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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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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5:23 |只看該作者
  她帶領著士官,踩著精神抖擻的步伐--日後在她的傳記當中,這點將會是作者必然會
強調的--希爾德走著走著,在轉過幾個彎之後停下了腳步,林立的樹木突然不見了,視界
也跟著變得遼闊,此時眼前所見到的是一片充滿甘甜芳香的青草地,與佇立在草地深處的一
座雙層木造建築的山莊。接著看到山莊入口的前面,有一名纖細且姿態優美的年輕女子。
  希爾德緩步地慢慢前進,小心地不令自己貿然地闖進女主人的視線內。
  「您就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吧?」
  「妳是--」
  「我叫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現在是羅嚴克拉姆公爵的秘書官。不知是否有幸能佔
用您一些時間?」
  深邃的碧眼靜靜地凝視著希爾德。希爾德雖沒有任何理由膽怯,但身體內部卻不由自主
地升起一種近乎畏縮的緊張,感覺對方並不是一個虛偽或使詐的人,或者原本就無意玩弄這
些手段。
  「肯拉特!」
  一名少年應聲由山莊裡面走出,那少年的金髮與安妮羅傑本身的顏色,在色調上有著些
許微妙的差異,傍晚時逐漸微弱的陽光映照著他,年齡上看來大約只有十四歲左右。
  「是您叫我嗎?安妮羅傑夫人。」
  「有客人來訪,要好好招待才行。麻煩你先帶這位駕駛先生到餐廳用晚餐。」
  「是的,安妮羅傑夫人。」
  軍官帶著誠惶誠恐的表情隨少年一同走開之後,安妮羅傑領著年輕的客人來到那有著古
色古香的暖爐,空間雖小但佈置得整齊舒適的客廳裡去。
  「伯爵夫人,那孩子看來是摩德爾子爵家族的--」
  「是的,是摩德爾家族的一員。」
  希爾德知道那是與萊因哈特敵對的貴族家號。不知道在什麼樣的因緣際會之下,安妮羅
傑成了這名少年的保證人。
  此時的窗外,由於夏至已近,晝長夜短下的夕陽已經開始西沉。由空中落下的一道殘光
,在遠方森林的斜上方,織出金黃色的光帶,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光帶也逐漸地往斜面的邊
緣下滑,不久光帶已全部消失,天空中原本碧藍的顏色不斷地愈來愈濃,令人不由自主地感
到害怕,最後終於無法分辨出天空與漆黑森林的界線。當星星生硬的光芒開始點綴著天空時
,才讓人不禁真實地感受到和宇宙之間,僅隔著一層大氣的薄膜。希爾德想起不知是否有誰
說過這樣的一句話--白日的天空是屬於大地,而夜晚的天空是屬於宇宙。安妮羅傑的弟弟
,此時正準備與星星那一端的敵人交戰,企圖要消滅他們,展開一場戰爭--
  暖爐中的火焰正熊熊地燃燒著。佛洛依丁山地的春夏兩季節,據說比帝都中心市街遲來
兩個月,而秋冬則早兩個月到來。夜晚時的薄暮一秒又一秒地將涼意轉變成寒意,而燃燒的
暖色火焰,卻有著使人類的精神與肉體卸下厚重外衣的效果。舒適地坐在沙發上的希爾德,
雖小心地注意著禮儀以避免失禮,但仍然不由自主地發出滿足的嘆息聲。因為悠然的生活對
希爾德來說,是一種不被允許的奢侈。待她說明了來訪的用意之後,美麗的女主人從容而且
優美地側過了頭。
  「我弟弟是說要替我加派護衛嗎?」
  「是的,羅嚴克拉姆公爵擔心您會成為恐怖主義行動下手的對象。其實公爵真正希望的
是您能回去與他同住,但恐怕您不會同意。所以,希望至少能得到夫人的允可而在山莊外圍
配置警備。」
  希爾德閉上嘴,靜待著安妮羅傑的反應。
  但是安妮羅傑卻超乎異常地沉默著。由於希爾德原本就已預料到無法立即獲得答覆,所
以並未愚蠢地加以催促。
  當萊因哈特將這件事委託希爾德來辦的時候,那臉上的神情與他作為一個強大獨裁者的
身分並不相稱--卻像是一個唯恐令自己優雅的姐姐哀傷的少年,他說,姐姐可能不會見我
,所以要拜託你了。
  創造了今日世界的人竟然是這名女子!希爾德不由自主地為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情所支配
著。這位從容溫柔,看似初春暖陽的美麗女子,竟是現代歷史的起源。從十二年前,先帝佛
瑞德李希四世將她納入後宮的時候開始,歷史便不再停滯,波濤洶湧地急速演變。後代的歷
史學家們大概會這麼說吧--高登巴姆王朝決定性的衰亡,全起因於這位優美的女子。如果
沒有這個姐姐,可能就沒有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急遽抬頭。雖然說,世界上沒有任
何人能完全依照個人的意志來左右歷史和世界。但是,將花粉吹送到他處孕育出新生花朵的
風,其本身雖無意,但事實上的確是它的功勞。
  不久,終於得到了平靜的一個回答。
  「我個人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請護衛來保護我,伯爵小姐。」
  這樣的回答,也早就在希爾德以及萊因哈特的預料之內。受年輕帝國宰相重託的希爾德
,此時不得不開始她的遊說。
  「伯爵夫人,無論就任何觀點來看,您都有這個必要而且也有絕對的資格。至少,羅嚴
克拉姆公爵是這麼的認為。我們會儘量不妨礙到您生活的平靜,所以至少是否能允許在山莊
的附近安排護衛巡邏呢?」
  安妮羅傑那線條美好的嘴角邊,浮現出一絲帶著寂靜陰影的微笑。
  「讓我來告訴你一些過去的往事。在十二年前,我和萊因哈特的父親,在用盡了僅有的
資產之後,終於放棄了原有的豪邸,遷移到一個地勢低窪的小工商城鎮一棟小小的屋子裡。
表面看來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但事實上仍得到一些新的東西。萊因哈特生平所得到的
第一個朋友,是個有火焰般的頭髮與爽朗的笑容,身材高挑的少年。我曾對這位少年說--
齊格,要和弟弟好好相處哦--」
  暖爐裡燃燒的火焰迸裂開來發出尖銳的聲響。橘色的火苗跳動著,搖曳著說者與聽者的
身影。希爾德透過美麗女主人的描述,眼前彷彿看到了十二年前,帝都的小工商城鎮樸實的
景象,當時這名女子還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女,帶著和現在同樣透明的微笑面對著對方,
那少年以彷彿與耀眼的紅髮相輝映的燦爛笑臉回應著,而另一名少年,彷彿隱翼天使般的少
年,見到這個情景,用滿懷信心的聲音,牽起紅髮朋友的手說道,走吧!你要永遠和我一起
走--。
  「紅髮少年一直都守著這個承諾。不!豈止是這樣,他所做的甚至還超過了我所期盼的
,是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的。是我,奪走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人生、性命及他所有的
一切。他已經過世了,而我,卻還留在這人世間--」
  「--」
  「我是個罪孽深重的女子--」
  希爾德無言以對。這或許是聰明的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窮於言辭吧!讓她體會到這首度經
驗的,並不是精於巧辯的外交官,不是陰險毒辣的謀士,也不是嚴峻的檢察官。儘管她因為
窮於言辭而困惑,但並不因此而感到狼狽或者甚至感到羞恥,因為不是輸在策略或者是辯論
的優劣上。
  「格里華德伯爵夫人,請您原諒我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我仍要大膽地說。倘若您萬一真
的受害於舊大貴族派系的恐怖行動,那麼在天上的吉爾菲艾斯提督難道會高興嗎?」
  如果是平時的希爾德,大概會不屑地摒棄這樣的論調吧!因為不靠理論而訴諸於感情的
作法原本就不是她所喜歡的。但是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只好走上這通往目標唯一的一條路
了。
  「而且不僅只有死去的人,還有活著的人,請您無論如何再想一想,如果您不予理睬的
話,羅嚴克拉姆公爵恐怕就沒救了。吉爾菲艾斯提督的年齡對死亡來說是太過年輕了。但如
果羅嚴克拉姆公爵在這個時候,精神上呈現死亡狀態的話,您不覺得也太過年輕了嗎?」
  女主人那如白瓷般的臉龐上除了映有火焰的照射之外,彷彿還有著什麼東西似地晃動著。
  「妳是說我拋棄了弟弟嗎?」
  「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希望能為您盡一些責任,這是他的想法。如果您能接受他的請求,
他可能會覺得自己的存在對姐姐來說,仍然是必要的。這一點不僅只對羅嚴克拉姆公爵個人
,對其他範圍更廣的人們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
  安妮羅傑無特別意識似地將視線移向暖爐,但注意力並不在那跳動的火焰上。
  「妳所說的範圍更廣的人當中,是不是包含妳自己呢?伯爵小姐。」
  「是的,我並不否認這一點,但更重要的是其他廣大眾多的人們,銀河帝國內幾百億的
民眾如何能指望一個精神上陷入虛無的統治者呢?」
  「--」
  「讓我再次向您保證,絕對不會擾亂您平靜的生活。無論如何,請讓羅嚴克拉姆公爵,
不,應該說是讓萊因哈特大人如願以償。他能立志完全是因為您的緣故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由兩人的周圍靜悄悄地流過。
  「--伯爵小姐,我必須感謝妳為我弟弟如此地煞費苦心,設想周慮。」
  女主人微笑地將視線挪回到希爾德身上。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一切就由你作主吧。我還是不打算走出這個山莊,至於其他的事
情,只要是您覺得好,就放手去做吧。」
  「謝謝您,格里華德伯爵夫人。」
  希爾德發出肺腑之言。安妮羅傑或許只是想避免這些繁雜的事情,但比起被冷漠地拒絕
,總算有了一個不算壞的結果。
  「請叫我安妮羅傑吧。」
  「好的,那麼也請直呼我希爾德。」
  ***
  就這樣子,希爾德和士官當晚成了山莊留宿的客人。當希爾德來到樓上被安排好的臥室
時,送茶水的少年肯拉特在接受希爾德的道謝之後,好像下定決心似地開口說道:
  「我能不能請教您一些問題呢?」
  「當然啊,請說。」
  「為什麼不能不來打擾安妮羅傑夫人呢?夫人一心一意只希望能平靜地過日子--,這
裡除了我之外,還有好幾個人在侍候她,可以絕對保護她的安全!」
  少年的眼裡洋溢著正義感、憤怒和疑問,希爾德以未顯露於表面的好意回視著他。少年
的心還沒有受到歲月的侵蝕,對自己所相信的理念未曾有過懷疑,而且在他的勇氣當中沒有
滲雜一絲一毫的雜念。
  「我可以跟你保證,絕對不妨礙安妮羅傑夫人的生活。擔當護衛的士兵不會進入這座山
莊,而且也不會侵犯到你的工作領域。你必須要知道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的人也非常關心
安妮羅傑夫人的平安。」
  肯拉特默然地行禮退出之後,希爾德一面用手指撩動短短的金髮,一面重新環顧室內的
擺設。與樓下的客廳同樣地,整個房間的面積並不大,但是充滿了細膩的關懷。手工的軟靠
墊與桌巾,令人想到女主人那溫柔且靈巧的手指。希爾德帶著無奈而複雜的情緒,緩緩地將
窗門打開望著夜空眺望。
  與其說是滿天星斗,毋寧說是天空狹窄使得星星彼此地擁靠著,而弱小的星光被強大的
星光所掩蓋,怎麼也無法投射到地面上來。
  人類的世界和歷史或許就像描述的一樣,希爾德如此地想著,連自己也同樣抱持著陳腐
的感想,忍不住地要苦笑起來。在此時,在這樣的地方,有著某種氣氛會令人依依不捨且溫
暖地將人懷抱起來,並且招來和善睡神的愛撫。希爾德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把窗戶關了起
來。
  Ⅲ
  比起在佛洛伊丁山莊的希爾德,萊因哈特在宰相府所進行的工作,可說是乏味之至。所
謂的實務,事實上就是這麼一回事,特別是與「費沙的黑狐」的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
基以及他的代理人周旋著外交戰的時候,根本沒有多餘的閒情逸致談論什麼詩意抒情或感傷
。正因為萊因哈特從未過於高估費沙首腦人物的政治道義水準,故以彼此間的利害關係與各
種盤算為基本的考慮因素,在策劃與之交涉的方法時,從未有過任何的猶豫。對待軍人有對
待軍人的方式;對待商人有對待商人的方式;而與歹徒談判自然也有另外一套交涉的方式;
對付費沙人的狡詐,就必須要有超乎於他們的狡猾,甚至得要有從正面將之加以粉碎而令其
畏懼的力量。
  由萊因哈特的宰相府對博爾德克事務官發出傳喚命令是在六月二十日的下午。這道命令
是由憲兵負責傳遞的。當十名武裝的巨漢踏入外交官的辦公室時,室內的工作人員全都驚慌
失色。任何人都不覺得會有什麼好事,唯有接令的人反應不同。在此之前,博爾德克正在嘀
咕抱怨著午餐中嫩牛肉奶油燒烤的調味料太差勁,一聽到憲兵到來的消息,立即一百八十度
地扭轉自己的態度,甚而改口讚美女秘書套裝衣領的樣式,這更使得悲觀者格外地覺得不妙
。因為自古以來,一直有人相信,人在行為超乎尋常的時候,通常就是一種不吉利的徵兆。
  被傳喚帶到宰相府的博爾德克,每走一步即微妙地抽動臉上的筋肉,重新安排筋肉的位
置,當來到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辦公室時,已塑造成為一種謹慎正直的表情。對這個
毫無名氣的優秀演員來說,未能將這種極為巧妙精緻的藝術成果公諸於世人面前,實在是太
可惜了。
  「有些事我想先確認一下。」
  萊因哈特促請博爾德克坐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來之後便首先開口說道,那是一種高壓
而不粗暴的口吻。
  「是的,閣下,請問是什麼事?」
  「你是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全權代理呢?或者只是單純的跑腿?」
  博爾德克以極為恭謹的表情注視著俊美的帝國宰相,但是眼神當中流露著觀察與盤算的
心機。
  「是那一種呢?」
  「形式上--應該算是後者,閣下。」
  「形式上?我倒不知道費沙的人原來是形式上重於實質意義啊!」
  「我可以視這句話為誇獎嗎?」
  「我無意干涉你的解釋。」
  「這--」
  博爾德克看來似乎有些沮喪地靜靜坐著。而萊因哈特優美的唇邊卻浮現淺淺的笑意,若
無其事地發動了第一波的攻勢。
  「費沙有何企圖呢?」
  博爾德克細心拿捏著演技,疑問似地瞪大眼睛:
  「非常地抱歉,閣下,我不明白您所說的意思。」
  「哦,不懂是嗎?」
  「是的,下官愚昧,不知您所指為何--?」
  「這就麻煩了。一流的劇本要能成為一流的戲劇,也得要有一流的演員才行。如果你的
演出不能得到觀眾的認可和理解,那就有點掃興了。」
  「閣下言重了--」
  博爾德克畏怯地笑著。萊因哈特知道如果不給他來點直接了當的打擊,別說是他的假面
具,只怕他連個手套也不肯脫下。
  「那麼該換個什麼樣的說法才好呢?」
  對於萊因哈特而言,在此時有必要花一些心力來隱藏他露骨明顯的輕蔑。
  「如果我說,誘拐挾持皇帝對費沙有什麼好處呢?」
  「--」
  「我覺得這行動對蘭斯貝爾克伯爵一個人來說,似乎是有些難以勝任,你認為呢?」
  「太令人吃驚了,您已經料想到這個地步來了嗎?」
  不知是真清流露或者是高明的演技,博爾德克以一種感嘆的眼光看著萊因哈特,甘拜下
風似地嘆著氣。
  「這樣的話,想必閣下您也一定知道密告者是費沙自治政府的人嘍?自然地,您也會明
白這是對閣下您的一個暗示。」
  萊因哈特認為沒有回答的必要,只是冷冷地用冰藍色的眼眸默視著博爾德克,這個時候
,彷彿可以看到冰溶化後的水在他臉部的血管裡流動著。
  「那麼,閣下,就請您聽聽我們全部的計劃吧!」
  博爾德克將身子往後傾。
  「我費沙自治政府一直希望能協助羅嚴克拉姆公爵完成支配全宇宙的豐功偉業。」
  「是魯賓斯基的意思嗎?」
  「是的。」
  「這樣說來,是不是要說明一下,為什麼協助我的第一步是唆使門閥貴族的餘黨來挾持
皇帝呢?」
  博爾德克略為猶豫了一下,這時了解到有必要將手上的牌攤開,於是將自己的語氣調整
成率直的口吻,開始對萊因哈特說明。
  「依我等人所認為,蘭斯貝爾克伯爵將艾爾威.由謝夫陛下由亂臣手中救出後--哦!
不,這當然是他個人主觀的看法,將會經由費沙逃亡到自由行星同盟,然後在那裡建立起流
亡政權。雖然這並不是一個具有實質意義的政治實體,但這種事態應該不會為羅嚴克拉姆公
爵您所接受。」
  「當然。」
  「如此一來,閣下您便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舉兵討伐自由行星同盟。您說是不是呢?」
  博爾德克笑著說道,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在迎合對方,事實上則不然。
  在某一方面而言,萊因哈特確實是很難以安置年僅七歲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這個小
孩目前只不過暫時地坐在這個萊因哈特遲早會篡奪的皇位上罷了。但無論如何,只要一經加
冕便算是公認的皇帝,但問題就在於七歲的這個年齡,如果因篡奪而帶來流血事件,無論是
在現在或者是在未來,都必定會招來「殘殺幼兒」的惡名。
  這樣看來,萊因哈特所持的這張皇帝牌根本無法發揮任何效用,但是如果交到同盟的手
上,就會變成一張惡毒的鬼牌,可造成同盟內部的殘殺和破壞。所以就萊因哈特的立場而言
,是絕對希望將這張牌打給對方的。
  如果同盟保護皇帝的話,那麼就如博爾德克說的,萊因哈特因此得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
藉口可以攻打同盟。如此一來,一方面可以針對挾持皇帝此一事由加以興師問罪;另一方面
,也可以譴責其與門閥貴族的餘黨意圖聯手復辟舊制而阻止帝國社會改革的陰謀。無論如何
,這兩者甚至其他方面,都是萊因哈特所希望的。最重要的是,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同盟
國內勢必都無法避免對於接納皇帝與否此一問題所造成的言論分歧。
  如果單純地相信費沙的說法,那麼這應是值得歡迎的好意。但是在萊因哈特看待費沙的
態度當中,如果以選擇題方式來決定的話,絕沒有「正直」或「單純」的答案。
  「那麼,我應該怎麼做才好呢?對於費沙的好意,只要點個頭說聲謝謝就可以了嗎?」
  「閣下您這麼說就有點諷刺了。」
  「乾脆明白地說希望我怎麼做好了。玩捉迷藏的話偶而還可以,每次都來就有點令人反
感了。」
  萊因哈特所放出的快槍,就連狡猾的博爾德克也無法閃避。
  「那麼,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事成之後,所有在政治上、軍事上的霸權以及世俗的權
威,全由羅嚴克拉姆公爵您一人掌管,而我費沙則希望能分享閣下您所統轄的範圍內全宇宙
間的經濟權益,特別是?星之間所有的物資流通與輸送方面,不知您意下如何?」
  「聽起來好像還不錯,不過有漏洞,今後費沙的政治地位呢?」
  「希望在閣下的宗主權之下繼續享有自治的權利。也就是說,除了宗主變動之外,其餘
則維持目前相同的情勢。」
  「這倒是可以。不過,要是同盟不接納亡命皇帝的話,再好的戲曲也都無法再繼續唱下
去了,這樣一來又應當如何呢?」
  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博爾德克充滿了近乎有恃無恐的自信。
  「這一點就請您務必信賴我們費沙的工作效率。在必要的時候,我們會採取行動的。」
  假若同盟高層有冷靜且明快的外交家的話,可能會將從天而降的皇帝當作是對帝國進行
外交的王牌,或許可能會將皇帝鄭重其事地送返萊因哈特的手中,而不引起人道立場的指責
或感傷的批評。這樣一來,萊因哈特將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只得被迫接受這一張無用的鬼
牌,而變成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丑。費沙卻說可以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自己縱火之後,然
後又像作人情似地說要替人防止火災的蔓延,萊因哈特覺得這真是太可笑了,對方如此的傲
慢也應該適可而止了。
  「事務官,如果費沙要和我締結盟約的話,應該還要為我做到另外一件事。」
  「哦,是那一件事呢?」
  「不用說你們也知道,我指的是將費沙迴廊的自由航行權開放給帝國軍。」
  費沙的事務官雖試圖掩飾內心因受到強烈衝擊而顯露在臉上的表情,但是卻不得要領。
姑且不論未來是否有這個可能,但在現在這一個時間點上就被要求到這一個地步,是始料未
及的。頓時視線恍惚,原先在精神回路內奔馳的盤算與判斷好像重力頓失地踉蹌搖晃,外交
官的護牆受到了來自意外方向的攻擊而裸露出脆弱的一面。
  「怎麼了?害怕什麼嗎?為什麼不回答呢?」
  燦爛卻冷酷的笑容出現在萊因哈特的臉上,事務官試圖扳回劣勢似地提高音量:
  「這,我沒辦法回答,閣下。」
  「你不是說要協助我確立霸權嗎?如果是的話,不就應該要高高興興地一口答應我的要
求嗎?否則不管進攻的名義多麼地冠冕堂皇,一旦可充分利用的進攻途徑被封鎖,那不是一
點用處都沒有了嗎?」
  「但是--」
  「把汗擦掉。難不成你們真正希望看到的是帝國軍無數的屍體陳列在伊謝爾倫迴廊上,
是不是?嗯,這是非常有可能的,在雙方勢力受挫之後,最後由費沙單獨地坐收漁人之利,
對嗎?」
  「閣下,您想得太多了。」
  事務官微弱的抗辯聲並未受到任何理會。年輕人的笑聲好像豎琴尖銳的弦音,刺痛著博
爾德克耳裡的鼓膜,那感覺竟比針還銳利。
  「其實這也難怪,費沙當然要為自己的利益來著想。就這一點來講,帝國或者是同盟也
都是一樣的。不過最好不要抱有三方勢力當中,如果有兩方合作,其中一方就一定是費沙的
這種想法啊!」
  萊因哈特的一番話,在精神上完全壓倒了博爾德克。年輕的金髮獨裁者暗示著帝國與同
盟也有共同攜手合作將費沙消滅的可能性。博爾德克至此打從內心充分地了解到,萊因哈特
是絕對不可能將外交與戰略的主導權交給他人。[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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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Ⅰ
  興高采烈地到宰相府報到的博爾德克事務官,垂頭喪氣地拖著兩膝沾滿晦氣沼泥的腳步
,回到辦公室內。
  在他的部下當中,原先持樂觀看法的人,覺得彷彿是季節倒轉,心中又再度籠罩著一片
寒意。而原先就持悲觀態度的人,雖然早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卻也不敢誇耀自己的先見
之明,就像某種爬蟲類似地縮著頭,悄悄地探視著週遭的狀況。
  博爾德克並不是一個暴君型的上司,但就像一般擔任外交職務的人一樣,隨著辦公室內
外之不同,所戴的面具種類自然也各不相同。
  在職務上必須輔佐事務官的一等秘書,當然不能像普通職員在逃避北風似地逃之夭夭,
他硬著頭皮來到了事務官的辦公室。當被問到交涉的過程與結果時,博爾德克粗暴地反問說
,難道我現在像是成功的樣子嗎?
  「那個金髮小子反倒威脅起我來了!」
  「您是說?--」
  「就是這樣!那傢伙說他們也可能會和同盟聯合起來,共同在軍事上征服費沙,不要以
為只有費沙才處於有利的立場--」
  事務官並未看著對方的臉,因為他明白必定是極度的驚慌。
  「但是、但是,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才對。羅嚴克拉姆公爵和同盟聯手這樣的事應該是不
可能發生的,簡直是毫無道理的夢話!」
  事務官立即就推翻了屬下的常識推論。如果這種「不可能會有」的想法是對的話,那麼
自由行星同盟的領導階層對於帝國與費沙合演的「皇帝亡命記」正在等著開幕的這種事情,
不僅僅是無從得知,甚至也不會去相信吧。萊因哈特如果利用某種途徑讓同盟知道這件事,
而且加以巧妙地唆使的話,兩軍共同出兵,在成功地征服費沙之後再平分所得的利益的可能
性是存在的。去年成功地唆使同盟軍內的強硬派發動政變的不就是這個金髮小子嗎?
  同盟在經濟上的權益多被費沙所壟斷,而且負債又多,可說是處於一種費沙半殖民地的
狀態。如果能夠將費沙予以消滅的話,負債當然就一筆勾銷。在行動上往往欠缺原則性的同
盟領導階層,很難保證不會受到短期慾望的驅使與誘惑。
  或許是我方犯下了致命性的錯誤。到目前為止,博爾德克一直是被萊因哈特的步調驅使
,由會談的進行乃至於結束始終都在咬牙切齒。當自己意識到有某處的計算錯誤時,已經像
是棋盤上被迫得走投無路而且孤立無援的將軍了。最後這個喊了「將軍」的對手說道:如果
不想嘗到一面倒的敗果,就提出相對的承諾吧!並且還冷笑著,別不自量力地想要有什麼對
等的盟約!
