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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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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8: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Ⅰ
  新的一年也同樣地造訪了自由行星同盟軍的最前線據點--伊謝爾倫要塞。然而,不管
是軍人或居留民眾,面臨由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級上將所指揮的銀河帝國大艦隊的圍攻
,在舉杯慶祝新的一年到來之際,誰都沒有那種歡欣鼓舞的心情。
  雖然如此,但他們尚未完全跌落絕望的深淵,因為他們對兼任要塞司令官及駐留艦隊司
令官「奇蹟的楊」--楊威利上將寄予厚望。新的年度即將迎接三十二歲到來的黑髮黑眼睛
的青年司令官,從軍官學校畢業至今,不管在內亂、外戰中都建立了傲人的功勳,連敵對的
銀河帝國軍的提督們也尊他為同盟軍的最高智將。但是,他的外表不僅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年
輕學者,那一頭雜亂、粗長的黑髮更讓他再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重視秩序及階級的軍人。
  「世上儘是一些怎麼做也做不好的事,那還不如就喝酒睡覺。」
  楊威利一邊小聲哼著極為不莊重的歌,一邊迎接這被危險和困難雙重牽制住的新年。但
是,當首都那邊穿透了帝國軍重重的通訊阻礙而送抵面前的命令拆封之後,楊威利遙望著螢
幕上砲火的光芒,放鬆了表情。
  「所有的責任由宇宙艦隊司令部擔負,你可採取任何你認為最佳的行動。宇宙艦隊司令
長官亞歷山大.比克古。」
  楊反覆看了幾次訓令,每看一次,臉上的肌肉細胞就如沐春風般揚起歌聲似地微妙地顫
動著,看來這道訓令是深得他心。
  「最需要的就是這種體諒部屬的上司。」
  說完,他卻又突然蹙起眉頭。因為他發現到,要整備好環境就有許多事情非做不可。如
果這是「死守伊謝爾倫」之類單純而愚昧的命令的話,楊就只要和敵方的指揮官奧斯卡.馮
.羅嚴塔爾在戰術層面上一較高下就可以了。但是,現在他被授與了用兵的所有權力,楊必
得回報比克古司令官的知遇之恩。也就是說,他不能光顧著眼前的戰場,而必須將整個大戰
局引領向對自由行星同盟較為有利的方向。第一次見面的人一定不敢相信,不過,他確實是
在德森上將和比克古上將之後--同盟軍制服組的第三號人物。
  「真是不好惹的老大人哪--給的工作遠超過發的薪水。」
  楊把剛才的讚賞丟到腦後,口中似有若無地唸唸有詞嘟噥著。聽在一旁的菲列特利加.
格林希爾上尉耳裡好像是「一艘敵人的戰艦值多少退休金?--」由於這段話太過沒水準,
所以菲列特利加後來只說給尤里安.敏茲聽,也因此,後世的歷史學家幾乎無人知道事實到
底是怎樣。他們只知道,楊從司令官專用席上站起來,命令副官召集幹部。然後,這位自由
行星同盟歷史上最年輕的上將對著集合在會議室裡的幹部們,用著比點菜單還要乾脆的語氣
發號命令--
  「放棄伊謝爾倫要塞!」
  伊謝爾倫要塞的幹部們應該對「驚愕」一事有充分的體驗了。要塞事務總監亞列克斯.
卡介倫少將、參謀長姆萊少將、艦隊副司令官費雪少將、要塞防禦指揮官華爾特.馮.先寇
布少將、副參謀長派特里契夫准將、分艦隊指揮官達斯提.亞典波羅少將等人都是楊威利司
令官的智謀及功勳的證人,他們覺得年輕的司令官在用兵學上的一般概念只能以絕妙來形容
,這是眾所皆知的事。然而,當他們把咖啡杯放回杯盤時,卻仍然不得不因過度驚嚇而弄出
了碰撞聲。
  「您說什麼,閣下?」
  把用兵學上的一般常識視為嚴寒時期的禦寒皮衣的姆萊少將刻意地壓低了聲音確認。卡
介倫少將和先寇布少將很快地交換了一下視線,拜姆萊常打頭陣的習性之賜,卡介倫和先寇
布得以有時間去揣測楊的奇謀。
  「放棄伊謝爾倫要塞!」
  楊正確地重複著同樣的語句和聲調,在幕僚們還在咀嚼著楊言下之意時,他讓從咖啡杯
中升起的熱氣輕撫著他的下巴。他原本是紅茶黨,在他面前應該放著茶杯才對。但是,自從
泡紅茶的名人尤里安.敏茲離開之後,楊似乎不覺得有必要對佔多數的咖啡黨採取不妥協的
姿態。儘管如此,他最多也只是採取忍耐的妥協態度。
  「下官對閣下的意向沒有異議,但是,是不是能請您做一點說明?」
  為求得信賴和疑心的平衡點,姆萊少將遂如此要求,楊點了點頭開始說明。
  伊謝爾倫要塞位於連接銀河帝國領域和自由行星同盟領域的細長迴廊的中心,戰略位置
無可比擬,但是,它在戰略上的存在價值是在於迴廊兩端有不同的軍事和政治勢力。如果迴
廊的兩端被同一勢力所佔據時,伊謝爾倫要塞就會像是被封入袋中的小石子一樣孤立了。要
塞本身不用說,駐留在該地的艦隊也會被完全封鎖而無用武之地。而這也就是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公爵之所以為戰爭天才的理由所在,他使戰術上易守難攻的伊謝爾倫要塞的存
在意義被戰略層面所消滅。如此一來,同盟軍如果再固執地守住伊謝爾倫,那不僅是毫無必
要,而且看來是極為愚蠢的。至少要把駐留艦隊的戰力拿來活用在對抗帝國軍的侵略上才行。
  「難道我們就不能在伊謝爾倫抗戰,再以戰果來和帝國進行和平交涉嗎?」
  「到那個時候,帝國那邊一定會提出歸還伊謝爾倫要塞做為講和的條件。而同盟則不得
不接受這個條件,最後,伊謝爾倫還是丟了。既然是這樣,和現在就讓給他們並沒有什麼差
別。」
  楊的語氣似乎極為大方,然而他該不會無條件就把伊謝爾倫要塞雙手奉上吧?幕僚們心
中都如此猜測道。
  「可是到手的東西又要眼睜睜地拱手交給別人,這不是很遺憾嗎?」
  副參謀長派特里契夫准將不知何故前後搖晃著他那寬闊厚實的身體環視著在座的人。
  「--花了昂貴的費用和無數的人力辛苦建造起來的要塞卻被敵人給搶走了,帝國軍一
定覺得更遺憾吧!」
  楊若無其事地回答道。三年前把伊謝爾倫要塞從帝國軍手中用計奪了過來,使得尚未成
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獨裁體制下的帝國軍的將帥們憾恨不已的就是楊威利本人。原
本這種事就不該以博愛主義者的論調來評論。華爾特.馮.先寇布少將嘲諷似地苦笑著,因
為當時在楊的作戰中擔任重要的角色,把氣爆槍口對準帝國軍的要塞司令官修特豪簡上將的
就是他。
  「可是,司令官,當我們放棄伊謝爾倫的時候,帝國軍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我們該如
何面對他們自背後的攻擊呢?」
  「是啊,我們就去拜託帝國軍的羅嚴塔爾提督吧!就說既然我們已雙手奉上要塞了,就
請他網開一面,放婦孺老幼一條生路。」
  這是個惡意的笑話,幕僚中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本來,不管效果多佳,立意多明顯的
笑話,要穿透著他們穿著的緊張和危機感的甲胄也是一件困難的事。目前雖然處於尚可的狀
態,但是,帝國軍的大艦隊已在要塞前展開攻擊佈署,在司令官羅嚴塔爾一級上將巧妙、周
密的作戰指揮下,不斷地重複著攻擊與休息,使得處於防禦的一方不得不隨時繃緊了神經。
先寇布的奇襲刀刃一度曾逼近羅嚴塔爾身邊,但是,自那次之後,被譽為名將的金銀妖瞳的
青年提督卻不再讓對方有第二次的機會。先寇布對羅嚴塔爾的肉搏戰技術和勇敢讚賞有加,
但是,讓大魚溜掉的遺憾也讓他扼腕嘆息。
  姆萊少將似乎還不想就此罷休。
  「可是,就算如此也會造成心理方面的影響吧?如果表面上情勢看似是楊提督不敵帝國
軍的攻擊而放棄伊謝爾倫要塞的話,同盟全體市民所受到的衝擊可相當大呀!或許我們會被
指為不戰而逃,軍隊也可能因此失去戰意。如此一來,日後如果再戰,大家就會沒什麼把握
了。關於這一點,請閣下三思。」
  楊承認姆萊的話自有其道理在。然而,說實話楊覺得他不需要為這種事情負起責任。目
的他只能以一個艦隊和陣容龐大的帝國軍作戰,而且現在他必須卯足全力於掌握全部事態及
作戰行動。
  先寇布於此時首次開了口:
  「我也贊同參謀長的意見。反正,等那些政府高官們變了臉色,大吼大叫著『丟掉伊謝
爾倫要塞來救我們哪!』之後再行動也不遲。到時那些忘恩負義的傢伙也就會知道閣下您的
存在有多重要了吧!」
  「那樣一來就太遲了,會失去勝過帝國軍的契機。」
  先寇布以微妙的角度蠕動著他的眉毛。
  「哦?契機!這麼說來,閣下是認為我方會勝?」
  如果不是在伊謝爾倫要塞,這樣的發言是不會被允許的。楊一向對部屬的言行極為寬容
,有時候甚至被當時的上司及後世的歷史學家批評為放縱得太過火。
  「先寇布少將想說什麼我了解,我們在戰略上處於極為不利的立場,而戰術層面的勝利
又往住抵不過戰略層面的失敗,這是軍事上的常識。不過,這一次有一個逆轉情勢的機會。」
  「那是--?」
  楊的回答連聰明如先寇布者也難以理解。「奇蹟的楊」對著幕僚們平靜地露出一副若無
其事的笑容。
  「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單身,這就是我們的目標。」
  Ⅱ
  會議解散之後,楊叫住了副官。
  「格林希爾上尉,妳趕快進行讓人民撤離這裡的必要措施。我有一份預測事態發展的報
告,如果事情能照著發展那是最好了--應該是這樣--」
  「是,下官靜待閣下指示。」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以充滿信賴的語氣明快地回答。
  「您是有什麼大膽的作戰計劃吧?閣下。」
  「嗯,希望事情是照著我們的期望推演--」
  楊沒興趣誇口說大話。尤其是對「必勝」、「大戰果」之類充滿軍國主義虛妄意味的話
特別感到厭惡。楊向來不靠這些經過綴飾的話來取得勝利。
  另一方面,菲列特利加則有信賴上司的充分理由。她在十四歲的時候,和母親住在艾爾
.法西爾星域,曾遭受被帝國軍攻擊的經驗。當時感到害怕的母親,還是個少女的菲列特利
加忙著鼓勵、安慰動不動就膽顫心驚的母親。根本沒有時間像她那些同年齡的朋友一樣表現
出歇斯底里的樣子。而負責讓市民逃離戰火的逃亡行動負責人就是才剛晉陞為中尉的楊威利
。菲列特利加為那個無可依賴,一味搔著頭的二十一歲中尉做三明治、泡咖啡。當人們戰戰
兢兢地問中尉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時,中尉總是「嗯嗯啊啊」地不做正面回答,使得逃難的
人們更是感到不安和不信任。
  「畢竟中尉是拼了命在做呀!什麼事都沒做的人沒有資格說三道四的!」
  怒氣沖沖為楊辯護的菲列特利加或許是楊當時唯一的同志。但是,當楊奇蹟似地成功帶
領人民逃離了戰區,被恭奉為英雄之後,可不是這樣了。「在他默默無聞的時候,我就相信
他的才能了」就有不少這種大言不慚的人四處宣揚,而菲列特利加則冷眼看著這些牆頭草,
當她回到首都之後,和父親德懷特見了面,同時便忙著照顧母親的病體,並且積極準備參加
軍官學校的考試。而父親一直認為女兒從軍的志願是受自己的影響--
  過去的菲列特利加只能在極細微之處幫助楊。而現在,她的能力和立場更明顯地強化了
,如果沒有了她,楊處理事務的能力就會減半。菲列特利加對自己擴大了存在意義感到欣喜
萬分,但是,這是她個人的想法,所以兼具美貌及能力的副官從不對外透露半點口風。
  楊把華爾特.馮.先寇布叫回來,是因為這個以豪放、伶牙俐齒聞名的防禦指揮官剛才
在會議中似乎還有些話沒說,先寇布一邊摸著那微尖的下巴,一邊無所畏懼地看著楊開口說
道:
  「我只是這樣想,當政府那些首腦們知道海尼森已不安全時,他們會怎麼做?結果,我
得到的解答是這樣的,他們是不是會棄市民於不顧,只帶著眷屬逃離海尼森,來到這易守難
攻的伊謝爾倫?--」
  楊沒有回答,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因為不想回答或者是答不出來?楊對現在自由行星
同盟中濫用政治權力的高官們感到憤怒,但是,那並不代表他否定同盟政治體制中的民主主
義;相反的,他是對那些敗壞民主主義精神的權力者們感到生氣。然而,以他目前的立場來
看,他必須抑制自己作這方面的評論。
  「這些負有保護市民的義務,卻忘了自己的責任只想到自己安全的傢伙理應得到報應。
我看當他們逃過來時就將他們一網打盡,交給羅嚴克拉姆公爵也行,責之以背叛市民之罪也
成。然後,你就可以名符其實地立於眾人之上。『伊謝爾倫共和國』未嘗不是個好名稱。」
  先寇布有多少真心是很難判斷的,不過,很明顯的是他在唆使楊掌握權力。如果楊點點
頭,或許他就會指揮手下的「薔薇騎士」連隊去逮捕那些同盟高官。楊終於開了口,不過,
當然是避免直接的回答。
  「對我而言,政治權力就猶如下水道陰溝裡的廢物一般,總要有人處理的,如果不這樣
做,就會造成社會上的混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窩在裡面負責處理的人身上必定也會沾上
揮不去的腐臭味,我對此是避之惟恐不及呀!」
  「總有些人是避都避不過的。而且相反的,趨之若鶩的人也不少。現在說起來實在是令
人難以置信,因為您並不是因興趣而成為軍人的。」
  「我並不認為軍人的延長線上一定有獨裁者存在。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我還真想早
一天從這種痛苦的行業中抽身呢!」
  「支持獨裁者的是民眾,反抗獨裁尋求解放和自由的也是民眾。我由帝國亡命至此也將
近三十年了,然而,我卻始終有一個疑問是怎麼也解不開的,那就是,假如多數的民眾渴望
獨裁而不是民主的話,該如何整合那些似是而非的議論呢?」
  楊在聳起肩膀的同時還搖著頭,先寇布發現年輕的司令官不僅奇妙而且聰明機靈。看來
那原不是他有意識的動作。
  「這個疑問大概是任何人都無法解答的吧?不過--」
  楊一邊想著一邊回答:
  「人類發現火距今已有一百萬年,而近代民主主義的誕生卻還不到二千年。我想,要找
出結論來還太早了些。」
  眾所周知,楊的志願是成為歷史學家,但是,先寇布覺得他現在的說詞反而像是個地質
學者。
  「先別說這個--」
  楊轉開了話題。
  「目前先料理好急務再說。晚餐還沒準備好,先別討論明天的早餐了。」
  「但是,如果因為晚餐的材料是由對方提供就讓給對方吃,那是不是太慷慨了?」
  「我們只在必要時才借用必要的東西,現在既然不需要了,就只好還給人家了。」
  「如果再需要的時候呢?」
  「那就再借吧!這段時間就先寄放在帝國軍那邊了,雖然要不到利息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
  「要塞或者妻子都不是這麼容易能借到的。」
  先寇布竟用了這麼一個不入流的比喻,使得黑髮的青年司令官不由得苦笑。
  「如果拜託對方借我們,對方當然會拒絕的吧!」
  「那麼只有用欺騙的手段了。」
  「對方是羅嚴塔爾,帝國軍的雙璧之一。值得我們去騙。」
  聽來像是在背後說人家壞話似的。然而,在先寇布眼中,楊的表情的確不像是大敵當前
策劃謀略的智將,反而像是想對風評不佳的老師搞點惡作劇的學生。
  Ⅲ
  銀河帝國的一級上將、伊謝爾倫方面軍總司令官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旗艦托利斯坦
的艦橋上迎接新年的到來。主螢幕上,橫跨三零萬公里宇宙太空的伊謝爾倫要塞,那銀色的
球體看來彷彿是死人的眼球一般。
  羅嚴塔爾是一個有著深棕色頭髮的美男子。然而,他給別人更強烈印象的卻是左右顏色
不同的眼珠。右眼黑色,左眼藍色的所謂「金銀妖瞳」在在左右了他的人生。他差一點被親
生母親挖出一隻眼睛、母親自殺、父親沉溺於酒精中成了半個廢人等等的經歷。都是由他那
雙金銀妖瞳所孵化出來的畸形雛型。
  躲在寬大宅邸的二樓裡的父親放棄了單身時代的勤勉和正直,終日和酒神同寢共食,但
是偶爾也會顛顛跛跛地踏著樓梯下到一樓來。他甩開管家和奶媽的制止,站在幼小的兒子面
前,瞪著泛紅混濁的眼睛怒聲斥罵--如果沒生你就好了,誰都不希望你來到這世上!
  「如果沒生你就好了。」
  這就是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幼時熟悉的搖藍曲。長久以來,他就是這樣想的--不應
該來到這世間的,而這個想法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既然已經來到這世上,就盡可能地做一
些不平凡的事」--
  現在,聽令於羅嚴塔爾的艦隊司令官有兩人,克涅利斯.魯茲上將和菲爾姆特.雷內肯
普上將。和前者相較之下,後者對比自己年輕的總司令官所採取的不合作態度在這陣子越發
地明顯。最大原因是在於羅嚴塔爾並沒有傾所有的兵力一舉攻下伊謝爾倫要塞的打算。而雷
內肯普不斷地在口頭上要求總司令官下令進行總攻擊。
  羅嚴塔爾並不認為雷內肯普無能。無能的人是不會被允許成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
姆的部下的。雷內肯普有充分的戰術能力及指揮能力。然而,他的視野往往侷限在眼前的戰
場,他可以被賦予在個人戰區裡獲得戰術勝利的最高價值,可是他卻不能看清整個大戰局。
  「只是個擅於戰鬥的人。」
  這是羅嚴塔爾對他的評價。但是,羅嚴塔爾對自己本身也沒有過高的評價。他認為勝敗
優劣都是相對的,不僅與當事者有關,事情本身也會因周圍的條件和環境不同而有所改變。
  「竭盡全力攻擊是沒有用的。」
  羅嚴塔爾對雷內肯普這樣說。
  「如果是可以用武力強取豪奪的話,伊謝爾倫要塞主權的所有人,至少應該會變個五、
六次才對。然而,目前唯一膽敢搶走它的,就只有那個正躲在伊謝爾倫的騙子。」
  正因為如此,羅嚴塔爾對與自己對峙的黑髮敵將有著崇高的敬意。
  而雷內肯普也有其主張的根據。米達麥亞那邊佔領費沙的捷報也已經傳到他們這邊來了
。如果他們繼續在伊謝爾倫迴廊和楊威利做沒有結果的對陣,功勳就會被費沙方面的同志佔
去了。至少要把伊謝爾倫要塞奪回來才不會太失面子。因此,他們應該以三個艦隊壓倒性的
多數兵力不斷地強攻,讓敵人身心俱疲,最後只好雙手獻上要塞--
  「這個意見很有意思。不過,不是有句話說『跳得最激烈的舞者同時也是最疲憊的舞者
』嗎?」
  感覺羅嚴塔爾的語氣中頗帶毒刺似的,雷內肯普很明顯的以受傷害的表情睨著總司令官
。他不同意總司令官所主張的,楊威利可能自動放棄伊謝爾倫要塞的見解。
  「我不同意羅嚴塔爾提督您的意見,如果放棄要塞,他可能會被責以利敵之罪。一個武
人不是原就該死守城池的嗎?」
  「現在談死守已沒什麼意義了。我軍已經快從費沙迴廊攻入同盟領域內。在軍事行動的
對象只有伊謝爾倫迴廊的時代,要塞才有存在的意義。但是,現在時代已經變了,光是死守
要塞對戰況並沒什麼幫助。」
  不但如此,如果駐留在伊謝爾倫要塞的艦隊動彈不得的話,同盟軍的戰力無疑會大幅削
減。對勝算不大的同盟軍而言,這支游兵--不能參加實戰的部隊--的存在實在是一大致
命傷。如果要活用這些兵力,就只有脫離伊謝爾倫,以確保行動的自由。
  「楊大概也會這樣想吧?楊威利的常識和你的常識在界限的角度上似乎有些差距。」
  「就算同盟滅亡了,但只要伊謝爾倫不落入我軍手中,楊作為軍人的顏面不就保全了嗎
?」
  「嗯,如果楊是你的話,大概就會這麼想吧!」
  就算再怎麼掩飾也藏不住侮蔑之意,羅嚴塔爾乾脆就直截了當地冷言相對。所以說,好
戰之人是無可救藥的,這種人從不試著去思索目前的戰鬥在整體的戰爭中佔了什麼樣的位置
?有什麼樣的意義?
  萊因哈特以通過費沙迴廊的方法,使在戰術層面上易守難攻伊謝爾倫要塞在戰略層面上
呈現無力化。而萊因哈特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軍人的道理也就在這裡。但是,滿腦子「勝利
是戰鬥的結果」觀念的雷內肯普,目前根本無法了解這種革命性的狀況變化。
  果然「金髮小子」是有其足以支配宇宙的道理所在--羅嚴塔爾不無自嘲地默認。戰場
上的勇者多不勝數,但是能夠設計戰爭本身的戰略構想家,卻是何其稀少啊!
