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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雪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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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徐公子勝治] 地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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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0:50 |只看該作者
三十八章、勿因人廢行(上)

  林音今年二十六歲,給人的印象卻不是很成熟,這種成熟當然不是指身體或智力,而是過於單純。她很漂亮,至少在大部分男人眼中,林音比謝小仙更有女人味,瓜子臉眼窩稍深,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長,看上去有些柔弱無助、我見猶憐。在茶室中見到她時,很顯然剛剛哭過,眼圈還是紅的。

  來之前,遊方很感興趣林音是否瞭解李秋平的底細?因此坐下來沒說幾句,便追問起她與李秋平是怎麼認識的,並強調回憶的越詳細越好,這對找到李秋平的下落可能有幫助。林音對謝小仙很信任,也毫無保留的信任遊方,紅著眼圈以一種癡迷的神情回憶了她與李秋平結識的經過——

  林音是湖南寧鄉人,2006從湖南師範大學畢業,父母托在廣東教育部門的工作伯父找關係,進入了廣州一家初中教英語。如今的中小學教師尤其是主課老師,與幾十年前的窮教書匠處境已大不一樣,不僅每年都有令人羨慕的寒暑假,而且待遇也不錯,節假日有心補課賺外快的話,機會與實惠都很多。

  「腦筋靈活」的老師,也學會了利用廣大學生家長的社會關係,托人辦很多事都方便,學生家長們往往不敢得罪,都得哄著。而那些教學有責任心、為人也很正派的老師雖然辛苦,但社會地位高、受尊敬、收入與生活穩定,這份職業對於一個沒有野心女孩子來說,是最適合不過了。

  林音的父親是一名處級公務員,母親也是國家幹部,他們家在當地是一個很受人尊重與羨慕的家庭。林家父母本打算退休後搬來和女兒住,就在廣州養老,連買房子的事的都計劃好了。不料計劃沒有變化快,林音僅僅工作了一年,就與人「私奔」了,拐走她的人當然是李秋平。

  第一次見到李秋平是2007年春天,林音所在的中學也是李秋平的母校,當時學校為了擴建新的圖書閱覽室與體育活動室,專門舉行了一個類似答謝會的聯誼活動,這次活動的主角當然是為擴建捐款的收藏家、校友李秋平。

  學校最年輕漂亮的女教師林音,用餐時被校領導安排在主桌,叮囑她給李秋平多敬幾杯酒,在餐後的小型聯誼舞會上,又特意指示她多請李秋平跳幾曲舞。校領導這種做法在社會上頗受詬病,通常情況下也令當事人十分反感,但是林音卻非常願意、非常開心。

  看她的眼中,李秋平事業有成,卻沒有那種暴發戶的膚淺習氣,談吐之間的學識風度令人折服,林音從小到大見過的男人中就沒有能與之相比的。他俊朗文雅一表人材,不僅年輕有為,更難得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讓她人產生一種值得信賴、可以依靠的感覺,與這樣的一個人在一起,似乎可以很放心的聽從他為你安排好的一切。

  林音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乖乖女,所有的經歷都是聽從父母的安排,在人生的方向感上已經習慣了尋找依靠,這也許就是她對李秋平一見鍾情的原因。然而諷刺的是,這段感情後來卻導致了她與父母關係的破裂。

  在聯誼會上認識之後,李秋平對林音也非常有好感,幾乎是一眼就看中了,他是個想得到就會動手的人,隨後就展開了追求,很容易泡上手了。但是這段戀情卻遭到了林家父母的堅決反對,在他們的「計劃」中,女兒林音最好是嫁一個事業有成的醫生或地位不錯的法官之類的人,不求很有錢,但求生活穩定、方便。

  李秋平是個古玩商,雖然聽說生意做得不錯,但是老兩口不瞭解這一行感覺心裡沒底。至於收藏家與慈善家的頭銜就更讓人不放心了,一種是花錢把不明真假的東西買回家擱著,另一種也是花錢買個表面光鮮的好名聲。

  林家父母聞訊之後,專程從湖南趕到廣州,讓女兒安排見了李秋平一面。林父有些小官僚習氣愛裝腔作勢,林母有些小市儈習氣愛冷嘲熱諷,但是他們對李秋平的第一感覺是一致的——這個人靠不住,不能讓女兒跟他!

  說感覺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李秋平結過婚,而且到現在還沒離!李秋平如實的告訴了林音,並且說夫妻之間不論是關係還是感情都早已破裂,承諾離婚的事情自己會辦妥,不用林音操一點心。而林家父母則向女兒堅決表態,不同意,哪怕是李秋平裡離了婚也不行,否則就斷絕關係。

  結果,林音第一次違背了父母的意願,仍然決定與李秋平在一起,不僅如此,她還聽從了李秋平的安排辭職去了北京,兩人同居在一起就如夫妻一般生活。林音並不是真想與父母決裂,她這麼做的一個原因,就是李秋平向她保證過——將來一定能讓她的父母改變看法,接受他們倆的關係。

  林音很信賴李秋平,相信他一定有辦法能「搞定」自己的父母,就像搞定生活中其他很多事一樣。到北京一晃三年了,李秋平一直沒有離婚,她與父母的關係也沒有改善,但林音依然相信他或者說已經習慣了信賴他。

  李秋平雖然沒有離婚,但是林音確實從未見過他的「妻子」在生活中出現過,離婚應該只是早晚的事;另一方面,李秋平也將兩人的生活安排的溫馨和睦無憂無慮,向她的父母證明了自己的「可靠」,被接受也應是早晚是事情吧?

  除此之外,林音也沒什麼不滿意的,到了北京之後,李秋平就以他與林音兩人的名字命名,開了一家秋音齋,這讓林音感覺很幸福。林音沒有出去工作,她在家庭中養成的唯一有點小資的愛好就是品茶與飲茶,李秋平特意在公主墳附近為她開了一家茶室,名義上林音做老闆,但經營不用她操心,也不指望掙什麼錢,有空時林音可以約朋友來此品茶聊天。林音約謝小仙見面的地方就是這家茶室。

  李秋平生意做的很大,人也很忙,但從來不用林音擔憂與操心,他經常到外地去談業務,但從來不會忘了與林音及時聯繫報平安、關心她的情況,最長也沒有超過三天不見音信。除了有事業心又顧「家」之外,他還是個很有愛心、樂於助人、肯將財富回饋社會的人。

  在北京,李秋平與林音一起捐助過警方辦公設備,因此她才結識了謝小仙。另外,他還在自己與林音的家鄉分別捐建了一座小村小學,這些事絕對不假謝小仙可以作證。總之,他是一位難得的好人,假如不是婚姻問題有些複雜,簡直就是個完美好男人。——在林音回憶李秋平的往事時,從謝小仙的表情也能看出來。

  聽到這裡,遊方心裡的滋味很複雜。他非常清楚狂狐的底細卻又不能說出來,此刻又不得不面對人們對李秋平美好的印象。這種經歷對一個人的心態影響很大,讓人不由自主覺得世事荒誕可笑,甚至一切被宣揚為美好的事物都是那麼虛偽。

  類似經歷的多了,久而久之,對人生、世界的看法都可能變得扭曲、偏激,人會變得憤世嫉俗或者對一切是非都無所謂之。假如是一個正常成長中、初涉世的少年,可能會感到疑惑,無意中變得偏激,以為已看透了血淋淋的世界與冷酷的人生,世事僅僅如此。觀念一旦成熟定型,可能一輩子生活在矛盾困擾中,還自以為擁有了真正的人生睿智。

  很不幸,遊方的閱歷中見過不少這樣的人與事,狂狐只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例;同時他也很幸運,曾經在吳屏東門下聽講。吳老專門解答過他的有關困惑,遊方記住了一句話:「勿因人廢事、因人廢論、因人廢行」。

  李秋平之所以受人稱讚,是因為他確實有慈善家的舉動,而不是因為狂狐謀財害命盜掘走私的行為。同樣一件事,比如捐助某鄉村小學,不會因為個人身份的改變而改變事情原本的性質,世人讚揚這個人,是因為這件事本身值得讚揚,他做了很多人希望世人去做的事,而非其他。

  同樣的道理,捐助小學值得讚揚,並不能證明盜墓就有理由原諒,儘管它們是一個人做的,此所謂「勿因人廢事」。

  狂狐經歷的每一件事並不虛妄,虛偽的只是狂狐這個人在不同事件中體現的矛盾,否則的話,不論狂狐出於什麼目的,以李秋平的身份做作的一切都是毫無用處的。可以用一句比較流行的話來形容——人性是複雜的。但在吳老看來,沒必要這麼故作深沉,其實人性很簡單,所謂的複雜就在於不同情況下的自洽與選擇。

  至於「勿因人非論、勿因人廢行」也是指很常見的一種情況:世人在否定一句話、一種行為的時候,理由不能是因為它是何人所說、何人所做,只須看這句話有沒有道理,這種行為可不可取?肯定的時候也是如此,否則一切都會變得虛無偏激。這個道理說起來簡單,但世上類似事情發生的太多了,受此困擾或出於某種目的刻意偏執的人也太多了,其中不乏大名鼎鼎的歷史偉人。

  正因為如此,遊方聽說了李秋平的「事跡」,並沒有太多的困惑與憤慨,而是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吳老,一時感傷無語,表情看上去倒很像對李秋平後來的發生的事深表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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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1:16 |只看該作者
三十八章、勿因人廢行(下)

  且不提遊方如何感想,林音的講述的仍在繼續,聲音漸漸帶著焦慮與哀戚——

  就在一個多月前,李秋平出門談一筆生意,與林音打招呼說這一次時間會比較長,談完這筆生意可能還要順道去廣州參加一個活動。離開北京之後,每隔一兩天李秋平都會與林音通電話,情況與以前出門一樣,至於北京的生意自然有夥計打理,根本無須林音過問。

  但是從八月九號開始,李秋平就再也沒有與她聯繫過。起初林音還不太擔心,興許是這次生意太忙了吧,但過了三天後她有些著急了,因為李秋平始終聯繫不上,包括留給她的私人專用號碼也打不通。又等了一天,她在家裡坐不住了,特意去了潘家園秋音齋,問店裡的經理能否聯繫上老闆?

  不料經理也在著急,他也有好幾天聯繫不上李老闆了,包括李秋平特意留的一個專門談私下裡的「大生意」、從來沒有關機的號碼也打不通。林音這才知道,李秋平的「秘密」手機號還挺多,原先還以為他不公開的私人專用號碼只有自己手中的一個。

  林音開始懷疑李秋平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可是她除了找到平時很少去的秋音齋,根本不知還能向誰去打聽,只能乾著急,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這位一起生活了三年的男人,瞭解實在太少了!

  林音心急如焚,而麻煩接踵而來,她終於確定李秋平不是事情忙忘了聯繫而是真的出了事。過了中旬茶室的經理來找她——這個月的員工工資該發了。林音雖是茶室老闆,但以前從來沒有管過這些事,包括刻著她的名字的工商法人小印都不在自己手中,支票都開不了。

  無奈之下林音第一次自作主張,用茶室坐收的流動資金開了當月工資,暫時對付過去。麻煩還沒完,秋音齋的經理又找上門來,這個月夥計的工資以及上半年攬活的提成都該發了,賬戶上雖然有錢,但是沒有李秋平簽字不好動,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他找林音商量,看看能想什麼辦法?

  林音能有什麼辦法,結果經理出了個主意。他建議將店裡貴重的古董賣掉幾件不入賬,坐收坐支,將貨款直接發給大家。但凡林音懂一點古玩行的貓膩也會看明白經理的鬼算盤,他也知道李秋平出了事,想藉機撈一大筆好走人。可是林音哪有心思想這些,竟然點頭答應了。

  然而秋音齋經理的如意算盤也沒打成,因為李秋平留下的麻煩遠不止這一件,又有客戶找上門來,有人來收未到的貨款,有人來催定好的貨物,而且都是不好得罪的人物。這些人根本沒有來林音,找她也沒用,此時有另外兩個人及時出現了,接手了所有的後事。有一個人林音聽說過,就是李秋平從未露面的「妻子」潘翹幕,另一人是李秋平的堂兄李冬平,林音只見過一面但不知聯繫方式。

  李秋平究竟有多少錢?除了秋音齋之外還有那些產業?平時收藏的珍貴古玩有多少?這些林音都不清楚,也沒有過問。她天真的以為,自己「愛上」李秋平並不是貪圖他的錢,於是以這樣一種方式來證明——從不過問李秋平的經濟問題。她卻沒有更深的去想,假如李秋平不是依靠財富基礎打造了值得信賴的形象,自己會與他在一起嗎?

  李冬平是秋音齋的生意合夥人,而潘翹幕的身份更不用說,他們有權力瞭解李秋平的資產狀況,而且很有經驗,店舖、賬戶、房產、倉庫、收藏的珍貴古玩、往來債權債務等情況很快摸清楚大概。至於有些外人不知道的秘密賬戶與生意,他們是否瞭解就不清楚了,反正林音更不可能知道。

  林音到此時才悲哀的意識到,自己所住的房子也是登記在李秋平的名下。前幾天李秋平的合法妻子潘翹幕找上門來,很「客氣」的「請」她搬出去,給了半個月的期限,並且「大度」的表示李秋平送她的私人物品都可以帶走,然後清點拿走了家中陳設的古玩。

  林音平時與李秋平在一起,家用從來不缺,需要多少就拿多少,用不掉的暫時存起來,個人存折上還有幾萬塊。還有公主墳的這家茶室的工商註冊登記的是她的名字,除此之外,林音在北京一無所有。今天已經是與李秋平失去聯繫後的二十一天了,林音四顧茫然,在茶室中哭著給謝小仙打了電話。她在一星期錢已經找過謝小仙,當時只是找人,沒有說出今天這麼複雜的情況。

  說完這些,林音又開始輕輕的抽泣。謝小仙也是第一次聽說詳細的始末,她皺起了眉頭,心中總對李秋平的「美好印象」頓時打了幾個對折。

  「事實婚姻,在刑事訴訟確定重婚罪時,作為證據被採信的可能較大;但是在民事糾紛中要求分割與支配己方本不掌握的財產,在對方已有合法配偶的情況下,說服力並不強。而你與李秋平這種情況,想支配他的資產就更難了。」謝小謝思考「專業」問題時,總是不由自主帶著職業習慣,先開口說了這樣一番話。

  林音有些意外的抬起淚眼道:「謝警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是想要他的錢,只是想找他的人,之所以有這些事,都是因為聯繫不上秋平,假如秋平回來了,什麼問題都好解決。」

  謝小謝暗歎一口氣,眼神中滿是憐憫,還有一絲隱藏的責怪,遞過紙巾道:「先不要哭,擦擦眼淚聽我仔細說。李秋平的人就是李秋平的錢,也是你以前的生活,人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找的,但你要考慮自己該怎麼辦?下一步住在哪裡,這家茶室夠維持生活嗎?」

  林音剛把眼淚擦乾,一聽這話淚珠又止不住的落了下來:「這家茶室,我也不知該怎麼處理……」

  茶室的房子是租的,李秋平找人裝修,從開業到經營沒讓林音操一點心。他失蹤的太突然,租約過兩個月就到期了,林音自然拿不出錢來續租,現在連店裡的流動資金都成問題。除了在學校教英語之外,她對做生意的根本一竅不通。前幾天房東找過她,說她要是不租的話房子就收回,至於裝修也白搭了,租給別人做生意還需要一筆拆除費用,因此押金也不能退。

  謝小仙沉聲道:「房東在訛人,欺負你一個弱女子,這事我能幫忙,可以幫你把押金拿回來,這裡的傢俱、擺設檔次都不錯,也能處理一筆錢,正好遣散員工。但這些對你沒太大的用處,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林音:「謝謝你,我只有一個打算,一定要找到秋平!」

  她上哪裡去找狂狐呀!一直沒有說話的遊方終於聽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插話道:「那種人我瞭解!他如果真的喜歡你,應該給你留條後路,萬一有什麼變故,也能保你的生計。他在北京沒有給你留下什麼,再仔細想想,你們最早認識的廣州,李秋平是否給你留下了什麼東西?」

  林音顫聲反問:「秋平會有什麼變故?」

  遊方的話,讓謝小仙感到有些意外,但在林音面前也不好多說什麼,於是附和道:「先不要說這個,你好好想想,李秋平還給你留了什麼東西?」

  林音弱弱的答道:「在廣州有兩套房子,一套兩室一廳,另一套三室兩廳,是大前年見我父母之後買的,大概想讓我父母放心吧。我說不要,但他非得登記在我名下,自己把手續辦好了。」

  遊方接話道:「廣州的兩套房子值不少錢,就算你不賣,大套出租小套自己住,也可以維持生計。」

  林音淚光中的眼神忽然亮了亮:「對呀,秋平走之前說過,做完生意要去廣州參加一個活動,他一定是去了廣州,在北京沒有消息,我要去廣州找他……」

  遊方打斷她的話追問道:「那兩套房子的手續,包括房產證、購房發票,都在哪裡?」

  林音:「在家裡。」

  遊方用指節輕輕一敲桌子,無意中模仿了劉黎的習慣動作:「你馬上回家,找出來收好,小心別讓其他人給搜走了,否則很麻煩。……快去,現在就回家!……謝警官,你要是真想幫忙,就換上警服陪她走一趟。」

  謝小仙出於職業的經驗直覺,料到李秋平十有八九是出了意外,但又不好直說,以「處理後事」的態度盡量去幫林音,說來說去卻不得要領。然而遊方一開口,三言兩語就把「後事」給處理明白了,他是第一次見到林音也從未見過李秋平,卻好似很瞭解情況。謝小仙很納悶,但無暇多說什麼,還是先送林音回家了。

  兩位各懷心思的女人走後,遊方獨自一人坐在那裡品著鐵觀音,茶沒喝出滋味,感想倒挺多。

  狂狐果然給林音留了退路,這是江湖人行事的最後半道門檻,看來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女人,不僅是隨手包養兩年玩玩而已。在控制欲與支配欲很強的男人眼中,林音這種類型的女人是他們最想要的。她很柔順,作為女人這一點沒什麼不好,但是林音過於柔順了,簡直成了一個僅僅附屬於狂狐的私人物件,甚至模糊了自身獨立的人格。

