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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雪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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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徐公子勝治] 地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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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7: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江湖驚門術

  最讓齊箬雪感到驚駭的是這枚翡翠戒指的來歷,它是僑居英國的姨媽送的。姨媽年輕時是一位體態嬌艷、性格開朗的東方美女,遠赴英倫學習歌劇與舞台表演,後來留在英國成為一位頗有名氣的明星,在幾部電影中飾演過重要角色,也擔任過好幾部廣受歡迎的東方題材話劇的主演。

  成名之後,她成了當地名流交際圈中的常客,私生活多少有些不檢點。姨媽先後有過兩次婚姻但都很短暫,除了財產與債務糾紛之外沒有給她留下什麼,不知是心氣過高還是別的原因,總之接連遇人不淑,三十多歲一次不成功的投資之後,心力交瘁,舞台上的人氣也漸漸淡去。

  在她後半生幾十年的時光中,獨居寓所一人度過。齊箬雪在英國留學時就住在姨媽家中,不止一次看見姨媽獨坐窗邊撫手幽思,顯的淒清無比,而手上正戴著一枚翡翠戒指。這枚戒指是齊箬雪的奶奶留給姨媽的,齊箬雪的爺爺去世的早,奶奶為人很傳統同時也受子女的拖累,有幾次再嫁的機會都錯過了,獨自將三個兒女撫養成人。

  齊箬雪回國時,姨媽將這枚翡翠戒指送給她作為紀念。而齊箬雪覺得樣式太老舊了,於是拿到香港的一家珠寶店改鑲為雅致的現代造型,戴上之後很多人都誇獎好看,與她的氣質很般配云云。至於姨媽本人的經歷,齊箬雪從來沒有說過,就連身邊的同事都不瞭解。那位「梅蘭德「先生是怎麼知道的?而且還說出「時常手撫這枚翡翠出神幽思」的話來,就如身臨其境看見了一般!

  遊方所說其他的那些話,關於齊箬雪本人的部分,也描述的非常準確,幾乎一句都不差,尤其是那句「甚至與一群人坐在一起,偶爾走神時也感覺像是自己獨坐一般。」簡直說到了她的心裡,當時差點心頭一顫,她確實經常有這種感覺,而「梅蘭德」就像坐在身邊看見了一樣。

  當然了,最讓她震撼的還是關於這枚翡翠戒指的來歷,以及其所謂「靈性」的描述。她並不清楚自己是從何時有那種感覺的,現在仔細回想,還真的好像是戴了這枚戒指之後,難道真是受了這枚翡翠的影響?遊方的話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承認!

  ……

  遊方真的瞭解齊箬雪在英國有個姨媽,還有那樣一段經歷嗎?他要是知道那才叫見鬼了!遊方與齊箬雪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面,以前根本就不認識也沒聽說過此人,他也不是神仙。

  除了以靈覺掃了一下那枚翡翠,感應到其物性確實比材質本身濃郁,帶著淒清之氣,用的是秘法真功之外,其餘所有的話說穿了全是江湖驚門術的手段。否則就算靈覺再強大或精微,難道還能感應出人家在英國有個姨媽?

  江湖八大門以驚門為首,最重要的講究就是看人的眼力,然後再配合其餘七門手段的輔助。比如遊方剛才就講了一些疲門與冊門的術語,顯得更加高深莫測。齊箬雪這種人受教育程度很高,年紀很輕就在大公司擔任要職,人又長的非常漂亮,難免心氣很高。而今天在遊方面前的冷傲高貴的姿態,也說明了她不是個開朗隨和的人,推斷她的性格並不難,一般人都能做到。

  瞭解這種人的性格,就可以推斷她在生活中的很多情景下的心態。而遊方比一般人的高明之處,就是能將抽像的性格與心態,做生活場景化的具體描述,聽上去他就像身臨其境看見了似的,比如那一句「甚至與一群人坐在一起,偶爾走神時也感覺像是自己獨坐一般。」

  感覺是一種很獨私的體驗,因此很多人都以為自己的一些感覺很獨特、他人體會不到,其實性格與心態類似的人在同樣的場景下都差不多。描述出一種典型場景,暗示她自己去聯想,總能找到似曾相識、果然如此的感覺,只要你看人看的准。

  假如您在某個場合遇見一位這樣的冷美人,套近乎找話題的話,也可借鑒遊方剛才那段話,只是把有關翡翠戒指的部分省略,編一個別的由頭,推斷的準確率往往十之八九,而對方還以為你能掐會算或者很瞭解她。至於遊方的更高明之處,就是把這些依靠眼力活得出的、屬於常識與經驗性的東西,全部附會在對一枚翡翠戒指的描述上,這就是江湖驚門術忽悠人的手段了,非常巧妙有時甚至讓人驚歎。

  至於對那枚翡翠來歷的描述,就是驚門術最高明的門檻之一了,俗稱「神仙話」,既有忽悠人的門道也有真功夫。遊方在器物鑒定方面是個內行,看出了那是一枚有年頭的老翠,也察覺到它獨特的物性,於是編了一個聽似很驚人,但也與情理相合的故事。

  可他不是以講故事的方式,而是直接以確定的語氣做出「事實」判斷,並輔以生活化場景的具體描述,因此能語出驚人!