  「--雷內肯普提督,可能的話,我也想大舉進攻要塞,但是總令官不答應自有他正確
的理由,我們依令行事是應該的吧?」
  克涅利斯.魯茲看著憤怒的情緒漸漸往上升的同志,趕忙出來打圓場。羅嚴塔爾也適時
收起他的表情,對兩個提督輕輕行了個禮。
  「我也說得太過分了,我道歉。不過熟透的果實自然會掉下來,我想目前還不宜勉強行
事--」
  「那麼,我們就不對伊謝爾倫實施攻擊,只是繼續包圍嗎?」
  「不,魯茲提督,這樣也不行,因為這樣會讓敵人多出準備的時間。不管他們打算做什
麼,我們不能讓他們專心地做自己的事。」
  「您的意思是--採取虛與委蛇的攻擊?」
  「不必做得太明顯,反正就是要盡可能地分散敵人的注意力,打亂他們的時間計劃。」
  以羅嚴塔爾而言,是不能讓魯茲這種男人的戰鬥意念深藏在心底的,應該讓他有發揮的
機會,這種政治上的顧慮是必要的。他雖然完全掌握住原本就是自己部下的人,但是,若果
僅止於此,那麼他也就只能夠擔任一個艦隊的指揮官而已了。
  ***
  羅嚴塔爾開始發動的真正攻勢使得楊威利不得不退一步設想。
  楊必須一邊應付羅嚴塔爾的猛攻,一邊進行逃離的準備。雖然一切實務都委交給卡介倫
負責,但是要安撫被奪走生活地點的人民那股不可抑遏的怒氣和不滿,他仍然得親自出馬說
服。只要他出面,什麼事都壓下來了。
  「--一下子忙得透不過氣了。超時勤務可違背了我的作風哦!」
  要塞第一空戰隊長奧利比.波布蘭少校是一個被敵對陣營的戰鬥艇駕駛員詛咒及崇敬的
男人。帝國軍的駕駛員在他手下化為宇宙塵埃的人數大概足以構成一個中隊了。那還只是直
接被他打落的數量,而被他指揮的空戰隊的利齒咬碎的犧牲者應該有這數目的十倍以上。他
將三架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編成一組以對付一架敵機的戰法,可說是被委派去指揮那些
尚未成氣候的士兵們所想出來的苦肉計。不過在突顯個人戰技的空戰世界中,採用集團式戰
法卻也是一種劃時代的壯舉。他以擊墜王、宇宙空戰技術一派的創始者以及風流者之名流傳
後世,至於他把哪一項視為最高榮譽,那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多次的出擊之後,獲得短暫休息時間的波布蘭,在軍官餐廳中像個初期的社會主義運動
家般大叫著。
  「如果能回去海尼森,我一定要號召成立飛行員勞動工會,終我一生為軍人爭取避免過
多的勞動時間,你們等著瞧吧!管理階層的傢伙們!」
  「你不是要終你一生去爭取女人嗎?」
  以無趣的表情說出這種不怎麼有趣的話者是第二空戰隊長高尼夫少校。他在功績和空中
戰技方面足可與波布蘭匹敵,然而,和風流成性的波布蘭不同的是,他剛硬的個性宛如玄武
岩般。當波布蘭在酒和女人之間打滾的時候,他卻以如字典般厚重的縱橫字謎為消遣對象,
這樣的例子不勝杖舉。但是,這兩個性格和生活習慣完全相反的人卻是步調極為協調的好搭
檔兼好朋友,連他們自己都難以相信。
  Ⅳ
  第二天的戰鬥比前一天的戰況更激烈。帝國軍不斷地朝要塞攻擊,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少
將則忙於應付。他把射擊人員送進砲塔,派工兵隊去搶修受損的地方,以砲火去反擊敵方如
雨點般密集的砲火。不眠不休一直負責報告、聯絡、指示的通訊員中,有一人因勞累過度而
倒地、一人因聲帶麻痹而發不出聲音,只好換人頂替;至於卡介倫少將則為了撤離人民的準
備工作也接近廢寢忘食的狀態。不過,蜂湧到他那邊的人民代表團已經全都轉移目標到楊那
邊去了,這使得他得以排除了這一項沒有效率的干擾而專心工作。
  「各位市民請放心!」
  楊表現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雖然作腔作勢一向不是他所喜歡的,然而,為了掩飾
自己內心的困惑,他也只有這樣做了。他的戰略是要讓伊謝爾倫駐留艦隊保持近乎毫髮無傷
的狀態,確保日後有行動的自由,所以面對羅嚴塔爾這種擅長用兵者所採取的,將戰鬥本身
目的化的消耗戰,楊不得不付出相當的代價,而這種事態的發展可以說是與他的希望背道而
馳。而現在,眼前又有這一群歇斯底里的市民。
  「不要擔心,沒有問題,我們一定將你們平平安安送到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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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這樣對充滿了不安和不滿的居民代表們保證。然而事實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向誰要
求保證。說他是個無神論者倒不如說他是個不信神佛的人,所以他一點也不想把自己和別人
的命運交給那未曾謀面的神。自古以來,正義只存在於人們憤怒可及之地,同樣的,成功只
存在於人類的能力範圍之內。儘管如此,楊要一個人挑起五百萬軍民的生命擔子實在是太重
了。像羅嚴塔爾那麼敏銳的人,應該可以使事態的本質單純化,再加以掌握的。他知道,楊
能選擇的路只有留在伊謝爾倫或者離開,不外乎這兩者之一。而在這個時候,他強化了攻勢
是要阻礙楊離開?或是要削弱楊及伊謝爾倫要塞的戰力?不管目的何在,對羅嚴塔爾而言,
都不致造成不利。對於眼前這個充分利用有利條件不斷猛攻的敵將,楊除了感嘆之外,也覺
得可恨。
  楊艦隊的中級指揮官們,為了控制自己和部下的欲求不滿,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因為
楊威利司令官遲遲不下令出擊,好不容易下了一道命令,也是嚴格禁止離開要塞主砲的射程
之外。
  負責指揮出擊的達斯提.亞典波羅少將在承受住激烈的砲火之後,和敵方展開了肉搏戰
,他巧妙地憑藉了要塞發出來的砲擊,把帝國軍趕出主砲射程之外。然而,以帝國軍的立場
來看,退卻泰半是經過計算的,目的在於引誘同盟軍追擊。亞典波羅拼命制止了那些上了對
方的當想衝上前去的同伴,但是,卻仍被憤憤不平的中級指揮官們推舉出來要求楊再出擊。
  楊威利瞥了一眼軍官學校的學弟,回答道:「不行!」
  「這不像小孩子要零用錢花用,光一句『不行』就可以了事的。士兵們的士氣也得考慮
進去呀!請允許我們再戰!」
  「總而言之一句話,不行!」
  楊以守財奴般冷峻的語氣拒絕了。亞典波羅知道再交涉也沒用,只得忿忿不平地退出去。
  事實上,楊的心態的確就像守財奴一樣。要讓艦隊毫髮無傷、維持戰力,就不能把精神
和物質上的能源消耗在戰場上。既然他把價值觀放在盡可能避免損害上,他的思考方式就必
須像個守財奴,這個自覺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對他而言「奇蹟的楊」這個名號著實讓他極為困惑。其中孕育著人們過度信賴的危險性
。士兵和市民們都相信,楊提督會想出辦法解決問題的。但是,被信任的人卻不能依賴任何
人。楊既不是全能也不是萬能,事實在本質上他甚至一點也不勤勉。同盟軍最前線的指揮官
中沒有人像他那麼懂得打發休假日的,他的戰略和戰術的最大重點也在於「盡可能地輕鬆取
勝」。對楊來說,人類之所以能使文明發達是期望享樂的心理產生的結果,自以為是地認為
應該無償勞動的不是野蠻人就是偽君子,但是這種主張有時候聽起來只是一種詭辯。
  曾經退卻一次的亞典波羅,在不久之後又重新佈置了陣容,然後又來陳情。
  「我有一個想法,責任由我來擔,請您允許我們再戰一次。」
  楊並不喜歡這種要求。軍人,而且是年輕立下許多功勳的軍人也一樣,楊討厭一切有軍
國價值觀、思考方式、言行舉止的表現。這也就是後代人稱楊為「矛盾的人」的原因所在。
  在一旁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察覺到了楊的不快。她微微地清了清嗓子以示
提醒,亞典波羅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說法刺激了司令官的不快,於是他立刻改變了表達方式。
  「下官想出了一個相當輕鬆就可以打敗敵人的方法,請司令官允許下官一試。」
  楊凝視著亞典波羅,再轉移視線看看菲列特利加,最後終於苦笑著搖搖頭,催促提案者
做更詳細的說明。盡可能削弱帝國軍的戰力,以長遠來看也未嘗不是一種好事。
  提出兩、三條修正之後,楊許可了亞典波羅的作戰計劃,年輕的分艦隊司令官遂意氣風
發地走出了楊的辦公室。楊嘆了一口氣,對金褐色頭髮的美麗副官發出了不平之鳴。
  「不要太賣弄妳的智慧了,上尉。就算沒有妳攪局,我的麻煩也已夠多了。」
  「是,下官多事,很抱歉。」
  菲列特利加的表情很明顯地是強忍住不笑,在這種情況下,楊也不能再多說些什麼了。
如果聽到楊對菲列特利加抱怨的話,相信卡介倫少將等人一定會指責他「立場倒過來了」。
因為,事實上「麻煩事」當中屬於事務工作的多半是由菲列特利加處理的。
  ***
  四百艘由伊謝爾倫要塞出發的運輸船開始前進,超過這個數量有五倍之多的戰鬥用艦艇
一邊護衛著運輸船,一邊朝著自由行星同盟領地的方向前進--
  接獲敵情偵察主任軍官所送來的這份報告,羅嚴塔爾微微蹙起了眉頭沉思著,隨後回過
頭來看著旁邊的幕僚。
  「你覺得如何,貝根格倫?」
  被金銀妖瞳的青年司令官這麼一問,參謀長慎重地回答:
  「從表面上看來,他們似乎是想撤離重要人員及非戰鬥員。而從目前的狀況來分析,這
是完全可以想見的行動--」
  「你說得有所保留?為什麼呢?」
  「因為對方是楊威利。可能會設下巧妙的陷阱也說不定。」
  羅嚴塔爾笑了笑。
  「楊威利也真夠厲害的。連你這個身經百戰的勇者也會害怕嗎?」
  「閣下!」
  「別動怒。連我也怕他的詭計,我可不想繼修特豪簡之後成為第二個被奪走伊謝爾倫的
人。」
  羅嚴塔爾不是那種為了守住自己名譽而必須虛張聲勢的男人。實績、能力和自信成為他
的三根支柱,而他的冷靜則使他有更正確的判斷力。對於可能存在著陷阱的警戒在他腦海裡
一閃一閃地提醒著他。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在想,敵人是不是正是企圖要利用他這種心態以
阻止他前去追擊呢?雖然他是一流的將帥,但是要完全洞悉同盟將帥的作戰方式並不是一件
容易的事。
  接著又有新的報告進來了。雷內肯普提督追擊離開要塞的敵人,正移動著他的艦隊。不
久,雷內肯普自己也送來了報告,羅嚴塔爾露出了一抹惡意的微笑。
  「好吧,就交給那傢伙吧!」
  「可是,雷內肯普提督也釣過大魚呀!您要將功勞讓給他嗎?」
  貝根格倫的話中有八成是忠告,二成是對司令官的過度自信感到恐懼,這種情緒成分就
像一杯微妙的雞尾酒,羅嚴塔爾像是要確認箇中滋味似地沉默了半晌。
  「如果會被雷內肯普打敗,那麼,楊威利的智慧泉井也就沒什麼了不起了。然而,這究
竟對誰來說算是不幸?我不知道,不過,我不認為水脈已斷。我們姑且就讓雷內肯普去試探
一下,看看他的用兵方法,期待他有好的表現吧!」
  貝根格倫默默地行了個禮,目送著飄飄然離去的羅嚴塔爾的背影。貝根格倫以前是已故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部下,後來轉到羅嚴塔爾麾下。他現在陷入了沉思中,似乎思索著他
所先後追隨的這兩位提督的為人有多大的不同。
  雷內肯普確實是個幹練的指揮官。他不直線追擊逃走的敵人,而是有計劃地將艦隊一分
為二,一股繞著圓滑的曲線出現在敵人前方阻斷去路,另一股則從後面追擊,形成了挾擊的
戰術。他指揮下的包圍網看來是無懈可擊,因此,注視著螢幕的羅嚴塔爾雖然只有那麼一瞬
間,不過卻也在內心深深咋舌及感嘆著。
  不過,確實是只有那麼一瞬間。同盟軍在巧妙的算計下,預測了雷內肯普艦隊行動的曲
線,把帝國軍引誘至伊謝爾倫要塞的對空砲塔群面前。如果是以前曾因這種作戰方式而遭受
痛擊的奈特哈爾.繆拉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再讓自己落入這個圈套中。但是,雷內肯普這次
可真是得到了一次嚴重的教訓。遭猛烈的砲火重擊、化為火球爆炸消失的雷內肯普艦隊,其
慘狀很快就傳到羅嚴塔爾耳裡了。
  「不能見死不救,快去救援!」
  這一次輪到帝國軍瞄準了伊謝爾倫要塞,發射了數萬枚光箭般的砲彈。巨大的能量無聲
地撞擊著要塞的外壁,打不穿壁面隨即四散開來,亮晶晶、虹色的煙霧將直徑六零公里的巨
大人工球體包圍了起來。能量暴風以高速在外壁上奔竄,部分砲塔和槍座在光和熱團中粉碎
,破片像灼熱的冰雹敲打著外壁。因為這個緣故,攻擊雷內肯普艦隊的同盟軍火力頓時銳減
,原先如被穿膛破腹的蛇般痛苦地扭動掙扎著的雷內肯普艦隊,終於能藉這個機會恢復秩序
,逃離險境了。
  然而同盟軍這首辛辣已極的交響曲--亞典波羅作曲、楊編曲--尚未演奏完全部的樂
章。
  雷內肯普艦隊中原先繞行到逃亡的敵人前方去的支隊尚未受到任何損傷,所以他們跳叫
著瘋狂似地想要復仇,打算一舉殺入敵人的艦隊中。當他們打開砲門,以能量之矛恣意亂打
時,同盟軍很快地就顯現出潰亂的癥兆,形式上的反攻開始紊亂之後,便如被潮水沖刷的沙
子般往後退卻。
  「哼,這些同盟軍傢伙,看來是被司令官的薰陶到他們了,似乎不覺得逃跑是件可恥的
事。」
  雷內肯普本來很少會低估敵人的。然而此時,他的視線卻有一半投向了螢幕上身為總司
令官的羅嚴塔爾身上。不管怎麼說,他是想挽回前半場的失分,避免遭羅嚴塔爾的冷笑。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用兵家才能、指揮官力量方面是不容置疑的人物,部下也極為
信賴他,但是,由於他性好漁色,又有冷笑的怪癖,所以有時候也會招來同事們的反感。但
是這種情結並不怎麼根深蒂固,再加上總參謀長巴爾.馮.奧貝斯坦更討人厭,所以在平常
,人們對羅嚴塔爾的反感並不怎麼明顯,最重要的是因為他的武勳遠在同事之上。除此之外
,一年多前當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死把萊因哈特打入喪失自我的深淵當中時,羅嚴塔爾也
是防止提督們動搖,並且把萊因哈特軍團從崩散的危機轉而成為確立獨裁體制的轉機的首功
者之一。正因為如此,他一直是後來者追逐的目標,先前和楊作戰而敗亡的坎普也有過因競
爭意識而招致失敗的情形。而現在,雷內肯普當然也一樣。
  他下了尖銳的命令,靠近動作遲緩的輸送船隊,然後發出了「停船!否則攻擊!」的信
號。
  瞬間,突然炸裂的閃光,漂白了帝國軍將兵的視界。注視著螢幕的人甚至錯覺自己的眼
球已經炸裂了。
  看似毫無防備而被遺棄的五百艘運輸艦同時爆炸了。閃光彷彿急速膨脹的塊狀物般將帝
國軍完全吞噬。
  完全失去慣性控制的艦艇雖然已經急劇減速了,但是,仍然闖進了可怕的能量濁流中。
成功地緊急剎車的船艦卻被沒有它們那麼迅速應變的後面的船艦追撞上來,狂亂的迴避衝撞
系統亂成一團,一起沉向光與熱的深淵中。巨大的爆炸當中,一連串小規模的爆炸不斷連鎖
發生,一視同仁地將所有的生命體和非生命體破壞殆盡。
  「竟玩弄這種詭計!」
  雷內肯普太過憤怒,以致口角也冒出了許多泡沫。然而以他中了敵人圈套的身分來說,
很明顯這種反應是缺乏魄力的表現。他的旗艦千辛萬苦地脫離了能量的噴火口,然而能像他
們那麼幸運的艦艇卻不多。
  亞典波羅見機不可失,立即下令反攻。楊的這個學弟在戰術方面的表現的確非凡。他的
命令非常有效地釋放了部下們狂熱的鬥爭能量。
  在魯茲提督匆匆趕往截擊同盟軍之前,同盟軍盡情地突破帝國軍防線,橫掃千軍,所向
披靡,予以徹底痛擊。在楊和羅嚴塔爾一連串的對陣當中,從未像這一次一樣勝負如此分明
的。
  帝國軍失去了二千餘艘艦艇,戰死人數超過二十萬人,一路敗退。
  Ⅴ
  面對面子盡失,垂頭喪氣歸來的雷內肯普,羅嚴塔爾的表情雖明白寫著「看到了吧?」
,但是他也不說出口,甚至還好言安慰,讓他退下休息。羅嚴塔爾想,其實事情沒有那麼糟
。在戰術層面上,他們的確遜了一籌,不過,同盟軍之所以要玩弄這種伎倆,大概是為了在
真正要逃離之時減弱帝國軍的追擊意志而做的佈局吧?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沒什麼意義了。
如果對方是那種單單因為戰術層面的勝利而歡欣鼓舞之流者,他們這邊也就不用煞費苦心去
想應對之策了。
  聽羅嚴塔爾這麼說,參謀長貝根格倫率直地反應。
  「那麼,我們要做追擊的準備嗎?」
  「追擊?」
  金銀妖瞳放射出嘲諷的光芒。
  「為什麼要追擊?我們只要目送著他們逃亡的景象,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回伊謝爾倫
要塞了,你不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嗎?貝根格倫。」
  如果冒失地追擊,很可能成為對方巧妙反擊的餌食,就算置其於不顧,楊早晚也會被迫
和帝國軍本隊作戰,在這種情況下,讓他們到他們想去的地方不好嗎?
  「可是,如果讓楊威利自由行動,日後他不就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了嗎?」
  羅嚴塔爾微微地彎了嘴唇。
  「對抗病症是我們全體的責任。我認為不光是我們的艦隊有感染的危險。」
  「可是,閣下--」
  「你知道嗎?貝根格倫,有這麼一句諺語--叢林裡如果沒有野獸,獵犬也就發揮不了
作用,所以要避免將野獸趕盡殺絕--」
  回望著司令官的參謀長,其綠色的瞳孔中閃著理解和畏懼的光彩。發出來的聲音極其低
沉。
  「--閣下,您說得是,可是,這樣可能會招來無益的誤解,不,先別說誤解,有可能
會成為讒言的起因。請您自重。身為帝國軍屈指可數的名將,如果走錯一步路,對其他方面
的影響不可謂不大呀!」
  「你的忠告是正確的,我該謹慎些。」
  羅嚴塔爾率直地說道,對參謀長的忠告表示謝意。羅嚴塔爾知道這個男人是很難得的助
手。
  「很高興您認為我的說法有理。先別說追擊,我也覺得要先做進駐伊謝爾倫要塞的準備
工作。」
  「沒錯,你就趕快著手吧!」
  羅嚴塔爾已經決定採不流血的方式奪回伊謝爾倫要塞。
  ***
  以前楊威利曾對尤里安.敏茲說過:
  「戰略及戰術上的最上乘手段便是讓敵人高高興興地中圈套。」
  他還說:
  「撒下種子之後,去甜甜地睡一覺,到時候起來一看,種子已經長成一棵高聳入雲的巨
木,這是最理想不過的事了。」
  而現在楊似乎已經做到了對尤里安所說的策略了。事實上,從伊謝爾倫要塞逃出--以
波布蘭少校的說法便是「夜遁」--這件事本身還不算是什麼奇謀,而是因為要活用駐留艦
隊的兵力只有此法可用。既然不能將所有的東西據為己有,就只有放棄不得不放棄的東西。
既然在活用艦隊兵力的同時又要顧及到要塞內人民的安全,那麼,放棄伊謝爾倫要塞這個軍
事方面的硬體設施,就好比在春天脫掉冬天穿的厚重的外套一樣,唯一的問題是這麼做很令
人感傷。
  負責領導軍民五百萬人逃亡行動實務方面工作的卡介倫少將,沒有將重點放在文藝方面
的獨創性上,所以他把行動的代號稱為「方舟計劃」,這個名稱讓楊的內心極感氣餒。他質
疑,難道就沒有一個能稍微讓人發揮想像力的名字嗎?但是,如果讓卡介倫來辯白的話,他
會說,與其要讓這種沒有實質利益的事情擾亂思緒,相比之下,決定要實施爆破那五百艘可
以用「老朽」形容的運輸船來引帝國軍上勾的楊和亞典波羅所做的浪費才應該受到指責。
  運輸船和醫務船的收容力的確有限,於是有相當多的平民便得搭乘戰鬥用艦艇,而這又
面臨了人數分配的問題。
  戰艦尤里西斯負責運送六百位嬰兒和母親,再加上醫師及護士。這是因為尤里西斯是一
艘被強力的守護天使護衛著的戰艦,由於它幾經戰鬥而還能平安地存活下來,所以大家都認
為它最適合運送需要最大限度的安全及保護的嬰兒及孕婦。但是尤里西斯的船員們近來相當
有偏見,所以表面上就很不能接受首腦部門的解釋。就連艦長尼爾森中校一想到艦橋上積著
數百打尿布的景象都不免意氣消沉。負責飛行技術的軍官費茲中尉雖然嘗試說服部下「女性
在生產之後是最美的,而將有三個中隊數量的這種女性搭乘本艦」,企圖以此鼓舞士氣。但
是,震天價響的哭聲大合唱比美麗的聖母像更容易刺激船員們的情緒,中尉的激勵似乎也白
費力氣了。
  為了把五百萬的軍民--正確來說應該是五零六萬八二二四名--完全收容到各艦船上
,卡介倫和部屬們只得不斷地和數字拼鬥。卡介倫下令只從數字上來安排,是因為怕與人情
沾上邊,事情就難以收拾了。就連他的家人--夫人及兩個女兒--都捨不得離開伊謝爾倫
。卡介倫的魄力彷彿一輛輛的壓路機壓碎了無數個小小的悲喜劇,作業也因此快速進行著。
  林克斯技術上校所指揮的工兵部隊在氫動力爐、中央控制室等要塞各處安置了極低周波
炸彈。這件事,校官以上階級的軍官們都曉得,但是同時知道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受
了楊的極機密命令進行另一項任務的人卻只限定於極少數。那就是楊希望日後再奪回伊謝爾
倫要塞所佈下的暗棋,接受命令之初,菲列特利加壓抑住滿心的驚訝和喜悅,向長官再次確
認任務。
  「您的意思是必須讓敵人發現爆炸物,但是又不能太輕易被發現?否則,如果真的陷阱
被識破了--」
  「沒錯。上尉,也就是說,我打一開始先準備了容易燃燒的人偶,把帝國軍他們的注意
力從真陷阱移開來。」
  陷阱本身單純得讓人覺得愚蠢,但是楊期待它會有效果也是因為這一點。楊再三地對菲
列特利加說明:
  「當然,只要要塞本身的運作系統沒有損傷,沒必要作細加查察的話,這個陷阱是完全
顯露不出來的。所以我希望他們注意到人偶,然後在另一方面有所疏失。我不希望他們認為
,在我們這麼大規模的逃亡之後什麼都沒留下來。」
  菲列特利加反芻著命令的內容,對於陷阱的簡單性以及成功時的巨大效果感到萬分佩服。
  「再也沒有任何謀略比這個更高級的了。這真是個壞心眼呢!被騙的一方鐵定會氣炸了
。」
  楊輕輕地接受了菲列特利加的讚詞,同時回答道:
  「--不過,這個陷阱未必會發揮效用,或許我們不會再需要伊謝爾倫了--」
  這一瞬間,菲列特利加用她那淡茶色的眼睛凝視著青年司令官的側面,但是楊卻一副沒
有接受超越者的啟示、完成預言的表情。
  「一定會有的,伊謝爾倫要塞是我們的--楊艦隊全體人員的家。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回
來的,到時候,閣下的佈局一定會見效。」
  楊用一隻手掌撫摸著臉。當不知道該裝出什麼表情時,他總是會這樣。放下手,黑髮的
年輕司令官以少年般靦腆的態度說道:
  「啊,上尉,今後還得多仰仗妳了。」
  這就是菲列特利加所熟悉的楊。
  Ⅵ
  數量龐大的艦隊開始離開伊謝爾倫要塞的報告,同時從幾個地方傳進羅嚴塔爾的手中。
其中有半數不單單只做報告,還期待著上司發出追擊命令。左右眼珠顏色不同的司令官嚴禁
在沒有他的發令下擅自開啟戰端。就在不久前,他才拔下一名隨意開始攻擊的少將階級,他
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他的態度。
  「追擊是沒用的。」
  羅嚴塔爾斷言。
  「同盟那些傢伙又拉不走伊謝爾倫要塞。先佔領要塞才是首要目的。」
  很快地,雷內肯普就前來開門見山地問可否追擊,司令官的回答當然是否定的。
  「追擊只會遭受反擊,就讓他們走吧!我不喜歡因加害避難的人民而在歷史上留下臭名
。」
  雷內肯普順從地退下了,大概是前幾天的戰敗對他的鬥爭心多少有些掣肘作用。太好了
,今後應該比較好控制了吧?羅嚴塔爾滿足地喃喃自語。
  「貝根格倫,等完全控制了要塞之後就追蹤楊威利。但是不需要趕盡殺絕,至少目前不
要。」
  他對參謀長說:
  「只要跟在後面就行了,讓楊艦隊為我們領路。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目前最重要的
是開進他們空出來的伊謝爾倫去。」
  讓誰打頭陣呢?這也是個問題。克涅利斯.魯茲前來提出意見。楊威利放棄要塞雖然是
事實,但是,應該注意他們是不是放了臨別的贈品。或許他們會在要塞的動力部裝設爆炸物
,打算一舉殺絕進駐要塞的帝國軍。現在全艦隊全速前進接近要塞太危險,不如先派遣爆破
專家前去調查,等確認安全之後再進駐要塞。--這是魯茲的意見。
  「魯茲提督的意見有道理。」
  羅嚴塔爾遂暫時讓全艦隊從要塞前面往後退,派護衛護送由修姆德技術上校率領的專門
小組先踏上要塞。
  接受這令人喜出望外的榮譽使命,修姆德上校又驚又喜地踏上了原為敵人據點的要塞。
經過詳細的檢查之後,發現了極低周波炸彈,證明了魯茲的預測是正確的;同時他們也成功
地將所有的炸彈解體了。
  「真是千鈞一髮!炸彈被藏得極隱密,如果再晚個五分鐘發現,伊謝爾倫要塞就會發生
大爆炸。當然,我軍也會被波及而造成相當大的損傷。」
  一邊點頭聆聽修姆德上校的報告,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邊用他那金銀妖瞳所特有的
深奧思緒回轉著思考的紡紗機。或許當初該先置伊謝爾倫要塞於一邊,從旁經過,然後從後
面襲擊楊艦隊。但是,這麼一來就很可能因為受到要塞爆炸的爆炸而造成混亂,結果反遭對
方還擊而吃足苦頭。還是先滿足於目前這種程度的成功吧。話雖如此,然而楊威利的臨別贈
品就只有這些嗎?金銀妖瞳的提督總有一個疑惑--難道沒有更狠毒的手段嗎?
