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在官邸內,聽取輔佐官對經濟戰略方面所作的報告。「宇宙金融
公司是我自治領政府在自由行星同盟之內的掛名公司,此次獲得了巴拉特星系第七、第八兩
行星的固體瓦斯採掘權。可開採埋藏量合計四八零零萬立方公里,預計二年後可收回成本。」
看到魯賓斯基點了點頭,輔佐官繼續報告下去。
「另外,同盟中最大的?星間運輸企業『聖誕老人』航空公司,股份佔有率已達百分之
四十一.九。因為股東名義分為二十人以上,情報策略未被發覺,但持有股份率已在最大的
股東國營投資公司之上了。」
「很好。在股份過半數之前絕不可以鬆懈。」
「當然!另一方面,在帝國部分,我們決定投資在第十一邊境星域的農業開發計劃。就
是把艾簡培茲第二行星上的水源二十京噸運送至八個乾燥行星,以增產五十億人份的糧食之
計劃。」
「投資的比例是?」
「我們政府的三家掛名公司合計為百分之八十四,可說是獨佔股權。還有就是有關後方
地帶鐳礦工場的--」
聽完了報告的魯賓斯基讓輔佐官退下,看著窗外那充滿了荒涼之美的風景。
到現在為止,事情進展順利。不管是帝國或是同盟,其高層首腦部都以為所謂的戰爭,
就只是在宇宙空間以戰艦發射亞光速飛彈互擊而已。當這些冥頑不靈的教條主義者互相殘殺
,血流成河之際,費沙將已經掌握了兩國社會經濟體制的命脈了吧!即使現在,兩國所發行
的戰時國債之中將近半數,都直接或間接地被費沙購入了。
在宇宙中有人類足跡之處,將完全由費沙從經濟面來統治。帝國政府和同盟政府,不過
都是為了費沙的經濟利益,而代行其政策的傀儡罷了。再花一些時間吧!離目的地最終階段
只剩下不到半步之遙了--。
但是,理所當然的,政治上或軍事上的變化也是絕不能忽視的。如果帝國或同盟被強大
的霸權達成了政治上的統一,那麼費沙所持有的特權將沒有任何意義。也許那時就像古代海
陸上的交易都市,向新興統一王朝的武力及政治屈服的歷史,將會再一次重演--
如此一來,要達成目的的道路將永遠被封閉了。新銀河帝國的誕生,是絕對非阻止不可
的。
新銀河帝國--。
這個想法給了魯賓斯基一種新鮮的緊張感。
現在的高登巴姆王朝銀河帝國已經徹底腐化了,要再次的活性化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使
分裂成眾多小王國群,而要在其中產生新的秩序,那至少也得花上幾世紀的歲月吧?
另一方面,自由行星同盟也已失去建國的理想而陷於惰性之中。經濟建設和社會開發的
停滯,已引發民眾普遍的不滿,構成同盟的各行星之間因為經濟上的差異而不時反目,只要
沒有強權的領導者出現,再建集權的體制的話,這種狀況將會持續下去吧?