  林音的性格養成有自身的原因,但如今這個樣子也是狂狐一手造就的。狂狐所謂的喜歡,像是在玩賞什麼物件,無非是玩出感情了而已。遊方對林音這種女人不感興趣,至少不屬於他想追求的類型,但是對她有興趣的男人一定很多,因為林音不僅惹人憐惜而且美麗嬌艷。

  剛想到這裡,一抬頭,意外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外走進了這家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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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1:34 |只看該作者
三十九章、放鴿子

  來者二十六、七歲,臉頰稍顯消瘦,帶著黑框眼鏡,穿著一件半袖略緊身黑色T恤,乍一看就像沒披斗篷的山寨版佐羅,是遊方在中關村的老朋友陳軍。他怎麼大老遠跑到公主墳來喝茶,一進門還探頭探腦往櫃檯後面看,又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了每個卡座一遍。

  茶室中所謂的卡座似包廂又不是包廂,面對面的兩張椅子中間放著茶几,椅子後面有一人高的屏風與其他卡座隔開,座位一端靠牆,另一端垂著竹簾。透過竹簾隱約可以看見座位上是否有人,卻看不清面目。

  陳軍正在張望,恰好看見遊方掀開竹簾衝他招手,很詫異的走進卡座坐下問道:「遊方,你怎麼在這裡?」

  遊方笑道:「我在這裡倒沒什麼,只是奇怪你怎麼大白天跑來喝茶,記得你沒這個愛好啊?難道是約網友見面?嗯,這倒是個好地方,怎麼,發揮專業優勢改在網上泡妞了,已經禍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陳軍放下隨身攜帶的無線上網本,有些緊張的瞄了一眼竹簾外:「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了!……我這人的確很有愛心,但從不禍害誰,你還不瞭解嗎?」

  遊方:「我還真不瞭解!難道你不是來泡妞的?那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了,來來來,請你喝杯茶,慶祝你終於下了賊床。……你的舉動好奇怪啊,現在太早了,茶室裡根本沒有別的客人,你怕誰聽見?」

  陳軍:「你熟悉這個地方嗎?」

  遊方:「應該熟悉。」

  陳軍湊過來小聲道:「那你見過這家茶室的老闆娘——鐵觀音西施嗎?」

  遊方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陳軍指的是林音,說來也好笑,陳軍的座位林音剛剛坐過,估計體溫還在呢。他微微一皺眉道:「哪有你這麼說話的,觀音後面還加上西施?」

  陳軍點頭道:「這個外號是我給她起的,確實不太合適,其實她的名字林音就很好聽。」

  遊方心裡直犯嘀咕,難道陳軍看上了林音,想泡狂狐的女人?疑惑的問道:「你知道她的名字,是她告訴你的嗎?」

  陳軍遺憾的搖頭:「不是。櫃檯後面掛著印業執照,上面有名字。我一大早特意從中關村趕來這裡喝茶,就是想多看她幾眼。」

  遊方不解的問:「你這個情聖怎麼變花癡了?」然後又嚴肅的提醒了一句:「她那種女人,可經不起你的傷害,你愛好泡妞無所謂,但不要禍害人!」

  陳軍瞪了遊方一眼:「老弟,你真的太不瞭解我了!我哪是那種人?……女人嘛,有時上床圖個樂子,你情我願而已。但動真格的,那就是一種欣賞、一種情趣、一種心靈撫慰、一種人生境界,發乎情、止乎禮,不能亂來。……我都認識她都快半年了,總共就說過不到十句話。」

  這回輪到遊方納悶了,盯著陳軍就似盯著怪物一般問道:「你這種泡妞高手,衝著人家跑到這裡,就是喝壺茶,還拽起文來了?」

  陳軍抬起頭,悵然出神道:「到茶室當然要喝茶,我那天偶然一眼看見她,沒來由覺得心頭一緊。女人我經歷的太多了,都是風塵中來去,從未有過這種純情的、令人悸動的感覺。後來我就經常來這裡,點一壺茶順便上網做生意,一坐就是半天。我原先在那些泡妞的手段,一招都使不出來,好像在她面前臉皮突然變薄了,心理素質也不行了。……唉,聽說早已名花有主,真是可惜!」

  遊方暗自鬆了一口氣,幸虧陳軍沒對林音做什麼,否則狂狐可不是好惹的。至於現在嘛,狂狐已死而林音要走了,就讓這位情聖自己去發花癡吧。想了想又好奇的問道:「你這麼靦腆害羞,與她是怎麼搭上話的?」

  陳軍的神情居然有幾分不好意思:「她好幾次在茶室裡見到我,而我總是在用筆記本打東西,就問我是做什麼的職業的,也不上班,天天到這種安靜的地方用電腦?我哪好意思說實話,就騙她說我是一位網絡小說家,筆名月關,正在網上連載一部名叫《步步生蓮》的小說。」

  聽到這裡,遊方一口茶差點沒嗆著,忍住笑道:「那是你嗎!……唉,你就守在這裡等著欣賞美人吧,反正也看不了幾天了,這家茶室這個月關門。」

  陳軍的臉色變了,欠起身很緊張的問:「怎麼回事?你和她很熟嗎?還知道些什麼?能不能都告訴我?」

  遊方站起身道:「不熟,只是偶爾聽說,想知道的話,你自己不會問她嗎?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品茶。」

  ……

  第二天一大早,遊方的電話響了,找他的又是謝小仙。遊方從未給她留過聯繫方式,但在洛陽的時候,他給那兩位同游博物館的女大學生留過北京的小靈通號碼,一旁的謝小仙竟記在了心裡。

  接起電話剛想問昨天的情況,謝小仙劈頭蓋臉就來一句:「遊方,你是不是早就認識李秋平?」

  遊方趕緊答道:「李秋平?我真不認識。昨天問的那些話,都是江湖經驗罷了。」

  謝小仙冷哼一聲:「你可真是老江湖!我指的不是這個,明明答應幫忙找人,可是你連照片都不要來看一眼,如果不認識李秋平,你就是存心敷衍!」

  遊方微微一驚,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自己一不小心終究還是露了破綻。心念急轉,電話中的語氣倒沒什麼異常:「我說警官同志,聽你昨天的語氣,也料定李秋平出了意外,不太可能活著回來了,我們無非是在安慰林音幫她料理後事而已,找人恐怕沒什麼意義。……對了,林音的情況怎樣了?」

  這個破綻終於圓過去了,謝小仙並未起什麼疑心,在電話裡接著道:「話雖這麼說,有機會你還是幫忙打聽打聽。林音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立刻去廣州找人,唉,我也沒法多勸。」

  遊方歎了一口氣:「希望她最終能有一個好歸宿,確實挺讓人同情的,長得漂亮人又太單純。」

  謝小仙忽然很莫名的來了一句:「你們這些男人,是不是都和李秋平一樣,表面上對女人好,有各種安排,其實只為滿足自己那點慾望,不是真的對人負責?」

  遊方無奈的反問:「你看我長得像慈善家嗎?」

  謝小仙沒好氣道:「當然不像,你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

  遊方扯開話題:「別總說我,你還提醒你那個朋友林音吧,她一個人去廣州,太容易吃虧受欺負了,別一不小心讓人給騙財騙色。」

  「你很關心她嘛,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她那樣的女人,既溫柔又好哄騙?」謝小仙仍然糾纏這個話題不放。

  遊方硬著頭皮道:「警官,你這是在審犯人嗎?很可惜,我不欣賞哪種類型的女人。」

  謝小仙追問道「哦,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說來聽聽?」

  遊方語氣一轉:「報告政府!我還沒想好,等哪天想明白了,再向政府自首。……你一大早打電話,就是想問這些?」

  謝小仙的語氣竟有些閃爍起來:「其實……我是想問……你送我的那塊護身符……應該怎麼戴呀?」

  遊方:「當然是用紅繩繫上,掛在胸前了。」

  謝小仙:「要是讓同事看見,會笑話我的。」

  遊方:「怎麼會看見呢?這種東西當然是戴在內衣裡面,直接貼身佩在胸前。」

  電話那頭的謝小仙莫名臉紅了,聲音有短暫的停頓,呼吸也變得有些不規則的急促。遊方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在電話中也能敏感的聽出她的反應,這位警花似乎有點緊張羞澀,可自己並沒有調戲她呀?

  過了幾秒鐘,謝小仙才匆匆說道:「知道了,我先掛了,你租房子要幫忙的話,別忘了找我。」

  遊方收起電話,不知是天熱還是什麼別的原因,腦門上竟有了微汗。他真有點怕了謝小仙了,這位警官咋這麼多事情,難道是自己上輩子欠她的人情?

  ……

  三天時間很快過去了,到了劉黎留信約定見面的日子。天剛濛濛亮,遊方換了一套輕便的衣服,寬鬆的上衣下擺很長,古劍秦漁藏在腰間,將那塊玉牌用黃綢包好揣在身上,背著旅行包打扮成遊客的樣子出門了。

  他沒有打車,先乘746路公交車,然後換乘622路,到站後前走不遠,就是八大處公園的入口。一路上他都收斂靈覺含而不發,凝神注意周圍一切異常的反應,卻沒有什麼發現,這樣一路來到八大處,精神已略有些疲憊。

  西山八大處之所以得名,因為這一片地方分佈著靈光寺、長安寺、三山庵、大悲寺、龍泉廟、香界寺、寶珠洞、證果寺八座古剎,其中靈光寺中還有佛牙舍利塔。從風水「來龍」的講究,這裡是太行山餘脈,與現代地理學是一致的,而風水上還有更多講究,此處也是這條龍脈盡頭「吐珠」之地,於前方頤和園的湖中「取水」,風水局有天然的地勢也有人工的鑿建。

  八大處的地勢很有特點,北邊翠微山為玄武靠山,東邊盧師山、西邊平坡山左右龍虎拱衛,懷抱的方向略朝東南,正對著北京老城。三山地勢呈環繞狀造就了八大處冬暖夏涼的小氣候,此時正值夏秋之交,滿山蒼翠疊秀,泉流點綴其間;遠望紅葉初彤,映襯蒼翠,地氣開舒而靈樞匯聚,清爽宜人。就算是沒有掌握靈覺的人,只要精神飽滿,行遊其中也會覺得很舒服。

  這裡的遊人與故宮等景點不太一樣,近郊的遊客與香客比較多,「旅遊者」比「參觀者」多。旅遊側重於對環境的享受與體驗,而參觀側重於對名勝的欣賞或好奇,嚴格的說起來,如今各大著名景點中擁擠的遊客,大多都是參觀者。

  八大處北邊緊鄰香山,這麼大一片野外山林當然不可能有圍牆,所謂的公園入口只是在進山道路上設門售票。遊方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掏了十塊錢買票進門,他是來見劉黎的,同時也提放著胡旭元那夥人,因此不想輕易亂闖野地。

  很多地處郊野的風景區都有兩個特點:其一是旅遊線路上的人氣很旺擁擠的很,但是離不了多遠就是不見人的野地,甚至人跡罕至,比如黃山、神龍架之類的地方最典型。其二是白天人很多,夜裡空蕩蕩。一丘之隔、一日之間,人氣反差極大。

  遊方八點多鐘就到了,比劉黎約定的正午早了三個多小時,隨著一批進香的居士入山,他也想仔細查看一下周圍的環境,萬一有什麼變故也好心中有數。他以前自認為是老江湖,最近卻發現自己行事還是不夠老到,一不留神總會留下很簡單的破綻,一定要注意。

  遊方的腳程很快,在最短時間內將八座古剎周圍都轉遍了,對於這一帶的地勢以及地氣分佈觀察的很仔細,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盤」。然而眼見已經過了中午,仍不見劉黎的人影,從寶珠洞出來時已是下午一點多鐘,從午時進入了未時,老頭顯然是失約了。

  遊方很失望,不僅因為羅盤在劉黎手中,他也真的想見老頭一面。難道是因為地方太大,劉黎沒有發現他?即如是自己在八大處找一個人的話確實不容易,別說鑽進山野密林如大海撈針,就算貓進某座古剎躲著不出來,發動靈覺都不容易查找。可是他已經在八大處旅遊線線路上轉了一整圈,夠顯眼的,以老頭的眼力與本事,不可能發現不了啊?

  難道是有事耽擱了,或者有什麼別的原因,還是老頭故意放他鴿子?正在納悶中,遊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禁僅眉頭緊鎖面色發苦,下意識就想掏羅盤,隨即反應過來羅盤已經被劉黎拿走了,而自己身邊並沒有帶新的。

  他在猜測一種可能——劉黎想讓他幹什麼?假如情況真如他的猜測,那可太難辦了,簡直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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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精印若谷

  在濟南大明湖畔時,遊方無意間走到了小滄浪亭,而劉黎就在那裡等著他,並且說:「濟南號稱泉城,這眾泉眼匯流的大明湖就是濟南城的,地眼,所在,而你我立足的小滄浪亭,就是此地眼的靈樞匯聚之處……假如你到了濟南卻不知來到此處,我還懶得再見你!」

  八大處每一處的天地靈氣都比大明湖要醇郁,三山環抱坐望京城、太行餘脈龍吐珠之地,是個休系完整的風水局,不算面積僅從風水角度看,其格局比整座濟南城都大多了。難道老頭還是在玩上次那一手,讓遊方到西山八大處靈樞匯聚之處去見他?但是,這幾乎不可能!

  為什麼?因為八大處根本沒這種地方!所謂靈樞匯聚之地,就是指某處典型的地氣最為濃郁集中之處,靈覺的感應也最明顯。這麼大一個體系完備的風水局,肯定不止一處,遊方轉了一大圈,靈覺的感應是十二處,其中八處很明顯就是靈光寺、長安寺、三山庵、大悲寺、龍泉廟、香界寺、寶珠洞、證果寺等八大處。

  另有一處在前往證果寺的途中感應的很清晰,但是地方太偏、地勢太險遊方沒有過去,那裡叫摩崖谷,谷中的明代摩崖造像直到砌,年才被重新發現公還有三處感應的很朦腚,離得很遠在深山密林間人跡罕至之處,恐怕要到近處才能揮明究竟。

  從風水的角度,八大處應該叫十二處更貼切,而且這十二處靈樞匯聚之地隱約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法陣,有收攏凝練天地靈氣使之更為精純之效,此陣不知何名,卻使此處隱然自成洞天。

  風水學中自然也有陣法之說,遊方也在各種風水秘訣中看見過不少陣法,但扯淡的成分居多,他那對沒當一回事。如果要他照貓畫虎列幾個風水陣法,也可以擺個樣子說的頭頭是道,但自己卻不明所以,今天來到八大處,終於真正明白了。

  古人云一命二運三風水,按吳屏東教授的總結,傳統風水真正的精髓在於利用與改造環境,最終追究天人合一的存在境界。而陣法,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奇,其作用就是在利用與改造地氣靈樞,環境是天然形成的,但它也可以人工引導與改變。

  至於人的行為對環境的影響,側子不用多舉,但很多雜亂無章禍福難料的影響未必與風水陣法相合。家居風水中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假如要在家中掛一面鏡子,有很多忌諱與講究,如系狂的地方不對會對居住者的精神狀態產生不利影響,怎麼掛,也可視作最簡單的風水陣法的一部分。

  至於真正的風水陣法,則要比一面鏡子深奧的多,但原理是一致的七西山這十二處靈樞至少有九處存在古跡,既利用了原始的環境又加以人工的鑿建,至於另外三處,非常可能也有古跡存在,只是在深山中尚未發現而已心

  這十二處靈樞互相呼應,使天地精純靈氣有規律的運轉而不破散,豁是一種風水陣法心而顯名於世的八大處古剎,不僅利用了原先厚重精純的地氣,它們本身也融入風水局成為其中的一部分,呈攏煙霞之勢,旺盛的人氣與信徒的願力,亦有助於凝練地氣。天地之間如此巨大的陣法,簡直不像是人力所能完成,可它偏偏帶有歷代人工的痕跡。

  令人納悶的是,八大處古剎不是在同一年代、由同六批人所建,最早始於隋唐,經宋、元、明、清歷代修建而成,其中還有建國後在焚燬的原址上重建的。仔細想想也不意外,這八處都是佛寺,中土和尚們嘴裡不說風水,但寺廟選址一直最講究風水,不僅要找所謂的風水寶地,而且要與整個風水局相融相合,切忌不倫不類格格不入。

  規在很多地方開發旅遊項目,蓋座廟充作景點,很突兀的杵在那裡怎麼看怎麼彆扭,當真是不倫不類格格不入,很多人應該都見過,而西山八大處的鑿建,真正做到了一脈相承的相融相合,所以能在有意無意之間隱然形成風水法陣。

  能領悟風水陣法之妙,遊方很有收穫,但是麻煩也來了,在這樣一個天人大陣之中,上哪裡找靈樞匯聚之地廣假如劉黎的意思是讓遊方在午時之前將這十二處都走遍,不可能,別說是遊方,劉黎自己也辦不到。

  自古風門中人,都講究「翰林的身價、媒婆的嘴、挑夫的腿。」所謂輸林身價一方面是指看風水要價高,另一方面要將五行八卦說的頭頭是道顯得很有學問口所謂媒婆嘴一方面要會吹,另一方面是在私下裡勤於打聽各地情況。所謂挑夫腿就是這行吃苦的一面了,為了尋找風水寶地,深山老株有路無路的地方都得鑽。

  就算遊方有一雙挑夫腿,想要將深山中另外三處靈樞探明也不是一、兩天的事,那裡可沒有開發現成的旅遊線路,有的地方根本無路耳走。劉黎顯然不應該這麼為難他,那麼,老頭意思可能是讓他尋找整座風水局的地眼所在。

  這也難啊,因為地氣已經形成法陣,原始風水局的地眼已化為十二處靈樞。理論上有一個辦法,用靈覺擾動整片西山的地氣,感應十二處靈樞相呼應的中樞,但這僅僅是理論,誰也不可能辦到。遊方在每一外古剎中懷要注意收斂靈覺含而不發,更別提擾動整片西山了,除非他是如來佛。