  「他可是個不好惹的男人哪!他到底意圖何在--」
  羅嚴塔爾忘了自己本身,這樣評價著楊。
  ***
  另一方面,成功地「夜遁」的楊威利,雖然人在休伯利安艦橋上,但是他卻沒有辦法把
擔憂的視線從位於主螢幕上發出銀色光芒的伊謝爾倫要塞上移開。萬一--雖然他覺得不該
有這種事--帝國軍沒有注意到有極低周波炸彈的存在,那麼自己不但會讓這個要塞在一夕
之間消毀殆盡,還會無益地造成大量生命死亡。當楊確認了爆炸時間已過,而伊謝爾倫要塞
仍然完好無缺時,他才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
  「哼哼,他們好像是注意到了。」
  楊一邊撫著胸口,一邊離開螢幕前,朝著私人房間走去。此時他朝著映於螢幕上的銀白
色球體行了一個禮,這是楊對於自己所利用的對手所表現的一片謝意。
  ***
  「再會了,伊謝爾倫。在我回來之前,妳可不能見異思遷哦!妳是個不折不扣的虛幻女
王,沒有一個女人像妳這麼完美。」
  奧利比.波布蘭少校使用他極具個人色彩的表現方式惋惜著和要塞的別離。在他身旁的
先寇布少將默默地高舉著威士忌酒瓶猛灌。姆萊凜然地行了個禮,菲列特利加和卡介倫少將
也如法砲製。每個人都懷著個人的思緒向居住了兩年多的宇宙要塞道別。他們當中有幾個人
日後又踏上了伊謝爾倫的人工土地。
  ***
  這時,在被帝國軍再度佔據的伊謝爾倫要塞中,發生了一段小小的插曲。負責會計工作
的一個老軍官,把同盟軍遺留下來的一部分補給物資偷偷扣下來,沒有登載在正式的記錄中
,企圖據為己有,而這件事被發覺了。由於憲兵的追溯調查,他以往的同樣卑劣行為也都被
挖了出來。極為厭惡這種小人的羅嚴塔爾有意以軍法追究,在即刻召開的軍法會議中宣告了
死刑,並且親自來執行槍決。該軍官在被拖上刑場之前一直歇斯底里地乞求原諒,但是當他
發覺大勢已去時,便開始疾言厲色地彈劾起上位者的居心。
  「世界真不公平!在戰爭中不管屠殺了多少人,破壞了多少都市,但只要打勝仗就可以
有提督、元帥的稱號,還有勳賞,而我只盜領了一點點的物資就被當成罪大惡極的人。」
  「到這個時候還發牢騷?我不想聽!」
  「沒道理!世人都說羅嚴克拉姆公爵是英雄、是天才,歸根究底,他不也是奪人之國的
惡徒?相較之下,我的罪行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那麼,你也去奪人之國看看吧!」
  羅嚴塔爾動也不動他那端整的眉毛,扣起扳機,擊穿軍官的頭顱。站在刑場上的幕僚們
都默然不作聲。
  羅嚴塔爾退回不久之前由楊威利使用的司令官辦公室時,技術軍官就送來了報告書。在
帝國軍再度掌管的各項規定安排尚未確立之前,報告一定會堆得像座小山。報告中指出,戰
術用的電腦情報已全部被消掉,帝國軍必須把所有的資料重新輸進去,這件事一點都不令人
感到意外。奪回要塞之後的事務處理工作對羅嚴塔爾而言絕非重要之事,他關心的是今後的
戰略狀況。
  將來的事是現在所沒有辦法預料到的。就算楊威利耍弄詭計想再奪回伊謝爾倫要塞,只
要不把他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當成丑角來耍,他是不會在意的。羅嚴塔爾是這樣想的:第
一,楊威利今後未必還有機會再奪回要塞,他應該知道與其挖空心思垂涎自己力不能及的事
,倒不如選擇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自在地行動。
  「和帝國首都聯絡!就說我們已奪回伊謝爾倫要塞。」
  應該說是勇敢地接收了敵人所讓出來的要塞--羅嚴塔爾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下令給通
訊官。就這樣,伊謝爾倫要塞回到帝國軍手中了,其間大約隔了兩年半的時間。[siz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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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8: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Ⅰ
  這一年,宇宙曆七九九年,尤里安.敏茲十七歲了,然而,他也是在焦慮中送走過去一
年的人之一。
  根據所謂「戰時託孤法」,他在十二歲時成了楊威利的受監護人。當時原任上校的楊已
晉陞為上將,尤里安本身也多半在四周人的影響下,由軍眷成為軍人而獲得少尉的階級。他
所付出的代價便是離開楊身邊,以駐在武官的身分前往費沙自治領上任,從伊謝爾倫要塞到
同盟首都海尼森,再到費沙的旅程將近有一萬光年之遙。
  揮別那麼多親愛的人,千辛萬苦到費沙上任,對他來說,也只不過是不到半年的暫時棲
身之地而已,這個地方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留住尤里安的心。
  「到費沙找個美人回來吧!」波布蘭少校等人這樣調侃他,但是,他根本沒有時間談戀
愛。如果他有波布蘭十分之一的熱情,或許就會設法讓自己有空--。
  「走馬看花,莫非就此空手而回嗎?--」
  尤里安誇張地喃喃念著很久很久以前,失意英雄的臺詞。
  迎接十七歲來臨的尤里安,身高已達一七六公分,眼看著就要和監護人楊一樣高了。只
是身高趕上而已,尤里安想,亞麻色頭髮的少年自覺到在其他方面他連楊的影子都追不上,
有待學習的事情是何其之多呀!自己本不該在這個時候離開楊提督身邊的,在自己還不能單
獨走上活用學到的戰略、戰術、歷史所鋪設成的道路之前,實在不該離開楊提督的。
  在帝國軍佔領下的行星費沙上,某個衚同裡的隱密藏身之所中,尤里安用一隻手撥起落
在額前的略帶捲曲的亞麻色頭髮。端整但還留有稚嫩味道的臉龐,經得起大多數女性的審美
眼光。但是他本人根本不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他引以為榮之處是學自楊威利的用兵學、先寇
布的射擊及肉搏戰技、波布蘭的空戰技術,並獲得了相當的成績。
  「還不能走嗎?」
  尤里安這樣問前來拜訪的馬利涅斯克。為了逃走的事而各方奔走斡旋籌備的馬利涅斯克
,是貝流斯卡號獨立商船的事務長,同時也是現在正在同盟首都海尼森大嘆有志難伸的波利
斯.高尼夫的心腹。雖然才三十幾歲,卻已頭髮稀疏,肌肉鬆弛,只有兩眼充滿年輕、蓬勃
的活力。
  「再忍耐一下,請不要著急--哎呀,昨天也是這麼說的嘛!」
  馬利涅斯克的笑容中雖然沒有諷刺及厭煩的成分,但是自覺到自己的焦慮及不安的尤里
安卻紅了臉。馬利涅斯克以前也再三說明過,目前帝國軍不允許民間的船隻在費沙迴廊內航
行。如果勉強逃離費沙,也一定會被帝國軍抓住。但是帝國軍為了避免在費沙激起過大的民
怨,在軍事行動告一段落時必會允許民間的船隻通行的。一旦開放通行,佔領部隊在人力資
源方面是不可能一艘一艘檢查為數眾多的民間船的,到時要逃出去就容易得多了--馬利涅
斯克根據經驗曾這樣告訴尤里安。
  尤里安知道對方的預測和判斷有很大的說服力,但是儘管他有這種認知,棲息在他心中
的飛鳥卻迫不及待地欲振翅高飛,這讓他極為痛苦。近似歸巢的本能不斷鞭策著少年,尤里
安的腳似乎生來就不是要踩在費沙的地表上。
  「不管怎麼說,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不平之氣化為具體的不耐之聲的是漢斯事務官。他雖是某大企業的老闆之子,但是因為
欠缺商才和器量被重要幹部們所排擠,只獲得了同盟政府內的名譽職位,客客氣氣地被流放
到國外。如果同盟政府真的重視外交的話,就不該把這種水準的人送到費沙來,從某種角度
來看,這個人說來也是衰弱的民主主義的一個小小象徵。
  「要等到什麼時候?到可以安全出發的時候呀!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馬利涅斯克對尤里安把持應有的敬意,但是對漢斯,他可是趾高氣揚的。
  「我們都已經付了宇宙船的費用了。」
  而且費用還是他出的--漢斯沒有這樣說,或許是他的品行不允許他這樣說吧。
  「只是付了費用而已,不要這麼盛氣凌人。原本搭載的客人是尤里安.敏茲先生,你只
是附帶的!」
  「付錢的可是我呀!」
  品行之類的字眼立刻被他從心底給趕出場外了,漢斯事務官大叫著,但是這並不能贏得
馬利涅斯克半點的感激。
  「付錢給我的是敏茲少尉!或許你借了錢給少尉,不過,那是你和少尉的事,我可不管
!」
  發現馬利涅斯克彷彿把漢斯當作遊戲道具的不是當事人,而是在一旁聽著這一問一答的
路易.馬遜准尉。有巨大體格的黑人若無其事地在氣氛越來越顯險惡的空氣中放出了中和劑。
  「馬利涅斯克先生,我看你這趟一定是帶來了什麼好禮物了?我有沒有猜錯?」
  他的苦心立刻有了好的回報,馬利涅斯克中斷了和事務官之間沒有意義的談話,轉向黑
巨人。
  「您的眼睛可真利,准尉。事實上我是送東西來的。有了這個,誰都不會問你目的何在
。」
  貝流斯卡號事務長的手從衣服內袋中伸出來,手上有三張公認的通行證。
  Ⅱ
  尤里安.敏茲手上拿著麵包店的大紙袋在街上走著。為了實地了解當地市街的情況,他
每天都會出門一次,四處去走走。現在的他並不會引起站在街角的帝國軍士兵的懷疑。尤里
安和楊一樣,脫掉軍服後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軍人,反而是因為太吸引同齡少女們的注意而令
他頗為狼狽,意外投射過來的視線和興趣或許會暴露出尤里安的真實身分。
  尤里安突然停下腳步。心頭的衝擊迫使他不得不停下來,充滿緊張及探求的視線從他那
深褐色的眼珠投向四周,他沒看到任何讓他吃驚的事情。尤里安束緊了一度鬆開了的緊張心
網。他知道了。
  造成衝擊的原因在聽覺,從市民們交談的內容中,某個固有名詞火辣辣地敲打著尤里安
的意識。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這個固有名詞和其他的語句一
起傳進尤里安耳裡。經過--不久之後將從這條街上經過。銀河帝國宰相、銀河帝國軍最高
司令官、帝國元帥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不久之後將要經過這條街--人們這樣竊
竊私語著。
  尤里安發現自己的右手在腰際微妙地摸索著。一個極端悔恨的念頭閃過他胸際。為了避
免帝國軍的盤問,他把光束槍留在屋子裡了。如果帶在身邊的話,他或者就可以置那個對自
由行星同盟而言無異於活生生的災厄的金髮年輕人於死地了。真是一大失策啊!如果能讓時
光倒流,就算讓馬遜准尉擔心,他也一定要把光束槍帶在身上--
  閉上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把激情的塊壘吐出體外。他很辛苦地從無益的空想深淵中
抽身而出。就算禱告,光束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手掌中的。而且,楊提督也教過他「恐怖主
義和神秘主義不能將歷史推向建設性的方向」。尤里安從小就希望當個軍人,但是,他卻從
來沒有喜歡過恐怖主義。要打倒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那個金髮的獨裁者,不能
靠恐怖行動,而要在堂堂正正的戰鬥中擊潰他。現在自己手中沒有槍,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狀
態。
  尤里安思索著,自己被上天賦與了一個和恐怖主義不同的機會。他還沒有親眼看過萊因
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英姿,只從立體影像和通訊畫面中知道他有著超絕的美貌。連楊提
督也是一樣。而現在那個無與倫比的年輕霸主就要經過他眼前了。此刻,尤里安自覺地被一
股比剛才還強烈的欲求驅使著擠向群眾中。
  在車道和人行道的分界線上已經築成了一道人牆了。孔武有力的警備士兵們排成一道穿
著制服的忠誠行列,推回了慢慢前後湧動的人海。然而,和被保護者的地位及權力相較之下
,這種警備方式未免太過寒酸了。尤里安好不容易擠到最前排,他一邊毫不做作地撩起落於
額前的頭髮,一邊等著獨裁者的到來。
  地上車列滑進了車道。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輛機動裝甲車,跟在後面的都是非戰鬥用的高
級車,但是,如果在街上單獨駕駛的話,恐怕也不怎麼起眼。尤里安聽說過羅嚴克拉姆公爵
不喜歡過度的排場,看來應該是事實。光這一點,尤里安對尚未見過面的年輕獨裁者就有了
好感。
  高級官員們乘坐的地上車經過群眾面前。尤里安凝神注視,但是,他看到的卻是一頭半
白的頭髮和一張沒什麼血色、呈銳角形狀的臉,兩眼放射出的光芒有一種無機感,表情極為
冷峻。尤里安根據這個印象走進記憶中的圖書館,在「帝國宇宙艦隊總參謀長奧貝斯坦一級
上將」的資料架前停下腳步。但是,他並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精密地反芻這段記憶,因為下一
輛地上車已經來到尤里安眼前了。當一眼認出了後座上那頭華麗的金黃色頭髮時,尤里安的
心臟猛烈地鼓動著。
  那就是羅嚴克拉姆公爵嗎?尤里安開啟了所有的視覺記憶力功能,把年輕獨裁者秀麗的
臉龐刻印在腦裡的網膜上。然而,他立刻了解到一件事--要忘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
姆的臉實在太困難了。不僅在眼耳口鼻的五官構造上非比尋常,這張臉在內藏的精神活力的
質與量上更是超凡絕倫。尤里安聽到自己口中流瀉出來的嘆息聲,同時他稍稍移開了視線。
  坐在萊因哈特旁邊的人看來像是和尤里安差不多年紀的美少年。但是,從「他」那剪得
短短的、不鮮艷的金髮以及不至妖媚的凜然表情看來,尤里安知道那是一個年輕的女性。或
許是羅嚴克拉姆公爵的秘書官,不過,尤里安對她一無所知。當然,那就是希爾德--希爾
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千金。
  坐在地上車內的萊因哈特突然把視線投向群眾當中,他那水平流過的視線橫越過亞麻色
頭髮少年的臉。
  這個時候,萊因哈特及尤里安的視線確實在這一瞬間的數分之一中交錯了。可是,這件
事只對尤里安有意義。對另一方的當事者來說,對方只不過是構成人海的小波濤中的一個泡
沫。無論是萊因哈特,又或者是楊威利及尤里安,都不是什麼超人,也不是被命運的絕對者
挑選的使者。萊因哈特的資質在深度、高度、寬度上都遠遠凌駕於常人之上,可是,他所及
之範圍畢竟是在人類所能及的限度之內,萊因哈特既不在人類之上,也不在人類之外。不管
在軍事才能方面、政治野心方面、白皙及美貌方面,以及表現自我的企圖心方面,過去一定
也有人在這幾個方面凌駕過他吧?但是,和他一樣同時具備這些素質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他
所欲支配的?星及行星數量,在歷史上又是個空前的數字--不管怎麼說,他並不是無所不
知的,幾年後,他也不會想起今天的事。
  萊因哈特的地上車離開之後,群眾也解散了,尤里安回過頭準備走了。對他來說,只要
他活著,大概就不會忘記今天的事吧?突然有人輕輕地拍了拍他。尤里安嚇了一跳,貝流斯
卡號事務長的笑臉映入他的眼簾。
  「馬利涅斯克先生--」
  「讓你嚇了一跳,真抱歉。怎麼樣?看到羅嚴克拉姆公爵本人,有何感想?」
  「覺得自己差人太多了。」
  尤里安率直地脫口而出。事實上,他不得不承認萊因哈特的氣質、容貌都具有蓋過四周
人事的絢爛光彩。現在尤里安已經從視覺上了解到為什麼楊提督會如此稱讚這個金髮的敵人
了。
  聽了少年這簡短而豐富的感想之後,馬利涅斯克輕輕地舞動他的眉毛。
  「不錯,他現在是個貴公子,但是,他可不是天生就是公爵或宰相喲!羅嚴克拉姆這個
顯赫的家姓也是在獲頒伯爵之位以後才有的,而在那之前,雖說也是個貴族,卻是有名無實
的窮人哪!總之,他的父親是在賣了女兒之後,才使其後半生有了保障。」
  「賣女兒--?」
  「據說是被當時的皇帝納進後宮,不過,先不說形式上啦,實質上就等於是出賣。」
  對帝國的下級貴族而言,美貌的女兒往往是貴重的商品,是打開通往富貴和權力大廳門
扉的黃金之鑰。活用這種商品的不只是萊因哈特及姐姐安妮羅傑的父親而已。但是,身為皇
帝的寵妃之弟,如果是個無能之人或許可以使人們的反感消弭於無形,但是,萊因哈特那無
人可比的才能卻堵住了他們嫉恨的排氣孔,最後終於爆發了。當然,萊因哈特對那些具有老
舊而不值得嘉賞的價值觀的人們也不會曲意奉承,討他們的歡心。在萊因哈特眼中,他們只
是存在著作為他征服及支配的對象而已。連父親也不例外,萊因哈特不能原諒把姐姐賣給那
老醜的權力者以獲得生活保障的父親。一直到浪擲那所剩不多生命的父親暴斃了,萊因哈特
仍然拒絕和父親和解。他之所以參加父親的葬禮,只是為了不讓姐姐更悲傷而已--
  尤里安多多少少知道萊因哈特的過去,但是,現在聽到這些事卻更讓他覺得無從恨起這
個理當憎恨的同盟之敵,這讓他感到些微的困惑。個性剛烈、單純而摯愛著姐姐的少年身影
取代了野心家的形象。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有些人便說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成功是靠姐姐的庇蔭庇蔭,事實上
,如果不是這樣,他的人生起點就會在更惡劣的環境下形成。」
  「可是,他在我這個年齡的時候,不已經立了大功,成為一流的武人了嗎?」
  「少尉您不也立了不平凡的功勳嗎?如果讓我再說一句,我想說的是,即使是『奇蹟的
楊』,在你這種年紀時也只是個平凡的軍官學校學生。相較之下,你可算是快了一兩步了。」
  尤里安那深褐色的瞳孔裡罩上一層深思的雲霧。
  「馬利涅斯克先生,你讓我覺得你盡挑楊提督和羅嚴克拉姆公爵的事來和我作比較,似
乎是有意唆使我做什麼,假設真是這樣,那是沒用的,如果是層次比較低的對手,我或許會
被人慫恿。可是,如果是和楊提督及羅嚴克拉姆公爵相比,什麼自負都沒用了。只會有適得
其反的效果。」
  尤里安好像想控制一下自己的語氣,可是似乎並不如人意。
  「呀,我的話聽來像在唆使嗎?」
  馬利涅斯克並沒有膽怯的表情,只是愛憐地撫弄著自己那稀薄的頭髮。
  「如果是這樣,那是我的失言。其實我只不過是想說,沒有天生的英雄或名將,啊,或
許這種說法就已有煽動的意味了。」
  「不,是我說得太過份了。」
  「那麼,我們就彼此彼此吧!呀,時間過得真快,我本來是要去見見其他的客人的。」
  「客人?」
  「老實說,光載你們三個客人是很不划算的,所以我儘量多找一些客人。對你們而言,
這樣也有利於分散危險性。」
  這一點尤里安是可以理解的。對象越多,監視及檢查的密度就不得不降低了。但他又不
由得想道,費沙人似乎很擅長於這種把自己的獲利行為說成是為他人設想的論調,他甚至還
想到,如果真的表裡如一地相信他們的論調,那麼世界上就沒有人有任何損失了。但是,或
許費沙人純就修辭上來說是對自己的論調深信不疑的。
  尤里安問馬利涅斯克,是什麼樣的客人?然而,這只是利用來作為談話潤滑劑的話題而
已,事實上他並沒有多大興趣。就如同尤里安擔心自己的來歷會引起其他客人的關心而造成
困擾一樣,如果對方的來歷也不便為別人知悉的話,對方一定會有所隱瞞的。
  「是地球教的司祭。」
  馬利涅斯克的回答很自然。
  「不,應該說是更高級的司教。不管怎麼說啦,就是那種不用工作光靠一張嘴吃遍天下
的人。」
  馬利涅斯克並不想掩飾對那種身分的人所抱持的偏見。
  「不過,我們也不能不重視這種聖職者。只要有一個聖職者站在你這邊,就會有一百倍
的同志產生,情報網也就四通八達了。不過--」
  豢養扮演皇帝、貴族、聖職者這些必須靠勞動者才能生存下去、幾近廢物的角色的一般
人們卻常常祟拜著這些人。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的矛盾,馬利涅斯克對此極為不滿。他的
說法由給人勤勉、重實利的費沙人看來,並不會太奇怪吧。
  「可是他是個重要的客人吧?」
  「唉,那很難說啦!」
  那個人並不是直接就找上馬利涅斯克的。他就像是有著不祥傳說的寶石,在賴以埋藏的
脆弱地盤破裂之後失去了安身之所,幾經轉手才落到馬利涅斯克手中。以前他是個以上賓之
姿出入於自治領主官邸的年輕僧侶,充分地獲得保守大商人們的尊敬。如果自治領主安德魯
安.魯賓斯基還在的話,一定會來討他的歡心,但是,自從帝國軍進駐費沙之後,魯賓斯基
似乎就人間蒸發了,從沒有再出現於市民面前,而他也就失去了依賴的對象。
  馬利涅斯克本身並不怎麼具有投機性格。從某方面來說,他甚至還經常站在把不切實際
的船長波利斯.高尼夫拉回地面上的立場,當然是盡可能地在穩健的狀況--但是,既然這
一次已決定冒險把尤里安.敏茲送到自由行星同盟領地去,危險度的增加就已不再是問題的
重點了--貝流斯卡號的事務長這樣想。費沙有一句諺語正可以加強他這種想法--如果是
超過致死量的毒藥,那麼,吃再多也是一樣的。
  「怎麼樣?少尉,要不要伸展伸展筋骨跟我一起去見見那個一起搭船的客人是長得什麼
樣子啊?」
  提出邀約的馬利涅斯克觀察著尤里安的表情,然後扮出讓步的笑臉,輕輕地張開兩手。
  「好吧,我老實說吧!我也是第一次見那個什麼司祭、司教的,事實上我是有些害怕。
如果對方是個半瘋狂的人,我可應付不了呀!所以如果少尉能跟我一起去,心理上也會踏實
一些。」
  尤里安覺得馬利涅斯克並不那麼可憎,何況,在小處上施惠也沒什麼損失。如果馬利涅
斯克想設陷阱,在這之前就有許多機會了。
  尤里安答應了,他腋下挾著麵包店的紙袋,跟在馬利涅斯克後面踏進了一棟似乎被所有
人拋棄已久的眼看著就要傾圯的大樓內。不流通的空氣就像氣化了的泥濘,兩人在老鼠群為
威嚇入侵者所合唱的背景音樂中上了二樓,打開一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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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8:35 |只看該作者
  「德古斯比司教在嗎?地球教的--」馬利涅斯克朝著微暗的室內,以鄭重的語氣開口
問道。他之所以不叫司祭,是因為他還沒有見過被賦與較高地位的稱呼而感到不快的人。毛
毯慢慢地蠕動,一雙迷濛的眼睛凝視著來訪者。
  Ⅲ
  剛走進臨時元帥府的萊因哈特,接到了羅嚴塔爾一級上將攻陷伊謝爾倫要塞的報告。在
辦公室候駕的兩名副官修特萊少將和流肯中尉迎進了年輕的金髮獨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之後,呈上了報告書。
  「恭喜閣下。這樣一來,閣下就可以控制兩個迴廊了。」
  修特萊恭謹地說道,但總讓人覺得像在朗讀。接著,流肯中尉也說了一些賀辭,但是,
他說話的音調又像是在春天的野外中跳躍一般。希爾德對兩人強烈的不同說話方式感到相當
有趣。
  「希望今後也如此順利就好。」
  萊因哈特接受了部下的致意。這是吉報,不應該會壞人情緒,不過膨脹的氣球只消一根
針就可以刺破的。以前在奪得伊謝爾倫要塞時,自由行星同盟的主政者們大概都確信他們會
永遠支配要塞了。萊因哈特並不打算無條件地啜飲著勝利的美酒。
  「楊威利似乎打算息事寧人哪!」
  萊因哈特坐在桌子前,一邊用他那柔軟而有彈性的手指頭翻著報告書一邊喃喃地說著。
羅嚴塔爾的報告中一點都沒有美化自己的功績,他完全客觀地、完整地報告了整個事實的經
過。
  修特萊凝視著年輕的主君。
  「閣下,聽說楊威利是自己決定要放棄要塞、全面撒退的,這種行為難道不會招致同盟
政府的憤怒而加以處分嗎?」
  萊因哈特將目光從報告書中抬起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歡迎部下詢問。只要不是太
愚蠢的問題,都會對他的知性及思考形成適度的刺激。
  「如果處罰了他,又有誰能指揮楊艦隊呢?那些光躲在安全的地方寫裁決書的人就算懲
處了司令官,那些士兵也不會善罷干休的。如果在上位者不正視這個問題的話--」
  同盟政府的那些高官們都是一些甚至比滅亡了的帝國門閥貴族們更無能的的白癡。萊因
哈特冷冷地笑著。
  「下官明白了,不過只要確保伊謝爾倫要塞不落入我軍手中,不就可以將我軍的攻勢阻
於伊謝爾倫迴廊的一方嗎?為什麼他不採取這個安全的策略呢?」
  「一點都不安全。如果他這麼做,除了伊謝爾倫之外,同盟的所有領地都會失陷的。」
  這是一刀兩斷的作法。
  「而他要使同盟獲得勝利的唯一方法,便得讓他的艦隊能自由行動。」
  「唯一的方法--?」
  「不懂嗎?就是在戰場上打敗我呀!」
  萊因哈特的聲音和表情都極為淡然,所以在這一瞬間有所感應的只有希爾德。她確實看
到了那令人想起被棄置於冰原中的寶石一樣的蒼冰色瞳孔中放射出極光似的光芒。
  修特萊少將和流肯中尉退下之後,萊因哈特叫來了傳令兵,吩咐他準備兩人的咖啡。這
個從幼年學校的學生當中挑選出來的少年,在這次作戰期間成為萊因哈特的傳令兵。咖啡和
奶精送進來時,撲鼻的香味頓時瀰漫了整個室內。
  「您既然看穿了楊提督的企圖,那麼,您仍然要親身參戰嗎?」
  面對希爾德的質疑,萊因哈特以理所當然的語氣說:
  「伯爵千金,我立定志向要成為一個霸者,而為了實現這個夢想,我為自己訂下了一個
規定,就是一定要站在前線。以前被我打敗的那些無能的貴族跟我的不同就在這裡。這也是
士兵們支持我的理由。」
  就像陶器的純白和咖啡的褐黑形成對比一樣。萊因哈特降低他的視線,而希爾德則仰望
著他金黃色的額髮娓娓鋪述自己的意見。
  「請容我多言,閣下。請您避開無益的戰鬥回帝都奧丁。如把費沙迴廊交給米達麥亞提
督,把伊謝爾倫迴廊交給羅嚴塔爾提督的話,一定會有很好的戰果。閣下只需坐鎮後方,靜
待著他們所帶來的勝利果實就可以了。」
  萊因哈特沒有生氣,不過他也沒有接受希爾德的建議,因為這個建議的內容連他自己也
都自覺到是極為常識性的。
  「伯爵小姐,我要作戰。」
  對萊因哈特這一句話,希爾德沒有反駁的餘地,因為他的語氣不像是發自一個渴望權力
的野心家,反倒像是一個極欲抓住被遺忘夢想的少年心聲。現在,希爾德更確認到一點--
對萊因哈特來說,戰鬥不只是一種手段。而且她有一種錯覺,自己彷彿成了想從少年手中搶
走他僅有的小寶箱的嚴格而無理的教師。這的確是錯覺,從「理」字方面來說,她的建議才
是正確的。身為支配者應該讓部下有更多的機會去建立功勞,而不是一味地去搶功勞。可是
,要把戰爭從萊因哈特身上奪走,就好像把一隻生龍活虎而且高傲不已的猛禽硬生生關在籠
子裡一樣,到時它那從瞳孔中放射出來的銳利眼神、從翅膀上散發出來的光彩必定會消失無
蹤。
  萊因哈特的人生是靠著和眾多的敵人作戰編織而成的。在他最初的十年人生中,唯一的
同伴便是長他五歲的姐姐安妮羅傑。而這個唯一而且絕對的同伴,對萊因哈特而言是光明源
