道:「認識得很偶然……」
  銀珠大為好奇,甘十九妹也就不再隱瞞,遂即把認識尹劍平以後交往經過,大概他說了一遍!銀珠聆聽之下,不勝驚喜,卻又似略有隱憂!
  「聽你這麼說,我猜想這個人一定長的很俊了?」
  甘十九妹膘了她一眼,微微點了一下頭。
  銀珠笑了一下,卻又皺眉道:「我真有點為你擔心,萬一師父知道了,可怎麼得了?」
  「我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甘十九妹默默地說:「說不定,師父已經知道了一點風聲!所以……我已別無選擇,只有狠下心一走了!」
  銀珠道:「這可是太危險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我……不知道,說真的,」甘十九妹喃喃地道:「我現在心裡實在亂極了……二師姐,你可願跟我一起走?」
  銀珠徬徨地說道:「這個……三妹,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要急……我們要好好地商量一下……」
  「來不及了……」甘十九妹道:「今天晚上你好好想一夜,明天聽你的回音。」說罷她站起身來道:「我要回去了。」
  銀珠道:「你先別走,唉……我的心比你還要亂,我們再好好地聊聊看。」
  甘十九妹剛要說話,忽然心裡一動,銀珠也同時發覺有異道:「有人來了。」
  話聲方落,即見一道燈光匹練也似地照射過來,緊接著光移別處,面前人影一閃,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已經到了近前。二女方認出來人正是彩家四姐妹之一的彩蓮兒,彩蓮兒上前請安問好!
  她身上穿著一件鮮艷的紅裙,一隻手上高高地舉起一盞筒狀長燈,這是丹鳳軒專門設計的燈式,燈罩經過特別的設計,使用時可以任意搬動,擋在最前方的罩面,燈光即可向你需要的方向任意發射,的確是夜間供照明用的理想物件。
  銀珠十分奇怪地道:「咦?彩蓮兒,你來幹什麼?」
  彩蓮兒道:「婢子奉軒主之命,出來找尋二位公主,是有要事商量,找了老半天呢!」
  二女對看了一眼,心裡俱都情不自禁地吃了一驚!
  甘十九妹點點頭道:「你可知道,有什麼事嗎?」
  彩蓮兒搖搖頭道:「婢子不知道,大公主也在,像是在跟軒主商量很重要的事情!」
  銀珠道:「好!你頭裡帶路。」
  彩蓮兒答應一聲,提著燈在前面帶路,銀珠和甘十九妹遠遠在後面跟隨。
  「你看師父找我們幹什麼?」銀珠頗為緊張地道:「難道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甘十九妹搖搖頭:「二姐你大可放心,眼前她還有用我之處,絕不會對我下手的。」
  銀珠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還是你聰明,我想定是這樣。」
  說話間已踏入一座院門,進入到一處極為幽靜的花園,有一方翠匾,上面雕著「拾翠園」三個隸書大字!
  這座院落真可當得上「美輪美矣」,四面香花繚繞,亭台樓榭,無不齊備,院子正中,有一波清池,池內設有一座朱紅亭子,卻有一道迴廊直通到亭腳。這番佈置倒與碧荷莊十分酷似,就連那個亭子的建築式樣,看起來也與碧荷莊的「湖心亭」,一模一樣!
  這時,亭子裡一片光明,隔著四面垂下的細竹湘簾,隱約地可以看見裡面的人影。
  丹鳳軒的軒主水紅芍和大公主金珠,對面相坐。
  甘十九妹與銀珠一起來到池邊,卻見湘簾卷處,彩姐兒現身而出,高聲說:「軒主有令,二位公主即刻進見,不必拘禮!」
  銀珠一愕,甘十九妹道:「走。」
  二女同時掠身而起,起落之間,有如雙飛海燕,閃得一閃已來到了亭子腳前。
  彩姐兒曲膝先請上一個安,反手捲起簾子,銀珠與甘十九妹雙雙移步進入。
  她二人步入之後,即聽得亭內金珠的聲音吩咐道:「彩姐兒你也下去,好好地在水邊給招呼著,不許人擅人一步。」
  彩姐兒高聲應道:「婢子遵命!」
  話聲甫落,遂即騰身而起,眼見她窈窕的身子,直直的落向波面,緊接著一連三數個起落,竟然施展「登萍渡水」的徑功絕技,達於彼岸。
  這等輕功,在江湖上來說,顯然已足足可當得上一流身手,而彩姐兒的身份,不過是丹鳳軒裡的一個婢子,藝妓而已!
           ※        ※         ※
  亭子裡真的就只有兩個人:水紅芍,金珠。
  大理石的圓桌上,置著一盞高腳玻璃燈盞。「丹鳳軒主」水紅芍已經另換了一襲粉色長衣,只是臉上仍然遮罩著來時的那襲黑紗,給以一種諱莫如深的感覺,只是那曼妙的體態,確實能勾起一個男人十足的思念。僅僅只由外表看來,你當然不能想像出,她竟然已是一個六十左右的老嫗了。
  金珠已除了臉上的面紗,坐在她對面。
  憔悴,冷酷,看上去她好像永遠只有這麼一副表情,好像天底下沒有一件事能夠提起她的興趣讓她付出感情似的!
  銀珠、甘十九妹向師父請安問好,再向這位大師姐道了安,才相繼落座。
  水紅芍含著微笑的聲音道:「我叫你們來,有一件大事想要跟你們商量。」
  甘十九妹道:「軒主可是想到要提前進攻清風堡嗎?」
  水紅芍看了金珠一眼,微微頷首笑道:「還是三丫頭聰明,最能明白我的心意!」
  金珠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這件事原本是由她負責,她當然清楚。」
  水紅芍「咯咯」一笑道:「沒見過你這樣的師姐,還跟你小師妹吃的哪門子飛醋呀,只要我一誇她,你就怪不服氣的樣子。」
  金珠欠身道:「軒主,弟子以為三師妹此番建功甚大,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即在清風堡還不曾拿下,軒主何不責成由她全權處理,如能一鼓作氣,將清風堡拿下,也算她為師門盡了一次全功,不知軒主意下如何?」
  甘十九妹聆聽之下,心裡由不住暗罵道:好陰險的東西,輕輕一番話,即把我送入火口,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呢!
  心裡想著,遂即向銀珠遞過去一個眼色。
  銀珠立時會意,暗中生愁道:好丫頭,把這麼燙手的熱山芋,扔到了我的手上,想叫我給你緩頰化解不成嗎?你不敢惹大師姐,卻要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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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5 00:15:41
  她和甘十九妹其實都一樣,一直對於這位大師姐,都存有戒懼,原是不敢出言頂撞,可是禁不住甘十九妹求助的目神,當下只好硬下頭皮代為出言緩頰。
  輕輕咳了一聲,她喃喃道:「這件事……弟子以為,只是責成小師妹一個人,只怕不能勝任!」
  水紅芍還沒來得及說話,金珠已冷笑一聲道:「為什麼?」
  銀珠幾乎不敢看她一眼,尤其不敢接觸她那雙冷漠的眼睛,眼不見為淨,她的膽子也就放大許多。
  「大師姐請想,」銀珠喃喃地道:「如果三師妹真有這個本事,她早就下手了,為什麼還要眼巴巴地等著我們來呢!再說這件事關係著我們師門的名譽,我以為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所以還是慎重從事的好。」
  金珠聆聽之下,頻頻冷笑不已,正在說話,不意水紅芍卻是頗表贊同地點點頭道:「銀珠這幾句話,也不無道理,金珠,我看我們還是照原定的計劃行事好了。」
  金珠欠身恭應了聲:「是!」遂即不再說話。
  水紅芍透過黑紗的一雙眼睛,注定向甘十九妹道:「明珠,你有什麼意見沒有?」
  甘十九妹道:「弟子和二師姐的意見一樣,認為這件事關係著你老人家的盛譽甚大,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為今之計,便當由軒主親自押陣,自無不勝之理!」
  水紅芍「哼」了一聲道:「我就權聽你的建議就是,樊鐘秀那個老狗他也配……」
  金珠道:「軒主是問你進攻清風堡的意見,不是問你應不應該去進攻。」
  甘十九妹見她口鋒犀利,原想出言頂撞,可是轉念一想,卻又吞下了這口氣。
  「是,大師姐!」含著一種微笑,甘十九妹喃喃地道:「大師姐提到進攻清風堡,小妹倒想到這件事恐怕只有大師姐出面,才較容易得手了!」
  金珠翻了一下眼皮,冷冷地一哼,道:「我當然會出面,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面冷心軟?不過,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為什麼一定要我出面?」
  甘十九妹道:「大師姐,你有所不知,清風堡主樊鐘秀,這個人雖然傳說很厲害,但是倒也不足為慮,令人擔心的是,他們堡裡的一個人。」
  「是推?」
  「這個人姓左。」
  「左明月?」
  「大師姐原來早知道?」
  「哼!」金珠冷漠地笑了笑:「我和軒主雖然平常足不出戶,可是這個天底下所發生的事情,卻很少有我們不知道的。」
  甘十九妹一笑道:「大師姐既然知道一切,小妹也就不多說了。」
  水紅芍道:「不,我要聽聽你對這個人的批評。」
  甘十九妹道:「是,弟子以為,這個左明月機智鬼詐,擅布奇兵,最厲害的是他通曉各家陣法,常有神來之奇,實在是個很厲害的角色。」
  水紅芍冷笑一聲道:「他的佈陣之法,難道比你還高明嗎?」
  甘十九妹道:「這個……弟子以為還不至於……」她立刻接下去道:「只是他們目前佔有地利之便,弟子顯然不是他的對手!」
  「哼!」金珠恨聲說道:「什麼地利不地利,這個姓左的,明天我就生擒他下來,給你看看……」
  甘十九妹微一欠身,說道:「小妹絕對相信大師姐有此功力,只是卻要勸大師姐,千萬大意不得。」
  金珠冷冷地道:「這個我當然知道,哼,不過我卻以為真正厲害的敵人不是他,大概還另有其人吧?」
  甘十九妹怔了一怔,問道:「大師姐指的是誰?」
  金珠斜著眼睛看著她,緩緩的道:「三妹真的不知道嗎?」
  甘十九妹搖搖頭:「大師姐不說,小妹又如何會知道?」
  金珠笑了笑,冷冷道:「這個人姓依,依劍平……」
  甘十九妹登時就像是兜心著了一拳那麼的痛苦!