  還有另一個笨辦法,那就是親身走遍西山的每一寸地方,如果正好踏入地眼,靈覺會感應到所有靈樞的呼應,但這個辦法更加不可行。假如是個外行佛教徒,一定會認為八大處的地眼在靈寶寺的佛牙舍利塔處,但遊方知道不是,那裡只是地氣最為濃郁精純的一處靈樞,而非整座風水局的地眼,他上午已從塔下經過。

  遊方從劉黎那裡學到最大本事就是掌握與利用靈覺,但今天遇到難題對,卻發現無法借助於靈覺,還是得用自古風水術士最傳繞的老辦法——看風水。

  怎麼看?在山中當然看不清地勢全貌,還是先找制高點吧。遊方轉身朝寶珠洞上方翠微山主嶂走去,十分鐘後來到山數心放眼四望,風景真好啊!但風水地眼,沒看出來。

  不是遊方學藝不精,一方面八大處公園的人工修建對原始地貌干撫很多,另一方面,遙望之法不能準確的定下風水地眼,只能看出大擻的印象,範圍越大、越複雜的風水局中越是如此心

  遊方在山巔看風水,找到五、六處可能是地眼所在大概的範圍,這些地方,也不是一、兩天功夫能實地勘驗完畢的。實在沒辦法了,只剩下最後的、也是遊方很不願動用的一招,那就是運轉尚未掌握明白的心盤術。

  運轉心盤不需要釋放出靈覺,但需要一面感應靈敏的羅盤為靈引才容易發動,可是遊方現在沒有羅盤心他只能以心念為天池,含而不發的靈覺對地氣的感應為針,今天所探查的地貌為盤,已確定九處靈樞為盤中參照,第一次嘗試著發動純杵的心盤術。

  心盤運轉之對,眼見所見不斷的變換,八大處一處一處消失,彷彿西山又恢復了千年之前的風水原貌。接著又逆轉心盤,八大處一處一處浮現,「心像」可觀察風水陣法連續的變化,終於確定其呼應中樞所在。遊方共蟲似有靈光一閃,想起了劉黎給他的那本秘藉中「化境而觀、自在出入」這八個字,似有所悟,但身心緊接著就被疲憊感吞沒了。

  運轉心盤只是幾彈指的功夫,但精氣神消耗之大常人難以想像,遊方腿一軟差點沒一屁股坐倒在地。八大處的地眼所在竟毫不偏僻,就在大悲寺北面不遠的精印谷,哪裡也是西山八大處著名的景點之一,遊方為了趕時間轉遍八大處,來時的路上沒有繞道進谷,否則可能早就發現了,你說冤不冤?

  下山時遊方的腿有些發飄,沒有再逞能步行,花了五十塊坐索道,然後折返進入精印谷。無論劉黎在不在菲裡等他,遊方也要盡快趕到,因為他現在的靈覺很虛弱,體力與反應也大受影響。只有在那裡,才能利用所有的地氣靈樞滋養形神,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否則萬一遇到什麼凶險,可不好應付。

  地眼之處藏風而有泉,風水局才算完美,八大處著名景觀「水谷流泉」在此處最佳。此谷深不過四丈,長不過一里,但遊方一踏入谷中就感應到一片沛然的衝擊力,立即凝神內養,以跨步行樁之法緩步前行,將心神浸淫其中,宛若融入長江大河。

  這裡不僅僅是八大處的風水地眼,還有別的玄機。自古很多畫蛇添足人文景觀多多少少破壞了自然環境的和諧,但精印谷中的人工雕飾,與此處地眼結合的相當完美,更難得它是當代人所為。

  千餘枚古代圖章依地勢銘刻於天然山石之上,從考古學發現最早的「殷商三印,「到秦印、漢印、唐印、宋印、元印、明印、清印漸次展現,與深山幽谷渾然一休,地氣靈樞呼應中竟折射出諸般精妙,在方寸之間感受輕靈地氣與厚重古風的輝映。

  沿著歷史年代與文明傳承的印記走過,胸襟若谷卻留精印於心。遊方當然沒有發動心盤術,靈覺卻自然而然隱約有發動心盤術的感應,它是隨著外界靈氣運轉,感覺毫不疲憊如綿綿不息的滋養。遊方有一絲膛腦的頓悟蘭真正的心盤術,不應只單純的感應地形、地勢的變化,而應該感探更廣博x更精微的天人變遷。

  究竟是否如此、又怎樣掌握與運用、屆時有何玄機?遊方卻說不清,他的功夫與修養都遠未到那一步,他的心盤術只是自己琢磨出來的一點皮毛,今天總算窺見了一絲門徑。

  儘管腳下很慢,但二十分鐘也將精印谷走到頭了,劉黎的身影仍然沒有出現,遊方的猜測錯了!他卻沒有離開,轉身又折返入谷」s神特徉谷中款步行遊,如是者三,待到精氣神已完全恢復,遊方終於略感不安的停下了腳步。

  時間已經快到下午五點,不久前谷中的而遊客還多,此時已很少,而且都是腳步匆匆趕著下山的。山野中的景區就有這個特點,別看白天遊客熙熙攘攘,但是到了下午五點,很快就會走空不見一個人影。再過一會氣溫下降會導致山間空氣對流,往往都會起風,掩蓋住谷中的聲音。這裡不是久留之地,他也應該趕緊走了。

  遊方終於離開了八大處,沒有在此地見到劉黎。他當然感到失望與遺憾,但是今天的收穫也很大,對鳳水陣法有了直觀的理解,也窺見了盤術真正的門徑,這一趟絕對沒白來。與此同時,他也不禁有些擔心,老頭失約了,會不會是老馬是蹄出了什麼意外?隨即又在心中安慰自己,劉黎那麼大本事,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想必是有事耽擱了,或者又在與自己開玩笑?

  假如真是開玩笑的話,這老頭真夠氣人的,但遊方也不計較了,畢竟這一趟收穫破豐,只要劉黎沒有拿著盤子開溜就行。一邊想一邊走出公園大門,下意識的向周圍掃視一圈,看看老頭是否躲在一旁偷著樂呢?

  他沒有發現劉黎,卻意外的看見一位操京郊口音的當地人迎過來道:「老弟,要出租車嗎?蘋果園十塊,安河橋二十,想去哪兒您給個價,一定便宜。」

  這司機不打表開價可真便宜,看來是偽造手續私自運營的黑車。近年來隨著城市的擴建,京郊一帶很多農民的土地被徵用開發,人也入了城市戶口,雖然有補償大多也分了房子,但也需要找營生,有不少人在干黑出租,遊方並不吃驚,可意外的是這人怎麼找上自己了?

  這人是穿過一群人直接沖遊方過來的,沒有理會身邊也準備打車的遊客。遊方當然不認識他,假如剛才不是觀察四周人群尋找劉黎,也不會注意到這個可疑的細節。應該是有人授意這個出租車司機,在此專門等著接他走。

  會是誰呢?遊方第一念想到就是劉黎,試探著問道:「我直接去天丨安門,多少錢?」

  司機笑了:「五十,行不?」

  靠,真便宜啊,現在可是市內的下班高峰,市中心堵礙很,就是黑車也不能這麼優惠啊,分明有問題口遊方想了想還是跟司機走了,假如是劉黎的安排,他倒很樂意看看老頭又在耍什麼花樣。假如有別的貓膩,遊方還不至於怕了這個司機。

  車是一輛七成新的索納塔,雖然掛著出租車的標誌,但遊方看出來果然是輛黑車。副駕駛座位上已坐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遊方問道:「怎麼還有一個人?」

  司機解擇道:「當然是拼客了,否則五十塊送你到天丨安門我還不得賠死?放心,不再拼了,你上車咱就走。」

  司機的話倒是解釋了車費為何這麼便宜,但顯然在撒謊。一般出租車拼客,司機攬活問的第一句都是「您去哪?」順道才能拼一車。而這個司機對遊方說的第一句話是不論他去哪裡,他都能便宜拉,根本沒考慮車上另一位「乘客「。他自以為把話圓的很巧妙,殊不知在面前這位看似有些文弱的小伙子面前,這套把戲太小兒科了。

  前排另一位所謂的「乘客」應該是司機的同夥。遊方又納悶了,難道又猜錯了,這兩人不是有人安排來接自己的?很可能真的不是,自己這一天被不露面的劉黎折騰的夠嗆,都快神經過敏了!

  他門難道是剪徑強人?專挑看上擊好對付的落單外地遊客下手,騙上車拉到荒郊謀財害命?假如真是這樣,那他們今天可倒大霉了,竟然撞上了遊方,想想都好笑!

  車開出八大處不遠,路就走「錯」了,遊方假裝疑惑的嘟囔了一句:「怎麼奔香山了?」

  司機乾笑一聲解釋道:「剛才交通台說西五環和蘋果園大堵車,我繞一下,放心,五十塊肯定送到地方。

  果然是往無人荒郊拉,而且遊方能感覺到這兩人對自己存有歹念。他們坐在前面可是後背與雙肩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發緊,雖然沒有回頭,但精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遊方內家功夫「有觸必應「的境界不是白給的,至於靈覺,對付他們還用不上,只是兩個普通的歹徒而已。

  今天的遭遇可真有意思,既然沒有見到劉黎,就順手金他們出口氣吧!他已經在心中盤算,待會兒怎麼處置這兩人?想著想著,望著前方道路突然心念一轉,意識到另外一件事,最好別再往前走了,就在這裡解決吧。

  前方的地勢很險惡,兩山夾一溝,遠望煞氣很重。遊方想到了江湖術中「釣魚」的手段,其中之一就是故意製造危險事件,反而能降低一個人的戒心。此話聽起來矛盾但有道理,比如遊方識破了歹徒的真面目,根本不會怕反而會在心中暗自椅意,假如動手時有高人突然暗算,情況可不妙。

  這種手段最重要的一羔,就是那兩個歹徒真有惡意要親自動手,而非僅僅要把遊方帶到某個陷阱中等待別人動手,他們甚至不知道暗中還有其他偷襲者的存在,因此才能真正吸引高手的注意力。

  不論情況是否如此,只要存在這種可能,遊方也不會再往前走了,他要在歹徒沒有達到預定地點之前,給那兩人一個捉前動手的機會。想烈這裡,他突然開口道:「司機師傅,靠邊停一下!我憋不住了要撤泡尿,下午在風景區忘了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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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2:11 |只看該作者
四十一章、瑟瑟劍鳴

  前面兩人聞言竟面露喜色,對望一眼道,「好,我們也想撒泡尿。」很痛快的靠邊停車,動作卻有些慢吞吞的,似手有意在等遊方先下去。

  就算周圍沒別人也不能面朝大路撒尿,遊方向路邊山林中走了幾步,借樹叢稍微遮擋一下兩側,拉開褲鏈做方便狀。那兩人也下車了,情俏從坐位底下掏出兩件東西,「乘客」的傢伙挺沉,是一個大扳手,司機的傢伙挺輕但也夠毒,是一把大號的螺絲刀。

  他們果然早有準備,看來也不是專業,應該是業餘時間順帶幹這行,手裡的傢伙可夠原生態的。四下無人,山間有風,而遊方背朝他們雙手都沒空,兩邊有襯叢擋著,正是謀財害命偷襲下手的天賜良機。

  若真有心也有膽,此對不動手簡直對不起遊方這泡尿。

  「乘客」坐在靠路邊的側門,拎著扳手下車,上前兩步拴起來就就朝遊方的腦後砸去,下手可真狠!像扳手這種鈍器一般不容易致命之如果被人貼住了手臂拴不起速度,甚至根本發不上力匕但要看怎麼砸、砸什麼部位,用力敲在後腦絕對是要命的,這傢伙竟然毫不猶豫,若不是個愣頭青就是不止一次幹過這種事。

  遊方當然早有準備,聽見腦後生風,未往兩旁與前方躲閃,連雙手都沒動。那人一扳手砸過去卻拴空了,眼睛一花身前的遊方突然憑空矮了一截,身形一縮竟向後撞進了自己的懷中。

  只聽卡嚓一聲輕響與一連串草木被什麼東西打中的聲音,遊方的肩頭正撞在「乘客」的持凶器的右臂腋下,鈍器突然打空的慣性與遊方的撞擊力沖在一起,板手飛到了襯叢中,歹徒的上臂骨折,手腕與肩頭脫鹵,右邊的肋骨也斷了好幾根,向後倒地當場昏迷。

  內家功夫練到遊方這個地步,出拳未必用手腳,內勁運透全身,上下三關都可以發力打人,那傢伙雖然休格挺棒,但哪能架得住遊方的「偷襲」,不到半秒鐘就被解決了。

  司機從左側車門下車,比第一個歹徒落後了兩步,同夥倒地時他剛剛搶步趕到,見遊方向後將同夥撞倒,動作其實並不大連頭都沒回過來,應該是同伴太大意了,他雖有些意外卻沒有太警覺,此時他站的位置非常好,想也不想就舉起螺絲刀衝著遊方的後心桶了過去。

  螺絲刀不屬於管制刀具,而且是從事很多工作的人都經常殖芽攜帶的工具,它如果當凶器的話鹹力並不比匕首小多少,既隱蔽又順手,實在是殺人越貨的良器。如果挨一個人,這一刀根本沒礙躲,但遊方撞倒「乘客」之後,身形似是撞在一塊皮筋上向前一彈,微一旋身起右腳後撩,就似腦後長眼直挑那人的小臂心

  螺絲刀畢竟不是真正的刀,兩邊不帶刃,只要避開前面的扁尖,一腳就能踢飛了。遊方想拿下這個人問問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他們自己想謀財害命還是受人指使?

  說時遲那對快,兩人同時有動作,而此劑異變陡生!靈覺中莫名聽見腰間的秦渣發出了輕吟之聲,遊方旋身起腳的瞬間,周圍的景物似乎閃現的速度極快,而他的反應卻成了慢動作,空氣彷彿也在粘稠變形,導致他的身體反應與五官感應都有些走形。

  有人在以靈覺擾動地氣,並且匯聚山中煞氣侵人神魂,進而影響到遊方的知覺以及對身體的控制。人的身休再棒、平對的動作再靈活、武功再好,也是要受意識控制指揮,假如身體失去了控制或者反應不協調,根本別談與人動手。那人選擇的時機可陰損啊,正是一名大漢舉著螺絲刀刺過來的同時。

  若遊方不是早有警戒,真說不定會挨一下,他一直就在凝神提防類似的情況發生,唯一感到意外的是周圍並沒有人蹦出來動手,而是離的很遠運轉煞氣攻擊。遊方此劑收接心神並未在第一時間發動靈覺對抗,動作看似很不協調卻非常巧妙的變招,撩起的右腳在粘稠的空氣中感覺發沉,順勢向下重重的一踹,上身搖搖間微微往前一側。

  螺絲刀沒捕中,遊方一腳正踹在司機的肚子上方。這個部位一般不致命,但要看用多大的力量擊打,被擊中會引起內藏移位感覺異常難受,而且很容易岔氣痙李。遊方變招的這一腳不算太重但也絕對不輕,借助了歹徒自己向前衝的力量踹實。歹徒喉嚨間發出「呃」的一聲就似打了個響嗝,白眼珠一翻當即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起。

  頭都沒回解決掉兩名歹徒,遊方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借一踹之力踏步前衝,順勢掏出了古劍秦汪,如此緊急的情況下來不及從容拔刮,連劍鞘與劍套都落在了地上。遊方舉短劍呈直刺狀,左手托住右手腕,含住下巴低首縮肩,就似頂著一股狂風奮力向前奔跑。

  看他前行的方向,是斜穿道路直衝對面夾道兩山的左側一片紅襯林,靈覺感應到的暗中襲擊者就在那裡,距離至少在百米開外。遊方很是驚駭,對方的靈覺竟如此強大,離的這麼遠還能運轉這麼濃郁的煞氣攻擊,假如憑自己的功夫,僅在十米以內才能辦到。

  同時也在暗自慶幸,自己幸虧見機的早提前下了車,假如再往前進入到兩山夾道間天然煞氣最重的地方,歹徒動手而那人暗中偷襲的話,情況可要麻煩的多,那人的靈覺如此強大,遊方的第一選擇卻不是轉身就跑,而是掏刀子就上,似乎不符合他一貫的行事風格,但在遊方看來,這是此刻最正確的做法。

  對方已經設好局了,而且擅長遠程運用靈覺攻擊,又地處荒郊野外,慌慌張張轉身跑的話很不明智,畢竟這裡只有兩山中的一條道,很容易再入陷阱U狹路相逢勇者勝,遊方平時總愛繞著麻煩走並不是因為膽小,而是出於江湖人自然的謹慎,孤身闖蕩江湖一雙肩膀又能抗得了多少事呢?但等到有所必為的時候也就豁出去了,否則他也不會宰了狂狐一夥。

  遊方的姿丨勢看上去十分的怪異,前方明明是空蕩蕩的,他卻像頂著巨大的壓力,連身休都呈向前傾斜狀。古劍秦渣什麼東西都沒刺中,卻似接連不斷的刺穿無形的障礙,連周圍的空氣都在劍尖附近爆發出一圈因波浪般的漣漪,佯隨震顫嗡鳴之聲。

  遊方的靈覺雖遠不如對方強大,但他的優勢是習練內家功夫多年,不懼近身格鬥,而且手中還有一把專能破煞的煞刃秦汪。至少遊方有一點比對方更強,他對靈覺的控制更敏銳與精細,收斂心神盡量不受周圍環境對意識的侵襲,控制住身體,所有的精氣神都集中在引尖上,破開一條道路,直接奔著煞氣匯聚襲來的中心點衝去。

  他可不會傻乎乎的待在原地與對方以靈覺相鬥,而是要衝到身邊去直接捅刀子。百十米的距離很快就衝到了,遊方在山林邊緣腳下仍不停頓甚至都沒拐彎,啪嚓一聲踏斷一株核桃粗的小襯衝進了襯林,全然不理會自己的衣服被旁邊的灌木戎開了好幾個口子心天還沒有黑,黃昏的餘光中他終於看清了偷襲者是誰,就是在圖書館遇到的那個胡旭元。