泉的安妮羅傑,在即將成為老邁權力者的囚虜的半年前,為他找到了第二個真誠的同伴。
  和萊因哈特同年,身高超出年齡許多的紅髮少年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從此以後便常與
萊因哈特為伴,守護著萊因哈特,為萊因哈特打敗敵人。當他們兩人奮力打敗數倍於他們的
惡童,意氣昂然地回家時,安妮羅傑雖然沒有讚賞他們,卻總是會為這兩個小勇士沖泡熱騰
騰的巧克力。裝在廉價杯子裡的熱巧克力以其難以言喻的溫熱感覺溫暖了少年們的心。不管
多麼辛苦,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有了回報。和當時那種喜悅及滿足感比較起來,他覺得自己所
報之於姐姐的只是微不足道而已。
  萊因哈特的心態並沒有遲鈍到會認為給予姐姐崇高的地位就會使姐姐高興。但是,讓外
人知道姐姐對他有多重要,而能以外在物質表現出來的,除了給與崇高的地位之外,難道還
有其他的方法嗎?公爵夫人或者女大公的稱號,以及隨著稱號而來的莊園、邸宅及年俸金,
不管是多麼大的賞賜,萊因哈特對姐姐的濃烈感情都不能表達於萬一。
  然而,萊因哈特為姐姐所準備的東西名單上,獨獨沒有「新配偶」這項。萊因哈特本身
所意識到的,或者沒有意識到的幾個心理因素,使得他不承認有所謂的「姐姐的配偶」存在
。看在希爾德眼裡,她不禁有著無比的恐懼感,只要有那個無人可比的姐姐存在,萊因哈特
不就無法像常人一樣戀愛了嗎?當然那或許是她杞人憂天,或許只是讓萊因哈特愛慕的女性
尚未出現而已--
  「照原定計劃,明天離開費沙。」
  萊因哈特把視線從昂貴的白瓷咖啡杯上移開,然後宣布道。希爾德把那時間極短但確實
在其他世界中游移的心拉回到現實世界中。她答了一聲「是」,但是也察覺到自己心神的不
定。
  「伯爵小姐,總之一句話,如果我要掌握全宇宙,我會赤手去拿,而不是隔著一層手套
。」
  希爾德全身全心地贊同萊因哈特的話,但是心中卻微微罩上一層薄霧。原本厚得讓人不
知外面時間飛逝的窗簾綻開了一條縫,黎明前的微弱光芒瞬間照亮了側臉,或許那只是錯覺
和幻影構成的粗略而沒有色彩的圖畫。但是,希爾德覺得萊因哈特的話不僅暗示著他的生存
方式,也暗示著他殉道的心態。然而,現在的萊因哈特就像是一團燃燒旺盛、永不熄滅的生
命之火,發自體內而及於手腳尖端的活力,永不衰竭地持續燃燒著。
  Ⅳ
  當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離開佔領地費沙,重新登上征服之旅的當天,畢典菲
爾特、法倫海特兩提督剛好率領著艦隊從帝國到達了費沙。他們預定在五天後尾隨萊因哈特
之後踏上征途,因此士兵們便在異鄉獲得了最後的休假日。
  讓費沙的市民產生令他們難以表現的感慨之情,是在他們看到跟在法倫海特、畢典菲爾
特之後從帝國軍的戰艦中出現的人物。這個人叫博爾德克。他曾任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
斯基的副官及駐帝國的事務官,至少不是個無能的男人。最近,他因為沒能事先報告帝國軍
侵略的消息以致身價暴跌。但是,他在宇宙港獲得羅嚴克拉姆公爵出發前所頒賜「費沙代理
總督」之稱號,事情發展至此,費沙市民不得不認清他並不是不知道帝國軍的侵略行動,而
是有意隱瞞事實。也就是說,原被稱為「自治領主的心腹」的人是出賣費沙的自由及獨立以
換取自身「代理總督」地位的賣國賊。
  「賣國賣親--但是,儘量賣個好價錢!」
  這是費沙市民們惡意的嘲諷,不過自己突然變成了被賣之身,當然也高興不到哪去。然
而也有人認為,由費沙人擔任費沙的行政長官比由帝國軍直接支配要好得多。更積極的人則
主張時代自有其變化,既然將會出現統一支配全人類社會的大帝國,那麼,費沙就應在新的
環境下尋求進一步發展的道路,太拘泥於原只是形式上的政治地位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
  這些都是很具說服力的見解,但是,人類要處理感情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市民眼中那
個坐在「代理總督府」中開始處理行政事務的博爾德克的形象實在沒辦法單純化。
  更何況,費沙人所信奉的理念之一便是「靠自己的腳站起來走路」,所以要他們支持穩
穩地安坐在帝國軍推動著的嬰兒車中的博爾德克實在是很困難的。
  「話是這麼說,但是--」
  於是,市民們在酒館或家庭中便經常如此地竊竊私語。
  「魯賓斯基那個『費沙的黑狐』跑到哪去了?他是不是在某個地方袖手旁觀帝國軍的佔
領行動及博爾德克的一步登天?」
  ***
  不管是哪個時代,在哪一種政治體制中,權力者總是有著市民所無法知道的藏身之處。
形式上似乎與躲在閣樓中建造夢幻之城的小孩子一樣,但是,出發點卻完全不同。權力者主
要是對喪失權位感到恐懼,以及一種保身的利己主義使然。
  因此,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所使用的秘密藏身處並不是他一手建造的,而是活用了先人
的遺產。這個夠聰明--或者說夠狡猾--的位置就在只有極少部份人知道的高級官員們專
用的地下掩體的更下一層,由於水的供給、排氣、排水、排熱等生存不可或缺的系統,是分
散於能源常規消耗型的公共設施群中,並且與之連動,所以被探查出來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和不到十名的貼身要員躲在這座無名地下宮殿的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表面上
似乎很安於這種軟禁似的平靜生活。掩體內的佈局為了消除住在裡面的人的壓抑感而刻意鋪
設得一如豪奢的王朝宮殿,由於同樣的理由,天花板也特意挑高,整個空間多出了許多無用
的部分。在飲食方面,菜單更是豐富得號稱在一年內不會有同樣的料理上桌。
  魯賓斯基的情人多米妮克.尚.皮耶爾,是掩體內唯一的女性,雖然她常常和自治領主
膩在一起,然而,這一對情侶之間會話的平淡無奇,是那些忠實但單純的近侍們所難以想像
的。譬如,某天由魯賓斯基開頭的談話內容是這樣的:
  「為了從費沙逃出而讓妳費盡各種心思的地球教司祭德古斯比,好像終於找到救星了,
真是不容易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
  「妳也許是個很好的歌手及舞者,要說演技嘛,以前我就說過,妳離合格線還差很遠。」
  魯賓斯基的語氣讓人聯想起哀嘆弟子不肖的工匠。多米妮克把威士忌酒杯放在情人面前
時,桌面發出了不小的響聲。
  「或許吧!不過,魯伯特.蓋塞林格,那個你最愛的兒子,在被你殺掉前還一直相信我
是他那一邊的哪!」
  「他不是一個有敏銳感受力的觀眾。因為他不是純粹在觀賞演員的演技,而是藉著從本
身抽離出來的幻想投影在演員身上來自我陶醉罷了。」
  當多米妮克大膽地說出那個原本想殺死親生父親卻反而被殺的青年的名字時,殺子的父
親臉上並沒有任何反應,甚至手上酒杯中的水面也絲毫沒有晃動一下。他的冷靜或者假裝冷
靜的態度不由得使多米妮克的神經為之崩潰。她放棄了佯裝不知情的努力,轉過來反擊魯賓
斯基。
  「看來我也得去保險公司投保了,一想起我把自己的命運委託在你這種人身上,就讓人
不寒而慄。」
  一直相信著她的已故魯伯特.蓋塞林格,曾指示要她協助知道費沙與地球教的秘密關係
之證人德古斯比設法逃離費沙,對這件事,多米妮克一直保持緘默。如果在其他的事情上,
她必定會發揮其饒舌的本能。
  「老實說吧,我並不喜歡參與殺害你兒子的行動。事後想來真不是滋味!」
  「打一開始我就不認為妳會高高興興地參與。」
  魯賓斯基以他那奇妙而欠缺感性的眼睛凝視著照明設備反射於酒杯中冰塊上的光芒,隨
即把視線移到情人身上。
  「妳沒有選擇魯伯特而選我,只是純粹站在利益上考慮。而現在已證明了你的盤算是正
確的了,所以最好不要說那些放馬後砲的話,那無異是用海棉去吸打翻了的牛奶一樣。」
  「打翻的牛奶至死仍以為自己已超越了產奶的牛,自認為天下只有自己是智者,真是自
取其辱啊!」
  「是呀,不好的地方實在太像我了。如果他多學點抑制自己的鋒芒的話,就不用這麼早
死了--」
  「教育兒子是父親的義務吧?」
  「一般而言,是的。可是,那並不意味著凡事都要模倣父親。總之,如果沒有才能的話
,立志當個學者或藝術家都好,我會全力支持的。」
  多米妮克露出探詢的目光,然而,她實在是看不出魯賓斯基到底葫蘆裡賣什麼藥。
  「結果你還是以自我生存為優先。所以也應該了解我的立場呀!」
  「我是了解呀!不只是我,人類對比自己低等的事物總是很能理解的。」
  魯賓斯賓以比嘲笑更重的語氣回答,然後又朝著還沒喝乾的杯子中倒入新的威士忌。
  「我有意和地球教這個代用品斬斷關係。妳所做的事基本上和我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
我並沒有阻止。」
  地球教的力量大半來自其秘密性。當其秘密的鎧甲被擊破,陽光照射進來時,那存在於
陰暗的房子當中達八世紀之久的惡靈也只好走上毀滅一途了。
  魯賓斯基將今後可資利用的人、應該活用的事件,一個個在腦海裡串聯起來。為了完成
複雜的設計圖,今後將持續一段潛行的日子,時間應該是讓嫩芽茁長的大好溫床。
  Ⅴ
  獨立商船貝流斯卡號是在一月二十四日載著不合法的八零名乘客離開費沙的。由於萊因
哈特的動身,加上費沙民政的重新上軌,民間航路好不容易又獲准開啟了,貝流斯卡號加入
了第一批的航行。不過,開啟的航路只有費沙和帝國之間,同盟方面則還處於閉鎖狀態。當
然,他們是隱瞞了目的地而離開的,不過,如果被帝國軍抓到,難免就會淪為俘虜,這是船
上的每個人都必須覺悟的。
  出發之前,馬利涅斯克為了安全起見,所以玩了幾個小詭計。他向代理總督府通報說「
有企圖航行向同盟領地的船隊」。
  「誰也想不到通報者就是主謀呀!」
  馬利涅斯克對尤里安這樣說明,可是尤里安認為實在不必要故意朝蛇窩裡丟火,打草驚
蛇。而身為副官的馬遜准尉則勸他把事情全權委託自認為是箇中行家的馬利涅斯克去辦理。
因為要抓住人心,就必須尊重對方的實績和自尊。尤里安一半是為了給馬遜面子,遂聽了他
的建議。有很多事情是自己的能力所不及的,他也沒有辦法事必躬親。楊威利不也說過嗎-
-盡了力而還作不好就不要勉強;伸手不能及之處,不管再怎麼擔心也夠不著,不如就委託
給想作的人去做,這才是最明智之舉。可是,楊的說法似乎帶有很重的辯解意味。
  駕駛員卡列.維洛克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對尤里安頗具好感。或者倒不如說,他彷彿在
見面之前就決定要對尤里安抱持好感似的。他覺得尤里安要躲過帝國軍的監視而潛回同盟領
土,所需具備的勇氣與他那稚氣未脫的臉孔實在搭配不起來。因此,他在讚賞之餘還些許的
感嘆,也因為這樣,他決定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使這趟逃亡之旅能順利成功。尤里安雖然覺
得他是個值得信賴的男人,但是另一方面,這個男人卻也有他近似煽動者的性格。如果集結
同盟殘存的軍事力量及費沙的財力,要打倒帝國軍並不是不可能的,具體的組織化方法便是
如此如此--他不對尤里安說明航行的技術,反而正經八百地提出反羅嚴克拉姆的統一戰線
之類的提案。面對他這些論調,尤里安只有苦笑。聽來似乎同盟的敗北與滅亡已成既定之數
了,這令尤里安感到意外。他一直確信,只要楊威利健在,應該就不會袖手旁觀同盟軍深陷
戰敗的深淵。或許楊本身會評論說這不是確信而是信仰,因而感到困擾。但總之,目前對尤
里安而言,楊威利和民主主義、自由行星同盟仍然是三位一體的。
  在同行的乘客中--幾乎都是在偶然的情況下被選出來的--尤里安最關心的便是號稱
地球教司教的德古斯比。在短短的時間內,從瘋狂信仰的清教徒一變而為褻瀆神明的浪蕩者
,其心境的激變,尤里安當然是不可能完全理解的。他之所以對這個人有莫大興趣,第一個
理由便是和馬利涅斯克事務長一起去訪問德古斯比的藏身處而和他面對面時所留下的深刻印
象。當時,尤里安只覺得視覺彷彿發了霉似的,這種惡劣的感覺令他難忘;第二個理由是地
球教所具有的政治背景。當然,這些疑點並不需要在搭船前就獲得解答。
  於是,尤里安便以獨立商船貝流斯卡號的乘客身分離開了費沙。這是帝國軍和同盟軍在
蘭提馬利歐星域起正面激烈衝突的半個月前的事。又過了半個月之後,尤里安搭上了另一艘
船到達了同盟首都海尼森,這件事在幾本史書上都有記載。[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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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Ⅰ
  
  持續戰鬥和進擊的銀河帝國軍米達麥亞艦隊,從費沙到波列多星域,前進里程達二八零
零光年。到了波列多星域時,他們為了等後面跟上來的友軍,部署成球形陣,以運送船隊為
中心,四周配置了戰鬥用艦艇,防備由各方向來襲的敵人。
  波列多是古代斯拉夫神話中的一個有五張臉的軍神,而這個星系除了有一個正值壯年期
的?星之外,還有四個具有巨大質量的氣體狀行星,所以就被取了這個名字。這是米達麥亞
從費沙自治政府航路局的資料中所獲得的知識。
  從費沙迴廊到波列多星域為止,同盟軍通訊、補給、戰鬥的軍事據點,和伊謝爾倫方面
相較之下雖然有明顯的不足之處,但是數目卻也多達六零處以上。不過,其中有一大半都因
首都方面傳下來的命令而被放棄了,米達麥亞艦隊摒息經過靜待颶風過境的各星域。這些星
域都像被烈火燒過的大草原似的,呈現出一片荒蕪死寂的淒涼景象。
  可是在同盟軍中存在著一個米達麥亞所不知道的小插曲。那是有關於休帕拉星系的通訊
基地JL77的事。在其他的基地突然被放棄的情況下,JL77成為機能集約化的據點,
他們一直持續收集及傳達有關帝國軍侵略的情報,士兵們於是處於不可能逃離該基地的狀態
下。
  JL77的戰鬥要員只有二百名,火力也很薄弱,沒有機動力,甚至連一艘戰鬥用的艦
艇也沒有。帝國軍只要用小指頭的指尖輕輕一觸,這些人鐵定就像大象腳底下的螞蟻一樣,
絕無活路。即使是同盟軍統合作戰本部對於賦與JL77過多的義務和責任,同時又置其於
逆境當中一事也不是完全沒有罪惡感。所以本部原打算全力派遣能力許可範圍之內的大規模
增援部隊,包括五萬個戰鬥要員,三百艘戰鬥用艦艇前往支援。但是基地司令官代理人布列
查理上校接到兵力增派的報告之後,並沒有大跳歡喜之舞。「多謝本部支援--」他仍然保
持著軍人該有的禮儀,同時拒絕了增援。除了他本人以外,所有的人大概都會為此而罵翻了
天。
  「總之,您是認為我們勢將坐以待斃。反正一定會走到這步田地,所以不必要那五萬個
友軍陪我們葬身於此--?」
  布列查理對著以悲壯的表情詢問其中原因的部下搖搖頭。
  「不是。我是為了讓我們活下去才拒絕增援的。目前我們的存在根本不能算是一種戰力
。帝國軍在費沙獲得了資料,一定也知道了這件事。如果五萬個戰鬥員、三百艘戰鬥用艦艇
動作起來,以現在敵我之間這麼近的距離,事情一定會為敵人所知悉。那麼,原本有意放過
我們的敵人也不得不攻擊我們了。如果想活命,就不可以輕舉妄動。」
  布列查理猜中了。米達麥亞認為沒有必要刻意去攻擊、消滅連一隻戰鬥用艦艇都沒有的
JL77基地,他們緩緩地通過了基地前方。當然米達麥亞並不是單純地對敵人有好感,只
要JL77基地一有騷動的跡象,他們便會給予致命一擊,讓整個基地毀於一瞬間。
  日後,布列查理對妻子描述:
  「老實說,當時我實在沒有自信敵人會不會放過我們。可是,如果敵人攻來,不要說二
百人,就是五萬人也一樣全滅。還好我選擇了活命機會比較大的一種。不過,那種選擇我是
絕對不會再做第二次的。」
  ***
  一月三十日,自萊因哈特以下的帝國遠征軍全軍在波列多星域集合完畢。一半的陸戰要
員則留在費沙,畢典菲爾特及法倫海特的艦隊做為後續部隊,集結於同盟領域內的兵力已達
到了戰鬥用艦艇十一萬二七零零艘,負責補給、運送、醫療等的支援用艦艇四萬一九零零艘
,將兵一六六零萬這個龐大的數字,萊因哈特本人也是第一次指揮統率這麼大的兵力投入實
戰。在亞姆立札會戰中,和超過二千萬的同盟軍對決時,他的兵力也只有敵人的六成而已。
  萊因哈特和眾提督們聚集在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米達麥亞站了起來,開始
報告。
  「同盟軍可能認為這個星域是我軍的界限點,我想他們會有迎戰或攻擊的準備。」
  米達麥亞一邊把得自費沙的豐富情報展現在數面螢幕上,一邊詳細說明。佔領費沙在戰
略上的意義之一是沒收了許多有關同盟領地的地理情報,而這件事的成功,使得他們可以期
待著收成那戰爭的田裡長出全面勝利的果實。
  「從波列多星域到蘭提馬利歐星域間沒有人類居住。為了避免連累到一般市民,同盟軍
大概會選擇這塊宇宙區域做為戰場。這是下官的推測。」
  「疾風之狼」一結束報告,萊因哈特隨即以優雅的動作站了起來。
  看過他著軍裝的人可能都不得不將自己的思緒馳騁在數百年前的光陰中。他們或許會想
,當年接受帝國軍委託的服裝設計師,一定是透視到遙遠的未來會出現一個和黑、銀兩色搭
配的軍服如此契合的年輕人,所以才設計出這麼一套衣服的--
  「我也認為你的見解是正確的。同盟軍雖然忍耐至今,不過,為了抑住人心的不安,近
日,他們不得不發動攻勢。我軍就回以相對的禮數吧!就用雙頭蛇的陣形--」
  意氣風發的萊因哈特一宣布完,一股抑遏不住的興奮騷動,就在眾提督之間散佈了開來。
  所謂雙頭蛇就是把自古以來地球上經常使用的大軍配置法應用在宇宙空間中的一種陣法。
  假設在宇宙空間中存在著一條巨大的蛇。這條巨蛇在長長軀體的兩端各有一個頭。如果
有人想打倒這條蛇而去襲擊一端的頭,那麼,另一端的頭就會反過來咬住敵人。如果中央的
軀體部分受到襲擊,兩端的蛇頭就會同時咬住敵人。
  利用這種陣法贏得勝利時,指揮官所表現出來的指揮能力之不凡便是最華麗耀眼而躍動
的,其光芒足以灼燒人們的視神經。
  然而,要活用這個陣法,首先就必須要握有比敵人更多的兵力。因為面對敵人的攻擊既
然採行被動的立場,那麼,不管敵人的所有兵力集中在陣形的那個部分,該部分都必須在一
定的時間內抵擋得住敵人的攻擊以待己方的支援。如果敵方擁有足以同時攻擊己方全部戰線
的兵力,那麼,己方就會在各處被切斷,而給與敵方各個擊破的好機會。
  此外,在兵力的運用上,柔軟性及應變性更是不可欠缺的,所以通訊方面和行動方面的
機能性就具有重要的意義了。如果通訊網有了破綻,友軍一旦遭到攻擊,其他部隊就只有在
遠方袖手旁觀了。
  為此,帝國軍的通訊網裝設了三重反干擾系統,同時又預設了通訊網遭破壞時的假想情
況,準備了二千艘具有短距離跳躍飛行能力的聯絡用太空梭。目前帝國軍的情況是擔任總指
揮官的萊因哈特沒有指揮能力上的問題,而命令的傳達及應對的機動力又已在可能的範圍內
提升了速度。這方面的相關事宜一旦決定了處理的方式,議題接著就轉移到如何將帝國軍各
艦隊具體配置的方案上了。
  「第一陣,也就是蛇的一頭應該是由米達麥亞所指揮吧?這是必然的。」
  提督們是這麼想的,可是,接下來他們先是懷疑自己的聽覺,接著便是面面相覷。
  「元帥是說由您自己在陣前指揮?」
  奈特哈爾.繆拉從座位上挺直了上半身的腰桿。
  「太危險了。同盟軍的力量雖然衰弱了,可是就因為這樣,他們反而有可能放手一搏。
請閣下在後方督戰即可。」
  「這種戰陣沒有所謂的後方,繆拉。有的只是兩個頭。」
  萊因哈特冷靜地指出,繆拉沉默了下來。年輕而貌美的獨裁者,他那白皙而柔軟的手指
頭梳理著一頭金黃的頭髮。
  「米達麥亞,你負責指揮身體的部分。如果同盟軍企圖將我軍分斷開來,當然是以身體
為第一個目標。你自己要清楚,事實上你等於是打前鋒。」
  「可是--」
  「我來這裡是為了打勝仗,米達麥亞。要獲勝就得作戰,作戰時我不想待在安全的地方
。」
  當其他提督們的作戰位置都決定了之後,萊因哈特宣布暫時休會,他在起立敬禮的提督
們注目下走了出去。
  「他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戰士啊!」米達麥亞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
  「他總是想在戰爭的勝利當中找出意義來,如果是個單純的獨裁者,應該就不會拘泥於
收穫的方法--」
  往自己房間走去的萊因哈特,在走廊的一隅停下了優雅的步伐。一個帶有猶豫、但又充
滿決心的聲音從側面傳了過來。以銳利的視線搜尋聲音來處的萊因哈特,在牆邊看到一個約
只有十三、四歲,有著棕色頭髮的少年兵。興奮的臉頰和緊繃著身體線條顯現出了其純真的
個性。從他的穿著,萊因哈特知道他是幼年學校的學生。
  「找我有事?」
  「閣下,請原諒我的無禮。可是,有些話我一定要說,請您務必要打勝仗,而且要統一
整個宇宙--」
  單純而熱烈的崇拜及憧憬之情,使得少年的發音極具震憾力。彷彿在這面鏡子中看到了
過去的自己,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變得柔和起來,從他那叱吒著巨大的宇宙艦隊的口中發
出來聲音是那麼的溫雅。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是,艾密爾.馮.齊列。」
  「好名字。你是要預祝我打勝仗嗎?」
  「是--是的!」
  「是嗎?那麼,就算我連將來該由你們來打倒的敵人都不留下來,也沒關係嗎?」
  瞬間,辭窮的少年一時不知所措,年輕的獨裁者對他露出了笑容。動人的微笑使少年忘
卻了一切,包括對死亡的恐懼。
  「艾密爾,為了你,我一定會打勝仗的。所以你要活著回去把消息告訴家人知道。你要
告訴他們,預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在蘭提馬利歐之戰獲勝的人就是你。」
  Ⅱ
  面對侵略者大規模的兵備,同盟軍沒有辦法像帝國軍一樣,把統一性及整合性極高的戰
略表於面上。他們之所以選擇蘭提馬利歐星域為決戰場所無寧是消去法的結果。
  「據我們預測,帝國軍在波列多星域集結全軍再重新編制之後,將以首都海尼森為攻擊
目標前進。」
  JL77基地在帝國軍放出的干擾電波之前所送出的最後情報,在三月一日被放上了統
合作戰本部及宇宙艦隊司令部聯合會議的議桌上。焦躁和睡眠不足,使得深夜集合在本部地
下會議室的高級軍官們臉如死灰。
  「如果他們一直推進,應該是經過蘭提馬利歐、傑姆席德、凱利姆星域,一路朝海尼森
而來。」
  「帝國軍會直接攻來嗎?採取迂迴路線的可能性呢?」
  「戰略上的優勢和補給上的考慮,我想帝國軍沒有避免直接前進的必要吧?他們應該會
選擇最短的距離直取海尼森,逼我們提早決戰。」
  「從傑姆席德開始,我們的星域都是有人住的行星。已經不能說是邊境地區的蘭提馬利
歐,是阻止敵人的最後防線了。」
  「這同時也是時間上的問題,實在是不得已啊!」
  他們所說的時間不是純粹由軍事條件方面來說的。反而大多是政治上的要求而使得他們
的時間受到侷限。
  同盟政府會不會只防衛首都海尼森而棄其他星域和住民於不顧?--這種疑慮和恐懼的
聲音匯集成河,經過看不到的渠道由各個星域流入了海尼森。從戰略戰術來說,為了將最少
的兵力做最大最有效的活用而不得不收縮戰線,和遠道而來集結於海尼森前面的敵人決戰,
這種使兵力佈署偏重於首都海尼森的戰法是有其大義名分所在的。
  但是,自從地球上誕生城壁都市以來,人們就存在著一種疑惑--權力者是不是會以大
義名分為盾,把應該用來保護民眾的武力獨佔來只防衛自己?這種疑惑如果不斷成長,恐懼
不斷高升的話,在現實的情況中被置於帝國軍的威脅下,邊境各星系的行星政府就可能對沒
有打算防衛領土和住民的同盟政府發出脫離同盟或中立化的宣言。一聲悲鳴就會成為使群眾
心理爆發的導火線,最壞的情況,甚至可能造成從費沙迴廊的出口到巴拉特星系附近的人口
稀薄但面積廣大的區域林立著名為中立實為帝國的附屬國家群的情形。基於這種顧慮,同盟
政府必須藉著作戰、勝利來維繫著他們對同盟的忠誠心。同盟政府當然不想承認這種事態會
發生,但是事實上,面對同盟聯邦政府能力不足以保障各星系安全的指責,政府連一句話都
不能反駁。三年前,政府和軍部的強硬派勾結,對帝國領域發動無謀的侵略,結果把所有戰
力的大半都葬送在亞姆立札的愚行,至今仍令他們悔恨不已。
  結果,由於這種種的情況,統合作戰本部遲遲無法制訂出整合的戰略。在戰略上被強迫
立於不利的立場及兵力的不足,使得他們如同身處在架構於恐懼和虛無之間的小橋上,戰戰
兢兢在上面左往右來,醜態畢露。隨著決戰日子的逼近,最後大勢就為宇宙艦隊司令部所掌
管的戰術層面所頂替了。
  統合作戰本部長德森上將因為態度上的表現而暴露了他和政府部分要員勾結,才成為軍
部最高負責人一事,表面上雖然不怎麼狼狽,但是事情的發展已使得他完全失去了積極性和
自主性,只要國防委員長沒有下命令,或者部下沒有任何進言,他就什麼都做不來。他只是
在提送上來的文件上簽字,處理一些日常的事務,把自己關進偏執的自閉柵欄當中,對迫在
眼前的危機置若罔聞。
  就這樣,同盟軍被置於「一戰就不得不勝」的狀況下。現在誰也不問「如果輸了怎麼辦
」的問題了。
  奇妙的是,除了德森之外,在極短的時間和有限的距離內,被賦與「正面決戰」目標的
同盟軍部,整體呈現出活絡的氣氛。或許是戰術層面的狹小容易讓職業軍人有踏實的感覺;
也或許是除了楊威利之外,這些人在兩年之後的今天,有了和帝國軍正面作戰的機會而刺激
了他們本來的好戰本性。在眾人的一片興奮討論聲中,邱吾權發表了意見。
  「真希望戰鬥開始的時間能晚一點。」
  根據他的說法便能猜測到他心中仍然盼望著放棄伊謝爾倫要塞,一方面保護著人民一方
面全速朝著首都海尼森日夜兼程趕來的楊威利艦隊。邱吾權早就一直認定楊威利所指揮的兵
力是一項貴重的資源。
  楊於一月十八日放棄伊謝爾倫要塞。由於搭載了許多平民,腳程的確是快不了,不過,
如果在半路上讓人民到某個星域去避難,自率艦隊朝著蘭提馬利歐方面疾行的話,或者還可
趕得及。應該可以想些應對辦法的,邱吾權這麼想,嘗試計算無可避免的可能性。
  計算的結果,二月十五日那天,楊的艦隊可以到達蘭提馬利歐星域。如果能想辦法將開
戰的時間拖延到那個時候,同盟軍就能有強大的兵力和帝國軍對抗了。
  但是帝國軍很可能在楊到達之前就殺到巴拉特星系了,更何況帝國軍還有另一支大規模
的兵力正從楊艦隊的背後不斷接近中,所以當楊參加蘭提馬利歐方面的會戰時,等同於同盟
心臟地帶的巴拉特星系就會淪入帝國軍別動隊的手中,一想到這裡,這個計算就不得不擱下
來了。
  目前甚至已有取代同盟政府趨勢的國防委員會在愛朗茲委員長充滿魄力的--半年前是
絕對令人想不到的--指導之下,開始整備宇宙艦隊作戰時的環境,措施包括把海尼森部分
的居民送到山岳、森林地帶去避難,同時也制定接納從伊謝爾倫來的難民體制。並且又向各
星系發出通告,受帝國軍攻擊的行星可以發佈「無防備宣言」以避免受戰火波及。
  ***
  二月四日,同盟宇宙艦隊從首都海尼森所在的巴拉特星系出發。在司令長官亞歷山大.
