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這樣對充滿了不安和不滿的居民代表們保證。然而事實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向誰要
求保證。說他是個無神論者倒不如說他是個不信神佛的人,所以他一點也不想把自己和別人
的命運交給那未曾謀面的神。自古以來,正義只存在於人們憤怒可及之地,同樣的,成功只
存在於人類的能力範圍之內。儘管如此,楊要一個人挑起五百萬軍民的生命擔子實在是太重
了。像羅嚴塔爾那麼敏銳的人,應該可以使事態的本質單純化,再加以掌握的。他知道,楊
能選擇的路只有留在伊謝爾倫或者離開,不外乎這兩者之一。而在這個時候,他強化了攻勢
是要阻礙楊離開?或是要削弱楊及伊謝爾倫要塞的戰力?不管目的何在,對羅嚴塔爾而言,
都不致造成不利。對於眼前這個充分利用有利條件不斷猛攻的敵將,楊除了感嘆之外,也覺
得可恨。
楊艦隊的中級指揮官們,為了控制自己和部下的欲求不滿,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因為
楊威利司令官遲遲不下令出擊,好不容易下了一道命令,也是嚴格禁止離開要塞主砲的射程
之外。
負責指揮出擊的達斯提.亞典波羅少將在承受住激烈的砲火之後,和敵方展開了肉搏戰
,他巧妙地憑藉了要塞發出來的砲擊,把帝國軍趕出主砲射程之外。然而,以帝國軍的立場
來看,退卻泰半是經過計算的,目的在於引誘同盟軍追擊。亞典波羅拼命制止了那些上了對
方的當想衝上前去的同伴,但是,卻仍被憤憤不平的中級指揮官們推舉出來要求楊再出擊。
楊威利瞥了一眼軍官學校的學弟,回答道:「不行!」
「這不像小孩子要零用錢花用,光一句『不行』就可以了事的。士兵們的士氣也得考慮
進去呀!請允許我們再戰!」
「總而言之一句話,不行!」
楊以守財奴般冷峻的語氣拒絕了。亞典波羅知道再交涉也沒用,只得忿忿不平地退出去。
事實上,楊的心態的確就像守財奴一樣。要讓艦隊毫髮無傷、維持戰力,就不能把精神
和物質上的能源消耗在戰場上。既然他把價值觀放在盡可能避免損害上,他的思考方式就必
須像個守財奴,這個自覺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對他而言「奇蹟的楊」這個名號著實讓他極為困惑。其中孕育著人們過度信賴的危險性
。士兵和市民們都相信,楊提督會想出辦法解決問題的。但是,被信任的人卻不能依賴任何
人。楊既不是全能也不是萬能,事實在本質上他甚至一點也不勤勉。同盟軍最前線的指揮官
中沒有人像他那麼懂得打發休假日的,他的戰略和戰術的最大重點也在於「盡可能地輕鬆取
勝」。對楊來說,人類之所以能使文明發達是期望享樂的心理產生的結果,自以為是地認為
應該無償勞動的不是野蠻人就是偽君子,但是這種主張有時候聽起來只是一種詭辯。
曾經退卻一次的亞典波羅,在不久之後又重新佈置了陣容,然後又來陳情。
「我有一個想法,責任由我來擔,請您允許我們再戰一次。」
楊並不喜歡這種要求。軍人,而且是年輕立下許多功勳的軍人也一樣,楊討厭一切有軍
國價值觀、思考方式、言行舉止的表現。這也就是後代人稱楊為「矛盾的人」的原因所在。
在一旁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察覺到了楊的不快。她微微地清了清嗓子以示