五世紀前,那將巨人般的身體,以權力面的能源蓄滿其中的年輕人魯道夫.馮.高登巴
姆,奪取了銀河聯邦的政治機構,成為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帝,這是以合法的手段而誕生的獨
裁者。同樣的事情是否有重現的一日呢?如果是簡單地奪取既有的權力機構的話,在短短的
時日之內就可能產生會變化的。即使是非合法的--。
政變--對於接近權力或武力中樞的人而言,是一種古典但卻有效的方法,其中仍有其
魅力的。
魯賓斯基按了操縱盤的按鈕,喚來了輔佐官。
「您是問有關在兩國中政變的可能性嗎?」自治領主的命令使他感到驚訝。「既然領主
有令,我會儘快去調查,是不是有什麼緊急的情報顯示出這種可能性呢?」
「倒不是,只不過是我現在突然想到而已。但是不能不考量一下各種的可能性。」
對於頭腦及精神腐朽之人去強佔不符合自己資格的權勢之事,雖然是令人不愉快的,但
是現在帝國和同盟的體制對費沙而言還有存續的必要--費沙的統治者如此想著。至少要等
到帝國和同盟都想像不到的--費沙真正的目的達成的那一天--。
Ⅵ
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評議會是由十一名評議委員所組成。由議長、副議長兼國務委員長、
書記、國防委員長、財政委員長、天然資源委員長、人力資源委員長、經濟開發委員長、地
域社會開發委員長和情報交通委員長組成。他們現在集合在漆著珍珠色外壁的壯麗大廈內的
一室。
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會議室,由四方的厚牆和其他的房間所包圍著。包括對外聯絡室、
資料製作室、情報工作室、機器操作室等,以及更外側的警備兵待命室,像千層派似的在週
遭包圍著。
這能稱之為公開政治的宅邸嗎?財政委員長姜.列貝羅坐在直徑十一公尺的圓桌旁的席
上,如此的思考著。這想法並非現在才開始的,每當他通過滿布紅外線檢查裝置的走廊進入
會議室時,他心中都不由得浮現出這個疑問。
這一天,宇宙曆七九六年八月六日的會議,在議題之中有一件是決定出軍部提出的出兵
案之可否。內容是以佔領的伊謝爾倫要塞為橋頭堡,出兵攻打帝國的提案,是軍部的青年高
級軍官們直接向評議會提出的。對列貝羅來說,他覺得這提議未免太過偏激了。
會議一開始,列貝羅即展開反對擴大戰爭的發言:
「也許是種奇怪的說法,直到今天為止,銀河帝國和我們同盟都勉強在各自財政容許的
範圍內繼續戰爭。但是--」
光只是在亞斯提會戰中戰死將兵的遺族撫恤金,每年就需要支出一百億。在此情況下,
如果再擴大戰火,國家財政和經濟將產生無可避免的破綻,而且,現在的財政早已出現赤字
了。
很諷刺的是,楊在這財政困難中也需要擔負一部份責任。他在伊謝爾倫俘虜了五十萬人
,單是這些俘虜的糧食就已經是相當頭疼的問題了。
「使財政繼續維持健全的方法,只有在增加發行國債或增稅這兩個老方法中選其一了。
沒有其他的方法。」
「增加紙幣的發行量呢?」副議長如此問道。
「你是說要在沒有財源支撐的情況下這樣做嗎?那幾年後就不是憑紙幣的面額,而是憑
紙幣的重量來買賣商品了。我可不希望在後世留下『超通貨膨脹時代的無能財政家』這種臭
名啊!」
「如果不能在戰爭中獲勝的話,也就沒有明年或是明天了。」
「那麼是不是應該停止這種毫無意義的戰爭呢?」
列貝羅以那強烈的口吻說出,室內為之肅然。
「我們藉著楊提督的智略,得到了伊謝爾倫。帝國軍已失去了對我們同盟侵略的據點。
你們不認為這是以有利的條件締結和平條約的好機會嗎?」
「但這是對絕對君主制的正義之戰,我們和他們是不共戴天的。難道因為經濟上的問題