比克古的直接指揮之下,以第一艦隊為中心的三萬二九零零艘戰艦,五二零萬六千人投入了
戰場。
  再者,這一年已邁入七十三高齡的老提督,在出發之前接到了來自政府的人事命令,晉
陞為元帥。
  「這個命令是叫我不必活著回來吧?等於是提前頒下死後特晉的命令--」
  「不,只是單純的自暴自棄吧?」
  晉陞為上將的總參謀長邱吾權一邊冷談地批評,一邊彈去附著在他胸前的麵包屑。這個
男人從各方面來講,和楊威利有些微妙的不同點,但是看起來也完全不像個軍人。當他在軍
官學校當教官時,就曾經在穿著便服預備出巡時被輪值的學生帶到餐廳的後門去,因為學生
誤把他當成麵包店的人來拿訂單。這是個有名的傳聞,不過,因為輪值學生的名字沒有傳開
來,所以事情是真是假頗令人懷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跟這種傳聞極為搭調的男人,若在
承平時期是不可能會有上將階級的。
  越是接近被鎖定為決戰場的蘭提馬利歐星域,緊張感越是加速提升。尤其是偵察部門中
負責搜索敵人的軍官和士兵們就因為自覺到自己的責任重大,所以壓力倍增,監控員們蒼白
的臉上掛著冷冷的表情,撫摸胃部或揉揉頸子的動作很明顯地增加了。
  「看起來好可憐哪!」
  比克古的新任副官說道。
  這個副官常常被同事和部下當成笑話的來源,不過,不能把責任都推到他身上。不論在
容貌上或言行舉止上,他都是個很正常的男人,也具有完全勝任的工作能力。責任完全在於
他那久遠以前的祖先身上。他從祖先那兒繼承了一小塊土地和一個奇妙的姓氏。他姓「史路
茲卡利達」。
  只要他一報上姓名,聽的人一定會在口中反覆著這個有著異樣發聲的姓,然後興致勃勃
地反問該怎麼拼法。此外,若是先被告之以拼法「SOULZZCUARITTER」的人
,總是會蹙著眉頭再念一遍,然後問如何發音。再加上他自己本身的名字「施恩」,情況就
更奇妙了。當他中學畢業時,第一名的榮譽也反而對他造成了傷害。當「畢業生總代表--
施恩.史路茲卡利達」的話聲未落之前,神聖的畢業典禮會場便爆起了一陣笑聲,就連站在
規勸眾人立場的校長也把義務和良知暫時塞進口袋中而爆笑不已。
  進軍官學校就讀時,最令他擔心的是成為新生總代表而再蒙上一次羞辱。然而,事實證
明他是杞人憂天,他和其他許多新生一樣,只能遠遠地望著一個叫霍克的新生總代表的背影
。從此,他就開始了同盟軍人的生涯,可是就像他詛咒祖先們一樣,他本身也被後世的戰史
學家們所咒罵。因為,不管是多麼偷懶的戰史學家,誰都不可能無視於在「蘭提馬利歐星域
會戰」中,同盟軍總司令官的副官姓名--
  年輕的史路茲卡利達少校之所以在艦隊出發的前一天被任命為比克古元帥的副官,是因
為原先的副官法菲爾少將因心臟病發作而昏迷倒地,被送到軍醫院的緣故。在軍務方面經常
有輔佐法菲爾經驗的這位有著奇怪姓名的青年軍官,便義不容辭同時又不得已地挑起了應變
的處理責任,結果就被安排到老提督的身邊了。同盟軍繼總參謀長之後,又在沒有內部競爭
的情況下替換了部隊的中樞要員。
  老提督很乾脆地解決了奇怪而且複雜的副官的姓名之難題。他從十五個字母所拼成的姓
中,抽出最開頭的四個字來稱呼他。於是,通稱「史路少校」於焉誕生,喜出望外的他,後
來便以這個通稱作為正式的姓。雖然原來的姓是承自先祖的,但是這個姓卻往往成為「你的
父親候補人有三個,哪一個才是真的,實在搞不清楚,所以只好把三個人的姓全部撮合起來
」之類的惡言笑話的根源,這件事很讓他受不了。可是在這場戰役期間,他仍然是施恩.史
路茲卡利達少校。
  這時,副官形色匆匆地跑來向老提督報告,時間是二月七日十二時四零分,所有的將官
、士兵們吃完了早餐之後。比克古和邱吾權參謀長、旗艦利歐格蘭特的艦長艾默森中校一起
在高級軍官餐廳吃飯。總參謀長的吃法極為拙劣,而且又極不注重禮儀,所以餐巾比別人的
髒十倍。以前,楊威利曾在宴席上偷偷地對尤里安.敏茲說:「我比他好多了吧?」結果尤
里安責備他:「請不要滿足於太低的水準。」
  根據前鋒偵察艇傳來的急報。有關帝國軍位置的情報開始進來之後,時時刻刻都有新情
報湧到。設置於艦橋的大小二個螢幕全面開動,提供司令部戰術對應所需的資料。
  「帝國軍的陣形不就是所謂的雙頭蛇嗎?如果是這樣,下官以為,我們謀取中央突破不
就是敵人所希望的嗎?那危險性太大了。」
  比克古深深地點點頭,同意年輕副官的意見。
  「或許,不,應該是毫無疑問地如你所說的。可是已經沒有其他可採之戰術了。我們只
有反用敵人的陣形,盡全力一鼓作氣突破中央,予以各個擊破。」
  老提督一面說著,一面對敵我雙方戰力差別之大嘆息不已。報告顯示,帝國軍艦艇的數
量最少也有一零萬艘以上。
  「您說得對。不管怎樣,羅嚴克拉姆公爵果然名不虛傳。他經常制敵機先,先逼我們於
戰略上不得不戰的立場,然後才來實戰--」
  「所以楊威利才給他很高的評價呀!你知道嗎?史路少校,我曾聽楊威利說過--如果
他出生在帝國,也會歡歡喜喜地投到他旗下去。」
  「這種說法不是太具危險性了嗎?」
  「我也有同感哪!只是像我這麼老朽、昏庸、又沒什麼才能的人,對方也不見得會重用
我。」
  老提督的話頗為驚人,年輕副官滿臉的困惑在一瞬間轉換為愉悅的表情。
  ***
  二月八日十三時,帝國軍和同盟軍的距離接近到只有五.九光秒。如果從天頂方向俯瞰
的話,應該可以看到同盟軍直向排成一列的艦首以極高的速度往前突進,其前鋒呈尖錐狀;
與之相對的橫展向天際,陣形內側稍為彎曲的帝國軍,其中央部分的光點群集,令人不禁聯
想到一支箭正射向巨大蛇體的情形。
  但是,越是與對方接近,比克古越是懷疑該不該固執於最初所預定的中央突破戰術。帝
國軍的胴體部份有著極為雄厚的兵力層,如果中央突破的戰術在短時間內不能成功的話,被
敵人的左右兩翼包抄的危險性就太大了。倒不如旁敲側擊,先行圍剿左右兩翼的任何一個頭
較易於各個擊破。
  比克古是在一三時四零分時這樣重新評估的。而兩軍接近到五.一光秒開始砲戰則是在
此五分鐘之後。
  Ⅲ
  戰端開始之後三零分鐘,戰鬥形態始終以砲戰為主。交錯衝突的能源、光束及火箭所織
成的光網在寂靜當中展開惡魔似的造形之美。
  最先有動作的是帝國軍胴體部分的米達麥亞艦隊。所有轄下艦隊同時前進的命令在超光
速通訊中來回飛竄,於是,米亞麥亞艦隊開始一邊射擊一邊前進。由於這個攻擊不以正面的
勝利為目的,只是為了示威及試探敵人的反應,所以米達麥亞故意選擇了平凡的的推進法。
然而,帝國形成了無數的光點,其不斷接近的態勢就好像有種無形的強力壓迫感緊緊攫住了
同盟軍最前線的指揮官們的咽喉。老練的比克古命部下待機而動,可是有一部分的指揮官們
耐不住性子了。他們瞄準了接近中的帝國軍,幾乎在沒有鎖定目標的情況下就一齊發射,歇
斯底里的氣氛立刻感染給周圍的同伴,於是便引發了一場瘋狂的掃射。
  可是,在半狂亂的同盟軍無秩序但高密度發射的能源、光束及火箭之下,帝國軍的集團
發生了龜裂的現象。對兩軍而言,這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無秩序的砲擊過度集中的部分
因負荷過重而破裂了。見此情景,同盟軍的先頭部隊將理智的判斷置於一邊,意氣用事似地
爭先前進,對著產生龜裂的部分又予以重擊,擴大了破洞。帝國軍開始後退,陣腳開始動搖。
  米達麥亞凝視著旗艦的螢幕,皺了好一會兒的眉頭,一邊用軍靴的後跟敲打著磨光的艦
橋甲板,一邊回頭對副官阿姆斯道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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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8:45 |只看該作者
  「到底鬼門關是為同盟軍還是為我們而開啟的?我真想向地獄問問?」透過旗艦伯倫希
爾的螢幕,萊因哈特仍然安坐不動靜觀戰況,然而,次席副官流肯中尉以率直的感嘆聲打破
了沉默。
  「真讓人吃驚!米達麥亞提督被逼退了。在實戰層次中算是勇者的他,擁有比敵人更多
的兵力,但竟然給逼退了。」
  「同盟軍的行為不是勇猛而是狂躁。」
  萊因哈特冷然地訂正了副官的見解。
  「米達麥亞是個鬥牛士。表面上看來像是被猛牛所逼,事實上,他是在儲存力道,等待
勝利時機的到來。不過--」
  萊因哈特輕而優美地歪著頭,帶著苦笑喃喃自語。
  「或許,他是真的被對方異乎尋常的攻擊所懾。我們也該有所行動了--」
  ***
  萊因哈特的觀察都沒有錯。米達麥亞雖然採取了將敵人狂躁的威力擴散開來的戰法。但
是他也被敵人超越限度的兇猛攻勢所愣住了。
  猛虎畏縮於那群沒什麼經驗又沒有判斷能力的獵犬不要命似狂咬,此時的米達麥亞就處
於這個狀態。不管在指揮官的能力或士兵的質與量上,帝國軍都遠在同盟軍之上,但是脫出
常軌的情勢往往使得計劃及計算無力化,導致本來的勝敗位置倒反過來,這種例子在戰史上
也不少。
  的確,同盟軍的攻勢兇猛得超乎常規。有的戰艦將所有砲門全開,朝著四方掃射光箭,
不要命地以高速在無人的虛空中來回穿梭;有的戰艦自己關掉了迴避衝撞的系統,橫衝直撞
地用艦首將敵方的驅逐艦一切為二;有的巡航艦一個勁地將主砲對著眼前近距離的敵人齊射
,結果自己也被爆炸形成的爆發光捲了進去。瘋狂的攻擊突破了理性的防禦,破壞和殺戮的
宴會如火如荼地擺開了。比克古為了阻止他們,使用了所有的傳訊系統,最後好不容易掌握
了主要戰艦的通訊回路。
  「停止前進!後退之後再重新編隊。你們殺夠了吧!」
  被司令官這麼嚴厲地一頓臭罵,醉心於流血的同盟軍終於恢復了冷靜,停止了橫行,重
新建立起紊亂的艦列,試著撤退戰線。
  但是,帝國軍可不許同盟軍趁機脫逃。拜耶爾藍、布羅、德洛伊傑等米達麥亞麾下的勇
將們,胸中翻騰著復仇的熔岩,不約而同地一起開始反擊。就在同時,帝國軍超過十五萬艘
戰艦所形成的巨蛇揚起了兩側的蛇頭,朝著同盟軍襲殺而來。兵力有同盟軍五倍多的帝國軍
,其大幅的動作震撼了無聲的宇宙空間,化身成一隻從午睡中醒來的肉食性恐龍。
  情況急轉直下,同盟軍從殺戮的加害者一轉而為被害者。前方有米達麥亞軍的砲列所形
成的閃光暴風,左方則有萊因哈特直屬艦隊吐著數十萬條的火舌,右方則有繆拉、法倫海特
、瓦列等人不斷放射出來的能量槍。
  彷彿要將視線燒燬殆盡的爆炸光芒產生了連鎖反應,成為攻擊目標的同盟軍活生生地被
烈火焚燒全身。即使艦體的外壁耐得住衝擊和熱,裡面的人卻耐不住高溫,人們相繼倒在牆
角及地板上,在艦內急速上升的高溫中被迫與死亡擁抱。
  立即死亡的人倒還算是比較幸福些。那些受了致命傷卻還殘留著幾分鐘生命的人,在死
亡之神打開慈悲之門前,全身因內臟被煮沸的痛苦而痙攣不已,在自己吐出的血泥中痛苦地
翻滾。不久之後,血化成了紫煙蒸發掉,灼熱地板上的生者及死者的肉體被烤焦了,純白的
光將所有的慘狀漂成了白色,艦體四射開來成為一團火球。堪以驚人來形容的物質、生命及
能源的浪費不斷地在廣大的戰場上擴散開來。
  這一天,從十六時到十九時,兩軍的戰鬥極盡猛烈之能事。由八四零艘戰艦所組成的同
盟軍迪德涅分艦隊在短短的三個小時之內被擊滅至一三零艘。瓦列艦隊用其伸展在宇宙虛空
的艦翼一端狠狠地重擊了迪德涅分艦隊。
  瓦列再度前進,繞到同盟軍的左側面,一邊不斷地發射砲火,殺入同盟軍的艦列中,試
著去斬斷同盟軍的艦列,他的盤算因莫頓提督的猛烈反擊而告失敗,但是瓦列仍然緊緊地貼
在同盟軍的左側不斷予以綿密的攻擊,使同盟軍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法倫海特艦隊在瓦列艦隊的外側迂迴繞行,想大膽地繞到同盟軍背後去,但是卻因此造
成和蘭提馬利歐?星太過接近,?星所發出來的磁場及熱力使得艦內機器出現失靈現象,法
倫海特只好放棄這個打算。同盟軍在比克古沉著的指揮下,從暫時的苦境中脫身出來,維持
住了戰線。
  「看來要打贏這場仗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老人實在太頑固了。梅爾卡茲也一樣。」
  萊因哈特喃喃自語後,傳喚了首席副官修特萊,讓他傳令下去,既然戰況呈現膠著狀態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讓所有軍隊暫時後撤,給將官士兵們休息、吃飯的時間。
  自從開戰以來,士兵們都只是配著離子飲料吞下鈣素和各種維他命配製而成的高熱量餅
乾。如果說以食欲的有無來決定新兵和老兵的差別,那也無可厚非。老兵當中至少有人還有
多餘的心力去指責飲食不佳,但是初上陣的年輕新兵們,則因為極度的疲勞,光是放固體食
物進口中就會產生嘔吐感,所以口中含著離子飲料就已經很夠了。儘管如此,好歹他們也都
活到現在,有很多的新兵已經永遠失去成為老兵的機會了。
  ***
  二月九日,兵力產生了壓倒性的差異。帝國軍推進了所有的戰線,排除了同盟軍的抵抗
,縮小了半包圍的圈子。帝國軍的艦列受到砲擊所產生的破洞在一瞬間就可以補好,但是同
盟軍所露出的破綻卻永遠也合不攏了。
  被迫得節節敗退的同盟軍放棄了攻擊的戰術,改換成完完全全的被動及防禦的戰術,從
天而降的能源之劍撕扯著同盟軍,流出來不是血,而是能源;飛散的不是肉,而是裝甲板。
然而,同盟軍仍然持續堅持作戰。從被破壞而漂流在宇宙中的戰艦背後又有其他的戰艦發射
了砲火。尤其讓帝國軍咋舌的是同盟軍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將帝國軍的艦艇引誘至己方
砲火網中的作戰手法。當帝國軍追逐著看似狼狽不堪的敵人時,其他的同盟軍就伺機從後方
或下方往對方艦艇的機關動力部附近予以致命的一擊。
  整體而言,帝國軍的優勢並沒有什麼改變,而且,每一瞬間都更接近於確立的階段,但
是同盟軍尚未失去指揮系統的統一及行動秩序,若要全面擊潰對方,就必須再予以更沉重的
一擊。一旦老練的用兵家比克古決定要徹底貫徹「不求有功,但求不失」的宗旨,米達麥亞
等人也束手無策了。
  「--難道非得使用不可嗎?」
  交抱著雙手凝視著螢幕的萊因哈特終於吩咐了通訊士官,下令道:
  「聯絡畢典菲爾特!告訴他,該是他出場的時候了!把敵軍總司令官的軍扁帽掛在黑色
槍騎兵的槍尖上,送到我這裡來--」
  Ⅳ
  號稱具有無與倫比的破壞力的黑色槍騎兵艦隊最後終於在二月九日十一時接獲最高司令
官的命令開始行動。畢典菲爾特上將前幾天一直沒有接獲出擊命令,只得旁觀戰友們的作戰
,現在他吹了一聲歡欣的口哨,站在通訊螢幕前高高地舉起了手,用力地揮下來。
  「黑色槍騎兵出動了!」
  聽到拜耶爾藍中將的報告,米達麥亞用一隻手瀟灑地攏起他那一頭蜂蜜色的頭髮。
  「也就是說,戰況已經接近尾聲了吧!畢典菲爾特那傢伙一定滿口胡扯著『壓軸的歌手
總在最後出場』之類的話!」
  「我們的艦隊該怎麼做?」
  「轉為全面攻擊。可不能讓黑色槍騎兵獨佔了獵物最上等的肉份。」
  「下官也是這麼想。」
  露出笑容的拜耶爾藍向艦隊傳達了司令官的命令,他激勵大家不要輸給黑色槍騎兵。
  接到畢典菲爾特出動的報告,繆拉、瓦列、法倫海特等人的艦隊都雀躍不已,他們都深
深感受到帝國軍「勝利在望了」。
  畢典菲爾特軍的前進目標剛好位於大量浪費、釋放的能源大河的另一邊。這條大河是由
太陽風的定向流動及行星的運行力量微妙地作用造成的,當它流經戰場時,就引起了能源急
流。靜寂而又洶湧澎湃的能源波濤夾帶著喪失航行能力的艦艇的殘骸以及化為無機物的人類
肉體碎片,朝著太陽引力所能到達的遙遠而黑暗的盡頭流去,或許經過一段超過人類壽命的
時間週期,這些殘骸及屍體又會回到這裡來。
  畢典菲爾特原可以迂迴繞過這條危險的大河,不過素有猛將之稱的他卻命令所有艦隊直
線前進。
  被漆成黑色的艦隊群遂衝進了兇猛的能源濁流當中。流速比預測的還快,使得原本計劃
秩序井然、直向前進的畢典菲爾特的意圖受到阻撓。艦列開始紊亂、漂流--結果使航向偏
離至從他們看來為九點鐘的方向。
  ***
  「計算一下!計算帝國軍的行進速度及能源流的速度。他們被衝偏了。計算一下,應該
就可以推算出他們跳到這邊來的宇宙點了。」
  同盟軍的邱吾權總參謀長對旗艦的監控員下了指令。為了尋求起死回生的數值,監控員
和電腦交換著沉默的諮詢,不久便有了解答。總參謀長又下了指示,命令同盟軍對著畢典菲
爾特艦隊的「渡河」宇宙點集中砲擊。
  十一時二零分,同盟軍砲門齊開。
  好不容易才越過能源急流跳到「對岸」的「黑色槍騎兵」艦艇群,這次又陷入了從正面
殺至的光束及飛彈的豪雨中。連續產生了核融合爆炸,從中折為兩半的戰艦被捲進了才剛剛
攀爬而出的能源之河中,往下游流去了。
  然而「黑色槍騎兵」的將兵們並不是不抵抗的非暴力主義者。耐住對方猛攻的他們,一
拔起自己的能源之劍,便朝著同盟軍砍殺過去,引起一陣猛烈的斬擊行動。光束與光束衝突
,炫目的光彩漩渦湧起又碎落。磁力砲所射出的超硬鋼彈貫穿了複合裝甲,散射的光子彈亂
打著艦體。以急角度襲來的能源、光束直接擊中氫動力爐,炸飛了砲塔,熱風和輻射形成的
旋風把乘員拋向死亡的深淵。
  以「黑色槍騎兵」為首的帝國軍毫不留情地對著已精疲力盡、潰不成軍的同盟軍襲殺過
來。攻擊猛烈,就如同除草機刈草般。核融合爐爆炸的閃光最初看來像是火球群,然而,立
刻又重疊在一起,形成一片白亮、燦爛的巨大光雲,而同盟軍的艦艇則在雲中炸裂四散、烈
焰沖天,或者滿載著艦員,或者把艦員拋向虛空中,然後沉入光芒的漩渦當中,殘光則因後
續的爆炸光芒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毀害嚴重!本艦不能航行了!」
  「人力、物力損失顯著,戰線無法維持,請求撒退!」
  「請求支援!緊急!請求支援!」
  慘叫聲佔領了同盟軍的通訊網路。逆境已經不可能挽回了。不久,連慘叫聲也越來越少
,不禁令人懷疑是不是已全數陣亡了!
  「情況已到這種地步了,該說是一將功未成而萬骨枯吧--」
  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沒有感慨萬千,只是凝視著螢幕。他所指揮的艦隊、他所統率的
將兵都在他的眼前成為被破壞和殺戮的對象而還原成原子。每一次綻放一朵光芒之花,就產
生大量的死者、孤兒及未亡人。眼看此情此景,他的手邊卻沒可用以救援他們的一兵一艦。
總旗艦利歐格蘭特的周圍只有三零艘左右的巡航艦及驅逐艦蒼白著臉色並列在那裡。戰艦及
宇宙母艦已經全部投入戰鬥中了。
  「給我一點時間。」
  老提督若無其事地對身旁的人說完便離開了艦橋處,當他一頭鑽進房間,從書桌抽屜拿
出光束槍及筆記用具時,原本應該已經上了電子鎖的門卻打開了,總參謀長出現在眼前。
  「不能自殺!司令官!梅爾卡茲提督不也在敗戰之後選擇了生存嗎?」
  看著邱吾權手中所拿著開鎖裝置用的小盒子,老提督慢慢地搖了搖頭,他的這個動作中
有著經年累月所蓄積下來的疲倦陰影。
  「既然宇宙艦隊都消失了,光是司令官活著也沒有用。你不認為嗎?」
  「宇宙艦隊還沒有消失。楊威利艦隊還健在呢!只要還有一艘艦艇在,司令長官就有活
下去負起責任的必要。」
  收起小盒子的邱吾權以認真嚴肅的表情說服司令官。
  「你是說,面對此次的戰敗,除了以死謝罪之外,還有負起責任一途?」
  老提督的視線固定在桌上的光束槍上。既然不能期待有奇蹟的出現,又得面對眼前數量
有己方五倍之多的敵人。那麼,唯一所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年老的軀體透出了這樣的
訊息。然而,總參謀長卻無視於老人無言的宣告。
  「自殺只是對己方盡了責任。我所要說的是,你應該對敵人,沒錯,對敵人也要負起責
任。」
  這些話很明顯地出了比克古的意料之外,老提督的視線這才離開了書桌,投向無禮的闖
入者。
  「現在我要說的話是極不人道的主張。如果您不想聽,就請拿起那把槍對我射擊吧!」
  邱吾權以這段話做為開場白之後,便開始說明。如果自由行星同盟果真就在這片血、火
之中瓦解的話,那就不用說了。但是,或許不致於走到這個地步。同盟的國家組織本身或許
會被允許殘存下去。以楊威利所具備的戰力及智慧維持在休戰或講和的形式時,帝國軍的條
件之一一定是要求裁決戰犯,到時候,如果軍部的最高幹部或者戰死或者自殺而不在人世的
話,底下的人勢必會取代其位,以犧牲者的身分站上被告席--
  聽到這裡,老提督的兩眼浮現了理解的眼神,甚至可以說他那衰老的臉上洋溢著一片愉
悅的表情。
  「我明白了。為了堵住敵人的槍口,我一定得留下這具老朽的軀體。」
  總參謀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閣下和我,以及德森元帥,我們三個來自制服組的代表必須作為軍事審判的被告。這
樣才能減少犧牲一些無辜的人。為了同盟的將來,必須要跟楊威利他們活下去。」
  ***
  --當他們就戰敗後的責任和行動進行磋商時,戰鬥似乎也將朝終點走向最後的階段了。
  可是這個時候,正採無秩序地對同盟軍作全面猛攻的帝國軍背後,卻不斷出現零星事件
,導致異常事態頻傳。
  Ⅴ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隸屬繆拉艦隊的巡航艦歐巴豪簡的監控員們。這艘戰艦在激戰中有半
數以上的砲塔損壞,艦長也受了重傷而意識不清,因此艦艇便在副艦長的指揮下撤離最前線
,來到他們認為安全的地點,和工作船聯繫,進行艦體的修復作業。然而,就在此時他們從
監測儀器中確認到,正在戰鬥中的宇宙區域的反方向,有大量的艦艇在移動。
  「是哪邊的艦隊?」
  如果要責備副艦長警覺性不夠的話,那就未免太苛刻了,因為對帝國軍而言,勝利幾乎
已接近完成式了。可是,當他們發射出形式上的詢問通訊波之後,回答的卻是數十道的能源
箭。由於距離遙遠,而且也欠缺準頭,所以並沒有造成實質上的損害,不過,已足以造成該
巡航艦的恐慌了。驚慌失惜的尖叫聲透過通訊波在帝國軍之間炸裂了開來。這麼一來,狀況
改變了。
  「同盟軍的支援兵力?」
  這個衝擊鞭打著帝國軍的神經,難道同盟軍的戰力比預期中的還充足,一軍從正面和帝
國軍作戰,另一軍則繞遠路阻斷帝國軍的退路?
  豪壯、大膽不落人後的帝國軍領袖們也因這個猜測頓時起了雞皮疙瘩。他們已遠遠深入
敵軍領地達二八零零光年了。征服和勝利的昂揚感早已讓士兵們如白蟻般的思鄉感情沉睡在
精神的支柱中。一旦這些白蟻復甦了,成功建造起來的勝利城堡將無可避免地面臨崩圯的命
運。
  「停止追擊!重新編列陣形,迎戰背後的敵人!」
  緊急命令透過所有能動員的傳訊工具,奔竄在帝國軍的指揮系統中。但是要拉下勝利的
帷幕就如同要降低敗走時的速度一樣困難。帝國軍的艦列紊亂了,知道了這個情形的同盟軍
,獲得了邊逃邊反擊的絕佳機會,紛紛將砲門全開,朝著改變方向、混亂不堪的帝國軍發射
所有的能源、光束及砲彈。
  「往費沙的路被阻絕了!我們回不了帝國了!」
  萊因哈特的叱喝壓住了士兵們這種恐懼的尖叫聲。
  「有什麼好怕的!到這個時候,就算同盟軍有了增援部隊,我們照樣各個擊破!不要驚
惶失措,自亂陣腳!維持住秩序後退!」
  萊因哈特的聲音中融合著冷靜和霸氣。
  「萬一往費沙方面的路被阻斷了,我們就直接攻往巴拉特星系,只不過是提早同盟的死
期罷了。然後,我們再經過伊謝爾倫迴廊,凱旋回帝國去。這樣不就成了!」
  萊因哈特說完,他那毅然的聲音彷彿瞬間吹散了恐慌的煙霧。士兵們仰望著他們的太陽
,那永不失敗的征服者華麗的身影,很快地恢復了信心。只要有那個一頭金髮猶如雄獅鬃毛
的年輕人在,他們是絕對不會輸的。
  「讓您見笑,下官真是無顏以對,在勝利的時刻還陷入如此混亂的情況,可能是太習慣
於勝利,以致於應付逆境的能力就消退了--」
  好不容易收拾了混亂的局面,出現在通訊螢幕上的米達麥亞惶恐地道歉。萊因哈特無意
責備。
  「不怪你。敵人還有餘裕使這種小詭計也真出乎我意料之外。或許這只是佯攻,不過,
一切小心為上。」
  「--是。不過,這會是楊威利做的好事嗎?」
  萊因哈特輕輕地歪歪他秀麗的嘴唇,連這種動作都突顯了他的優美。
  「能夠這麼有效地耍這種小詭計的,除了那個騙子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是的。無論如何,下官先整理好士兵的秩序再說。」
  ***
  另一方面,被萊因哈特及羅嚴塔爾稱為「騙子」的黑髮司令官,從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
上無言凝視著只遺留下巨大能源殘渣的戰場。
  依目前的情況來看,就算真的和帝國軍作戰也沒什麼勝算。以他個人而言,向沒有任何
勝算的難題挑戰是一項有趣的事。但是,作為被眾多部下託付以生命的指揮官做出這種事卻
是最惡劣的行為。楊的目的是藉著大規模的佯攻造成帝國軍混亂,阻止同盟軍繼續潰滅。關
於這一點,萊因哈特是正確地洞悉了楊的意圖。
  從伊謝爾倫出發,不斷趕路又趕路,中途和卡介倫所指揮的市民運送船團分手之後的楊
艦隊,一點也沒浪費到巴拉特星系停留重新接受命令的時間,以超出萊因哈特預料之外的速
度到達了此地。
  「儘管如此,還是慢了半天。所謂的老糊塗,大概就是指這種情形吧?」
  楊陷入自我厭惡的泥潭中。他並不是沒有預測到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會從費沙迴廊
來攻的可能性,但是,等他制定了對策時,還是晚了一步。
  要給予長驅直入而來的帝國軍打擊就只有讓帝國軍相信同盟軍有強力的秘密部隊,而這
些部隊又斷絕了帝國軍返回費沙方面的退路,以此使其官兵的心理產生動搖並誘使其分散兵
力。對方既是個戰爭的天才,一定會發現事情的真相。不過,就算只是爭取到一點點的時間
也不無小補。為什麼不事先將自己這個計劃告知比克古司令官及邱吾權總參謀長呢?因為,
如果事先讓他們知道了,或許在將官們的心理上就會存在著楊威利還有其他的作戰方法,反
而會怠惰了應該做的事--
  突然,楊歪著頭,喃喃地說著「好險!好險!」他驚覺到在自我厭惡的淺池底裡開了一
個很深的洞穴。他深信自己這麼做就可以改變事態,不就是自信過度的表現嗎?這一次就真
正證明了這一點。最惡劣的情況也可能出現在比克古被完全消滅之後,他自己才蠻不在乎地
現身,結果成了帝國軍各個擊破的目標而醜態畢露。除此之外,在挽救同盟軍於潰滅邊緣的
同時,他還必須趁帝國軍恢復秩序之前,確保己方退路,快速調離大軍回巴拉特星系,以防
止羅嚴塔爾軍殺到毫無防備的首都去。
  「全體艦隊立刻改變航向直指首都!」
  楊知道士兵們太過勞累,可是他仍然下了命令。他自己也不能因為讓萊因哈特受了一次
小小的驚嚇就得意忘形。
  不久之後,遭敵方狠狠打擊的同盟軍殘存部隊集結在楊艦隊的周圍,通訊毫無遲延地在
彼此之間交流,楊立刻詢問比克古提督的安危,直到通訊螢幕上出現了白髮的老人之後,楊
這才放下心頭的一顆巨石。
  「我茍延殘喘地活下來了,但是讓這麼多的部下慘死,真是沒出息啊!」
  「您不要這樣說。您必須活著指揮我們進行復仇之戰哪!」
  於是,楊把後衛交給費雪提督負責,自己則朝著首都海尼森急急而去。而當費雪一邊為
應付帝國軍的轉進追擊,採行迎擊陣形,一邊開始往後退時,卻發現有一艘帝國軍驅逐艦正
在接近中。費雪艦隊大為緊張,發出了「停船!否則我方將攻擊!」的信號,然而,對方的
反應卻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請不要攻擊。我們不是帝國軍。」
  一個非常年輕的少年聲音透過通訊系統這樣宣告。
  「我是自由行星同盟駐費沙武官尤里安.敏茲少尉。這艘艦是從帝國軍那兒奪來的,搭
乘者都是反對帝國的人士,我們請求前往同盟首都海尼森。」
  通訊軍官們半信半疑數秒鐘之後,急忙將事情報告給費雪提督知道。
  「真令人驚訝!是尤里安.敏茲?他還平安活著。」
  費雪發出了感嘆的聲音,但是在迎接那艘驅逐艦時,他仍然有著老練指揮官的慎重。他
考慮到詭計的可能性,但或許尤里安是在無法自主的情況下,被強迫與敵人合作的。在費雪
艦隊把砲門準星鎖定驅逐艦時,全副武裝登上該驅逐艦的皮亞茲上尉及六零名部下確認了真
的是尤里安發出的通訊。這個好消息遂以超光速通訊飛向首都。
  當奧利比.波布蘭知悉此事時,忍不住喃喃說道:
  「奪取敵人的驅逐艦?想不到這傢伙的手腳可真快哪!」
  ***
  「看來似乎真有所謂的天敵存在哪!」
  以冷漠的目光看著螢光幕上已恢復秩序的帝國軍,萊因哈特喃喃自語。超乎單純怒氣之
外的感受浮上他白皙的臉龐。
  萊因哈特不得不回想起以前的事。以前在亞斯提星域被兩倍於己方的敵人包圍而仍擊敗
對方之時,還有在亞姆立札星域擊潰二千萬同盟軍時,都是這個楊威利在他獲得完全勝利之
前插上一腳的。亞姆立札會戰之後,萊因哈特在眾人之前斥責畢典菲爾特提督,因為他錯過
了攻擊的絕佳時機,竟指名挑戰楊,造成了失敗的直接原因。萊因哈特原本想再給予更嚴厲
的懲罰,但是已故的摯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平息了他的怒氣。吉爾菲艾斯直言不諱地告訴
萊因哈特,其實他的怒氣是對自己而發的,畢典菲爾特只不過是受到牽連而已,吉爾菲艾斯
要求萊因哈特自我反省。
  「吉爾菲艾斯,如果你還在,就不會容許楊威利如此橫行--」
  萊因哈特對死去的友人如此說道。年輕而貌美的征服者告訴自己,如果故友還在,他在
人才的調度上就不會如此捉襟見肘了。然而,這個聲音只吹拂過萊因哈特空虛的心頭,對他
的精神上並沒有任何幫助。當對吉爾菲艾斯的思念一日淡於一日時,萊因哈特知道他已永遠
失去了自己過去的歲月中那段最清晰、最溫暖的日子了。這種恐懼感凌駕於所有的理性之上。
  脫離戰場的帝國軍移動了二.四光年,轉往干達爾?星系,開始了降落該星系第二行星
烏魯瓦希的作戰。這個行星上有著十萬左右的人口以及未開發的土地和豐富的水資源。以前
開發的企業取得了廣大的土地,試圖做獨佔性的開發,但是失敗了,從此就被長期擱置下來
。萊因哈特卻計劃在這個地方建立半永久性的軍事據點。將來同盟的領土都落入萊因哈特掌
握之後,這個行星將作為鎮壓武力叛敵及敉平宇宙海盜的根據地,勢必會成為一個重要的據
點。[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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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8: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Ⅰ
  宇宙曆七九九年二月的每一天,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海尼森所留下的記錄非常的雜亂。大
概是由於人們的思想呈現一片混亂,而經由這些人之手所產生出來的資料也明顯地欠缺整合
性。
  「不願正視眼前的困境,一味逃避現實的市民充塞在鬧街上,急性酒精中毒的患者及打
架鬧事受傷的人大量增加,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歇斯底里的氣氛中。」
  「連平常最喧鬧的街道,在這幾天也像橫倒在水邊即將死亡的巨大老象一般安靜。市民
在沉默當中靜聽著飄蕩過來的幻滅笛聲。」
  「絕望使市民窒息了。空氣如凝固般沉重。」
  「政治及軍事上的逆境未必對市民的日常生活造成影響。音樂及嬉鬧不僅承受住死亡的
陰影,甚至異常地活性化了。」
  --結果,地域差別及個人差異也相對地擴大,事情懸在半空中沒有解決,加速了混亂
及無序的程度。
  即使還有部分市民們仍一廂情願地抱持樂觀的態度,但他們啜飲的樂觀美酒中也滲了太
多陰鬱的佐料。因為最大戰力的宇宙艦隊在侵略者之前吃了大敗仗,首都海尼森已在敵人唾
手可得之處,而其他的星系就等於毫無防備地置身於敵陣當中。
  不過,在悲觀的谷底流著自我憐憫眼淚的市民心中射進了一道光芒。「奇蹟的楊」和他
的艦隊還健在,這件事給了市民們足以與五個艦隊匹敵的信賴感。再加上楊的養子尤里安.