  胡旭元剛才應該是盤膝坐在地上的,屁股底下還有個墊子,身邊空地上插著一圈黃色發灰不知是什麼動物的腿骨。遊方能認出來這是一種陣法,某本風水秘訣中見過,名字好壕叫引煞陣,據說其作用就是匯聚周圍環境中最凌厲的煞氣,總之不是什麼良善手段。

  遊方原先對凡水陣法只知其形不知其神,但今天從八大處出來後已經明白了許多。此陣一般情況下需要提前布好,並在此釋放靈覺擾動地氣,借助陣法匯聚其中凌厲的煞意,在最佳的對機突然朝著特定目標攻擊。胡旭元他見過,靈覺雖比他強大但也不至於厲害到剛才那種程度,原來是利用了陣法而且準備了很長對間。

  遊方衝進山林的同時,胡旭元的反應很驚慌,從地上跳了起來伸手就去腰間掏東西。他還不如繼續坐著不動發動法陣,也許能夠從容的把傢伙掏出來,這一跳起來慌亂中放棄了對法陣的控制,周圍的煞氣雖然濃郁但卻失去了集中的攻擊方向。

  周圍的壓力一鬆,遊方陡然加速,身法快的就跟鬼影子一般,直線衝到近前,姿丨勢不變劍尖仍然直刺。胡旭元的凶器剛剛拔出來,細長狀一頭很尖,樣子像是分水刺或是判官筆,但他已經來不及揮傢伙招架了。

  情急之下保命要緊,胡旭元以最快的反應一抬右臂去擋遊方的劍尖,的確是擋住了。人的骨頭是很硬的,用大力可能打斷,但很難一刀聲斷刺穿。但是秦漁卻發出了一聲輕嘯,劍尖瞬間扎透手臂破骨肉而出,接著向前刺穿胸骨插進了胡旭元的前胸,錦利的就像切豆腐一般,連遊方自己都大感意外。

  秦漁雖是一把上好的古匕,放在今天也算很錦利,但金屬工藝畢竟隨看時代在進步,它絕對不會比現代的合金剛刀具更堅硬銳利,然而殺人時卻要好用的多C應該是以靈覺和精神感應激發了它的煞意與靈牲,所謂煞刃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此,古人常說什麼寶刀寶劍,如此才能配得上一個「寶」字。

  秦漁真是遊方的寶,也是今天他防身的倚仗。

  被一劍穿臂沒入前胸,手中那細長的凶器落地,胡旭元瞪大眼睛看著遊方,滿臉的驚駭與不可置信,還有深深的恐懼與不甘心。

  他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怪異響聲,嘴張的老大卻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嗆出血沫。遊方那一劍不僅刺穿了胸骨,還順勢劃斷了他的氣管。

  胡旭元太意外了,做夢也想不到,難道遊方是從小被人暗殺長大的?他設下這個局滿以為萬無一失,自己夠謹慎了,甚至是在殺雞用牛刀。捉前布下陣勢,打坐行功匯聚煞氣在關鍵時刻發動最凌厲的襲擊。遊方下車兩名歹徒動手,他心中一喜;兩名歹徒沒有礙手遊方卻轉身衝了過來,他心中一驚;如此凌厲的煞氣攻擊,卻擋不住對方手中那把劍的破浪前行,他心中一慌;慌亂中跳子起來掏傢伙動手,緊接著就是心中一涼了。一喜、一驚、一慌、一涼,然後什麼都結束了,胡旭元送掉了自己的命!

  假如遊方能夠從容選擇的話,他不會直接就把人給殺了,連一句話都來不及問口早知道秦漁如此厲害而胡旭元這麼慫包,剛才只要稍一變招轉腕切斷對方的右臂就可以了。留下胡旭元的活口,遊方不介意用各種椅問的手段把事情搞清楚。他與劉黎有沒有關係?為何要這麼做?那塊玉牌究竟有什麼講究?這些都是遊方迫切想知道的。

  但在當對的情況下,遊方根本無吸多慮,想太多送命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一陣山風吹來,莫名寒意遍野,胡旭元已經低下頭去,眼睛仍然睜的很圓卻已失去了神彩。遊方的手臂感覺他身體的重量漸漸掛在了劍上,突然一撤刻向後縱尊閃開,沒讓血濺到自己身上。

  胡旭元向前撲倒,四肢痙摩抖動了幾下,就像一條死魚一動也不動了,身下的枯葉間漸漸泅出血述。而秦漁劍身上的血跡卻自然的順著劍尖滑落,一滴都沒沾上心胡旭元死了,而山林外的路邊停著一輛空車,車下灌木叢旁還躺著兩個身受重傷不知死活的歹徒。

  遊方又殺人了,而且是突然遭遇動手,殺的莫名其妙,算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親手直接殺人,與上次殺狂狐他們情況是不一樣的。雖不像上次那麼噁心的直乾嘔,但仍然非常不舒服,嗓子眼發癢頭皮發麻,全身的毛孔也在寒意包圍中一陣陣發緊。

  殺人倒簡單,一揮劍就搞定了,可是殺完了怎麼辦?又不像狂狐他們那樣直接封進盜洞就可以了,遊方雖然精通各種江湖門道,但對毀屍滅跡絕對不是很擅長,也沒學過呀!

  躊躇間剛一皺眉,靈覺中忽然聽見秦漁發出的瑟瑟之音,遊方感到有一絲不對勁,下意識抬頭向某個方向望去。過了十幾秒鐘,風中聽見一陣陣煽動翅膀的聲音從上空掠過,是遠處山梁那邊的鳥兒接二連三的飛來。

  時間已是落日之後,鳥兒又不是蝙蝠,黃昏不歸林怎麼往外飛呢?而且很多動物有天生的靈覺,就如很多人天生有敏感的直覺一樣,此地匯聚的煞氣還沒散去,就算鳥兒飛過也會避開啊?除非是它們受到了更大驚擾,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心

  山梁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能諒起黃昏中整片山谷的飛鳥,應該是好大的動靜,卻沒有發出一點聲息。秦漁有感應,難道這柄劍自己成了精,遠在此地卻比山粱那邊的飛鳥感覺還要敏銳?

  遊方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不是這柄劍成了精,它的感應其實來源於自己。遊方無意間已經感覺到山梁那邊不對勁,但正在想別的事惰心念不夠空靈,這種感應被掩蓋了。

  而秦漁沒有自主的心念,始終都是一神空靈的狀態,卻能與遊方的靈覺發生奇異的共鳴,從而提醒了他。

  遊方明明感覺到了卻意識不到,還需耍借助秦漁來提醒。這一蟾間他對兩件事忽有所悟,首先是「靈覺」與「神識」究竟有何區別?劉黎曾經說過:「待到修行有成,元神出現內外交感清明,便可運用自如知其所以,彼時可稱神識。……空談再多也無真見知,功夫到了自有體會,也只能去自己休會。」

  遊方的功夫還沒到「元神出現內外交感清明」的地步,但此刻卻有了朦朧的體會,靈覺中聽到秦漁的示警聲其實是自己的元神所感,而這種感覺確實無法空談。

  他所悟的第二件事是關於養劍的,吳老說的真沒錯,器物真正的靈性是創造者與欣賞者自身所賦予它的,劉黎那本秘藉中說養劍至此並未結束,待到靈覺化神識之後另有玄妙,談的僅是秘法,而吳屏東教授的話,實則早已解釋了這些看似神異的秘法中包含的平凡哲理。

  養劍確實沒有結束,因為遊方能賊予「她」的精神共鳴還可以更精深,一方面看秦漁究竟能承載多少,另一方面就要看遊方自身的修養如何了。

  聽聞瑟瑟劍鳴,能在轉瞬間悟出這些,不是單純的靈機六動,而是長期積累後的頓悟,無論學什麼,狀態往往都在積累與頓悟間不斷交替陞遷。積累是必下的苦功,而頓悟有對是水到渠成,有對則需要機緣點撥。遊方今天的經歷很窩囊、很凶險,但也遭遇了一連串的機緣。

  雖有所悟,但形勢卻不容他細想太多,因為山梁那邊的情況陡然發生了變化,強大威壓氣息如爆發般瀰漫而開。雖然隔了一道山梁,也傷不到遊方,無形中卻讓人感覺簡直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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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2:29 |只看該作者
四十二章、點點幽藍

  遭遇這種突發狀況,遊方有兩個選擇!要麼過去看看熱鬧,但那樣可能會有危險;要麼趕緊料理完殺人現場離開,他自己還有一大堆麻煩呢。而他卻站在胡旭元的屍休前愣了片刻,因為感覺很奇特,山梁那邊強大的威壓氣息中既包含著侵略感更多的卻是安全感,這也太矛盾了!

  難道是兩個人,或者兩件「東西」在對峙,分別對自己產生了不同的影響?對,一定是這樣!遊方突然想明白了這種矛盾感的來源,不是用靈堂感應到的,他也不可能將靈覺延伸到山梁那邊去挑逗那麼強大的氣息,而是猜到的。

  怎麼形容這種感覺?遊方沒有經歷過所以說不清,以他能回憶起的場景勉強類比,山谷那邊好似有兩隻活生生的滄州鐵獅子,毫不掩飾彼此的威壓之氣。這股氣息是突然瀰漫開的,說明他們剛才還是含而不發,此刻陡然進入一種針鋒相對的警戒狀態,但山梁那邊的地氣並沒有產生劇烈的波動,說明他們還在對峙並沒有動手。

  遊方很清楚,就那種侵略性的威壓氣息來看,假如是衝著自己來的,在這荒郊野外他根本逃不掉,試想一下一隻活的滄州鐵獅子,能主動運用自身的靈性發出攻擊,並不需要跑多快,在這裡很容易就能「鎮住」遊方。但這股氣息似乎被擋住了,另有人應該在保護他,會是誰呢?

  劉黎!遊方能想到的只有那怪老頭了。至於另一個人,應該是胡旭元的同夥,遊方從未得罪過那等高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看來劉黎與胡旭元不是一夥的,而他們今天都在八大處遇到自己了,卻因為各自的原因都沒有露面。

  至於胡旭元,當然是想暗中設局害自己,他已經這麼做了。而劉黎,之所以不露面可能是發現了自己身處險境,於是在暗中保護。實情究竟是不是這樣,到山梁那邊看一眼便知!

  遊方小心翼翼的繞開胡旭元的屍休,全身勁力虛凝,輕手輕腳穿過村林向山樑上走去。這是一片香山一帶典型的紅襯林,初秋時節葉子的邊緣還帶點淺綠,而葉脈已呈深紅向外逐漸變淡,就似侵染的血跡。

  遊方的身法再輕悄但也不會飛,腳步在落咋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他很注意控制步伐節奏,借助周圍風聲的起伏掩護。

  越接近山粱,那邊谷中的威壓氣息感覺就越為強烈,靈覺中又聽見秦漁發出的聲音,竟如少女的呻吟,列身上也有點點光芒流閃,就似月下潭水的波光。

  2010年九月二日黃昏時分,香山西麓無名谷中,當代地師劉黎站的筆直,神情少見的嚴肅。他左手將一面羅盤平端在胸前,正是從遊方家中偷走的那塊明代老盤子,而右手背在身後做了個藏刀勢,手中持著一把傢伙,看制式竟然是民國撫戰時胡老式步槍上的刺刀。

  羅盤天池中輕飄飄的碰針此劑卻顯得凝重無比,並不朝向南方,而是指著三丈外與劉黎面對面站立的另一個人。

  此人身材很健碩,穿著休閒西裝混身上下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雙手與面部的皮膚很細嫩幾乎看不見皺紋,略有些凌亂的半長髮烏男發亮口這些通常都是年輕人才具備的外貌特徵,但這個人怎麼看都不年輕了,至少也在五十開外,至於多大年紀說不清楚,他的身材相貌保養的雖好,但掩飾不住老成的氣質。

  他的週身一米外插著六桿黃旗,旗桿約有兩尺來高,旗旛只有巴掌大小。山谷中無風,而這些旗旛竟然奇異的緩緩飄動,方向都非著中央的此人。他手中拿著一把怪異的東西,似玉非玉,細看竟像一隻一端削尖、表面鑽著一溜細孔、摩挲的異常光潤的細長骨棒。

  他的鼻樑咯高,鼻尖略呈懸膽狀,眼睛不大卻蘊含精光,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但此刻看著劉黎卻露出幾分忌憚之色。他乓在說話:「我敬你是長者,見面客客氣氣叫一聲劉前輩,多年不見,為何突然現身此處攔住向某的去路?我們向家可未曾有什麼開罪前輩的地方!」

  劉黎的表情雖然嚴肅,但說話還是判慣的不著調,冷笑一聲反問道:「攔你就是攔你,別把整個向家搬出來,難道你向左狐犯了法,要把向家所有人都抓去坐牢嗎?」

  原來對面那人名叫向左狐,他微微一皺眉:「前輩不要胡攪蠻纏,你我素無過節,今天是什麼意思?」

  劉黎的嘴角動子動,似是想笑,可是一點笑意都沒露出來:我倒想問問你是什麼意思,先別管我為何攔路,你過去想幹什麼?」

  向左狐有些不耐煩了:「我走我的路,與前輩無關。」

  劉黎瞇起了眼睛,表情很平淡可語氣夠狠:」乾脆把話說明白吧!我與你師父有點交情,本不想為難你,今天你只要不過去插手,不給你那個不成器的外甥加徒弟當幫兇,我就不殺你!」

  向左狐的臉色終於變了,有一股怒意上衝,周圍的旗旛也發出獵獵之聲,但隨即又壓了下去,怒氣一收淡淡笑道:「劉黎,原來你是想管小輩們的閒事。「他的稱呼變了,不再叫前輩而是直呼劉黎之名。

  劉黎輕輕搖了搖頭:「你這麼大人了,有七十多了吧?我看也快老年癡呆了,當面說胡話,我此刻理會他們了嗎,我在管你的閒事!」

  向左狐:「論年紀我怎能與你比?自從六十四年前你被自己的好徒兒傷了之後,恐怕再也抖不起一代地師的威風了。聽說你這些年還一直不消停,折壽的事情也幹過不少吧?……對了,傳人找到沒有?聽我一句勸,就別那麼矯情了,你再挑到不也是選中了馮敬那種欺師滅祖的弟子嗎?……假如你有意,我倒可以給你引見很多青年才俊,徒弟隨便挑,免得你老人家把那一身本事帶孫棺材裡,既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歷代地師。」

  劉黎的臉色也變了,瞬間有怒氣上湧,對方顯然是說中了他的心病,但他也很快恢復了平靜,鼻孔出氣笑了兩聲道:「嘿嘿嘿,你給我介紹傳人,就山那邊的貨色嗎?說的難聽點,就算他想欺師滅祖,也連門都摸不著。……實話告訴你吧,我還真看中了一個小子,就是此刻你外甥設局想害的人。怎麼樣,明白我為何要攔路了吧?」

  向左狐意外的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看來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我這就去告訴旭元一聲,不要出手便是。」

  劉黎還在笑,但這笑聲怎麼聽怎麼覺得身上發寒:「攔住你的路,那小子可能傷的不輕,但總能保住性命。假如放你過去,他有十條命也得送在這裡,你就老老實實陪我老人家在此聊天吧。」

  向左狐:「前輩真的誤會了,我是想去阻止旭元,這種事他本就不該做,對方又是您老看中傳人,還是及時化解恩怨的好。要是耽擱了,萬一傷了那人的性命可就不好辦了。」他又改口稱劉黎為前輩了。

  劉黎毫不掩飾鄙夷之色:「徒弟是你自己帶到北京的,他溜出來做什麼事難道你不清楚,他想得手的東西你也想要吧?於是放任他去做惡,回頭自己坐收漁利還不用擔此惡行,如意算盤打的挺好啊!……你比你師父可要差勁多了,他怎麼把向家交給了你?」

  向左狐的臉色變了好幾變,雙目中有凌厲的光芒閃現,終於還是沒有發作,陰沉著臉道:「前輩真的僅僅是攔路嗎?」

  劉黎鼻孔一揚:「廢話!」

  向左狐追問道:「萬一那人真有好歹,你也不追究?」

  劉黎:「只要你今天不闖關,不親自對他動手,我就不追究。」

  向左狐:「那就把話說清楚,我想去阻止旭元,而前輩你擋著不讓,真發生這種事,可不能怪我。」

  劉黎斷煞道:「我不怪你。」

  向左狐笑了,神情變的很輕鬆:「那好,我就陪前輩在這裡欣賞一下香山風景吧,黃昏時分觀將紅未紅之層林淺染,別有一番韻味,前輩以為呢?」

  劉黎把嘴一閉,眼皮往上翻,乾脆不理他也不看他了。

  就這麼過了幾分鐘,向左狐見劉黎毫不動容的表情,忍不住又試探著問道:「前輩是認為那人能從旭元手下逃脫吧?故此不聞不問。」

  劉黎還是悶葫蘆一般不答話,向左狐又問道:「難道您竟會認為旭元不是他的對手?」

  劉黎終於開口了:「我說你外甥今天要栽,你信不?」

  向左狐乾笑兩聲,瞇著眼睛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劉黎的神情竟變的有幾分戲髏:「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我這人一向不愛管閒事,在山上看見蛇也會繞道走。但有一次我在大道上走的好好的,一各蛇突然竄出來咬我,嚇得我蹦樹上去了,它當然沒咬著。我從樹上跳下來卻把它打死了給師父燉湯喝,師父問我既然蛇未傷到人,我為何不放過它?……你猜我是怎麼回答的?」

  向左狐的神情有些緊張起來:「您是怎麼答的?」

  劉黎:「我對師父說,這條毒蛇隱藏在道邊咬人,實在凶險。他自然咬不到我,但是後來人總會遭殃,不弄死還留著幹什麼,誰叫我遇上了呢?」

  假如遊方在旁邊也許會感到驚訝,劉黎在少年時竟與他有類似的經歷。但劉黎為人的風格、行事的手段乃至心性都與遊方大不相司,甚至透著常人難以理解的怪異,難怪遊方會在心裡稱呼他怪老頭。他明知山那邊會發生什麼事,竟然只擋住向左狐插手,其餘的不聞不問,也不管遊方是否會送命?不論結果如何,這老頭也夠狠夠絕不似善茬!假如換作遊方的話,絕對不會這麼做,他定會首先設法阻止事情的發生。

  話說到這裡,向左狐眼中也有些疑慮之色,似是自我安慰般的問道:「前輩,你可知我徒兒的本事?我這次帶他來北京八大處,就是為了出師行走江湖前的閱歷與試練,他即將化靈覺為神識。至於那個年輕人,我在八大處見過,遠不是旭元的對手。」

  劉黎點了點頭:「哦,你見過呀?果然是放縱徒兒行惡,否則你跟到這裡來幹什麼,就是為了看徒弟得沒得手嗎?