就此停止嗎?」
有幾個人開始提出反論。
正義的戰爭嗎?自由行星同盟政府的財政委員長姜.列貝羅憮然的將雙手合攏在胸前。
莫大的流血、國家的破產、人民的窮困。如果要實現正義就不能缺少這些犧牲的話,那
麼所謂的正義就好比是個貪慾之神,絲毫不知足地在要求一樣又一樣的奉祭品。
「暫且休息一下吧--」
是議長那毫無生氣的聲音。
Ⅶ
午餐之後,會議再度開始。
這次,首先展開發言的是身為人力資源委員長,負責教育、雇用、勞動問題、社會保障
等行政的荷旺.路易。他也是反對出兵的一派。
「以人力資源委員會的立場--」
荷旺身材瘦小但聲音宏亮,有著充滿血色的肌膚和短小敏捷的手腳,給人富有活力的印
象。
「本來應當應用在經濟建設或社會開發上的人才,都傾注在軍事方面、這種現象不禁令
人感到不安。另外削減教育及職業培訓的預算也是令人頭痛之事。在近六個月之間職業場所
發生的事故比前期增加了三倍,這是勞動者熟練程度下降的明顯的現象。在倫比尼星系發生
的輸送船隊事故中,喪失了四百餘人的生命和五十噸的鐳礦,我想這和民間航宙士訓練時間
的縮短有著很大的關係。而且航宙士們由於人員不足而普遍有著勞動過重的現象。」
明晰而嚴證的談話。
「我在此提案,希望能把軍隊徵用的技術、運輸或通信人員之中,讓四百萬人復歸民間
。這是最低限度的人數。」
環視同席評議員的荷旺,視線停止在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臉上。對方皺著眉頭回答道。
「別說這種話。如果讓這麼多人解除後方勤務的話,軍隊組織就等於瓦解了。」
「國防委員長是這麼說。但這樣下去的話,只怕社會和經濟的瓦解會比軍隊組織的瓦解
來得更快。你知道現在首都的生活物資流通管制中心的接線生平均年齡嗎?」
「--不知道。」
「四十二歲。」
「這不是什麼特別的數字啊--?」
荷旺忍不住用手敲擊著桌子。
「這是數字上的錯覺!在人數中二十歲以下和七十歲以上的人數佔了總人數的八成以上
。平均起來的確是四十二歲。但事實上卻缺乏三、四十歲的中堅階層。現在社會機構在軟體
方面已經漸漸開始呈現出衰弱了,這個事實到底有多麼可怕,我想各位賢明的評議員都可以
理解吧--」
荷旺合上了嘴,再次環視在座人士,正視其眼光的只有列貝羅一人而已。其他的人有的
低頭不語,有的有意無意地迴避其視線,有的則望著高高的天花板。
列貝羅接著荷旺的話說下去。
「總之,現在應是民力休養的時期。伊謝爾倫在我們手中,我們同盟應當能夠阻止帝國
軍侵入國內,而且足以維持相當長的時間。那麼,我方不就再沒有發動攻擊的必要了嗎?」
列貝羅熱心地說著。
「再要市民犧牲就有違民主主義的原則,是增加民眾負擔的行為。」
反駁的聲音響起,是評議員中唯一的女性,情報交通委員長格奈莉亞.溫莎。她是在一
週前新上任的。
「我們沒有必要迎合那些不明大義的市民的利己思想。況且歷史上也沒有不需犧牲就可
達成大業的先例吧?」
「市民們開始認為這個犧牲是不是太大了!溫莎夫人。」
列貝羅試圖矯正她的公式論,但一點效果也沒有。
「不管犧牲有多大,即使全部市民都死了,也有我們非做不可的事。」
「這,這已經不是政治上的論調了!」
無視著聲音愈趨高昂的列貝羅,溫莎夫人向著列席各人,以那流利的聲音開始述說自己
的意見。
「我們有著崇高的義務-打倒銀河帝國,從其暴政和威脅之中解放全人類的義務。陶醉
於低廉的人道主義而忘了大義,難道是邁向大道所應有的態度嗎?」
她是一位四十歲出頭,有著優雅知性美的女性,她發言的聲音倣如音樂的聲響。而這讓
列貝羅感到了一種潛在的危險,她自己難道不也是被那低廉的英雄主義抓著腳嗎?