  應該不至於這樣的,絕對不應該到這種地步的!握有交涉的主動權,而且大賣人情締結
盟約的應該是費沙這一方才對。是花招耍得太過頭了?利用代理人去密告蘭斯貝爾克伯爵等
人潛入,使萊因哈特等陷入不安和猜疑當中,然後製造交涉的契機,看來這似乎是一個好主
意,但事實上卻是低估了對方。自認為精通外交與謀略的他,所犯下的錯誤卻是何等的幼稚。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事務官閣下。」
  一等秘書鼓起了所有的義務感與勇氣提出了這個問題。博爾德克不耐煩地面對著部下。
  「什麼叫該怎麼做?」
  「就是蘭斯貝爾克伯爵和休馬哈上校。不如將所有的計劃取消,把他們兩個人解決掉,
然後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
  「雖然很可惜,不過以後還是有機會的--」
  秘書預期著上司的怒罵聲,靜靜地將頭低下,但博爾德克一言不發地陷入沉思之中。
  他也不得不為自己目前的地位著想了。由自治領主的副官,乃至於派駐帝國的事務官,
這在費沙的權力構造當中,是一個受到充分敬重的地位。雖然說費沙人原本對權位就沒有什
麼尊敬的概念,特別對那些沒有獨立經商的機智與氣魄的小官小吏更是十足的鄙視。但到了
像博爾德克這樣的地位,則是人們表現相對敬意的對象。但是若在重要的對帝國外交上失敗
,而辜負自治領主對自己的信賴的話,那麼就成了一個與本身地位不相稱的無能之人,不但
會受到嘲笑,而且可能還會被外放成為一個有職無權的官員。
  那麼如果屈服在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恫嚇之下,將費沙迴廊交出來給帝國軍的話
又會怎樣呢?這將使得費沙不憑藉武力,單靠獨立貿易路線所維持起來的自立與繁榮,全部
化為烏有。
  費沙本身並不是一個可簡單劃分為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一體化主權國家,而是許多交易
商人們,為求在戰亂中堅守住自己本身的自由與利益而自發自主地所組成的有效率共同體,
這至少是歷史表面上所顯現出來的事實。
  自豪且引以為傲的獨立商人們,應該不可能會答應將費沙迴廊讓給帝國軍。這勢必會引
發破壞交易國家費沙的獨立性與中立性的暴動。自治領主雖然是終身制,但是只要有二成以
上有權者提出要求,就可召集由六十人所組成的長老會,會中如果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數贊
同的話,便可以將自治領主予以罷免。
  自第一任自治領主雷歐波特.拉普以來,這個罷免制度還沒有真正被運用過。但事實上
所謂的傳家寶刀,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必須將寶刀拔出的那一天所準備的。魯賓斯基假如
將費沙迴廊的通行權出賣給帝國軍,商人們勢必會群情激憤,到時就可能會動用這項法寶。
  如果這一切都成為事實的話,那麼安德魯安.魯賓斯基將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受彈劾
而被罷免的自治領主,他難道會甘心承受這樣的評價嗎?博爾德克一點都不這麼認為。事實
上,不管正式記錄的說法如何,魯賓斯基所以能成為自治領主,最主要還是地球教總大主教
授意的結果。長老會議中所進行的提名、演說、投票、開票,這些都只不過是演給觀眾看的
舞臺劇罷了。
  博爾德克的嘴角稍微泛起了笑意。那些相信自己是自由且無拘無束的商人,還有那些自
以為厲害、現實且精於算計的商人們,是何等的容易滿足啊!博爾德克忽然羨慕起那些認為
唯有自己的財富與創造財富的努力,才是宇宙中最高價值的單純金權主義者。
  但無論如何,魯賓斯基一旦下臺,被視為其心腹的博爾德克自然也無法安穩地坐擁現在
的位子。到目前為止,可與之競爭自治領主身邊第一把交椅寶座的人,雖然連個影子或腳步
聲都沒有,但是在他出任帝國事務官之後,接替他副官地位的魯伯特.蓋塞林格,雖然是年
紀輕輕,但卻以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稱,精明能幹的手腕快速地強化其在自治政府內的影響力
。如果稍有差錯,在魯賓斯基與博爾德克被貶謫之後,這名心思細密的年輕小子,是有可能
會泰然自若地登上這最高權力的寶座。當然,在此過程當中有著必然且不可或缺的要素,也
就是地球教總大主教的支持--這個人物雖然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不為費沙的市民所知,但卻
是真正的支配者。
  儘管魯伯特.蓋塞林格是如何地用盡心機,企圖登上這最高權力的寶座,但只要那黑衣
老人乾癟的面孔一搖,他那缺乏自知之明的野心,終將像那永無止境的夢幻一般,宣告終止。
  但是等一等--博爾德克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然地抽動一下。要能確保在費沙的最
高權力,一定必須得到那個不管再怎麼努力都難以令人喜歡他的黑衣老人的支持。但如果以
相反的角度來看的話,這樣不是很好嗎?只要得到總大主教的支持,他,尼古拉斯.博爾德
克不也就有資格可以成為自治領主了?這難道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妄想嗎?不,即使是安德魯
安.魯賓斯基,也不是一生下來就註定是自治領主的。前任的領主也是好不容易才勉勉強強
地躋身在長老會議的末席。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共同聯手支配宇宙的,如果是尼古
拉斯.博爾德克,又何嘗不可呢?
  現在這個時候,由於連續的計算錯誤,反倒被那金髮小子將了一軍。但是,不妨先讓他
覺得自己很好對付,以待日後乘其不備而攻之。而且關於費沙迴廊的通行權方面,並不是給
予一種口頭承諾,而是作一種交涉工具,充分發揮它的利用價值。而且除此之外,還有一張
最後的王牌。那個故作聰明的金髮小子,做夢都想不到這世上存在著一個詭異的老人,正張
開他那黑色的羽翼,由地球遮覆到整個宇宙,所以無論是進是退,這一點都可以當作一種強
而有力的武器,有助於鞏固他自身的立場。
  總之,當初的計劃應該要繼續進行下去,博爾德克擬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現在這個時
候,是沒有理由要宣告終止的。即使計劃實施的能力上有疑問,頂多也只是讓魯賓斯基覺得
不悅而已。只要在計劃實施的過程當中,努力將失分扳回,且更進一步轉為得分也就可以了
。因為尼古拉斯.博爾德克有著如此的才能與器量--
  事務官由沉思之中回神過來之後,對著那位一直不安地注視著自己的一等秘書,露出一
個胸有成竹的笑容讓他安心。然後吩咐他照原訂誘拐皇帝的計劃行事,並且開香檳來預祝成
功。
  Ⅱ
  陣雨使得帝都的市街上,籠罩在一片無色彩的凸紋簾帳當中。雷歐波特.休馬哈注視著
攀爬在窗上的雨滴,心裡想著今年的天候似乎並不調順。本來在這個季節裡,帝都的中心街
道上應該是充滿了陽光和綠意,到處都可以聽到讚美那洋溢著透明感的大自然,帶予人類豐
裕的謳歌。甚至有人說大自然往往扮演著緩和平民階級當中不滿情緒的角色--
  「上校,你不吃些東西嗎?」
  餐桌上擺滿了酒菜,環視周圍的眼神中洋溢著情感的蘭斯貝爾克伯爵在上校的背後問道
,未待其回答,隨即在深底的玻璃杯中注滿了黑啤酒,並且一飲而盡。
  帝都黑啤酒的豐潤,到底是費沙那兒所無法比擬的,蘭斯貝爾克伯爵不無偏見地想著,
不僅僅在生理的需求上,同時也在心理上滿足了他那純樸的鄉土愛。休馬哈回過頭來無言地
看著,他知道那黑啤酒根本就是在費沙投資的工廠中生產出來的,不過也沒有必要破壞年輕
伯爵的興致。他們所投宿的旅館也是費沙出資經營的,他忽然想說出一句非常諷刺的話,不
久之後,是不是連他們所呼吸的空氣都要打上費沙的商標呢?
  儘管如此,自己又是為了什麼而來到這樣的地方呢?自嘲的陰影悄悄地溜過休馬哈的臉
頰。
  在宇宙港等許多地方,官員憲兵們態度上的變化,休馬哈沒有理由沒有察覺到。不是壞
的變化,而是愈來愈好的一種變化。他們這些人在以前一向將權力和權威玩弄在股掌之間,
遇到身分地位高的人就逢迎諂媚,而面對普通平民則是以一種高壓的姿態,露骨地公然索賄
,但是現在的他們,卻是禮儀端正、勤勉職務。這無疑地是綱政整肅的結果,羅嚴克拉姆公
爵的改革,確實是深入到整個社會體系的小角落。而自己之所以由亡命之處重返此地,卻是
為了要斬斷這一切改革與整肅的源頭。
  年輕的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正陶醉在拯救皇帝這種甜美的英雄主義當中。自稱為「
忠誠派盟主」的瑞姆夏德伯爵承諾將賜給他在流亡政權當中顯赫的地位,並且增大他將來的
領地,作為對他的激勵。
  「報酬並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在於行為本身所代表的意義。」
  亞佛瑞特如此斷言,應該是發自內心的想法吧!而對休馬哈也承諾將給予提督的稱號,
但這並不是他所想要的。亞佛瑞特還好,他堅信自己的行為是充滿正義的,而休馬哈卻是連
這一點也不予置信。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勢必在不久的將來終要滅亡。隨著羅嚴克拉
姆公爵萊因哈特的抬頭,以及門閥貴族聯合軍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的敗北,這個滅亡已經是
註定的了。這原本就是歷史的潮流,而在這個時候,仍然想要建立流亡政權的意圖等等,只
能算是對於歷史進步的一種反動罷了。況且,如果只有騎士道信徒蘭斯貝爾克伯爵,或者是
夢想陰謀家瑞姆夏德伯爵的話那也就罷了,正因為編寫劇本的是費沙一夥的現實主義者,那
麼自然會令人想到字裡行間,另外還有著字面上所看不到的真實劇情。
  如果能以自己的自由意志來加以選擇的話,那麼休馬哈根本就不想參與這種使行星違反
自轉方向的無益行動。他是受到了威脅與逼迫,並不是他本身受到危害的緣故,而是與他一
同亡命的部下重新建立的新生活受到了威脅,雖然如此,他也絲毫不覺得有所慰藉。這件事
另當別論,當整個的行動定下來之後,他對自己發誓,將盡可能在行動中使費沙的利益受到
最大的損害。與其說是報復,不如說是為了迴避今後為同樣的事情而被迫且心不甘情不願地
為費沙賣命。
  除此之外,休馬哈還有些耿耿於懷。從這次行動一開始時,他就不曾抱持著樂觀主義,
甚至可以形容是在滿滿的一大杯悲觀飲料當中,重新又加入了一滴,而這一滴並未破壞表面
張力微妙的均衡,更使得裡面的酒不容易由大杯中溢出來。既然做了,他當然希望能成功,
或者說是不希望失敗會來得更為貼切,而這也與他本身是一個行動參與者的矜持有關。將幼
帝自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手中救出,然後在自由行星同盟內建立亡命政府,將來的話,當
然就是打倒羅嚴克拉姆公爵,凱旋回歸帝都奧丁--當由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
林格那裡聽到這整個構想時,休馬哈怔住了。整個行動簡直就是毫無成功的可能性且沒有意
義的愚行。在那之後,雖然有不少令他相當在意且無法接受的事情,但光就費沙在帝國駐在
事務官博爾德克是當地總負責人這一點看來,休馬哈不得不多加以小心謹慎,以免有什麼把
柄落在他的手中。
  休馬哈心中盤算著最壞的情況,費沙說不定會一面唆使他們去誘拐皇帝,另一方面則將
這個情報透露給羅嚴克拉姆公爵,把他們二人當作是犧牲的羔羊,送給羅嚴克拉姆公爵賣個
人情,或許是這樣的一些小動作吧,或者--
  不論如何,目前並沒有足夠的情報可以分析出真正的狀況。休馬哈感覺到流進他喉嚨的
黑啤酒,有著一股不愉快的苦澀。像傀儡似地受他人操縱指使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即使那
是為了達到一個崇高的目的,更何況眼前這件事已經擺明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Ⅲ
  當行動的最終決定下達時,休馬哈與亞佛瑞特再度對潛入新無憂宮的具體計劃加以檢討。
  新無憂宮的地形草圖並未對外公開,所以儘管動用了費沙組織的力量,想要取得也並非
容易的事。雖然說在權威主義下的政治體制當中,藉由非公開而使一般市民處於無知的狀態
,類似的慣用手法對於權威的確立與維持是非常有效的,但就防止恐怖行動這方面來看,也
有實際上的必要性。
  在這壯麗的宮殿當中,大致區分為舉行謁見與會議的政權中樞「東苑」,皇帝一家人生
活起居的「南苑」,被稱為「後宮」有著許多美女居住在那裡的「西苑」,以及在廣大的森
林與草地上放養著許多鹿和狐狸的獵園「北苑」等四個地區,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無法劃分
所屬的獨立建築物和庭園等等,佔地總面積多達六十六平方公里。噴水池二千個,大理石所
砌成的迴廊總長達四百公里,涼亭更多達七五二處--還有其他不勝其數的建築,在在向人
們訴說著這個皇宮的規模。萊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羅傑,過去就曾在西苑當中靠近北苑的地方
修築別館。
  「新無憂宮很令人意外的是並沒有設防。」
  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由於身為貴族,過去曾無意間潛入這壯麗的宮殿之內。在使用
機械就可解決的事情,卻特意地使用人類的勞動力,這是在帝國當中,為了誇耀本身的權力
所產生的狀況。無需追溯到魯道夫大帝全盛的時代,在過去那段歲月裡,不管是在庭園或是
在迴廊下,幾乎每二十步的距離就有全副武裝的近衛兵佇立在那裡。在被稱作是「暗紅色的
六年」的佛瑞德李希三世治世的晚年當中,由於陰謀、暗殺、恐怖行動四處橫行,為了防範
近衛軍的叛亂,專門設置有「北苑龍騎士旅團」以及「西苑步兵旅團」,據說這些部隊的砲
口所指的,就是近衛師團的司令部。
  繼佛瑞德李希三世之後即位的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後來雖然廢除了北苑及西苑這
些應該說是皇帝私人衛兵的軍隊,但這些軍隊卻轉而與競爭皇位繼承的失敗者聯手要打倒新
任皇帝。由於有這樣的危險性存在,使得原本為侍女,後來晉陞封后的齊格琳蒂皇后,不得
不時時身上帶著槍,守護在皇帝丈夫的身邊。但儘管如此,仍然未能防範不幸事件的發生,
新任皇帝被害飲毒倒下,經過一番搶救之後,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視力卻極度地衰弱,而
陷入一種半失明的狀態。他本身雖然具有足以被稱為名君的資質,但如果沒有皇后齊格琳蒂
全力的輔佐,與那位整肅國政,身為實質宰相,性格剛直的司法尚書繆茲的協助,其治理國
家的能力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吧!有著半盲的障礙,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卻還能夠使
帝國免於內部的崩潰,奠定再出發的基石,甚至被後世讚揚為「中興之祖」。但是,就整個
大局來看,在其後的一個半世紀裡,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間始終未見完結的戰爭,這個責任或
許也要歸屬到將帝國重建起來的他身上也未嘗不可。
  其後,以機械力量來取代人類的思想被實施貫徹,但也只是在人數上有些變動,士兵們
的身影卻從未曾在壯麗的宮殿當中消失。
  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大幅地削減了宮廷的預算,並且將西苑與北苑完全封閉起來,
其餘在東苑和南苑的建築物也大半都關閉。除了一部分形式上的國事儀式之外,所有政治上
實務的計劃與裁決,都在萊因哈特的宰相府當中進行。無意義的宴會或園遊會的次數也大量
減少,過去曾誇耀不夜之繁榮的宮殿也失去了原有的華美,而逐漸顯露出孤獨頹廢的殘像。
  「進到新無憂宮裡面以後,就讓我來帶路吧!現在雖然是被封了,但並沒有被改建,只
是棄置在那裡不用罷了。」
  亞佛瑞特說道。並且保證在他記憶當中的那些窗、迴廊、門等等,現在應該全部都還可
以用。接著,他將聲音壓低,說出不為人知的秘密。原來在這壯麗的宮殿當中,各處都設有
秘密的通道和密室。即使是羅嚴克拉姆也不見得會全部知道,這些應該可以作為有效的利用。
  關於這些事情,休馬哈也知道--雖然也都只是聽說而已。歷代的皇帝們害怕有暗殺或
革命,為了能及時避難或脫逃,故在二層牆壁間另外建了小房間,或在地下挖掘秘道,而將
出入口設在庭院茂密的灌木叢當中。所以便有人偷偷流傳著,說整個的新無憂宮就好像是一
座迷宮。
  這些迷宮也曾經多次被實際使用,因而有許多悲劇和鬧劇也隨之產生。皇帝威爾赫姆二
世的次子亞伯特大公,十五歲的時候帶領著侍從武官到地下迷宮探險之後,經過了一個世紀
,至今仍下落不明。有人說這整個事件是皇帝的寵妃朵羅蒂亞所策劃的。她受皇帝寵愛,生
下了亞伯特,因而招致皇后康絲丹倩強烈的憎恨。當皇帝臥病在床的時候,朵羅蒂亞因害怕
皇后會加害於自己的兒子,故委託忠誠的年輕侍衛,帶著她的兒子由地下道逃走,亡命到遠
遠的自由行星同盟上,過著平民般安穩的生活--但另有一派的人認為,皇后康絲丹倩才是
這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是她故意慫恿亞爾伯特到地下迷宮去探險,在少年迷路之後棄之不
顧,並任其死去。
  這樣的傳說眾說紛紜,但為一般人所知的事實是,亞伯特大公跟侍從武官在地下行蹤不
明之後不久,威爾赫姆二世病歿,由皇后的親生子即位,在封號寇爾涅尼亞斯二世之後的數
天,朵羅蒂亞在遭受毒殺的徵兆下瘁然死去,一個月之後,先前的皇后康絲丹倩也因罹患不
明原因的熱病發狂而死--等等這些事情,在在都充分刺激著人們的好奇心與想像力。二種
不一樣的傳說,自然形成日後二種不一樣的故事結局。有某一個貴族堅持說曾經在費沙的客
船內,見到亞伯特已長大成人的身影。另外又有一名軍人,在事件發生十年之後,對地下迷
宮進行調查時,聲稱曾經聽到由牆壁的另一面,傳來少年詛咒皇后的聲音。
  這些都確實成了悲劇,但也有鬧劇由這些悲劇之中衍生出來。事件發生二十年之後,寇
爾涅尼亞斯二世身無後嗣而重病臥床,應該由什麼樣的人來繼承皇位呢?貴族們有的急著物
色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選,有的瘋狂奔走,極力遊說別人認定自己的繼承資格。就在這時候
,一名自稱是長大後的亞伯特的男子出現了。他憑著高明的口舌與那些看似真實的證文與證
物,獲得了很多貴族的信任。長年懷疑著自己母親罪行的寇爾涅尼亞斯二世,甚至將「弟弟
」叫到病床前,演出了一幕淚流滿面的相認,貴族們期待著他或許會成為新任皇帝「亞伯特
一世」,紛紛爭先恐後地趕來籠絡博取好感。
  對於由某個大貴族所免費提供的豪華別墅,亞伯特(該名自稱的男子)非常高尚有禮地
對他們的好意表示感謝,並且慷概地承諾他們將來的地位與領地。他的名望是愈來愈高了,
但忽然有一天,這個騙局被拆穿了。下任皇帝候補第一號的亞伯特大公殿下,竟然偕同一名
令人憐愛的侍女,帶著相當於五千萬帝國馬克的珠寶,自帝都奧丁逃亡了。留下來的是一大
群被拐走財物愕然不知所措的貴族們,以及超過十人以上懷著他的孩子,夢想著將來能成為
皇后的千金小姐。這些貴族小姐半數以上生下了不名譽的私生子,而有幾個與亞伯特同名的
貴族,也因難耐與這個天才騙子同名,而紛紛改名。平民們則因為有了可以嘲笑這些愚昧貴
族的話柄而暗自竊喜。
  但這件事另當別論,也有人認為這名自稱是亞伯特的男子,事實上可能就是真正的亞伯
特也說不定。但這個大膽的騙子並未再度出現在這些被害者的面前,事實究竟如何,終究不
得而知。
  不管是詩情畫意也好,平淡無奇也好,自魯道夫大帝死後,經歷了五個世紀演變的新無
憂宮,為各式各樣無數的傳說所圍繞著。自己及其他人的行為,在幾個世紀以後,也會轟轟
烈烈地為人們所津津樂道吧!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非常確信地對休馬哈如是說道。
  真是無可救藥的「行動派詩人」啊--休馬哈這麼地想著,但是因為亞佛瑞特在人格上
並無過失,所以並無輕蔑的意思。畢竟,休馬哈認為自己本身也沒有任何資格來輕視任何人
。自己和亞佛瑞特不同,他是為了那連自己也不相信的事情而賭上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愚
人,那又該稱之為什麼?
  總之,無論如何,當看到亞佛瑞特時,休馬哈心裡想著,就算是為了讓他高興也好,努
力使這次行動成功吧!況且,故意嚇唬一下那個金髮的小子不也挺有趣的嘛!
  Ⅳ
  在另一方面,被貴族視為是「殘忍地對皇帝施加迫害」的金髮青年,此時也正召集了幕
僚在商談對策。
  帝國宇宙艦隊總參謀長巴爾.馮.奧貝斯坦一級上將,當聽到費沙與門閥貴族的餘黨一
起共謀誘拐皇帝的計劃時,臉上幾乎看不到一絲驚愕的神色,他原本就不被認為是一個感情
豐富的人,此時也只是用他那副感光電腦所組合而成的義眼,一面正經嚴肅地注視著年輕的
主君,一面點頭表示同意。
  「看來應該是費沙黑狐做的,劇本和導演由他們編纂,而實際登上舞臺的則是另外其他
的人。」
  「因為如果登上舞臺也可能會受到來自觀眾席的攻擊,故由他人來冒這個危險。」
  「那應該怎麼做呢?您是打算順應費沙的提議,讓皇帝被誘拐嗎?」
  在這位俊美的帝國元帥那冷峻的唇邊,浮起了一絲微笑。
  「或許是吧!讓他們去試試看的話也蠻有趣的。」
  「那麼,是不是要減少皇宮的警衛,好讓他們容易下手一些。」
  「沒有這個必要。」
  萊因哈特的反應顯得相當冷淡無情。
  「因為依目前的警備狀況並不是十分地森嚴。而且就另一方面來說,宇宙中甚至也有人
可以不流血地佔領伊謝爾倫要塞,我們難道還要和連一個皇帝都無法挾持的無用之輩打交道
嗎?」
  挾持皇帝--這對實際行動的人來說卻是拯救,如果這項行動成功的話,萊因哈特則與
費沙暗地裡締結盟約,把和同盟之間的軍事對決推展到最終局面。而如果他們這項行動失敗
的話,萊因哈特也可以獲得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指責費沙才是陰謀挾持皇帝的罪人而加以
討伐。無論結果如何演變,對萊因哈特而言,都可以自由地選擇各種牌法的組合。
  博爾德克,那個自信過度的費沙事務官,是耍花招玩把戲做得太過頭了。他是不應該故
意向人暗示自己不管大大小小任何事都曉得的。如果他若無其事地一直保持著旁觀者的立場
,到事情成功之後才來進行秘密交涉的話,那麼這一邊無論如何都不得不作出某種程度的讓
步。那傢伙是失敗了。之所以失敗的原因,在於他把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誤認為是和
那個二流詩人一樣甘願被當作是傀儡的人。博爾德克理應為這樣的無知和無禮付出相當的代
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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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5:34 |只看該作者
  「這樣吧!奧貝斯坦,對那個心中點燃著忠義之火的二流詩人加以監視。沒有必要加以
干涉,不過萬一費沙改變計劃,也有可能會殺人滅口,到時候你就幫幫他們吧!」
  「遵命。如此事先幫助他們的話是不是有什麼好處?」
  二流詩人等人不但可以作為證明費沙陰謀存在的活證據,而且在必要的情況下,今後與
費沙交涉時也會有些利用價值。另外,對萊因哈特來說,如果休馬哈是一個有為的人才,那
麼能夠與之會面也是一件好事。
  「沒錯。還有,前任的帝國副宰相凱爾拉赫,現在是不是由你的部下在監視呢?」
  肯定地答覆之後,奧貝斯坦的兩隻義眼,閃爍著一種異樣的亮光。
  「是否要預先作逮捕的準備?」
  「先準備好。如果能被視為挾持皇帝--不,拯救皇帝的共謀者,這應該是一個身為開
朝以來的朝廷大臣應有的宿願吧!」
  「或許,說不定會意外地發現有共謀的內幕也說不定。」
  萊因哈特在這一瞬間望著對方的臉,但是總參謀長看起來不像是刻意地在說笑話。
  「不,應該不會。」
  第一,凱爾拉赫並不被認為有這樣的勇氣與行動力量來和萊因哈特作對;第二,如果門
閥貴族派的餘黨將凱爾拉赫牽扯到這個陰謀當中的話,不但要保證使他由帝都中安全逃出,
而且還要承諾給予他在流亡政權中相當高的地位。如此一來,彼此之間產生權力鬥爭的可能
性也就提高了。如果是那個二流詩人的話也就罷了,對那些幕後的陰謀家而言,則無異是種
下了日後頭痛的種子。
  不過,如果計劃者與執行者之間缺乏完全的溝通的話,那麼像行動派詩人蘭斯貝爾克伯
爵那樣心無城府的人,為了要有更多的同伴,或者說,為了將達成偉業的喜悅與他人共享的
話,那麼或許他會去找凱爾拉赫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目前的可變因素太多,靠理論性的思考來推斷也是有限度的。由於萊因哈特
本身從頭到尾一直都是處於應對費沙所設圈套的立場,所以並不打算要先發制人,而且也沒
有那個必要。
  「目前也只有走著瞧了,這樣也好,過不久,就讓那二流詩人表現一下他們的愛國行動
讓我們看看吧。」
  「就遵照您的指示--」
  裝著義眼的總參謀長輕輕地乾咳一聲。
  「一旦皇帝被挾持的話,那麼負責皇宮警備工作的人自然要被問罪了!摩頓中將勢必要
用他的性命來為這件事贖罪吧。」
  「一定要讓他死嗎?--」
  萊因哈特在腦海中,描繪出那個誠實敦厚、六十歲左右,年老軍人的身影。
  「摩頓中將是一個思想頗為老式的男子,一旦皇帝被挾持,即使閣下您赦免他的話,他
本人大概也不會就這樣領受您的好意!」
  似乎在斥責年輕主君一時的心軟似地,奧貝斯坦顯現出極為冷峻的表情。對於敵人也就
是門閥貴族勢力從不寬容的萊因哈特,對於己方的人則未必能做到如此。是否會激怒到他姑
且不論,如果因為情勢盤算所需,而必須讓無辜的部下犧牲性命的話,那麼在精神回路的深
處,總會有兩種不同的聲音在交互吶喊著。
  又是一條必須流血的路!萊因哈特在心裡低吟著。如果紅髮至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還
在的話,是絕對不會容許這種將無辜的摩頓犧牲掉的作法吧。過去利用「威斯塔朗特屠殺」
作為政治策略的時候,吉爾菲艾斯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滿懷悲哀地想要勸阻萊因哈特
。後來,失去坎普的那一次,萊因哈特事後回想起來,滋味也絕不是好受的。
  「--知道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到時候,就讓摩頓來負這個責任吧!不過僅限於
摩頓一人,不要再牽涉到其他人!」
  「摩頓的直屬上司是克斯拉--」
  「克斯拉是一個很難得的人,如果連憲兵總監也被處以重罪的話,士兵們或許也會受到
動搖。警告和減俸,這樣就可以了!」
  聽到這些話,總參謀長的心中或許在嘆息。
  「閣下,雖然會玷污您的耳朵,但請讓我說一句話。如果一棵樹也捨不得砍,有石頭也
不剔除的話,是沒有辦法在茂密的樹林裡開出一條路來的。」
  萊因哈特用他那冰藍色的瞳孔瞪視著奧貝斯坦。在這看似苛烈的眼光當中好像欠缺了什
麼,又好像多了些什麼。
  「你說的就像是給中學生上的馬基維利主義的教材。你難道認為我連這個都不懂嗎?」
  「話雖如此,不過卑職認為,閣下您有時會忘了最基本的事情。打從人類歷史一開始,
所有的英雄都是將寶座奠基於不僅敵方,甚至己方的大量的屍體之上的,沒有任何一個為王
的人是雙手潔白的,這一點即使是身為部下的人也都有所了解,臣所希望閣下您明白的是,
有時候賜死正是報答其忠誠的一種方式。」
  「那麼,你是說即使你自己也會不惜為了我而甘願犧牲嘍?」
  「如果有必要的話--」
  在這樣的回答當中充滿了沉著的義務感,但是卻缺乏一種非理性的熱情。
  「好好記住你所說過的話--沒事了,你下去吧!」
  年輕人的聲音當中,隱約地有著怒氣難抑的焦躁。一時之間,奧貝斯坦雖然想說點什麼
,但還是閉上嘴。他鞠躬之後,自年輕主君的面前退出。
  ***
  當奧貝斯坦回到家之後,首先出來迎接他的是達爾馬西亞種的老狗,它高興地搖著尾巴
,允許牠的主人走進玄關。跟著迎接他的管家,一面伸出那原本應該接住主人外套的手臂,
一面詢問晚飯配酒的品牌。
  「不用了,羅嚴克拉姆公爵稍後應該會再召見一次,酒就不用了,晚飯輕便一點就可以
了。」
  當奧貝斯坦一面身著軍服吃著沒有酒的「輕便晚餐」的時候,影像電話鈴聲響了,畫面
上出現的是萊因哈特的首席副官阿爾茲.馮.修待萊少將的身影。
  「總參謀長大人,羅嚴克拉姆公爵緊急召集,公爵現在還在元帥府,所以請您入府晉見
。」
  修特萊少將禮儀端整,一如往常地報告,看到奧貝斯坦在自家裡面吃晚餐卻仍然身著軍
服的景象,不免覺得奇怪。配有義眼的總參謀長,當然不認為有必要再加以說明。
  「--有件事我忘了。」
  再度見到總參謀長時,這位俊美的帝國宰相將所有的寒暄和前言全部省略,立刻切入正
題。
  「請問有什麼事呢?」
  「你應該不會意外吧?如果你不是早已經料到的話,應該不會這麼快就應召前來了。」
  「下官惶恐。下官認為閣下勢必會考慮到繼艾爾威.由謝夫陛下之後,新的皇帝人選。」
  「沒錯。關於候補人選,你應該會有一些意見吧?」
  像這樣由他人聽來必定會感到異常愕然的重要對話,卻在兩人之間被平淡地交換著意見。
  「有一位先皇太子魯多維希三世第三皇女的孫女。父親是貝克尼茲子爵,他並未參加去
年的內亂,是一個除了象牙雕刻品的蒐集之外什麼都沒興趣的男子。母親是博典道夫伯爵夫
人的姪女。雖然是一個女孩子,不過在這個時候立個女皇帝也無妨吧!」
  「年齡呢?」
  「剛出生八個月。」
  不管是奧貝斯坦的表情或者是聲音當中,都沒有任何一點會刺激到幽默感的東西。萊因
哈特之所以會笑,無疑地是因為一種不健康的衝動。
  七歲的小孩自王座逃離,由出生八個月的嬰兒繼位。不久之後,即將誕生一位連一句話
都還不會說的宇宙支配者、全人類的統治者,甚至還是律定宇宙所有法則的全能之神。
  如果要用來象徵權力與權威的愚劣的話,沒有任何東西會比這幅活人畫像要來得更貼切
的了。擁有尚書或提督等等頭銜的成人們,俯首在這個連尿布都還不能拿掉的嬰兒面前跪拜
,甚至還必須恭恭敬敬地將她的哭聲當作是敕語來聆聽。
  「這,不知您意下如何?或者是要再另外找尋其他的候補人選?」
  奧貝斯坦的話事實上並不是詢問,而是在催促對方趕快下決定。
  萊因哈特停止了笑聲,好像嫌麻煩似地點了點頭。
  「好啊,就讓那個嬰兒登上王位吧!送給小孩當玩具的確是缺乏些趣味性,不過能夠擁
有這種玩具的小孩,宇宙中只要有一個就夠了,要有兩個的話就嫌太多了。」
  「遵命。不過那個貝克尼茲子爵,聽說因為有部分象牙雕刻的貨款沒有還清,正被商人
經由民事訴訟控告中,應該如何處理呢?」
  「原告要求的金額是多少?」
  「七萬五千帝國馬克--」
  「讓他們和解吧。如果新皇帝的父親因欠錢未還而入獄的話,這未免太不成體統了。用
宮內省的預算來支付這筆費用吧!」
  「是。」
  奧貝斯坦行禮之後站了起來,由宰相面前退下,這次是為了回家休息而退下的。
  這位金髮的年輕人曾想像過,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握有廢立皇帝的權力,究竟會給自
己的心情帶來何等的昂揚呢?然而到了現在,自己雖然已經掌握了這樣的權力,但是每當在
行使這份權力的時候,他的心卻好像是收起了翅膀一般地蟄伏不動。跨越了五個世紀之久,
獨佔了所有的權力和光榮,處於階級社會的頂點君臨天下,但卻成為社會一切弊病的惡瘤-
-也就是社會財富與政治權力分配不公之根源--高登巴姆家族,已經由黃金建造的宮殿跌
落到陰溝裡面。這原本是應該令人感到有一股復仇的快感,但是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股酸味強
烈的苦澀由胃部湧到咽喉,萊因哈特忽然有了一種想吐口水的感覺,掙扎猶豫了五秒鐘之後
,他將其實行了。
  Ⅴ
  在休馬哈的實行計劃中,有項不可或缺的條件,那就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計。也就是說
,在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與休馬哈要潛入新無憂宮的同時,在另外一個方向,沒有軍隊
的帝都市街中,進行對警察設施大規模的破壞工作,目的是將警備相關人員的注意力吸引到
那個地方去。
  在聽到這一個計劃的時候,亞佛瑞特稍微地斜著頭說道:「這個方法應該是不錯,不過
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一個頭腦非常敏捷的人,說不定會看穿我們的企圖。」
  他並不會像其他的大貴族一般,把萊因哈特叫做是「金髮小子」,或許就是這種與生俱
來的節度分寸,成為休馬哈對他產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但是試試看的話對我們並沒有損失。我是打算讓費沙的工作人員來替我們做這件事。」
  「不好做這樣無理的要求吧!他們一直在旁邊幫助我們達成這崇高的目的。到目前為止
,這不是已經很足夠了嗎?上校!」
  休馬哈的想法就不一樣了。他不但不認為同伴們的行動是崇高的,而且也知道被利用來
達成對方目的的不是費沙而是自己。但是他說出來的卻只是:
  「或許吧!或許我們沒有理由期望太多。」
  「不但如此,上校,這件事必須要完全藉由我高登巴姆王朝的臣下的手來完成,才能更
顯出其可貴的光芒。」
  「沒錯,確實是這樣。」
  休馬哈言不由衷地說道。他原先的用意是希望由費沙來負責直接的破壞工作,把他們由
共犯的立場拖進來成為主犯。他認為不管用如何毒辣的手段來對付費沙,都不算是什麼過份
的事。如果事態的進展不順利的話,那麼連費沙人也不敢保證絕不會將亞佛瑞特與休馬哈出
賣給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既然如此,我等不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對費沙索取相對的價碼嗎?