提醒,亞典波羅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說法刺激了司令官的不快,於是他立刻改變了表達方式。
「下官想出了一個相當輕鬆就可以打敗敵人的方法,請司令官允許下官一試。」
楊凝視著亞典波羅,再轉移視線看看菲列特利加,最後終於苦笑著搖搖頭,催促提案者
做更詳細的說明。盡可能削弱帝國軍的戰力,以長遠來看也未嘗不是一種好事。
提出兩、三條修正之後,楊許可了亞典波羅的作戰計劃,年輕的分艦隊司令官遂意氣風
發地走出了楊的辦公室。楊嘆了一口氣,對金褐色頭髮的美麗副官發出了不平之鳴。
「不要太賣弄妳的智慧了,上尉。就算沒有妳攪局,我的麻煩也已夠多了。」
「是,下官多事,很抱歉。」
菲列特利加的表情很明顯地是強忍住不笑,在這種情況下,楊也不能再多說些什麼了。
如果聽到楊對菲列特利加抱怨的話,相信卡介倫少將等人一定會指責他「立場倒過來了」。
因為,事實上「麻煩事」當中屬於事務工作的多半是由菲列特利加處理的。
***
四百艘由伊謝爾倫要塞出發的運輸船開始前進,超過這個數量有五倍之多的戰鬥用艦艇
一邊護衛著運輸船,一邊朝著自由行星同盟領地的方向前進--
接獲敵情偵察主任軍官所送來的這份報告,羅嚴塔爾微微蹙起了眉頭沉思著,隨後回過
頭來看著旁邊的幕僚。
「你覺得如何,貝根格倫?」
被金銀妖瞳的青年司令官這麼一問,參謀長慎重地回答:
「從表面上看來,他們似乎是想撤離重要人員及非戰鬥員。而從目前的狀況來分析,這
是完全可以想見的行動--」
「你說得有所保留?為什麼呢?」
「因為對方是楊威利。可能會設下巧妙的陷阱也說不定。」
羅嚴塔爾笑了笑。
「楊威利也真夠厲害的。連你這個身經百戰的勇者也會害怕嗎?」
「閣下!」
「別動怒。連我也怕他的詭計,我可不想繼修特豪簡之後成為第二個被奪走伊謝爾倫的
人。」
羅嚴塔爾不是那種為了守住自己名譽而必須虛張聲勢的男人。實績、能力和自信成為他
的三根支柱,而他的冷靜則使他有更正確的判斷力。對於可能存在著陷阱的警戒在他腦海裡
一閃一閃地提醒著他。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在想,敵人是不是正是企圖要利用他這種心態以
阻止他前去追擊呢?雖然他是一流的將帥,但是要完全洞悉同盟將帥的作戰方式並不是一件
容易的事。
接著又有新的報告進來了。雷內肯普提督追擊離開要塞的敵人,正移動著他的艦隊。不
久,雷內肯普自己也送來了報告,羅嚴塔爾露出了一抹惡意的微笑。
「好吧,就交給那傢伙吧!」
「可是,雷內肯普提督也釣過大魚呀!您要將功勞讓給他嗎?」
貝根格倫的話中有八成是忠告,二成是對司令官的過度自信感到恐懼,這種情緒成分就
像一杯微妙的雞尾酒,羅嚴塔爾像是要確認箇中滋味似地沉默了半晌。
「如果會被雷內肯普打敗,那麼,楊威利的智慧泉井也就沒什麼了不起了。然而,這究
竟對誰來說算是不幸?我不知道,不過,我不認為水脈已斷。我們姑且就讓雷內肯普去試探
一下,看看他的用兵方法,期待他有好的表現吧!」
貝根格倫默默地行了個禮,目送著飄飄然離去的羅嚴塔爾的背影。貝根格倫以前是已故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部下,後來轉到羅嚴塔爾麾下。他現在陷入了沉思中,似乎思索著他
所先後追隨的這兩位提督的為人有多大的不同。
雷內肯普確實是個幹練的指揮官。他不直線追擊逃走的敵人,而是有計劃地將艦隊一分