當列貝羅想再次提出反論時,一直保持沉默的議長桑佛德作了第一次的發言。
「嗯,這裡有份資料,各位請看看電腦螢幕的畫面。」
所有人都有點驚訝,將視線集中到議長身上,並照他所說的看著螢幕。
「這是一般市民對我們評議會的支持率,不算很好。」
百份比三十一.九這個數字和列席者們猜想的相去不遠。離溫莎夫人的前任者因不名譽
收賄而失勢的事件才不過幾天,正如列貝羅和荷旺的指責,自由行星同盟在社會經濟上的停
滯已經相當嚴重了。
「另一方面,這是不支持率。」
他們對百分之五十六.二這個數字感到嘆息。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還是讓他們感到
膽寒。
議長留意著他們的反應,繼續說道:「這樣下去是無法在明年將至的選舉中獲勝的。可
以預見得到,在和平派和強硬派候選人的挾擊之下,我們將會被挖去過半以上的票數,各位
再看看這裡--」
議長的聲音放低了,不知道是否意識上的行為。但對吸引聆聽者的注意力卻有著相當的
效果。
「根據電腦的預測,如果能在一百天之內取得對帝國軍事上的決定性勝利的話,支持率
最低將可上升十五個百分點。」
會場一陣嘩然。
「開始對軍部提案進行投票吧!」
溫莎夫人說完,數秒之間響起了數人贊同的聲音。所有的人都以權力的維持和因選舉敗
北而下野這兩者間衡量著。而有一段的沉默。
「等一下!」
列貝羅從自己的座席上站了起來,在日光燈之下,他的臉色像老人似的褪了一層光采,
變得蒼白無比。
「我們沒有這種權力。為了維持現有政權的目的而做無益的出兵,我們是沒有這種權力
的--」
他的聲音顫抖著。
「算了,別說這種好聽的話。」
溫莎夫人的冷笑聲在室內鮮明地迴響著。列貝羅怔然無語,看著這幕當權者用自己的手
去污損民主主義精神的情景。
隔了幾個席位的荷旺,同情地看著列貝羅那充滿苦惱的身影。
「拜託各位,別太急躁了。」
他說著將手指伸向投票用的按鈕。
贊成六、反對三、棄權三。有效投票數的三份之二以上是贊成票,就這樣決定了攻打帝
國的提案。
但是表決的結果,令評議員們驚愕的不是決定出兵這件事。而是在三張反對票之中,有
一票竟是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所投的。
另外兩票是由財政委員長列貝羅和人力資源委員長荷旺所投,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
特留尼西特不是眾所公認的強硬主戰派嗎?
「我是愛國者。但並不意味著我永遠都是抱持著主戰論。我希望各位能銘記我此次反對
出兵的這件事。」
對於疑問的聲音,他做了以上答覆。
***
同日,統合作戰本部對楊威利少將所提出的退職申請正式駁回,並對他發出了晉陞中將
的正式通知。
Ⅷ
「你是說你想退伍?」
楊提出辭呈之時,席特列元帥的反應並沒有特別震驚。但是那種一手收取辭呈,一手遞
來退休金和養老金的順利情況,楊也並不期待,他只有儘量迎合地點點頭。
「但是你才三十歲吧?」
「二十九歲。」
楊特別強調二十這個數字。
「還不到醫學上平均壽命的三分之一,要走下人生的舞臺未免太早了吧?」
「部長,你說這話就不對了。」
年輕的提督提出了異議,並不是要走下人生的舞臺,而是要回歸人生本來的道路。以往
只是迫不得已才要走不符合本意的迂迴路而已。對他而言,比起歷史的創造者來說,他還是
比較希望成為觀察者。
席特列元帥將兩手手指交錯在一起,並將他那結實的下巴靠在上面。
「我軍所需要的不是你在歷史研究家方面的學識,而是在用兵家方面的器量和才幹。這
一點是相當重要的。」
我不是都已經被你煽動過一次了嗎?--楊在心中如此反駁著。站在與軍方的借貸關係
上,怎麼看他都覺得是自己付出太多了。
「光是攻陷伊謝爾倫一事,應該就已是超額的任務了。」