  想到這裡,休馬哈又再度陷入厭煩的思緒當中。自己本來應該是在戰場上展現智謀的武
人,為什麼被拖進這場毫無意義的行動當中?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對他說
「你不應該是個在泥土和肥料中終其一生的人」。雖然說沒有必要讓他們那些人來判定自己
是屬於什麼類型的人,不過或許自己也是確實沒有資格可以混混沌沌地過一生吧!換另一種
角度來說,那個年輕但不草率的副官或許也道出他真正的心聲--
  「撇開這件事不談的話,上校,有關潛入路線--」
  亞佛瑞特的聲音裡面充滿了無法抑制的興奮與昂揚的感覺。
  「我個人是希望能利用這一條路線,可以經由北苑和西苑來到南苑吉斯穆特一世銅像的
腳下面。這些地方現在都被封鎖,所以被發現的可能性很小。」
  亞佛瑞特的手指頭在地圖上頭盡情地揮舞。這張地圖是費沙的事務官所提供的,他說這
面圖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拿到手的,讓人聽起來很明顯地是在故意賣弄人情。
  由帝國博物學協會大樓的地下室開始,總長達十二.七公里的地下通路,是亞佛端特前
面的第五代祖先奉當時的皇帝肯奧克二世的敕令所建造的。其祖先因此功績而由皇帝下賜一
名寵姬,且蒙受皇帝的託付,其後世子孫負有一項光榮的使命--在皇帝危急的時候,利用
這條通路護駕脫離險境。
  「我早已在五代以前就被註定了要來完成這項神聖使命的命運,這只能說是一種奇緣吧
!」
  「問題在於要怎麼樣才能潛入博物學協會。雖然說這比潛入皇宮內部要來得容易的多。」
  其實蘭斯貝爾克伯爵家族這項神聖的使命,並不在休馬哈所關心的範圍之內。因為在實
務上必須解決的難題,還有很多正等著他去處理。注視著地圖,他不斷地重複著自問自答。
  Ⅵ
  七月六日的夜晚,亞佛瑞特.馮.蘭斯貝爾克伯爵與雷歐波特.休馬哈已經來到了新無
憂宮的地底深處。
  在那個晚上,帝都的南方郊外,由於有人舉發激進派共和主義者的秘密武器工廠,故動
員了大批的憲兵前往處理。他們在發現工廠,沒收了所有的武器之後,大概也沒有能夠逮捕
到任何一個共和主義者吧!因為那是應休馬哈強烈的要求,由費沙的事務官博爾德克所一手
編導的。他利用廢屋的地下室加以改造,並且搬來所有的設備與武器,花了三天把這裡佈置
成看起來像是個工廠。如果只是要製造當天晚上的混亂,那這樣也就夠了,但是休馬哈仍然
要求使這「工廠」爆炸以增加混亂的程度,博爾德克卻以「恐怕會造成人員傷亡」為由加以
拒絕,不過還是答應向治安當局或新聞報導機關放出假消息,並且在地下通路的出入口,也
就是帝國博物學協會大樓的前面準備一部地上車,待休馬哈等人回來後,立即將之載往事務
官辦公室並且加以保護。這或許也是因為休馬哈曾經不顧亞佛瑞特在一旁的愁眉苦臉,強調
是為了要保護皇帝和自身的安全所採取的必要措施。
  無論如何,誇稱是全宇宙之統治者的銀河帝國皇帝,由於害怕被暗殺或叛亂,而不得不
在一個行星的地底深處挖掘數條逃生隧道的這個事實,想必是滑稽至極了,然而現在這個時
候,自己一行人卻身處在這條通道裡面前進,的確像是小丑的行為般一樣地可笑,休馬哈如
此地確信著。
  在這長達十公里以上的隧道當中,他們二人當然不可能步行。而且,去的路上姑且不論
,回來的路上更是需要爭取時間。休馬哈所駕駛的是一部利用太陽能電池能源的四人座輕型
地上車。這部車是由一種特殊的有機質樹脂材料所造成,只要在上面倒上一種酸性物質便會
立即溶解。但接下來,只要將化學上的酸性物質除去,便可以再度重新作為材料來使用。對
休馬哈等人來說,由於很容易便可以湮沒證據,所以在這個時候,這是一輛貴重的寶物。
  由於秘道建築的目的是強調實用性,理所當然的這條隧道的內部也就去除了高登巴姆王
朝建築過度裝飾的通病,在這半徑二點五公尺半圓形的內壁當中,所看到的都是未加粉飾的
強化水泥。據說蘭斯貝爾克伯爵家族五代前的家主,為了使皇帝能夠順利逃亡,甚至在隧道
內部裝置有阻止後面追兵的各種機關,不過到了亞佛瑞特這一代,這一切都已經被忘卻,沉
澱到記憶河流的底部去了。
  不久,在前方有灰色的壁面阻擋著,兩人於是由地上車上下來。天花板上的一處有螢光
色圓形的燈光正淡淡地閃耀著。亞佛瑞特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向那圓形燈光的中心推進,極
低周波流了大約十秒鐘之後,天花板一聲也不響地開了--。
  五分鐘之後,二人爬出地下通道,來到南苑的地面上,立即潛入目標建築物。如果是前
任佛瑞德李希四世在位的那個時候,這舉動必然會遭到近衛兵的盤問。如果說此時是天助我
也的話,是不是太過於諷刺了呢?
  ***
  二樓上,一間有著寬闊陽臺的臥室。在那個房間裡面,有一個少年正坐在黃羅錦蓋的床
上。尚未完全脫離幼年期的年齡,穿著極為昂貴的絲綢睡衣,抱著一個幾乎有自己半身高的
布偶小熊。黃色的頭髮,茶色的眼珠,突起的下顎,平滑但卻缺少光澤的皮膚,如此的特徵
映入侵入者的視線之內。而這名小孩也意外地看到這二個大人。
  「皇帝陛下--」
  年輕伯爵的聲音裡面盪漾看感動的波浪。
  這名少年就是亞佛瑞特效忠獻身的對象,也就是銀河帝國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
  少年皇帝遲鈍的眼光,奇怪地瞪視著雙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禮作揖的青年貴族。或
許是因為在半夜而睡意猶存的緣故,但看來又好像不是如此,似乎是缺乏一種鮮活靈敏的感
受能力。當亞佛瑞特又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幼帝搶先說道:
  「這個人為什麼不跪下呢?」
  伴隨著那尖銳的聲調,他那譴責般的指尖,指向雷歐波特.休馬哈。上校一直是以冷靜
且極為諷刺的旁觀者角度,在背後冷冷地看著這齣應該要覺得感動的景象。
  「上校,在你眼前的這一位就是統治全宇宙的皇帝陛下啊!」
  亞佛瑞特回過頭來所說的,當然不是說明,而是間接式的命令,休馬哈順從了伯爵省略
的那一部分的意思,於是便單膝跪了下來。這並不是因為對於皇帝的敬畏,而是對於這個年
少同行者的一種體諒。他一面形式化的鄭重行禮,一方面感覺到內心愈來愈強烈的不平衡感
。幸好當時並沒有其他旁觀的人,這或許該說是幸運!
  「陛下,小人乃陛下的臣民,名為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為了將陛下從奸臣手中救
出,故冒死前來謁見。由於事非尋常,請陛下赦免臣等諸多無禮之處。往後希望能以生命侍
奉陛下贖罪。」
  七歲的皇帝毫無感動地將忠臣熱情的申述置若罔聞,只是用手粗暴地玩弄拉扯著布偶小
熊,對於亞佛瑞特所說的話不但沒有興趣,而且根本無法理解。以七歲的小孩來說,當然無
法理解亞佛瑞特所使用的莊重措辭,而愛國的浪漫騎士--年輕的伯爵卻期盼著幼主會是一
名天才兒童。亞佛瑞特的兩眼,頓時浮現出淡淡的失望。然後立刻提醒自己:這樣的期盼超
過了一個臣子應有的本份。於是接著便以柔和的聲調,央求那小孩跟著他們一起走。這一回
並沒有使用任何困難的措辭。
  但七歲的皇帝好像一點都不覺得有趣似地,還是逕自地拉扯或搓揉布偶的耳朵,終於將
小熊的耳朵揪了下來之後,起先是只有耳朵,最後則將整個布偶狠狠地扔向床邊,拋得遠遠
的,當他由床上緩慢地下來的時候,無視於兩個大人的驚愕,以背部對著他們。這個小孩很
明顯地是有一種精神失調的現象。
  「啊,皇帝陛下!」
  亞佛瑞特的聲音裡暴露出一種失望的狼狽。少年皇帝的態度,與他所有的想像完全相反
。雖然並未期望會受到讚賞或感謝,但如果能稍微有一點像大帝國君主的反應,或者是孩子
模樣的反應也應該都是好的。可惜如今在艾爾威.由謝夫的言行或容貌上,很可惜完全缺乏
那種可以被形容為「天使一般」的要素。
  「怎麼辦呢?伯爵。」
  休馬哈問道,當亞佛瑞特回答「不得已,沒有辦法了!」的同時,他已經開始付諸行動
了。他跨出大步追上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帝,由背後將之抱起。
  七歲的皇帝發出了好像金屬般的尖叫聲。休馬哈的手迅速地將粗暴程度減至最低地並將
幼帝的嘴巴封住了,亞佛瑞特對著幼帝解釋說,臣等失禮了。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在擔心
是否違背了臣下應守的禮節。
  「陛下,您是不是怎樣了?」
  隔著一道門,傳來女子詢問的聲音。瞬時,兩個人都成了化石。休馬哈抱著正在掙扎的
幼帝,亞佛瑞特拔出了荷電粒子槍,二人立即躲到門的後面。
  接著出現了一名身穿寬鬆唾衣,大約三十歲前後,身材瘦削的女子。大概是幼帝的個人
教師兼看護人。如果不是處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休馬哈幾乎衝動地想問問她,到底是用什麼
樣的禮儀和教育來教導艾爾威.由謝夫這個孩子的。
  當這名女子走近罩蓋著黃羅錦蓋的床邊時,絆到了那個被扔得遠遠的小熊布偶。她發現
到布偶有一隻耳朵被扯掉的時候,黯然地嘆了一口氣,但未顯現出訝異的樣子,看起來這大
概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
  「陛下--」
  這名女子對著無人的空間呼叫著,當她忽然回過頭來的時候,入侵者的身影進入了她的
視野。她的嘴巴張了開來,慘叫還未發出就結束了。在她意識到亞佛瑞特反射性地將槍口向
著自己的時候,便已不省人事地暈倒在地上,就好像是廉價的黏土玩偶一般。這對雙方來講
都算是幸運的事。兩個入侵者互看了一眼。接著聽到門外有許多腳步聲便立刻逃走了。
  這就是拯救嗎?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誘拐!休馬哈苦澀地自我嘲諷著。對蘭斯貝爾克伯
爵這樣說是太殘忍了,但事實上這根本就是一場鬧劇。他所知道的,只是一個一點也不可愛
的小孩,還有兩個將未完成的夢託付在這個小孩身上的大人。如果這一旦成為歷史改變的要
素,那麼歷史本身,根本算不上是什麼重要的玩藝兒--
  宮裡的侍們應該會立即將所發生的事情通報給在皇宮警備的士兵們。但究竟是因為這個
突發事件使得他們狼狽不堪、不知所措呢?或是朝廷的舊臣對萊因哈特派的反感在從中作梗
,當士兵們察覺到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氛時,竟然是在經過了五分鐘以上之後。
  ***
  負責皇宮警備的摩頓中將,原本在警備總部附屬的宿舍中就寢。在收到突發事件的報告
之後,立即趕了過來,第一件事當然是先確認皇帝是否安然無事。但是,負責照顧皇帝的老
侍從,卻是驚慌失措,不得要領地如慌亂著。
  「我只問你,皇帝陛下人在哪裡?」
  摩頓中將的聲音並沒有特別的尖銳或強烈,但是卻有著一股沉重的威壓感,那是柔弱的
宮廷之人所無法抵抗的。老侍從於是好不容易地調整身心兩方面所應有的狀態,勉強維持住
體面,盡可能委婉地報告有二名惡賊侵入皇宮,綁架了幼帝的經過。
  「為什麼不早說呢?」
  摩頓對老侍從加以斥責,但並未將時間浪費在過失的追究上面,而是立即召來副官,小
聲地命令他分派人手在宮殿內加以全面搜索。副官臉色大變,回應命令立即奔出去指揮士兵
們。
  「這件事情絕對禁止洩露!」
  對於摩頓這句話,侍從只是一味地點頭。在摩頓看來,比起幼帝的安全與否,他們所關
心的只是自己是否會被追究責任而已。
  一般的士兵們並不知道「皇帝被挾持」這個事實,真象也無法立刻對外公佈。士兵們只
是理解到事態的非比尋常,紛紛帶著殘留熱量測定裝置和星光測定儀器,分散在廣大庭園的
各個角落。士兵們好像夜行動物一般地,在那相當於十萬戶民宅面積的宮殿範圍內四處搜索。
  不久之後,副官奔馳而回,帶來搜索的報告。根據殘留熱量的測定,發現有奇怪的行蹤
,但接著尾隨之後,卻由地面上消失了。
  「大概在吉斯穆特一世陛下銅像的附近。據推測恐怕是有地下道與外部相通,但我等無
法決定是否可以大膽不敬地動手去檢查每尊皇帝像。如果能得到您的許可,那麼便可以立刻
加以調查--」
  摩頓一言不發地佇立著,因為他想到新無憂宮的地底下,簡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
一股挫敗的感覺正逐漸地蠶食著這位老練軍人那厚厚的胸膛。他原本就已下定決心將被交付
的任務實現到最完美的地步,而且事實上,由去年以來到現在為止,也從未曾有過任何的閃
失。然而,對現在來說,這一切都已成了過去式。
  ***
  伍爾利.克斯拉過去曾經無數次在戰場上身歷險境,但每次都能勇敢地渡過難關,也因
此能晉陞到今日上將的階級。但當他聽到皇帝被挾持的報告時,也無法不受到相當程度的動
搖。他一邊穿著軍服,一邊接二連三地發佈封鎖宇宙港、在市街通往郊外的幹線道路上設立
崗哨查問,以及出動憲兵隊等各項指示。完成這些動作之後,到底是什麼地方的什麼人,膽
敢犯下這樣的罪呢?他的腦細胞快速地回轉著,於是二個人名掠過他的意識範圍中。是亞佛
瑞特.馮.蘭斯貝爾克伯爵和雷歐波特.休馬哈兩人嗎?前幾天,羅嚴克拉姆公爵才下令停
止對他們的監視,為什麼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克斯拉的表情突然地變了,原來的驚愕與焦慮,頓時化成一片空白。轉而變成窺探深淵
的表情。經過意識層面上的一番掙扎之後,他戴上了另外一種表情的面具,端正地穿著黑銀
兩色相間的軍服,意識到自己的軀體,緩緩地向官舍的外面移動。[siz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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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5: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Ⅰ
  七月七日凌晨三點三零分,銀河帝國宰相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接到憲兵總監
克斯拉上將的緊急報告,即使是在深夜也只得立刻起床。由影像電話的畫面上看到惶恐的克
斯拉,萊因哈特一面對著他點頭,心裡一面想著,果然,到底還是發生了,對於這種情況的
變化,無疑他是樂於見到的。這應該是對蘭斯貝爾克伯爵等人解除監視後的效果吧!
  萊因哈特到達元帥府不久後,希爾德也跟著到了。身為秘書官的她,當然必須隨時跟隨
在萊因哈特的身邊,所以值班的軍官得隨時與她保持聯絡。同樣地,首席副官修特萊少將,
還有晉陞為上尉的次席副官流肯,以及親衛隊長奇斯里上校等隨侍在側的人,不久之後也紛
紛到齊。
  指揮萊因哈特親衛隊的奇斯里上校,是個二十八歲的青年軍官,有著像銅線般剛硬光澤
的頭髮和黃玉般的眼珠。由於他顏色奇特的眼珠,以及穿著軍靴時走路也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的獨特步伐,心懷好意者,將他比喻為豹;心懷惡意者,則把他叫作貓。萊因哈特當然不是
因為對他的長相感到有趣才將之任命為身邊的護衛,而是因為他擁有水準以上的勇敢與沉著
,而且兩種特質極為調和。此外主要也是考慮到他在地面戰與要塞戰當中,立下了不少的戰
績。
  不久,克斯拉上將偕同摩頓中將一起來到萊因哈特的面前,在萊因哈特身旁隨侍人員的
注視之下,二個人跪在主君的面前,一同為遭不法之徒侵入及皇帝被劫而請罪。
  「克斯拉,與其來跟我請罪,不如趕快善盡你的職責,不要讓陛下被劫離帝都。」
  被主君這麼一說,克斯拉立即退出到憲兵隊執行任務。不知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一直在努
力地不去直視年輕主君的臉。接下來只留下摩頓,他雙膝跪地,罪孽深重地認錯。
  俯看著摩頓的後腦,萊因哈特冰藍色的眼眸毫無表情。而其毫無表情的原因恐怕與大部
分的人所預料的完全相反,事實上是因為他根本沒有生氣的資格。這除了他自己本身曉得以
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箭一旦脫離了弓弦,除了繼續往前飛之外別無選擇。他仍然木無表
情地說道:
  「摩頓中將,明天的--不,已經是今天了,正午以前會通知對你的處分,在這之前,
留在自己的辦公室,整理好身邊的事務。不要留下任何的遺憾--」
  摩頓把頭低得更深了。他已正確地理解到年輕主君的暗示,臉上甚至浮現出感激的神情
,平靜地退下了。目送著他,萊因哈特感覺到臉頰上正受到一股強烈視線的注視。他的秘書
官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她那近乎剛勁強烈,而且不知畏懼的
藍綠色眼珠,正注視著年輕的帝國宰相。
  在令其他人也退下之後,萊因哈特對著他美麗的秘書官沉靜地問道:
  「妳有話想跟我說?」
  「我在前幾天曾跟您說過,費沙一旦將工作人員送進來,目的應該就是挾持要人,而且
對象也是特定的--」
  「啊!我記得。」
  萊因哈特的回答,雖然試圖表現冷靜,但仍然無法掩飾住他內心的情緒。
  「羅嚴克拉姆公爵,為了令姐,特別加強山莊的警備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在另一方
面,卻鬆懈了皇帝身邊的護衛,眼睜睜地看他落到侵入者的手裡,我只能說這是非常不可思
議的事情。」
  希爾德雖然已經特意地不使得自己的聲音太過嚴厲或尖銳,但其所說的話本身卻毫不留
情地刺到萊因哈特的痛處,年輕的帝國宰相當然不會覺很好受。
  「--那麼,妳的結論是什麼?」
  「我認為是羅嚴克拉姆公爵您與費沙一起聯手,故意讓皇帝被挾持的。不是嗎?」
  問的一方顯然是不容許有任何謊言,而回答的那一方也沒有意思要欺瞞。
  「沒錯。」
  聽到萊因哈特的回答之後,希爾德悵然若有所失地搖著頭。俊美的帝國宰相感覺到有說
明的必要性,於是又接著說:
  「不過,說得再正確一點,並不是和那些傢伙--費沙共同聯手,只是利用他們而已,
並沒有和他們作任何的承諾或約定。」
  「您是想將費沙玩弄於股掌間嗎?」
  「是他們那些傢伙想來玩弄我。」
  萊因哈特將心中所有露骨的輕蔑和厭惡全部吐露出來,接著將與費沙的事務官博爾德克
之間所進行的對話內容,悉數告訴希爾德。希爾德輕蹙著她那如畫一般美好的細眉靜靜地聆
聽,當萊因哈特說完的時候,她一句話就說中了年輕宰相的意圖。
  「那麼,您是打算要對自由行星同盟發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了,是嗎?」
  「沒錯。這是早就已經決定的事情,只不過時間多少是提前了一些而已。而且又有了一
個冠冕堂皇的名義。」
  「那麼,將摩頓中將犧牲掉,也是您偉大戰略中的一個部分嘍?」
  「我會不會虧待他遺留下來的家人。」
  雖然知道即使這樣做也並不代表就可因此而免於責難,萊因哈特還是好像要拋開似地說
著,手掌一揮終止了這次談話。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次席副官流肯上尉帶來摩頓中將已自殺身亡的消息。萊因哈特無言
地點點頭,命令那情不自禁對中將表示無限同情的流肯從事善後處理,並且特別囑咐要保護
摩頓的名譽以及安頓他的遺族。這不是可笑的大偽善嗎?萊因哈特不得不這麼想道。但是,
做了應該比沒做要來得好。如果真的是必須要受到懲罰的話,那麼報應遲早都會來的,雖然
不曉得會由誰來執行--不久之後,他又召來希爾德並命令:
  「召集所有一級上將與上將階級的提督。」
  「遵命。羅嚴克拉姆公爵。」
  希爾德短暫的微笑著,這是否應該可看作是和解的表示呢?萊因哈特並不明白。
  Ⅱ
  在當時,銀河帝國的一級上將有巴爾.馮.奧貝斯坦、渥佛根.米達麥亞、奧斯卡.馮
.羅嚴塔爾三名,上將則有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克
涅利斯.魯茲、奈特哈爾.繆拉、伍爾利.克斯拉、亞德魯貝爾.馮.法倫海特、艾涅斯特
.梅克林格等十名,其中繆拉因為在伊謝爾倫迴廊的要塞戰役中身受重傷,至今仍橫臥在床
,而克斯拉則要秘密指揮皇帝被挾走後的搜索工作,所以應宰相之召集令前來參加會議的僅
剩十一人。
  現在正是黎明的前一刻,清晨拂曉正用它那看不見的手驅走黑暗,所有的人當然都是在
沉沉的睡夢中被喚醒的,但是看起來並沒有任何一個人還受到睡魔的誘惑,不愧都是年輕有
為的高級將官。比起去年萊因哈特陣容齊備的元帥府,雖然失去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和卡
爾.古斯塔夫.坎普,但是仍然充滿了一種清新蓬勃的生氣活力。帝國宰相冰藍色的眼睛,
交互地停留在並列在會議室中每一個提督的臉上。
  「今天晚上在新無憂宮內發生了一點事情。」
  萊因哈特用了一種過於含蓄的表達方式。
  「一個七歲的男孩不知被什麼人挾持了。」
  雖然並沒有風,但是室內的空氣卻搖動著,因為這些身經百戰的勇將們全都一同吸氣、
一同吐氣。任何一個人若是無法指出那名被擄走的男孩是誰,是絕不容許成為萊因哈特軍隊
裡的幹部的。唯一不覺得驚愕的大概只有奧貝斯坦一個人,其他的提督則或許將他的沉著看
成是他一貫無情的性格所致。
  「克斯拉正在搜索當中,犯人到現在尚未被逮捕。我想要聽聽你們各位的意見,以便應
對今後事態的發展。不要有任何顧慮,儘管發言吧!」
  「犯人應該是門閥貴族派的餘黨,其目的在於糾集餘黨企圖恢復勢力,這應該是非常明
顯的。」
  米達麥亞環視其他的戰友,贊同的聲音由四處響起。
  「如果是這樣的話,光是就潛入皇宮挾持皇帝陛下然後成功脫離這件事來看,那麼門閥
貴族派的組織能力和行動能力是不容忽視的。主謀者會是誰呢?」
  當瓦列這麼一說,羅嚴塔爾的金銀妖瞳好像諷刺地閃過一道光芒。
  「這是遲早會知道的事情,如果犯人被逮捕的話,克斯拉會使之招供,如果沒有被逮捕
的話,那些傢伙必然會得意洋洋地吹噓自己的功績。因為如果不讓大眾知道皇帝在自己手中
的話,那麼原先挾持皇帝的目的就等於是零了。」
  「就如你所說的,不過要是他們真的那樣做,勢必會招致我方的報復,那些傢伙應該會
覺悟到這點吧?」
  當魯茲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畢典菲爾特立即應聲回答道:
  「恐怕是在有所覺悟之後才採取的行為吧!或許,是想拿皇帝當作是擋箭牌來躲避我們
的攻擊也說不定,雖然說並不會有什麼用處。」
  「沒錯,不過至少在眼前,他們或許有把握可以躲過我方的追究。」
  「那麼他們有此自信的根據是什麼呢?只要是在帝國境內,終究是無法逃避我軍的追蹤
和攻擊的,不是嗎?」
  「或許會在邊境不為人所知之處建立一處根據地吧?」
  「這麼說來,不就成了第二個自由行星同盟--?」
  在這個時候,一個非常冷靜的聲音插了進來。
  「不該稱之為第二個,在這個時候,應該要把自由行星同盟的存在列入考慮範圍了吧!」
  發言者就是巴爾.馮.奧貝斯坦。
  「門閥貴族的餘黨和共和主義者之間雖然好像水與油一般地互不相容,但是如果為了要
達到阻止羅嚴克拉姆公爵確立霸權的這個目的,不能說沒有互相私通的可能。如果犯人逃到
自由行星同盟的話,那麼我們確實就沒有那麼容易能加以攻擊了。」
  「自由行星同盟?」
  提督們的視線往宇宙中的某一處集中的時候,尖銳的緊張氣氛頓時擴散開來。
  羅嚴克拉姆體制腹背兩面均受敵,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也就是門閥貴族勢力的餘黨以
及自由行星同盟。但是兩者共同攜手合作這件事,則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之外。難道是反動的
守舊勢力與民主共和勢力之間,締結了原本不可能產生的盟約?