  若想阻止的話早就可以阻止了。」

  向左狐臉色有點掛不住了:「劉黎!你不要太過分,我向某並不怕你!你六十多年前受創之後早已威風不在,我是感念門中長輩的舊情才沒有與你動手。……真為你可惜呀,好不容易看中一位傳人,轉眼又要遭殃。他怪不得別人,只怪他被你看中了。」

  劉黎居然還有心思調侃對方:「你怕不怕,關我屁事!剛才不是說好了嗎,只要你不插手,我也不管閒事,怎麼還說個沒完沒了,堂堂一代宗門家主,囉嗦的像個居委會大媽。」

  就在此刻兩人臉色司時一變,他們在談話時早已發動神識運轉山川地氣凝而不發,此刻不約而同釋放出驚人的威壓相互對峙,防止對方先行異動。劉黎點頭一字一頓道:「引煞陣,破了,你外甥,快了。」向左狐冷笑道:「我徒兒已得手撤陣,不知那人生死如何,不是我不想阻止,都是拜你所賜。」

  饒是劉黎奸猾似成精老鬼,向左狐心機陰險深沉,這兩位世上罕見的高人也把事情給猜錯了。劉黎認為遊方已破陣,馬上要收拾掉胡旭元:而向左狐說胡旭元得手,已自行撤陣。但實情是胡旭元此時已經死了,游歲撥劍時後縱了一大步,不想濺自己一身血,落地時恰好踢斷了一根插在地上佈陣的骨頭。

  遊方並不是先破陣後殺人,而是當機立斷拔劍衝擊,侍仗秦漁之煞厲,同時胡旭元這個膿包也很配合,讓他直線衝入法陣殺了人,然後才無意間「破」了無人控制的引煞陣——其實破不破陣都無所謂了。

  由於隔了一道山梁,那邊又被煞氣籠罩,而兩位高人的神識暗中對峙相互提防,因此誰也不清楚山梁那邊具體的情況,只是感應到有冬巷棄了對陣法的控制,片刻之後那座引煞陣就消失了。至於細節如何,要麼親自過去看看,那麼等那邊有人過來。

  現在這種劍撥弩張的狀況,他們當然誰都沒法過去,劉黎陰沉著臉說道:「向左狐,你可以走了!」

  向左狐司樣臉色一沉:「劉黎,方才話說的明白,我未插手,你也就不能插手,難道此刻還想加害我的徒兒?回去之後,我自會責罰與管教旭元,但今天一定要將他帶走口」

  「你就等著為他收屍吧!」劉黎冷哼答話,眼中忍不住卻有焦急之色。假如是胡旭元得手,一定會過來見向左狐,但老頭似乎並不擔心這種情況。真正糟糕的是,比游魚還滑的小遊子遭遇到這種無妄之事,一定會萬分謹慎。如果他設法隱藏形跡躲了起來,偌大的北京城可不好再找;如果受驚之下迅速離開了北京,那就更難抓住了。

  假如遊方此刻溜走了,連「作案現場」都不處理,這兩位高人還真的誰都拿他沒辦法。可是遊方沒走,而是小心翼翼的穿過村林向山谷這邊來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山谷四面除了風聲沒有別的動靜,似乎這一片天地都在沙沙作響。向左狐突然書頭向劉黎身後望去,臉色瞬間充血變得非常難看甚至很恐怖。只見遠處山樑上、襯影餘光中悄然出現了一個人,身形雖然隱藏的很好,但怎能躲過一直在守望彼處的向左狐?

  他從山樑上剛一探牙,向左狐就發現了,雖看不真切他的面目,但一眼就斷定來者不是胡旭元!不禁神色大變。

  劉黎是背對山梁而立,向左狐抬頭變色,老頭司樣察覺有人過來了,不禁心中一驚,回頭喝問道:「小遊子,是你嗎?」

  遊方只來得及大喊一聲「小心一一!」隨即往後一仰站立不穩,如果不是撞在一棵樹上,差點就滾了回去。就在劉黎回頭喝問的一瞬間,兩位高人動手了,是向左狐率先猝然發難。

  見劉黎分神回頭,向左狐眼中滿是怨毒之色,毫不猶豫一揮手中骨刺,環繞週身的六面旗旛飄蕩中忽然轉向。最後兩面旗分開料指左黃前方,對著他身側的兩桿旗,而那兩面旗旛又收攏斜指左右前方,對著他身前的兩桿旗口向左狐身前的兩面旗旛,似是被無形的勁力繃的筆直,指向三丈外的劉黎。

  隨著旗旛一動,異象陡生!

  「浩然」與「陰森」作為形容詞通常用在含義截然不司的場合,但此時的山谷中真真切切捲起一片潔然的陰森之氣,匯聚而來從向左狐的身側繞過,順著旗旛的指引如不斷的激流向劉黎湧射而去。

  其濃郁精純到什麼程度?提到陰氣,很多人聯想到顏色當然是發黑,然而它實則無形無色,看不見摸不著只能感應。可襲向劉黎的陰森激流竟有了肉眼可見的「色」,星星點點的幽藍色似是世上最賭淡的火花,照不亮任何東西,但在黑暗中卻可以看見。

  點點幽藍奔湧閃現,宛如陰森激流中鋒利的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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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2:52 |只看該作者
四十三章、鬼火漫山

  向左狐趁劉黎不備突下殺手,這,幕被山粱上的遊方看的清清楚楚,那點點幽藍之光是最精純的陰氣凝聚到極致,竟似一種幾乎每個人都聽說過,但很少親眼見到的東西鬼火。

  在夜晚的墳地裡,尤其是陰氣很重的亂葬崗中,人們往往可以看到點點忽隱忽現的藍色火焰在飄動,民間稱之為鬼火。現代人嘗試用科學觀點去解釋,有一種觀點認為它們是磋火,人的骨骼中含磷,腐化分解後在土壤中的水與鹼的作用下會形成磷化氫,而磷化氫的燃點很低可以在空氣中自燃。

  這種觀點聽上去很有道理,但也有很多地方解釋不通,而且至今未得到證實,僅僅是一種假想與猜測而已二還有一些較為神秘的現象,鬼火一般出現在陰雨天,陰氣壓抑攏聚難以發散的情況下。而且它們易受受生氣的吸引,假如有個活人走過,會跟在人後面飄,回頭一看如果是膽子小的話簡直能嚇個半死。

  吳屏東教授曾有過一個想法,想用實驗證實鬼火究竟是什麼東西,通過採集樣本做光譜分析等手段,但一直沒有成功。因為這種東西不是跑到墳地裡想看就能看見的,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出現,且樣本採集的難度太大了,就算看見了也很難收集。

  向左狐匯聚的陰森氣流中點點藍光酷似鬼火,卻比普通的鬼火要可怕的多。遊方的靈覺中自然有一種危險至極的感應,這東西萬不可沾身,被這一片密集的藍光灑落身上,整傘人恐怕就會被最為精純濃郁的陰氣當場沁透,暴露在止野空氣中眨眼間就會像劉黎那兩本秘籍一樣腐化成渣,多少條命也保不住。

  向左狐身邊擂的那六桿旗應該是r種陣法,遊方根本沒見過,但見此架式也能猜到它就是風水書上說的聚陰陣。他在書中見到的聚陰陣可比這要複雜多了,而向左狐這種高手已經到了化繁為簡不拘一格的程度,簡簡單單插了六桿旗就搞定。

  借助陣法匯聚神識所及範圍內所有的陰氣,中心陰氣一收,外圍會形成陰陽不平衡的「陰氣真空」四面山野中的陰氣又會向此地自然的匯聚,然後再度被收攏,運轉的範圍遠遠超出神識所及,這便是陣法將靈覺威力的放大作用。

  陣法的第二個作用乏將這匯聚的陰氣凝練精純,再用神識引導襲人。陣法的第三個作用是保護施法者本人,如此濃郁精純的陰氣向左狐也不敢直接沾身,六桿旗桿圍成的範圍就是一個保護地帶,陰氣匯聚而來卻繞著旗桿之外射向劉黎,在兩人之旬的三丈之地威力達到極致,甚至泛出了點點藍光。

  假如向左狐就是在演示運轉陣法,對遊方來說是個難得的學習機會。他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有人現場發動風水陣法,而且是向左狐這種難得一遇的高人。

  但此刻卻是劉黎回頭時突然遇襲,遊方大驚失色,只能大喊一聲:

  「小心一!」劉黎回頭喝問看似分神,但老頭好像早就料到向左狐會幹什麼,而且一直在等著他出手。向左狐發動法陣,老頭背在後面的右手隨即揮了出來,身形原地旋了一圈,手中的刺刀挽了一個怪異的刀花。

  老義動作很滑稽,假如換在平時遊方看見了說不定會笑出聲來,這一圈刀花不似任何一套武功招式,而像握著一雙筷子對著一口環形大鍋在撈麵條,而且這無形的麵條還很長,怎麼撈都不斷!隨著他的動作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點點藍光就像衝進了一個漩渦朝四面發散消失,就似在一口大鍋裡被煮化了,一點都沒有沾到老頭身土。

  此刀花出現,遊方陡然感覺腳下堅實的山梁似乎成了軟軟的麵條狀,一個站立不穩向後仰倒連退幾步,幸虧靠在樹上才沒滾下止去。

  老頭攪動了環境中的地氣,導致了遊方的錯覺,精神對身體的控制也做出了錯誤的反應。這一招,在青縣郊外與劉黎的第一次交手中遊方就曾領教過。

  一見劉黎有備,向左狐偷襲沒有成功,他突然一跺腳,將手中細長的骨刺舉在面前不斷有節奏的揮動,看他的動作很像舞台上的樂隊指揮,姿勢很瀟灑節奏很有韻律,只是臉土的表情猙獰無比毫無藝術感。

  那匯聚的陰森激流不再直射,而像拳異的波濤起伏聚散左右盤旋,不時凝成一陣陣爆發的藍光,如一道道巨浪無聲無息的拍向劉黎,三丈之內的草木彈指間全部腐朽化泥,土地也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深黑色,幾乎毫不反光,平地看上去如同不見底的深淵一般。

  劉黎的動作也變了,左手穩穩托住羅盤不動,右手持軍刺指向面前的大地左挑右繞,口中還唸唸有詞,看上去就像一位做法驅鬼的道士,但手中不是桃木劍而是冷颼颼的刺刀。說來也怪,不論向左狐的攻擊如何凌厲陰森,都從容的被化解,一波波藍光隨著他的刀勢鑽入地下不見去向,但劉黎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不知正在相鬥的兩位高人彼此的感受如何,遠處山粱上置身事外觀戰的遊方卻受不了了。看見向左狐的攻擊,瀰漫的寒意幾乎浸透骨髓,感覺就像自己正在被人活埋,冰冷的泥土已經蓋到脖子上,身體還在不斷的下陷,意識在一片恐懼中陣陣昏沉。看見劉黎的招架,感覺五臟六腸都被扯動了,身體五官也在變形扭曲中,別說用力反抗,沒成為一堆爛泥就不錯了。

  靠,看一眼就這麼厲害?遊方此刻恨不得自己根本沒有靈覺,甚至沒有五官,就是一頭無知無慾的蠢豬。兩大高人的相鬥雖然精彩紛呈難得一遇,遊方卻不敢再看下去了,閉上眼睛收斂心神,也盡量約束靈覺不去感應任何東西,軟軟的靠著樹這才好受一些。

  他剛剛閉上眼睛,劉黎卻說話了,聲音遠遠傳來聽的卻很清晰:

  「小遊子,是不是很難受?如果能忍得住,就盡量多看幾眼。松鶴谷向家擅長風水陣法,宗主左狐先生更是一等一的陣法高手,可惜我今天要殺了他,這個觀摩機會太難得了,看一眼少,眼吶!」這老頭的嘴可從來不吃虧,如此激烈的相鬥中還不忘損人。遊方哪裡敢睜眼,但也很自覺的配合,,劉黎,掙扎著喊道:「沒什麼好看的,今天剛從八大處過來,領教過那種天人相合的千年大陣,有這碗水墊底,區區幾桿旗算什麼?有能耐插到八大處去,看是他的破旗桿厲害,還是佛祖舍利塔厲害?」劉黎居然還有心思教官他,呵斥一聲道:「…小子,你這麼說話就不對了,別忘了他現在還是個,大活人!一人之力總有窮盡,混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啊?風水陣法的妙處就在於它司時是一種靈樞與靈引,借之運轉讓川地氣為我所用,起到四兩撥千斤之效,你該好好學學對面那個四兩是怎麼撥的!」遊方:「四兩,我看是二兩吧?俺們鄉下有句土話,叫狗頭上頂不了二兩油…」喊到這裡他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說的話也是在信口胡扯了。

  向左狐的鼻子都快給氣歪了,兩人明明斗的旗鼓相當,而劉黎處於守勢絲毫不佔上風,卻拉著一個臭小子在嘴上佔便宜,一副毫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樣子。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喝道:「劉黎,枉你身為當代地師,難道不會看天時嗎?行將入夜,天地之間的陰氣會越來越重,而我的聚陰陣已經發動,你有再大的神通,難道還能與天地輪迴相對抗?不要做無謂掙扎了!」

  聽到這句話遊方也是一驚,就算他刊入門未久,但也瞭解風水地氣,這麼鬥下去劉黎確實不佔便宜,至少在天時上很不利。假如現在兩位高人旗鼓相當,劉黎絕對堅持不了很久,他到是有心幫忙,但此刻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又如何插手?

  劉黎斷喝一聲:「向左狐,你也太小看一代地師了!…小遊子,睜眼,看我如何破陣!」遊方聞言不由自主師眼,眼前一花感覺說不清是難受還是驚怖,因為自己的身體彷彿都隨著景物的變化而消失了,只剩下靈覺五官空蕩蕩的虛懸。所見還是這片山谷,卻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也分不清是春夏還是秋冬,劉黎與向左狐仍站在止谷中相鬥,他看的清清楚楚。

  劉黎此刻已經站住不動了,捧著羅盤以刺刀指天就像一尊雕像。

  圍繞著老頭周圍的景物似在飛速的變化,白天黑夜的交替,春夏秋冬的輪迴,不是實際發生而是靈覺感應的「心像」所見,與現實中的夜色山谷相重合讓人恍然分不清夢幻與真實。為什麼會發生這種錯覺?

  老頭在運轉心盤術一真正的心盤術!侵入遊方的靈覺讓他感受到。

  老頭可不是在考察地形地貌,也不是在看風水,春夏秋冬的輪迴演變本身就是天地生機週而復始的過程,這片大地已經承載了億萬年,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他以心盤術「喚醒」這歲月年輪,運轉天地間的生機靈氣。引煞陣匯聚的陰森寒流仍在,卻無法與這天地生機運轉相抗衡。心盤運轉到極致,劉黎大喝一聲手中刺刀向前一揮,一切戛然而止。

  只聽咋卡兩聲,向左狐身邊的六桿旗桿莫名斷了兩根,陣破了,匯聚的陰氣一時仍鬱積山谷中,但卻不再向劉黎匯流攻擊。半空中飄浮點~點詭異的藍光緩緩的消散,但短時間內還無法散盡。

  老子的反應卻比兔子還快,聚陰陣一破未等鬼火散盡,把羅盤一揣一蹦多遠,持著刺刀朝著向左狐直衝了過去,看動作很有遊方刺殺胡旭元的風範,刀尖微顫似乎發出一種無形的力量,周圍飄浮的鬼火像波浪般的分開,又於他的身後合攏。

  劉黎要掏傢伙上去直接捅人,陣法一破心盤術一收,遊方感覺身體又「回來了,腦袋暈的厲害連眼睛都不想睜開,他咬舌尖竭力使自己清醒過來,手持秦渣也衝下了山粱。

  剛才老頭發動的心盤術非司小可,遊方雖然剛剛入門也知道那種消輕相當巨大,劉黎再大的本事也會感到虛弱,此時不幫忙又待何時?讓,谷中還飄著鬼火呢,遊方也釋放出靈覺擾動陰氣分開鬼火,但他沖的太快了,有幾點藍光擦到了身上。數量很少威力也不是很大了,僅是上衣有幾塊布片在跑動中被風掃了下來,落地變黃漸漸腐朽。

  讓粱上的遊方再快,也沒有三丈外的劉黎快,他與向左狐已經交上手,軍刺與骨刺左右揮閃卻極少碰撞,兩人身形遊走滴溜溜亂轉,身法快的就像虛影一般。遠處奔來的遊方看得清楚,向左狐的功大不弱,至少絕不亞於自己,甚至比劉黎更強。

  衝到近前揮秦淡就要與劉黎一起夾攻向左狐,卻腳下一滑就像溜冰一樣,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在無形的流動中推了他一把,好懸沒有晃到在地。揮劍接連沖了幾次皆是如此,他根本靠近不了兩人纏鬥的戰團。

  劉黎與向左狐不僅在比武格鬥,已經以命相搏,使出了所有還能動用的手段。不僅揮刀子,還以神識相互纏繞展開精神攻擊,偶有餘力便運轉地氣克敵,這樣糾纏在一起遊方很難插進去。

  試了三次他乾脆不往上衝了,右手持劍左手托腕,拿樁定身收斂心神運轉內勁,收住靈覺將精氣神都集中在劍尖上,目不轉睛的盯著游鬥中的向左狐。他沒有參與格鬥,而是為劉黎掠陣時刻準備策應,只要向左狐一露出破綻就上去給一劍。

  他這樣還真站穩了,持劍一步步緩緩而行,緊隨兩位高人游鬥的身形。山粱那邊不知何時已有月光灑落,寶刃秦濤又發出微弱的清嘯,宛如女子渴望的輕吟。他這個架勢不論是不是虛張聲勢,看上去也似一頭欲撲擊的猛獸,咬不著人也能嚇唬人,嚇不著人也能腿應人。

  向左狐禁不住暗暗心驚,歷代地師的威名他當然知道,但是當代地師劉黎自從六十四年前遭遇重創,功力大打折扣,這麼多年始終無法恢復巔峰狀態,如今恐怕也剩不了幾年陽壽,應更加不如當初。而自己提前布下聚陰天陣佔盡天時地利,應該有七成把握可以擊敗劉黎,說不定還有生擒的可能。

  他剛才還在心中得意的盤算,若能拿下劉黎,再好生逼問歷代地師秘傳的心盤。心盤術是高深玄妙的風水秘訣,向左狐也會,但歷代地師所傳更加非同一般,是他夢寐以求。倘若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得手,胡旭元死的也值了,反正他會殺了那個來歷不明的小子滅口,順手也為徒弟報了仇。

  沒想到瘦死的駱駐比馬大,劉黎居然破了他最擅長的聚陰陣。當時感到一陣可惜,今天難以阻止劉黎逃走,今後多了偌大的麻煩與禍患,假如消息傳了出去,他回到向家後也不好交待。不料劉黎的反應更加令他意外,竟然沒有逃走,而是揮刀上來與他拚命。

  向左狐與胡旭元這對舅甥師徒今天的舉止,把老頭給惹急眼了!況且劉黎自可逃脫,遊方怎麼辦?