楊如此想著,但是席特列本部長卻還有一著殺手?。
「那麼第十三艦隊又如何呢?」
對這看似輕描淡寫卻極具效果的一句話,楊不由得微微地張開了嘴唇。
「剛剛設立的『你』的這個艦隊。如果你退伍了,他們要如何是好?」
「這個--」
忘記了這一點,只能說是自己的失算。他不得不承認這自己的作戰失敗了。這糾纏得愈
加複雜的線路,並非那麼容易可解的。
結果,楊在本部長面前留下辭呈後告退,但他明白這件事是不會受理的了。他憮然地搭
乘重力電梯到了樓下。
***
在等候室的沙發上,尤里安.敏茲看著身穿制服來來往往的人們,遠遠地認出楊的身影
而站起身來。是楊要他在放學途中順道來到本部的。有時到外面吃吃東西也不錯,而且有些
話想要談談--楊只說了這些,為的是要讓他驚訝一下。其實楊已經辭去了軍籍,今後要過
著輕鬆的養老生活。
然而原本的預定卻未完成,甜美的夢想也被現實的一聲嘆息吹得無影無蹤。哎!等會兒
該說什麼才好呢?--楊無意識地一邊移動著步伐,一邊思索著,此時身旁傳來一陣聲音。
華爾特.馮.先寇布上校正向楊敬禮。他因此次的功績而被升為准將。
「閣下,看來你該不會是去遞交辭呈吧?」
「是啊!但是,看來會被駁回也是事實了。」
楊苦笑著說。
「大概吧--軍部對閣下可是不會鬆手的。」
這位舊帝國上校愉快地注視著楊。
「說真的,我也希望提督這樣的人留在軍中啊!您對狀況的判斷正確,運氣也好。在你
的麾下即使不能立下功勳,至少生存的可能性要來得高些。」
先寇布在楊面前,很坦然地評價著這位上司。
「我已經決定自己人生的終點是老死的了。大概要活個一百五十年,在年老力衰時,在
孫子或曾孫們為了減少一個老麻煩而喜極而泣的聲音中死去--壯烈的戰死可不符合我的個
性。無論如何,請讓我活到那個時候吧!」
說完了要說的話。上校再次敬了禮。並對著那好像鬆了一口氣,解除了原先的防禦態度
而回禮的楊,露出了笑客。
「抱歉,耽誤了您的時間。看吧,小鬼都快等不及了!」
不論是卡介倫或是先寇布,都是相當會挖苦人的人物,但尤里安身上也許有著某種特質
,能讓他們單純地寄予好感吧。
看著和自己並肩走著的尤里安,楊多多少少會感到一些困惑。很奇妙的,還沒結婚的他
,卻體驗了身為人父的那種情感--。
***
三月兔亭是一家比起其店名賦予人的聯想更加具有休閒氣氛的料理店。擺設完全都是復
古式的。楊尤其喜歡那鋪著手織桌巾的桌子,桌子上還點著燭火。但由於他忘記了預約--
其實只要一通TV電話就可打發的小事,所以這一夜顯然那幸運的小妖精不再眷顧他了。
「非常抱歉,今天客滿了。」
兼具威嚴、體格及美髯的老服務生很客氣地說。而一看那店內並不寬廣的空間,也就了
解對方並非是想要小費而故意說謊的。在那灰暗的照明之下,所有的桌上都有著蠟燭的火影
在律動搖曳著。而沒有客人的桌子是不點燃燭火的。
「沒辦法,只好到別家了--」
楊搔著頭,此時在牆邊的餐桌中有個人以優美的動作站起身來,是位女性。珍珠色的洋
裝映照著燭光火影,在視覺上構成了夢幻似的效果。
「提督--」
聽到有人叫喚,楊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他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正以那淺
淺的微笑對著他。
「我也有穿著便服的時候呢--家父說,如不介意可與我們同桌。」
不知何時,她的父親已站在身後。
「噢,楊中將。」
統合作戰本部次長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以順暢的語氣如此稱呼他。在內心中,雖然不
喜歡和上司同席,但對方如此邀請卻也無從拒絕。
「我是少將,閣下。」
一邊敬禮,楊做了糾正,但對方並不介意。
「下星期你就是中將了。現在先習慣一下新的稱呼也無妨啊!」