  「如羅嚴塔爾所說的,不久之後,陛下所在的位置便會明瞭。現在不需要急著作出結論
。不過,如果那些僭稱自由行星同盟的叛徒果真參與了這件不法行為的策劃,那麼就一定要
他們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為了一時的貪慾而壞了大局,他們以後恐怕會後悔莫及。」
  萊因哈特充滿銳氣的一番話,讓注視著年輕主君的提督們全體有了相同的感應,他們於
是重新修正自己原有的心態。
  「皇帝不在的這一段時間,就以生病為由來加以掩飾。此外,國璽仍由宰相府加以保管
,所以暫時對國政沒有妨礙。對於各位,我只有二個要求。一是皇帝遭挾持的事情絕不可洩
露,二是讓各人麾下的部隊保持可以隨時出動的狀態,以應付日後所可能產生的緊急事態,
就是這兩項。其他視情況需要追加指示。天沒亮就讓各位辛苦了,就此解散吧!」
  提督們全體起立,目送著萊因哈特步出室外之後,都暫時先返家,以便回到平時勤務的
工作崗位上。
  ***
  當羅嚴塔爾正要回家的時候,米達麥亞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怎麼樣,要不要到我家去吃頓早餐?」
  簡潔地這麼邀請著。「疾風之狼」米達麥亞經常在說--我太太是名料理家,所以現在
這個時候並不需要多作說明。
  「哦,是嗎?那麼我就不客氣嘍!」
  「率性些是件好事。」
  「--偶爾吧。」
  二個人肩併著肩在通路上走著,沿途數次向行禮的士兵回禮。
  「意外的是,羅嚴克拉姆公爵竟然沒有為這件大事所動啊!」
  米達麥亞的語調中充滿了讚嘆。
  羅嚴塔爾一面隨聲附和著,但是在他的思想回路中有一道活門被卡住了。將皇帝由權臣
的手中救出這樣的行為,可以說是充滿極度幻想的騎士道浪漫主義,但是如果說在這項行為
的背後沒有任何企圖,而只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單純的話,是怎麼也無法令人相信的。隨著
這場挾持戲的上演,應該有人會從中獲得了某種利益。
  事實上,由皇帝遭挾持的這件事看來,最大的獲利者不就是羅嚴克拉姆公爵嗎?如果殺
了七歲的幼帝,想必會招來人道的批評,但如果是被挾持的話,那麼羅嚴克拉姆公爵不就可
以不玷污其手而把這個障礙除去了嗎?而且,如果自由行星同盟與這件事有牽連的話,那麼
不就有藉口可以對其發動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攻勢了?這齣挾持戲的上演恐怕只是一場震撼全
體人類社會的--包括政治上和軍事上大變動的前奏曲而已吧!
  金銀妖瞳的提督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正激烈地沸騰著,或許這將是他自己本身的前途
又多出一種選擇的機會也說不定。
  「不久的將來或許會有一次空前的軍事行動吧。」
  米達麥亞喃喃自語,他到底是經由與羅嚴塔爾相同的思考程式,或者只是憑單純的直覺
反應而獲得這個結論的呢?羅嚴塔爾一時之間無法判斷,不過,總之在戰亂的時代裡憑著自
己的實力而得到崇高地位的人,確實有著異於一般常人的敏銳嗅覺。
  無論如何,被讚揚為帝國軍雙璧的二位青年提督,在這個時候達成了共同的看法,也就
是說如果要攻佔同盟領地的話,則勢必要與伊謝爾倫要塞的司令官楊威利正面衝突吧!那位
在今年的五月讓他們的戰友卡爾.古斯塔夫.坎普化為宇宙塵埃的男子。如果不能打倒他,
那麼通往同盟領土的大門就無法開啟,而如果是從正面作戰的話,想要獲得勝利自然就不是
那麼容易的事。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都懂得對偉大的敵人表示尊敬。不過,在另一方面,無
論他二人再多麼聰敏,在這個時候尚無法洞悉萊因哈特所考慮的是經由費沙迴廊來發動攻勢
的宏大戰略。
  Ⅲ
  與銀河帝國的帝都奧丁之間相隔有數千光年之遠的行星費沙方面,自治領主安德魯安.
魯賓斯基此時正在聽取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的報告。
  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與雷歐波特.休馬哈已經從新無憂宮當中成功「救出」幼帝,
並且終於逃出帝國軍憲兵隊的搜索,此時正藏身在費沙籍貨物船「羅西南德」的偷渡專用艙
內,朝著費沙行駛,預定在二週內抵達。而在費沙方面,則有瑞姆夏德伯爵及跟隨他的亡命
者乘上了船艦,在進入自由行星同盟領域的宇宙點上,向同盟申請流亡庇護。當這個消息被
公諸於全宇宙的時候,除了一小部分之外,全體人都將為之震驚。
  聽完報告的時候,魯賓斯基用一隻手托著他那厚實的下巴說道:
  「羅嚴克拉姆公爵,他即使在皇帝被挾持之後,自己並不見得會立刻登上王位,可能還
是會暫時立個傀儡登基吧!」
  「我也這麼認為。他如果要當皇帝的話,大概會是在消滅了自由行星同盟,或者至少是
給予它致命的一擊後吧!目前帝國在內政方面已經日益充實,接下來他所希望的應該是軍事
上的重大成功吧!」
  「確實應該如此。不過姑且不論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意圖如何,對我們而言,至少到目前
為止還算成功,看來博爾德克確實也做得不錯。」
  「關於這件事,根據我所獲得的情報,在某些方面博爾德克事務官也有不盡成功之處。」
  魯賓斯基稍微地瞇著眼,斜睨著這位年輕的副官,也就是他的親生兒子。
  「可是,羅嚴克拉姆公爵並未企圖採取任何手段來阻止挾持皇帝這項行動,這不就應該
是博爾德克對羅嚴克拉姆公爵的交涉有著相當程度的效果嗎?」
  「就表面上來看,的確是如此,不過事實上卻是博爾德克事務官故意將客觀與主觀條件
加以改變,刻意製造出對自己較為有利的報告。」
  「你的意思是說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是博爾德克?」
  「恐怕是的。」
  雖然並不算很明顯的惡意中傷,魯伯特.蓋塞林格在傳達對博爾德克不利的情報時並未
感到任何猶豫。以互為競爭者的角度看來,對於將來有可能擋在他前面的男子,理所當然應
該要用盡所有可能的方法,使之由舞臺的中央消失。至於博爾德克這一方,也是毫無疑問地
把他視為新興的競爭者,正用心地策劃著如何對付。魯伯特.蓋塞林格自然不會甘於保持紳
士的風範而淪落到敗北的地步。
  應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召見時顯得自信滿滿的博爾德克,回到事務官辦公室之後,
據說卻是非常地無精打采如喪家之犬。令人很容易便可以想像到他與羅嚴克拉姆公爵之間的
交涉結果必然是與其原先的預期相違背。其原因應該在於低估了羅嚴克拉姆公爵的交涉談判
能力,因為事實上,在現在這個階段根本就沒有必要和羅嚴克拉姆公爵進行談判。他原先的
用意或許是為了讓挾持皇帝的行動更為容易,同時誇示費沙的實力,以便為自己製造有利的
立場吧!不過結果卻是判斷錯誤。事實上,比較好的作法應該是在皇帝到達費沙的時候,再
通知羅嚴克拉姆公爵有關皇帝的所在,然後由費沙出面和他交涉。而博爾德克卻妄想對方從
頭到尾都依照他所希望的方式,讓對方來配合自己的安排行事,這是一個不能忽視的過失。
  不過,要是博爾德克果真逼於情勢,而將費沙迴廊的通行權承諾給羅嚴克拉姆公爵的話
,那麼以魯伯特的立場來講,也不能只是一味地把它視為競爭對手的過失而暗自竊喜。雖然
說為了讓羅嚴克拉姆公爵握有軍事上的霸權,是應該要將費沙迴廊的通行權讓出來,但是在
時機上面不但要慎重地選擇,而且更得讓對方付出相對的代價,沒有必要提早促銷或廉價叫
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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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6:17 |只看該作者
  魯伯特的想法是,只有當羅嚴克拉姆公爵遭受自由行星同盟軍重大的挫傷之後「費沙迴
廊通行權」這個餌才能充分的達到誘惑效果。如果要賣人情以強化我方立場的話,就應該是
在對方陷於窘境時才對之伸出救援的手。相反地,如果是在對方一帆風順之時,卻刻意要賣
弄人情與之親近的話,是沒有道理會受到歡迎的。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如果只是冷笑地加以
漠視的話倒也還好。如果相反地還被人看穿企圖的話,那麼不就等於為將來種下禍根了嗎?
  「博爾德克事務官的失策如果只限於他個人的話就無所謂,不過要是與費沙整體的利益
相關聯的話,那麼可能就會有大問題產生了。特別對手是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時候,將來的發
展令人擔心。」
  「眼前還不能夠判斷是否真有失策,總之不要輕舉妄動,因為皇帝本身也根本還未到費
沙。」
  「不過--」
  魯伯特還想要提出反對的意見,但是卻打住了。如果被看穿他正對競爭者的失策而暗自
竊喜的話,對他來說是非常不利的。反正遲早都會知道博爾德克是否真有失策,眼前沒有必
要多加強調。況且--魯伯特在內心暗自竊笑,如果博爾德克事務官真有失策之處而導致自
治領主魯賓斯基下臺的話,這無疑是魯伯特所期待的。因為如果費沙迴廊果真讓渡給帝國軍
的話,無疑地必定會導致信仰費沙獨立與中立地位的多數市民的驚愕及憤怒。到那個時候「
費沙黑狐」要如何處理呢?借用帝國軍加以鎮壓嗎?還是憑藉地球教的威信使人民冷靜呢?
或者是憑著他本身的聲望和政略來解決?不管怎樣,這項舉動將使得費沙一個世紀以來的歷
史產生地殼變動般的巨變而產生絕大的副作用,這是可以肯定的。整件事情的演變會愈來愈
有趣。
  ***
  由自治領主府退出之後,魯伯特.蓋塞林格前往距離首都約半天行程遠的伊斯邁爾地區
,拜訪了亡命貴族瑞姆夏德伯爵。得知蘭斯貝爾克伯爵等人已成功地將幼帝「救出」的消息
,當然使得他欣喜若狂。
  「奧丁大神庇祐!到底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正義存在!」
  魯伯特極力忍住笑意附和了一番後,瑞姆夏德交代身旁的執事,命其準備八二年分的白
酒。魯伯特對此表示由衷的謝意,並且一再叮囑在自由行星同盟承諾允許皇帝亡命至同盟內
之前,務必使這件事保持極度的機密。亡命貴族連連點頭表示認可之後,轉入其他話題。
  「我已倉促地擬定了流亡政府閣僚人員的名單。由於只是應急之用,所以有許多不甚完
備之處。」
  「這真是辦事神速啊!」
  雖然說是應急之用,想必這名亡命貴族打從知道了拯救幼帝的計劃之後,便已開始構思
這個以他自己為首的政權了吧!儘管缺乏實質內容,但是只要組織能建立起來,便希望能立
於頂點的願望,是所有從事政治活動的人都必然會有的。
  「如果可以的話,是否能讓我端詳一下那份名單呢?伯爵。」
  明知對方是希望能展示一下,魯伯特故意上當似地問道。瑞姆夏德由於受到白酒的刺激
,臉色顯得有些興奮地說道:
  「嗯,本來是屬於機密的文件,不過以後可能還有些地方要受到費沙的照顧,或許先讓
您知道正統的帝國政府陣容會比較好。」
  「當然,我費沙全體都希望能給予閣下全面性的支持。在政略上,雖然有些地方不得不
對羅嚴克拉姆公爵採取敷衍的態度,但事實上是陽奉陰違,我等真正的好意永遠是對著閣下
您的,這點請您明白。」
  魯伯特恭謹地接過上頭印有「銀河帝國正統政府閣僚名簿」等字樣的紙片,視線快速地
掃視著被列入的姓名。
  國務尚書 瑞姆夏德伯爵
  軍務尚書 梅爾卡茲一級上將
  內務尚書 拉特布魯夫男爵
  財務尚書 謝茲拉子爵
  司法尚書 赫伍得子爵
  宮內尚書 郝晉格男爵
  內閣書記官長 卡爾那普男爵
  當魯伯特將臉由名簿當中抬起來的時候,故意作出諂媚的表情面對著情緒頗為興奮的貴
族說:
  「在這些人選上,您一定是費了不少苦心吧!」
  「不管怎樣樣,亡命者的數量雖然多,但是只要陛下誠心效忠,而且具有相當的能力者
。都一定會被網羅進來,這些成員,不但是值得信賴,而且一旦被選上,應該會對這樣的信
賴有所回應。」
  「有個問題想請教您一下。閣下身為國務尚書來主導整個內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
為什麼您不正式用帝國宰相這個稱號呢?」
  瑞姆夏德伯爵對於這樣的結論,雖然顯得有些高興,但是看來又有些困惑。
  「這一點,當然並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總覺得有些過於狂妄自大。如果要稱為帝國宰相
,希望能等到尊奉陛下回到帝都奧丁之後。」
  如果這真是他的本意,那麼似乎是有什麼奇妙因素,讓他有所顧慮,魯伯特心裡想著。
  「明知道是有所得罪,不過還是要向您稟告。請務必要正式使用帝國宰相的頭銜。只有
這樣,才能有資格對羅嚴克拉姆公爵,甚至全宇宙發表帝國正統政府的宣言,不是嗎?」
  「你說的是沒錯,不過--」
  瑞姆夏德口齒模糊地說道。而魯伯特則突然間明白了。大概伯爵是害怕如此一來,目前
尚留在帝國內部的門閥貴族恐怕會受到過度的刺激,轉而加入羅嚴克拉姆公爵的陣營。伯爵
或許是想避免這種情形的發生吧。
  「關於這一點容日後再作討論吧。這一回對救出陛下有功的蘭斯貝爾克伯爵和休馬哈上
校,您打算給予什麼樣的獎勵呢?」
  「我當然不會忘記。已經替蘭斯貝爾克伯爵準備了軍務省次官的位子。至於休馬哈的話
,目前先給予提督的稱號,同時打算讓他輔佐梅爾卡茲。再怎麼說,他們都是曾在同樣的戰
場上與那個金髮小子作戰的同伴。」
  魯伯特再次確認這個被草擬為軍務尚書人選的姓名。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
是去年「利普休達特戰役」中貴族聯合軍的總司令官。擁有四十年的軍歷,並以堅實的用兵
手法著稱。他目前正在同盟一方,以「客座提督」的稱號,在伊謝爾倫要塞上擔任司令官楊
威利的顧問,姑且先不論其本人的意願和性格如何,看來好像是命中註定了要和羅嚴克拉姆
公爵敵對似的。如果他早半個世紀出生的話,或許可以作為帝國當中忠誠且出色的軍人而終
其一生吧!
  「梅爾卡茲提督被指派為軍務尚書,這一點以能力的觀點看來,是無庸置疑的。但是其
本人的意願,還有同盟方面的意向如何呢?」
  「他個人的意願應該不成問題,至於同盟方面,只要能夠承認流亡政權,就應該會滿足
我們這個要求吧!」
  「應該是的,不過軍務尚書所管轄的軍隊又該如何組織起來呢?」
  在這樣的時刻,提出這樣的問題是毫無用處的,而且也不是魯伯特經過考慮之後所提出
的。由這個問題所呈現出來的,不是魯伯特的理性,而是感情用事。對於端姆夏德這種典型
的企圖利用冠冕堂皇的名義來掩飾與其個人能力不相稱之野心的惡劣貴族--魯伯特內心所
真正認為的--他性格中苛薄毒辣的部分在這樣一句無意的問話中被暴露了出來。如果是他
所憎惡,並且想要凌駕於其上的親生父親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話,大概會把這個問題留在
心裡吧!
  敏感地察覺到魯伯特的問題當中,充滿了無意識之嘲弄的,並不是提出問題的人,而是
被問的一方。端姆夏德伯爵自覺到體內奔騰的熱血正急速地冷卻,但也很聰明的沒有把這個
變化表現在臉上。
  「除了召募亡命者,加以訓練組織之外別無它法。問題就在於經費--」
  「如果是經費的話則無需掛心。只要您說出所需要的額度,我們會為您準備的。」
  「那麼就謝謝了。」
  魯伯特並沒有說是「沒有代價」,而且對於收據說明、或者是經費使用的監察等等也都
隻字不提。這些都只要在「帝國正統政府」對於費沙的負債到達一個巨大的額度之後,再去
喚醒他們的注意就可以了。因為首先,即使身為這個正統政府的生身父母之一的魯伯特想要
讓這個正統政府可以保住其能夠清償債務的命脈,但事實上這個命脈並不存在。由於這個政
府僅為極少數人所期待。如果將它喻為生在黑暗當中的私生子,恐怕也只是將自己的不幸反
映在周遭,最後步上預期的死亡命運吧!當然,如果這個私生子本身具有強韌的生命力和霸
氣的話則又另當別論--比如說,像是魯伯特.蓋塞林格。不過,希望似乎非常渺茫的樣子。
  對魯伯特.蓋塞林格來說,還有很多必解決的事情,雖然分為公開與非公開兩面,但是
對於年輕同時又具有優越的智慧與體力的他來說,最為貴重的東西,恐怕就是時間了吧!他
在請示過瑞姆夏德伯爵,複印了一份流亡政權閣僚的名單之後,就向伯爵告辭了。此時的屋
外,黑夜已完全驅逐了白晝的餘暉,夜裡的寒氣已經開始夾雜在乾燥的空氣裡面。自治領主
府方面只要明天早上過去報到就可以了,他打算要在某個地方渡過這短暫的夜晚。
  ***
  魯伯特出生於宇宙曆七七五年、帝國曆四六六年,比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年長一
歲,現年二十三歲。蓋塞林格是母姓,他的母親是點綴費沙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人
生的眾多情人之一,或許應該說還算不上是其中一員吧!魯賓斯基並不是正統的美男子,甚
至可以說是長相奇特的人,但是卻對女性有磁力般的吸引力,後代的傳記作家恐怕得花好大
的力氣才能確認這一點。
  在對外公開的場合中,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是沒有子裔的,不管是男是女。但是自己卻
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不是嗎?魯伯特嘲諷地翹起嘴角。身為地球教裡的代理人,卻欺騙了費
沙市民的父親根本就是人類的垃圾,而自己正是那人渣的排泄物。這不就是為有其父必有其
子嗎--
  魯伯特所來到的地方,是位於西普斯龐地區內的宏偉宅邸。搖下地上車的車窗,右手放
在門柱的前面,掌紋經確認之後,那扇青銅雕刻的門扉寂靜無聲地開了。
  這座宅邸的主人是一名女性,對外有著許多的頭銜。不但是珠寶店與俱樂部的經營者,
而且是好幾艘貨船的船東。身為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情人之一這樣的身分,當然是不會被
明白地記錄在名人錄當中,不過這卻是她對政治家或大商人都有著絕大影響力的泉源。但是
,現在這個時候,魯賓斯基的腳步已經走遠了,稱之為「過去情人」或許來得更為貼切也說
不定。她--多米妮克.尚.皮耶爾在八年前還是一個年僅十九歲的俱樂部歌手的時候,尚
未成為自治領主的魯賓斯基對她一見鍾情。魯賓斯基為她躍動的舞步所著迷,而且非常欣賞
她音量豐潤的歌聲,此外,據說還深深為她的聰明伶俐所打動。她是一個有著紅褐色頭髮的
美女,不過因為在姿色上遠勝過她的美女不計其數,所以許多人並未提到這一點。
  在大廳迎接訪客的女主人,用她那好像歌唱一般昂揚的語調高聲說道:
  「今天晚上要在這兒過夜吧!魯伯特。」
  「我可沒有那個能力代替我父親喔!」
  「就不要再說這些蠢話了,不過這些牢騷也蠻像你的--要來點酒嗎?」
  「嗯,先給我酒吧。趁著腦筋還清醒的時候,有件事情要先拜託你。」
  當多米妮克把裝有深紅色喜多樂威士忌的酒瓶和冰塊拿到沙龍來的時候,這位年紀較小
的年輕人用著性急的語調說道。
  「說吧,是什麼事呢?」
  「有一個叫做德古斯比的地球教主教。」
  「我知道他,臉色青白得怪異--」
  「我想要抓住他的弱點。」
  「想要拉攏他成為自己人嗎?」女方問道。
  「不,要讓他成為我的手下。」
  那極為不遜的表情和語調,或許是他用以自我鼓舞的憑藉也說不定。雖然他所要面對的
戰爭並非是微不起眼的規模,但是他並不期待有與自己對等的同盟者,他所想要的是單方面
地要為自己犧牲奉獻的人。
  「那個人看起來好像是禁欲主義的化身,就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偽裝的話,那
麼便有充分的機會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即使真的是禁欲主義者,只要花些時間也應該可以讓
他改變吧!」
  「必須要花的另外還有一樣東面哦,費用啊。如果吝惜出錢而期望要有好結果的話,那
是不可能的。」
  「這妳不用擔心,必要的部分我會出。」
  這等於是將對瑞姆夏德伯爵說過的話又重述一次。
  「副官的薪水有那麼高嗎?啊!對了對了!你說過還有各種額外的收入。不過不管怎麼
樣,那些什麼地球教還有亡命貴族們等等,現在這個時候可真熱鬧呢!」
  「好比百鬼夜行、群魔亂舞。在這個國家裡面,不管任何時候,都不過是誰想要利用誰
。而我可絕不願被他人利用的。」
  看起來頗為端正的魯伯特那年輕的臉龐上,一時之間,竟然好像有瘴氣漂浮在上頭似的
。他把深紅色的酒倒進空的酒杯當中,沒有加水也沒有加冰就一口倒進喉嚨裡。他所享受的
並不是酒的香味,而是那股灼熱的刺激,整個胃部和食道都彷彿要燃燒著的充實感覺。
  最後站著的人一定是我!魯伯特如是想著。只不過不管什麼人不也都是這樣的想法嗎-
-?