  假如那枚翡翠是從珠寶店買來的,無法追查來歷,齊箬雪只能將信將疑。但若她知道來歷,而遊方又說錯了怎麼辦?不怎麼辦,江湖術安門檻並不總是會成功,反正齊箬雪對遊方的印象就是個江湖小騙子,讓她繼續這麼認為就是了。

  但是,結合對翡翠物性的判斷,遊方說對的概率是相當大的,而且一旦他說對了,嘿嘿,齊箬雪當時就得驚呆了,今天晚上也別想睡著覺了!這也算遊方給她一個小小的教訓。

  至於那枚戒指,對佩戴者齊箬雪真的會產生如遊方所說的那些影響嗎?影響肯定是會有一些的,但受環境中其他因素干擾很多,並不是絕對確定性的。遊方沒有胡說,只是用了一種誇張但又句句都能靠上譜的方式,也是江湖驚門術的手段之一。

  遊方這一套江湖驚門忽悠人的把戲,全部拆穿了好似就這麼簡單!但其實也很不簡單,「尖」、「裡」並用,並不是單純的隨口忽悠。以他的「本事」,想「收拾」齊箬雪一頓太輕鬆了,簡直有些欺負人!

  ……

  等齊箬雪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遊方早就上樓回房間了,她手中那個裝錢的封信沒遞出去。亨銘集團以往組織的活動很多,請嘉賓給車馬費很正常,無非是根據對方的檔次不同數額有所區別而已,信封遞過去一般接的都挺痛快,也有人不論真心還是假意會推辭幾句,但在她的勸說與堅持下最終也是會收的。

  而遊方這種情況倒是第一次遇到,既沒說收也沒說不收,說了一番話讓她呆立當場,然後就那麼轉身走了。是她說話的聲音太小遊方沒聽清嗎?看當時的場景,遊方就像沒聽見她的話也沒注意到那個信封,而自己倒像是莫名其妙拿著一個信封把手伸給對方看似的,搞的人好不尷尬。

  尷尬倒是其次,關鍵是齊箬雪被他驚到了,原先以為這位梅先生只是一個江湖小騙子,沒想到他卻能一眼把自己看穿似的,有一種光天化日之下沒穿衣服的感覺。她在內心中盡量告訴自己沒什麼好佩服的,一定又是什麼鬼門道,但也真有些怕了,不服不行啊。

  拿著那個信封,齊箬雪左右都不自在。追上樓繼續給吧,好像有點不合適,此刻她心裡對遊方的感覺是既驚且懼。

  別看遊方的江湖驚門把戲耍的那麼老道,但也不是神機妙算一切盡在掌握。他之所以會說那番話,無非是一念之差,不想在齊箬雪那種心態與姿勢下接過信封。說完之後看見齊箬雪目瞪口呆的樣子,就料到自己的「神仙話」說中了,心中暗笑趁機轉身上樓。

  回到房間之後就等著齊箬雪自己上門把錢給送來,也算是給這個態度冷傲的女子一點小小的教訓。按照常理,齊箬雪應該把事情辦完,主動上樓送錢並說幾句抱歉的話。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見人來敲門,遊方就有點納悶了,趴到窗台上一看,靠,她居然坐車走了!

  遊方真想大喊一聲:「就這麼走啦,我的錢呢?難道想自己密下嗎,你一個大公司的高層精英,貪我這點小錢幹什麼?」可惜他不能真喊,只得苦笑一聲,還是算了吧。

  ……

  齊箬雪今天很忙,暫時沒空與遊方多囉嗦。從流花賓館出來回到亨銘大廈,立刻叫人收拾好亂糟糟的元青花徵集活動現場,並且在樓下電梯口的醒目處放了一個告示牌,通知此次徵集活動已結束。想想還不放心,又叫了兩個保安守在12A層的電梯口,不要再放閒雜人等進來。

  她終於從臨時辦公室搬回了自己的執行董事辦公室,接著就開始處理一堆公司事務。然而不論是有意無意,總是不自覺的偏頭看向自己的左手中指上那枚翡翠戒指,就似那上面有一種奇異的磁力吸引目光,搞得這一天注意力都無法集中,工作效率大打折扣。

  這天下班後,牛然淼老先生在廣州舉行了一次招待晚宴,老人家的三女兒以及女婿還有外孫趙亨銘都參加了。出席這次晚宴的當然都是有身份的政要與商界名流,舉辦的目的是為了配合澳門牛氏企業集團在內地的投資活動。牛然淼象徵性的出面就可以了,具體的事項還是交給女兒與女婿去打理,做為將來各項事務經辦人之一的齊箬雪,也參加了此次晚宴。