為二,一股繞著圓滑的曲線出現在敵人前方阻斷去路,另一股則從後面追擊,形成了挾擊的
戰術。他指揮下的包圍網看來是無懈可擊,因此,注視著螢幕的羅嚴塔爾雖然只有那麼一瞬
間,不過卻也在內心深深咋舌及感嘆著。
不過,確實是只有那麼一瞬間。同盟軍在巧妙的算計下,預測了雷內肯普艦隊行動的曲
線,把帝國軍引誘至伊謝爾倫要塞的對空砲塔群面前。如果是以前曾因這種作戰方式而遭受
痛擊的奈特哈爾.繆拉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再讓自己落入這個圈套中。但是,雷內肯普這次
可真是得到了一次嚴重的教訓。遭猛烈的砲火重擊、化為火球爆炸消失的雷內肯普艦隊,其
慘狀很快就傳到羅嚴塔爾耳裡了。
「不能見死不救,快去救援!」
這一次輪到帝國軍瞄準了伊謝爾倫要塞,發射了數萬枚光箭般的砲彈。巨大的能量無聲
地撞擊著要塞的外壁,打不穿壁面隨即四散開來,亮晶晶、虹色的煙霧將直徑六零公里的巨
大人工球體包圍了起來。能量暴風以高速在外壁上奔竄,部分砲塔和槍座在光和熱團中粉碎
,破片像灼熱的冰雹敲打著外壁。因為這個緣故,攻擊雷內肯普艦隊的同盟軍火力頓時銳減
,原先如被穿膛破腹的蛇般痛苦地扭動掙扎著的雷內肯普艦隊,終於能藉這個機會恢復秩序
,逃離險境了。
然而同盟軍這首辛辣已極的交響曲--亞典波羅作曲、楊編曲--尚未演奏完全部的樂
章。
雷內肯普艦隊中原先繞行到逃亡的敵人前方去的支隊尚未受到任何損傷,所以他們跳叫
著瘋狂似地想要復仇,打算一舉殺入敵人的艦隊中。當他們打開砲門,以能量之矛恣意亂打
時,同盟軍很快地就顯現出潰亂的癥兆,形式上的反攻開始紊亂之後,便如被潮水沖刷的沙
子般往後退卻。
「哼,這些同盟軍傢伙,看來是被司令官的薰陶到他們了,似乎不覺得逃跑是件可恥的
事。」
雷內肯普本來很少會低估敵人的。然而此時,他的視線卻有一半投向了螢幕上身為總司
令官的羅嚴塔爾身上。不管怎麼說,他是想挽回前半場的失分,避免遭羅嚴塔爾的冷笑。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用兵家才能、指揮官力量方面是不容置疑的人物,部下也極為
信賴他,但是,由於他性好漁色,又有冷笑的怪癖,所以有時候也會招來同事們的反感。但
是這種情結並不怎麼根深蒂固,再加上總參謀長巴爾.馮.奧貝斯坦更討人厭,所以在平常
,人們對羅嚴塔爾的反感並不怎麼明顯,最重要的是因為他的武勳遠在同事之上。除此之外
,一年多前當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死把萊因哈特打入喪失自我的深淵當中時,羅嚴塔爾也
是防止提督們動搖,並且把萊因哈特軍團從崩散的危機轉而成為確立獨裁體制的轉機的首功
者之一。正因為如此,他一直是後來者追逐的目標,先前和楊作戰而敗亡的坎普也有過因競
爭意識而招致失敗的情形。而現在,雷內肯普當然也一樣。
他下了尖銳的命令,靠近動作遲緩的輸送船隊,然後發出了「停船!否則攻擊!」的信
號。
瞬間,突然炸裂的閃光,漂白了帝國軍將兵的視界。注視著螢幕的人甚至錯覺自己的眼
球已經炸裂了。
看似毫無防備而被遺棄的五百艘運輸艦同時爆炸了。閃光彷彿急速膨脹的塊狀物般將帝
國軍完全吞噬。
完全失去慣性控制的艦艇雖然已經急劇減速了,但是,仍然闖進了可怕的能量濁流中。
成功地緊急剎車的船艦卻被沒有它們那麼迅速應變的後面的船艦追撞上來,狂亂的迴避衝撞