  Ⅳ
  費沙籍的貨船「羅西南特」是不隸屬於任何一家星際航運公司的獨立商人私有船當中最
為龐大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雷歐波特.休馬哈、以及奉博
爾德克事務官之命要照顧幼帝的年輕女僕一共四人,被視為貴客受到鄭重的接待。
  這艘船被用來載運偷渡者,並不是頭一次。為了要載運沒有被列在名單上的乘客「羅西
南特」船上甚至建造了一間設備完善的專用室。秘密門是聲紋反應式的,而為了使紅外線探
測的功能癱瘓,在內壁與外壁之間,循環著與人體溫度相同的溫水。事實上,對「羅西南特
」來說,搭載那些企圖亡命的偷渡者無疑地就是它最大的收入來源。船長波梅爾過去曾成功
地擺脫過多達兩位數的帝國官員和憲兵的臨檢。有的時候是靠演技,有的時候則是靠賄賂。
面對官憲的臨檢時,在判斷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奏效的正確性上,是沒有人可以和他相提並
論的。駐在帝國的費沙事務官博爾德克為了能讓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等人由帝都奧丁當中成
功逃脫而選上了這艘船。
  波梅爾則是因為受事務官親自囑咐,而且所有的費用也以現金預付的方式支付完畢,所
以為了能夠將這些貴賓安全且快速地送抵費沙,正打算不惜付出相對的努力和辛勞。由於不
去探聽客人的真正身分是這一行不成文的規矩,所以儘管他心裡面覺得這種中年男子一名、
青年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女子一名以及幼兒一名的組合非常奇妙,但並未加以追根究柢。並
且還指示大副要提供最高級的餐點和服務。這一次載運亡命者的航行如果能夠有完美的首尾
的話,那麼今後載運貴客的機會或許也會增加吧!波梅爾在內心如此地期待著。
  不過,當船由解除封鎖的奧丁宇宙港出發之後不久,波梅爾的懊惱就已經開始了。
  「那小孩真是無可救藥的兔崽子啊!」
  負責送餐點的船員回來之時,一副悻悻然的表情向波梅爾報告。當被問到左邊手腕上為
什麼燙腫的時候,船員解釋那名小孩說不喜歡這個味道,一邊說著一邊就把整個熬燉雞肉的
深底器皿連著裝在裡面的東面全部扔出去。那名女子正想要阻止時,他竟然又用力地拉扯她
的頭髮,那名女子於是就哭了出來,而那二名男子則好不容易才加以制止,聽到這裡,連波
梅爾都忍不住要吃驚。
  「大概是父母的教養大差了,根本就是不可理喻。大貴族的兔崽子們大概就是那副德性
吧!總之,送餐這件差事請交給其他的人來做吧。我是恕不從命了。」
  肯定地說完之後,船員就到醫務室治療燙傷去了。
  下一次用餐的時候,波梅爾命其他的船員送去,但這人卻帶著臉頰上深深的抓傷回來,
第三個船員回來時則帶著淤血的紫色鼻樑。一向富有商販精神的波梅爾,在此時的忍耐力已
經超過了極限,因而前往提出抗議,我們這艘船不是用來載山貓的,無論如何請嚴加管教。
那位看來高尚的青年畢恭畢敬地給了相當金額的小費,所以波梅爾就收下了。但是,當他看
到那名女子的臉上、手上都有著不少傷痕的時候,又再度驚訝了。
  「或許這不是我所應該說的話,不過小孩子還是要嚴厲地加以管教才行。未經教養的小
孩和野獸是沒有什麼兩樣的,是吧!」
  波梅爾試著提出這樣的忠告,那名女子卻也只是微弱地笑了笑。原本以為她可能是小孩
的姐姐或姑姑什麼的,如今看來卻好像只是傭人一般。
  ***
  --波梅爾知道了自己所載運的,可能就是那位多麼神聖不可侵犯的銀河帝國皇帝的這
件事,是在抵達費沙卸下了船上貨物和四個偷渡旅客後,在「朵拉庫爾」酒館裡,聽到自由
行星同盟宣告皇帝流亡的廣播之後,他低頭注視著自己那隻正握著酒杯的左手喃喃自語地說
道:
  「不管羅嚴克拉姆公爵究竟是野心家或者是篡位者,就算沒有他,那個兔崽子皇帝遲早
也會把自己的國家給啃倒的。這難道能夠責怪別人嗎?」
  在無法委託其他船員只得親自送餐的時候,艾爾威.由謝夫二世重重地咬住他的左手不
放,至今那深深的齒痕仍然像一個完整的半月形似的留在上面。
  --到現在為止,只是稍微看得出脾氣暴躁的年幼皇帝,當自我受到抑制的時候,只能
藉由一種不正常的暴力來宣洩情緒。[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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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Ⅰ
  就在銀河帝國的帝都奧丁,幼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遭人挾持,而費沙自治領上的每一
個人都熱烈地從事各種不同的思考和策動的時候,自由行星同盟最前線的基地伊謝爾倫要塞
,此時卻還在貪婪地享受著遲來的春眠。
  兼任伊謝爾倫要塞以及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的楊威利,現年三十一歲,是同盟軍中由過
去到現在最為年輕的上將。身體不瘦不胖、不高不矮,不過嚴格說來應該是屬於微瘦的身材
。他那稍微有些捲曲的黑髮,並不像一般的軍人,而是顯得有些過長。前額的頭髮經常落在
額頭上,所以必須時常且看來似乎非常麻煩似地把頭髮撥回去。如果頭髮亂但短的話,看起
來可能會比較好些吧。不過自這一年的春天,在那毫無意義的審查會上因頭髮過長而遭諷刺
之後,楊就一直沒有理過髮。是他本人沒有自覺呢?或者是假裝不知道,或許是知道了如果
右分則可能被批評為高壓作風而得不償失,所以就乾脆用左分的樣子。他的雙眼漆黑,有時
看來柔和,也有時看來好像在發呆。有的傳記作家將之形容為「帶著知性的溫柔,以及蘊藏
著溫柔的知性」,但事實上並未給予人如此誇大的印象。至於他的相貌則經常被人形容是「
極為平凡的英俊」,但並不是與他在戰場上的競爭對手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一樣,擁
有稀世傑出的俊美容貌。以他個人的情況來說,他看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而且在另一方面
,楊始終看來都不像是一名軍人等等的印象,比起他實際的相貌和五官,為更多的人所描寫
和流傳。
  無論如何,楊威利並不是因為他的相貌才建立起今日的地位。原本希望成為一名歷史學
者的他卻成了一名軍人,二十一歲時因成功地將民眾由艾爾.法西爾星域當中救出而晉陞為
少校,二十九歲時在亞斯提星域會戰中晉陞為少將,伊謝爾倫要塞攻略戰中晉陞為中將,到
了亞姆立札會戰則升為上將,一年之間連續躍升三級。若論他的戰功,在同盟軍中無人可與
他相比。不過,反過來說,這也會令人聯想到那些無數被埋葬的敵軍的墓碑。他確實是一個
戰爭的藝術家,但給予這些功績與其意義最低評價的卻是他本人。他一直渴望能早日辭去像
軍人這種對文明和人道均毫無貢獻的賤業,而悠閒自在地過著退休的生活,然後著作歷史書。
  在五月裡擊退了以禿鷹之城要塞做瓦普飛行而來的帝國軍之後,楊患了重感冒,在床上
躺了一個星期之久,下床之後也是每天都缺乏那麼一點緊張感。
  楊的被監護人,現在已晉陞為准尉的尤里安.敏茲,見到那看起來好像在發呆,平白地
浪費時間的楊,仍然以為在他頭蓋骨的內部可能正在進行孤獨的高度知性活動,或者正在架
構壯大的戰略論,甚至是正在深遠的歷史哲學當中沉思。事實上,這是由於尤里安對於楊每
天的日常行動之外的知性活動,總是會給予過度的評價所致。看起來兩眼無神的楊,事實上
真的是在發呆。
  在非戰鬥範圍內的工作,其實都是交由精通桌面文書工作的亞列克斯.卡介倫少將以及
楊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來處理,楊只要在文件上簽名就可以了。他原本就是一
個在不必要的範圍內就不顯得勤勉的男子,而在這近乎二個月的時間裡,更是除了喝茶和午
睡之間的空檔之外,都不在中央發令室內。即使在的話,也只是看看歷史書,或者是猜解著
填字遊戲,完全稱不上「繁忙的表現」。在他的頭蓋骨裡面屬於知性的廣大田園,由於久未
耕作而雜草叢生,長著翅膀的蟲子在上面飛來飛去。這片田園的所有者說是土質本身不夠肥
沃,而只熱衷於吃和睡這兩件事。
  雖然如此,卻好像也想著要從事些創造性的活動似地,開始提筆寫起以「文明與酒」為
題,像是論文之類的東西,不過也只寫了開頭部份的幾行,筆就不再動了。所寫的部分卻也
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文章。
  「--人類的文明與酒共同開始,而文明的終了大概也會和酒一起到來吧!酒是知性與
感性的泉源,可以說是將人類與野獸加以區分的唯一方法--。」
  尤里安看了這些文字以後批評說:
  「即使是小酒館的宣傳文字,恐怕也會寫得比這個更高明些吧!」
  對此殘酷的批評感到失望的楊,自覺知性週期的低落,於是放棄了無謂的努力。自此以
後,如果按照要塞防禦指揮官華爾特.馮.先寇布的說法,也只好甘於「薪水小偷」的立場
了。
  不過,先寇布本人也並非是軍人道德的借鑒。現年三十四歲的他還是單身,從身為「薔
薇騎士」連隊指揮官開始,在征服女性方面就一直非常有名。在伊謝爾倫要塞上,於這方面
有資格與他並稱雙璧的是第一空戰隊長--「擊墜王」奧利比.波布蘭少校。這兩位分別是
尤里安學習射擊與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操縱的指導教官。因為這兩人是分別在這兩個領
域擁有一流技術的人,楊也因而把尤里安委託給兩人來指導,但日後會不會有什麼令人頭痛
的事情發生呢?誰也不敢保證。
  關於先寇布與波布蘭這兩人,有好幾則軼聞為眾所周知,其中一則是這樣的。
  有一天早上,當先寇布由女軍官A少尉的房間走出時,碰巧在同一個時刻,波布蘭也由
隔壁的女士官B曹長的房裡走出來。二人互望一眼後就分開了。兩天後的早上,二人又在同
一個地點碰面。只不過這一次先寇布是由B曹長的房間走出,而波布蘭則由A少尉的房間裡
面--
  並沒有任何證據來證實這一則軼聞的真假,只不過是以一種間接傳聞的方式傳了開來,
但是聽的人大部份都認為這是事實。當被問道是真是假的時候,波布蘭回答說:
  「為什麼只有男方的姓名是真名,而女方的就用代號呢?這不是很不公平嗎?」
  而另一分先寇布所說的則是:
  「我的品味才不像波布蘭那麼差呢!」
  --如果尤里安受了這兩個人的影響的話那就麻煩了,儘管楊心裡這麼想,不過這大概
也是勉強不得吧!尤里安本身就是一個相貌端莊俊俏的少年,在首都海尼森的學校裡,曾經
是名飛行球名選手而受到同年齡少女們的歡迎。到了伊謝爾倫這個住有數十萬居民的要塞上
,不但是司令官的養子,而且又是在初次上陣時即摧毀敵軍巡航艦的戰鬥英雄,因此無論在
小孩或是大人的圈子裡頭,尤里安都有極好的人緣。
  「也就是說,你所不會的事情,尤里安全都會。」
  要塞事務總監亞列克斯.卡介倫,也就是楊在軍官學校時候的學長,曾這麼地對著學弟
開玩笑。這個卡介倫有二個小女兒,有個頗具真實性的傳聞,卡介倫希望尤里安能成為他大
女兒莎洛特.菲莉絲的新郎。但如果照楊的說法則是「莎洛特是個好孩子,不過問題在於她
父親--」。
  楊不管在軍事方面或者是在政略方面都一再地展現出他那卓越的洞察力,甚至有不少人
把他當作是一個千里眼。但是現在這個時期,他卻對週遭的變化表現得非常漠然,一點都沒
有不安的預兆。他也不想去知道帝國與費沙、還有在同盟本國內是不是正在政治上、外交上
、戰略上有哪些蠢蠢欲動的謀略,每天只是關心著紅茶裡面滲進了多少白蘭地,還有不斷地
打破立體西洋棋連敗的記錄。
  Ⅱ
  被後世稱為「宇宙歷七九八年共濟協定」,是在八月二十日公佈的一頂協定。所謂的「
共濟協定」,就是銀河帝國舊體制派與自由行星同盟相對於羅嚴克拉姆獨裁體系所相互訂定
的協助關係。
  自由行星同盟不但接納了銀河帝國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逃亡,而且承認了以瑞姆
夏德伯爵由弗恩為閣僚班底之首的流亡政權的成立。此流亡政權被稱為「銀河帝國正統政府
」,在將來打倒羅嚴克拉姆體制,回歸祖國之後,將與自由行星同盟之間建立對等外交關係
,並且締結互不可侵犯條約以及通商約定,在帝國內部制定憲法,開設議會,藉以促進政治
與社會的民主化。自由行星同盟在努力使銀河帝國正統政府回復其原有的各項權力之際,得
提供最大限度的幫助,雙方將為建設新的並且恆久的和平秩序,一同向前邁進。
  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特留尼西特與銀河帝國正統政府首相之間,在八月上旬對上述事項
達成了協議。為避免造成無謂的誤會,必須要在細心注意下,才能把兩者的協定公開。原本
,雙方在達成協議的過程當中,就絕不是那麼順利的。
  在瑞姆夏德伯爵等人的陪同下,艾爾威.由謝夫二世進入到自由行星同盟的領域內是七
月分的事。德森上將在接獲特留尼西特的直接命令之後,親自將他們一行人藏匿在首都防衛
司令部的一座守衛森嚴的建築物裡面。德森本人作為一個實戰指揮官的能力經常受到懷疑,
但對於這種必須要保守秘密的工作就不能說是無能了。之後雙方的交涉長達三個星期之久,
瑞姆夏德伯爵儘管心中不願意,最後仍無奈地承諾將來要朝君主立憲政治努力。
  ***
  就在這一天,八月二十日下午,在伊謝爾倫要塞上,尤里安高聲地對著黑髮的司令官說
道:
  「聽說特留尼西特議長要發表對全國的演講,是有緊急、而且很重大的消息宣告--」
  「緊急的事就一定是重大的嗎?」
  楊好像很不高興地回答道,很明顯地就是一副如果可以不聽的話,那乾脆就不聽算了的
態度。但是首都方面卻又特別傳來要求全體人民和官兵都必須觀看超光速通信的指示。楊一
邊在心裡安慰自己說這也是薪水份內的工作,於是當中央發令室的巨大銀幕上映出議長的臉
時,楊只好稍微地仰著身子看。
  「同盟全體市民,我,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優布.特留尼西特特別在此向各位
宣布全人類的歷史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轉機。我很高興,而且非常引以為榮,今天能有此機會
來發佈這個宣言!」
  你自己去高興吧!楊在心裡面臭罵著,大概又有什麼對雙方都是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這
位同盟軍中最為年輕的上將,對於同盟元首一點都沒有尊敬的意思,甚至還感覺到有一股嫌
惡感。
  「前些日子,有位亡命者為求自身的安全而成了我自由國度的貴賓。本著人道和民主主
義的精神,我國過去從未拒絕過任何一個逃亡者的申請,許多人因此得以脫離專制主義冷酷
的魔掌,而來到這個自由的天地。不過,這一次這位客人的名字卻是特別地響亮,那就是艾
爾威.由謝夫.馮.高登巴姆!--」
  他好像對自己所發表的言論效果感到非常滿意似地,停留數秒的沉默。
  身為一個煽動性的政治家,此時的他或許正迎向政治生命的最高峰也說不定。自由行星
同盟一三零億的市民確實真正地感受到沒有伴隨著光、熱、和聲響的巨雷落在自己的四遭。
其中半數發出了輕嘆的聲音,另外半數則是連輕嘆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靜靜地凝視著那
位在通信銀幕當中的元首昂然挺胸的姿態。
  銀河帝國的皇帝亡命到這兒來了。拋棄了應該要去統治的國家、應該要支配的民眾。到
底發生了什麼事?
  「--同盟內的各位市民。」
  特留尼西特議長的聲音,繼續很清楚地流瀉出來。
  「帝國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倚仗著強大的武力,清除了所有的異己,現在更企
圖掌握獨裁者的所有權力。不但虐待年僅七歲的皇帝,更為了迎合自己的慾望而變更法律,
把部下安置於要職,打算將整個國家變成他私人的財產。這並不僅僅是帝國內部的問題而已
,他那邪惡的野心,甚至還朝向我國,企圖把全宇宙置於他一個人專制的支配之下,熄滅人
類一直在守護的自由與民主之燈。像他這樣的人是不能與之共存的。我們不得不在此捨棄過
去的種種,與遭受羅嚴克拉姆暴政之壓迫的不幸人們共同聯手,來保護我們我們免於遭受全
人類被迫面臨的巨大威脅。也唯有在排除了這個威脅之後,人類恆久的和平才能得以實現吧
!」
  自宇宙曆六四零年,帝國曆三三一年的「達貢星域會戰」以來,長達一個半世紀,高登
巴姆王朝時期的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間,就一直以彼此的存亡為賭注而持續交戰至今。
其間為了在這兩個各自擁有不同政治體制的勢力之間,即使無法共榮但至少是否能建立互不
干涉的共存關係而四處奔走、嘔心瀝血的政治家絕不在少數。但是他們的嘗試,每每因雙方
強硬派、理論派的反對而遭受挫折。一邊是將對方視為違逆帝威的叛徒,另一邊則是將對方
當作是黑暗的專制國家,互相不承認彼此的存在,只能藉由武力來貫徹自己的正義。為了要
將邪惡的敵人由宇宙中抹殺掉,而使幾億同胞的生命斷送在戰場上。
  尤里安觀察的視線快速地掃過這些集結在中央發令室內的人們臉上。連像卡介倫和先寇
布這樣的毒舌家也好像違反平時刻薄的口吻似地沉默著。至於楊,則好像不知道應該如何選
擇表情似地,茫茫然地注視著那位出現在畫面上的銀髮人物。
  「我是銀河帝國正統政府的首相由弗恩.馮.瑞姆夏德。這次,承蒙自由行星同盟政府
基於人道的考量,為我們提供了復興祖國的機會和根據地,著實不勝感激。謹代表下列同志
,致上萬分謝意。」
  說了上述前言之後,瑞姆夏德伯爵逐一地發表組成「正統政府」的閣僚名單。國務尚書
是由瑞姆夏德伯爵兼任,其他的閣僚則是一些亡命貴族的名字。
  「軍務尚書梅爾卡茲一級上將。」
  當這個名字被發表出來的時候,所有愕然的視線都集中在這位亡命的客將身上也是不得
已的事吧!但是發現自己等眾人所注視的對象,梅爾卡茲所表現出來的驚愕並不亞於自己。
  「梅爾卡茲閣下,這是--?」
  咕噥自語的梅爾卡茲副官舒奈德上尉,發現了週遭訝異的視線,代替無言的上司作辯解。
  「請各位絕對不要誤會。梅爾卡茲閣下還有下官對這件事也是第一次聽到。為什麼瑞姆
夏德伯爵會說出閣下的名字,這也是我們想知道的。」
  「我也明白。沒有人會認為梅爾卡茲提督會出賣了自己。」
  楊在勸慰舒奈德的同時,制止了以不信任的眼光看著梅爾卡茲的部下們繼續發言。
  瑞姆夏德伯爵應該還沒有取得梅爾卡茲的承諾吧,或許是他自己認為提供了這麼一個地
位的話,對方一定不會有任何的異議,所以根本也沒有進行任何的交涉。
  「我如果是瑞姆夏德伯爵,大概也會把軍務尚書這個位子安排給梅爾卡茲提督,而不會
考慮其他的候補。」
  「我也有同感。」
  在適當的時機,先寇布說出了這句話,楊於是安心了。不過,那只有一瞬間的時間。瑞
姆夏德伯爵所發表的「銀河帝國正統政府閣僚名單」當然是經過同盟政府同意後才頒布的,
所以近日之內,梅爾卡茲勢必得離開伊謝爾倫,去擔任籌組「正統政府軍」的任務。對楊來
說,看來是要失去身邊這位偉大的顧問了。
  波布蘭少校是這場演說當中受到最強烈怒氣刺激的一個。
  「我們如今成了那些幫助流浪的少年皇帝,與邪惡的化身--無惡不作的篡位者作戰的
正義騎士哪!真是太了不起了!簡直就是立體電視劇裡面的主角嘛!」
  波布蘭想要大笑但是失敗了,於是痛快地發洩著心中的怒氣,將黑色的扁帽用力地擲在
地板上。另一位「擊墜王」,戰友當中的伊旺.高尼夫以一種與之相對的冷靜將帽子拾了起
來,交還給波布蘭。但年輕的擊墜王根本不打算接回來,甚至還愈來愈火大。
  「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必須要為守護高登巴姆王朝而犧牲流血呢?從曾祖父的時代開始
到現在連續奮戰了一百年以上,難道不是為了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使全銀河系回復自由與
民主嗎?」
  「但是,如果因此而和平可以來臨的話,政策的變更也是不得已的吧!」
  「如果和平能夠到來的話,那也無話可說了。但是,即使和高登巴姆家族之間的和平來
臨了,和羅嚴克拉姆公爵之間又如何呢?換作是你的話,絕沒有道理會對此感到愉快,毫無
疑問的,他必定會狂怒地攻來!」
  「但是不管怎麼說,都沒有道理要把皇帝趕回去吧。事實上,雖然是皇帝,卻也只不過
是一個七歲的小孩。在人道上,是沒有道理不ㄟ給予協助的吧!」
  「人道上?高登巴姆家族的那些傢伙也有權利主張人道嗎?魯道夫還有他的子孫們殺了
幾百億人的民眾?回去再重新翻翻歷史教科書吧!」
  「那是祖先的罪孽,而不是小孩的過錯。」
  「你倒是一個正論家,說得頭頭是道!」
  「我也並不是那麼的--」
  「不用謙虛了。我是在諷刺你啊!」
  波布蘭的聲音好像炸彈地投了過來,知道對方一直沒有回答的時候,才一把搶過那頂被
歸還的扁帽,用手捏著很粗暴地走開了。伊旺.高尼夫一邊看著他那離去的背影,一邊聳聳
肩苦笑著。
  Ⅲ
  「--也就是說,銀河帝國與高登巴姆家族現在已經不是一體了。」
  白蘭地茶的熱氣濡濕了下巴,楊嘆息著說道。會議室內全座的幕僚們,除了紅茶派的楊
一個人被孤立著之外,每個人面前都擺著咖啡,但是現在任誰都沒有那種閒情逸致來品味香
氣。
  尤里安站在楊後面的牆邊,恭謹忠實地斟著茶。
  「一個只有七歲的小孩,怎麼可能是在自己的自由意志之下決定要亡命的呢?雖然說是
救出或者脫逃,事實上應該是遭挾持吧!被自稱為忠臣的那一夥人。」
  當卡介倫作了上述的發言之後,立刻有贊同的聲音由許多嘴巴裡發出。
  「不管怎麼樣,各位是否有想過羅嚴克拉姆公爵的反應呢?如果他要求把皇帝送回的話
--」
  姆萊少將為此緊緊皺著眉頭的時候,派特里契夫准將遲鈍地聳聳他那寬大的肩膀。
  「議長的偉大演說您也聽了吧,那樣誇大的話一旦說了出口,即使想收回也是不可能的
了。」
  先寇布以熟練的手勢將咖啡杯放回托盤,兩手手指相互的交叉著。
  「如果是要拉攏關係的話,早在一個世紀前就應該共同攜手了。在對方完全失去了實質
的權力而亡命的時候才來建立關係,這不是蠢得可以嗎?」
  「和敵人分裂的一方聯手。若按馬基維利主義的權謀霸術,這種作法也並無不可。但真
是要這麼做的話,除了時機外還得要有實力。依目前的情況來看並不具備其中任何一個條件
。」
  楊伸了伸脊背,無力地把身體埋進椅子裡面。同盟政府如果要貫徹馬基維利主義,利用
帝國國內的擁羅嚴克拉姆派和反羅嚴克拉姆派之間的抗爭從中獲利,那麼最好的時機應該是
在去年「利普休達特戰役」的時候。那時如果同盟軍介入帝國內亂,乘此鷸蚌相爭之際,則
可充分坐收漁人之利。
  但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卻以他那令人難以相信的敏銳洞察了這個可能性,反過來煽
動同盟內部的不穩份子發動了政變,而防範了同盟軍介入帝國內亂於未然。在羅嚴克拉姆公
爵的權力已經確立的現在,反對派根本毫無收復失地的可能。先寇布所言可說是正中鵠的。
  楊認為同盟政府如果要利用馬基維利主義的話,則必須先要把亡命過來的幼帝送回羅嚴
克拉姆公爵的手裡,承認他在帝國內的霸權,並且與之約定今後的和平相存。這樣的行為或
許會招致非人道的批評,但是依楊所見,羅嚴克拉姆公爵應該不會用他自己的手來殺害這個
幼年皇帝。那位年輕俊美的獨裁者應不致於如此殘忍和愚劣。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想出讓
幼帝活著並加以利用的有效方法。說不定同盟政府根本就是幫羅嚴克拉姆公爵除去一張鬼牌。
  羅嚴克拉姆公爵並沒有因為皇帝的逃亡而有任何的損失,甚且對他來說更有不少好處。
其一,在是否接納皇帝的問題上,使同盟國內產生輿論分歧;另者,可以用「奪還」乃至「
救回」皇帝的名義,使對同盟的軍事行動正當化,甚至還可以增加帝國內民眾對於皇帝的敵
意,促進國內的團結。故意使皇帝亡命同盟的話,羅嚴克拉姆公爵就可以從中坐享這些利益。
  楊為自己的這項發現感到不寒而慄。他一直對於萊因哈特在政治和軍事上的才能有著極
高的評價,所以很難相信這位年輕俊美的獨裁者會這麼輕易地被門閥貴族的餘黨將皇帝奪走
。當楊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時候,滿座的人鴉雀無聲。到先寇布提出反問的時候,已經是
過了好些會兒了。
  「--也就是說,羅嚴克拉姆公爵是故意讓皇帝被挾持的嘍?」
  「非常有可能。」
  楊嚴肅沉著地說道,他無視於尤里安那近乎非難的眼神,把白蘭地倒進已經空了的杯裡
去。白蘭地瓶子被放回桌上之後,卡介倫接著抓起瓶子,把酒往自己的杯子裡面倒,然後先
寇布接過了酒瓶之後又傳給了姆萊。楊注視著被傳去的酒瓶,表情顯得有點擔心,當接觸到
尤里安的視線時,楊才猛然回神把意識拉回到羅嚴克拉姆公爵身上,表情自然而然地緊張了
起來。
  如果他所推測的這種情形真是羅嚴克拉姆公爵順水推舟的結果,那麼這幅極華麗的拼圖
遊戲無疑已趨於完成。但是,這是羅嚴克拉姆公爵一個人所想出來的嗎?這一回被戲弄的對
象是同盟政府與帝國的舊體制派兩者,而編導這齣傀儡戲的,是否也是兩者的協定呢?
  最令人感到恐怖的莫過於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與費沙聯手的可能性。軍事力量與經
濟力量、才能與野心,這些因素會因為彼此共通的利益而結合起來,費沙在冀望獲得某種利
益的情況下,主動把手伸給萊因哈特要求聯手,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到底是什麼樣的利益
因素讓他們與萊因哈特訂下了如此的協約呢?應該是為了要在統一的新帝國內獨佔經濟權益
吧!這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答案。羅嚴克拉姆公爵應該會同意吧!但是,這是真實的答案嗎?
其中沒有讓羅嚴克拉姆接受進而使之忽略的陷阱存在的可能性嗎?或者費沙想要的是更為巨
大的目標,他們所故意顯現出來的一副拜金主義者的姿態,難道是為了隱藏其真正面目的偽
裝行為--?