  晚宴結束之後,她婉言謝絕了趙亨銘找個地方去放鬆一下心情的提議,獨自一人回到了寓所。時間不算太晚,恰好是九點,剛剛過了戌時,她習慣性的去浴室沖了個澡,脫了衣服站在浴室的鏡子前,又注意到手上那枚翡翠戒指。

  她卻沒有立刻把戒指摘下來,而是抬起手看著鏡子裡的那枚翡翠與自己。鏡中的女子臉上留有淡淡的殘妝未卸,五官精緻容顏秀美卻帶著淡淡的冷艷之色,此刻秀髮披散到右肩上,衣衫已經褪盡,身上僅有的「掩飾」便是左手中指上這一枚翡翠戒指,閃著深碧的顏色。

  她下意識的將手放在胸前,輕輕撫摸著如絲緞般嫩滑的肌膚,鏡中人的胸脯很挺、很性感,曲線柔美充滿彈性,就像上帝精緻的傑作,一定能夠埋藏很多男人的夢想。手指上深碧的翡翠與胸房尖端兩點玫瑰色的嫣紅,色調冷暖之間的衝突,顯得是那麼觸目。

  不知為何,齊箬雪莫名感到有些悶,心境有幾分淒清,彷彿周圍的一切都在遠去,只剩下鏡中人與鏡前的自己。

  她又想起了遊方上午的話,心中暗道:「那個江湖騙子,是不是用了催眠術,看見這枚翡翠,我怎會真有這般感覺?以前從未這麼明顯!」

  做為有西方留學經歷的現代女性,對心理醫生那一套很熟悉,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催眠術,也只是這麼一想而已。其實遊方沒有學過催眠術,但在這方面也絕不是外行,他懂江湖疲門的喚魂術,只是齊箬雪沒有染風邪也未被外客沖身,遊方根本沒有用到這一招。

  齊箬雪只是被遊方的話攪的心神不寧而已,看見戒指上的翡翠,自己在那裡胡思亂想。思緒一亂,莫名覺得心中那翡翠的光澤一閃一閃的,想起了遊方笑瞇瞇的眼神,就似在鏡子裡面肆無忌憚的偷窺自己的身體一般。

  她不禁嚶嚀一聲,伸臂抱住了胸脯,臉有些發燙同時也感覺自己有點可笑,心中暗罵了幾句話,然後摘下戒指轉身去沖澡了,走進浴房的動作很匆忙就似在逃避。遠在流花賓館的遊方自然不清楚齊箬雪罵了自己什麼,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乎,因為她罵的是「梅蘭德」。

  洗完澡回到臥室,齊箬雪習慣性的打開檯燈坐在電腦前,給自己沖了一杯牛奶。現代很多單身白領都喜歡把電腦放在臥室裡,上網查資料、收發信息、及時通訊、偷菜什麼的都很方便。齊箬雪的臥室很大,這張電腦桌也不小,除了出門時攜帶的筆記本,另有一台電腦加液晶顯示屏只佔了小半的地方,另一側還放了一個置物架。

  她坐在桌前卻沒有打開電腦,而是拿著那枚戒指看了半天,邊看邊琢磨遊方說的話。她當然不可能相信遊方是個能掐會算的神仙,又想起了遊方上午裝模做樣在白雲山莊看風水的情形,以及牛老當時的評價——

  「其實蘭德小先生話一點都不錯……這只能說他很有眼力,年紀輕輕不簡單吶!……你這丫頭受的教育高,見的世面也多,但對江湖路數瞭解的卻比較少……只要有看人下菜碟的眼力,不必懂風水,也能說中。」

  還是牛然淼見多識廣,一眼就識破了小騙子的把戲。既然「梅蘭德」不必懂風水也能說中牛老的感覺,那麼說中其它的事情也是可能的,一定又是什麼江湖路數,嗯,肯定是這樣!齊箬雪在心中給了自己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至於遊方為什麼能說的那麼準,甚至連姨媽的隱私都似親眼看見一般,她還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睡覺!

  她心中早已給遊方定了性,就是個江湖騙子,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認此人不簡單,看來不僅僅是個小騙子,在牛然淼面前都敢忽悠,年紀還這麼小,將來說不定是個江湖巨騙吶!