系統亂成一團,一起沉向光與熱的深淵中。巨大的爆炸當中,一連串小規模的爆炸不斷連鎖
發生,一視同仁地將所有的生命體和非生命體破壞殆盡。
「竟玩弄這種詭計!」
雷內肯普太過憤怒,以致口角也冒出了許多泡沫。然而以他中了敵人圈套的身分來說,
很明顯這種反應是缺乏魄力的表現。他的旗艦千辛萬苦地脫離了能量的噴火口,然而能像他
們那麼幸運的艦艇卻不多。
亞典波羅見機不可失,立即下令反攻。楊的這個學弟在戰術方面的表現的確非凡。他的
命令非常有效地釋放了部下們狂熱的鬥爭能量。
在魯茲提督匆匆趕往截擊同盟軍之前,同盟軍盡情地突破帝國軍防線,橫掃千軍,所向
披靡,予以徹底痛擊。在楊和羅嚴塔爾一連串的對陣當中,從未像這一次一樣勝負如此分明
的。
帝國軍失去了二千餘艘艦艇,戰死人數超過二十萬人,一路敗退。
Ⅴ
面對面子盡失,垂頭喪氣歸來的雷內肯普,羅嚴塔爾的表情雖明白寫著「看到了吧?」
,但是他也不說出口,甚至還好言安慰,讓他退下休息。羅嚴塔爾想,其實事情沒有那麼糟
。在戰術層面上,他們的確遜了一籌,不過,同盟軍之所以要玩弄這種伎倆,大概是為了在
真正要逃離之時減弱帝國軍的追擊意志而做的佈局吧?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沒什麼意義了。
如果對方是那種單單因為戰術層面的勝利而歡欣鼓舞之流者,他們這邊也就不用煞費苦心去
想應對之策了。
聽羅嚴塔爾這麼說,參謀長貝根格倫率直地反應。
「那麼,我們要做追擊的準備嗎?」
「追擊?」
金銀妖瞳放射出嘲諷的光芒。
「為什麼要追擊?我們只要目送著他們逃亡的景象,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回伊謝爾倫
要塞了,你不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嗎?貝根格倫。」
如果冒失地追擊,很可能成為對方巧妙反擊的餌食,就算置其於不顧,楊早晚也會被迫
和帝國軍本隊作戰,在這種情況下,讓他們到他們想去的地方不好嗎?
「可是,如果讓楊威利自由行動,日後他不就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了嗎?」
羅嚴塔爾微微地彎了嘴唇。
「對抗病症是我們全體的責任。我認為不光是我們的艦隊有感染的危險。」
「可是,閣下--」
「你知道嗎?貝根格倫,有這麼一句諺語--叢林裡如果沒有野獸,獵犬也就發揮不了
作用,所以要避免將野獸趕盡殺絕--」
回望著司令官的參謀長,其綠色的瞳孔中閃著理解和畏懼的光彩。發出來的聲音極其低
沉。
「--閣下,您說得是,可是,這樣可能會招來無益的誤解,不,先別說誤解,有可能
會成為讒言的起因。請您自重。身為帝國軍屈指可數的名將,如果走錯一步路,對其他方面
的影響不可謂不大呀!」
「你的忠告是正確的,我該謹慎些。」
羅嚴塔爾率直地說道,對參謀長的忠告表示謝意。羅嚴塔爾知道這個男人是很難得的助
手。
「很高興您認為我的說法有理。先別說追擊,我也覺得要先做進駐伊謝爾倫要塞的準備
工作。」
「沒錯,你就趕快著手吧!」
羅嚴塔爾已經決定採不流血的方式奪回伊謝爾倫要塞。
***
以前楊威利曾對尤里安.敏茲說過:
「戰略及戰術上的最上乘手段便是讓敵人高高興興地中圈套。」
他還說:
「撒下種子之後,去甜甜地睡一覺,到時候起來一看,種子已經長成一棵高聳入雲的巨