敏茲奪取了帝國軍的驅逐艦從費沙平安回來的消息,更鼓動了市民們單純、直樸而不需負責
任的英雄崇拜情感。
  「真不愧是楊元帥的養子!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奇招,真是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人材。」
  楊踏上海尼森的地表兩小時之後接到了晉陞為元帥的人事命令。就因為楊對放棄伊謝爾
倫要塞一事也並非完全沒有疙瘩,所以這件事著實令他感到意外。不過,他和邱吾權總參謀
長有著同樣的感想--那些人似乎在自暴自棄之餘,活用了玩弄人事權力的最後機會。
  這或許是楊的偏見,不過,不管怎麼說,他以三十二歲的年齡成了同盟軍史上最年輕的
元帥。過去的記錄有三十六歲的布魯斯.阿休比提督,不過,那也是在他戰死後才頒贈的,
所以楊在人事記錄上又更新了一頁。但是他心中毫無天真歡喜之情。
  「我也不是清高到無欲無求的境界,所以我接受了。不過,我希望比克古提督能和我分
享這份榮譽。」
  接受元帥任命的楊,坐上國防委員會專程派來的地上車往委員會大廈前去。不到半年前
,當他搭乘委員會公用車時,因為身為審查會的被告,所以受到的待遇形同半個囚犯,而這
一次,他卻貴為上賓。同行的還有兩人,華爾特.馮.先寇布「中將」和菲列特利加.格林
希爾「少校」。包括負責留守在外的亞列克斯.卡介倫「中將」等在內,國防委員會似乎有
意一口氣解決人事晉陞遠落於楊艦隊實際武勳之後的問題。
  進入國防委員會大廈的三人,一邊承接來自人們期待的視線,一邊被引入委員長辦公室
。原先他們都已聽說了,不過,對於愛朗茲委員長的變化--面對巨大的危機時,身心呈現
活性化的新姿態--他們也不得不感動。但是不知為何,他們都有一種嘲諷的恐懼感--這
種情況能持續到什麼時候呢?三人就座後,愛朗茲以安定人們精神的視線凝視著楊。
  「楊提督,我愛我們的祖國--真正的我。」
  楊也了解這件事,但是他並不會因此而無條件地尊敬他。他的表情很明顯地可以看出肌
肉微妙的抽動,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先寇布微微流露出笑意。
  楊從不認為愛國心對人類的精神及人類的歷史有至高無上的價值。同盟人有同盟人的愛
國心,帝國人有帝國人的愛國心--結果,愛國心常常使人們以揮舞的旗幟不同為理由,使
殺戮正常化。有時候這根本就是一種強制性的心情,通常是不能和理性共存的。尤其是當權
力者將其當成個人的武器來使用時,其毒害之深實在超乎人們所能想像。愛朗茲如果再像特
留尼西特的黨羽一樣大談愛國心的話,楊是連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元帥,你也愛這個國家吧?那麼,我們應該可以進一步地彼此協調了。」
  這是楊最厭惡的論調,不過,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使事情糾纏不清,他也只好溫和地點
點頭。至少以前只不過是個貧弱政客的愛朗茲好不容易地讓自己的愛國公僕意識覺醒了,他
也就沒有必要刻意往旺盛燃燒著的火苗上猛澆冷水。
  「為守住民主主義的成果,我會盡我微薄之力。」
  勉勉強強在形式和誠意之間取得了平衡,楊緩緩如此說道。即使如此,他也絕口不提「
國家」這個字眼。委員長點點頭。
  「我,不,應該說我以政府之名感謝元帥的努力。有什麼我能效勞的,請直說無妨。」
  「目前,我想當務之急還是就萬一戰敗之後的各項善後工作來考慮吧!如果打贏了,暫
時就可以安心了。之後,不管是採和平外交或重建軍備,都是政治家的領域,不是軍人所能
置喙的。」
  「如果我說希望你能跟我約定一定打贏,這是很愚蠢的請求吧?」
  「如果約定了就能獲勝,那麼,我也希望常常約定--」
  楊雖然提醒自己不要有被解釋成信口開河的語調,可是他還是說了。即使保守地說,他
的話也可以被視為與信口開河相差無幾。不過這也是楊的真心話。他不是靠著一張嘴創造世
界的超越者,所以他沒有辦法只照著自己的意思就對尚未定形的未來做約定。
  「是這樣沒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請你不要介意。因為不管是在任何形式上,我都沒
有拘束元帥的意思--」
  對方既然已採取了這種低姿態,楊也覺得多多少少該給對方一些希望。
  「如果戰術層面的勝利可以彌補戰略層面的劣勢,那麼方法只有一個。」
  楊說到這裡停下來並不是要故意製造戲劇性的效果,而是因為他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沒有給喉嚨補充水分了。放在楊面前的冰紅茶杯已經見底,他又不好意思再要求來一杯,這
時,一杯尚未沾口的茶滑到他面前來。是菲列特利加默默地推給他的。楊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她的好意。
  「我所說的方法就是在戰場上打倒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
  楊放下杯子說道,國防委員長的臉上瞬間充滿了迷惑。或許他認為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
的事,在他的表情尚未由迷惑轉而為失望之前,楊一口氣直指話題的核心。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目前還是單身。我的目標就在這裡。」
  愛朗茲委員長這一次真的就摸不著頭緒似地只能回望著元帥。即使是使他的勤勞意識覺
醒的守護天使也因為這段話太出人意表,並沒有給他足夠的智慧去洞悉楊的真意。當然,楊
是打算以理論來加以說明的。
  「也就是說,羅嚴克拉姆公爵死後若留有妻子,尤其是有繼承其地位的男孩的話,部下
們可能會撫育幼子以延續羅嚴克拉姆王朝。但是他現在並沒有孩子,如果他死了,羅嚴克拉
姆的體制就結束了。部下們的忠心及團結就會失去向心力而在半空中分解。他們會為了解為
誰而戰而回到帝國去,或許還會為了繼承王位的寶座而產生激烈的對立。」
  愛朗茲的雙眼,那對以前只會專注於派閥鬥爭及陞官發財的眼睛頓時充滿了理解及讚賞
的光芒,熠熠生輝。他倍感興奮,不斷地點著頭。
  「沒錯,元帥所言甚是!因為有羅嚴克拉姆公爵這顆?星的存在,其他的行星才會閃閃
發光。如果他死了,帝國軍就瓦解,同盟就得救了。」
  在愛朗茲的生涯中大概還不曾如此確切、如此虔誠地祈望一個人的死去吧?楊繼續說明。
  「如果我們想辦法分散他們,不斷地予以各個擊破的話,充滿銳氣及霸氣的羅嚴克拉姆
公爵一定會為了討伐我們而親自出馬。我們必須製造出這個機會,那是唯一的勝機。」
  「如果部下一個一個被打倒的話,他確實不得不出面,這真是有道理。」
  「這是戰略及戰術之外的心理學問題。」
  楊煞有其事地交抱著手臂。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不深居於皇宮大內而自己親
自上戰場面對困難及危險,甚至立於頭陣。這都是毫無疑問的。如果那個一頭金髮的年輕人
純粹是個戰士的話,應該會一心求戰吧?而如果他只是個醉心弄權力的執政者,他必定一意
渴求勝利吧?萊因哈特視作戰、勝利為最有價值之事。他之所以會成為霸者中的霸者,這大
概就是原因之一吧?楊思索著。總而言之,他會現身--楊有這種自信。然而,在這之前和
之後的事,他卻沒有完全的信心。只有將萊因哈特逼到這種地步,才能確保出現平分秋色的
立場。楊必須和那個光芒四射的戰爭天才正面作戰,而且在和他正面對決之前,還必須連戰
其麾下的數名勇將,並且非勝不可。從戰術層面上來說,此次戰役必定艱苦得非比尋常。光
是想到金銀妖瞳的羅嚴塔爾及「疾風之狼」米達麥亞這兩個人,楊就覺得相當頭疼。
  「唉,就盡可能地避過他們兩人吧!一直拘泥於這兩個人會使整體效率降低的。」
  楊這樣想。由於在他的精神領域中,被虐待及自戀的元素都在水準之下。所以他不會中
「和強敵作戰有助於成長」之類把戰爭和學生運動混為一談的觀念之毒。總而言之,楊非勝
不可,而且要勝得有效率--說得清楚一些,他希望贏得越輕鬆越好。如果和米達麥亞、羅
嚴塔爾作戰,就算最後勝了,也會消耗大量的精力和時間。
  無機質的燈光在楊的腳底下製造出一片薄薄的影子。一邊不愉快地看著自己身影的移動
,一邊緩慢步出室外的楊,腦子裡迴蕩著滿是疑問的聲音。他對偏狹而瘋狂的愛國心沒什麼
興趣,也不會只因彼此的旗幟不同而憎恨對方。他並不想為這些因素和萊因哈特.馮.羅嚴
克拉姆作戰。但是,楊的立場會因為這樣而得以正當化嗎?人可能在不失去理性的情況下,
把自己和別人投向戰爭這種愚行的噴火口嗎?更何況,他還有更深一層的疑問。那就是--
  突然,有個人影出現在楊等三人面前,陷入沉思中的楊驚覺到這件事是因為一邊拔起光
束槍一邊挺身阻擋在司令官之前的先寇布的舉動。守候在國防委員會的一名記者以尖銳的聲
音報上自己的姓名之後,便提出他似乎早已準備好的問題。
  「楊元帥,請您在這裡和同盟的所有市民做個約定。約定您必將拯救那些飽受惡魔般的
侵略者蹂躪的星系及住民。請您在即將來臨的善惡最終決戰中,讓正義獲得勝利。請您約定
一定獲勝以不負市民們的期望。請您和我們約定,或者您根本辦不到?」
  楊原已在感情的門扉上上了忍耐之鎖了,但是這個時候那把鎖仍然差點就要迸散開來。
當他正想朝著對方吐出如熔岩般灼熱而毒辣的話時,一個比他冷靜的聲音適時插了進來。
  「元帥已經很累了,而且有關軍事機密之事一點都不能透露。如果你希望讓我軍獲勝,
就請你了解這一點,並且請你回去。」
  菲列特利加淡茶色的瞳眸中有著一股讓這無禮客人畏縮的威嚴。先寇布推開了記者。於
是,楊得以保住他溫和的紳士形象,雖然不是因為他自己本身的才能--
  Ⅱ
  尤里安.敏茲晉陞為中尉。對這件事至少沒有人是高唱反調的。尤里安保護上司--駐
費沙事務官漢斯從敵佔領區逃出,而且又奪取了帝國軍的驅逐艦,如果一個功績值得晉陞一
個階級,那麼他晉陞為上尉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不過好像是以「自由戰土勳章」的授與形
式來代替了。
  總而言之,太過年輕的英雄的誕生使一部分的新聞媒體狂熱不已。某個電子報上寫著「
楊元帥自敏茲中尉幼年時就知道他有過人的才能,所以才收他為養子」,這種說法無異是過
度評價的樣本。而年輕的英雄對那些讚賞的人並不怎麼會應對。
  「我相信我所使用的戰術,今後在同盟軍與侵略者作戰時也很有效。所以,如果在決戰
之前我詳細透露其中的內容就等於是利敵行為。請各位原諒。」
  這和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所使用的論調有異曲同工之妙,對阻斷不負責任又窮追不捨
的採訪波濤有很好的效果。好不容易從採訪記者的包圍下脫身之後,尤里安希望再見見自伊
謝爾倫分手的故人們,但是,他只知道卡介倫中將為了處理難民的善後工作,忙得人仰馬翻
。而要見楊,大概就得回銀橋街的官舍去吧?一邊乘上道路傳送帶,一邊思考著的尤里安突
然被一個女性的聲音叫住了,尤里安轉動著視線搜尋發聲來源,當他看見格林希爾那頭金褐
色的頭髮時,不禁心中怦然不已。尤里安朝著菲列特利加所站著的傳送帶靠過去,雖然因此
造成了許多通行者的不便--
  「你回來了?尤里安。你現在可是個大名鼎鼎的英雄了。」
  「謝謝。提督會很高興我回來,不過我想他大概不太喜歡為英雄所舉辦的盛宴。」
  「你想他會不會是嫉妒?」
  姑且不論菲列特利加那形狀極美的嘴唇,她那茶色的眼眸也似笑非笑。尤里安突然答不
上話來,他回望著這比他年長的女性的眼睛,心肺的機能頓時紊亂了起來。
  「--怎麼會?我從不這麼想。」
  「那就好,如果你這麼想,我一定會狠狠揍你一頓。就像這樣,我的身高和身手一直都
是成正比的!小時候我就以行動快速而聞名哦。」
  菲列特利加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成功地嚇住了同盟軍的年輕英雄。菲列特利加笑瞇瞇地看
著那個整張臉明顯地寫滿難以置信表情的尤里安。
  「而且我進了軍隊後就開始以文靜的外表來掩飾自己的本性--這可需要相當大的努力
喲。」
  「看不出來呢!真的。」
  「謝謝啦!」
  菲列特利加攏起她金褐色的秀髮告訴尤里安,楊預定投宿在國防委員會大廈附近的卡普
利空旅館。於是,尤里安便得以在二月十三日,於極沒有景致的軍用旅館中和楊再會。尤里
安打開門時,迎面就傳來楊那令他懷念不已的聲音。
  「呀!尤里安,你看看。這就像我的心以及現在的世風人情。」
  順著楊的指點,尤里安看見房間的桌上,香腸、蛋、烤魚、馬鈴薯泥、肉丸子等數種沒
個性的食物散放在餐盤上,一點美感都沒有。尤里安不由得數落著。
  「吃這種粗食的元帥閣下大概是歷史上空前絕後的吧?」
  「我有同感!既然升為元帥,退休金也該增加了,我們到外面去吃一頓慶祝再會吧!」
  「好吧。不過,一定得看退休金而定嗎?」
  「當然嘍!如果同盟政府不繼續存活下去,辛辛苦苦換來的退休金向誰要?所以呀,我
是為了老年生活的安定才和帝國軍打仗的。做人要有始有終嘛。」
  「不管怎麼說,先要恭喜您晉陞元帥。」
  「你的中尉比我這個什麼元帥的要好呀!」
  楊改變了語氣,一邊拿起放在大量生產的沙發上的短上衣,一邊用他溫和漆黑的瞳孔凝
視著有亞麻色頭髮的少年。
  「你能平安回來真好。做得真的很漂亮,個子也長高了,已經是完完全全的大人了。」
  「不,我還只是羽翼未豐的雛鳥。」
  尤里安確切地感受到那盈自內心的感動,他懇切地回答道。
  「沒有您教我,我覺得好不踏實。」
  「我並沒有教你什麼啊。」
  穿上短上衣的楊走出房間,尤里安勿忙趕在他後面,朝極度節約照明的走廊飛奔而去。
  「倒是我想請教你呢!你是用什麼魔法搭上帝國軍的驅逐艦的?雖然是軍事機密,但應
該可以告訴我吧?」
  可能楊已看過立體TV的報導了,他的口氣極為愉快。他自己本身對部分厚臉皮的新聞
人員極感不耐,所以尤里安的處理方式看來頗有大將之風,不過,少年卻紅了臉。
  楊和尤里安停留的地方是令他們都很懷念的「三月兔亭」。他們的蒞臨使席位都客滿了
,楊對老侍者獻上生意興隆一如既往之類的賀詞,老侍者笑顏逐開。
  「托您的福,雖然值此亂世,不過,從來沒有一種社會體制中沒有餐館及旅館的。手藝
高明的人不管在什麼樣的社會中都不會失業,所以我也不怕戰爭或亡國。」
  「嗯,我有同感!」
  原本不想讓尤里安成為軍人的楊熱心地猛點頭,認真地點了以烤牛肉為主菜的餐點。原
先是想點些比較奇特的東西,但是,自從星際間的交通惡化以來,有幾種料理都有材料不足
的現象。
  「--哪,敏茲中尉,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談你勇敢的事蹟吧!」
  「請別開玩笑了。我只不過是盜用了提督您奪取伊謝爾倫要塞時所使用的方法罷了。」
  「唔,盜用?應該事先爭取我的同意吧?退休金加上同意金--」
  聽來一點都不像笑話嘛--尤里安一邊在心中想著,一邊開始說出經過。
  ***
  對企圖從費沙逃出的尤里安來說,最讓他擔心的當然是帝國軍的動向了。因為不知道什
麼時候他們會改變態度,露出軍事支配的兇惡本質,開始管理民間船。
  「關於這一點,應該沒問題吧。」
  馬利涅斯克充滿自信地保證。帝國軍目前並無意把費沙所有民間航路置於他們的統制下
。理由有二。第一,從政治上的考量來說,他們不願也不需要去刺激軍隊佔領下的費沙民心
,所以他們放棄直接統治,而是任命原為自治領主副官的博爾德克為總督,採行擬似民政。
因此,他們應該會避免因過嚴的管理而導致商人們的反感。
  「嗯,有道理。那麼,另一個理由呢?」
  尤里安追問之下,馬利涅斯克瞇著一隻眼睛。
  「從物理上來說也是不可能的。」
  儘管帝國軍擁有大量的兵力,但是,和費沙的人口及經濟活動的規模比較起來卻又極其
微不足道。想完全置於管制之下是不可能的,如果要勉強為之,只會使流通停滯,結果反招
費沙人的反感。
  於是,尤里安一行人遂離開了費沙。當宇宙船離開費沙行星時,尤里安一點都不慌亂,
由於不是在和平時代從事和平職業,所以不能期望有百分之百的安全,既來之則安之。只有
憑馬利涅斯克、駕駛員維洛克、馬遜准尉,以及尤里安自己的才能及運氣來決定此行成敗了。
  雖然此次的行動事先已經有過充分的準備。但是,馬利涅斯克這萬事周密安排的男人卻
也疏忽了一點。那就是他的同胞裡面有背叛者。博爾德克「代理總督」覺得自己得先對帝國
軍表現忠誠心,所以他讓自己的手下乘上帝國軍負責航路警備、哨戒的船艦,協助帝國軍臨
檢。以他的立場來看,如果能發現消失蹤影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的行蹤,不但可以取悅帝國
軍,自己的地位也將更形穩固,所以也不得不如此熱心。而且,擔任這種監視、舉發人民的
不名譽工作,由被佔領國的協助者來做遠比佔領軍的士兵有效得多。在尤里安他們離開費沙
之前,已有三十艘船共超過二百人的非法乘客被發現、拘捕了。後來尤里安由帝國軍驅逐艦
的資料中得知,其中也包括了同盟軍駐費沙首席武官維歐拉上校。
  「我似乎太過樂觀了。」
  檢討了從其他的船上傳來的極機密情報之後。馬利涅斯克這麼說。不過,此時距出發已
過了一個禮拜,已經不能折回頭了。帝國軍的警備體制雖然有漏洞,但是一加上來自費沙的
協助者,偽造的通行證也只等於廢物。在他還沒有想出對策之前,監控員通知他有帝國軍逐
艦接近當中。馬利涅斯克難過地看著尤里安。
  「我沒有善盡事宜,真是抱歉。我們只有在這裡結束了。」
  「請等一下,我們還有脫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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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8:53 |只看該作者
  當楊不流己方一滴血地佔領伊謝爾倫要塞時,尤里安才十四歲,雖然不是正規的軍人,
但是,他從楊的成功例子中學到了兩個教訓。其一,不能從外部攻略敵人時就由內都來制壓
。其二,先抓住敵陣中最重要的人物,將其當成人質。尤里安充分運作著他的思考回路,以
五分鐘建立起作戰計劃,接下來的三分鐘則只對部分的同船乘客做說明。「反正,我們盡力
試試看吧!」
  尤里安最後下意識地模倣楊悠然的態度補充說道。與其說是此法奏效了,倒不如說是因
為已別無它法,於是,他的提案獲得大家的同意。
  命令眼前那艘可疑的民間船停船的帝國軍驅逐艦哈梅倫四號接獲報告,企圖劫持那艘民
間船的偷渡者在一陣格鬥之後已被制服了。貝流斯卡號的事務長馬利涅斯克懇求帝國軍儘早
引渡危險分子。他們之所以航行於此方向也是為劫船者所逼。劫船者是同盟軍的軍官及士兵
,剛剛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下手逮住他們,希望帝國軍趕快伸出援手將他們逮捕。小心謹慎
地透過通訊螢幕確認事情的哈梅倫四號的艦長在與馬利涅斯克交談後,吩咐他們把危險分子
帶進驅逐艦內。
  「企圖劫船的同盟軍軍官是哪個傢伙?」
  當散亂著亞麻色的頭髮,污髒著臉,衣服被撕扯開來的尤里安被拉出來時,艦長假惺惺
地揚了揚眉毛。
  「喲!真讓人吃驚,這不是個黃口小子嗎?看來同盟軍的人才已快見底了。」
  艦長冷冷笑道。然而他的冷笑卻無法持續到最後一個樂章。原應該被電磁石手銬銬住的
少年,手突然彈開來,重擊他的下顎。瞬間,飄上半空中的艦長倒了下來,被少年壓在地上
動彈不得。此時,護衛艦長的三個士兵被黑人馬遜像鐵柱般的手臂打得撞上了牆。第四個士
兵閃過了這道黑色旋風,正想拔槍還擊,卻被從旁射過來的光束射中了右小腿,發出了痛苦
的叫聲在地上翻滾著。那一槍是由剛才一直拿著槍對著尤里安的駕駛員維洛克所射的。
  於是,驅逐艦哈梅倫四號便輕而易舉地被這群勇敢的人控制了。
  然而,這些成功的勇土沒有時間為自己的勝利慶賀。為了避免引起其他帝國軍戰艦的注
意,他們必須再制定策略。尤里安一行人轉搭上驅逐艦,使貝流斯卡號呈無人狀態。馬利涅
斯克雖然哀嘆不已,不過,到了這種最後關頭,也只有犧牲貝流斯卡號了。
  在對以自動操縱裝置航行著的貝流斯卡號發出三次警告信號之後,尤里安一邊在內心不
斷地致歉,一邊發射砲彈摧毀了貝流斯卡號。
  於是,他們藉此瞞過了帝國軍的耳目,在完全進入同盟領土時,尤里安把驅逐艦上原有
的乘員趕上救難小艇放走了。其中也包括那個費沙協助者。這個男人當初透過通訊螢幕的影
像,認出了馬利涅斯克的臉,維洛克等人對這個帝國軍的走狗有很深的殺意,但是,尤里安
不願殺一個沒有武器的人。他給了他們足夠的糧食和水,並將通訊裝置加以鎖定,使其至少
在四十八小時之後方得以和帝國軍聯絡,這應該說是尤里安安排之細密吧?之後,尤里安他
們只等著和同盟軍相遇了。
  但是,事情至此並未全然落幕,馬利涅斯克不斷主張該驅逐艦的所有權歸貝流斯卡號的
船員,一副不惜心力與同盟軍對薄公堂的架勢--
  Ⅲ
  在尤里安述說經過之時,用餐仍然照常進行,不知什麼時候草莓派和紅茶已擺在兩人面
前。
  「唔,在情在理是該給馬利涅斯克一些補償吧?他幫了那麼大的忙。」
  大概是因為覺得補償的責任不在己吧?楊大方地說道。但是,大方歸大方,楊卻不敢說
出更大膽的話來。現在輪到尤里安發問了。
  「把伊謝爾倫要塞還給敵人了吧?我認為您一定另有打算,能不能告訴我?」
  「沒什麼,只是設下陷阱了,很簡單。」
  楊並不是刻意表現自己的謙虛。當他把藉著裝設爆炸物以瞞過帝國軍耳目,期望數年後
真正的陷阱發生作用的內容說給尤里安聽之後,尤里安聳聳肩。
  「真是個大騙子哩!如果成功了,帝國軍一定氣壞了。您真是壞呀!」
  「謝謝,這是最好的讚美。」
  楊若無其事地說道,不過,表情稍微鄭重了些。
  「知道這件事的暫時只有先寇布、格林希爾而已,加上你共三個人。雖然不一定有幫助
,但是,或許有必要,你要記住。」
  尤里安當然欣喜承諾,然而,當被問及旅途的收穫時,他卻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我認識了兩個值得留意的人。其中一人是直接認識的,另一人則是間接的,這個人現
在應該還在海尼森,是提督您的舊識。」
  「哦?是美人嗎?」
  楊的反應稍稍欠缺點正經。
  「是男人!叫波利斯.高尼夫,您知道吧?」
  「波利斯.高尼夫--?」
  楊拿著餐刀的手停在半空,慌慌張張挖掘著記憶的礦山,可是,在他手中的礦石沒一個
刻有這個名字。最後,他之所以能在坑道內側找到記憶之石是因為尤里安具體地告訴他那個
人是他幼時的同伴。
  「--啊,那個波利斯啊?我知道了!」
  「老化的第一個現象就是想不起一些舊有的名詞。」
  「老化?我才三十一歲哪!」
  刻意隱瞞了一歲,楊用叉子猛叉草莓派。
  「因為你完完整整地報出波利斯.高尼夫小子的惡作劇,好像因為有優秀的共犯而得以
收到更大的效果哩!」
  「希望能再見到高尼夫,對了,第二個值得注意的人物是誰?」
  楊的刻意扯開話題顯得並不怎麼自然。不過尤里安並不想再追問下去了。
  「另一個人是叫德古斯比的地球教司教。不過他自己說他已不是聖職者而是個背教者-
-」
  「有什麼理由讓他如此自卑呢?」
  尤里安把從德古斯比那兒聽來的話轉述給楊聽。楊這才知道費沙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及
副官蓋塞林格之間的父子之爭。
  果然,演員們在後臺裡展開不合理的暗鬥--楊這樣想著。不過子想弒父卻反被父殺的
情形,不就像中世紀時宮廷悲劇嗎?然而,這個司教又為什麼這麼清楚費沙支配者階層的內
情呢?地球教和同盟的領導階層似乎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不過,他們和費沙的關係似乎更
深。地球教爬向四週的地下莖已經拓展得那麼寬了嗎?楊的心思不得不朝該處想。
  「是的。德古斯比死前所說的『所有事情的根源都在地球及地球教,如果想了解過去現
在的內幕,就去地球探尋。』」
  德古斯比斷氣是在從貝流斯卡號換乘帝國軍驅逐艦哈梅倫四號之後的事。尤里安認為他
有一半是自殺。皮膚的顏色明顯地顯出內臟的衰弱,一看就知道是因酒精及濫用藥物而引起
的。或許他是受著劇痛的折磨,不過,在尤里安看來,他卻像是把這些痛苦視為背叛教會的
責罰似地甘之如飴。在把司教宇宙葬後,尤里安心中不無感傷。
  「地球是一切根源--」
  楊把茶杯放在兩隻手掌中搓轉,一邊喃喃自語。他似乎小心謹慎地看著那片從精神的地
平線上升起的驟雨雲。
  「他是這麼說的。人類不能忘記對地球的恩義及負債--」
  尤里安認為這是德古斯比最想說的話。楊則似乎還在觀察、分析那片雨雲的樣子,不過
,他對尤里安的話表示同意。
  「那是正確的。不過,正確的認識不一定會產生正確的行動。尤里安,我們人類的文明
是七千年前從一個叫地球的小行星之一角開始的。」
  「是東方吧?」
  「是的,雖然也有人說,在那之前就曾存在有未知的高度文明,不過從歷史的連續性來
看,應該說後者才是現在宇宙文明的母親。」
  屢遭挫折的歷史學者如是說,而身為戰略家的思緒同時又劇烈地旋轉了起來。他無法將
臨死的司教所留下的話當成只是妄想下的產物。
  「可是,光是在地球這個行星表面上,政治、經濟及文化的中心就不停在變動。而人類
既然已經在宇宙中進進出出了,讓中心從地球移開也是不得已的事呀!」
  根據楊的推測,地球教徒們是為了把人類文明的支配權奪回地球手中而進行超越宗教範
圍的活動。而那個死去的司教,一定是在臨死前仍念念不忘自己的使命,想使用自己所能做
到的方法來傳達這件事,使得尤里安從中發現了要了解一部分秘密的某些線索。
  「尤里安,我們和那些在底格裡斯河、幼發拉底河畔建起城市的人們比較起來,精神上
不如他們來得豐富。可是,姑且不管好壞,我們的知識是增加了,足跡拓展了。現在,我們
是不可能回到搖藍裡去了,如果地球想藉著陰謀來取回支配權的話,那也只能是一種極為惡
質的反動行為。」
  可是想歸想,目前楊還沒有相應的對策。
  「那麼,地球教的事就放著不管了?」
  「不,也不能放著不管。」
  楊快速地翻了翻腦海裡的人名錄,在書頁上畫了紅線。
  「就讓巴格達胥去調查吧!因為這個男人對這種事應該比戰鬥更在行。」
  --於是,大約有兩年的時間在伊謝爾倫要塞無為徒食的情報部人員好不容易被分配了
這個有意義的任務。
  「就讓他和留在海尼森的費沙事務所的人們接觸,之後再憑他的才能捉住毒蛇的尾巴吧
!」
  「巴格達胥中校--」
  尤里安口中唸唸有詞,他不是詢問,也不是確認,只是謹慎地表示了他的不同意。巴格
達胥是楊的幕僚之一,但是他加入集團的方式卻大有問題。兩年前,號稱「救國軍事委員會
」的軍部強硬派,打算樹立軍事獨裁政權而發動非法武裝政變時,以暗殺楊為目的,而被派
遣潛入楊艦隊的便是巴格達胥。但是他們的意圖被識破了,巴格達胥遂背棄了同志,轉而投
效楊。
  「沒什麼其他的人了。」
  楊既然這麼說,尤里安也就放棄再辯。話題隨即又轉開,楊提出了打倒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的作戰構想。他把沒有說給愛朗茲委員長聽的想法告訴了尤里安。
  「我實在懷疑,就算事情成功了,那對歷史又有什麼樣的意義呢?也就是說,用武力打
倒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使帝國軍分裂,目前對自由行星同盟而言是有利的。但
是對人類全體而言又如何呢?」
  獨裁者消失,從長期來看,這對人類不是有正面的價值嗎?尤里安想道,但是,楊是不
會滿足這麼單純的見解的。楊攏攏他那頭雜亂的黑髮。
  「對帝國的民眾來說,那無疑是不好的事。失去強力的改革領導者之後,政治上的分裂
如果再嚴重一些,不,應該說一定會有內亂產生。這樣民眾就成了犧牲品了。真是過分哪!