  睡覺的時候她習慣性的把戒指放在床頭櫃上,關燈睡下之後卻總覺得房間裡有些淒清,就似那枚翡翠上散發出來的氣息無形中瀰漫於整個房間。她莫名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陣子,又開燈坐了起來,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將戒指放進了裡面的首飾盒,然後繼續睡。

  然而那種感覺並沒有隨著戒指的收起而消失,彷彿那種氣息絲毫不受首飾盒以及抽屜的阻隔,仍然瀰漫在房間裡。齊箬雪又坐了起來,打開抽屜取出戒指,微微一咬牙,表情恨恨的,似是跟誰賭氣般自言自語道:「我就戴著它睡覺,又能怎麼樣!」

  總之齊箬雪自己和自己折騰了大半宿,這一夜沒睡好。

  假如遊方知道這一幕不知會做如何感想,他的本意不過是給她一個小小的教訓,如此效果,目的已經完全達到了甚至超出預料。其實遊方本人,此刻恐也沒功夫去想齊箬雪,就算偶爾想起,無非還是惦記那沒給的五千塊錢。

  齊箬雪也許怎樣也沒想到,人與人之間發生的事往往就是這麼一念之差,只不過因為她遞過信封時的心態與姿勢不對,引起了對方的反感,回了一手略帶懲戒性質的小教訓。

  事情也許有點可笑,遊方在牛然淼面前使用秘法真訣查探風水地氣,然後很認真誠懇的說出了實話,卻被齊箬雪認定就是瞎忽悠,心中一片輕蔑之意。等到他真正使出江湖驚門手段去忽悠齊箬雪時,卻讓她心驚不已、思緒難寧,不管是怎麼想的,她也不敢輕視遊方了,甚至暗暗有點發惱。

  ……

  第二天起床後,齊箬雪收拾東西去上班,又在手包裡發現了那個裝錢的信封,莫名氣不打一處來。她是個做事很認真負責的人,擔任亨銘集團的執行董事,雖然是英國留學時的同學趙亨銘的介紹與推薦,但她的業務能力和工作態度還是得到了牛氏企業高層人士的認可。

  這信封裡裝的不論錢多錢少,都是自己簽字通過公司財務領出來的,留在手中算怎麼回事?還回去的話,意味著這麼一點小事都沒辦好,唉,沒辦法,今天下班後還是去流花賓館一趟吧,假如那人還沒走的話,就讓他把錢收下。那位「梅先生」會不會嫌信封太薄錢太少呢?嗯,也有這個可能,那種高明的小騙子胃口都是很大的。管他呢,就這麼多!客客氣氣邀請你陪牛老喝頓早茶而已,得了便宜就別賣乖了,還想怎麼樣?

  齊箬雪一邊這麼想一邊收拾打扮出門上班,臨走前不知為什麼,特意把戒指摘下來放在桌上。等到出了門,又一轉身掏鑰匙將門打開,賭氣般的進來把戒指又帶上了。

  冷美人齊箬雪一天一夜心神都不得安寧,而「罪魁禍首」遊方此刻在幹嘛呢?他也很忙,這幾天除了等著見牛老吃那頓早飯之外,一直忙著上網查信息,研究廣州地形圖,以及實地勘察各處靈樞地氣。什麼地方適合居住,什麼地方適合養氣調神,什麼地方適合練劍,都是要考慮的問題。

  在流花賓館定了一周的套房,陪牛然淼吃早餐是第六天,遊方打算再住最後一天,然後就出去租房子住。這幾天在廣州社區論壇網上挑了幾處中意的地方,下午與中介已經聯繫好了,明天就可以直接去看,只要合適當場就能租下來。遊方並不在乎別的條件,他首選的是地點以及環境,所謂環境並不是平常人的理解,而是地氣靈樞如何。

  廣州很大、很雜亂,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極多,遊方覺得這裡倒很適合自己停留一段時間,當真就如游魚入江湖,而且也方便打探尋巒派的一些事。儘管元青花的事情已經了結,也完成了吳老的一個遺願,他並沒打算立刻離開這座城市。

  天黑後,睡覺前,遊方又一次來到流花湖公園,繞著環湖小道緩緩而行,以跨步行樁之法習練內家養氣運勁功夫,外人看上去就和無所事事的閒逛散步一般。走到靠近一處假山的垂柳林蔭深處時,周圍很暗,遠處的燈光也照不到這裡來,很是偏僻幽森,附近沒有一個人影。

  恰在此時,暗藏腰間的古劍秦漁,於靈覺中卻發出了輕吟之聲。這種情況遊方不是沒有經歷過,應該是一種預警,與靈覺無意識的感應相共鳴。但此刻的劍鳴卻不是瑟瑟清嘯,而是有點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甚至像撒嬌打哈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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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7:49 |只看該作者
五十八章、我真沒耍流氓

有人跟蹤他,而且流露出了侵略性的攻擊企圖。遊方在北京一戰耗損的神氣此刻已完全恢復,他的內家功夫也完全擁有了「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境界,照說對這種情況的反映會很敏丨感,但剛才沒有太留意。走過這條路的前一段,有好幾個上前拉客的公園流鶯以及附近隱藏的同夥,人氣雜亂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警惕的感應,不像是遇到歹徒。

但有人跟蹤到這麼僻靜幽暗的地方,還準備出手向他攻擊,卻又向歹徒行兇,這種情況當真有些怪異。

……「跟蹤」他的人是齊箬雪,齊箬雪倒也不是有意的,牛老離開了廣州,但剩下的很多文案事務需要齊箬雪這種具體辦事的人來處理,今天一直忙到很晚才下班。她匆匆吃了個晚飯就來到流花賓館,把那個信封給「梅蘭德」送來。