  這幾天以來佔聚在她腦子裡的,一共有兩個人。
  尹心。
  依劍平。
  前者是「情」,後者卻是「仇」,雖然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消受,卻俱都一樣的魂牽夢索,使她一想起來就坐臥不安。
  老實說對於依劍平這個人,她只要一想起他來,就會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壓力……當然,她絕對不會忘記與對方所定下的那個約會「八月十五」之夜,她相信那一天也正是自己生命史上,所接觸考驗最切實的一天,也是判定從武以來,最有價值的一天。在那一天,她和依劍平二人之間,必然會分出一個勝負來,而且極可能兩人之一將會不在人間。
  失敗與死亡常常在一線之間。
  勝利卻與快樂相關連。
  武林中人求生求死,所要追求的也許不止是勝利和快樂,卻必然與尊嚴有關。
  甘十九妹所堅持的正是她人性的尊嚴,與她存在的價值!因為這個緣故,依劍平,就被她選擇為考驗自己的一個里程碑,即使沒有師門仇恨這檔子事,依劍平這個人,她也決計會跟他別別苗頭的。
  金珠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想不到竟然會帶給她莫大的感觸與痛苦!也許這是她事先所不曾料想到的,原來依劍平在她心目中,竟然會佔有這麼重的份量,這個份量沉重得足以使她想殺死他,或者是死在他的劍下,好像只有這樣,才能使她平靜下來。
  「三師妹,你不認識這個人嗎?」金珠臉上現出微微的冷笑:「依劍平,岳陽門的一個弟子。」
  甘十九妹輕輕地掠起目光,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我當然認識。」
  金珠道:「他可是岳陽門碩果僅剩的一個弟子?」
  甘十九妹心裡一動,這才知道對方果然正如其所說,無所不知。卻也使她獲得證實阮行確是她派到自己身邊的內應。心裡這麼想著,甘十九妹緩緩地點了一下頭,回答道:「不錯,正是岳陽門目前唯一活著的一個人。」
  金珠冷笑道:「為什麼他還活著?」
  雖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甘十九妹卻領悟出含蓄在其中的隱約殺機!因為就事而論,這件事可大可小,一旦水紅芍以此降罪下來,甘十九妹可就萬無生機,這其中當然因為是牽扯到一紙「軍令狀」的關係!
  原來甘十九妹在出山之前,被迫在軒主水紅芍面前,立下了類似「軍令狀」的規令,如果此刻水紅芍就此怪罪,單單是放過依劍平一樁而論,甘十九妹就有喪命之危了。
  甘十九妹心中乍然一驚,目光向著師父水紅芍瞟了一眼,發覺到水氏神態安詳,並無怪罪之意,心裡才一塊石頭落了下來。
  「大師姐有所不知,」她不得不耐下性子來:「這個人是一個極不尋常的人。」
  「難道連你也對付不了他?」
  「小妹確實不能肯定。」
  「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水紅芍忽然插口道:「我不信,岳陽門中會有什麼了不起的人。」
  「師父說的不錯,」甘十九妹吃驚地道:「岳陽門包括它的掌門人李鐵心在內,俱都稱不上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唯有這個依劍平除外。」
  「這倒是奇了,你知道為什麼?」
  「這個,」甘十九妹謹慎地應著:「依弟子看來,這個姓依的,稟性奇特,他雖是出身岳陽門,但是卻學數家之長,尤其厲害的是這人深具靈性,所出招式,多屬自創,令人防不勝防,實在是弟子此次出行江湖以來所遇見最最厲害的一個敵人了。」
  「丹鳳軒主」水紅芍冷笑一聲,緩緩點頭道:「聽你這麼一說,這個人必然是一個勁敵了,他今年多少歲了?」
  甘十九妹道:「這個人是個神秘人物,平素現身也同本門各人一樣,面系黑中,所以看不見他的廬山真面目,不過弟子由他言談舉止猜看,顯然他還是一個年輕人,約在二十七八歲之間。」
  水紅芍思忖了一下:「你時常與他有所遭遇?」
  甘十九妹點頭道:「這人當得上神出鬼沒之人,自從岳陽門瓦解之後,他時時對弟子暗中窺伺,只要一有機會,就會突然現身試圖取弟子性命。」
  金珠冷冷地道:「但是你仍然好好的沒事,足證他的武功還不是你的對手。」
  甘十九妹看了這位大師姐一眼,漠漠地道:「大師姐這麼說,顯然不當。」
  「難道我說錯了?」
  「當然錯了,」甘十九妹冷笑了一聲,喃喃道:「以小妹所見,小妹第一次與這人交手時,他顯然技不及我,可是以後再見他時,他的功力確是精進了不少,而且招式翻新,如果不是我臨近收手,很可能就不是他的敵手,喪生在這人之手。」微微頓了一下,她立刻接下去道:「他與小妹又是勢不兩立,小妹也不會放過他,下一次再見面時,就是我與他一分生死之時。」
  金珠一哂道:「再見面是什麼時候?」
  甘十九妹原想將與對方八月十五嶽陽樓之約道出,話到唇邊,又復吞到了肚子裡。
  搖搖頭,她含著苦笑道:「不知道,但是我感覺得出來,快了。」
  「哼哼!」金珠冷笑一聲道:「軒主一再讚譽你是我們三個弟子之中,靈性最高的一個,想不到你居然也會遇見了勁敵,我相信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一定能殺死對方,我等著這一天,要不然……三師妹,你應該知道,違背軍令的下場,我不希望有一天,眼看著你會遭遇到我們門規的整肅,望你能小心從事,自己好自為之吧!」
  甘十九妹諦聽之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
  她一向要強成性,更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輸口認弱,金珠顯然抓住了她這一弱點,迫令她肖著「軒主」水紅芍面前,再作一次口頭承諾,甘十九妹果然上當了。
  「大師姐放心,」甘十九妹賭氣地道:「小妹如果不能殺死這個姓依的,甘願受門規處置,絕無反悔。」
  銀珠在一邊聽得心驚肉跳,遂即岔口道:「三妹,軒主和大師姐都在,我看你還是不要逞強鬥狠,這件事還是請軒主做主的好。」
  金珠冷冷地道:「本門門規一向如此,絕無戲言,軒主令行更是執法如山,豈能由三妹身上開例。」
  銀珠正想再說,金珠卻又改口輕笑,道:「二妹,你大可放心,小師妹既然敢這麼承當下來,當然是胸有成竹,只須殺死那個依劍平之後,便是全功一件,論功獎懲,便是大功一件。」
  水紅芍聆聽之下,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金珠的說法。