我們為了尋求同盟眼前的安泰而做到這種地步。」
  「可是,我們不能拘泥於這一點吧?我認為帝國的事就該由帝國來解決。」
  楊聽了撫然地說道:「尤里安,希望你不要抱著敵國的民眾是生是死不關己事的想法。」
  「--對不起。」
  「不,不用道歉。不過,如果你戴著『國家』這副太陽眼鏡來看事情的話,視野就會變
窄,眼光就變得短淺。盡可能地不要有敵我之分的想法。」
  「是,我會試著去做。」
  「今後有很多麻煩事要做呢。不過,黑夜的來臨便是天明的序幕嘛。」
  「這是國父亞雷.海尼森的名言吧。是當他從牛郎星系坐天然乾冰宇宙船離開,即將踏
上一萬光年的長征旅途時勉勵同志的話吧?」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不過,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只要是革命家或政治運動領
導者,這種話由誰說出口都很正常。不過,如果是國父海尼森的話,總比默默無聞的人來得
有震撼性。雖然神格化、偶像化之類的事應該不是亞雷.海尼森所希望的。」
  楊搖了搖頭,他雖然對國家至上的思考方式極為厭惡及反感。但是,對國父海尼森還是
敬愛有加。為了守住民主主義體制,他做了部分的妥協,但是,一想起這次勝利的果實將殃
及於帝國的民眾,心靈的一對翅膀就顯得益發沉重。
  Ⅳ
  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年二月底,楊威利的艦隊開始蠢動。後世稱其為「軍事
活動上的藝術」,他在戰術上的成功早已廣為人知,然而,其在戰略思想方面也有著劃時代
的表現。再者,其整體的行動便是一場規模巨大的佯攻作戰,最終目的卻在它處,這種種事
蹟都讓後世的軍事史研究家們興致勃勃,詳加探討。
  權限不是獨裁,作為一個民主國家的軍人必須受到種種制約,在以前楊總是讓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搶在前頭。而目前事已至此,從純軍事角度上來說楊好不容易得以先萊因
哈特下手。
  相對的,另一方的當事者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在事情的前半部看來似乎欠缺精
采的演出。戰史學家們對箇中道理頗有興趣,人們懷疑,難道他那種無與倫比的戰爭天才也
有欠缺精采表演的時候嗎?
  萊因哈特在開始建設烏魯瓦希行星上的軍事據點時,召集了軍隊的最高幹部們,進行中
期戰略的立案及定案。在這個時候,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級上將及菲爾姆特.雷內肯普
上將也率領艦隊到達了。帝國軍的總兵力達到了二千萬人。只有魯茲上將留在伊謝爾倫要塞
,以確保迴廊的支配權。於是,在把總旗艦伯倫希爾駛入行星烏魯瓦希的衛星軌道上所召開
的作戰會議中,遠征軍的最高幹部幾乎全部到齊了,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握手慶賀彼此的再
會。
  藉著突破費沙迴廊以架空伊謝爾倫要塞的長期戰略目標已經達成,而且伊謝爾倫要塞也
已成功地奪回來了,他們獲得了全面的勝利。但是同盟軍中最強的楊艦隊還確保著行動上的
自由,所以帝國軍仍無法誇稱已經取得勝利。
  中期的戰略立案在於依現狀應該選擇兩個立案中的哪一個?第一個立案是舉全軍之力直
搗敵國首都海尼森。第二個立案則是先攻略並制壓其他各個星域以孤立首都,同時完全確保
將來從帝國本土而來的補給線。以上這兩個立案就等著萊因哈特做決定。
  通常在會議前,萊因哈特都已經成竹在胸了。但是這個時候,他的腦袋卻呈現空白狀態
。他似乎對所有事都不太感興趣,提督們熱烈討論的聲音撞擊著他的耳膜。
  「情況至此,一點都不需要再猶豫了。我們應該一舉進攻敵人首都,摘下征服的果實。
為此,我們已展開了一萬數千光年的長征。」
  當然也有人持反對意見的。
  「就因為我們是長途跋涉而來,所以應該避免短兵相接。制壓住首都未必就能使同盟本
身瓦解,可能會有地區性的反抗,這麼一來就棘手了。倒不如先控制周邊星域,使同盟首都
的權力者們在物力和心力兩方面應接不暇,最後不得不乞和。」
  活絡的議論不知為什麼刺激不了萊因哈特的精神,結果會議就在沒有結論的情況下落幕
了。年輕的獨裁者只覺頭很重,晚餐時也食不知味。
  第二天早上,萊因哈特無法起床。他發高燒至三十八度。聞訊趕來的醫生好不容易才使
那近於恐懼的不安如春天的冰霜般溶解了,醫師的診斷是因過度勞累而發燒。叫來醫師的親
衛隊長奇斯里上校也好不容易放下了一顆心。
  想起來,有十年以上的時間一直四處奔走--金黃色的頭枕在枕頭上,萊因哈特不由得
想起。他並不是可憐自己才這樣想的。事實上,他手握著戰爭和政治兩根繩索,毫不鬆懈地
直往高處爬。和對手楊威利比較,萊因哈特在勤勉的持續性方面遠勝過他,所以常常把需要
他下判斷的政戰兩方面的工作放在他隨手可及的範圍之內。
  或許偶爾該休息吧。當身體不好的時候,精神上的活力也會受到影響。就算勉強撐住,
仍然照常思考、下決斷,也不可能有健康時的成果。再焦急也是沒用的。
  「今天--可能的話,明天也請好好休息。這是最普通,但也是最有效的治療方法。」
  接受醫師忠告的萊因哈特,好好地睡了一覺,接近正午的時候醒來,他想喝水便按了枕
頭旁的對講機按鈕。
  發燒沉睡這種情形對萊因哈特來說。已經足足有七年不曾有過了,小時候他常常發燒,
每次都是姐姐安妮羅傑看護他。有時候其實是沒什麼熱度,可是,他為了享受姐姐把手抵在
他額上的那種陶瓷似的冰涼觸感而常賴在床上不起來。
  「只有一點熱。如果你想睡就睡吧!反正待會兒你就耐不住自己爬下床來了,萊因哈特
--」
  姐姐說得沒錯。中午前他還覺得清潔的床單很舒服,可是,當姐姐餵他喝過蔬菜湯之後
,那渾身充滿勁道的肌肉便想舒展舒展了,這個時候,他就得煩惱該怎麼找個藉口才能下得
了床--。
  把水晶水壺和杯子放在托盤上送進來的是一個幼校的學生,不過,萊因哈特對他那棕色
的頭髮以及綠色的眼珠還有印象。萊因哈特以視線詢問,這個叫艾密爾.馮.齊列的少年恭
敬地奉上一杯水,隨後深深地敬了個禮。
  「瑪林道夫小姐吩咐我來照顧閣下。」
  「你懂醫護知識?」
  萊因哈特有意逗他,少年卻一本正經地反應。
  「我父親以前是醫生。當我幼校畢業之後也想進軍醫學校就讀。」
  萊因哈特注意到少年使用了過去式。
  「那麼,令尊呢?」
  「三年前戰死了。他是巡航艦的艦醫,在亞姆立札會戰時,隨船艦粉碎了--」
  少年的口氣顯得極為平靜。
  「不過,閣下已為我報了仇了。您在亞姆立札會戰中擊滅了叛亂軍--連同家母的一份
心意一併在此謝過。」
  一口氣喝完了滿滿一杯水之後,萊因哈特以柔和的聲音說道。
  「趕快拿到軍醫的資格,因為我要你成為我的主治醫生。」
  感激的情緒使少年的眼珠閃著耀眼的光芒。艾密爾紅著雙頰,對著自己憧憬的對象--
年輕而美貌的獨裁者發誓要努力用功。大概沒有其他的情緒可以像「憧憬」之情一般成為一
股強烈的原動力驅策著年輕人吧!
  醫師和奇斯里上校一起走進室內,針對疲勞和發燒的關係重述那一段沒有獨創性的意見
之後,用噴霧式注射器為萊因哈特注射了退燒劑及營養劑。站在一旁,睜著黃玉色眼珠看著
的奇斯里上校似乎也表現出了對主人的忠誠。當然,如果醫生有任何輕舉妄動,奇斯里就會
立刻加以射殺。
  萊因哈特又睡了,他做著斷斷續續的夢。首先是姐姐以被納入後宮前的樣子走進他的夢
園中。她穿著樸素但清潔的衣服為萊因哈特烤洋蔥派。香味消失之後,只見在遼闊的星空背
景下,紅髮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露出了他的笑容。萊因哈特在滿懷思念之下,不禁脫口說
出話來。
  「如果你還活著,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只要讓你擔任遠征軍的指揮,我就可以在帝都
專心內政了--」
  在盡情地吐露了心聲之後,萊因哈特從睡眠的國度中醒來了。當他眨眨眼簾以穩定視線
,同時毫無意義地喃喃自語時,薄薄的窗簾對面有人影晃動著並出聲應答。萊因哈特想起了
床邊一直有個叫艾密爾的少年服侍著。
  「我沒事。」金髮的年輕獨裁者回答道,不過,他發現自己額頭和頸子上都是汗水,便
要少年為他擦拭。少年在謹慎地實行命令之後,猶豫地說著一些祈禱戰爭獲勝之類的話。
  「別擔心,艾密爾。如果能力相當,就由運氣來左右勝敗。我除了有自己的運氣之外,
還有從朋友那兒來的好運。這個朋友不僅給了我好運,還把他的生命和未來都交給我了。」
  萊因哈特在這瞬間閉上了眼睛。是某種無形的因素使他如此。
  「我有著兩人份的運氣,所以我不會輸給楊威利的,你放心。」
  萊因哈特所擔負的責任不只是針對一個人。他負起的責任是對二千萬名遠征的將兵和二
五零億個帝國人民。可是在這個時候,對萊因哈特而言,最重要的是讓眼前這位少年感到安
心。金髮的年輕人自己也不懂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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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Ⅰ
  
  所謂「距離的暴虐」是指要靠武力來支配擴及銀河系宇宙三分之一的人類社會是一件多
麼困難的事,說這句話的人據說是在銀河帝國皇帝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身旁擔任司法
尚書,秉性剛直不阿的繆茲。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採納了忠告,放棄派軍侵略自由行
星同盟的計劃,在他執政的二十年間,完全不對外征戰。
  相對的,高唱「距離的防壁」的人,則是被選為自由行星同盟的第一任元首,但卻以年
老及失明為理由而堅辭不就的古恩.基姆.霍爾。他雖然是國父亞雷.海尼森的好友,但是
建國之後,他卻沒有任何公職,只擔任海尼森紀念協會的名譽會長。當政府首腦請教他國防
政策的今後去向時。他回答道:
  「帝國本土和我們共和國之間的距離是最大的防壁,就算帝國出現了具有相當野心及才
能的人,超越了時空的限制而攻破這道防壁,大概也要一世紀之後吧!」
  古恩是宇宙曆五三八年去世的,是萊因哈特出生前的二三八年前。
  「總而言之,距離是決定軍事上的輸送、補給、通訊、指揮系統等一切作業的關鍵因素
,其中的困難大概和距離的增加成正比。」
  這是軍事上的常識,帝國軍和同盟軍都曾不只一次因為輕視這一點而體驗了充滿痛苦和
屈辱的敗仗經驗。
  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年,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具有巨大的野心及才
能,超越時空的限制」,似乎就要打倒距離的暴虐,突破這道防壁了。可是,一想到超過二
千萬大軍的補給及和帝國本土間的聯絡問題,他最多也只能為打勝了一場會戰而欣喜。帝國
軍具有壓倒性的有利態勢是事實,但是,戰史上也不乏強大的遠征軍為弱小的防禦軍所敗的
例子。
  「距離的暴虐」對人力資源也有很大的影響。歷史上,不知有多少的征服者由於屬下耐
不住思鄉及厭戰的情緒,導致將兵們出現反抗及怠戰而遭挫敗。士兵們以拒絕的眼神回應著
叫嚷「直搗世界盡頭」的征服者。他們說:「要去你自己一個人去好了,我們要回家鄉去,
死在家人身旁」,何況古代就因有風土之差而產生的疾病侵害著人們的肉體。而現在這種情
形也難保不會出現,頭上的星座不同,長時間下來即會蠶食士兵的心理,與帝都奧丁之間相
隔一萬五千光年的距離,對萊因哈特來說絕對不遠,但是士兵們的心所能及的距離遠比萊因
哈特短得多。由此而推之,只要是以奧丁為根據地來遠征同盟以及成功之後的統治,都脫離
不了「距離」之糾纏吧。
  「乾脆將費沙立為新帝國的首都吧!」
  萊因哈特這樣想著。征服同盟之後,他所支配的領土便拓展至二倍大。在這種情況下,
要有效率同時又能維持高統一性來支配的話,現在的帝都奧丁距新領土太遠了,而費沙剛好
位於舊領土與新領土的交叉點,完全可作為物資及情報的蓄積據點,成為統治的中樞。如果
在費沙迴廊的兩端築起像伊謝爾倫要塞一樣的軍事據點,從軍事上來看,應該也可以做到易
守難攻的地步,原本奧丁就是魯道夫大帝建立的高登巴姆王朝的根據地,萊因哈特沒有毫無
異議地繼承該處的理由,新的王朝該有新的首都才對,廢除舊王朝的虛飾面目,重建一個實
質的首都--
  然而構想歸構想,目前,萊因哈特必須把熱情投注在行星烏魯瓦希的基地建設上,而不
是去想未來的首都。
  ***
  楊威利的第一擊是針對帝國軍經過伊謝爾倫到達行星烏魯瓦希的輸送船團。這個輸送船
團是將烏魯瓦希基地永久化的第一步,八百艘的巡航艦及護衛艦護送著滿載二千萬人一年分
的糧食及燃料、液態氫等的二四零個巨大球型貨櫃。
  球型貨櫃是把鎳隕石的內部鑽成隧道狀,裝滿冰將兩端密封之後,再利用?星反射鏡加
熱製成的。當熱氣滲透到中心部分的那一瞬間,大量的冰瞬間蒸發爆炸似地膨脹起來,就形
成了具有薄鎳外皮的巨大中空球體。然後安裝上推進裝置,裝載上貨物,球型貨櫃就完成了
,但由於這種貨櫃沒有自衛設備,所以就需要有護航的艦隊。
  指揮官是年輕的宋巴爾特少將,是他自己申請負責此項任務的。不管是多麼平淡無味的
任務,他總是極力推銷自己。
  年輕的軍人通常都有只重視戰鬥而輕視補給的傾向,雖說年輕,他仍然比主君年長,但
是,萊因哈特卻考慮到這一點,他給了宋巴爾特指示--因為同盟的兵力尚未完全被殲滅,
所以要特別小心,要經常和本隊保持聯絡,一旦發覺有危險,就要尋求救援。宋巴爾特挺起
胸膛保證。
  「如果任務失敗,屬下願意將這條不值錢的命交由閣下處置,作為閣下端正全軍綱紀的
材料。請您放心。」
  聽到這番話而蹙起眉頭的不是萊因哈特,而是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等將領。深知這次輸
送行動之重要,米達麥亞曾提出自願擔任此行任務,但是萊因哈特搖搖他那頭金黃色的頭髮
拒絕了。補給再怎麼重要,也不需要勞動到羅嚴塔爾、米達麥亞等統帥,那純粹是人力資源
的浪費。萊因哈特說:「既然都如此大言不慚了,就負起責任吧」,遂把宋巴爾特派出去了。
  宋巴爾特信心滿滿,意氣風發地交抱著兩手出發了--完全合乎萊因哈特的期望。他並
不是沒有才能,可惜他沒有辦法讓自己持續保持緊張感。此外,他又自己要求負責不適合自
己的任務,對自我的評價也欠缺正確性。不管怎麼說,他都不配成為絞緊所有的神經及敏銳
的利牙伺機而動的楊艦隊的敵手。
  從運輸船團的聯絡不定期而預測到有危機發生的萊因哈特,命特奈傑中將的艦隊去迎接
,當援軍趕到時,所有的物資都已遭受破壞,只剩下三十艘的護衛艦如喪家之犬般無依無靠
地在戰場上徘徊。加害者早已逃之夭夭,連影子都不見了。
  宋巴爾特少將雖免於戰死,但是他也不過多活了幾天,萊因哈特不能原諒他厚著臉皮回
來。
  「截斷補給線是敵人理所當然的戰法。姑且不論我還耳提面命,也先不管你如何地大言
不慚,你大意而導致折損重要物資之罪就不容辯解。你自行了斷吧!」
  宋巴爾特少將受命服毒自盡。提督們莫不神色肅然。米達麥亞等人沒有為他辯護是因為
於此時此刻為他請命的話,等於是擾亂軍紀,公私不分。冷酷無情也是不得已的事。
  殺一儆百確實有心理上的效果,萊因哈特召集了所有高級將領宣告:
  「對於這件事,以前沒有確立正確方針,我也有責任,如果只是短期侵略及攻擊那就不
用說了,但是既然是永久性的征服就必須要審慎計劃。為避免以後發生同樣的事,我們必須
撤底地排除敵人組織武力。」
  楊艦隊沒有回海尼森去,為尋求其他的集結地及補給地,他的艦隊離開了巴拉特星系。
萊因哈特以其軍事天才看穿楊艦隊每經一戰就必須改變集結地和補給地的基本戰略為其行動
的根底,正因為這樣,他預料要捕捉擊滅敵人必是困難重重。但無論如何,必須找出楊所在
之地,一旦發現就集中大量的兵力去擊潰他。
  「舒坦梅茲提督。」
  萊因哈特指名。
  舒坦梅茲率領麾下的艦隊立刻離開了烏魯瓦希行星。
  Ⅱ
  殲滅帝國軍的補給船團一事對楊艦隊而言,無疑是一大成功。然而這個成功只不過是更
大規模、更艱苦作戰的踏腳石而已。要把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逼出來面對面決戰就要
不斷作戰,而且必須每戰必勝。同時,一次次的戰鬥困難度也相對地提升也是必然的事。越
是打勝仗,更厲害的敵人就會接踵而至,這就像借錢生利息一樣。一想到這個畸形的狀態,
楊不禁滿嘴怨言。
  「越來越像『嘮叨的尤斯夫』。」
  尤里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就留在楊的身旁,事實上,他雖然接到了晉陞為中尉的人事
命令,但因為尚沒有變更職務的命令出來,所以他目前的身分還是駐費沙武官,不是楊的部
下。楊也是在離開海尼森之後才注意到的。至於尤里安當然是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故意保持
沉默。最後還是由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少校巧妙地解決了。她以--尤里安.敏茲中尉有
義務將在費沙拿到的情報提供給楊提督做為決定戰術的依據--為由,確保了尤里安的地位
。尤里安對她衷心感謝,楊在嘴巴裡嘟嚷了好一陣子,不過,他也沒有大聲地提出異議,最
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
  比帝國軍預估的還早,舒坦梅茲於三月一日就發現了楊艦隊。這當然是楊有意誇示他自
己的存在,不過舒坦梅茲並不知情。問題是發現的地點,該處位於萊加爾、特利布拉兩星系
中間,不管距離哪條航路都相當遙遠,當然,其細節都記載於費沙所收集的資料中。
  「確認該處有黑洞的存在,半徑有九公里,質量為六京噸的一百億倍,危險區域的半徑
推算最大的限度為三二零零光秒,九.六億公里。」
  「也就是說最好不要接近到一零億公里內嗎?」
  監控員的答案是,楊艦隊正在一零億公里的距離上游移。而且,隨著帝國軍的接近,漸
漸變成凸形陣,前端朝這邊來了。
  「那些無聊的傢伙以黑洞為靠山來佈陣哩!他們打算做什麼?」
  舒坦梅茲歪著頭不解地問道,參謀長奈西巴哈中將以他個人的觀點試著解開司令官的疑
問。
  「後背靠著危險地帶時,對手的攻擊方法也會受到限制,因為不能迂迴到他們背後去。
他們的目的就在這裡吧!」
  舒坦梅茲點頭稱是。雖說是奈西巴哈的主觀看法,卻有充分的客觀說服力,舒坦梅茲命
令艦隊編成凹形陣。根據自然及人為兩方面的理由研判,兩軍似乎不得不正面衝突了。
  ***
  雙方進入彼此的射程距離是在同一天的廿一時,先是楊艦隊一起朝向敵人射出光束,帝
國軍也予以還擊,黑暗的宇宙空間出現了絢爛的光彩瀑布。不久,帝國軍慢慢前進,同盟軍
看似頗為不甘,但又力不從心地被逼後退。舒坦梅茲壓抑住急躁的心,將凹形陣的兩翼伸展
開來,安靜但堅實地採取半包圍的態勢。
  戰況是在三月二日五時三十分有了劇烈的轉變,原本看似被帝國軍壓制住的同盟軍突然
開始急速向前進,使用激烈的砲火和機動力,幾乎在一瞬間就突破了舒坦梅茲艦隊的中央部
分,緊接著,採突破行動的同盟軍在敵人的後方向左右展開,開始將帝國軍推向黑洞。
  這可以說是一次完美而成功的「中央突破,背面展開」戰法。舒坦梅茲從凹形陣變為半
包圍戰法完全造成了反效果。他倒不如不要採用經過計算的陣形,只要利用地利及武力,從
正面並列前進就行了。如果是莽撞行事的指揮官的話,就一定會這麼做。然而,就因為舒坦
梅茲是一流的指揮官,所以他尋求比較有勝算的陣形,結果卻反而成了他的致命傷。他並沒
有看出楊的陣形不是守勢,而是為突擊攻勢所擺下的誘敵陣形。
  現在,楊艦隊把帝國軍呈半球型地壓逼,採徹底的一點集中式砲擊,將舒坦梅茲艦隊逼
向黑洞的重力圈去。帝國軍幾近潰散,朝著密度高達六百兆倍的異常重力深淵--事象的地
平線後退。楊艦隊的砲擊猛烈異常,企圖逃出重圍的帝國軍一個接一個爆炸開來,化為光塵。
  ***
  楊艦隊的旗艦休伯利安的操作員突然高聲大叫,引起了司令官的注意。
  「背後發現敵人!恐有受挾擊之虞。」
  接受報告一方的情緒並沒有報告一方的十分之一高亢。楊脫下黑色扁帽,搔搔他那頭雜
亂的黑髮。
  「背後?距離多少?說時間距離就可以了。」
  操作員在操控桌上和數字激烈地格鬥,最後推定為三小時左右。楊點了點頭,又戴上扁
帽,壓住那亂糟糟的頭髮。
  「那麼我們就用兩小時攻破敵人,用一小時來逃跑吧!」
  「奇蹟的楊」以看完電影吃飯似的平淡口吻說道,命令全艦隊繼續加強攻勢。
  ***
  舒坦梅茲艦隊如同從斷崖上被追落的野牛般不斷跌進重力場的深淵。以艦艇水準的重力
控制能力根本是不可能對抗得了的。
  「救命呀!我們被拉進去了--」
  悲鳴在帝國軍通訊回路中不斷衝擊著,不久之後便化為碎片消失了。黑洞那無可抵抗的
巨大重力場把舒坦梅茲艦隊給拉了進去,黑洞中心部位的艦艇呈自由落下的狀態,一直線地
被吸進了黑洞,而周邊的戰艦則被猛烈的潮汐力量搓捻成紙人偶一樣,一邊被撕扯著,一邊
就著巨大的重力波動,身不由己地朝宇宙的深淵拋跌,當艦艇沒入「事象的地平線」時,便
成了「以前是戰艦」的金屬和非金屬塵粒。打開所有推進力以抵抗黑洞的引力的艦艇,艦內
的人員因為高重力而導致內臟出血,骨頭崩散斷裂。動力爐爆炸開來,成為一團火球,向著
死亡的黑暗隧道飛去,這是一群面對死亡螢火蟲所跳的怪異群舞。由於重力場連光也吸入,
所以螢幕上只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勝利者們的視覺亦受到眼前異樣的非現實景象所俘虜
,沉默地凝視著部分不斷消滅的火球。
  舒坦梅茲的艦隊有一半永遠沉沒在「事象的地平線」之下了。剩下的半數中更有一大半
遭砲擊而損毀。躲過重力和敵人襲擊,得以回到己方陣容的也不過只有兩成。這兩成艦艇一
邊抵抗著楊艦隊的砲火攻擊,一邊朝著半徑的臨界線突進,藉著雙曲線軌道獲得了勝過戰艇
本身推進力的速度,成功地逃脫了。司令官雖然勉強脫身,然而他那蒼白的臉色已與死人無
異。
  ***
  利用黑洞做了一次成功挾擊的楊,撤回了先前的命令,他放棄逃走的計劃,決定和新的
敵人交戰。原因之一是逃跑時對方很可能從背後追上來攻擊,另外一個理由是綜合情報之後
,他得知增援的司令官可能是菲爾姆特.雷內肯普上將。萊因哈特不放心讓舒坦梅茲一個人
擔起這個任務,遂急急派遣增援部隊出來,原本的計劃是有充分的時間;事實上,只有三、
四個小時之差,楊就可能被這兩倍於己的敵人夾攻,雷內肯普的行動不能說不快。
  「雷內先生嗎?」
  楊隨便地省略了別人的姓,自己唸唸有詞,他把一隻手托在下巴上思考了幾秒鐘。不久
,他敲響了手指,不過,只有他自己聽得到。楊所下的命令,如果不是楊艦隊的人,相信是
很難了解及信服的。
  「在敵人進入射程距離前連射主砲,然後朝萊加爾星系方面逃走,但是動作要慢,而且
要整齊。」
  楊艦隊中大概也沒有人能完全了解這道命令的意思,但是也沒有任何人反對。在原本就
毫無目標的三連射劃破無限的黑暗之後,楊艦隊彷彿被前進的帝國軍所追趕似地開始逃走,
一開始,帝國軍像是被引誘了似地加速前進,但是雷內肯普司令官隨即下令後退,於是帝國
軍在不滿和懷疑聲中開始退後。
  瞬間,凝視著螢光幕的楊向全體艦隊下達了反轉攻擊的指令。
  時機真是拿捏得恰到好處。雷內肯普艦隊由於自己的後退而形成了被敵人的攻勢逼退的
情勢,強烈的閃光同時橫掃過黑暗及帝國軍的艦艇,爆炸的光芒灼燒著螢光幕和人們的視網
膜。爆炸的光壁在極短的時間內逼近帝國軍艦隊的旗艦,雷內肯普戰意全失,節節敗退。到
了十三時左右,呈半潰走狀態的帝國軍好不容易恢復了秩序時,楊艦隊這次是真的逃了。
  ***
  「敵人為何要突然中斷攻擊而後退呢?他們直接追上來不就可打勝仗了嗎?」
  在楊艦隊的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尤里安.敏茲問黑髮的青年元帥。尤里安也搞不清
楚當時的狀況。
  「雷內這個人--」楊說明道。以前在伊謝爾倫要塞的攻防戰中曾為楊艦隊所誘而遭痛
擊。由於那次深刻,現在楊艦隊一露出破綻,他就會考慮到設陷阱的可能性而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同盟軍故意擺出逃跑的姿態,他一定就會後退,楊就是巧妙利用了他這種心理,如果
雷內肯普是一個一心復仇的單純指揮官,楊唯恐己方有所不利,必當會全力逃跑的。
  「這麼一來,又產生了幾十萬個憎恨我的未亡人和孤兒了。如果要擔起所有的責任,恐
怕我是無能為力呀!是不是下一次地獄就能一筆勾消呢--?」
  一天內連破對方兩個艦隊的豐功偉業卻只讓楊的臉上蒙上一層寒霜。
  「如果提督下地獄,我也會一起去,至少不會太寂寞。」
  尤里安假裝開玩笑地說道。然而這確實是發自肺腑之言。
  「別說傻話了。」
  楊緩下了表情苦笑著。
  「我還巴望你到天國去,用釣魚線把我從地獄釣上來哩!多積一些善行吧!」
  嘴上回答「我會盡可能去做」。可是尤里安的心卻早已飛到反芻楊的戰法那邊去了。尤
里安學到了一點,不管是戰略或戰術上,心理學方面的要素有時佔了很大的一部分。就因為
舒坦梅茲和雷內肯普都不是無能的將帥,所以才會自己跌進楊所設下的心理陷阱。尤里安在
心中的筆記上寫下--能夠作理性思考的對手有時候反而比較容易掌握。
  ***
  「--隸屬楊艦隊的人,就算生命有成打以上,恐怕也不夠用。因為我們竟然在一天之
內連戰兩個艦隊。」
  在休伯利安的戰鬥艇駕駛員休息室內,剛晉陞為中校的「擊墜王」奧利比.波布蘭嘟噥
著。同伴伊旺.高尼夫重重地批評他。
  「如此說來,你每一打生命中的每一條命都需要一打的女人,太厲害了。」
  「這種說法就不對了,應該說我每條命對一打的女人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
  「什麼?如果沒有你,那些女人就能夠發現其他男人的優點了。」
  高尼夫讓對方無以答辯之後,隨即打了一個重重的呵欠。
  Ⅲ
  舒坦梅茲、雷內肯普兩艦隊被楊威利以時間差各個擊破,這件事對萊因哈特的自尊心無
疑是重重的一擊。他所關愛的,而且也頗受好評的兩個提督竟然被人擺了一道。他感情上的
激動比輸送船團遭破壞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可給你們上了一課了吧?你們總該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你們所無法掌握的對手。好好
再想一想,為什麼我要給你們現在的地位!」
  萊因哈特以他蒼冰色的眼眸盯著屈膝跪地的兩個提督,厲聲地叱責他們,同時禁止他們
在艦隊完全重新編成之前上戰場。這樣的責罰使得一旁的同事們為兩個當事人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萊因哈特有意撤換掉雷內肯普,讓他轉任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然後叫魯茲來
頂替,但是遭到秘書官希爾德反對。理由有三,第一,如果撤換雷內肯普而留下舒坦梅茲,
那麼被更換的人會覺得不公平;第二,肅清了宋巴爾特少將已得到殺一儆百的效果,於此時
如果繼續嚴懲部下會使人心萎縮;第三,日後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之職會被視為左遷者的落
腳處而遭輕視。萊因哈特認同了希爾德的說法,對舒坦梅茲及雷內肯普的責罰就僅止於叱責
了事。而且如果把兩人從前線撤下來,戰力亦會大受影響,所以萊因哈特只好採納希爾德的
意見了。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映出了他體內的奔騰怒火,放射出銳利的光芒,他需要一整天的
時間來平息這股澎湃的怒濤。
  ***
  雖然內部設備及佈局極為欠缺景致,但是行星烏魯瓦希上的高級軍官宿舍已經竣工,羅
嚴塔爾及米達麥亞才得以在數月不曾有過的在非人工的大地觸感中把酒共話。他們各自說完
了在戰場上的大小事情之後,話題便轉向到那個目前正威脅著他們的狡猾敵將。
  「他們的戰術真的只能以巧妙來形容,可是我不認為楊威利在累積了戰術上的勝利之後
,就可以獲得戰略上的勝利。你覺得如何?」
  若無其事地發表自己的感想之後,羅嚴塔爾凝視著友人的臉龐,然而他那顏色不同的兩
隻眼睛中卻充滿了狐疑的光芒。
  「怎麼樣?你有什麼看法?」
  「唔--」
  米達麥亞交抱著雙手。
  「說說看呀!只有我在嘛!」
  他們交談的語氣和在前線苦鬥而滿身泥濘、油污的下級軍官並無兩樣。結果米達麥亞在
猶疑了好一陣子之後還是開了口,或許就跟這種氣氛有關吧?