  等到近身交手,向左狐又覺得意州,劉黎破陣的神氣消耗自然極大,但是他運轉法陣的消耗也不小。方才以風水秘術相鬥,消耗的不僅是體力,更多的是比拚修為功力,劉黎的功力比他原先所估計要精深得多,神識也渾厚悠長。

  等到此刻才近身相鬥,神識糾纏此消彼長,拳腳兵刃上劉黎竟然不吃虧,太難纏了!

  更何況還有一個年輕人在一旁虎視眈耽,手中那柄煞刃著實厲害。

  他與劉黎鬥到這個程度都已是強弩之末,遲早擋不住那人攻擊,只有找機會先把他除掉才行。可是劉黎轉守為攻之後,就似不要命一般一招狠似一招,讓他根本沒機會對那年輕人出手。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說不定今天會栽在這裡,得趕緊脫身了,畢竟先保住自己的要緊,有什麼麻煩以後再說吧。向左狐心念及此,身法陡然加快,繞著劉黎向外轉了半圈轉身疾走,手中長長的骨刺急速揮舞,發出一連串類似笛子吹奏的顫音,引動山中夜氣相和,奇異的力量逼使劉黎不得追近。

  向左狐又使出了風水秘術,而且足除了陣法之外壓箱底的絕招了,不求傷人只為逃跑。劉黎沒有勉強揉身進擊,而是像發瘋般奮力一跺腳,大喝一身:「動手!」

  此地沒有別人,老頭當然是叫遊方動手。就在劉黎跺腳的一瞬間,遊方的感覺不是大地在晃,反而感到腳下的土地是如此堅實穩固難以抗拒的厚重。遊方的靈覺,兩位高人糾纏的神識,笛聲引動的夜氣,甚至秦渣的輕吟都被「封固」了。也不知老頭是怎樣跺出的這一腳,在場所有人包括劉黎本人的風水秘術,在這一瞬間都「失效」

  了。

  劉黎跺腳的同時,向左狐正好從遊方左側斜刺裡竄出。遊方早已蓄勢待發,此刻想也不想,身形如風而至,揮劍直刺向左狐的右頸。

  向左狐的功夫當然在遊方之上「有觸殛應」的境界自不多言,看也不看右手向外一揮骨刺,劍骨相擊發出身音異常沉悶。撞擊力不僅爆發在兵刃相觸的那一點,內勁運轉中全身筋骨都受到了衝擊,遊方倒飛出去三米多遠,落地之後蹬,蹬,蹬連退幾步才站住,內腑翻騰好懸沒吐血!耳中彷彿聽見秦漁發出一聲似傷痛的嗚鳴。

  喘息略定撫胸望去,向左狐卻沒走,身形彷彿被定格仍保持向外揮擊的姿勢,只有頭垂了下去,月光照在他的臉上,表情竟神似胡旭元,臨死之前。他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胸前,滿臉的驚駭與不可置信,還有深深不甘,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只在喉嚨裡發出咯咯的響聲,嘴角有血沫湧出。

  在他的前胸露出了一截刀尖,月光下不染血跡發散著寒意,向左狐的生命也正隨之流逝。他的背後貼著一個人,宛如隱藏在月光的陰影中,正是劉黎,手中的刺刀已完全沒入了向左狐的後心,只留下一截纏著粗布的手持處。

  風停了,山谷中連蟲兒都不再鳴叫,除了自己的喘息聲,遊方幾乎聽不到別的動靜,一片靜謐之中,劉黎對著向左狐說話了,聲音低沉中略顯疲憊一「你從一開始就錯了,不該用自以為最擅長的風水陣法與我相鬥。

  你想欺我年老且傷,這一輩子又沒留下傳人、但我畢竟是當代地師,以風水秘術欺我,簡直是一種侮辱!你此生最擅長,而我遠比你更擅長,就算你布下法陣佔盡天時地利。一左狐先生,你所求如此,死,的也該瞑目了!」

  向左狐口中發出一聲含糊不清動靜,手臂一軟,骨刺落地,本已低垂的頭也毫無支撐的耷拉下去,他死了,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掛在劉黎的刺刀上。

  劉黎對著死人還在說話,但是接下來的話向左狐是不可能聽見了,倒像是說給一旁的遊方聽的「左狐先生,你的功夫了得,想擊敗我不是沒有機會。從一開始你就應該與我近身纏鬥,神識彼此相消,只要你敢拚命我也無可奈何,最終恐不是你的對手!何必捨近求遠反而耗送一身功力?」小遊子,你說是不是?」

  劉黎正「語重心長」的對著死人說話,冷不丁開口叫遊方,把他給嚇了一跳,趕緊答道:「他哪是前輩的對手,功夫再好也不行,人差的太遠了!」……前輩,您沒事吧?」

  劉黎冷哼一聲:E你看有事的人,難道是我嗎?」

  遊方:「當然不是前輩,您老人家怎會有事呢?……今晚究竟是怎麼回事?」,算了,待會兒再說這些,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劉黎很不滿的反問道:「你又不是沒殺過人,怎麼辦還要問我?

  當然是將麻煩料理乾淨,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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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你能做到嗎

  劉黎說話的同時,掏出羅盤托在左手朝天空,招,展開手臂向後退了一步。山谷上空漂浮的點點幽藍之火已散去了大半,餘下還未散盡的此刻奇異的匯攏,如一條渡流落在向左狐的身上。

  遊方莫名感到一陣噁心,揀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根細長帶孔的骨刺退後幾步。只見向左狐的身體包括他身上的衣物迅速的枯萎,腐朽,散開落地,這麼短時間內自然不可能有蛆蟲滋生,但卻迅速而奇異的化為一堆腐泥,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再高明的法醫恐怕也查不出線索來。

  在遊方揀起骨刺的同時,劉黎已經拔出了刺刀,冷冷的看著向左狐的屍身萎地化泥,吸聚的藍光似乎還未散盡,刺刀工泛出點點陰森的青芒。

  老頭應該很累了,遊方在近處看的清楚,他握著刺刀的手背上有一層凝結的細汗。不是平常人大汗淋漓的樣子,在月光下就像一粒粒晶瑩的露珠密密麻麻粘附在豎起的汗毛上,遊方也是個會家子,明白這是全身勁力運轉到極致血脈宣洩的結果,老頭握刀的手心此刻一定也汗透了,體力幾乎到了透支的邊緣。

  好懸吶,殺了向左狐兩人看似毫髮無傷,但其中的凶險只有在場的屍老一小自己清楚。

  劉黎拔出刺刀之後,看也沒有多看眼順手就將羅盤扔給了遊方,轉身朝山梁那邊快步走去,路過那座殘存的聚陰陣時,刺刀連揮在每一截旗桿上都劃了一記,邊走邊道:「拿好你的盤子,今天要不是它,我老人家還真難搞定!帶著鶴翅風笛,隨我去那邊收拾乾淨。」

  看來這根骨剌名堂不小,叫什麼鶴翅風笛,遊方有太多的話想問劉黎,但此刻不是時候,只得緊走幾步問道:「您老人家不要緊吧,用不用我扶一把?」

  劉黎板著臉道:「地師走止路,從來不用人扶!…小遊子,你怎麼樣,接了大名鼎鼎的左狐先生一擊,還受得了嗎?」

  遊方調息平定心神答道:「是挺難受的,但還挺得住。」

  劉黎:「那就快點走,時間不短了,別走了風。」

  山粱那邊的大道旁,還有一輛空車並躺著兩今生死不明的歹徒,萬一被過路人發現了報警,追套起來也是很麻煩的事。遊方搶在劉黎的身前翻過了止梁,來到胡旭元的屍身旁,先將那根割官筆形狀的凶器收了起來,此物的外形與鶴翅風笛差不多,但它是金屬質地實心不帶沒孔,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這些江湖人不約而同都喜歡用刺狀的傢伙,劉黎的刺刀,胡旭元的種官筆,向左狐的骨刺甚至包括遊方的短劍,都是短而帶尖的方便刺人。自古格鬥所用的冷兵器中,槍為百兵之王,戰場殺傷力是最大的,但現代人不可能扛著丈二長槍滿街跑,縮短為匕,刺便於攜帶。而在施展拳腳功夫時近身持刺,不僅相當於手臂的延伸,還可以直接招架對方凶器的劈砍,既方便又實用。

  收起胡旭元的兵器,遊方又搜了一遍屍身。他雖不是個苦孩子出身,但從小就知道廢物利用,父親小時候不就是跟著奶奶進城「揀破爛「起家的嗎?遊方沒有「浪費」的習慣,他可是親眼看見劉黎是怎麼處置向左狐的屍身,萬一胡旭元身上有好東西可別糟蹋了。

  遊方還真的有收穫,居然搜出來三萬現金!這個胡旭元也真是的,跑到八大處逛公園,帶這麼多錢幹什麼,白白便宜了「兇手「遊方。幸虧遊方的習慣好,要不然待會兒屍身連著衣服一爛,這筆錢不就浪費了?至於其它的東西遊方可沒動,包括胡旭元…的錢包以及裡面其它的證件,信用卡等等。

  他搜身的動作很快,不亞於老練的扒手,彎下腰摸了兩把就搞定了。

  劉黎就站在一旁看著,見遊方揣起了三摞鈔票,不禁露出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搜完身,遊方又去揀插在周圍佈陣的骨頭棒,劉黎皺眉道:「那些破玩藝沒什麼用,都扔他身上吧。」

  遊方很聽話的將周圍的骨棒拔出來都扔在胡旭元,的屍身上,劉黎很乾脆的彎腰一刀插入後背,刀身上的青芒微泛,似在剎那間籠罩住屍身,然後拔刀未多看一眼,轉身向江下大道走去。胡旭元的屍身連著衣服也與向左狐一樣迅速的化為腐泥,至於上面堆放的骨棒腐朽的速度要慢得多,從黃色發灰漸漸變得發黑,然後乾枯碎裂變成粉末,完全消失已經在幾個小時以後了。遊方當然沒有看完這一幕,他早已跟著劉黎下山。

  來到大道旁,那輛出租車竟一直沒有熄火,而兩名歹徒還躺在原地,看來附近並沒有什麼人經過。遊方先揀起了自己的劍鞘與劍套將秦渣收好,又想到了什麼,在兩人身上摸了兩把,果然搜出了兩疊現金,每人身上有一萬,扎鈔票的牛皮紙條還沒拆,像是則從銀行裡取出來不久。

  聯想到胡旭yuan身上的三萬現金,遊方在腦海中大約拼湊出一段猜測的情節。這兩名歹徒應該是胡旭元找到的,特意拿出五萬塊錢給他們看了,並支付了兩萬塊的定金,要他們搶遊方身上的一個東西,答應事成點後再給三萬。

  而這兩名歹徒並不僅僅是為了五萬塊錢殺人,他們被胡旭元的舉動勾起了私心,既然有人肯花五萬雇凶去搶,那麼這件東西的價值一定遠遠超過五萬。他們收了兩萬塊錢又趁胡旭元「不在場」企圖搶了東西據為己有,為了不暴露,乾脆起了殺人的歹念。

  至於實情是否如此,就要問他們本人了,遊方只能猜出個大概。

  收起錢遊方心裡犯難了,兩名歹徒中被撞的「乘客。傷的極重,斷裂的肋骨可能已經刺穿肺部,嘴角有一攤血,呼吸聽起來就像破風箱,昏迷中已處於垂危狀態。而那名被揣中肚子的司機,口吐白沫躺在地上輕輕的抽搐,暫時並沒有生命危險,但如果不處理的話也夠嗆,他仰面躺在地上有些嘔吐,很可能會窒息而死。

  把他們丟在這裡不處置,自己反而會成為警方追查的殺人者。假如送醫院的話,至少自己應該報警,不能白白便宜了這兩個謀財害命的歹人。但這樣麻煩就多了,萬一在途中就出了人命,自己更加解釋不清,而且麻煩不僅僅來自警方,別忘了今晚還死了兩個來歷非同一般的人。

  正在躊躇間,劉黎大步走上前去,二話不說連起兩腳將躺在地上的兩人挑飛,落入道旁的樹林中。他下腳很重,昏迷中的歹徒頓時送命,落地時已經開始迅速的腐化,因為劉黎不僅起腳還揮刀在空中給了他們兩下,至此刺刀上的青芒已經退盡,又恢復了慘白的顏色。

  遊方有些愕然,這老頭可真夠狠的,骨頭渣子都不留啊,一切痕跡處理的乾乾淨淨!而遊方本沒想殺這兩人,從法律上來講這已超出了正當防衛的範圍,屬於追加傷害,且他也不是窮凶極惡之徒。

  遊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想當初在青縣郊外被劉黎盯上,自己還威脅老頭說怕不牲他殺人滅。?自己真是不識尊神真面目,關公面前耍水果刀了,這老頭原來是殺人滅口的祖宗!又想起劉黎說過曾有一個徒弟是他老人家親手了結的,不禁莫名打了個寒戰。

  劉黎見遊方站在一旁發愣,表情很不滿的說道:「夫子之道在於忠恕,但要分場合,江湖人行事講究以直報怨。這兩人與你無怨無仇素不相識,卻因一念之私而殺人,出手如此狠毒毫不猶豫,留他們在世上也有害無益,不如塵歸塵土歸土,倒是做善事了,難道你還想說什麼嗎?」

  遊方苦笑道:「您老都處理完了,我還能說什麼?」

  劉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問了一連串的話:「今日命表山中的左狐先生,來歷非同小可。他這一失蹤,你認為沒有高手追查嗎?留下這兩名歹人,必然能杳出你的線索。假如有人順著線索找到你,你能說的清嗎,如果說不清,難道還有命嗎?你還想讓我老人家天天這麼暗中護著你嗎?」

  遊方立刻搖頭:「不敢」……,請問前輩,我們現在去哪,這輛車又怎麼辦?」

  劉黎很生氣,差點沒用刺刀背敲他的腦袋,瞪眼道:「遇到這種事,連腦筋都糊塗了?我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你難道讓我在荒郊野外連夜徒步爬山?有現成的牟,當然是開車走!」

  老頭一直架子十足,但看得出來他已經疲憊不堪,連夜再走十幾里路確實太累,也想坐車圖個方便了。遊方將虛掩的車門拉開道:「您老請工車,請問去哪?」

  劉黎坐到副駕駛位置上答道:「去頤和園歇歇。一他真需要好好歇一歇,尋找靈氣不錯的地方滋養形神,頤和園是與八大處龍脈吐珠相望的「龍取水」之地,最合適劉黎此刻調息。

  遊方上車,將計價器扣下又打開,拉著劉黎調轉車頭繞過香山與八大處之間的偏僻小道,向頤和園開去。劉黎將座椅背放斜,靠在上面閉目養神,卻似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我今日行事確實過於狠絕,但自有原因,你將來若非萬不得已,不要學我這樣,否則折福折壽啊!」

  遊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陪著小心道:「您老人家長命二百歲,先好好休息吧。

  劉黎閉著眼睛又補了一句:「待會兒開車上了大道小心點,躲著那些監控攝像頭,別把這輛車連我們倆都給拍進去了。」這老頭年紀雖大還真不是老古董,當今社會那些先進的玩藝什麼都知道。

  其實不用他提醒遊方也會注意的,否則也枉稱江湖小遊子了。為了盡量不打擾老頭休息,車速不快不慢開的很穩,牛個小時後停在了一條沒有路燈的道旁,路邊有綠化帶,穿過綠化帶就是頤和園的圍牆了。

  車一停,劉黎立刻睜開眼坐起身道:「把車上的痕跡全抹掉,然後進來找我。」

  遊方又問了一句:「車就扔在這裡嗎?」

  劉黎終於露出了倦意,不再吹鬍子瞪眼說話:「警方會發現的,人雖然沒了,但車是他們家屬的財產,留下吧。」說完這句話他逕自下了牟,穿過綠化帶翻牆進園了,看意思是要遊方處理完車上的痕跡自己去找他。