「太棒了,你說有話要跟我說,就是這件事嗎?」
尤里安眼中閃動著光芒。
「這件事我也大概預想到了,但現在聽到還是一樣覺得很棒呢!」
「哈、哈、哈--」
以單純的笑聲掩飾了那複雜無比的心情之後,楊回復了精神,正經地向格林希爾父女介
紹自己的被監護人。
「原來你就是優等生尤里安啊--好像是青少年組飛行球的年度金牌得主吧!真是文武
雙全啊!」
飛行球是一種在重力被固定於零.一五G的球場內所進行的球賽。雖然只是一種把球投
入沿著壁面做不規則高速移動的籃框中的單純競賽,但在空中奪球,或是緩慢回轉控球的姿
態,似乎更像是一場舞蹈,並隨著選手的個性而有優美或爆發性的表現,是一項相當受歡迎
的運動。
「真的嗎?尤里安。」
這個毫無責任心的監護人驚訝地看著少年,少年有點臉紅地點了點頭。
「大概不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提督一個人吧?尤里安在這城市裡可是小有名氣的呢!」
菲列特利加以輕佻的口吻譏諷著,使楊也滿臉通紅。
他們點了菜。並以三杯七六零年產的紅酒及一杯雞尾酒,為尤里安榮獲得分王而乾杯,
隨後餐點送了上來。
當盛滿菜肴的餐盤陸續端上桌面之後,格林希爾上將提出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話題。
「對了,楊,你好像還沒有打算要結婚吧?」
楊和菲列特利加的餐刀同時在餐盤上敲出很大的聲響,使得那位傳統陶藝的愛好者--
老服務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是啊,我想等和平的時候再說吧!」
菲列特利加什麼也沒說,低頭使用著手中的餐刀和叉子,不過其動作似乎有著微微的粗
暴。尤里安則抱著很大的興趣仔細看著自己的監護人。
「我有個留下未婚妻而去逝的朋友,每想到這一點,就讓我現在很--」
他說的是在亞斯提戰死的拉普少校。格林希爾上將點了點頭,換了一個話題。
「你認識潔西卡.愛德華吧?她在上星期的增額選舉中當選為代議員。是由德奴仙行星
區選出的。」
和席特列元帥一樣,多姿多彩的奇兵突襲似乎也是格林希爾上將的拿手好戲。
「嗯,看來是由反戰派支持的吧!」
「是的,當然也受到主戰派的攻擊--」
「例如那個憂國騎士團嗎?」
「憂國騎士團?那不過是些小丑!是不值得多加評論的,不是嗎?--嗯,這個果醬沙
拉味道不錯。」
「我也有同感。」
楊所說的是對果醬沙拉的評語。
他雖然也認為那令人不愉快的憂國騎士團的確是些小丑,但他們那誇張戲劇化的行動卻
令人不得不懷疑是精心設計過的結果。以前那些一味支持著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積極份
子,銀河聯邦的有識之土不也是抱著苦笑和憐憫的態度去看待他們的嗎?
在客席上看不見的某個窗簾角落,也許正有人為此而露出會心的微笑呢!
Ⅸ
在歸途上,楊坐在電腦管制的無人計程車上,想著潔西卡.愛德華的話。
「我常常想向那些握有權力的人詢問,你們現在身在何處?把士兵們送往死地的同時,
你們又在什麼地方做了些什麼?--」
這是潔西卡競選演說的高潮,楊不由得回想起在亞斯提星域戰敗之後,舉行追悼會時的
情景。即使自認能言善辯的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也無法對抗她的嚴厲控訴。為此她也一定
集主戰派的憎惡及敵意於一身吧?她所選擇的是一條比伊謝爾倫迴廊更難行的道路--。
楊不禁為她擔心起來。
無人計程車突然停止了,本來這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這種汽車是不會給予人體不必要
的慣性影響的--只要管制系統正常運作的話。大概此刻發生了什麼異變了吧?