木,這是最理想不過的事了。」
而現在楊似乎已經做到了對尤里安所說的策略了。事實上,從伊謝爾倫要塞逃出--以
波布蘭少校的說法便是「夜遁」--這件事本身還不算是什麼奇謀,而是因為要活用駐留艦
隊的兵力只有此法可用。既然不能將所有的東西據為己有,就只有放棄不得不放棄的東西。
既然在活用艦隊兵力的同時又要顧及到要塞內人民的安全,那麼,放棄伊謝爾倫要塞這個軍
事方面的硬體設施,就好比在春天脫掉冬天穿的厚重的外套一樣,唯一的問題是這麼做很令
人感傷。
負責領導軍民五百萬人逃亡行動實務方面工作的卡介倫少將,沒有將重點放在文藝方面
的獨創性上,所以他把行動的代號稱為「方舟計劃」,這個名稱讓楊的內心極感氣餒。他質
疑,難道就沒有一個能稍微讓人發揮想像力的名字嗎?但是,如果讓卡介倫來辯白的話,他
會說,與其要讓這種沒有實質利益的事情擾亂思緒,相比之下,決定要實施爆破那五百艘可
以用「老朽」形容的運輸船來引帝國軍上勾的楊和亞典波羅所做的浪費才應該受到指責。
運輸船和醫務船的收容力的確有限,於是有相當多的平民便得搭乘戰鬥用艦艇,而這又
面臨了人數分配的問題。
戰艦尤里西斯負責運送六百位嬰兒和母親,再加上醫師及護士。這是因為尤里西斯是一
艘被強力的守護天使護衛著的戰艦,由於它幾經戰鬥而還能平安地存活下來,所以大家都認
為它最適合運送需要最大限度的安全及保護的嬰兒及孕婦。但是尤里西斯的船員們近來相當
有偏見,所以表面上就很不能接受首腦部門的解釋。就連艦長尼爾森中校一想到艦橋上積著
數百打尿布的景象都不免意氣消沉。負責飛行技術的軍官費茲中尉雖然嘗試說服部下「女性
在生產之後是最美的,而將有三個中隊數量的這種女性搭乘本艦」,企圖以此鼓舞士氣。但
是,震天價響的哭聲大合唱比美麗的聖母像更容易刺激船員們的情緒,中尉的激勵似乎也白
費力氣了。
為了把五百萬的軍民--正確來說應該是五零六萬八二二四名--完全收容到各艦船上
,卡介倫和部屬們只得不斷地和數字拼鬥。卡介倫下令只從數字上來安排,是因為怕與人情
沾上邊,事情就難以收拾了。就連他的家人--夫人及兩個女兒--都捨不得離開伊謝爾倫
。卡介倫的魄力彷彿一輛輛的壓路機壓碎了無數個小小的悲喜劇,作業也因此快速進行著。
林克斯技術上校所指揮的工兵部隊在氫動力爐、中央控制室等要塞各處安置了極低周波
炸彈。這件事,校官以上階級的軍官們都曉得,但是同時知道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受
了楊的極機密命令進行另一項任務的人卻只限定於極少數。那就是楊希望日後再奪回伊謝爾
倫要塞所佈下的暗棋,接受命令之初,菲列特利加壓抑住滿心的驚訝和喜悅,向長官再次確
認任務。
「您的意思是必須讓敵人發現爆炸物,但是又不能太輕易被發現?否則,如果真的陷阱
被識破了--」
「沒錯。上尉,也就是說,我打一開始先準備了容易燃燒的人偶,把帝國軍他們的注意
力從真陷阱移開來。」
陷阱本身單純得讓人覺得愚蠢,但是楊期待它會有效果也是因為這一點。楊再三地對菲
列特利加說明:
「當然,只要要塞本身的運作系統沒有損傷,沒必要作細加查察的話,這個陷阱是完全
顯露不出來的。所以我希望他們注意到人偶,然後在另一方面有所疏失。我不希望他們認為
,在我們這麼大規模的逃亡之後什麼都沒留下來。」
菲列特利加反芻著命令的內容,對於陷阱的簡單性以及成功時的巨大效果感到萬分佩服。
「再也沒有任何謀略比這個更高級的了。這真是個壞心眼呢!被騙的一方鐵定會氣炸了