  等到遊方翻牆進了偌大的頤和園,早已看不見老頭的蹤跡,但他此刻已是熟門熟路,自知在園中尋找適合滋養神氣且足夠隱蔽之地。找了大約一個小時,果然在一處略向內凹的半山坡上看見了劉黎,這裡是一片月光下的林間空地,老頭正盤膝端坐在一塊石頭上調息。

  遊方沒有打擾老頭,他自己也需要行功調息,化解內肌的不適。借助天地靈氣滋養定神,定坐之地便是人為靈樞運轉之處,彼此不能相擾,遊方退到了一個較遠的地方,也盤膝而坐運內幕心法。法訣雖妙但也架不住今天這般折騰,遊方行功一個時辰也只恢復了六,七成,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完全休養過來。

  當他吐息收功睜開眼時,發現劉黎背手站在身前不遠處,腰桿挺的筆直,臉上的表情卻似笑非笑帶著幾分戲論,活脫脫又是他熟悉的那個怪老頭。

  遊方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來問道:「前輩為何這麼看我?」

  劉黎卻點頭讚了一句:「…小遊子,你很鎮定嘛!」

  老頭難得誇他一次,憑心而論,遊方今天的舉止確實足夠鎮定決斷,從頭到尾沒有一絲慌亂,遇見如此意外的凶險變故,這麼年輕的小伙且功夫尚淺,但舉措得當幾乎無可挑剔。遊方有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是嗎?那要多謝前輩的教誨與提點。

  劉黎卻很「謙虛」的一擺手:「不要謝我,你有很多能耐不是我教的。」……小遊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好不容易緩過一。氣,還沒有來得及細聊今天發生的事,老頭居然好整以暇的要講故事。誰吃飽了沒事幹,大半夜跑到頤和園山林中講故事?老頭今天也給向左狐講了一個故事,然後把人家給殺了,可見聽他講故事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遊方很是納悶,只得答道:「前輩請講。」

  劉黎卻不著急,表情很高深的又問了一句:「作為一代地師傳人,不僅要聰敏機警,也要有真正的膽量,遇事鎮定,處置不能失措。這些,你都能做到嗎?」

  老頭的話又繞回到收徒工來了,而此時的遊方已經對老人家心服。服,既感激又佩服二劉黎的能耐自不必多說,遊方以前別說見過,就連想都想不到,絕對有資格做自己的師父。而且老頭今晚可是為他拼了老命,這份大恩簡直沒法報答,今後有機會也應該好好孝敬他。

  遊方已經想好了,只要老頭再問一句「你願意拜我為師嗎?」他立刻就跪下磕頭拜師,於是很認真的答道:「不敢說都能做到,但遇事自信還能有所反應,知道處置,不至於太過失措。」

  劉黎的表情卻不太認真,壞壞的笑道「是嗎?我看未必!別急,先聽完這個故事」「……

  劉黎以前收過八個徒弟,指的是正式入門欲傳以衣缽的弟子,但他這一輩子可不止教過八個人,比如此時的遊方,也算已在老人家門下受教,他二十年前還收過半個徒弟。徒弟怎麼還能論半個呢?此事說來話長,此人名叫何遠之,聽名字很男性化,其實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

  自古以來就極少聽說有女地師,更何況是劉黎這種地氣宗師的傳承!風水師這一行時常要穿行荒山野嶺,而且有些陰氣與陽氣特別重的地方都會對體質有影響,男人還好說,但女人有時候真的很麻煩。

  劉黎沒想過要收女弟子,但何遠之是故人之後,她生的乖巧很討人喜歡,一張嘴也很會說話把老頭哄得很開心,於是就經常教她幾手防身功夫與風水秘法,反正也沒有別的徒弟,如此也聊勝於無。何遠之的資質與悟性還不錯,入門的功夫幾乎都學會了,她為人尤其機靈,和老頭相處久了,經常將師父那些戲弄人的花樣一眼看穿。

  劉黎是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江湖,除了一身真功夫,江湖手段也是花樣百出,這些遊方曾領教過,種種小手段也是老頭教訓弟子的方式之一。但是何遠之是故人之女,劉黎又沒打算傳之正式的衣缽,因此教「的不能太過分,而何遠之往往能看穿他的小把戲,讓老頭經常沒脾氣。

  能教的都教她了,就算一時火候尚淺,以後也只能靠她自己去歷練了,畢竟師文領進門,修行在個一人。」至於剩下的本事,老頭也沒打算傳授。但何遠之卻有了不太服氣的想法,拐彎抹角的問劉黎女子可不可以成為一代地氣宗師?

  劉黎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其實在老的眼中,就算何遠之是個男的,與繼承地師衣缽的要求也有很大的差距。但他不想直接說出來打擊她,又不想讓她認為自己有性別歧視,於是耍了個手段,對何遠之說:「作為一代地師傳人,不僅要聰敏機警,也要有真正的膽量,遇事鎮定,處置不能失措。這些,你都能做到嗎?」

  二十年前的這番話,與劉黎剛才問遊方的那句竟是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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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好大的破綻

  當時何遠之一聽覺得有門,立刻點頭答道:「能做到。」

  劉黎:「那好,我就給你一次考驗的機會,試試你的膽量。」

  怎麼試呢?劉黎要何遠之在某天半夜去荒郊外的一片老墳地,其中有一座被雨水沖坍了半邊露出了墳洞,墳洞裡然躺了一具死屍,死屍腰間繫著一塊玉璧。何遠之需要孤身一人前去找到那座墳,將玉璧取出,回來後完好無損的交給劉黎,就算通過了考驗。

  劉黎還提了一個特別的要求,一旦拿住玉璧便不得鬆手,並且嚇唬她說:「夜半荒墳,向來是靈異之地,人的心神易受侵擾。你又是一個有靈覺的女子,體質屬陰並帶著生氣,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生,屆時一定要舉措鎮定、處置得當。」

  這種事情對於一個大姑娘來說確實是過於危難了,但何遠之藝高人膽大,竟然也笑著答應了。

  故事聽到這裡,遊方也忍不住笑了。其實老頭耍的這一招他也能看出來,是江湖人試煉弟子膽量的手段之一。墳洞裡躺的「死屍」就是師父本人裝扮的,目的就是為了看看這名弟子敢不敢在規定時間真的一個人親自來。

  膽小的人自然不會來,想投機取巧的人可能會偷偷白天去,有人雖在規定時間去,但會請一批朋友或保鏢跟在身邊壯膽,但還有人乾脆花錢雇別人去取東西。

  何遠之笑著答應了,想必也是看穿了老頭的花樣,但只要她真敢去,膽子也不算小,至於能不能達到老頭各方面的要求,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劉黎卻沒有理會遊方的笑意,自顧自繼續講故事——

  那時劉黎住在廣西柳州近郊,而何遠之是從外地家中溜出來找老頭學藝的。這天晚上,何遠之特意給劉黎做了幾盤好菜,買來兩瓶好酒,讓老頭好吃好喝的等著。天黑之後她出門時,劉黎正在喝酒,特意叮囑了一句:「不要著急,小心點,慢慢走。」

  何遠之著急完成任務,一出門就大步流星奔郊外的老墳地去了。到了地方確實夠恐怖的,剛剛下了一場小雨,靴子踩在泥地上發出吱吱的怪聲,四面隱約可見零星的鬼火飄蕩。這片墳地裡沒有風,但可以聽見遠處山間的風聲,似有人在吹奏嗚咽的長蕭。

  她也感到頭皮發麻,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暗中給自己壯膽道:「害怕也沒什麼,人哪有不害怕的?只要不慌不亂就行!……別說沒鬼,就算真的鬧鬼,憑我的功夫也用不著怕。……嗯,注意拿樁站穩,別不小心滑一跤,讓扮死屍的老頭看了笑話。」

  何遠之左手戴好皮手套,在手腕外側綁了一支手電,照起亮來十分方便,右手握住一支短刀走進了墳地。時間不大,還真找到了劉黎所說的那座墳,看上去很久了已經塌了半邊,棺木腐朽後形成了一個墳洞,裡面還真躺了一具屍體。用手電一照,屍體上的衣服雖破舊不堪但還算完好,腰間繫著一塊玉璧。

  看見這麼「恐怖」的一幕,何遠之倒不怕了,反而在心中暗笑。墳已經成了這個樣子,裡面早應該屍骨無存,怎麼還有這樣一具屍體躺著,分明是老頭自己扮的,破綻太明顯了!她二話不說,俯身上前用左手抓住了那塊玉珮。

  電筒的照明下,那具屍體竟然動了,伸手抓住了季住玉璧的絲帶。何遠之沒有驚慌失措,右手揮刀割斷絲帶,還用刀背順手敲了屍體的手背一下,拿著玉璧一個後空翻跳下墳頭,轉身一溜煙出了墳地。

  事情至此十分順利,但是還沒完。走出墳地暗自得意,何遠之正準備往回趕,抬頭只見路上有一條人影正以極快的身法趕過來。到近前以手電一照竟是劉黎,老頭換了一身破舊不堪的衣服,左手拎著酒瓶,腰間繫著一塊玉璧。

  何遠之吃驚不小,上前訝道:「師傅,怎麼在這裡看見你?」

  劉黎打了個酒嗝,瞪眼道:「要你慢點走,怎會這麼快!我剛才多喝了幾杯……」

  何遠之一下子就毛了,打斷劉黎的話,舉起左手顫聲道:「您老要我取的玉璧……」

  話還沒說完,劉黎一拍腰間,愕然變色道:「玉璧還在我這裡呢!你去了什麼鬼地方,拿了什麼鬼東西?」

  就這一句話,何遠之猛然反應過來不對勁,嚇得尖叫半聲手一抖,玉璧落地摔碎了----那塊玉璧本來就是碎的,勉強用膠粘合在一起,失手落地必碎無疑。

  見此情景,劉黎突然笑了,笑呵呵喝了一口酒道:「遠之,你忘了我的吩咐嗎?一旦拿住玉璧便不得鬆手,有意外的情況發生,一定要舉措鎮定、處置得當,將它完好無損的交給我。……你愛用心機料事,遇事出於預料卻還不能全然鎮定從容,難道你沒有發現墳裡躺著的那人,穿的就是我現在這身衣服嗎?」

  故事到這裡就講完了,不用劉黎多解釋,遊方也能猜出內情----

  墳洞裡躺的「死屍」的確就是劉黎本人裝扮,何遠之也成功拿到了東西,這與傳統江期人試煉弟午膽量的手段沒什麼兩樣,但是老頭又玩了個新花樣,在後面加了一道門檻。待到何遠之一走,劉黎也迅速起身,施展身法溜出墳地,繞到來路上裝成剛剛趕來的樣子,一句話就把何遠之嚇的驚慌失措。

  何遠之總能看穿劉黎的小把戲,經常讓老頭沒脖氣,以為這一次又和以前一樣。等到遭遇的情況出乎預料時,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先前想像的那般鎮定、能夠從容應對,劉黎的考驗她當然沒通過。這老頭太「壞」了,但手段也的確高明。

  聽完故事,遊方笑著問道:「那位何姑娘,後來怎樣了?」

  劉黎:「自然不能繼參我當代地師的衣缽,她是從家裡溜出來胡鬧的,後來自然是回家了,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倩了,如今早已嫁人生子。……不要說她了,還是說你!小遊子,你笑什麼,難道以為自已足夠鎮定嗎?」

  老頭問話時看著遊方,神倩似笑非笑,讓遊方總覺得心裡沒底。他不明白老頭講這個故事的用意是什麼?難道自己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仔細回想今晚所發生的事,應對沒有什麼明顯的不妥呀,已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將一切盡量處理到最好。

  遊方疑惑的問道:「晚輩今天有何失措之處?請您老指點!」

  劉黎終於繃不住了,嘿嘿笑出聲來,一指他的褲襠道:「你臨機決斷倒是乾淨利索,我很滿意,就是留了好大的破綻,這樣走出去一定很引人注目。」

  遊方一低頭鬧了個大紅臉,神情好不尷尬。今天他謊稱要下車撒尿,引誘那兩名歹徒從背後動手,總得裝個樣子,將褲門上的拉鏈拉到底,然後就……遇襲動手了。當時來不及拉乒倒倩有可原,可是經過了這麼長時間處理了那麼多事倩,自以為很鎮定、行事沒什麼破綻,不料卻忘了「大前門」一直開著呢。

  天氣較熱他當然沒有穿襯褲,偏偏上衣的前擺又在村叢中被劃絆了一塊,迎面可以直接看到敞開的拉鏈與裡面的內褲,真是好大的「破綻」。

  遊方趕緊將拉鏈拉好,劉黎也笑夠了,這才用教訓的口吻道:「你真正的破綻不在褲子上,也不在全天,閒話說完該些正事了。你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我,找個風景夜色好的地方慢慢聊吧,我也有很多話想問你。下山,去廂邊的清宴舫坐坐。」

  頤和園萬壽山西著湖邊,有一座巨石雕砌成的大舫船。中國古典園林中,經常可以看到從山岸邊探入湖中凌水而建的亭閣,從風水的角疼有聚氣的作用,調和薈萃山水陰陽之氣,比如大明湖畔的小滄浪亭。但是改亭閣為舫船,風水局就變了,引導地氣處於一種動感的狀態,起到運轉陰陽之氣流轉的作用。皇家園林頤和園中修了這麼一種建築,看來萬壽山裡面也應該有名堂。

  這座石舫建於乾隆年間,全長瓦米巨石雕成,後來英法聯軍焚燬了舫上的中式艙樓,光緒年間慈禧太后又下旨改建成西式艙樓、並取名清晏舫,而如今這裡成了頤和園著名的水上景觀。或流芳、或遺臭的人們已消失於歷史的烽煙中,無辜的船紡還靜靜佇立在水面上,精緻典雅的工藝、秀麗壯美的外觀,供中外遊客們每日欣賞、點評、感歎。

  深夜裡,月光下,白日遊客的喧囂早已遠去,四下不見一個人影,只有巨大的舫船還停留在原地,彷彿隨時準備向湖中起航卻始終未動一步,只有靈覺才能感應到靈樞地氣在緩緩的流轉中綿綿不歇,它穿行的不是為波而是歲月。

  舫樓上坐著一老一小兩個人,劉黎出神望著水面在回憶往事:九十年前那是一個亂世,他在北平清華園蹭裸,每天夜裡徒步趕到頤和園練功,歷代地師秘傳、最高深的心盤,就在這座石舫上練成的,而今天帶著好不容易找到的傳人遊方,又回到了這裡。

  見老頭良久不說話,遊方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劉黎將思緒從陳年往事中收回,淡淡一笑道:「你著急了囁?不要急慢慢聊,話不要說亂了。我先問你第一個問題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你的破綻在哪裡?」

  遊方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從青縣托運回北京的花瓶,等於告訴您老去哪裡找我。」

  劉黎滿意的點了點頭:「嗯,不錯,當時也不是你不小心,因為你還不瞭解我。人們行事都難免有疏忽,但吃虧之後一定要清楚破綻在何處,吃一塹長一智不能稀里糊塗。……我再問你,今天我只是擋住了向左狐,卻任由你身處險境,你是怎麼想的?」

  遊方答道:「面對那種高手,您老恐也無暇分心旁顧,擋住他就等於救了我。

  再說了,你我只是江湖中偶遇,我未曾為您做過任何事,而您給了我這麼多,晚輩心中只有無盡感激!」

  劉黎又笑了,神色變得很溫和:「話也不能這麼說,你還請我吃了兩頓飯呢!……嗯,很好,你懂事知分寸,不像某些人所得越多所求就越多,你所予越多他所欲就越多,若不全給他就心生不滿乃至怨恨,世上不孝子孫大多如此,而你還是個孝順孩子。

  再說了,事倩是你自己惹出來的,也應該學會自己去處理,不受此教訓以後難長記性,我老人家本事再大,還能總替你扛著嗎?而且我很清楚,你能完全能收拾掉那個膿包,否則我也不會找你囉嗦。……再問第三個問題,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嗎?把我老人家都捲入此番凶險!」

  遊方低頭道:「我不該在圖書館當眾研究來歷不明的東西,以至於惹了麻煩,我也沒想到,會在閱覽室碰見那種人。」

  劉黎哼了一聲,連珠炮般的問道:「哪種人?和你一樣掌握靈覺的人嗎?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那裡可是國家圖書館,奇人異士經常進出,你自己不是也去了嗎?」

  遊方解釋道:「以靈覺感應,那塊玉牌並無異常,我才會當眾拿在手中對圖研究,難道是因為我的功力還不夠?可那個胡旭元也沒比我強多少啊,照說不太可能察覺異常,難道他認識這件東西?你老人家看看,這塊玉牌究竟有什麼來歷,差點給我惹來殺身之禍?」他一邊說話一邊掏出黃綢包裹的玉牌,打開綢布將東西遞了過去。

  劉黎接過東西很詫異的說道:「什麼玉牌?怎麼又扯出來一塊玉牌?我還以為是因為那柄劍呢,你在紫竹院養劍,不小心被胡旭元窺見,於是跟著你進了圖書椎……噢!」

  老頭的話說了一半卻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因為他看清了那塊玉牌,神色陡然變得很奇怪,夾雜著震驚與深深的傷感,盯著玉牌半晌,竟然又緩緩的閉上眼睛抬起頭來,好半天沒說話,眉稍也在輕微的顫動,顯然內心極不平靜。

  遊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今天析騰了一夜,難道是擺了一個烏龍,劉黎並不知道胡旭元的目標是這塊玉牌?看老頭如此激動的反應,還真不是裝出來的。過了好半天,他才小心翼翼問道:「前輩,您認識它,難道一直不知這塊玉牌在我身上?就是在青縣郊外那晚,狂狐他們盜墓時意外找到的,您當時也應該在場啊?」

  劉黎睜眼答話時,神情已恢復平靜,只是語氣有些低沉略帶沙啞:「我又不是神仙,當時只在遠處山頭上觀望,怎會盡知玉米地裡所有的細事?……後來以神識查知,你身上攜有一把很有靈性的煞刃,十分難得卻被陰氣封存,你自己告訴我是一柄短劍,後來我也只在遠處見過你養劍,還沒有仔細看過它的真面目。