她在賓館面前停好車,穿過大堂來到庭院,卻恰好看見遊方踱著方步走向側門,剛想打招呼人就已經出去了。她緊走幾步也跟出了側門,卻發現遊方看似慢悠悠的散步,但腳下的速度卻挺快的,拐了個彎已經奔流花湖公園去了。

這麼晚了,這小子去公園幹什麼,難道是想叫雞?趙小姐的話在賓館房間打電話就可以了,去流花湖公園裡釣流鶯,弄不好就鑽進別人設好的局裡了,拿貨流鶯拉客,背後有同伴不是偷就是搶或者敲詐勒索。齊箬雪當然不可能經歷過這些事情,但她在廣州住的時間長了,隱隱約約也聽說過一些。

這人明明就是個江湖騙子,照例說不會吃這種虧,假如真載在這上面,算他活該!齊箬雪一邊這麼想一邊就跟著遊方近了公園,多少有點幸災樂禍夾雜好奇看熱鬧的心裡。

時間雖然不早了,但公園裡人還不少,燈光明亮的開闊地帶居然還有放著音樂跳交誼舞的,大多數都中年男女,摟摟抱抱轉身旋步很是熱鬧。再往偏僻一點的地方走,燈光漸暗,三三兩兩成雙成對大多是搞對象的,齊箬雪覺得這些人鬼鬼祟祟不太正經,她平時晚間確實很少到這種地方來。公園不小,繼續繞湖而行,千米那的地方就相當偏僻了。

她一個大姑娘家,這麼晚了一個人趕敢往這麼偏僻的地方鑽,也是仗著「藝」高人膽大。她練過武,自以為功夫相當不錯,健身館裡教的跆拳道、空手道自不必說,甚至連過內家形意拳。

你說她一個精英白領學這些幹什麼?一方面是為了鍛煉,保養身材,另一方面就是所謂的女子防身。很多初入寫字間的現代女孩學歷不低,打也絕不柔弱,不少人屬於辣妹一族,不能拿過去的老眼光看性別了。冷美齊箬雪則更狠,連形意拳都練過,而且功夫絕對不低,至少周圍人都是這麼誇獎她的,很多男人的原話是:「這要是在古代,齊小姐完全可以成為一代女俠!」

這種話聽得多了,齊箬雪還真以為自己身手不凡呢。而且她的坤包裡還有一支高壓電擊棒和一罐防狼噴霧劑,現代女子行走都是江湖的常備利器,這麼長時間也從沒有機會用過,以她平時初入的場合,實在很難用上這兩樣東西。

齊箬雪遠遠的梗著遊方,發現這小子還真是來逛公園的,目不斜視已經繞著流花湖揍了大半圈了同事也領著她在偌大的公元裡溜了大半圈。假如旁邊人看見這個場面,也許會偷著樂,就像一個有偷腥嫌疑的老公,被醋火中燒的老婆跟蹤,企圖來個現場捉姦。

齊箬雪遠遠的看著梅蘭德夜色中的背景,不知為何氣不打一處來,見他走到湖邊一處林蔭環繞僻靜幽暗的地方,心理突然有了一種惡作劇的想法,想藉機給這小子一個教訓!

遊方昨天接著翡翠戒指的話題,對她的評價十分準:「加入意識到心境過去淒清沉鬱,年輕人總hi設法找些娛樂換個心情,但你若刻意為之反而比較衝動,做出一些與日常形象很矛盾的事。」平日裡若看見齊箬雪,真的難以想像她能做出這種事。

見到四下無人一片黑暗,「梅蘭德」也毫無防備之心,齊箬雪踮起腳尖悄無聲息的緊走幾步跟了上去。她想偷襲遊方,卻沒看出對方正在聯繫高深的內家功夫,散步也可以練習內家拳法的境界,還不是她這兩把刷子能看穿的。

偷襲就偷襲吧,多少認真一點啊,她卻不,左手拎著坤包,右手拿著那個裝錢的信封,企圖從後面上前,一步將遊方趟倒摔進路邊的草叢,順手把信封揣到他懷裡,然後自己閃身而去,讓那小子看都看不清。這樣的話,錢給了,氣也出了,也將那小子嚇個心驚肉跳!