  甘十九妹看看苗頭不對,遂即站起道:「軒主沿途勞累,如果沒有別的事相遣……弟子這就告退了。」
  水紅芍道:「你不要走,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差遣。」
  甘十九妹恭應了一聲:「遵命。」遂即又復坐下。
  水紅芍一隻看來玉潔冰清的纖纖玉手,探入袖內,遂即由袖內抽出了一個紙卷幾,打開來是一張線點交錯的攻防地圖。
  「這是我與金珠事先在船上佈置的進攻路線。你們兩個先看看。」
  一面談著,水紅芍遂即把它遞過來。
  甘十九妹雙手接過來,銀珠湊近共觀。
  她二人細細過目之後,才知道對於進攻清風堡之事,軒主與大師姐,早有完美的計劃。非但如此,即以清風堡地勢而論,這張地圖上也標注得極為清楚。甘十九妹不禁暗暗吃驚,心裡不能不大是欽佩,她與銀珠深悉本門各式暗號術語,是以這次進攻路線地圖雖是點線錯綜,一經過目,毫無困難地也就全盤瞭解。
  閱完之後,銀珠、甘十九妹謹慎捲好,雙手呈向水紅芍道:「軒主請收回。」
  水紅芍道:「你二人認為如何?」
  甘十九妹恭敬地讚佩道:「太微妙了,稱得上面面顧到,清風堡這一次勢將不保了。」
  銀珠也連連稱道,讚不絕口。
  水紅芍點頭道:「你二人明白了自己的任務,就當遵照行事,兵貴在速,三日後子時出發,甘明珠,你速速策應手下去吧。」
  甘十九妹應了聲:「遵命!」遂即起身告辭。
  水紅芍道:「慢著。」
  甘十九妹忙即站住。
  水紅芍冷冷地道:「事屬機密,動身之前,你二人不得向任何人吐露,動身之後,亦不許任何人無故離隊,違令者當場格殺勿論……去吧。」
  銀珠,甘十九妹同應一聲,不敢延誤,匆匆告退辭出。
  過去的日子,總算不曾虛度,當尹劍平由「蟠龍嶺」又轉回到碧荷莊客棧時,顯然已是十天之後的事了……
  山居無歲月。十天在他來說,不過是一霎眼的事情,上天奇妙的安排,卻讓他在短短的十天學到了一些夢寐難求的東西。因此,當他由自然造化中,領悟出前所未聞的三招怪異招式後,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真正的變得強大了,強大得足以與任何敵人抗衡。
  辭別了前輩奇人「金翅鷹」阮南之後,他仍然轉回到碧荷莊客棧住了下來。
  尹劍平靜靜地在期待。
  期待著八月十五,那一天的到來。
  無數次,他腦子裡充滿了甘十九妹美麗的笑靨,尤其是那夜的邂逅給他留下了刻骨的相思,無可奈何,勢將克制再克制的相思。
  幾番回溯,幾番歎息,平添了無比的惆悵,愛恨交加己是夠人消受,更何堪情仇岔集?
  把柔情萬縷的相思之情和血淋淋的仇恨揉成一團,那種滋味真不足為外人道。愛到柔腸寸斷,恨到血脈怒張!只要一靜下來,他就免不了為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所左右,真正是情何以堪!今夕何夕!
  透過半開的窗扇,悵望著一天星斗,明月半輪,距離著滿月之期還有多久?……十天?……半個月?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月了。
  記得初來時,時值盛夏,池中荷花朵朵盛開,陣陣荷香沁人心肺,曾幾何時,荷花凋謝了,時令亦由盛夏轉入到仲秋,「少年子弟江湖老」,怎不令人望景生歎!而興「今夕何夕」之傷懷!
  尹劍平取出了很久沒有吹過的笛子,面對著半池殘荷,娓娓吹奏起來。
  笛聲如泣如訴,顯示著此一刻,他內心無比的沉重。
  一條人影掠向荷池。
  月光展示著她窈窕娉婷的倩影,潔白的長衣,迎著當空皓月,兩者交輝,更增明艷,有如玉樹臨風,真有仙子一般的風采!
  笛聲忽止,尹劍平緩緩放下了笛子。
  下意識裡,他已經猜知是誰來了,情不自禁地由位子上緩緩站起來。
  足下踐踏著拈莖殘荷,這個白衣長身姑娘,身法至為輕靈,起落之間已躍身岸邊。
  然後她輕移蓮步,直趨窗前。
  尹劍平眼睛裡閃爍著一種激動!
  甘十九妹……只憑著對方那般出類拔萃的身法和動人的姿態,他已經可以認定。
  甘十九妹已經站在窗前,一雙明媚的眼睛裡,含蓄著無限情意!
  尹劍平亦直直地盯視著她。
  四隻眼睛深情款款地對看著,像是自嘲又似玩世不恭,尹劍平臉上顯出了一抹輕佻的笑容。這一剎,他不啻把壓積在內心的仇恨,拋置向九霄雲外去了。
  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得歡樂時且歡樂,切莫辜負了當前美景,花月良宵。
  「我來了。」半天,甘十九妹才吐出了這三個字,臉上展露著甜甜的笑靨,那樣子幾乎有點不像她了。
  尹劍平輕輕「嗯」了一聲,緩緩地向後退了一步。
  甘十九妹香肩輕晃,彩蝶也似地,飄身而進。
  兩個人仍是面對面地站著,甘十九妹掠了一下散置在前額的幾絡散發,笑了笑,偏過身來。
  「你不歡迎?」
  尹劍平搖了搖頭,心裡熱血澎湃,先前的灑脫、玩世不恭心意,一剎間,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那是歡迎?」甘十九妹又向前邁近了一步。
  尹劍平禁不住又向後退了一步。
  「喂……」輕笑了一聲,甘十九妹站定住腳步:「你怎麼了,怕我吃了你?」
  尹劍平深邃的眼睛,直直的注視著她,進而強悍,時而懦弱,一番心神交戰之後,總算緩和了下來。
  甘十九妹嘴角輕啟,露出如貝之齒,她真有蕩魄蝕骨之美。
  「愛人,你害怕了?」
  一邊說著,她輕起玉腕,把一隻雪藕也似的皓腕,輕輕搭在了尹劍平肩上。
  尹劍平就像觸了電似地顫抖了一下,緊接著他臉上興起了一片紅潮,緩緩抬起手,他輕托著甘十九妹的下顎,仔細地打量著這個震驚武林、名聞邏跡、傾國傾城之貌的少女臉頰,心裡蕩漾著火樣的熱情,「仇」固然要報,「情」不可不酬!
  忽然,他把這件一直困繞在內心,難定取捨的問題想通了,一剎間,內心如釋重負。
  「明珠,」呼著對方的名字,他猿臂輕舒,已把站立在眼前的這個罕世佳人摟到懷裡。
  一番熱炙的糾纏之後,甘十九妹滑溜地脫出了尹劍平的懷抱,她秀髮披散,眸子裡含蓄著火樣的情焰,卻是嬌喘頻頻。
  「尹心,」她輕聲地叫著:「我……的時間不多,我隱瞞了師父出來會你的……」
  尹劍平一哂道:「可是要進攻清風堡?」
  甘十九妹驚異的瞥了他一眼,微微點了一下頭。
  尹劍平歎息一聲道:「你也要去?」
  甘十九妹搖頭一笑:「你猜錯了!」
  「那麼說,你別有任務了?」
  甘十九妹又點了一下頭。一剎間,她臉上現出了隱隱的悲慼表情!