  「羅嚴克拉姆公爵曾經說過,如果同盟軍想一口氣扳回在戰略上的不利情勢,就必須在
戰場上將他本人打倒,除此之外,他們別無勝機。」
  「哦--」
  金銀妖瞳洋溢著的光彩中有著微妙的波動,其中透露出眼前的朋友不得不感到畏懼的某
種要素。
  「這麼說,表面上看來,楊威利是執著於戰術層面上的勝利,而事實上,這一切都是為
引出羅嚴克拉姆公爵與他正面對決的準備?」
  「這樣的推論才能切合常理。」
  「沒錯。」
  一邊凝視著羅嚴塔爾的首肯,米達麥亞一邊將酒倒進朋友和自己的杯中。
  「羅嚴克拉姆公爵如果被打倒了,我們就失去了領導者,也失去了忠誠的對象。這麼一
來,我們就不知道為誰而戰了,這是敵人所希望的吧!」
  「因為我們也還沒決定繼任者的人選。」
  「不管是誰是繼任者,絕無法像羅嚴克拉姆公爵那樣獲得絕對的支持吧?」
  米達麥亞的語氣和朋友的眼光一樣不單純,他知道,羅嚴塔爾除了有豐富的理性之外,
還有非理性的情感,那不僅止於給人好漁色的印象,一旦和亂世稱雄的野心連動起來,就具
有很大的危險性。目前,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自己--米達麥亞這樣想--他希望羅嚴塔爾
能自重、自愛些。浪費自己的才能,在平地上亂挖無用的洞穴是不應該的。
  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好友的心情,羅嚴塔爾愛惜地看著空空的酒瓶。
  「已經沒了嗎?真希望能再喝一瓶。」
  「很遺憾的,自從運輸船隊被殲滅之後,補給部門的情緒和慷慨程度就大大地打了折扣
。連高級軍官都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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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9:03 |只看該作者
  「姑且不論酒,一旦肉類和麵包的配給也開始短缺之後,士兵們的士氣就會受到影響。
自古以來可沒有饑餓的軍隊勝利的例子呀!」「我們得在挨餓之前打贏仗才行。」
  結果好像是萊因哈特被迫和楊威利正面決戰了,雖然目前開展了極為有利的戰局,同盟
的首都也在呼之可應的距離之內,但是,帝國軍的勇將們在心中的某個角落裡卻響著焦躁及
不安的二重奏。
  ***
  沒多久的工夫,帝國軍又出現第三個犧牲者了。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上將又因楊
艦隊而嚐到敗績。
  瓦列對帝國軍等待下一批補給而白白浪費時日的作法有異議,於是他自訂了獨立作戰的
行動方案呈給萊因哈特,以下就是他說服年輕主君的內容:
  「根據我們在費沙所獲得的情報顯示,同盟軍在其國內有八十四個補給基地及物資聚集
處。由於我軍的補給部隊為其所攻擊,所以我們應該以牙還牙,襲擊他們的補給基地,盡可
能的強奪他們的物資。」
  萊因哈特之所以允許他提出的行動方案並不是因為被小小的慾念所誘惑,而是因為他還
未作出最後的決斷,不知如何選擇,目前他需要一點時間,而且再怎麼說,補給物資是越多
越好,提高士氣的機會是不容錯過的。
  另一方面,以楊的立場來看,帝國軍的根據地既然在干達爾星系,那麼只要監視該處就
可以掌握帝面軍的動向,相對的,楊艦隊離開了海尼森之後就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以致於
帝國軍無法將監視的目標集中於一點,這個不利的條件對帝國軍那些絕非無能的將帥來說也
是很不利的。
  於是,為襲擊同盟軍在達希利星系上的補給基地而出發的瓦列艦隊,在半路上正面遭遇
了從達希利星域而來的楊艦隊,當然,楊艦隊是刻意在敵人的前進途中大剌剌地登場的,如
果帝國軍沒發現到他們,反倒會令他們大失所望。
  在局勢難明的情況下,非武裝的運送船隻位於艦隊中心部分以躲避敵人的攻擊,這是軍
事上的常識。然而,這個艦隊卻將球形的運輸貨櫃放在前頭,戰鬥用艦艇則像服侍女王的隨
從一樣地跟在後面,以這種陣形根本無法應付從前方來的攻擊,這種欠缺原則性的大意作法
,便是不期而遇的證據,瓦列是這麼判斷的。
  當帝國軍採行一絲不亂的凹形陣殺過來時,同盟軍停止了前進,接著便出現了醜態,自
己的貨櫃反而成了交戰的阻礙了,就算把陣形向側面展開來,要和凹形陣對抗又顯得火力層
太薄弱了,左右為難的結果,等帝國軍一開始進攻,他們乾脆就逃之夭夭了。這當然是楊艦
隊的偽裝欺敵,但由於表演得太真實了,參謀長姆萊中將還嘲諷說:
  「我們的艦隊最擅長的就是逃跑的演技了--」
  瓦列艦隊似乎有意為同事舒坦梅茲及雷內肯普洗刷屈辱,一心一意想追殺同盟軍,然而
,司令官制止了無序的攻擊,下令完成當初的目標--收集物資,瓦列不是那種優先以爭戰
為目的的男人。由於拖引貨櫃的運送船早就逃走了,所以超過八百個的貨櫃,連同裡面的貨
物都毫髮無傷的落入帝國軍手中,同盟軍那些沒規矩的鴨子可為帝國軍產下金蛋了。
  然而,當帝國軍將所有的貨櫃集中在艦隊的中心部位,像古代的北歐海盜一樣高奏凱歌
並準備回去時,同盟軍卻掉過頭來緊追不捨了。
  「守住貨櫃後退!」
  瓦列下達命令之後,把自己的旗艦放在最後面,在陣頭做反擊的指揮,整齊的陣形和砲
火使得同盟軍退縮了,再次想打肉搏戰的同盟軍,又像閉上嘴的猛獸般開始後退。然而,他
們仍然保持著一定距離,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
  「他們似乎依依不捨哩!貴重的物資被搶了,也難怪他們--」
  瓦列凝視著旗艦的螢幕,喃喃說道。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被置於帝國軍陣形的中心部分保護著的球型貨櫃突然閃起幾道光
束襲擊帝國軍。從密集成球形的內側發砲,使得帝國軍閃避不及,一艘驅逐艦被破壞了,一
艘巡航艦和兩艘驅逐艦受損。這個情形讓帝國軍大吃一驚。
  「貨櫃裡面竟躲著敵方的戰鬥人員!難道是他們看穿了我們需要物資而設下了陷阱?」
  不斷咋舌的瓦列放棄運送貨櫃,他下令清除那些彷彿在他們的胃裡面鑽營的寄生蟲。貨
櫃被從四面八方而來的能源光束所纏住,在瞬間的痙攣後爆炸了,而且不只是普通的爆炸。
  白熱的光塊撞擊著帝國軍將兵的視線,爆炸產生了連鎖,巨大的寶石群出現在帝國軍的
中心部位。每一顆寶石都要數萬個士兵的生命做代價。
  貨櫃所搭載的只是自動射擊系統和大量的液態氦,而能源光束往貨櫃集中就等於帝國軍
用自己的手完成了巨大爆炸物的引爆,熱與光的亂流從內側撕扯著帝國軍,每一艘艦艇的駕
駛人員為了避開彼此的衝撞,莫不拼命與機械格鬥,然而,他們的努力所換來的卻是急速前
進、砲門全開的同盟軍的凌厲攻勢。
  陣形和精神雙方面都陷入混亂狀態的瓦列艦隊,在楊艦隊的砲火之前遭受了徹底的痛擊
,數十萬道的能源光鞭抽打著帝國軍,帝國軍痛苦地慘叫著,炸裂的光芒就是從帝國軍的傷
口噴瀉而出的血沫。帝國軍的艦艇一艘接一艘和乘員們一起化為火球,其流血不止的景象令
人為之動容。
  ***
  「--人類總是有些優點的。」
  在楊艦隊的旗艦休伯利安艦橋內,先寇布中將一邊注視著螢光幕,一邊評論著司令官的
作戰。尤里安.敏茲也一聲不響地看著光與黑暗的群舞。楊推測帝國軍可能會把搶來的貨櫃
放在艦隊中心,然後用層層的艦艇來包圍住,所以他甚至算計到就算用自動射擊系統也會有
足夠的命中率而使得瓦列落入陷阱。
  然而眼看著計劃成功,部下們爆發出狂熱的歡喜聲浪時,楊卻沒有太過樂觀。
  「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怒氣和矜持應該也到達極限了吧?他們的物資也沒有足夠的量來維
持長期作戰。最近他應該就會發動全軍大舉攻來。或許他會以前所未有的猛烈意志和雄壯戰
法--」
  四周的將兵都把視線集中到他身上,楊這才注意到自己在無意識中把應該放在心中的話
脫口而出了,在孤獨中要保持心壁上沒有任何裂痕並非容易的事。
  Ⅳ
  帝國軍所受的打擊及衝擊又加深了一層。勉強整頓好殘兵敗將,生還的瓦列跪在年輕的
帝國元帥面前請罪,然而,萊因哈特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算了!」就離開位置,消失在
眾人面前了。留在原處的提督們垂著肩膀,從彼此的瞳孔中看見自己失意的表情。
  「連瓦列那麼會用兵的人都被打倒了--」
  提督們的聲音近似呻吟。
  「不,就因為擅於用兵,所以才會被打敗。雷內肯普和舒坦梅茲也是基於同樣的道理。」
  不是他們不服輸,如果瓦列是一個好戰之徒,他就會追殺放下貨櫃轉身遁逃的敵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今天也就不會中了楊的詭計。從這一點看來,很明顯的,是瓦列的理性束縛
了他自己的腳步,然而,瓦列雖然失敗了,卻不是完全沒有收穫,他在全面潰散之前,使艦
隊的秩序恢復完整,同時一方面偵察楊艦隊戰鬥後的行蹤。結果,他發現,從達希利星系方
向出現的楊艦隊離開戰場後朝洛佛丁星域方面消失了。
  楊威利每經過一次戰役就變換艦隊的集結地和補給地,一面移動一面作戰。
  以前,萊因哈特仗著他天才的智慧所推斷出來的事實,如今明顯地擺在其他提督的面前
,帝國軍的勇將們在這一瞬間鴉雀無聲了,從這件事來看,楊沒有特定的根據地,這也就是
他積極的戰略思想。
  「真糟糕,也就是說,同盟領土本身就是那傢伙的基地了!」
  法倫海特水藍色的瞳孔中夾雜著厭惡與感嘆之情喃喃說道。這就是由正規軍所實施的游
擊戰,而帝國軍必須不知疲倦地追著沒有主要根據地的敵人作戰,一想起其中的困難性,他
們先前所踏過的一萬多光年的長征路途,相形之下似乎就不算遠了。
  回想起來,楊威利連伊謝爾倫要塞都可以很乾脆地放手不要了,原本帝國軍就已經推測
楊不會執著於硬體根據地的用兵風格,但是,他會貫徹得如此徹底還真令人恐懼。
  米達麥亞用軍靴的後跟踢著地板。
  「--一個艦隊--」
  低沉的聲音中蘊含著大量的感情,有讚賞與屈辱,有感嘆和憤怒,這是一碗炙熱翻滾的
感情味湯點。
  「只憑一個艦隊就把我們搞得天翻地覆!那個傢伙竟能在他喜歡的時候,在他喜歡的地
方出現--」
  帝國軍早皆知道同盟軍有八十四個補給基地,但是,哪一個才是楊的下一個根據地呢?
太難預測了,在這個時候,難得的情報反而成了人們迷惑的原因了。
  「兩年前,當我們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和門閥貴族的敗家子們作戰時,我還以為再也沒
有像他們一樣差勁的無能之輩了。現在看來這個想法是錯誤的。看看我們的醜態,楊威利再
怎麼有智謀,也不過只有一個艦隊,而我們卻對他束手無策!」
  米達麥亞嘆息著說。法倫海特閃著水藍色的眼珠提議道:
  「乾脆我們去把他們八十四個補給基地佔據或摧毀,這麼一來,楊艦隊就會餓得動彈不
得了。」
  「那是紙上談兵。」
  羅嚴塔爾冷然地出言制止。
  「如果我們發動全軍,我軍在干達爾星系的根據地就會唱空城計了,即使我們制住了八
十四個地方,也只是犯了分散兵力的錯誤而已,各個擊破不正是楊所擅長的嗎?」
  「那麼,羅嚴塔爾提督的意思是讓大家袖手旁觀那些傢伙蠢動?」
  法倫海特尖銳地問道。金銀妖瞳的提督沉穩地避開了對方的舌鋒。
  「話不是這麼說,我們去追殺他們。他們就會逃了。目前不宜輕舉妄動,否則只是給他
們機會而已。」
  「但是,庫存的物資可不容我們悠然地冬眠呀!」
  「所以我們要誘出楊威利。設下陷阱將他引誘出來,再包圍消滅他。目前也只有這種方
法了。問題是要用什麼樣的餌來釣他?」
  「總而言之,只要打垮楊威利的艦隊,『同盟軍』就只是字典上的一個歷史名詞罷了,
不打倒他,我們沒有辦法獲得最終的勝利。」
  繆拉灰色的眼珠中充滿沉痛的光芒。
  這個時候,帝國軍領袖們的眼光焦點都無法避免地投注在楊艦隊上,而不是同盟的首都
或政府,楊威利的武力比同盟政府更對他們造成現實的威脅。當軍隊在沒有政府的情況下自
立化,征服者們的權力和權威便無以維持了。
  「同盟軍的行動應該有一定的模式。」
  說這句話的是年輕而滿腔熱血的特奈傑中將。只要解析出其模式,就可以知道楊下次會
在哪個根據地現身了。
  「你難道是白癡嗎!」
  畢典菲爾特使用了太過率直的表現法。
  「照這個情形看來,如果要等到解開他的行動模式之謎,可能要花上多少年,或者我們
該等到同盟所有的補給基地都讓楊威利給吃光了再說。」
  「黑色槍騎兵」的指揮官不理會因憤怒和不平而漲紅了臉的特奈傑,把眼光轉向米達麥
亞等人。
  「如果楊像個發情的公貓一樣四處騷動的話,我們就別管他,直接攻入敵人的首都!」
  畢典菲爾特說道。他的表現雖略嫌不上道,但意見卻不見得那麼不可取。
  「然後我們又得再把大部分的軍隊撤回本國,這麼一來,毫髮無傷的楊威利就會從某個
補給基地出發搶回首都,重建同盟,而為了要打倒他,我們必須再一次遠征。」
  米達麥亞的語氣雖已有所克制,但是,似乎反而更刺激了畢典菲爾特。
  「你怕楊威利就像小羊怕狼一樣,你難道不怕後世人的恥笑?」
  畢典菲爾特的說詞毒辣已極,然而米達麥亞卻不為所動。
  「我所擔憂的並不是楊威利個人,而是我國和前線的距離。如果你不能了解到其中的重
要性,那我也沒什麼好跟你說的了。」
  畢典菲爾特沉默了,因為他非常了解對方話中的含意。目前,帝國本土和費沙之間的通
訊雖然大致能維持暢通,但是補給方面誰都不敢保證,而萊因哈特的陣營中絕對沒有認為缺
乏補給仍可長期作戰的愚蠢狂徒。
  諸將意見紛云之時,萊因哈特頒佈了命令。
  「召集所有的提督!決定作戰計劃。」
  領命的總參謀長奧貝斯坦雖然極想知道作戰的內容,但是,金髮的年輕主君卻沒有進一
步做詳細的說明,只是簡短地補充說道:
  「不出一個月,楊威利的艦隊就會從宇宙消失,眾卿們請拭目以待。」
  奧貝斯坦退下了,在他的記憶中,主君從未曾如此毫無根據地口出狂言。
  Ⅴ
  提督們聚集的大廳,欠缺完美的裝飾。如果運輸船隊沒有被楊擊潰,或許在建築和內部
裝潢上會多花一些心思,不過,目前談得上優美的,只有站在講臺上的年輕獨裁者的容姿了
,但是從其優美的嘴唇中說出來的語句卻極其辛辣。
  「我問你們!我們為什麼要越過宇宙深淵,進行這次數千光年的征服之旅?難道是為了
成就楊威利的英名嗎?身為武人的各位,榮譽感長了翅膀了嗎?」
  幾個提督聽起這段話來如雷貫耳,裹著黑銀兩色華麗軍服的身體僵硬了起來,尤其是「
成就楊威利英名」的瓦列、舒坦梅茲、雷內肯普三個提督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壓住後腦似的
眼睛朝下,不敢抬頭,然而瓦列毅然地抬起頭,直視著年輕的主君。
  「下官破壞了閣下常勝的聲譽,罪大難當,深感惶恐,但是,不,應該說就因為這樣,
下官才斗膽敢言,請閣下允許下官爭取勝利戰績以償失職之過。」
  「我會拭目以待。不過,我自己本身也該出面了。」
  萊因哈特將眼神投向另一個提督。
  「羅嚴塔爾!」
  「在!」
  「你率領艦隊朝洛佛丁星域前進,攻下該地的敵人補給基地,同時控制周邊航路!」
  羅嚴塔爾吞下了原本到了嘴邊的答覆,回望萊因哈特,年輕的獨裁者低聲笑道:
  「你不懂嗎?這是假設狀態。其他的人也各自率領自己的艦隊離開我身邊。看到我孤立
了,楊威利就會從洞窟中跑出來,我們就張開網狙擊他。」
  提督們交換著視線。
  「那麼,閣下是打算以自己做餌,只以直屬的艦隊對付楊威利的攻擊?」
  奈特哈爾.繆拉以代表眾人之姿問道,他從年輕的主君的眼光中得到了答案,不由得提
高了聲音。
  「那太危險了,請允許下官留在您身邊當前衛。」
  萊因哈特微微一笑。
  「不用擔心,難道你認為我不是楊威利的對手?」
  「不,不是--」
  辭窮的繆拉答不出話來,米達麥亞向前踏出一步。
  「我們擔心的不是這一點,但是楊威利雖堪稱名將,也不過是一介艦隊司令官,閣下大
可不必親自出馬與其較量分出勝負。請您三思。」
  年輕的獨裁者同樣拒絕了這個說法。
  「你的辯才果然是一絕,不過,根據情報,楊威利最近晉陞為元帥了,我也是帝國的元
帥,和他資格相當,這不算過分。」
  「全宇宙沒有人能和閣下相提並論。」
  特奈傑熱烈地叫著,然而,他並沒有更具體的提案,所以萊因哈特也只是冷冷地點點頭
而已。奧貝斯坦的義眼和羅嚴塔爾的金銀妖瞳中,閃過冷冷的笑意,瞥了特奈傑一眼。「奉
承者」,這是他們共同的想法。
  米達麥亞淨了淨嗓子。
  「下官明白,既然閣下決定了,下官多說也無益了,但是,如果閣下能將您部分的想法
告知下官,我們也比較能安心。」
  「我也想過這一點。我就來消除你們的不安吧!」
  萊因哈特把蒼冰色的眼睛投向靜候在角落的少年艾密爾,命令他拿酒過來。他的語氣與
其說是命令,不如以請求來形容來得貼切些,提督們不禁為之一驚,也有人在這個時候才發
現萊因哈特在旁邊的桌子上擺了一疊厚紙。
  全身因緊張而顯得僵硬的艾密爾,拿來紅酒瓶和酒杯,在杯中倒滿了酒,恭恭敬敬地遞
給萊因哈特,他沒有灑出半滴酒來,這或許讓那些提督們比少年本身更感到安心。
  萊因哈特那雙如雕刻家投注了最高熱情及全部注意力所雕塑出來的手慢慢地翻轉過來,
鮮紅色的液體便成了一道濕潤的光束,從酒杯中傾倒在紙上。
  提督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如同浸泡於血中的紙束上。他們的視線如此地炙熱,以致於不禁
令人懷疑如果焦點完全吻合的話,紙束是不是會著起火來?萊因哈特的手指頭抓起了一張紙
片,當他一張一張拿起之後,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的眼中開始散發出理解的光彩,最後,當
酒滲不透的紙張出現在眾人眼前時,年輕的獨裁者環視四周。
  「看到了吧?紙雖薄,但只要重疊幾十張,就可以將酒完全吸乾了。我打算以這種戰法
對付楊威利的銳鋒。他的兵力絕對沒有辦法突破我所有的防禦陣形。」
  萊因哈特的說法極為抽象,不過,這些身經百戰的勇將們都很清楚,他們了解年輕的主
君創造了堪稱為藝術的用兵法,並且將付諸行動。
  「然後,當他的攻擊到達極限不得不停頓下來時,你們就率領艦隊回過頭將他包圍起來
,殲滅其兵力,把他帶到我面前來,不論生死。我要讓自由行星同盟的主政者們看看他的下
場,讓他們立下獻城盟書。」
  沒有人帶頭,但是提督們都無言地一起對年輕的主君敬禮。他們又一次領教了他戰爭的
天才。
  ***
  希爾德--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再次求見萊因哈特是在晚餐之後。雖
然知道萊因哈特會嫌自己太囉嗦,可是她還是要勸萊因哈特不要和楊正面對決。燈光照亮了
她一頭短髮,希爾德開始說服。
  「不要去管楊艦隊,先攻陷行星海尼森,讓同盟政府降服,然後要他們命令楊威利停止
無益的抗戰,這樣一來就可以不戰而達到征服的目的了。」
  「然後,我在純軍事上就立於敗者的位置了。」
  「--」
  「不,不行,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我不能輸給任何人。人們對我的尊重及信仰是來自於
我的不敗,我不是因聖者之德而獲得士兵及民眾的支持的。」
  萊因哈特秀麗的臉龐上閃過一抹自嘲的陰影,希爾德不禁為之一驚。她不禁想道,這個
年輕人銳利的知性如今反而成了不幸的原因了--
  「那麼,就遵照您的意思吧!不過,我也要一起上旗艦去。」
  「不,瑪林道夫小姐。妳不是戰場上的勇者,妳不上船,不會為妳帶來任何不名譽的後
果。妳就留在干達爾等著好消息吧!這一次的戰鬥不比前些日子的輕鬆,大概沒有觀戰的餘
裕了。」
  希爾德想抗議,但是萊因哈特又接著說:
  「如果妳有什麼差錯,我沒有辦法對妳父親瑪林道夫伯爵交代?」
  希爾德不能再說什麼了。一個名叫阿洛斯.馮.利利安克隆的中尉負責指揮由二十名部
屬所組成的希爾德的護衛隊。
  ***
  來為萊因哈特整理床舖的少年艾密爾指責敵將楊威利,他認為楊威利四處竄逃,不堂堂
正正戰鬥是卑劣的行為。金髮的年輕獨裁者微笑著搖搖自己秀麗的臉龐。
  「艾密爾呀,你那麼說是不對的。所謂的名將只是賜給那些懂得辨別該後退的時機和逃
命方法的人!只知道突進而戰鬥的猛獸只能成為獵師的助手。」
  「可是,公爵閣下,您至今未曾逃過吧!」
  「如果有必要,我會逃的,目前是因為沒有必要。」
  萊因哈特以平靜,教導式的口吻說道:
  「艾密爾,不要想學我。誰都模倣不了我的,模倣我反而對你們有害,不過,如果你以
楊威利那種人為榜樣,至少就不會成為一個愚將--不,你是會當醫生的。我說了些亂七八
糟的話了。」
  自己為什麼准許這個少年進入心中的迴廊呢?不,應該說是自己請他進來的吧?萊因哈
特找到一個自以為是的解答,不過,他不知道對不對,或者那是一種冀求有相對報償的行為
,然而,萊因哈特大概不願承認吧?
  「而我則沒有其他的生存方式,不,或許是有,不過,當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就決
定走這條路了,為了奪回被奪走的東西才開始踏出這一步的。不過--」萊因哈特沉默了。
「不過--」之後想說些什麼呢?艾密爾無法想像。萊因哈特將視線從遙遠的地方拉回到少
年的身上。
  「睡覺吧!小孩子需要作夢的時間。」
  這是以前姐姐安妮羅傑對萊因哈特所說的話。當他和來家中住宿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擠在小小的床上東拉西扯時,姐姐就會從門外傳來叮嚀:「睡覺吧!小孩子需要的作夢時間
比大人多得多喲!」
  艾密爾行個最敬禮出去之後。萊因哈特的心急速地朝現實的敵人收斂,他站在硬質玻璃
窗邊,一邊極目眺望一邊喃喃自語。
  「這是你所希望的,你要實現願望就會來到我面前吧?奇蹟的楊。」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睛注視著閃爍的星群,那是一雙希望藉著戰爭以獲得至高寶座的野
心家的眼睛。他把裹在黑色和銀色布料中的手伸向前,手掌貼在硬質玻璃上,他在玻璃上感
覺到自己體內脈動的反射,金髮年輕人秀麗的臉上浮起微微的笑容,充實的昂揚感充滿他的
身體,使所有的細胞都躍動起來。
  這一瞬間,他是幸福的,他失去最好的朋友已將近一年半了,而現在,他有了最好的敵
人。
  萊因哈特需要敵人。儘管他本身光芒四射,但如果沒有可以反射他光芒的對象存在,一
切就顯得極為空虛了。
  ***
  四月四日,渥佛根.米達麥亞率領麾下艦隊朝艾流塞拉星域出發。第二天,四月五日,
羅嚴塔爾的艦隊開始對鄰接著艾流塞拉的洛佛丁星域實施進攻。
  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站在旗艦托利斯坦的艦橋上,凝望著遙遠的烏魯瓦希行星。
  「全軍回頭包圍,殲滅楊威利?--」
  這些話有百分之九十是說在心中,所以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真是巧妙的戰略。但是如果沒人回頭來包圍的話,事情會如何演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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