就算以劉黎的功夫,與遊方動手也不敢這麼托大啊,好歹得把架子拉足了。齊箬雪竟然就這麼過去了,且她並無傷人之意,只想給遊方一個教訓。

行,湖邊小道轉了個彎,繞過一株技條茂盛的垂柳樹,光線非常暗幾乎一片漆黑,迎面突然刮來了一陣風,此刻背後的偷襲者處於逆風處,藉著風勢掩蓋聲息是最佳的出手良機。果不其然,樹後嗖的竄出一條黑影,左手拎著坤包,右手拿著信封,動作敏捷無比,一個箭步就落在了與遊方肩並肩的位置,順勢腳下一趟往右側一靠,右手也向他懷中伸去。

遊方心中暗罵了一句:「黑燈瞎火,打瞎子拳!」

齊箬雪未出拳未起腳,就是步法一趟身法一靠,從踝部開始發力,膝、胯、肩微微一送,企圖用勁力將人打倒,這是形意拳中的熊形,俗稱狗熊蹭癢癢。字面的意思說的輕鬆,但這一下能把人撞的飛出去倒地,卻不會受傷,至於倒地之後磕哪碰哪受的傷,就與拳勁無關了。看她發力撞的方向,是要把遊方撂在湖邊濕潤的軟泥地上。

「狗熊蹭癢癢」這一招遊方是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練拳時吃過無數次虧。他的內家拳是跟莫家園的三舅公學的,也經常在三舅公家裡吃中飯。三舅公吃飯不喜歡老老實實在桌邊坐著,而是端著一隻大碗,蹲在院子裡的磨盤上吃。

遊方那時候很調皮,總想試試三舅公的功夫有多高,在旁邊突然推一把,看看三舅公能不能把碗打翻。結果三舅公往往看都不看他,笑呵呵的起身一個趟步,就能發勁將遊方趟倒在地坐個屁墩。

假如遊方還不服氣,纏著已起身的三舅公就想打翻他的碗,三舅公也不出拳起腳,手裡端著碗以步法一趟身法一側,還能把遊方撂倒。

在院子裡走上一圈,反反覆覆能把遊方摔個七葷八素,這就是形意熊拳的厲害之處,普通人哪能架得住站立起來的熊瞎子一蹭?拳法只是取其神而非拘其形,三舅公端著碗在院子裡轉圈的姿勢很瀟灑,並不像一隻晃晃悠悠的大狗熊。

三舅公只說這是鄉下賣藝人的土把式,叫瞎子拳。遊方後來去了北京也算見多識廣,在圖書館查了不少武術資料,知道自己所學是形意十二象,但心中還是稱之為瞎子拳,從小習慣了。他此時的功夫,已經明顯超出了當年的三舅公,而齊箬雪那兩把刷子,也就是剛剛學會了架子會發勁而已。

齊箬雪一發力,既沒有撞空,也沒有把對方撞飛,假如這一招是狗熊蹭樹的話,她就是蹭中了一棵根底下帶滑輪自己會移動的村。形意拳有飛、雲、搖、晃、旋五種身法,遊方使了個雲字訣,就似身形會飄一般往右側一滑,卸掉了齊箬雪這一撞的勁力,同時肩並肩也等於把對方扶住了,發出嘿嘿一笑。

他可沒使壞,假如晃步旋身繞到左側,借力再加一撞的話,能把齊箬雪撞飛到流花湖裡。

他已經看清了對方拿著一個信封往自己懷裡塞,也認出了來人,就算沒看清面目,這麼近的距離用鼻子聞也知道了,就是昨天齊箬雪的體香以及護膚品散發的氣息。

一撞的勁力被卸掉,就似真的貼過去在對方身上蹭癢癢一般,還聽見遊方嘿嘿一樂。齊箬雪花容失色,一驚之下跺右腳後退半步轉身面對遊方,下意識的起左腿頂膝,右臂也一肘就擊了過去。

呦,這是哪一出啊?明明是形意拳的架子,轉眼怎麼又變成躚拳道了?其實齊箬雪倒也不是故意的,學過格鬥的人都有應激式的反射性動作,憑練習與實戰積累的經驗,轉腦筋去想招式是來不及的。

而遊方的反應則更快,已經半轉身在黑暗中來了個面丨對面,重心稍微一低,同樣抬起左腿,膝蓋前頂腳向下踩,不輕不重的懸空踏在齊箬雪的左腳面上。下盤這一招連守帶攻,起左腳屈膝頂出,一方面是護住自己擋部的要害,另一方面近身可以直接攻擊對方的小腹。

遊方這一招可是收了大半,並未真的去頂齊箬雪的小腹,以他的勁力假如擊中女子的這個部位,傷害可太大了。只是恰恰於離地三寸多高的地方懸空踩住了她的腳背,讓她的腿無法發力頂起來。同時鎖肩微一屈身,雙手在胸前一攏、往外一分,隔開了齊箬雪的肘擊,順勢向前一撲。

遊方這一招說的難聽點叫「狗熊撲樹」說的好聽點叫「熊鷹合擊」。假如有人在森林裡惹怒了一頭大狗熊,見勢不好逃上樹,狗瞎子發起狠來會直接撲到樹幹上,樹不夠結實的話會被連根拔起撲倒,就是這一招發勁的含義。他連攻帶守,上盤雙臂是由內向外格再向前伸,雙手的動作是撲、抓、按相接。