  撩起了密密的長長睫毛,無限情懷地打量著面前這個難以割舍下的心愛的情人,破例地,她吐出了心裡的真心話。
  「我要到洞庭去一趟。」她默默的說:「會見一個人……約莫有十天半個月的耽擱……然後再到這裡來找你,你可願等我?」
  尹劍平微愕了一下問道:「見什……什麼人?」
  甘十九妹道:「是個姓依的,你不認識。」
  尹劍平冷漠地笑了笑:「依劍平?」
  「咦?」甘十九妹顯然吃了一驚,可是,立刻她又恢復了平靜,淡淡地笑了一下:「你的記性多好,我幾乎忘了曾經對你提起過這個人。」
  尹劍平的臉色努力地保持著平靜:「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莫非還會在乎這個姓依的?」
  「唉!」她臉上興起了一種漠漠表情:「我很在乎,也不知為什麼?」
  尹劍平低哼了一聲:「為什麼?」
  說了這句話,他才忽然體會過來,自己聲音裡隱隱現出的敵意,情不自禁地垂下頭來,所幸甘十九妹井沒有感覺出來。
  她像是沉湎在自身的隱憂裡。
  聽了尹劍平的話,她微微苦笑道:「因為這個人是我生平所遇見的第一大敵,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勝得過他。」
  她緩緩抬起眼睛,打量著面前的心上人,道:「我與他見面相爭,其中必然有一個會死,要是我贏了,我會回來找你,我們遠走高飛……要是他贏了,什麼也都別談了。」說到這裡,她眼睛裡閃動著隱約的淚光,接著上面的話:「也許你還不知道……我的身世,甚至於比你還要淒慘不如!」
  尹劍平用眼睛傳達了他的懷疑,卻沒有勇氣開口去問,對於甘十九妹的每一分同情,他都是吝嗇的,換句話說,他絕不願意在與對方決戰之前,先自消蝕了心裡的鬥志。
  甘十九妹冷笑了一下:「最起碼,你還知道你的爹娘是誰,多多少少還曾領受過一些雙親的恩澤愛護,而我……卻連我的爹娘長的什麼樣都不知道……」
  尹劍平「嗯」了一聲,把目光轉開一旁。
  「你怎麼了?」甘十九妹的手輕輕地搭向他肩頭,摸著了他的臉:「你怎麼了?對不起,我是不該跟你提這些的。」
  尹劍平一笑道:「對了,還是不要提這些才好,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徒增悲傷又有什麼用?」
  甘十九妹道:「你的話不錯,這麼多年以來,我從來就沒有去想過那個問題,我不敢想,可是人總得有個根兒呀!」說到這裡,她微微頓住,抬起左手來,打量著左手無名指上的一隻戒指,只不過是一隻普通紅瑪瑙的「馬鐙」戒指罷了,只是戴在她修長白嫩的纖指上,卻是說不出來的那麼好看。「就是只有這只戒指,」她抬起手,動著那一根戴有戒指的手指:「是我娘留下來的,上面還有她的名字,秦氏貴芝,貴芝就是我娘的名字了。」她輕輕地吻了一下那只戒指,又在臉上貼了一下:「這就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的一件東西,只要我不死,我發誓一定要找到她老人家。」
  尹劍平探出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頭上黑亮的長髮,甘十九妹乾脆把身子轉過來,偎進了他懷裡。翻起一隻手,勾著他的脖子,甘十九妹仰起娟秀的臉:「心哥,我這麼叫你好不好?」
  尹劍平道:「不如叫我的姓好聽。」
  「那麼,我叫你尹哥……」
  尹劍平默默地點了一下頭,緊緊地把她擁到懷裡。他用力抱著她,甘十九妹反應激烈,一直到他們彼此感覺到幾乎透不過氣來。
  淚光在他瞳子裡打轉,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
  他終於淌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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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5 00:15:58
第42節

  一股火焰沖天而起。
  又一股火焰衝起來。
  無數道烈焰自四面八方一齊射向穹空。
  黑夜裡,這些火焰,發射出炫目的強光,射目難開。固若金湯的清風堡,作夢也想不到,竟然會毀於一旦,現在在丹風軒軒主水紅芍親自坐鎮指揮攻打之下,突然為之崩潰瓦解。
  丹鳳軒這邊顯然是施用硫磺火藥彈為攻堡的主力,但聞得轟隆轟隆聲,不絕於耳。
  火光,爆炸,一時天搖地動,構成了此一刻驚心動魄的恐怖世界!
  丹鳳軒強大的攻勢之下,清風堡簡直難以招架,陣地失陷,人員喪命,整個的防務,頃刻之間為之瓦解。兵敗如山倒,此時此刻,一任你有托天蓋地之能,也是難以再挽回眼前頹勢了。
  清風堡主樊鐘秀,在陣地瓦解,正堡倒塌的一剎,奮死力拼,一連殺死了對方七人,只是當他與對方主將之一的金珠一場激戰裡,他顯然不敵,吃了大虧!
  金珠奉有師命,務必取其性命。一口「青霜劍」施展開來,真有鬼神不測之妙!樊鐘秀雖是施出了全力,亦不能佔絲毫上風。若非左明月適時現身,危機萬般下使出了一招玄術「障眼法」,救得了主子,他早已喪生在金珠「青霜劍」下。饒是這樣,金珠的劍鋒,卻已洞穿了他的右肩腫,在他向稱結實的肩窩裡,來了一個透明的窟窿,血就像「赤鏈蛇」似地射了出來。
  左明月不失有先見之明,早已在後堡溪流處,備下了一艘輕舟。
  「少堡主」樊銀江先他父親一步,也已被接上了船。他此刻一身是傷,衣衫片碎,半身染血,一張俊臉被火煙熏得黑赤相問,頭髮有一半都燒焦了。
  和他老子一個脾氣,樊銀江在如此重創之下,兀自緊咬著牙齦,手上一口染血長劍,深深地插進艙板裡。
  父子見面,默默相視,一言不發,有如「楚囚對視」。
  「完了……一切都完了!」
  樊鐘秀一隻手扳著艙板,抬起頭仰看著即將黎明的穹空,點點老淚垂落下來,像是一顆顆光亮的明珠掛在他的鬍子上。
  「人呢……人呢……」他嘶啞地叫著:「這麼多人,莫非全都死光了?」
  話聲方住,只聽見「轟隆」一聲大響,目光所及,那幢僅有的一處樓舍,也在火光煙屑裡,倒塌下來。
  空氣裡散飄著濃重的硝煙氣味。
  喊殺聲在一度叫囂之後,顯現出此一刻的暫時寧靜,蘆葦草嘩啦一聲,躍出了一個人來。這人大步踐踏著,向溪邊跑來,足下踉蹌著幾不為步。
  左明月一驚道:「是秦香主。」
  話聲出口,來人已倒了下來,上半身跌人水中,水花四濺,大股的鮮血,把溪水都染紅了。樊銀江掙扎著伸出一隻手抓住他:「秦香主,秦香主………
  秦無民由水裡抬起頭來:「殿主……老堡主……你們快……走吧……」
  樊銀江大聲道:「不走……人呢……陸豪,官琦……他們人呢?」
  「都死了……」秦無畏嘴角淌血,聲嘶力竭地說著:「都死了……一個都不剩!我們完,完啦……」嗓子裡「噗」的響了一聲,一頭紮到了水裡,他也完了……
  樊銀江悲泣地喚著:「秦香主……」一時淚下如雨……
  樊鐘秀卻像是木頭人似的一動也不動地發著呆!
  倒是左明月仍然還能保持著幾分清醒,向著船尾的持篙漢子,揮了一下手,那漢子含著淚,點點頭,掄起長篙,方自點向水裡。
  驀地眼前蘆葦「嘩啦啦」一陣子大響,一連閃出了幾個人來!
  綵衣,艷姿,一行俏麗的佳人。
  左明月方自看出乃丹鳳軒的主力集團!心中猝叫一驚,不容他發號施令,來者女子行列中,一聲嬌叱,霍地拔起一條人影,兔起鵲落地,直向小船上墜來。
  持蒿行舟的那個漢子,顯然不是弱者,這時見狀不敢怠慢,右手霍地向上一舉,掌中長篙,「哧」地點出一點銀光,直向來人身上就扎。來者不善,那個由空直墜的姑娘,身手端的不弱,隨著她落下的身子,右手倏地往前一抄,已抓住了長篙的頂梢,緊接著用力一擰。「卡喳」一聲,長篙自中而折,那個持篙的漢子,身子一偏,噗通一聲,墜落溪水中。
  來人不過是十六八歲的一個姑娘,一身青緞子緊身衣褲,背後留著老長的一條大辮子,小小年紀,敢情還有真功夫!一上來就得了手,她可是越加的不肯饒人,嘴角嬌叱了一聲,第二次往上一踏步,右掌用「穿心掌」式向前一引,直向左明月前心穿去。
  左明月智略過人,論武技卻並無驚人之處,眼前想不到與敵人狹路相逢,對方這個「廠頭更是這般潑辣,一時不禁有些慌了手腳,驚慌中正想出手對抗,卻聽對方陣營裡,一聲叱道:「彩珠兒回來。」
  那個留辮子的姑娘。聆聽之下,也顧不得出手傷敵,嬌軀望後一個倒仰,「噗」地交縱了回去,輕似落葉一片,確是功力不凡!