  陷入沉思當中的楊感覺到頭殼輕微地痛了起來。此時卡介倫與先寇布的對話傳了過來。
  「騎士症候群好像正在首都裡面蔓延呢,高呼著要由暴虐而且毒辣的篡奪者手中,守護
年幼的皇帝,為正義而戰什麼的。」
  「讓高登巴姆家族的專制權力復活,難道就是正義嗎?套用一句比克古提督的話,『那
麼又需要新的辭呈了。』難道沒有人反對嗎?」
  「也不是沒有比較慎重的觀點,只不過一開口就被人稱作是非人道派。就光是為了一個
七歲的小孩,整個理性的思考大概都停止了。」
  卡介倫厭惡地瞪著杯底再度朝天的咖啡杯,用渴望的眼神盯著那個手拿不到的白蘭地酒
瓶。
  「如果是一名十七、八歲的美少女,恐怕瘋狂的熱度會更為上升吧!因為一般的民眾最
喜歡王子啦公主啦什麼的。」
  「從古時候開始,童話裡的王子或公主一定都是正義的,而大臣則是卑微和投機。不過
如果使用和童話相同的角度來判斷政治的話那就糟糕了。」
  楊一邊讓他們之間的對話在他的聽覺神經裡當中回轉,一邊開始在他腦裡那片許久未曾
整理的宏大知性田圃裡努力地耕作,不過光是拔除雜草就得費一番很大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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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外交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單就軍事面來說,同盟正面臨一個空前的危機。羅嚴
克拉姆公爵為了皇帝被挾持前來興師問罪,一定會發動攻擊。或許他會鼓舞平民出身的士兵
。各位平民階級的敵人就是高登巴姆王家和門閥貴族們。打倒窩藏皇帝、企圖使專制政治與
社會間的不平等復活的自由行星同盟吧!他們自稱是共和主義者,可是事實所顯示的,卻是
高登巴姆王朝的共犯,為了守護你們的權益和正義,把同盟打倒!--這樣的煽動,是多麼
富有說服力呀!舊體制派的餘黨之所以將皇帝「救出」,是對於騎士道精神的浪漫主義與政
治野心相結合的一種充滿錯覺的依戀結果,但這種依戀卻只能說是毫無價值。
  在這一次事件當中獲得最大利益的,應該就是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他過去曾經需
要皇帝的權威來作為後臺,但是在消滅了門閥貴族聯合軍,以及整肅了宮廷當中的競爭者立
典拉德之後,現在無疑地已經掌握了帝國的獨裁權力。而七歲的皇帝則無疑是阻擋在他與皇
座之間的一個褪了色的障礙物。以他現有的權力和武力,要排除掉這個障礙物,甚至不需要
動到一隻小指頭。但是,正因為羅嚴克拉姆公爵並不是野獸,要廢除幼帝,自己戴上至尊之
冠,必須得有能夠滿足現在而且也能夠滿足未來的大義名分。比如說艾爾威.由謝夫二世如
果是一個殘殺人民的惡虐暴君,那麼將他廢掉就是正義之舉。但是年僅七歲的幼帝,還不至
於會像過去的幾個皇帝,會依自己的意思做出像搶奪臣妻將之納入後宮,或宣稱要維持秩序
而唆使部隊屠殺手無寸鐵的民眾,也未曾殺害繼承皇位的競爭者及其連同幼兒在內的家人。
  Ⅳ
  高登巴姆王朝的歷代皇帝當中,暴虐之名最為昭彰的就是宇宙曆五五六年、帝國曆二四
七年即位的奧古斯都二世,又名為「流血皇帝奧古斯都」。
  據說,他在二十七歲成為皇座主人之前,早已享盡了人生的快樂。由於大量的酒、恣欲
荒淫和過度的美食,再加上經常使用鴉片來抑制痛風的發作,他的肉體逐漸的崩壞,身體裡
面的脂肪和水分佔了百分之九十九。他那虛弱的骨骼和筋肉自然無法承受其巨大的體重。於
是只好將自己那像是逐漸開始溶化的豬油般的軀體,放在機器輪椅的羽毛墊上來移動。這樣
的醜態當然勢必會引起父王利夏爾的不悅,但是奧古斯都好歹也是長子,在智能上也不見得
特別惡劣,父王終究還是沒有下決心將他廢掉。另外,也是因為奧古斯都的三個弟弟,無論
是在資質上或者是在素行上也未必凌駕他們的兄長。奧古斯都即位的時候,並沒有傳來謾罵
的聲音,而讚賞的聲音也聽不到,銀河帝國的宮廷與政府毫無感動地將這個史上惡名最為昭
彰的暴君迎向皇帝的寶座。
  成為皇帝之後,將無限制的權力放在手上當成玩具的奧古斯都,由王位發佈了第一道命
令。就是將亡父後宮裡的寵姬全部遷到他自己的後宮裡去。而按照歷代的慣例,都是發一筆
錢給先帝的寵姬們,並且讓她們全部搬離後宮,然後再由新即位的皇帝重組後宮。因此這一
道命令不但使得重臣們大吃一驚,而且觸怒了奧古斯都的親生母親,伊雷妮皇太后。對著這
位責罵兒子的行為大異倫常的母親,青年皇帝卻斜著一邊臉淺笑著說:
  「母后,我是想要替您消除心中被那些女人將父王奪走的憤恨呀!」
  就在他抓起母親的手,而她發覺到兒子異常的眼神而感到恐懼的時候,這位青年皇帝已
將母親強行帶進裡面的屋子。不久,侍從們聽見女性極為恐怖的慘叫聲。就在那慘叫聲的餘
響還在環繞之際,由裡面的屋子裡踉蹌著衝出來的皇太后跌倒在地氈上開始吐著胃液。要將
皇太后扶起的侍從們,鼻孔裡竄起一股夾雜著金屬味的血腥臭氣。
  原來當時皇太后所看到的竟是多達數百名的後宮寵姬遭受殘殺的屍體,甚至有人傳說那
些屍體全部都被剝了皮。可見奧古斯都精神的崩壞還比肉體早了幾步。他的精神地平線早已
經變成了細細的一根線,而最後僅存的一絲理性的餘光,也在他獲得了無限權力的那一瞬間
消失了。整個新皇帝的內心已為黑暗所支配。
  從那天以後,這個裹著奢華的絲綢衣服,像是豬油塊一般的皇帝,每次只要動一動他那
肥腫得過度的手指下一道命令,帝都奧丁的人口就減少了。三個皇弟被他當作是企圖篡奪皇
位的陰謀者加以處死,屍體用雷射刀切碎以後被扔進有角犬的巢穴裡頭。而皇太后則被指控
須為將他三人生到這世界負責,最後被迫自殺。新帝即位後的一個星期內,已經沒有一個閣
僚還是活著的。近衛團旅長項巴克准將依照皇帝的「直覺」搜捕反叛者,殺死了整個家族的
人,包括吃奶的嬰兒在內。無論對貴族或是平民,所有的處刑和財產沒收全部「公平地」進
行。
  由於皇帝誅殺罪犯的時候,也規定要使用他人所無法仿傚的豪奢方式,所以不計其數的
男女便成了他殺人哲學裡的實驗品。
  帝國的正式紀錄裡面,一定沒有留下關於奧古斯都二世的正確紀錄。原因之一在於對使
高登巴姆王家的污點公開化上有所顧忌,不過為了要稱頌他後世的皇帝,也有必要將暴君的
惡跡加以記錄。因此,歷史上記載,遭奧古斯都二世虐殺的人數多達二千萬,而最少也有六
百萬。不過要達到這個最小的數字也夠驚心動魄的了。況且他並不像魯道夫大帝或者是吉斯
穆特那樣,雖然是專橫跋扈,但也是在確信有必要之後才殺人,奧古斯都根本就是將權力當
作是玩具般地胡作非為。
  皇帝吃人肉、將人血滲進酒裡面喝等等這些傳聞很明顯的是太過於誇張。不過,將鑽石
磨成的細針刺進囚犯的眼球裡,然後將眼底和頭蓋骨刺穿,使之腦受傷後發狂至死的方法,
被稱作是「奧古斯都的注射器」而流傳至今,事實也顯示確實有很多人是被這種殘酷方法所
殺害的。
  就這樣,有六年的時間,銀河帝國在暴君的統治下呻吟。說來雖然諷刺,但是在這段期
間內,不管是大貴族、下級貴族或者是平民,都在共通的恐怖當中顫抖,而其原本相互對立
的情結,全部都拋到宇宙裡去了。這些沉澱累積下來的恐怖,隨著時間的經過,起了化學變
化,化成了狗急跳牆、群鼠噬貓的勇氣。
  首先發難的是先帝利夏爾三世的弟弟安德列斯大公的兒子,也就是奧古斯都的堂弟耶利
希.馮.林達霍夫侯爵。他見到皇帝的精神已經脫離了生理的岸邊正漂向瘋狂的大海,覺悟
到將來要發生的危險,於是逃離了帝都奧丁,躲到自己的領地去。不久,幾乎已將帝都內的
近親都斬盡殺絕的奧古斯都,想到那已經逃走的狡猾堂弟,於是命令他前來謁見,但是耶利
希並沒有與斷頭臺相互擁抱的打算,於是違抗了召見的命令,同時號召鄰近的帝國軍屯駐部
隊發動叛亂。此時,耶利希不得不有必死的覺悟,於是事先在自己的體內埋藏了毒膠囊。以
備萬一被皇帝囚禁時,提早結束自己的生命,以免遭受殘殺。
  此次他所發動的兵變,原本已心存敗北的覺悟,沒想到卻有兩個年輕提督前來投靠並立
誓效忠。這三人已經放棄了這個無藥可救的暴君,其中一人的妻子更是慘遭皇帝的殺害。他
們在托勒巴哈星域迎擊皇帝的討伐軍,一舉將缺乏戰意的敵人擊潰。而討伐軍的投降人數更
多達戰死者的二十倍,幾乎是全軍覆沒的場面。
  不過,在會戰勝負確定之時,奧古斯都也已經成了故人。原來是近衛師團旅長項巴克認
為主君的氣數已盡,趁其正在向有角犬的洞穴拋投生肉之時,由背後猛然地推了一把。這位
暴虐的皇帝發出了文字難以形容的怪叫聲之後,跌落到洞穴的底部,於是他那由脂肪和水分
所組成的肉塊,立即被有角犬的爪和牙撕碎,在這些野獸的胃中被消化了。
  就在「新皇帝萬歲」的歡呼聲中,耶利希連自己都難以置信地凱旋回歸帝都。第一步便
是傳喚項巴克,獎勵他殺了暴君,為國家和人民除害,並讓他晉陞成為上將。接下來則又將
滿心歡喜的項巴克加以逮捕,以他作為皇帝之心腹殘殺無數貴族平民之罪名,處以槍斃死刑。
  耶里希即位之後,雖然沒有實施特別獨創、開明的統治,不過卻也一掃奧古斯都恐怖政
治的陰影,把帝國由水深火熱的地獄當中救出,並且安定了人心,在這些方面的功績確實不
可加以漠視。不過,和他的子孫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一樣,挽回這個持續走上崩壞之路的
銀河帝國,就更高的意義而言,他或許算是歷史上無意識的罪人吧--
  Ⅴ
  不管怎麼說,幼年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並沒有犯下足以被稱為暴君而必須被廢掉的
罪行。
  而且,幼帝如果真的死了,即使是自然死亡,人們也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是有遭受謀殺的
可能性吧!以羅嚴克位姆公爵本身來講,為了要避免惹上「殘殺幼兒」的罪名,勢必會用盡
全力來維護幼帝的生命與健康。這麼說來應該是一個相當諷刺的立場,不論羅嚴克拉姆公爵
是多麼的聰明靈敏,也將為如何處置皇帝而煩惱不堪吧!這是很容易便可以想像得到的。但
是,因為這一次的事件,難題被解決了。皇帝離去,留下了無人的皇座,皇座在失去主人之
後,由新的主人接手,原來的主人難道可以為此提出非難嗎?
  姑且不論舊體制派的主觀意圖如何,最終的結果卻是他們特地替敵方卸下了沉重的負擔
。對於這樣的結局,羅嚴克拉姆公爵或許會--一如他平常的華麗神情--而失笑出聲吧。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對他來說都是有利的--如果皇帝是按照自由意志,捨棄了皇位與臣
民而逕自逃亡的話,那麼便可以對其沒有責任心而且懦弱的行為加以譴責,如果皇帝是在與
他本身的自由意志無關的狀況下被強行擄走,那麼便可以對綁架的犯人加以聲討,並採取行
動以「拯救」皇帝。不論如何,選擇權都是被收在那位俊美年輕人的口袋裡。而被皇帝與自
稱是忠臣的人強行奔進懷裡的自由行星同盟,則只能伴隨著自己的心臟的鼓動,靜靜地等待
著對方將要抽那一張牌,因為輪到自己這一邊選牌的機會已經過了。
  儘管如此,對羅嚴克拉姆來說,這一切難道只是偶然的幸運嗎?這是楊所一直沉思的問
題。
  而令人心悅誠服的答案,在這個時候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了。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個充滿
野心與銳氣的年輕人,而不是終日等待通知的類型,他個人的意識,應當是以某種形態左右
著這個事態的發展。畢竟,過去曾經唆使同盟軍的不滿分子發動政變的就是羅嚴克拉姆公爵
。雖然不能斷言他是從整個計劃一開始的時候即牽涉其中,但也很可能是明知道有挾持皇帝
的計劃,卻故意地加以忽視,而將事件的結果作最大限度的利用。第一是很難令人相信舊體
制派的餘黨有挾持皇帝由帝都奧丁逃亡出來的組織能力。他們究竟是怎麼潛入帝都的呢?又
是如何能夠安然地逃離?而且在這段期間,又是怎麼樣能夠避開憲兵隊的眼睛,使之未察覺
到自己的存在?就算不是羅嚴克拉姆公爵,也會令人想到其背後是否有什麼人的幫助。那背
後的人勢必是擁有龐大的組織、豐富的資金與人脈,而且心懷著獨自的利益與目的,聰明又
狡猾地計劃著這項行動--
  這麼一來,費沙--?
  難道又是費沙?楊忍不住要為之咋舌。他以身為正統歷史學派末端之人的身分是希望排
除「陰謀史觀」的。歷史的潮流不應為少數人的陰謀與策略改變。歷史不該是這樣的東西。
  然而,無論如何,同盟政府都必須要負責。不是對其起因,而是對其結果--
  自由行星同盟與銀河帝國的舊體制派聯手。他們那些人明顯是反動派分子,而並非其他
。他們所希望的就是要再創高登巴姆王朝的正統權威,以此權威為依靠,自己獨佔權力和財
富,使歷史逆流。而自由行星同盟竟然與這樣的人聯手,去相信那僅畫在紙上的「未來民主
化」,而與今日實際在改革政治與社會的羅嚴克拉姆公爵敵對。這樣的選擇應該可說是集愚
劣之大成吧!
  楊自覺到有不少偏見的微粒子溶入了自己思考領域內,但卻意志堅定地堅持自己的想法
。自魯道夫大帝以來,高登巴姆王朝歷經了五個世紀的歲月,應該有無數機會可以糾正其政
治與社會的不公平,但是卻一一地加以姑息。最後終於因腐化的特權階級所呼出的毒氣,不
僅僅是王朝的花朵,甚至連莖和根都枯竭所死。而那已經枯竭了的特權階級的餘黨到底還能
夠期待什麼?
  盜賊的種類有三,這應該是什麼人所說過的話吧!依靠暴力的竊盜者、依靠智慧的竊盜
者、以及依靠權力與法律的竊盜者--
  靠著羅嚴克拉姆公爵,由大貴族支配體制的軛下被解放的帝國二五零億民眾,可能不會
饒恕與強盜聯手的自由行星同盟吧!這是必然的事情。果然,就如原先所想像的一樣,我方
將要與銀河帝國的「國民軍」作戰了!到了那個時候,正義當然是在他們的那一方--
  ***
  「--那麼,梅爾卡茲提督,您打算怎麼辦呢?」
  一個並不是那麼大的聲音,將楊的意識喚回伊謝爾倫的會議室內。他用視線探索著幕僚
們的臉,知道了那聲音的主人原來是姆萊參謀長,而其他的幕僚們也只是在程度上稍微有些
差異,均無法完全掩飾困惑的表情,對於被指派為「帝國正統政府」軍務尚書的梅爾卡茲將
來的去留,恐怕是全體幕僚最為關心的,但是每個人都刻意地迴避由正面將之拆穿。但是姆
萊卻把這層顧忌,像一張紙般地將之刺破了。
  「瑞姆夏德伯爵,那位流亡政權的首相大概沒有考慮到梅爾卡茲提督是不是有可能拒絕
就任吧!不過我想應該也不能違背他們的期望--」
  姆萊少將的聲音聽起來並不諷刺,但卻也缺少一種允許逃避或隱藏的寬容,讓人感覺到
梅爾卡茲的退路難道被斷絕了嗎?一本正經的姆萊就只憑著正面的攻擊,而越過了這位亡命
客將的防壁。梅爾卡茲以睏盹的眼睛對著提出問題的人說:
  「--我並不一定會與瑞姆夏德伯爵抱持著相同一致的見解,我對皇帝陛下的忠誠心並
不輸給他們,但是以我個人來講,我倒希望陛下能成為一個平凡的市民,過著平靜無波瀾的
生活。」
  這位老練提督的聲音,這個時候顯得極為沉重。
  「縱使建立了流亡政權,想要推翻羅嚴克拉姆公爵的霸權也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將民眾
當成是自己人,並且受到他們的支持。我所難以理解的--」
  梅爾卡茲緩緩地搖著頭。那本來並非是肉體方面所造成疲勞陰影,以一隻無形的手控制
住他的肉體,好像要將他緊緊抱住似地。
  「--那些應該要保護年幼陛下的人看起來卻相反地想要把陛下置身於陰謀與戰爭當中
。要建立流亡政權他們自己去建立就好了。沒有道理把甚至還不具備判斷能力的陛下也扯進
去。」
  楊粗魯地將黑扁帽摘下放在手裡玩弄,仍然繼續保持沉默。先寇布對楊的舉動輕輕一瞥
之後,開口說道:
  「只要稍加思考的話,就可知這是需求與供給完全一致。」
  「需求與供給--?」
  「沒錯,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權力基礎在於民眾,早就已經不需要藉助皇帝的權威。而另
外一方,瑞姆夏德伯爵可說是沒有任何實質的依靠,為了要把握流亡政權的主導權,而處於
必須將廢物加以利用的立場。」
  「梅爾卡茲提督您的見解我明白了,但是我想要請教的是閣下您本身如何選擇?會採取
什麼樣的行動呢?」
  「姆萊少將--」
  楊首度開口了。他並不希望讓梅爾卡茲坐在被告的位子上。對於姆萊的潔癖性格與思想
的緻密,年輕的司令官固然是給予高度的評價,但是這些特質因時地不同也有可能成為傷人
的針。
  「我想身在組織當中的人如果能按自己本身的意志來安排自己的話,想必是件好事吧!
以我來說的話,我有一堆像山那麼高的話想要對政府的首腦們說,而我最為生氣的就是他們
總是將自己任意決定的事情,強行地要我們接受。」
  卡介倫、先寇布、菲列特利加點了點頭,因為姑且不論楊的論調如何,他們大概都已掌
握到他的用意。梅爾卡茲並沒有依照一定的程序正式被提出參加流亡政權的要求,而是同盟
對流亡政權承諾事後的強制犧牲,所以在這樣的時間點上,對他要求最終的答覆是件非常殘
酷的事情。姆萊輕輕地低著頭退出會議室,或許是他本身也明白了這點的緣故吧!
  因擔心事態在未獲得解決的狀態下呈現膠著化,楊命令大家暫時休息一下,不過先寇布
卻以一種不甚高尚的笑臉對著司令官說: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如果想說的話像山那麼高的話,那不妨下定決心說出來看看。即
使政府那些首腦們的耳朵就像是驢耳朵,那麼大罵之後,心情也舒服一些啊。」
  「在公開的場合上,現役軍人是不允許批評政治的,沒錯吧!」
  「我認為海尼森的那些傻瓜們是應該要被好好地批評一下了。」
  「想的方面是自由的,但是說的方面就不見得是自由的了。」
  「說的也是,言論自由的領域是比思想自由還要狹窄。自由行星同盟所謂的自由,到底
是來自何處呢?」
  這正是我一定要知道的,楊在內心裡認真嚴肅地想著,但是並沒有說出口,只是聳了聳
肩。要塞防禦指揮官見狀於是輕輕地瞇著眼睛說道:
  「自由的國度嗎?我六歲的時候就被祖父母帶著亡命到這個自由的國度裡來。轉眼已經
過了二十八年,不過我還記得很清楚。那好比針戳一般刺骨的寒風,以及將亡命者當作是乞
丐一般對待的入境管理官員所露出的鄙視眼神。大概到死都不會忘記吧!」
  先寇布會將自己的過去說給別人聽,實在是屬於一種稀有的事例,楊的黑眼睛因此露出
感興趣的表情。不過,先寇布並沒有意思再繼續發展關於自己的話題。他撫摸著自己那有點
削尖的下巴,用一種像是要將記憶撇開的語調說道:
  「也就是說,我是曾經一度喪失祖國的人。如果由一度轉為二度的話,那也沒什麼好驚
訝或嘆息的。」
  ***
  在另外一個室內,也是在上司與下屬之間,正交換著頗為辛辣的對話。
  梅爾卡茲看著舒奈德,臉上呈現難以區別是苦笑抑是自嘲的表情。
  「人類的想像力實在也不過如此啊!早在一年前,根本從來沒有想過命運竟替我作這樣
的安排。」
  舒奈德撫然地說:
  「是下官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的認為對閣下您有利,所以才勸您亡命的--」
  梅爾卡茲把眼睛瞇起一些,說道:
  「哦,你是覺得很高興吧。對與羅嚴克拉姆公爵對抗的人來說,有什麼比『銀河帝國正
統政府軍務尚書』更好的頭銜呢?不過--」
  如果說這話的人不是梅爾卡茲的話,那麼舒奈德就只能將之解釋為帶著利針的諷刺了。
他很難過地搖頭說道:
  「說起來是正統政府的軍務尚書,卻也只是表面上好聽而已。事實上,由閣下您指揮的
士兵連一個都沒有,不是嗎?」
  「現在也同樣地是無一兵一卒可以指揮的身分--」
  「不過,楊提督的艦隊有時也會交由您來指揮。今後是連這種機會也不能奢求了。只是
空有虛名,而無任何實質的權力--」
  舒奈德的舌頭打住了。
  「瑞姆夏德伯爵的話還好,至於其他的人,則除了是擁有爵位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才
能。這樣的組合卻想與羅嚴克拉姆公爵相抗衡,下官不得不覺得岌岌可危。」
  「但是,有皇帝陛下在--」
  梅爾卡茲的聲音,在舒奈德的胸中沉重起來。上尉頗為驚訝地注視著這位作為銀河帝國
皇帝的臣下已經有四十年以上歲月的老將--他那快速衰老的肩膀上的線條。舒奈德當然也
存有自己身為皇帝之臣下的意識,但是比起梅爾卡茲那根深蒂固的思想是淺薄得多了,或許
可說是有代價的。眼裡看著這位找不到應該說的話而佇立不動的副官,梅爾卡茲微笑地說:
  「再怎麼煩惱憂慮還是於事無補啊,反正也還沒有收到正式要求,就慢慢地好好考慮吧
--」
  ***
  是暴風雨前的預兆嗎?危機的信號已經開始被送出了,但是楊並沒有相對採取措施,或
者更正確地應該說是根本不打算採取什麼措施。在現實上,如果帝國大軍殺到伊謝爾倫要塞
來的話,那麼這位用兵的藝術家便可以發揮他那無與倫比的手腕,然而若是在自己本身未參
與的政治層面上,則身為一個穿著制服的軍人,是無權作出任何干預的。不過在整個事態的
發展當中,楊總是被列為旁觀者的立場。
  「閣下!銀河帝國方面傳來了超光速廣播,好像是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在對全帝國
、全同盟發表演說?」
  大約是在帝國流亡政府成立的報導後相隔一次用餐的時間,通信軍官帶來這個緊急報告。
  中央發令室的主螢幕上,傳送來萊因哈特的身影,他那金髮就像是獅子的鬃毛一般的華
貴。
  黑與銀兩種顏色的華麗軍服,是帝國軍自古以來的傳統,但卻好像是幾個世紀以前即為
這位金髮的年輕人所特別設計似地,完美地襯托著他那絕世的容姿。冰藍色的眼眸深處隱藏
著暴風雪,由正面對著他的時候,一股戰慄的波動穿透了每一個觀者的身心。不管喜惡的感
覺如何,千萬的人們均不得不承認這位年輕人本身就是一種非比尋常的存在。
  當萊因哈特一開口,那像是音樂一般流暢悅耳的聲音,愉悅地刺激著聽者的鼓膜。但是
,所說的內容卻是極為苛烈。年輕俊美的獨裁者,宣告了皇帝遭受挾持的事實之後,投下了
一枚無形的炸彈。
  「我在此宣告,利用不法並且卑劣的手段來挾持幼年的皇帝,企圖使歷史倒流、強奪人
民已經被確立之權利的門閥貴族的餘黨,必將遭受與其罪孽相等之報復。而與之茍合私通,
陰謀破壞宇宙的安定與和平秩序的自由行星同盟的野心家們,也難逃同樣的命運。錯誤的行
為,必須用嚴厲的懲罰來加以矯正。罪人所需要的不是交涉也不是勸導,他們本身並沒有理
解這些善意的能力與意願,唯有武力才能啟發的他們的智慧。今後,無論有多少流血的事件
發生,大家必須銘記在心的是,愚劣的綁匪與共犯要負起完全的責任--」
  拒絕交涉與勸導,當了解這其中所包含之意義的時候,人人都感覺到心臟好像要從胸腔
裡面跳出來似的,帝國舊體制的流亡政權與支持此政權的同盟政府,都被當作是要用武力來
加以「矯正」的對象。如此迅速且毫不寬赦的反應,恐怕是那將被「矯正」的一方所始料不
及的吧!
  當萊因哈特的身影自螢幕上消失後,先寇布立即對楊說:
  「也就是說,羅嚴克拉姆公爵公開宣戰了,我甚至有一種多此一舉的感覺--」
  「形式上是有必要這樣做的。」
  「伊謝爾倫又要變成最前線了吧!這可真是為難的事!政府首腦們以為只要握有這個要
塞,就可以蠻不在乎地犯下愚昧的行為。倒是容易想見的。」
  楊在瞬間像是有什麼要說似地動了動嘴,但最後還是無言地透過眼前那一面已經變成灰
白色平板的螢幕,彷彿在凝視著什麼旁人所看不到的東西。[siz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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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6: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Ⅰ
  隨著銀河帝國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亡命」以及帝國宰相萊因哈特.馮.羅嚴克
拉姆公爵發佈的「宣戰公告」,自由行星同盟上下均被捲進亂氣流的正中央。以優布.特留
尼西特為議長的同盟最高評議會,在承認流亡政府的這項行動當中,當然也有預測到萊因哈
特可能的反應,但卻也不得不為其苛烈的程度而受到強烈衝擊。評議會中的一員卡布朗後來
在回憶錄中如此說道,他們正考慮要利用流亡政權作為外交交涉的條件時,卻被對手搶先在
臉上打了兩記耳光。而且還被敵人告知自己的選擇已經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了。
  「金髮小子想要以武力為後盾來脅迫我們!」
  卡布朗滿腔激憤地說道。但招致此後果的責任其實就在於他們輕率的政治選擇,現在不
管再怎麼對萊因哈特加以責難,都難逃其先前的判斷太過於天真的批評。因為給予萊因哈特
這個前來加以脅迫之藉口的正是他們自己本身。
  對他們來說,原本勉強還可以享有的幸福,卻因為他們在這場費沙和萊因哈特這奇怪的
共犯關係下作出了愚蠢的選擇而毫不知情地喪失了,還自以為得了甜頭而沾沾自喜,卻不知
在這小小甜頭的背後,原來孕育著極為巨大的苦果--
  ***
  二位在野的政治家--姜.列貝羅與荷旺.路易在一家餐廳共進晚餐。兩人因為審查會
的關係,都和楊多少有些因緣。現在他兩人正共進晚餐,其談話的焦點也同樣是集中在楊身
上。
  「楊威利是不是具有成為一個獨裁者的資質?這倒是很有趣的問題。」
  「在沒有成為事實時才會覺得好笑吧!不過就怕是笑到一半而臉色發僵的場面,我這輩
子已不知道見過多少回了呢!荷旺。」
  列貝羅是一個不管在能力上或道德上都具有相當水準以上的政治家,但可惜就是缺乏那
麼一點幽默感。荷旺為這個朋友覺得惋惜。
  「要成為獨裁者就好比是在調雞尾酒一樣,需要放很多的成分和要素。必須要有屹立不
搖的信念與使命感,即使只能獨善其身,還要有能夠將自己的正義作最大限度表現的能力,
主觀的程度必須強烈到不將敵對者當成自己敵人,而是正義的敵人等等,這些你應該都明白
吧!列貝羅。」
  「你說的沒錯,那麼,楊威利的話呢?」
  「這,稍微有些勉強吧!楊威利這位青年,就好像是甜甜的雞尾酒,依我個人看來,還
缺少一些成為獨裁者的要素。當然,並不是其知性和道德方面的問題。而是在對自己本身的
言行堅信不疑以及對權力的迷戀程度方面,他並不具備,這或許是我個人的偏見也說不定,
不過我的看法就是如此。」
  當白身魚湯端上來時,兩位政治家都停止了談話。列貝羅看著那名上湯的侍者身後的背
影。
  「但是,我覺得他應該具有對自我本身毫無過失的確信。不就在幾天前嗎?我還聽你說
過他是一個相當勇猛果敢的彈劾家、而且還是個不屈不撓的辯論家。」
  荷旺搖搖頭,但那不僅僅是反對列貝羅的話,同時也像是在對例湯的味道表示不欣賞的
樣子。
  「啊,那一次確實是那樣的沒錯,但那是為了要對抗那些愚劣的審查官,而不是特別因
為他本身的利益才發生挑釁的。如果僅就那次審查會來說的話,他確實是一個傑出的戰術家
。如果是戰略家的話,一定會為了日後的打算,將那些即使是愚劣的同事拉攏成跟自己同一
邊吧!不過,我們這名好青年楊威利啊--」
  荷旺一副難以下嚥的表情,把湯送進嘴裡去。
  「卻在面對著一條豬的時候,明明白白地告訴它你是豬。以作為一個人來說,那也無可
厚非。應該生氣的時候生氣,人才能夠維持其尊嚴。可惜,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很多過去的
事例告訴我們,一個人所應有的尊嚴與其政略上的成功,往往是以等值交換的--」
  一會之後,荷旺用責怪的眼神瞪著那只空了的深底盤子,拿起杯子裡的水含在嘴裡。
  「目前我的結論是,楊威利不會成為一名獨裁者。至少,他本人沒有那個意願。」
  「但是事態的發展不會全依照他個人的意願吧!」
  「沒錯,而且那並不僅限於楊威利。列貝羅,你也不例外吧!你好像只憂慮著楊提督的
事似的,不過假使真有那麼一天,楊在非出自他本意的情況下,步上了獨裁者的位子,來引
導同盟走向民主共和政體的話,那麼你對自己本身的去留又作何打算呢?」
  列貝羅無法立即回答,只是靜靜地皺著眉頭。而荷旺也不敢再加以追問,因為他自己本
身也並不是已經有了確實的展望以及答案在他的口袋裡面。
  腐敗的民主政治以及廉潔的獨裁政治,究竟應該要如何取捨?這或許是人類社會的發展
過程裡面最難解答的問題吧!現在銀河帝國的人民,或者應該說是幸運的。因為他們由腐敗
的專制政治,這種根本不需作任何議論便可以肯定是最惡劣的狀況當中,被拯救了出來。
  ***
  在這樣的一個時期當中,人類社會的各個角落均充滿了無數的估計錯誤與灰心氣餒。即
使是將那位被視之為奉獻忠誠心與獻身之對象的幼帝迎接過來的「銀河帝國正統政府」,其
失望的程度在當時看來,也算是非常突出吧!