。」
楊輕輕地接受了菲列特利加的讚詞,同時回答道:
「--不過,這個陷阱未必會發揮效用,或許我們不會再需要伊謝爾倫了--」
這一瞬間,菲列特利加用她那淡茶色的眼睛凝視著青年司令官的側面,但是楊卻一副沒
有接受超越者的啟示、完成預言的表情。
「一定會有的,伊謝爾倫要塞是我們的--楊艦隊全體人員的家。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回
來的,到時候,閣下的佈局一定會見效。」
楊用一隻手掌撫摸著臉。當不知道該裝出什麼表情時,他總是會這樣。放下手,黑髮的
年輕司令官以少年般靦腆的態度說道:
「啊,上尉,今後還得多仰仗妳了。」
這就是菲列特利加所熟悉的楊。
Ⅵ
數量龐大的艦隊開始離開伊謝爾倫要塞的報告,同時從幾個地方傳進羅嚴塔爾的手中。
其中有半數不單單只做報告,還期待著上司發出追擊命令。左右眼珠顏色不同的司令官嚴禁
在沒有他的發令下擅自開啟戰端。就在不久前,他才拔下一名隨意開始攻擊的少將階級,他
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他的態度。
「追擊是沒用的。」
羅嚴塔爾斷言。
「同盟那些傢伙又拉不走伊謝爾倫要塞。先佔領要塞才是首要目的。」
很快地,雷內肯普就前來開門見山地問可否追擊,司令官的回答當然是否定的。
「追擊只會遭受反擊,就讓他們走吧!我不喜歡因加害避難的人民而在歷史上留下臭名
。」
雷內肯普順從地退下了,大概是前幾天的戰敗對他的鬥爭心多少有些掣肘作用。太好了
,今後應該比較好控制了吧?羅嚴塔爾滿足地喃喃自語。
「貝根格倫,等完全控制了要塞之後就追蹤楊威利。但是不需要趕盡殺絕,至少目前不
要。」
他對參謀長說:
「只要跟在後面就行了,讓楊艦隊為我們領路。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目前最重要的
是開進他們空出來的伊謝爾倫去。」
讓誰打頭陣呢?這也是個問題。克涅利斯.魯茲前來提出意見。楊威利放棄要塞雖然是
事實,但是,應該注意他們是不是放了臨別的贈品。或許他們會在要塞的動力部裝設爆炸物
,打算一舉殺絕進駐要塞的帝國軍。現在全艦隊全速前進接近要塞太危險,不如先派遣爆破
專家前去調查,等確認安全之後再進駐要塞。--這是魯茲的意見。
「魯茲提督的意見有道理。」
羅嚴塔爾遂暫時讓全艦隊從要塞前面往後退,派護衛護送由修姆德技術上校率領的專門
小組先踏上要塞。
接受這令人喜出望外的榮譽使命,修姆德上校又驚又喜地踏上了原為敵人據點的要塞。
經過詳細的檢查之後,發現了極低周波炸彈,證明了魯茲的預測是正確的;同時他們也成功
地將所有的炸彈解體了。
「真是千鈞一髮!炸彈被藏得極隱密,如果再晚個五分鐘發現,伊謝爾倫要塞就會發生
大爆炸。當然,我軍也會被波及而造成相當大的損傷。」
一邊點頭聆聽修姆德上校的報告,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邊用他那金銀妖瞳所特有的
深奧思緒回轉著思考的紡紗機。或許當初該先置伊謝爾倫要塞於一邊,從旁經過,然後從後
面襲擊楊艦隊。但是,這麼一來就很可能因為受到要塞爆炸的爆炸而造成混亂,結果反遭對
方還擊而吃足苦頭。還是先滿足於目前這種程度的成功吧。話雖如此,然而楊威利的臨別贈
品就只有這些嗎?金銀妖瞳的提督總有一個疑惑--難道沒有更狠毒的手段嗎?