  船上樊氏父子,左明月等三人,早已是驚弓之鳥,乍驚之下,一打量對方陣勢,不禁暗中叫起苦來,敢情逃走不成反倒把對方最稱辣手的那位主兒惹來了。
  在四名俏麗的隨身侍女伴隨之下,那個丹鳳軒的軒主,敢情親自現身眼前!
  一身銀色長衣,長可曳地,其中點綴著片片銀鱗,在黎明的晨光襯照之下,光華燦爛,耀眼難開,襯以雪膚玉肌,確是艷光照人。
  只是在她難以猜想的芳容之前,卻蒙著一襲黑紗,那襲黑紗甚至把她的視線也掩失了。當然這是不可能掩失的,因為掩藏在黑紗背後的那對美麗眼睛,有著異常尖銳的視覺……你只須仔細地向它注視,即可感受到那雙剪水瞳子的光亮度,絕非一襲輕紗所能遮得住的!
  緊緊跟她站在一起的,一身全白的金珠,她也同水紅芍一樣的神秘,臉上同樣地罩有一方面紗,所不同的是那雙光華閃燦的眸子,卻顯然留在紗外。
  一明一暗,兩顆光華閃燦的眸子,在雙方一照面之初,全都集中在樊鐘秀身上,後者在這兩雙目光盯視之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
  儘管是歲月悠悠!
  儘管是礙著對方臉上的那一襲輕紗!
  然而,只須向那豐腴,足以勾魂攝魄的體態瞟上一眼,就能令他立刻感覺到眼前是誰來了。「啊……」樊鐘秀單臂撐著,把受傷的軀體坐直了:「你……你是水……水……」
  水紅芍三字就像是一支尖銳的冰箭,深深地刺扎到他心裡,往事也在這一剎翻起腦海。此時此刻他實在難以面對敵人。說了這一個「水」字,斑斑老淚可就由不住點點滴滴地濺落下來。
  「哼,」目睹著樊鐘秀的狼狽,這位丹鳳軒主發出了一聲冷哼,緩緩地點了一下頭。「樊老頭,你總算老眼還沒有昏花吧,一見面就認出了我是誰來!」她冷冷地接下道:「也好,這樣我們也省了上來嚕囌!」微微一頓,她接下去道:「不可否認,你是我這次出道以來,所遇見過的最厲害的一個敵人,只是……哼!你當然看得很清楚,你大勢已去!」
  樊鐘秀揚了一下下巴,喘息著道:「水紅芍,你這個女人也太狠了……好……事到如今,什麼話也用不著再多說了,你看著辦吧,我們父子,活,活在一塊,死,死在一堆,勝敗乃兵家常事,沒有什麼好說的,有什麼手段你就施展出來吧!」
  水紅芍點頭道:「這幾句話說得倒有幾分豪氣,還像是條大漢,樊鐘秀,你站起來!」
  樊鐘秀挺了一下身子,躍身站起,小船連連地晃動幾下!激起了片片水花!
  「你待怎麼樣?」樊鐘秀圓著雙眼:「水紅芍你就劃下道兒來吧,刀光劍樹樊某人絕不含糊!」
  「哼哼……」水紅芍冷冷道:「憑你也配!」話聲一落,即見她玉腕輕起,雙方隔著足有兩丈開外。隨著水紅芍的手勢,向外微微一送!不過才擊出了一半,樊鐘秀已似霍然遭遇到了極大的力道衝擊,一絡長髯倏地如巨風甩向肩後,足下由不住向後倒退一步!
  非僅如此,就連那艘小船也揚起了軒然大波,尺把高的浪花猝然翻起來,把船頭都打濕了,水紅芍忽然中止住推出的掌勢,才使得此一形勢沒有繼續惡化。
  「樊老頭!你還要跟我動手嗎?」水紅芍的聲音,顯得異常的冷,一副不把樊鐘秀看在眼裡的樣子。微微一頓,她輕喚道:「金珠,三個人交給你了,一個都不許放走……」
  「軒主放心,他們一個也走不了的!」
  一面說著,金珠已跨前一步,冷峻的眸子在樊鐘秀身上轉了一轉,緩緩移向船尾的左明月臉上。後者在此要命關頭,卻能視同無睹,保持著一副超然氣質的寧靜,確是極為難能可貴。
  「姑娘請了!」左明月臉上含蓄著微笑,拱了一下手道:「如左某眼睛不花,姑娘想必是丹鳳軒的首席弟子金珠姑娘了?」
  金珠冷冷點了一下頭:「不錯,閣下想必也就是那位擅奇兵異術的左明月先生了?」
  「姑娘誇獎了!」左明月溫文地道:「敗軍之將不足言勇……眼前大勢已去,左某人黔驢技窮,當真是呼天不應,叫地無聲了!」言罷,長長發出了了聲歎息,又道:「如今主公父子負傷,清風堡蕩然無存,姑娘師徒莫非真個還要趕盡殺絕不成?」
  金珠搖搖頭:「沒有用,我師徒是無論如何放你們不過的……」微微頓了一下,她繼續道:『』左明月,我久仰你擅施奇兵異術,今日此刻,不知你事先可曾料到?」
  左明月還沒有開口說話,卻見樊鐘秀一聲狂笑,用著沙啞的嗓音道:「丫頭,有什麼厲害的手段你就施出來吧。樊某人生就的硬脾氣,頭可以掉,血可以流,想要我開口討饒,卻是萬萬辦不到,來,老夫我就先接著你的……」
  話聲一落,就見他挺腰作勢,「颼」一聲縱身下船。這個老頭兒果真是火爆性子,身子一經落下,即刻出手發難,就見他身形一個快轉,旋風般地已到了金珠邊側,左掌一抖,用「迸步打虎掌」一掌直向著金珠身上打來!
  須知樊鐘秀功力甚是可觀,目下雖然身上負傷,卻也並無大礙,這一掌其力萬鈞,真有開山碎石之功!
  金珠就在他掌勢下落的一剎,滴溜溜的一個快轉,樊鐘秀一掌落空,急忙撤身向左邊退。
  似乎慢了一步。
  好快的進身之勢,眼前的白影一閃,金珠去而復還,有如拍岸的疾浪,直循著樊鐘秀身上撲了過去。這一撲之力,絕非尋常,敢情其間含蓄著丹風軒的蓋世玄功「五陰」手法在內。
  一股力道奇猛,復又冰寒徹骨的勁道,驀地襲向樊鐘秀身上,使得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
  樊鐘秀若是不曾受傷,施展乾元內功之力,倒可與對方一分勝負,只是眼前氣血兩虧情勢之下,面對對方如此功力,顯然大為不支。
  隨著金珠狂猛的攻勢,就見他身軀大大地搖動了一下,足下一陣子踉蹌,猝然臉色為之大變!
  說時遲,那時快!金珠那一雙鳥爪般的瘦手,隨著快如閃電的進身之勢,在她身子初初一探的同時,陡地落在了樊鐘秀雙肩之上。樊鐘秀猝然間就像遭遇到電殛般,大大地抖動了一下,隨著金珠那雙鳥爪般的瘦手霍地向外一抖,球也似地摔出了丈許以外。
  金珠一招得手,更不少緩須臾。
  顯然她是打算在這一剎間,制對方於死命,眼看著她足下一個快速踏進,右手乍揮之下,已自袖內發出了寒光射目的一口匕首。
  「哧!」一道細微的銀光,閃了一閃,已經觸及到樊鐘秀咽喉部位。
  樊鐘秀簡直無能兼顧,他此刻被金珠這一震之力,只摔得頭昏眼花,百骸盡酸,乍然發覺對方暗器在目,再想閃躲,哪裡還來得及?
  丹鳳軒這一面的人,包括彩家姐妹四個丫環在內,誰也不會懷疑,俱都認為樊鐘秀勢將喪生在金珠的袖中飛刀之下。
  誰都知道這位大公主的飛刀百發百中!