  「什麼嘛!那個兔崽子!實在不可愛!無禮、粗暴,簡直是比歇斯底里的貓還要難以處
理啊!」
  憤怒、失望以及厭惡的情緒在胃中沸騰,他們感覺到嘴裡面有著酸味極為強烈的唾液。
他們原本對於這個被萊因哈特以及前任帝國宰相立典拉德公爵所擁立的幼帝就不是很了解,
但根本連想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麼一個不足以刺激臣下忠誠之心的小孩。
  如果這個幼帝繼續這樣不知自我克制而長大成人的話,那麼所能期待的,大概就是一個
可以和奧古斯都二世相媲美的暴君吧!正統政府的人們甚至這麼想。
  奧古斯都這個名字對高登巴姆王家以及帝國的歷史來說是最大的一個污點,如果接下來
的皇位是由他的兒子繼承的話,那麼他的名字勢必會被慎重地抹殺掉。還好,對後代歷史家
們而言非常幸運的是,他的後繼者為了要使自己的叛亂正當化,因此便將暴君的所作所為明
白地呈現出來,對於與奧古斯都相關的言論也並未予以鉗制。
  但是,就因為相貌與性格與大人們所想像的不一致,而責怪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話,
這是一件相當殘酷的事情。第一,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孩,不應該被強求必須要對自己的成長
負責。最應該被怪罪的,是他周圍的那些大人們。他的雙親已經不在世上,而帝國宰相萊因
哈特對幼帝自然不會像是父母親那麼地親切,只是盡一盡最低限度形式上的義務而已。雖然
說親情、愛情並不能決定一切,但是在這些情感全失落的情況下,自然沒有理由會產生好的
結果。
  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孩,在精神上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頹廢,而且更逐漸在擴大與加深當
中,這當然會招致其他人的忌惡與逃避。
  對於「正統政府」的要人來說,皇帝根本不必是一個英雄或名君,毋寧說是一個平庸的
傀儡才是他們想要的,但是如果水準太過低劣的話,那也是相當令他們苦惱的。對於這個既
沒有可以統治的領土,沒有可支配的人民,也沒有軍隊這種以支配為目的而設立之暴力機構
的流亡政權來說,自由行星同盟所給的保護,以及費沙所提供的援助,是其存在所不可欠缺
的。儘管心裡明白他們的行動是基於他們自身的利害關係與盤算,但是為了要博取他們的好
感甚至於歡心,以便為日後的反抗與重建工作作準備,所以也有必要贏得他們對於幼帝個人
的好感。
  因為這個理由,七歲的皇帝便被希望能成為一個像是由童話裡面走出來的「可憐天使」
,但是他們都明白這是絕對無法加以期望的,那麼,應該要採取一些至少不會招致厭惡的處
置。
  「盡可能不要將皇帝帶到別人的眼前。」
  他們作成了這樣的結論。他們命令醫師給幼帝服用精神鎮定劑,並且將幼帝的世界限定
在「行宮」寢室的床舖上。奉命擔任「御醫」的醫師,雖然擔心藥品將會帶給孩子原本脆弱
的肉體有不良影響,但最後也只得依照他們的意思行事。
  就這樣,凡是要求與幼帝會面的同盟政治家、財經界人士,言論人士,以及希望投靠流
亡政府的人們,都只能滿足於在門的附近,遠望著那名被強制滯留在睡眠國度內的小孩沉沉
的睡姿。在所有的來訪客人當中,當然也有人因見到那沉睡的臉而觸動感傷的情緒,但是相
反地,將這個七歲的小孩,看成是集五個世紀以來之專制政治所有的黑暗於一身,並且列出
觀念上的用語,對他加以批評攻擊的人也是存在的。
  事情已經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了。現在不管是誰都是用感情而非理性來下判斷並且作
出選擇。基於同情的思想加以贊成,或是因為生理上的反感而加以反對。接納皇帝亡命這件
事,對於民主主義的存續及和平的到來究竟是不是有意義?這個問題已經被撇開不談了。無
論是贊成或是持反對意見的人--前者在人數上佔有較多數--都只是一味地痛罵對方的愚
昧,也不打算要花時間和功夫來加以勸導。
  在明白了幼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並沒有像一部分人憑空想像出來的那麼甜美得像是天
使一般的長相,而且非但不天真可愛,甚至還是一個教養極差的小孩後,流亡政府中那一股
浪漫的騎士情懷自然多少冷靜了一些,但是幼帝仍然被認為具有充分的政治利用價值。姑且
不提那名不法的野心家羅嚴克拉姆公爵,他們預測在帝國軍的將兵當中,應該有大多數人仍
遲疑著是否要將槍口對著幼帝。在古代的地球上,回教徒在骨肉相殘的時候,有一方的軍隊
將回教聖典可蘭經的正本高豎在陣頭,敵人見到了可蘭經,均紛紛棄械潰走--這樣一個古
老的傳說也被加以利用了,但是這樣的一個預測,根本只不過是一個被生在奢望與妄想之間
的私生子,或許,持有這項主張的人本身在潛意識裡也明白這一點也說不定。
  但是,儘管兩手環抱著不安與後悔,亡命者與接納他們的同盟政府已經被追迫趕到一個
毫無轉寰的地步了,萊因哈特那電擊般的反應,已將他們由拳擊場的中央逼退到旁邊的圍繩
上去了。被宣告沒有交涉的餘地之後,勢必要用軍事力量來加以解決。於是軍事力量的加強
與整備自然成了當務之急,而同盟政府首先著手的軍方人事方面,拋除了對軍部的顧慮之後
,為了要加強政府,事實上應說是特留尼西特政府的影響力,於是便以特留尼西特派的高級
軍官來接管各軍事部門的要職。
  如此一來,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被迫以疾病為由宣告引退,而由過去曾任代理本部
長的德森上將接替。雖然說德森的忠勤是受到了特留尼西特政權相對的回報,但軍方首腦與
當時的政權結合這件事,或者表面上看來是如此的,引發了不少反對的聲浪。雖然人事異動
並未波及到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但是卻間接地將它那只無形的手伸到楊這邊來。這一
天,他的頭頂上,響起了一陣雷鳴的聲音。
  「尤里安.敏茲准尉晉陞為少尉,並任命為費沙駐在事務官事務所之武官。應於十月一
日之前到當地赴任。」
  當這道命令以超光速通信送達伊謝爾倫要塞的時候,一開始,楊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
林希爾根本無法正視長官的臉孔。
  Ⅱ
  楊知道自己的權限離全能相去甚遠,正因為在民主共和政體當中這是理所當然的,所以
楊一直接受著這個事實。但是在接到這道命令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政變之際,先
寇布半開玩笑時所提議的事情--乾脆當獨裁者好了,這名要塞防禦指揮官曾對他作了這個
極為不安份的進言。果然!如果自己一直太老實的話,那麼世界好像愈來愈充滿了無限自大
傲慢的同僚!
  將卷宗抱在胸前,在一旁注視著楊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精確地算著楊已經在
自己前面,來來回回地走了六十次。青年司令官一面來回地踱來踱去,接著將頭上的扁帽脫
下來,一邊搔著他那黑色頭髮,呼吸聲好像間歇泉水似地流動著,陰惡的視線彷彿在瞪視著
某種不在場的東西。甚至用兩手用力地掐著軍扁帽,在無意識之間,顯然是將扁帽當成了是
某人的咽喉。當菲列特利加忍不住出聲叫著「閣下」的時候,楊一臉好像頑童被人由背後抓
住領子的表情,看著這位美麗的副官,停止了扼殺那頂可憐黑扁帽的動作,全身重重地嘆了
一口氣。
  「格林希爾上尉,把尤里安找來。」
  「是的--嗯,閣下。」
  「啊!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我想。所以我不是要妳把尤里安找來嗎?」
  楊的聲音和用語都充滿了不安定,但菲列特利加明白這位年輕司令官心中的感受,便照
他的命令去做。
  ***
  尤里安是公認的聰明少年,但是因為菲列特利加極力抑制著自己的語調和表情,所以當
他來到臉上表情像是用窗簾遮住一般的楊的面前,由他手中接過命令書的時候,還不知道凶
運正以極快的速度在接近當中。
  他反覆好幾次地閱讀著命令書。當理解到那些無機的文字貫連起來所表示的意思時,激
憤之情漲滿了全身的血管。他的視線由楊身上移動到菲列特利加,再由菲列特利加移回到楊
身上,但是實際上所看到的卻只是他自己本身憤怒的波動。一股想要將命令書撕碎的衝動,
終於還是被理性之牆那尖銳的牙齒咬碎了。
  「請您加以拒絕!這種命令!」
  尤里安咆哮了起來。雖然他也自覺到聲音裡面的激動,但不覺得有一點羞恥。那種在接
到這種命令卻還能保持著冷靜的人,一定在感性上有重大的缺陷。
  「尤里安,如果你還是軍人眷屬的話,那麼任免或異動是按照司令官的意思。但是你現
在已經是正式的軍人,有義務要服從國防委員會與統合作戰本部的命令。到了現在,不必再
讓我來告訴你這些基本的原則吧?」
  「即使是無理的命令,是嗎?」
  「什麼叫無理?」
  楊反問的樣子不管怎麼看來都像存心的,所以尤里安避免直接回答,端正地回答道:
  「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就要求回復原來的眷屬身分。這麼一來就不必按照命令了,可以
嗎?」
  「--尤里安,尤里安。」
  楊的聲音裡交雜著嘆息。他從未大聲斥喝尤里安,但是在這個時候,似乎讓這名少年被
人大聲罵一罵感覺上會來得舒服些。或者是因為楊本身太過於高估尤里安的「老成」也說不
定。
  「這件事情目前說來到底可不可能並不是由你來作判斷的。第一,你是自願成為一名軍
人,而不是被強制的。你自己要覺悟到服從命令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楊此時說教的內容或許應該說是缺乏獨創性。如果這些話會產生說服力的話,那麼並不
是因為話的內容,而是由楊的表情和語氣,以及經由這些無法完全表現出來的情緒,尤里安
在精神上感應到而產生的。
  但是,這樣的感應並不夠完全,所以尤里安雖然在努力地恢復心理上的平衡,但卻仍然
像是水面一樣禁不住要動搖,臉上的皮膚下面,血液的流量不定地時增時減。
  「我明白了。奉命赴費沙就任駐在武官,但是我所奉的不是統合作戰本部的命令,而是
楊威利提督您的命令。如果您只有這件事的話,那麼我先請求告退了,閣下。」
  臉上毫無表情,連聲音也像是石膏般地僵硬,尤里安形式上地行了一個動作完美無瑕的
軍禮之後,邁著很明顯地欠缺豁達開朗的腳步走出了這個房間。
  ***
  「尤里安的心情是可以了解的。」
  不久,菲列特利加如此說道,她的聲音之中彷彿有責難的成分在裡面,楊之所以有此感
覺,應該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敏感吧!
  「他一定覺得是不是自己的存在對閣下而言,已經是不被需要的了。」
  現在難道不應該多顧慮一下少年的情感嗎?但這些話並沒有透過言語,菲列特利加注視
著年輕的司令官,用她那淡茶色的眼眸,打動了他的心理。
  「什麼不被需要,哪有這種事啊!」
  楊一面生氣一面試著為自己辯護。
  「不需要就不放身邊,需要就放身邊什麼的,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即使不需要也放在
身邊,不是,所謂的需要,指的並不是有幫助或沒幫助的問題--」
  楊因為對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喪失了自信,於是便沉默不語了,用手搔一搔那頭黑髮之
後,兩手交叉地嘆著氣,他之所以做這樣的決斷是有充分理由的,但自己即使具有正當性,
卻沒有努力去取得對方的理解就這樣放手讓他走,楊不想對尤里安這麼做。
  「還是必須和他談一談。」
  楊自言自語的說道,稍微想一想的話,這應該是事先便需要溝通的啊!楊不禁為自己的
粗心大意感到生氣。
  ***
  伊謝爾倫要塞裡的廣大植物園,是氧氣的供給及供人們做森林浴以達到人體活性化的場
所,佔有極重要的位置。在四周有加卡蘭達樹所圍繞著的長椅中,有一張不知道為什麼平常
並沒有人去使用它,只是偶而楊會在上面睡午覺。現在尤里安就坐在它上面陷入沉思當中,
得知此事的菲列特利加語氣中不帶任何表情地將這幅景象告訴了楊。
  十七點一到,楊完全沒有要加班的樣子,立即衝出了中央發令室。
  靜靜地坐在植物園的長椅上,不知如何才能平息心中之不平而正在沉思中的尤里安,意
識到有人走了過來,於是抬起了頭,看到了一隻手拿著罐裝啤酒,一臉想要和解表情的楊。
  「提督--」
  「啊,嗯,我可以坐下來吧,這裡?」
  「請。」
  楊動作有點笨拙地坐了下來,打開罐裝啤酒的拉環,將那部分的泡沫及液體流進胃袋裡
面之後,呼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後說道:
  「尤里安。」
  「是的,提督。」
  「將你調到費沙去,雖然是軍部的命令,但是依我自己個人的想法,也是希望能有一個
可以信賴的人替我去觀察一下費沙內部真正的情況。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你還是不想去嗎
?」
  「可是,目前的情勢如此地發展,伊謝爾倫要塞將會再度變成最前線吧!我是想,我在
這裡的話還可以幫一些忙,所以--」
  「事實上是這樣的,尤里安。」
  將第二口啤酒灌入咽喉的深處後,楊注視著少年說道:
  「沒錯,每個人都以為帝國軍會從伊謝爾倫迴廊入侵。但事實上這既不是規則,也不是
法則。」
  「但是,如果不是的話,那麼會由哪裡入侵呢?難道會從銀河系的外側繞一大圈嗎?再
不然就只有經過費沙迴廊了,不是嗎?」
  「是的。」
  楊極簡短地回答道,尤里安吃了一驚,等待著更進一步的說明。
  「對羅嚴克拉姆公爵來說,最為有利的戰略就是一部分兵力包圍攻伊謝爾倫,其他的兵
力則突破費沙迴廊。他是有足夠的兵力可以這麼做的,而且如此一來的話,伊謝爾倫要塞就
好像是路旁的小石頭一樣地孤立著,沒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不過,如果這樣的話,帝國不就是變成與費沙為敵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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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6:34 |只看該作者
  「問得好!不過在這個時候,這不是問題。羅嚴克拉姆公爵如果真要通過費沙迴廊的話
,有兩個前提條件,第一個,就是在他能夠以實力來排除費沙的有形或無形抵抗的情況下,
第二就是不需要將費沙的抵抗列入考慮的情況下。」說到這裡楊並沒有再加以說明,但尤里
安已經正確地理解了這位黑髮的司令官所暗示的事情。
  「--也就是說,羅嚴克拉姆公爵與費沙暗中秘密聯手?」
  「完全正確。」
  楊將啤酒罐舉到眼睛的高度,對少年所表現出來的聰慧敏捷表示敬意。
  但尤里安並沒有因受到褒獎而感到高興。羅嚴克拉姆公爵與費沙聯手,所代表的就是銀
河系宇宙當中最強的武力與最大的經濟力量之相互結合,而且,他們的先鋒不就會輕而易舉
地入侵到自由行星同盟嗎?這與尤里安平日所熟悉而且長久以來所維持的政治、軍事狀況-
-帝國與同盟兩者對立,而費沙則與兩者保持等距離的中立的模式相比,已經有了大幅的改
變,短時間內要接受這樣的改變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尤里安,我們經常會誤以為現在的狀況是自古以來就已經固定的了。但是,你想想看
,所謂的銀河帝國,並不是五百年前就存在著,自由行星同盟的歷史也是它的一半,至於費
沙則僅僅歷經了一個世紀的歲月。」
  不是由宇宙的起源開始就已經存在的東西,沒有道理會一直繼續存在直到宇宙的盡頭。
變化一定會產生。這個變化是經由像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這麼傑出的人格,接下來會繼
續延續其觸鬚,以至於觸動全人類的社會。
  「那麼銀河帝國,不,高登巴姆王朝就要滅亡了?」
  「是會滅亡的,不,事實上已經滅亡了。政治與軍事的實權都在羅嚴克拉姆手中,而皇
帝則丟下了國家與人民逃亡了。現在只是名義上沒變而已,事實上已經是羅嚴克拉姆王朝了
。」
  「的確是如您所說的,但費沙與羅嚴克拉姆公爵真有聯手的可能嗎?」
  「假設存在著A、B、C三者的勢力,而A與B彼此之間是對立抗爭的關係。在這種情
況下,C所可能採取的策略是,A為B所壓倒時救A,B為A所壓迫時救B,待AB兩者抗
爭至兩敗俱傷後就將兩者一起消滅。但是如果A的勢力很明顯地增大,即使去幫B也無法與
A抗衡的情況下,那麼C或許就會乾脆去幫助A,一起將B加以擊倒。」
  「但是,這麼一來,A不就具有壓倒性的強大力量了嗎,如果它在消滅B之後乘勝追擊
C的話,那麼C不是只能由孤立步上滅亡之途嗎?」
  黑髮的年輕提督彷彿深受感動地注視著這名有著亞麻色頭髮的少年。
  「是的,就像你所說的。其實我整個思考的瓶頸也是在這裡。費沙將自己所的財富及其
戰略位置提供給羅嚴克拉姆公爵,但所換來的結果可能是費沙失去了它的政治獨立也說不定
。這方面他們究竟是怎麼盤算的呢--?」
  楊於是手拿著啤酒瓶,陷入了沉思之中。
  「或許費沙真正的目的,並不在於其本身的利益倒也說不定--不,這個想法或許大過
於異想天開了,首先,根本沒有任何證據。我是在想,或許費沙是打算要獨佔新銀河帝國統
一之後經濟上的權益,但是單靠這麼一個理由並不能完全說服我自己。」
  尤里安稍微地側著頭,那亞麻色的頭髮隨著他的動作呈現浮動的波浪。
  「如果他們盤算的不是物質利益的話,那麼會是精神方面的嗎?」
  「精神方面?」
  「比如說是文化、社會、經濟的意識形態,或者是宗教--」
  這一回輪到楊睜大眼睛了。他無意識地將手中的啤酒罐不停地旋來轉去,一邊咕噥地說:
  「是宗教嗎?對了,這是有可能的,就表面上來看,費沙確實是一個合理的現實主義集
團,但或許在令人意外的某個方面受到某種牽制也說不定。宗教嗎?應該是的。」
  這時候,尤里安並不是經由細密邏輯的思維,一步一步地踩著推論的樹枝,才得到以上
這個結論的,而是信口說出的而已,所以當楊投以讚許眼神的時候,尤里安並未喜形於色,
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一下之後,向年輕的司令官確認。
  「我到費沙去,也許可以稍微探到他們的政策與政略,甚至還可以知道一些帝國軍動向
,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對閣下您有幫助呢?如果是的話,那我會很樂意地到費沙去的。」
  「謝謝。但是我認為尤里安你還是到費沙去比較好的理由,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個。」
  「是什麼呢?」
  「啊,該怎麼說比較好呢!當我們在看山的時候,也僅僅是由一方看到的樣子,無法捕
捉到整體的景象--,不,在這之前,有件事我想先問問你。」
  楊重新將腿盤著坐好。
  「照目前這樣子繼續下去的話,恐怕我們勢必要和羅嚴克拉姆公爵作決一生死之戰。那
麼,尤里安,你認為羅嚴克拉姆公爵是邪惡的化身嗎?」
  這個問題令尤里安有點不知所措。
  「我想不是--」
  「沒錯,所謂邪惡的化身這種東西,只有在立體TV的戲劇當中才存在。」
  楊的聲音當中交雜著苦笑。
  「壞就壞在這一次自由行星同盟與帝國的舊體制派聯手。至少就現實面看來,這種舉動
並非加速了歷史的潮流,而是使潮流逆轉。後代歷史或許會將我們歸類到邪惡的陣營那一邊
。」
  「會有這種事嗎?--」
  「這也是歷史裡面會有的觀念啊!」
  楊本人並沒有意識要作如此誇張的思考,只是試著作一個未來的假設。如果羅嚴克拉姆
公爵萊因哈特成為全銀河系的霸王,並且為全體人類社會帶來秩序與和平的未來。到那個時
候,高登巴姆王朝的舊銀河帝國當然是會被說成是邪惡的一方,而自由行星同盟也會被視為
是阻撓統一與和平實現的敵人而被染上邪惡的色彩吧!即便是楊個人,也不見得不會被歷史
的教科書描述成「因為有那個人的存在,以至於造成許多無益的流血犧牲,並且延遲了統一
的來臨」吧!
  或許就是由於有絕對的善與完全的惡這種思想的存在,所以使得人類的精神無限制地僵
化了。認為自己是善,便將對立者視為是惡的時候,就無法由其中產生協調以及體諒。實際
上,執著於這種思想的人,只不過是將自己本身加以優越化,並且將打敗對方並加以支配的
慾望變成正當化而已。
  楊並不是一個由天神所選出來的神聖戰士,而是在幾個不能被斷言是絕對正確的選擇結
果之下,成了一個以軍人為職業的人。如果所生的時間、場合,以及環境不同的話,自然而
然地所走的路應該也會有不同吧!總之,不管如何,自己並沒有這種如果自己相信自己是正
義的,那麼後世也會對之加以認同的看法。或許這樣說吧,只要在主觀上認為自己的動機是
正確的,那麼便不理別人怎麼想一意孤行的這種思想,往往會產生不太好的結果,這種例子
應該有吧!
  凡是人類,均無法忍受自己是邪惡的認知。唯有在確信自己的正確性的時候,才可能變
成是最為緊張、最沒有慈悲心腸的人。魯道夫大帝就是因為相信自己是屬於正義的,所以才
會造成了那樣驚人的流血,甚至在將整個治世塗上一片血紅之後卻仍然處之泰然。不,或許
那是偽裝的也說不定,當那一副包住自己像是花崗岩巨塔般的肉體使自己正當化的鎧甲出現
龜裂的時候,那個巨人是用什麼來作為自我的保護呢?
  「尤里安,你知道有關於諾亞洪水的傳說吧?那個時候,將除了諾亞一家以外的所有人
類消滅的,並不是惡魔而是天神。除了這個傳說之外,在一神教的神話傳說裡面,更可以說
是證明了藉由恐怖與暴力,企圖支配全人類的,不是惡魔而是天神這項事實。」
  楊知道自己這個舉例的極端性。但是所有事物的價值觀,正與邪的判斷基準都是在相對
的情況下所產生的,這點不管再怎麼加以強調也都是對的。而人類所能作出的最佳選擇只不
過是在眼前所出現的眾多事物與現象當中,將被認為是比較好的那一方加諸在自己身上而已
。相信完全的善是存在的人,又將如何來說明在「為和平而戰」的這種表現行為當中所包含
的巨大矛盾呢?