對方一開始使出的是熊形,遊方應付的很輕鬆,就像練拳時師徒拆解一般,以熊形對熊形。但形意拳不是教條的一形就是一形,都講究各形相合,遊方下意識使出的就是熊鷹合擊,狗熊的強橫帶著鷹爪撲擊的犀利。

齊箬雪哪能擋得住他啊,再說離得太近周圍光線也太暗了,肘擊剛被格開,緊接著前胸就被對方的雙手攥住。撲擊的動作要把重心放低,哪怕是飛起來也要把重心往下壓,遊方是原地撲擊屈膝貓肩,雙手平伸出去正好攥在齊箬雪的胸脯上,不偏不斜握住兩團暖玉溫香般的軟肉,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指掌間充滿彈性的微顫。

下一個動作是什麼?假如真是格鬥,自然是發鷹爪勁攏指,全身的力量都撲下去把對方按倒在地,單膝頂住小腹,雙爪一鎖,對方就根本動不了了。

然而遊方還沒發力,齊箬雪已如觸電般全身都軟了,妙齡女子的這個部位,哪能經得起這種抓法?她是又驚又臊,同時有一種恐懼感襲遍全身,對方發出嘿嘿淫笑,分明是在非禮呀!偏偏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她哪裡經歷這等場面,想反抗,全身卻莫名的失去了力量止不住的發抖,一瞬間嗓子眼發乾,想大聲喊都喊不出來。

提到鷹爪,抓出去並不像外行人以為的始終如鐵鉤般堅硬,恰恰相反,含勁未發之時手感相當溫柔。俗話說「出鷹爪如摸魚勁」,就像伸手去抓水裡的游魚,既靈巧又柔順。

假如握在了女子的乳丨房上,其手法就類似於調情與挑逗。等到抓中的一瞬間,五指發出寸勁化柔為鋼,這才如鐵鉤子一般,水中的游魚都跑不掉。

遊方一伸手就知道自己抓中哪裡了,哪裡還能發出鐵指寸勁,就算想辣手摧花也不帶這麼幹的,再說也沒什麼深仇大恨。齊箬雪發出一聲驚懼的嬌呼,全身一軟,緊接著就向後仰面摔倒。原來是遊方手指一張掌心微微一吐,運內勁崩及全身卻不傷觸手的這兩團軟地方,把她給推了出去。

遊方的身後是湖岸,而齊箬雪身後的道旁是一片長著柔毯般草地的小山坡,她正好仰面躺在草地中,就像主動迎接對方撲上來的姿勢。

緊接著她一轱轆就爬了起來,低吼一句:「你這個流氓——!」聽聲音都快哭出來了,拎著坤包頭也不回的跑掉了,很快消失在樹影婆娑的湖岸小道上。

雙方的動作拆解說起來有些複雜,但從頭到尾也不過幾秒鐘的功夫,齊箬雪冒冒失失去「偷襲」遊方這種高手,沒受重傷就算走運了。

而遊方接連兩次出招中途收勁,特別是最後那一下,把自己也晃的差點沒站穩。真要是高手之間的格鬥,哪容這樣留情,也就是齊箬雪的功夫與遊方相差太遠了,他才能收得住。

遊方站在黑暗中,揉著猶帶淡香體溫的雙手心,小聲的說了一句:

「我真沒耍流氓!……誰知道你是來送錢的呀?」

草坡上落了一個信封,口已經散開,裡面的鈔票撒出來一多半。

遊方走過去去,一邊歎氣一邊彎下腰揀錢,再不收下也對不起人家姑娘一番送上門來的心意,這畢竟是鈔票不是廢紙,就算是廢紙亂丟在公園裡也是不對的。

光線太暗了,以遊方的眼力在草地裡找錢看得也不是很清楚,為了確定沒有遺漏,將周圍仔細翻了一遍,然後一邊數錢一邊回味剛才的事情。前因後果他已經猜測的八九不離十,心中暗道:「憑什麼罵我流氓?從拳腳論,以熊鷹合擊破解你那一招有什麼不對嗎?至於摸著那裡,能怪我嗎?……我要真是歹人,在這種地方,恐怕早就順勢把你按倒……唉,上哪兒說理去啊!」

轉念又一想,自己真的很委屈嗎?那倒不一定,胸也摸了,錢也拿了,什麼便宜都讓他佔了,再說便宜話反倒顯得自己有些不地道了。假如天天晚上出來散步都能遇到這種事,既有美女可摸又有錢可揀,遊方也不會很不樂意,雖然他不是故意的。

昨天他就看出來了,齊箬雪應該練過功夫會兩下子,但並沒有太在意。現在有錢的時髦女郎,去健身館學點女子防身術一類的功夫也正常,既鍛煉身體又權充減肥保養身材。看她剛才的身手還不錯,對付兩個普通的小流氓沒問題,但冒冒失失想教訓遊方這個「流氓」,真不知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數完錢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張,指尖卻微微發膩有一種嫩滑的感覺,不是因為點鈔票,而是剛才那一握的回味。此刻的遊方有點像魯迅筆下剛摸過小尼姑的阿。,莫名想入非非了,他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又不是沒有性經驗,而且很久沒有真正碰過女人了。