  誰也都知道這位大公主出手飛刀之內,暗聚著她本身特有功力「五陰」玄功!不要說是一個人,就是一堵石牆,在她這種功力的貫注之下,也毫無疑問可以洞穿。飛快的刀身,夾帶著一股類似哨音的尖銳嘯聲,在甫一臨近樊鐘秀眼前的剎那,事實上可使得樊鐘秀無從防止,勢將橫屍當地。
  就在這一剎,陡然間飛來了一粒小小五色石子。那粒小石,看上去不過有雀卵般大小,猝然由側翼飛出,不偏不倚,正好迎著了金珠發出的那口飛刀,刀尖碰著了石身,「叮!」一聲脆響,爆出了一點火花。那粒小石子上必然夾帶著難以想像的勁力,雖然在體積大小上來說,雙方根本不成比例,但是在彼此甫一交接之下,那口匕首竟然被擊得左邊偏了開來,「哧!」一線螢光擦著樊鐘秀項頸劃了過去,速度之快,出人想像。
  樊鐘秀原本自忖必死,想不到臨時竟然還有些奇妙的變化,心中一驚,右手一按地面,活似一隻大鷹般地偏向一旁。在場每個人都不禁為此突發奇事,嚇了一跳!包括金珠與水紅芍兩人的眼神,也都情不自禁地向石子來處偏頭看去。
  溪水對岸,少說也有十丈開外的岸邊沙堆上,仁立著一個黃衣飄飄的長身漢子。
  顯然,發出那粒石子的人正是他了。因為除了他之外,那個方向之內,再也看不見第二個人,一定是他了!
  這麼遠的距離,能夠有這種手勁,這個準頭,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卻不能就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金珠微微呆了一下,下意識地感覺到,對方這個人的忽然現身,斷斷不是好兆頭,她的自尊絕不容許被別人侵犯……
  正當她預備騰身而起,撲向對方的一剎,那個人卻先她一步,不退反進,往這邊來了!
  翩翩像是一隻沙鷗!
  只見這個黃衣漢子平身而起,極其瀟灑地落向溪水之上,只見他足履輕點,第二次躍身而起,卻已向眼前縱身而來。
  這個人現在已站在眼前。
  一襲黃衣,包裹著他結實頎壯的胴體,朗朗光采的那雙眸子,映著晨光,顯現出一種凌厲!這對瞳子在甫一注視向金珠時,後者立刻感覺到一陣子前所未有的緊張!
  這感觸實在沒道理和難以言說。
  一向自恃、臨敵鎮定的金珠,竟然心裡起了一陣莫名的恐懼,當然也只是初見對方的這一剎!緊接著,遂即為她控制住,繼而鎮定如昔。
  黃衣人的目光,緩緩由彩家姐妹四人臉上掠過,最後盯在水紅芍臉上。
  有隔於水氏那一襲面紗,使他難窺對方容貌,然而,卻已使他毫無疑問地認定了對方的身份。黃衣人的忽然現身,顯然為清風堡樊氏父子帶來了一片希望與興奮……
  當他們認出了來人這個黃衣漢子,竟是曾為清風堡座上客的尹劍平時,那份驚訝、喜悅,實在是可想而知。
  尹劍平在掃視敵人一周之後,最後才把一對眸子移向樊氏父子與左明月身上!
  他趨前幾步,深深一揖道:「主人父子、左先生請了,眼前事請暫作壁上旁觀,交由在下處理便是!」
  樊鐘秀睜大了眼睛道:「……劍平,是你……你可要千萬小心呀!」
  尹劍平再揖道:「前輩且請寬心,這件事理當由在下出來作一了斷,如果在下接不下來,再由前輩負責收場,也是不遲!」
  樊鐘秀哪還有不願意的道理?求都求不來呢!當下連連點頭道:「好好……賢侄可看見了,清風堡是完了,而咱們這些人,唉……」
  他頻頻搖頭歎息著,老淚顆顆灑落下來。
  尹劍平抱拳向著他拱了一下手,卻也不再與他多說,遂即轉身向場子當中走過來。
  金珠早已嚴陣以待,隨著她揮手之勢,彩家四姐妹同時縱身:而起,待到落下來,卻形成了一個八角陣勢,將尹劍平鉗制居中。
  「原來你就是依劍平!」
  一口道地而富有磁性的京腔,出自那個神秘婦人水紅芍嘴裡。尹劍平循聲看去,陡然震驚於對方面紗之後的那雙光華閃燦的眸子,使他意味到大敵當前不可輕敵。
  「尊駕想必就是丹鳳軒主水紅芍了?」尹劍平遠遠抱拳問道。
  「水紅芍自與對方一見面的當兒,那雙眸子一直貫注在對方身上,瞬也不曾轉瞬一下,足見她心目中對於此人的不可輕視。
  「你果然有幾分眼力,」水紅芍慢吞吞地道:「不錯,我就是水紅芍,你大概是專門找我來的吧。」
  尹劍平點頭道:「不錯,水軒主,我們之間仇深似海,理當作一個了斷的,水軒主你是親自賜教,抑或是……」說時,他的眸子向著一旁的金珠掃了一眼!
  金珠早已按捺不住,冷笑道:「軒主是什麼身份,豈能破例與你這個無名小輩動手。」
  尹劍平喃喃道:「這麼說只好向你請教了,請問姑娘尊姓大名,上下是……」
  金珠對於這個依劍平,其實早已由阮行處得悉報告,知道是一勁敵,再者就在近數日之內,發覺到阮行的死,以及甘十九妹與銀珠的相繼出走!這些事雖然表面看起來是風馬牛不相及,但是仔細地想想,卻又發覺到其間不無關聯。
  「你不必多問,」金珠冷冰冰地道:「只要知道,我是甘十九妹的大師姐就夠了。」
  「失敬!」尹劍平喃喃道:「這麼說足下想必就是那位人稱金珠的姑娘了?」
  「不錯,我就是!」一面說,遂見她回過身來,向著水紅芍道:「軒主,依弟子看,二妹、三妹的無故出走,以及阮行的死,都與這個人有關。」
  水紅芍冷森森地笑了笑道:「我也是這麼認為,這可是上天有路他不去」,地下無門自來投,金珠,你先不要取他性命,將他活活拿下再說,這件事我要好好地問問他。」
  金珠欠身道:「弟子遵命!」說了這句話,足下一連向前踏了三步。
  這裡有個名堂,名叫「三連環」,足一經站定,嬌軀霍地向左一閃,「啪!啪!」兩聲輕響,炸開了兩朵花浪。
  在霍然翻開的衣浪裡,陡然現出了金珠猙獰的面影!一雙瘦手有如鳥爪一般,直向著尹劍平兩邊肩頭上抓來。隨著她進身的同時,尹劍平立刻就感覺到凌人的兩股尖銳力道,直向著身上猛攻了過來,自己護身真力首先吃受不住,像是有一雙鋼鑽猛力刺擊,大有即將破穿之勢!
  一念觸及,尹劍平由不住倏地吃了一驚。
  須知越是高手對招,越是時間短促,常常在三數招之內,即可分出生死勝負!
  眼前金珠所施展的這一手功夫,正是她蓄勢已久,幾經構思的武技精華「流水散花」身法,除了巧具構思的動作之外,最厲害的當在於身上長衣的掩飾。既名「流水散花」,其動作之靈活,是可想知。
  然而尹劍平早已在現身之前就已把對方這種身法列為攻防預測,雖然如此,其勢之危急,亦稱得上間不容髮!
  尹劍平怒哼一聲道:「好!」
  就見他雙臂突揚,發出了雙掌,無巧不巧地正好與對方的一雙瘦手迎在了一塊。
  十指初沾的一剎,尹劍平雙肩乍晃,眼前霍地現出了兩條人影,同時向後閃開!正是「蟠龍嶺」尹劍平新近才學會的絕技之一,「分身化影」身法。
  這種身法,無異是武林初見。
  休說金珠一時看花了眼,就連一旁的水紅芍目睹之下,也不禁呆了一呆。
  其實說穿了,這種身法不過是身子某一角度,利用快速搖晃而形成的一種錯覺!妙的是這種錯覺一經形成,所給予對方以驚嚇與恐慌,制勝的訣竅也常常就在這一剎那為之完成。金珠這一剎,顯然大失常態,目睹著對方雙重人影,她呆了一呆……就在這一刻,尹劍平的身子再次地襲近,仍然是雙重人影,分左右同時迫身而迸。
  一向自恃技高的金珠,當此情況下,亦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點足就退。
  耳聽得一邊水紅芍發出了一聲尖嘯,霍地騰身而起,直向著這邊撲來,大股勁風,隨著她張開的兩隻衣袖,排山倒海也似地直向著尹劍平身上襲來。好像是遲了一步。看上去,尹劍平固然難當其力,整個身子,直向後面平倒下來,可是他的一雙手駢指如劍,卻已傷了金珠的右肋,拔手,血標!