  「所以,尤里安,你到費沙去如果能親眼見到他們所謂的正義與我們的正義之間存在的
差異,這應該不會對你造成負面的影響。和這點比較的話,那麼國家的興亡等等其實並不是
什麼重大的意義。真的喔!這一點。」
  「即使是自由行星同盟的興亡,是嗎?」
  楊抓了抓他那頭黑髮笑了。
  「大概是吧,不過我倒希望至少在我支領養老金的這段期間還能存在。其實就歷史意義
的角度來說,自由行星同盟本身是在與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政治思想相對抗的情況下所
誕生的。」
  「這一點我明白。」
  「過去我們一直主張與專制相對的立憲體制,以及與非寬容的權威主義相對的開明民主
主義,並且實踐到現在。但是如果魯道夫的那一套東西已經藉由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手被否定
,被埋葬的話,那麼同盟便不見得有應該繼續存在的理由了。」
  「--」
  「喏,尤里安。不管再怎麼不敢面對現實的人類也不會認真地去相信自己會不老不死,
但為何一旦說到了國家,便有那麼多的呆子堅信會是永遠不滅的呢?你不認為這是非常不可
思議的事情嗎?」
  尤里安無法予以回答,只是靜靜地用他那深褐色的眼睛,凝視著這位既是自己的義父,
同時也是教導自己的戰略與戰術的青年,楊的思考經常是超越時空的,而且所採用的是近乎
急進、率直的一種方式,所以不僅僅是尤里安,連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等人偶爾也會感覺
到一種戰慄。
  「尤里安,國家這個東西不過是一種道具。只要能不忘記這個事實,大概就可以維持住
理智吧!」
  人類文明中所產生的最大惡疾,大概就是對於國家的信仰吧!楊如此地想著。其實,所
謂的國家只不過是人類的集團在維持生存的時候,為了更有效率地達成彼此之間互補關係的
道具。被道具所支配是再也愚蠢不過的事情了,不,更正確地說是大多數的人類被少數懂得
如何操縱控制這個道具的人所支配。所以沒有必要讓尤里安受到這些傢伙的支配,楊這麼地
想著。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楊甚至還考慮到,如果尤里安發覺到住在費沙那邊的感覺反而
較好的話,那麼不妨就捨棄同盟而成為費沙的人吧!但是,姑且不論將來的發展如何,現在
能夠與尤里安心靈相通,楊已經覺得非常滿意了。
  「卡介倫學長只替我做了件好事,那就是將你帶到我的世界裡來。」
  楊本來打算要這麼說的,但不知為什麼,當這些話一到了嘴邊,就立即失去了真實性,
像是風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楊也就只有靜靜地盤著腿,任由空啤酒罐以及遭受百般虐待
發出無言抗議的黑扁帽躺在他的腿上,凝視著那幅呈現螺旋狀在空中舞動的人造黃昏。
  隨著銀河帝國七歲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亡命,以及帝國宰相萊因哈特.馮.羅
嚴克拉姆公爵的「宣戰公告」,自由行星同盟上上下下被捲入亂流的正中央。此時,自由行
星同盟軍部下令派尤里安.敏茲任駐費沙--
  Ⅲ
  當尤里安.敏茲即將離開伊謝爾倫要塞,離開楊的身邊前往費沙的消息傳出時,著實讓
楊的舊僚們大大地吃了一驚。曾經是楊在軍官學校裡的學長亞列克斯.卡介倫一聽到這個報
告,立即在吃午飯的時候,在高級軍官餐廳裡拉住了學弟,既未表示感嘆也沒有發問,只是
對著他說:
  「到頭來還是讓尤里安自立吧,你這個決定下得太好了,不是嗎?」
  「沒有辦法啊!是不是?這是國防委員會所下的命令。以前我在父親過世後到軍官學校
就讀時也是十六歲。這或許是一個獨立的適當年齡也說不定。」
  「這倒還是一個偉大的見解啊,不過尤里安走了之後,你還能夠井然有序地生活嗎?」
  他的聲音當中雖然有些諷刺,但是帶著更多擔心的成分,楊因而有些生氣了。
  「格林希爾也這麼說,為什麼每個人都認為尤里安一不在,我就會變成沒有生活能力的
人呢?」
  「這本來就是事實啊!」
  卡介倫不給予對方任何辯駁餘地立即加以斷言,並且對著正在搜尋有效反擊方法的楊,
提出希望他和尤里安一起來共進晚餐的邀請。因為,如果尤里安前往費沙赴任的話,那麼短
期內兩家再一起相聚相樂的機會就很少了。
  卡介倫與先寇布看看楊之所以會覺得奇怪,是因為他一本正經地對著尤里安說教的時候
,還刻意地表現出一副學者的姿態。卡介倫等人的看法是,被說教的那一方很明顯地比說教
的一方還要有資格作為一個懂得如何生活的人。
  「一個完全不按常規行事的人,卻還想要用常理來說教,根本就不對嘛!」
  「就是說啊!以小孩來講,並不是依照父母所說的來表現行為,而是模倣父母的言行舉
止。光用嘴來說是不行的啦!」
  原本,如果聽了他們之間的這一類對話,楊或許會覺得他們竟然還好意思自認為是經驗
豐富,而與事實之間還有相當大的不協調感。卡介倫的話還好,因為他至少維持著一個圓滿
的家庭--雖然說這大多是他妻子所下的功夫而不是他。至於先寇布,楊則非常確信--他
比自己本身還要持續多三年的單身日子,每天夜裡的生活就像是《一千零一夜》故事裡的國
王一般。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把別人看成是一個毫無常識、不合乎常規的人。
  只不過,楊並不樂於對著他們這些自稱為常識者的傢伙作口舌之爭,或針對他們說一些
惹人嫌的話。不管怎麼樣,眼前還有一些當務之急,那就是應統合作戰本部的要求選出除了
尤里安之外,另外一個派遣到費沙的武官輔佐人選。
  楊在取得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的認可之後,選中了路易.馬遜准尉。他曾經擔任楊的
護衛,是一名勇敢的黑人,在忠誠心與臂力方面,有先寇布親筆背書並鑲有金邊的保證書。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可以好好地輔佐並且保護尤里安。事實上,駐在費沙的武官幾乎全部都
是特留尼西特派的成員,在楊感覺上那好像是在「半敵地」的事務官辦公室當中,他必須是
尤里安唯一、而且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在費沙的首席駐在武官是一位上校,他的下面有六名武官,八名武官輔佐,共同組成一
個十五人的「駐在武官團」。
  首席駐在武官是僅次於事務官、首席書記官,在事務官事務所當中屬於第三號的人物。
而六名武官則全體是軍官階級,由校官與尉官各半數所組成。八名的武官輔佐全部都是士官
階級,因為其人數不足,所以要求楊加以補充。對於這件事,楊感覺這是敷衍的作法故頗為
不悅,不過既然尤里安的人事調動已定,無論如何絕對不能放過這次為少年改善環境的機會
。楊也感覺到這樣的舉動是否有些保護過度,不過楊本身在十六歲的時候,也未曾因公務而
被派出國。所以這種程度的考慮應該是被容許的吧。
  ***
  當派遣馬遜前往赴任被決定之後,楊接著做了下面的事情,就是寫親筆信給宇宙艦隊司
令長官比克古。因為尤里安並不是直接就前往費沙赴任,而是要先到同盟首都海尼森的統合
作戰本部去接領人事命令之後,才轉往當地赴職,所以這封親筆信應該可以經由他順利將障
礙加以排除而送到老提督手上。
  楊在他的親筆信當中,首先指出了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與費沙共謀,或者是在事後
共犯的關係下,主導出挾持皇帝這齣鬧劇的可能性。楊覺得遺憾的是,暫時並沒有任何證據
能支持這個結論。不過,姑且不論暗殺皇帝這件事,單就挾持皇帝這個行為本身,對羅嚴克
拉姆公爵並無任何不利點存在;此外挾持犯竟然能夠帶著皇帝,由羅嚴克拉姆公爵那絕非鬆
弛的治安維持系統中逃脫;並且在流亡政權成立之後,羅嚴克拉姆公爵立即就發表「宣戰公
告」,其動作之迅速彷彿是早已預知了一切(這項動作切斷了同盟利用皇帝亡命來與帝國進
行外交交涉的可能性,是一個非常高明的政治決斷,但是儘管如此,其反應過於迅速這一點
仍引起了楊的懷疑)。如是種種,應該都可以成為有力的佐證吧?
  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已經言明了「要以武力來加以懲罰」,恐怕不久之後就會以空
前的大軍陣容與戰略構想來發動攻勢,而使得他能夠如此做的,便是因為皇帝被挾持,故有
了前來興師問罪的名義。但楊並不認為整件事會這麼單純,像是用帝國軍將兵的屍首來鋪設
伊謝爾倫迴廊這種愚劣之至的策略,不應該是他所會採用的。
  表面看起來好像是揮動大軍準備要進攻伊謝爾倫要塞,實則要突破毫無防備的費沙迴廊
,然後入侵同盟領域。如果這整個行動是由那位用兵神速的名將渥佛根.米達麥亞來指揮的
話,那即便楊離開伊謝爾倫前去迎擊,只怕在他趕到之前,海尼森已經落入帝國軍的手中了
。此外,如果負責牽制伊謝爾倫要塞方面的帝國軍司令官是另一位名將奧斯卡.馮.羅嚴塔
爾的話,自然沒有道理會坐視楊由伊謝爾倫離開而置之不理。最壞的情況是,楊離開伊謝爾
倫之後,勢必難逃遭帝國二位一流的名將前後夾攻的命運。而且,即使躲過了他們的攻擊,
那麼那位楊經由直接或間接方式所得知,被稱為是宇宙中最傑出最偉大的戰爭天才羅嚴克拉
姆公爵萊因哈特,也必定在前面安逸地等著他前來自投羅網。
  整個情況想到這裡,或許是有些過頭了,但是對於帝國軍利用費沙迴廊來作為入侵途徑
的可能性,則不管再怎麼擔心畏懼都是不過份的。他們如果使用費沙迴廊,當然是可以趁同
盟軍之虛突進,而且也可以利用費沙作為巨大的後勤補給基地。另外使楊感到不寒而慄、心
驚膽跳的是,費沙有質與量非常齊備的交易體系,其中包括宇宙航行用的星際航線圖,得到
了這些資料的提供之後,帝國軍便可以消除在地理知識方面大部分的障礙,這是一個事實。
  一五零年前「達貢星域會戰」之際,同盟軍總司令官林.帕歐與總參謀長尤斯夫.托波
洛便是利用帝國軍對地理不熟悉的弱點,將之引誘至宛如迷宮一般的達貢星域內,最後運用
壯大的包圍殲滅戰,演了一齣大獲全勝的戲曲。但如今的侵略軍,在擁有強力的領導階層,
明確且一貫的戰略構想以及精密的星際航線圖之後。那麼原先兩者之間戰勝與敗亡的立場恐
怕就不得不逆轉了。
  楊用一隻手撥了撥散落在額前的頭髮,心裡想著一個世紀以前的名將們和現在的他比較
起來,真的是幸福多了。林.帕歐也好,尤斯夫.托波洛也好,只要考慮戰場上的事就好了
。在他們那個時代裡,民主共和制充滿了蓬勃的活力,市民們按照自己的意識與責任,對他
們所選出的政府有著信賴和尊敬。政府的機能十分完備,位於邊境的軍人不需要為政治的前
途擔心。[siz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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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6:39 |只看該作者
  軍事不是用來彌補政治缺失的。這是一項歷史的事實。自古以來,從未曾有過任何一個
在政治上水準差勁的國家,能夠獲得軍事上最終的成功。一個強大的征服者在那之前必然是
一個有為的政治家。政治可以導致軍事上的成功,但是反過來看的話就不能成立了。軍事其
實只是政治的一部份,而且是其中最為猙獰、不文明、拙劣的一部分。而無法認清這個事實
,甚至將軍事力量當作是萬靈丹的人,則都是一些無能的政治家、傲慢的軍人,或者是在精
神上的奴隸。據說,當林.帕歐總司令以「請準備二十萬打香檳」的表現方式向首都報告在
達貢星域所獲得的全面勝利之時,當時的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馬奴耶爾.瓊安.帕特利希歐
正在與國防委員長寇涅爾.楊布拉德下著立體西洋棋。議長在拆開秘書官所呈上來的通訊電
文時,表情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只是對著正摒息凝神等著說明的少壯國防委員長說:
  「那些年輕的夥伴們看來是已經完成了一件工作。這次會戰結束之後,恐怕要對大約一
百家的酒館打影像電話了--」
  過去傳說的時代真是光榮啊!楊將那眼睛所看不見的玻璃杯用一隻手高高舉起來。不知
是哪個人曾經說過,將過去加以美化,就好像是以一個走遠的女性背影來判斷那是一個美女
一樣。姑且不論這個比喻是否恰當,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不能將繩索套在以往的過去,而將
之硬拉到眼前來。他被委託來處理的這件事,暫時僅僅是現實一部分而已。
  Ⅳ
  尤里安雖然為出發前的準備與身邊事物的整理而忙碌,但因為在日常生活的水準上有著
比楊更富有秩序性的處理能力,所以自己本身應該做的事已經處理完畢。由於惦念著楊的日
常生活,有一天的傍晚,少年說出了自己對於楊家中酒精消費量的負面見解,引起了年輕主
人的注意。
  「酒是人類的朋友,難道捨棄朋友應該嗎?」
  這真是一個充滿友情的回答。
  「即使人類這麼認為,酒本身又作何想法呢?」
  「酒的話當然是希望能夠有人喝它。到底,人類在五千年前就已經開始喝酒了。」
  「我說的是當前。」
  「--如果五千年後人類還存在的話,應該還會繼續喝下去吧。」
  「我的問題不在於五千年後,而是從下個月開始以後的事。」
  就這麼樣地將對方反對的意見完全封殺住,但尤里安並未再對年輕的司令官窮追不捨地
問下去。因為自己一方面也不想太過於霸道,另一方面楊在這些年來,酒量雖然明顯地增加
了許多,但酒品從未低落過。只要不妨害健康就好了。這麼一想,尤里安於是轉變話題。
  「那麼,還有起床的時間。如果我沒有叫醒你的話,七點能夠準時起床嗎?」
  「可以起得來的。」
  楊一口斷定,但並不是因為自己本身有此自信或根據,說得嚴重一點的話,是基於反射
性的虛張聲勢。
  「真的沒問題吧!」
  「喂,尤里安,如果其他人聽到這種問答的話,難道不會誤認為楊威利這個男人是一個
毫無生活能力的人嗎?」
  楊以質問的形式加以抗議,但尤里安只是無言地聳聳肩膀,好像在期待著楊本身的記憶
與反省心而不是自己的回答。
  「在你來到我家裡以前,我還不是一個人生活得好好的。這就說明我不借助任何人的力
量仍然能夠充分地維持一個家庭。」
  「是與黴菌和灰塵一起呢!」
  尤里安笑著。楊雖然想回以不高興的表情但是失敗了,只得一個勁地苦笑,他回想起了
四年前初春的時候,他二人頭一次面對面的情景。
  早晨的太陽似乎還在顧慮著冬天的餘威,空氣的流動缺乏生氣而顯得遲鈍笨重。楊穿著
睡衣坐在起居室的沙發裡,正在想著該如何打發這一天漫長的假日。即使沒有約會的對象,
但仍得將假日完全消耗是楊一貫的主張,就在他想把紅茶倒進杯內,卻發現茶壺已經空了而
不高興地咋舌的時候,門鈴大聲地響了。
  就在門鈴大響了三次之後,大門終於開了。站在門廊下的是一名有著深褐色眼眸,大約
十二歲左右的少年。由於兩手拖著過大的行李箱,使得少年看來彷彿是行李箱的附屬品。這
名少年的額頭充滿了微微透明的汗珠,亞麻色的頭髮被汗水沾濕而貼在額頭上,從他的頭髮
下面有一道筆直的目光凝視著楊家的年輕當家。
  「請問楊威利上校在嗎?」
  有回答的必要嗎?楊在心裡暗忖著,因為少年所問的問題其實只是在作確認。楊原本想
隨意不負責任地告訴他說:在隔壁!但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很高興和您見面,我叫尤里安.敏茲。從今天開始要在您家中受您的照顧,請多多指
教。」
  楊不禁要問自己了,難道是自己在十五、六歲的時候惹了什麼將來必須要負責任的男女
關係?但接下來聽到尤里安所說的一句話時,所有的疑惑都像是前一晚所結的霜,在春日陽
光的沐浴下立即溶化消失了。
  「是卡介倫准將介紹我過來的」。
  在那個時候,楊還是上校,而卡介倫則是准將,所謂的「戰時託孤法」,即戰歿軍人所
遺留下來的孩子由其他軍人收養撫育的方式才剛開始推行不久。
  「那個時候,提督您嘴裡含著牙刷就走到門口的廊下來了。」
  尤里安是這麼說的,不過楊並不記得當時的自己是那麼樣的一副隨便樣,這大概是少年
自己想像過度吧!不過如果要由別人來判斷當時的楊是否真是那副德性的話,大部份人一定
會支持尤里安的,就好像是在尤里安的磅秤上再加上一些信賴的重量一樣。有的時候,卡介
倫就對著楊說,如果想知道有關他的任何消息或資料的話,公事方面就找菲列特利加.格林
希爾;而私事方面,則儘管找尤里安就可以了。當然,以楊本身來講,當然會問說為什麼不
跟他本人作確認?卡介倫的回答則是非常肯定的。
  「不管是任何人,都一定希望能得到正確的情報吧!但是對於一個將鏡子的左右邊都弄
錯的傢伙,能要求他畫出正確的自畫像嗎?」
  對於這樣的判斷和比喻,楊當然有著很大的異議。但是既然會讓朋友和部下有著如此根
深蒂固、牢不可拔的看法,楊也不得不私下檢討自己究竟應該要負多少責任。不過這也是卡
介倫個人的說法,或許他並不是出自真心,只是揶揄一下楊而已也說不定。
  ***
  在為出發的準備而忙碌的並不只有尤里安,同時還有應來自「銀河帝國正統政府」的請
求,前往赴任軍務尚書此一職務的梅爾卡茲,另外還有他的副官舒奈德上尉。最後,梅爾卡
茲還是沒有其他的選擇,只得接受如此無奈的安排,梅爾卡茲一旦心意已決,楊也只能眼睜
睜地目送著他離開。至於舒奈德,自然是不願意踏進沒有梅爾卡茲的地方。
  當尤里安鄭重其事地來到卡介倫面前向他道別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這個把
少年介紹給楊的負責人說道:
  「你可不要花心喔!否則莎洛特會哭的。」
  尤里安回以苦笑,心裡想著:也許,不得不苦笑的情況就像是這樣吧!
  另一方面,負責指導尤里安有關空戰技術的老師奧利比.波布蘭少校所說的話,剛好與
卡介倫成對比。
  「你應該在伊謝爾倫多待一年的。還有許多事情沒學吧!」
  「是的,如果能再多向您學習一些的話就好了。」
  「沒錯,還有一些比操縱單座式戰鬥艇更有趣的事情要傳授給你呢。」
  年輕的擊墜王一面笑著一面說一些讓楊聽了之後或許會坐立難安的話。
  「我十七歲的時候,打下了第一架敵機,征服了第一個女人。在那之後,全部的戰果加
起來算一算,任一方面的數目都已經上了三位數。」
  真是了不起啊!尤里安向他表達自己平凡的感想,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想說的話。但如果
是像先寇布那種人的話,或許會很諷刺地說:「你從以前就一直是重量而不重質啊!」,不
過年僅十六歲的尤里安並不會一下子就有如此的反應。並不是因為楊的感化,尤里安本身在
「這方面」是非常單純的,有時在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的面前,還會毫無理由地臉頰
發熱--像是這樣一個單純的程度,對波布蘭來說,暫時是失去了「這方面」的傳承弟子。
  波布蘭的同僚伊旺.高尼夫少校,在面對尤里安的道別時,最初只是說「好好保重」,
這一會兒又加了句「我記得的確是有一個堂兄在費沙--」,之後又停了一會,自己便做了
一個結論「不過從來沒有見過面,費沙也是很大的--」,在尤里安伸出手握別時,他握住
了尤里安的手,再度說了一次「要好好保重啊!」。
  參謀長姆萊少將,是一個頭腦細密,辦事認真且端正的人,但是有著一副與卡介倫等人
不同的臭官僚作風,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尤里安和他一直不是很親近,但也不能只對他
一個人不告而別。當這名顯得有些拘謹的少年到自己的辦公室時,姆萊形式地說了一些勉勵
的話之後,語氣改變了。
  「嗯,是到了現在這種時候我才說的,目前我的任務就是協助楊提督--啊!不,不要
用這種表情,我並不是有什麼特別自卑或不平的--」
  在看到姆萊笑時,尤里安或許是滿臉「如果對楊有什麼不滿就儘管說吧!」的表情也說
不定。
  「楊提督是個同時具有指揮官的資質以及作為一個參謀所必須之才能的稀有人才。如果
說他需要參謀的話,那麼也只是想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然後作為自己作戰的參考而已。」
  尤里安也認為確實是那樣沒錯,只不過這一回他將表情收斂起來,避免自己有粗率的反
應。但是姆萊又來了。
  「以我個人的立場,在被期望成為艾爾.法西爾英雄的參謀時,我在想自己應該做的任
務是什麼,但卻無法獲得立即的結論。獲得的時候,是在攻陷伊謝爾倫要塞以後了。所以我
明白自己的任務,刻意地高唱常識論,與梅爾卡茲等劃分界限來應對。或許有些令人看來覺
得討厭的地方,但是你能明白嗎?」
  「是的,我明白,但是為什麼您要告訴我這些呢?」
  當由意外當中覺醒過來的時候,尤里安不得不有此疑問。
  「是啊!為什麼呢?說來好像不太合乎常理,不過,或許是你有著讓人信賴的特質吧!
我想楊提督還有其他的夥伴們也都會對你說許多的話。這是你將來必須要珍惜的,一定會成
為你今後所擁有的一種財產吧!」
  最後他所說的話顯得有些陳腐,不過那或許也是一種好意的表現吧!尤里安道謝之後,
似乎也明白了這位秀才官僚型的參謀長為何能夠成為楊的幕僚的部分原因,楊之所以會選擇
他作為參謀長,應該是有相當的理由。在還沒有聽到姆萊方才所說的話之前,在這方面欠缺
的洞察力,或許就是尤里安還不能比得上楊的地方吧!
  接著,尤里安分別到費雪少將、派特里契夫准將、亞典波羅少將等人的地方去道別。三
個人各以其不同的表現方式來表示與少年離別的惋惜之情。費雪是默默一言不發地拍拍尤里
安的肩膀。派特里契夫是在說了二、三句勉勵的話之後,同樣地拍拍他的肩膀,不過好像稍
微有點太過於用力了。而亞典波羅則是交給他一把生了鏽的古銅鑰匙說這是一個幸運物。當
尤里安問說「曾經有過什麼樣的幸運事嗎?」的時候,伊謝爾倫要塞上最年輕的提督破顏一
笑。
  「是這樣的,以前在軍官學校一年級的時候,有一次超過了門禁的時間,翻過學校圍牆
要爬進去的時候,被值班的高年級學長楊威利撞見,可是他假裝沒看到,因此我便逃過了一
劫。」
  而那個差勁的高年級學長,卻在這個時候擔心著尤里安的安全,先寇布取笑著說:
  「不是已經加派馬遜了嗎?已經沒有別的護衛會比他更值得信賴了。」
  「可是,即使是馬遜,在二十四個小時裡面,還是會有些時候沒有辦法一直跟著尤里安
啊!」
  「這您不用擔心,尤里安的槍法和格鬥技術都是在閣下您之上的。」
  「被你這麼一說--」
  「覺得不舒服?」
  「不,是覺得很為難,不知是要覺得佩服然後就可以放心了呢?還是要覺得在我之上也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而應該要感到不安--」
  「那麼我就再重說一次,事實是遠在閣下之上,絕對可以保護他自己本身的安全。這樣
你可以安心了嗎?」
  「--也只好安心了。」
  楊的表情和語氣都有些不釋然的樣子,不過也放棄了再繼續追究下去,於是由要塞防衛
指揮官的身旁走開了。
  ***
  「把這個帶去吧,或許在某些地方會有幫助。」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楊所親手交給他的是費沙五大銀行之一北極星銀行的提款卡,尤里
安接過來之後赫然發現這個以自己的名義所開設的帳戶裡面,竟然被匯進相當於楊半年分薪
水的金額,尤里安急忙地要把卡還回去。但是黑髮的年輕提督輕輕地抬起手擋了下來。
  「沒關係的,你帶去吧!我在金錢方面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楊的生計當然是不會困苦的,和他的年齡相比,他毫無疑問的是屬於高薪階級,但是楊
的經濟觀念並沒有像他個人所主張那麼發達。當尤里安成為軍職人員的時候,稅賦一下子高
了許多,楊曾經發表自己對於薪資體制的懷疑和不平。但是他卻粗心地沒有注意到稅率之所
以提高是因為他已經沒有扶養親屬的負擔了。以他這種程度的經濟觀念,整個家計之所以會
不致於出現赤字,應該是因為楊並沒有那種揮金如土的資質吧!在服裝方面也好,在生活用
品方面也好。只要不討厭的話,即使是便宜的東西也會非常滿足。洗得褪了色的棉質襯衫仍
然毫不在意地穿在身上。例如買太陽眼鏡的時候,在聽過店員對限定生產的名牌作了將近三
十分鐘的說明之後,卻還是買了平日所常見大量生產的產品。按他的說法,太陽眼鏡只要是
有上顏色就可以了。買舊書的時候,也並不一定堅持說非得要買初版不可。至於酒的話,也
沒有那麼好的味覺可以品嚐出七六零年產與七六二年產的酒有何區別。也就是說,他是一個
對於物質享受並不是很執著的人。吃飯的時候,雖然是常常都到高級軍官用的餐廳,不過卻
是為了要享受與他人自由談話的樂趣才去的--
  就楊本身而言,對於這份用心的禮物,或許還是藉由菲列特利加的提醒才想出來的也說
不定。楊在自己並不擅長的領域,絕不會以借用他人的智慧為恥,因為這種狹窄的心胸是與
他無緣的。不過,基本上,楊所表現的應該就是來自父親所傳授的哲學吧。也就是說「在自
己能夠控制範圍內的金錢,可以保障自己擁有相當程度的自由」。
  對現在這個時候來說,唯有接受才是回報對方好意的最佳方法。
  「你當然是不會隨便浪費,在覺得有必要的時候,有多少你就用吧。另外,是不是可以
幫我把這東西交給比克古提督。」
  楊把剛寫好的親筆信親手交給尤里安。
  這封親筆信後來被視為是證明楊威利並不僅僅是一個戰術家,而且還是一涵蓋意義最廣
的戰略家的最為重要的資料。不過此時的尤里安當然不可能會預測到這種程度,但也不需要
特別叮嚀便已明白這是一封非常重要的書信。
  「我一定會直接交給他。」
  「嗯,那就拜託你嘍。」
  楊笑了,不過表情立即又嚴肅起來。
  「知道嗎?尤里安,不是為了什麼人,以後就是你自己的人生了。凡事都要先想想對自
己有什麼影響。然後--」
  楊正在努力思考接下來還有什麼話要說,不過語言的泉水在這個時候好像暫時乾涸了的
樣子,不久之後,只說了一句毫無創意的話。
  「不要感冒了,好好保重自己。」
  「提督您也要好好保重。」
  尤里安拼命地壓抑住自己澎湃洶湧的感情。
  「如果可以的話就少喝一些酒吧!還有,不吃蔬菜是不行的喔。」
  「哎呀,真是一個臨到出門還囉哩叭嗦的傢伙啊。」
  楊目不轉睛地抓住了尤里安的手。楊的手溫溫的、乾乾的,觸摸起來的感覺很好。這樣
的感覺到了很久以後,尤里安仍然能夠很鮮明地回想起來。
  ***
  尤里安.敏茲和梅爾卡茲提督、舒奈德上尉,以及馬遜准尉一起登上了巡航艦塔那特斯
Ⅲ號,離開了伊謝爾倫要塞。那是在九月一日的下午。
  當事者尤里安以及梅爾卡茲,還有要塞上的主人楊,雖然都不是喜歡儀式典禮的人,不
過還是舉行了一個規模可以稱得上是盛大的餞行儀式。平常僅登臺做「二秒演說」的楊司令
官,這一次打破了慣例,發表了大約是平常一百倍時間的講話。不過如果由一般常識來看的
話,他在極短的時間內,重複了臺詞「依照政府強烈的要求」達六次之多,令列席觀禮的人
看出他心中有著些許的稚氣與任性。
  即將遠行的人得由女性贈與花束,而將花束獻給尤里安.敏茲--這位同盟史上最年輕
的駐費沙武官--的這個榮譽,落在年僅八歲的莎洛特.菲莉絲.卡介倫小姐的身上,於是
人們拍手的聲音更大了。
  關於這件事,有一段伊謝爾倫內部背地裡的傳聞,據說最初對於「贈與花束」這麼一件
極為普通的事情,楊司令官與卡介倫事務總監兩個人倒是難得意見一致地反對說「花束又不
能吃」。最後這件事之所以能夠安然地定案下來,還是因為聽夠了這些男人一些極不負責任
的點子之後,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的一句話「關於這種事,形式是必要的,而且又不
是什麼重大的形式」,對於這沉著穩靜的斷言,他們就無法再提反對意見了。
  「那麼戰友們,我們這個伊謝爾倫城裡,誰是最賢明的人?」
  一段在這麼個愚昧的問題上畫下句點的傳聞,確實是讓人們的精神上獲得了某種調適,
不過對於那些提供這些話題的當事者來說,氣氛或許就不是那麼愉快了。
  卡介倫等人認定將這個笑話傳播到全要塞的犯人,一定是先寇布少將或者是波布蘭少校
當中的一人,或者兩個都是,不過當然並沒有什麼確實的證據。雖然說軼聞本身的真實性就
是令人懷疑的,不過在尤里安臨行出發之際,楊和卡介倫令人意外地並沒有做什麼,反倒讓
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是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在各方面安排的乾淨俐落。或許正因為如此,
刺激了像波布蘭之類的人的創作慾望,所以才產生了這種傳聞也有可能。
  儀式結束之後,菲列特利加來到楊個人的辦公室裡一看,只見黑髮的年輕司令官隨隨便
便地將兩隻腳跨在桌子上,一隻手拿著酒杯,一副情緒很惡劣的表情,凝視著窗外那廣闊星
海的一部分。桌上有一瓶已經少了三分之一的白蘭地酒擺置於他的面前。
  「提督--」
  猶豫了一下之後,菲列特利加輕輕地把聲音提高了一些。楊一回頭,滿臉像是少年惡作
劇被逮到的表情。但今天菲列特利加無法再提供任何意見,只是輕輕地說:
  「已經走了。」
  「嗯--」
  對菲列特利加的話點頭的時候,楊把空了的酒杯放在桌子上,然後拿起了酒瓶,但是又
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他所顧慮的對方是現在在場的人呢?或者是不在的人?菲列特利加並
不明白。
  「--下次見面的時候,大概又會長高許多了吧!」
  楊自言自語地所說的,是個不會落空的預言。[siz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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