打開車門,楊走到路上。穿著藍色制服的警官搖動著那魁梧的身材走了過來。他認得楊
的面孔,先訴說一段能和英雄見面的激動心情之後,才說明了事態。
事故原因是都市交通管制中心的管制電腦發生異常。
「所謂的異常是?」
「詳細情況並不清楚,似乎是資料輸入時,單純的人為過失。最近職業場所都有缺乏熟
手的情況,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了。」
警官笑了,但卻以那不友好的眼神看著尤用安裝出了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
「嗯哼,這可不是開始笑的時候。就因為那原因,這個地區的所有交通系統將癱瘓四個
小時。移動路面和磁懸浮路面也完全不能運作。」
「所有的?」
「是的,所有的。」
竟然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態度,楊覺得有些奇怪,但卻沒有笑出來。由這個事故和警官的
發言所推算出來的事實,使他不由覺得心寒。社會的管理營運系統正在顯著地衰退下去。戰
爭的負面影響,雖然比惡魔的步伐聲更為悄然,但卻確確實實的在侵蝕著社會。
在身邊的尤里安抬頭望著他。
「提督,現在怎麼辦?」
「沒辦法,走路吧!」
楊爽快地下了決定。
「有時走走路也不錯嘛,大概一個小時就到了,是個好運動。」
警官卻對這個結論側目。
「這怎麼行!怎麼能讓伊謝爾倫的英雄用腳走路呢?我去準備便車或浮揚車,就讓我載
你們一程吧!」
「如果只有我這麼做,我可是會覺得為難啊!」
「請不要客氣。」
「不,還是客氣一點的好。」
要讓表情和聲音不表現出心中的不快,是需要努力的。
「走吧,尤里安。」
「好。」
少年明朗地回應,但走了幾步,踏著的輕快步伐卻突然停了下來。楊不解地回過頭來。
「幹什麼,尤里安,不喜歡走路嗎?」
語尾拖著一絲不快,似乎使楊的聲音有點尖銳了。
「不,沒這回事。」
「那,為什麼不跟著走呢?」
「那邊是反方向啊!」
「--」
楊往回走了過來。像「宇宙艦隊的指揮官只要不會弄錯艦隊的行進方向就行了」這類下
臺階的話倒是沒說出來。其實,有時他也真的會失去自信,所以楊才會對副司令官費雪精確
無比的艦隊運用給予高度評價。
不能動的磁力懸浮車那長長的車列,在路上構築成一道長壁,無計可施的人們在路上來
回地遊蕩著。而在其間隙中,有兩個人悠然地通過了。
「提督,星星好美啊!」
將視線望向星空的尤里安說著。無數的星星交雜著光芒,似乎在證明著這行星上有大氣
層的存在,而毫不間斷地閃爍著。
每個人都想伸手去捕捉那屬於自己星星。但卻沒有人能正確的知道屬於自己的那顆星星
在哪一個位置。自己--楊威利又如何呢?能明確地看出屬於自己的星星嗎?不會迷失在種
種狀況之中嗎?或者會不會誤認了呢?
「提督。」
尤里安出聲。
「什麼事?」
「現在,提督和我剛好正看著同一顆星星呢!你看,那顆大大的藍星--」
「嗯,那顆星是--」
「叫什麼星呢?」
「的確是--叫什麼呢?--」
如果把記憶的絲線抽撥起來,應該可以找出答案吧?但楊並不習慣這種做法。楊這時心
中想的是,他身邊這個少年絕沒有任何必要和他看著同樣的星星。
人們應該去抓住那屬於自己的星星,即使是一顆兇星也--。[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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