  「哧!」一股血箭直竄起來有尺許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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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5 00:16:22
  金珠只痛得嬌軀一陣子打顫,足下情不由己地踉蹌步出,彩姐兒、彩蓮兒兩個侍女,一左一右飛快撲上來,扶住了她,金珠一陣子打顫,當場昏死了過去。
  尹劍平千鈞一髮間掌傷了金珠,卻難擋水紅芍貫注於雙袖間的「鐵袖」之功,整個身子「元寶」也似地滾翻出去。利用就地滾翻之勢,把對方袖上的一拂之力,化解了個乾淨。
  他身子方自站起的同時,水紅芍已疾風催浪般地趕了過來,大股的勁道,隨著她落下的身勢、有如江河倒瀉,其力至猛,幾令尹劍平感覺到簡直難以當受。然而,他卻體認到此時此刻的不易退縮!如果自己挺擋不住對方雷霆萬鈞的一擊,必將難擋對方接下去的一式殺手。
  他相信必將如此。
  玉龍劍就在這看似要命的關頭,猝然撤出了鞘,一溜子寒光,直迎向水紅芍正面猛劈下來……他下軀著力,氣貫丹田,強大的壓力雖使得他雙膝顫抖,他卻是硬硬地承當下來。這一劍真可說得上適時而發,真正稱得上高明之至。
  水紅芍進得快,退得也快,一進一退,有如風捲殘雲,但聽得「呼嚕嚕!」一陣衣袂蕩風之聲,她已飄身子丈許以外。
  尹劍平這一堅持,果然為自己帶來了活命之機,非但如此,往後勝負便將大是不同,水紅芍原本十拿九穩可以制勝對方,想不到方纔這一劍,卻把情勢完全轉過來。
  眼看著尹劍平長劍盤頂,身勢直立,一雙亮光炯炯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向自己,儼然有大將之風。水紅芍冷森森地笑了一聲,道:「好劍法……想不到我多年不入江湖,武林之中竟然會出現這般傑出的人物……高明!高明!」
  一面說時,她身子緩緩向前接近,足下踏的是「中宮」,然而這一步法立刻就被她發覺到並不高明,遂即改向左面,又改向右面,三面俱都試過之後,水紅芍由不住發出了一聲輕歎:「人道是英雄出少年,看起來,誠是不假了!」一面說就見她抬起了一雙玉手,把面上紗罩分了一下,即在眼前,開了二指寬長短的一個空隙,現出了隱藏於其中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尹劍平心知對方接下去的一手,必然凌厲無匹,哪裡敢絲毫心存大意!
  這一剎,他腦子裡不停地湧現吳老夫人草堂秘功,為使不叫水紅芍摸清了自己門路,他遂即把劍勢變幻了另一形態,變成了雙手持劍,劍尖下垂,立於雙足之間。
  水紅芍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見狀依然是遲遲不動。
  一線陽光由遠方地平線上冒了出來,白濛濛的天際立刻就像染了一片胭脂那般的嫣紅!大地萬物頓時如同著了生氣般地活躍起來!
  水紅芍快速地向前一連踏了兩步。
  尹劍平也趕上了兩步。
  兩步之後,他身子霍地向左一閃,水紅芍恰恰這時飛身直上!
  玉龍劍寒芒閃處,平揮而出,卻迎上了水紅芍的一雙纖纖玉手,十根晶瑩透剔的指甲甫與玉龍劍的劍身方一接觸,傳出了「唏哩哩」一陣脆響。尹劍平只覺那只持劍的手,猝然間遭遇到一股絕大力道,迫使得掌中劍霍然垂落下來!
  水紅芍把握住此一刻玄機,一聲尖叱,盤身出手,十指箕開著,直向尹劍平的兩肋上插了下來。
  「哧!」晶瑩透剔的十根指甲,在方一接觸尹劍平兩側衣邊,即使他感覺得一陣刺膚切肌的奇痛,長衣兩側,有如迎著了劍鋒般地被劃開了兩道口子,一時血光迸現,將那襲黃衣都染紅了。
  看到這裡,樊氏父子連同左明月,俱都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驚呼!
  樊鐘秀方待撲身而上的一剎,卻不曾想到現場的戰局彈指間突然又有了極大的變化!
  原來就在水紅芍十根指尖方一觸及尹劍平兩肋的同時,後者竟使出了出人意料的奇招,那口原已垂下的玉龍劍,在他足尖挑動之下,勃然躍起!「噗」的一聲,不偏不倚地插進了水紅芍的心窩!
  這一劍由於雙方距離太近,力量至猛,水紅芍作夢也不曾想到對方竟然會施展出如此不可思議的一招!一剎那,她整個身子像是木人般地釘在了地上。
  漸漸地她身軀彎下來……變成了一盞弓樣的形狀,一滴滴的鮮血,順著穿出背後的那截劍尖,點點滴滴濺落下來。
  她身子晃了一下,終於倒了下來。
  在場無論敵我雙方,每一個人都驚呆了。
  尹劍平一言不發地由水紅芍身上拔出了長劍。他緊緊地咬著牙,看了各人一眼,兩肋上陣陣發痛,所幸的,那只是一些皮肉之傷,他還支持得住,試想那口玉龍劍晚一點出手,整個的情景必將不同,那時候死的是誰可就大堪玩味了。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用玉龍劍的劍尖把水紅芍臉上的那一襲面紗挑起。
  那是一張慘不忍睹的奇醜面頰。
  臆測著昔年慘遭火焚時,將一張花容玉貌燒成如此模樣,尹劍平內心便不無慼慼之感,下意識地對此衍生出無限同情!
           ※        ※         ※
  洞庭湖畔,岳陽門。
  火焚之後的昔日岳陽門舊居,而今只剩下了一片廢墟!斷壁殘垣倒掩在淒離的荒草裡,正堂已全部倒塌,中庭剩下兩處危牆,後院看來還算完整,卻被迷濛的荒草掩沒了。
  尹劍平於約定前一個時辰來到這裡,踐踏著師門故居,目睹著廢墟荒草,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感傷!一路踐踏著荒草,他來到了院子裡的那所茅亭。一隻野狗驚吹著奪路而出,倒把他嚇了一跳。
  猶記得當初甘十九妹血洗岳陽門時,那一夜她坐鎮此亭,調度阮行作進退之策,該是何等的一番盛景!反之,那一夜尹劍平與「醉八仙」段南溪長老,被困於後殿香堂,有如待死之囚,那個可憐相簡直不忍卒思!
  尹劍平此刻回想起來,昔日事清楚在目,對他來說,簡直仿如昨日。
  皓月當空,照得大地如同白晝!秋風舞弄著梧桐的落葉,只在眼前那丹墀裡打轉。
  「情」固然要酬!「仇」不能不報!
  玉龍劍嗆啷出鞘,在眼前細細地端視著。此時此刻,這口劍的出鞘,意味著更是不凡的意義。蓋因為玉龍一劍,乃岳陽門世世相襲的師門故劍。掌門人李鐵心,正是持這口劍交手,而死在甘十九妹手裡的。
  端詳著劍身上那一條聚而不散的黑氣,以及正反兩面所印下的兩處淺淺手印,想著甘十九妹動手時的絕妙身手,尹劍平下意識地內心起了一些戰慄,由身上取出了早已備好的綢帕緊緊地紮在臉上,只露出了一雙光華閃燦的瞳子,他預感著甘十九妹就快要來了。
  玉龍劍平置在眼前石几上,他盤膝坐地,心裡這一剎,卻再也難以平息下來。
  那將是要身具何等智慧之人,才能將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劃分開來?一個是刻骨銘思的戀人,一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二者合而為一,卻是一個人。
  一個人!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一片樹葉落下來,又一片落了下來。
  尹劍平凝神靜氣地在傾聽著,卻沒有聽見黃葉落地打轉的聲音,他於是判斷所等候的人來了。
  「甘姑娘!」他仍然是面向前方地道:「已經等你很久了!」
  話聲甫落,一片微風輕襲茅亭,風息入墜,一雙絕世佳人,已並立眼前!
  二女身材彷彿,一人衣白,一人衣黑,就膚色而論,穿白色的較自,穿黑色的較黑,卻同是長眉杏目,面系白紗中,端的好一副美人坯子。
  白衣少女,顯然正是甘十九妹,那個黑衣姑娘又是哪個?一時倒使得尹劍平有些納悶!