「他可是個不好惹的男人哪!他到底意圖何在--」
羅嚴塔爾忘了自己本身,這樣評價著楊。
***
另一方面,成功地「夜遁」的楊威利,雖然人在休伯利安艦橋上,但是他卻沒有辦法把
擔憂的視線從位於主螢幕上發出銀色光芒的伊謝爾倫要塞上移開。萬一--雖然他覺得不該
有這種事--帝國軍沒有注意到有極低周波炸彈的存在,那麼自己不但會讓這個要塞在一夕
之間消毀殆盡,還會無益地造成大量生命死亡。當楊確認了爆炸時間已過,而伊謝爾倫要塞
仍然完好無缺時,他才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
「哼哼,他們好像是注意到了。」
楊一邊撫著胸口,一邊離開螢幕前,朝著私人房間走去。此時他朝著映於螢幕上的銀白
色球體行了一個禮,這是楊對於自己所利用的對手所表現的一片謝意。
***
「再會了,伊謝爾倫。在我回來之前,妳可不能見異思遷哦!妳是個不折不扣的虛幻女
王,沒有一個女人像妳這麼完美。」
奧利比.波布蘭少校使用他極具個人色彩的表現方式惋惜著和要塞的別離。在他身旁的
先寇布少將默默地高舉著威士忌酒瓶猛灌。姆萊凜然地行了個禮,菲列特利加和卡介倫少將
也如法砲製。每個人都懷著個人的思緒向居住了兩年多的宇宙要塞道別。他們當中有幾個人
日後又踏上了伊謝爾倫的人工土地。
***
這時,在被帝國軍再度佔據的伊謝爾倫要塞中,發生了一段小小的插曲。負責會計工作
的一個老軍官,把同盟軍遺留下來的一部分補給物資偷偷扣下來,沒有登載在正式的記錄中
,企圖據為己有,而這件事被發覺了。由於憲兵的追溯調查,他以往的同樣卑劣行為也都被
挖了出來。極為厭惡這種小人的羅嚴塔爾有意以軍法追究,在即刻召開的軍法會議中宣告了
死刑,並且親自來執行槍決。該軍官在被拖上刑場之前一直歇斯底里地乞求原諒,但是當他
發覺大勢已去時,便開始疾言厲色地彈劾起上位者的居心。
「世界真不公平!在戰爭中不管屠殺了多少人,破壞了多少都市,但只要打勝仗就可以
有提督、元帥的稱號,還有勳賞,而我只盜領了一點點的物資就被當成罪大惡極的人。」
「到這個時候還發牢騷?我不想聽!」
「沒道理!世人都說羅嚴克拉姆公爵是英雄、是天才,歸根究底,他不也是奪人之國的
惡徒?相較之下,我的罪行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那麼,你也去奪人之國看看吧!」
羅嚴塔爾動也不動他那端整的眉毛,扣起扳機,擊穿軍官的頭顱。站在刑場上的幕僚們
都默然不作聲。
羅嚴塔爾退回不久之前由楊威利使用的司令官辦公室時,技術軍官就送來了報告書。在
帝國軍再度掌管的各項規定安排尚未確立之前,報告一定會堆得像座小山。報告中指出,戰
術用的電腦情報已全部被消掉,帝國軍必須把所有的資料重新輸進去,這件事一點都不令人
感到意外。奪回要塞之後的事務處理工作對羅嚴塔爾而言絕非重要之事,他關心的是今後的
戰略狀況。
將來的事是現在所沒有辦法預料到的。就算楊威利耍弄詭計想再奪回伊謝爾倫要塞,只
要不把他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當成丑角來耍,他是不會在意的。羅嚴塔爾是這樣想的:第
一,楊威利今後未必還有機會再奪回要塞,他應該知道與其挖空心思垂涎自己力不能及的事
,倒不如選擇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自在地行動。
「和帝國首都聯絡!就說我們已奪回伊謝爾倫要塞。」
應該說是勇敢地接收了敵人所讓出來的要塞--羅嚴塔爾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下令給通
訊官。就這樣,伊謝爾倫要塞回到帝國軍手中了,其間大約隔了兩年半的時間。[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9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