  ……既然見到這面玉牌,如果我猜的不錯,你那柄劍應該名叫秦漁,而你去國家圖書館,不是去查劍鍔上的鳥篆文,就是去查玉牌上的符策文。」

  遊方解下暗藏接脅間的短劍逞了過去:「前輩猜的一點不錯,這把古劍就叫秦漁,而我去國圖確實為了杏玉牌上的符策文,您能告訴我這兩件東西的來歷嗎?」

  劉黎接過秦漁,卻沒有撥劍出鞘,低頭撫摩著劍鍔上的鳥篆文,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爺是可恰我這個老頭子,還在戲弄我這個老頭子?……在青縣郊外遇見你,我一時心動,追著你繞著整個華北平原轉了一圈,卻沒想到你身上帶著這兩樣東西。……天下有靈性的煞刃不止一件,埋藏地下被陰氣封存的更多,可它偏偏是秦漁!」

  說完這些,他又抬起頭看著遊方道:「小遊子,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我的話沒問完,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在濟南時你沒有細說,你與狂狐他們那晚盜墓的經過,尤其是得到這兩樣東西的細節,只要能想的起來,都原原本本告訴我。」

  那夜事倩的過程並不複雜,尤其是發現古劍與玉脾的倩況也很簡單,遊方邊回憶邊講述,不到半個小時也就講完了。

  劉黎長歎一聲道:「原來竟是如此誤打誤撞!好了,我該問的話都問完了,可以問答你的問題了。……這面玉牌,是江湖風門尋巒派的傳承信物,六十四年前,與尋巒派上代掌門陸文行一起失蹤,而秦漁就是陸文行的佩劍,也是尋巒派自古所傳。」

  遊方很意外,不禁問道:「傳承信物,掌門所有?拿著這塊玉牌就可以去做菲個什麼尋巒派的掌門嗎?難怪胡旭元會起貪念。」

  劉黎心倩本有些低落,此刻也被遊方的話逗出了一絲笑意,舉起劍鞘在他腦門上虛敲了一記道:「你是武俠小說看多了,還是故意逗我老頭子樂,江湖上哪有這種講究?傳承信物只是一種象徵,繼承掌門之位才會得傳信物,不是拿著信物就能當掌門,因果不能搞倒了。不然一個外人揀到這塊牌子去尋巒派擺掌門的架子試試,被人家修理一頓還算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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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3:48 |只看該作者
四十六章、人生無處不江湖

  遊方還真的是故意逗老頭一樂,他的武俠小說倒是看啦不少,因為吳老喜歡看.家裡歷代武俠著作收藏啦一櫃子,但遊方畢竟是老江湖,清楚現實中的情況。有些事以前雖然沒有見過,可聽說啦也能想明白,不是很多武俠小說中描寫的那麼回事。

  比如劉黎提到的「松鶴谷向家」,無非是一個精通風水秘術,尤其擅長風水陣法的家族,傳承已久於是創出字號。遊方自己如果想吹牛的話,自稱白馬驛游家的人嗎?

  父親游祖銘雖然還算一號人物,奶奶莫四姑,父親游祖銘以及成元,成方一對姐弟都不是好惹的善掛子,但白馬驛游家人丁不旺,字號不算響亮,嚴格說起來沒有自成派系。游家得莫四姑的講話柵門傳承,其實是莫家原八大門的一個分支,包括遊方自由打下的根基都是在莫家原學的。

  兒莫家原八大門自成派系,到沒聽說過有什麼掌門,但九十多歲的莫老太公解放前就是族長,精通江湖八大門所有手段與真功夫,且另有秘法傳承,各門行事的江湖規矩也是他在監督。說老太公的地位就相當於莫家的「掌門」或者是「宗主」也未嘗不可。

  一般的普通家族可能沒這種講究,但只要有屬於家族或某個團體的財富歷代繼承下來,必然都有一個類似於「掌門人」的角色。當代的財團或家族企業還要選董事局主席呢,其道理是一樣的,無非是稱呼不同。而江湖功夫或風水秘決,也是一種特殊的傳承財富,甚至花錢都買不到,這個團體的規模與影響大了,也就形成了所謂的門派。

  莫家原八大門也有傳承信物,是一支有象徵意義的長鞭,有上代族長交給下代族長同時另有秘法相傳。假如莫老太公丟了長鞭或被人撿到送了回來,莫家人一定會表示感謝,但若此人拿著長鞭要做莫家族長,不被揍的滿頭包才怪!

  劉黎被遊方逗笑了,拿著玉牌繼續解釋道:「尋巒派傳承還在,但如今傳人之間彼此不合,沒有一個能壓住陣的掌門人物,這裡面牽扯到很多利益的歸屬,其中門道你應該明白的。……這塊玉牌畢竟是傳承象徵,被尋巒派中有地位人得到,作用非常大。假如江湖上有身份的人找到它,交給誰講究就多了,私下裡可以有不少好處。」

  遊方眨了眨眼睛,故意「露怯」問道:「我拿著它找到尋巒派的人,也有不少好處嘍?」

  劉黎一撇嘴:「你不行,至少現在這兩把刷子還不行!如果公開送回去,總不能公然敲一個門派的竹槓吧?無非是圖一聲謝,還得編個故事交待清楚它的來歷,必定有人會在暗中調查你,畢竟在陸文行當年是下落不明。……如果私下裡交給某人想敲一筆好處,你也得有討價還價的資格。遇到客氣的,給兩個小錢就打發了,遇到心地陰險的,直接明偷暗搶拿走,你能有什麼辦法?……而松鶴谷向家就不一樣了,人家有敲竹槓談價碼的資本,隨便給玉牌編個說得過去的來歷,別人也不好追究。」

  遊方點了點頭:「江湖風波險惡,竹槓不是那麼好敲的,就連做善事都得小心點!……胡旭元要搶這面玉牌,就是貪圖尋巒派的好處嗎?

  劉黎搖了搖頭:」若胡旭元和你一樣小家子氣,有這種敲竹槓想法倒也說得過去。但左狐先生身為一門宗主,想法必然不一樣,他可能會圖謀間接控制整個尋巒派,那好處可就是應有盡有了。」

  遊方附和道:「本錢不一樣,能做的生意就不一樣,是我和胡旭元的區別;地位不同,眼界就不同,想的事情當然不一樣,是我和左狐的差距。」劉黎又笑了,訓了一句:「自己知道就好,別以為會兩下子就了不起,單瓶子醋亂晃!……但這塊玉牌還有講究,一般人不清楚,向左狐可能知道一些,它不是普通的器物,而是一塊玉箴,裡面記錄了尋巒派字庫相傳的風水秘訣——尋巒決的心法。」

  遊方這回是真的吃驚了,講玉牌從劉黎手裡拿過去研究了半天,它既不是空心的上面也沒有微雕文字,靈覺感覺毫無結果,疑惑不解的問道:「尋巒決?我小時候看過,還會背呢!難道那是不是真經,另有秘法相傳,藏在這塊玉裡面?哪兒呢,哪兒呢?」

  劉黎反問道:「你背的是哪一部尋巒決?」

  遊方:「當時然宋朝賴布衣寫的《尋巒決》。」

  劉黎:「你背的不會有錯,就是那部自古相傳尋巒決,它當然沒必要寫在玉牌裡面,所謂留在玉箴中的心法,不是秘訣文字,而是一種見知靈引,幫助後來人感悟真意……」大處就是一種見知靈引。而真正的高手,能將這種文字無法描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知,通過神識凝練在特殊的器物上,方便後來人休會。

  器物所謂的靈牲,就在於它與人之間能產生的精神共鳴,這一點遊方在練劍時有切身的感受。

  所謂靈性往往是很獨私的感受!比如換個人用那柄劍,未必會「看見」一個叫秦漁的女子,那僅是遊方自已的特殊機緣所戲予它的「心像」。但「見知靈引」卻是另外一種境界,不論後來者是誰,只要功大到了地步,都可以在器物上感受到前人特意留下的信息。

  這麼一解釋,遊方例是明白了,把玩著玉牌道:「看來我的功夫還不夠,待到化靈覺為神識之後,就可以了吧?」

  劉黎微微一笑:「那也差得遠,至少要有左狐先生那種本事才行。」

  遊方有點洩氣,眼珠一轉,將玉牌遙過去道:「您老人家一定有這個本事嘍,要不看看玉牌裡的見知靈引是什麼?」

  「我就試試吧,好些年沒見過這種東西了。」劉黎而帶得色接過玉牌,握在手心微閉雙眼一昏高深莫洲的樣子,遊方也瞪大眼睛在一旁看稀奇。然而僅過了片刻,劉黎突然臉色一變,睜開眼睛呵斥道:「小遊子,你怎麼把它給煮了!」

  遊方一怔,隨即解釋道:「這塊玉牌也被陰氣封存了多年,玉器雖沒有大礙,但表面硬度也會稍軟一些,要很長時間才會恢復。我用江湖冊門,水火齊攻,的辦法加速回火還陽,放在火上用水煮了幾天。」

  劉黎長歎一聲:「玉器不怕封存,所以適合煉製筏物,慢慢回火還陽也就是了,你何必多此一舉?不怕外行人不敢動,就怕只懂一半的內行人亂動啊!這塊玉筏中的見知靈引讓你給抹去了,可惜了尋巒派前輩祖師的一番凝煉心血。」

  遊方愕然道:「我不是故意的,那怎麼辦啊?」

  劉黎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其實也沒什麼,《尋巒訣》仍然流傳,而歷代地師所學,當然包括各派熱理風水之法。待到你將來有了地氣宗師成就,將自已對尋巒訣的感悟見知,以神識凝煉於玉牌中,不就可以撲教了嗎?」

  遊方追問:「很難吧?要到什麼境界才行?」

  劉黎掂了掂玉牌:「假如它是一本書,讀之尚且不易,更何況寫出來?談風水地氣功夫,與你言之尚早,我也不好回答。你懂內家拳法,可以打個比喻,至少要有相當於,形神皆妙,與道合真,的境界才行。……你要記住了,這次可不是欠我人情,而是欠了千年之前風水大俠賴布衣前輩的人情。」

  遊方很懊惱,他家傳冊門所學就是鑒別與修復器物,並以此為得意,但今天卻自作聰明毀了一件難得的珍奇器物,那種挫折感不是別人能體會的。雖不甘心但也無奈,誰叫自已學藝不精呢?想了想他又問道:「尋巒派是什麼來歷,與賴布衣前輩有什麼關係?

  在風水堪輿界大名鼎鼎的賴布衣,原名賴風岡,字文俊,自號布衣子,又號先知山人。他是江西省定南縣鳳山岡人,一生相當有傳奇性,頗難考證。《夷堅志》記載他在建陽縣當過官,喜好相地術,於是棄宮浪跡江湖。還有傳說他生於宋彼宗年間,尤歲就高中秀才,後來曾擔傳國師之職。由於遭到了秦檜的排擠,他棄官雲遊,自稱布衣子,故此世稱賴布衣。

  賴文俊擺撰有《紹興大地八鈴》及《三十六鈴》,在《天一閣書目宕》中有《地理大成》15卷,以賴文俊所撰《催官篇》為首卷。只有在江湖風門傳授的秘法中,還有一部《尋巒訣宕。

  賴文俊身為一代風水大師,不僅繼承前人的堪輿理論,還創立了天星風水學。直到今天,他創立的「天星撥砂法」和「輔星水法」仍被風水界廣泛使用。他還創立了「人盤」,即在羅盤的「天盤」、「地盤」基砝上,加入「人盤」,使羅盤上天地人三才齊備。

  然而其人真正流傳的事跡並不在於風水,賴文俊當年的足跡幾乎踏遍了中國,一路留下了仵多傳說,被稱芍「風水大伏,。在當代,他的故事還成為了不少武俠小說以及影視作品的題材。

  賴布衣給嫡傳弟子留下了三件東西,一塊作為傳承信物的玉筏,還有他親手打造的一雄一雌兩柄短劍,椎劍名黃「引真」,雌劍名為「秦漁」。至於當代江湖風門的「尋巒派」卻不是賴布衣本人所創,而是《尋巒訣》風水秘法在流傳中形成的,正式開創者是數百年後的明代風水大師月仲高。

  月仲高繼承了歷代尋巒訣的嫡傳衣缽,在江浙一帶影響很大,形成了風水學的一個派系,此派尊賴布衣為祖師,江湖風門中由此有了「尋巒派」。

  劉黎為遊方介紹尋巒派的來歷,說到這裡突然插了一句:「小遊子,你領著狂狐他們去盜的那座墓,可知事誰的墓?」

  遊方:「我也不清楚,騙狂狐說是明代景德鎮陶監朱元佐的墓。」

  劉黎你可真能鬼扯!如果我猜的不錯,它就是周忡高的嫡傳弟子,尋巒派第二代掌門李季如的墓。李季如打下了尋巒派真正的基業,做的事情比他師父要多得多,卻只傳下了尋巒玉筏和古劍秦漁,至於另一柄劍引真估計是作為紀念隨莽了。……你們發現的那具遺骸當然就是六十四年前失蹤的尋巒派掌門陸文行,他應該是去找引真的,還想看看祖師爺有什麼其他寶貝隨葬?連祖師爺的墓都敢盜,死在那裡真是活該!」

  玉筏和秦漁的來歷倒是搞清楚了,可遊方卻更加納悶的問:「那位陸文行身為尋巒派掌門,怎會這麼膿包,盜個墓都死在下而,連狂狐他們都不如。」

  劉黎的表情分明在冷笑,反問道:「狂狐他們不也死在下面了嗎,真以為那是好動的地方嗎?……其實陸文行當年的功力,絕對在今天的向左狐之上,但他當時被仇家追殺身受重傷,不找個好地方調養,反而著急去盜祖師爺墓中的寶貝企圖翻本。……那個年代沒有現在這些先進設備,他盜祖師爺的墓自然不可能讓別人知道,只能趁夜獨自入地,結果傷勢發作遇意外,死在下面也正常。」

  遊方更加不解的追問:「您老怎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就像在旁邊親眼看著一樣?」

  劉黎轉過身去,望著舫樓外頤和園的山水夜色,語氣中似乎浸透了歲月滄桑,緩緩說道:「我雖沒有親眼看見,但也能想到。此事六十四年來除了我自已,江湖上沒人清楚,人們只知我曾被那個不孝的徒兒馮敬所傷,卻不知是他是受陸文行暗中指使。而將陸文行追殺的入地無門的那位仇家,就是我。」

  遊方這一問,竟問出一段秘辛往事來一一

  劉黎年輕的時候可不是省油的燈,出身大戶豪門,不僅為人風流的很,而且江湖上種種勾當一樣沒少干,要不是有師父管著隨時教「還不知會折騰出多少事情來。後來繼承了一代地師衣缽,民國二十三年,他三十九歲,收了第一個弟子朱湧傑。

  朱湧傑出身寒微,脾氣與師父不太六樣,為人敦厚穩重,悟性與資質都很好。劉黎除了嫌他太古板,不像自已少年時那麼調皮搗蛋之外,倒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但不久之後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朱湧傑要上戰場從軍保衛家國。劉黎當然支持,各種防身以及殺人寶貝讓徒弟隨便挑,恨不得都給帶上。

  朱湧傑在戰場上執行的是最危險的偵查任務,倒也能發揮所長,立的軍功不少。徒弟上戰場師父當然也不能閒著,劉黎在敵占區偷摸幹過不少事。他燒過鬼子的倉庫,還利用關係與本事,威逼利誘偽軍頭目,將倉庫裡的軍火丨、藥品等軍事物資倒賣、偷運到國統區與解放區,偽軍就報「戰損」搪塞過去。

  鬼子進中國,大小頭目當然不忘搜刮各種奇珍異寶。而劉黎也不客氣,鬼子在中國搜刮的各種珍貴文物、字畫古玩、金銀財寶,他有機會就去偷,偷完還不忘殺人放一把火。遊方曾經的殺人放火之舉,比起老頭當年來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可惜三年後朱湧傑為國捐軀,劉黎大失去了衣缽傳人。直到抗戰勝利後的民國三十三年,劉黎才收了第二個弟子馮敬。馮敬是劉黎在做「軍火生意」時,認識的一位江湖同道的兒子。那位同道知道劉黎的本事也瞭解他沒有傳人,就把兒子送到劉黎門下學藝。劉黎見馮敬為機靈資質也不錯,就收為門下弟子。

  當時劉黎住在重慶,親自教授了馮敬一年半時間,該教的都教了,沒教的都是最高深的秘訣,馮敬暫時還學不了,需要自行歷練火候,等待將來能繼承地師衣缽。馮敬於是向師父告辭出去闖蕩,劉黎也樂得清閒,跑到青城山山隱居了一段時間修身養性。

  一年後劉黎回到重慶,恰好聽說馮敬的父親去世,老朋友亡故自然要去弔唁,順便見徒弟一而。然而在馮家卻沒有見到馮敬回來奔喪,劉黎覺得不對勁,於是去追查徒弟的行蹤,這一查,就查出大問題了。

  馮敬當時在江西武功山。江西與湖南交界一帶,在抗戰之前的國內戰爭期間,是紅軍的老根據地。但到了抗戰後的解放戰爭期間,地處國統區的腹地,土匪鬧的特別厲害。當地的一些豪強聚眾幹起了土匪的勾當,欺男霸女敲詐勒索無惡不作,當地維持治安的國軍往往只是象徵牲的剿匪,甚至經常與之勾結。

  馮敬在當地勾結國軍頭目,私下種賣軍火給各路土匪大發橫財,有很多軍火甚至就是以剿匪戰損的名義從倉庫裡真接偷運給土匪的。不僅如此,馮敬還通過軍火買賣操縱與控制土匪勢力之間爭奪地盤展開火拚,使他的生意更加興旺,甚至魚肉勒索放蕩荒淫。

  劉黎查明詳情之後非常憤怒,他老人家在抗戰時也幹過差不多的買賣,馮敬把手段學會了,卻用錯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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