  尹劍平緩緩由地上跳起來,拱了拱手道:「姑娘真信人也,這位是……」
  甘十九妹道:「這是我二師姐銀珠!」
  尹劍平一驚,抱拳道:「失敬!」
  黑衣少女銀珠打量著他,緩緩點頭道:「你就是依劍平?」
  「在下正是!」
  「嗯!」銀珠點了一下頭:「我這妹子對你智慧武功讚不絕口,知道今日與你有這約會,我既是順路而來,也就樂得瞧上一個熱鬧。」
  尹劍平抱拳道:「姑娘駕臨,當能生色不少,只是……」
  甘十九妹輕哂道:「你放心,我二姐只是來旁觀的,你我動手時,她絕對中立,一句話也不多說。」
  尹劍平道:「姑娘錯會了我的意了,不過這倒也好。」說話時,他幾乎不敢仔細地面對甘十九妹這雙眸子。既然已是不可避免之事,那就宜早不宜遲。
  緊緊握住玉龍劍,他緩緩退後一步。
  甘十九妹冷笑道:「你還有什麼好交待的沒有?」
  尹劍平搖搖頭。
  甘十九妹笑道:「活著不說話,死了要說也不能了,喂!依劍平,我們也算見過好幾次面了,這是最後一次交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不各自現出本來面目,你意如何?」
  一面說時,她抬起手來,把遮在臉上的一方面紗摘了下來,現出了廬山真面目!
  雖然對方這張臉,對尹劍平來說,顯然早已不再神秘,可是在他猝然接觸之下,卻依然為之震驚了一下!
  甘十九妹看著他道:「怎麼你不願?」
  尹劍平苦笑了一下道:「在下以為還是保持一些神秘的好,姑娘請出劍吧!」
  甘十九妹想是沒有料到對方竟然拒絕了自己這個請求,微微呆了一下,冷漠地點了點頭道:「好吧!」一面說時,她玉手輕起,已按在了當胸那口短劍之上,同時嬌軀輕起,已把身子挪出八尺多以外,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亭邊欄杆之上。
  就在這一剎,尹劍平已施展出他的快劍手法,一溜子寒光,夾帶著他飛鷹怒撲般的身子,陡地直向著甘十九妹身上狂捲了過來。
  人到,劍到,堪稱身劍合一!
  霞光閃爍裡,只看見一團劍氣,卻分不清哪裡是人身,哪裡又是兵刃。就動手過招上來說,實在是稱得上狠快兼具!
  然而甘十九妹顯然已經注意到了,危機一瞬間,猛見她短劍出鞘,揮出,就在兩處不同地方與對方的長劍迎在了一塊,「叮,叮!」兩聲脆響之後,兩個人已分別左右分開。
  似乎是同時之間,兩條人影分別躍身而出。一出即發,墜身茅亭外荒草沒膝的院子裡!
  似乎雙方都已經深深體會到對方的不可輕侮,甘十九妹不等身子站穩,緊接著身軀一個凌空倒折,有如飛雲一片再行向著尹劍平頭上罩落下來。
  好漂亮的一式「流水散花」身法,然而尹劍平卻顯然有備無患,就見他身勢疾晃之下,陡然間幻化了三條人影,齊向甘十九妹迎撲過來,正是「蟠龍嶺」初學的分身化影身法!
  甘十九妹大吃一驚,收劍旋身,車輪似地閃開一旁,不得不把正待施展的「流水散花」身法收回來,就勢揮動左掌,一掌直向對方前胸擊去。這一掌她落了空招,掌力過處,眼看尹劍平身形霍地變為子虛,這才知依然著了對方道兒,一驚之下,再想從容退身,哪裡還來得及?隨著尹劍平長劍拉處,已在她右面腰側劃開了尺許長的一道血口。
  甘十九妹驚呼一聲,騰身而起。
  尹劍平原可以乘勝而襲,只是他卻臨時抱劍不進。
  這一剎,就只見甘十九妹倒仰的軀體,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嬌叱聲,掌中短劍倏地點出一片瑩光,直向尹劍平咽喉、心坎兩處要害上猛刺過來。
  尹劍平似乎已能完全領會了吳老夫人的「草堂秘功」,就在這一剎,他堅持在手上的那口長劍猝然高舉在天,驀地向下一收,在空中迅速的拉了一個「乙」字。
  這一招看似無奇,其實卻包涵著極深的才智,甘十九妹那麼猛快的絕招,竟然未能得逞,奈何招式已用老了,再想抽招換式。哪裡還來得及?一時間,只嚇得花容為之變色!
  一旁觀戰的銀珠,看到這裡,再也難以保持風度,玉手前揮,發出了一支「步搖金釵」。
  原來丹鳳軒的三位公主,各人都有一樣獨門暗器,金珠是飛刀,甘十九妹是「彈指金刃」,銀珠是「步搖金釵」。
  這支「步搖金釵」發出之前,暗夾於兩指縫間,用手即可發出,借掌上功力,一經發出,無堅不摧。
  尹劍平是時全神貫注當前大敵甘十九妹身上,何曾料到身後銀珠竟然會有此一手!
  一股極為細微的破空聲劃過,容得尹劍平發覺不妙時,再想防止哪裡還來得及?
  憑著他的機智,匆忙中作了一個擰身之勢,總算閃過了要害,只聽得,『哧」一聲,這枚「步搖金釵」直由他肩腫間穿了過去。然而,他卻並沒有放棄這一剎,只以制勝甘十九妹的機會。
  隨著他一個前進的身勢,拔劍,屈膝,掌中那口玉龍劍一平如水地直由甘十九妹後腦間刺了進去。
  「啊!」甘十九妹滴溜溜地打了一個轉兒,斜著身子一連踉蹌出七八步,一交坐倒地上。一剎間,她那張原來春花綻放的臉上,顯現出蒼白之色!
  「好劍法……你贏了!我……我……」
  一行鮮血,順著她嘴角淌了出來。
  銀珠發出了一聲尖叫,驀地撲了出來,緊緊地抱住了她,甘十九妹輕輕地咳了一聲,又嗆出了一口鮮血!
  尹劍平木偶也似地就站在她面前,手上兀自緊緊抓著那口玉龍劍!劍身一直在輕微地顫抖著!
  「依……劍平……」甘十九妹服雙眼睛一直注著他:「你可以走過來一些……嗎?」
  尹劍平身子掙扎了一下,緩緩向前走近了幾步!
  銀珠乍見他來到身近側,正待躍身迎戰,卻被甘十九妹緊緊拉住:「二姐,不要……」
  銀珠忽然垂頭,泣出聲來!
  甘十九妹輕咳了一聲,那雙大眼睛裡,猝然失去了光采:「依劍平……現在你總可以揭下面紗,讓我看一看你了吧!」
  尹劍平只是一呆,繼而點點頭,抬起手扯下了臉上的面紗!
  甘十九妹身子猝然抖動一下,那雙無神的眸子,一剎間睜得極大:「你……尹……尹心……尹哥哥……是你了……竟會是你?」
  忽然她臉上現出了一抹淒慘的笑容,道:「我……真糊塗……我……其實早就應該想到你們……兩個是一個人……依劍平……你……」
  「我不姓依……」尹劍平直直地瞅著她:「我姓尹,尹劍平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甘十九妹低低念著尹劍平這三個字,身子緩緩地倒了下來,倒在銀珠身上,後者目睹及此,早已泣不成聲。卻有一種要殺人的衝動激使著她。
  甘十九妹喘息得那麼厲害,緊緊抓住銀珠的手:「姐姐……我深愛此人……你千萬不可為我復仇……我欠他的實……在太多了……」
  銀珠回頭看了尹劍平一眼,再次地發出了哭聲!
  「尹……」甘十九妹無力的目光,注視著心上戀人:「你可願知道……殺害你父親的仇人……是誰嗎?」
  尹劍平神情為之一震!微微點了一下頭,兩行淚珠滑腮直墜下來!久鑄內心的鋼鐵長城,終於為之崩潰下來!
  甘十九妹目睹著,淒苦的臉上終於現出了笑容:「你總算為我流淚了……我告訴你,殺你父親的人是……我師父……水紅芍……你已經報了仇了,可以安心地去了!」
  尹劍平臉上顯現出一種蒼白,卻又有幾許欣慰!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他喃喃道:「這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了!」
  他作了一個不十分顯眼的動作,等到二女忽然發覺到他的面色有異時,顯然他已完成了凌厲的剖腹動作,右手乍抬,玉龍劍霍地由腹內拔出,摔置一邊,「嗆啷啷!」一聲脆響,大片的紅血,由他小腹噴出來,真真稱得上怒血四濺!
  偉岸的身軀,直直地倒了下來!
  「尹哥哥……」甘十九妹斷腸地叫了一聲,遂即由銀珠懷抱中掙脫出來。
  兩個血人緩緩地接近著,終於緊緊地擁抱一團。當他們那樣緊緊抱在一起時,這個天底下不再有也沒有什麼力量,能夠把他們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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