剛才的一切發生的太快,現在仔細回味……那感覺確實很……,穿著衣服看她的身材顯得不是特別誇張,伸手摸了才知道真是尤物!遊方的心情有些躁動,連身體都起了一絲反應。

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反應與雜亂思緒,遊方隨即收攝心神發動小雷音咒,繼續跨步前行,順手將鈔票揣入懷中,卻不小心碰到了秦漁的劍柄,想起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離開北京已經一個星期了,所做的事一直是為了吳老的遺願,如今元青花之事告一段落,該考慮師父劉黎交待的三個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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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相忘於江湖

  走出樹蔭下的幽暗處,湖對岸公園裡的燈光已經熄滅不少,夜畢竟深了,有家可歸的人們都已回家。都市上方的星光有些稀疏朦朧,但是抬眼望去,遠處錯落林立的高樓中還亮著不少燈光,宛如都市夜晚的星空。

  就算在悶熱的廣州,此刻站在流花湖邊也能感受到一絲夜氣陰寒,東邊的天空不知何時升起了一彎細細的月牙,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月光柔柔的照在湖面上,水中央浮現一片朦朧的霧氣。遊方很熟悉這種場景,恍然間彷彿又回到了北京玉淵潭——他最初養劍的地方。

  今晚當齊箬雪從身後接近時,靈覺中聽見秦漁發出了一聲似是撒嬌打哈欠般的輕吟,難道劍也會撒嬌嗎,還是遊方自己心中對它的感應?與向左狐那一站,古刃秦漁的靈性受了不小的損傷,需要以靈覺的力量養劍修復,否則拖得時間久了,遊方以精神共鳴賦予它的獨特靈性就會消失,僅僅就是一把犀利的煞刃而已,需要重新再養成,但曾經的很多機緣都很難再重複了。

  這一周的時間,遊方忙了很多事,卻一直沒養劍修復它的靈性,難怪會在靈覺中聽見它發出那樣的聲音。

  既然正好走到秦漁「有感覺」的地方,那就趁此機會養劍吧。時間恰好進入子時,遊方沒繼續再走,在湖邊一株垂柳樹下端坐,秦漁出鞘持在身前,以靈覺匯聚生機靈氣,以心神安撫感應劍之靈性,緩緩滋養,宛如與身心一體。

  一是多時辰後,遊方微吐一口長息抬頭望去,養劍心法欲收未收,湖面上的水霧彷彿匯聚為一名血肉肌膚如脂玉凝成、面目與身姿都無可挑剔的女子。每次養劍的最後一步,遊方總能看見「她」,世上並不存在這樣一個女子,而是遊方「心像」所見,是他與這柄劍共同經歷的奇特機緣所賦予的擬人化形象,與其靈性一體。

  「她」的名字應該與劍一樣就叫秦漁,此刻的秦漁身形卻有些飄渺,身披的白紗裙也在夜色中漂浮彷彿隨時會化作霧氣散去,隱約可見那堪稱完美的妙曼胴體。既然是心像所見,當然與遊方此刻的心境有關,秦漁的身姿散發出有點眼熟的冷艷高貴氣質,但目光卻增添了靈動氣息,看著遊方似有些嬌怨的嗔意。

  這一次養劍尚不能使秦漁的靈性完全恢復,看來還需要多耗一番心血,以自身的生機去滋養、以心神去撫觸凝煉其物性,待到完全修復之後,其靈性將會更加精純強大。廣州的地氣不如北京那麼渾厚精深,找一個非常合適的地方不容易,這裡的環境還算不錯了。

  天亮之後遊方就要退房離開流花賓館,不論以後住在什麼地方,每天子夜還是辛苦一點趕過來吧,既養劍也鍛煉自己的靈覺。

  這個地方也算是秦漁的靈性隨遇挑選的,令遊方稍感無語的是,整片流花湖公園地氣最合適養劍之處,就是他曾「非禮」齊箬雪的湖畔那株垂柳樹下。

  想起齊箬雪,遊方只能苦笑,還有一絲歉意的,自己何苦招惹她呢,雖然不能說主動耍流氓,但從前因後果看至少有調戲的嫌疑。江湖中偶遇,沒有必要無事結仇怨,人家畢竟是個大姑娘,還是正式道個歉做個了斷,也好讓她順下這口氣。

  至於今後,遊方自然不會再想與她進一步打什麼交道,雖然身體的慾望似乎很有些感覺,但從感情角度對她卻沒什麼興趣。且不說齊箬雪的年紀可能比二十一歲的遊方大了好幾歲,而且遊方這種江湖遊子,與她那種坐寫字間的高層白領精英,也不可能有什麼生活上的交集與太多的共同語言。

  他想起了一句話,偉大領袖毛太祖說過「不以結婚為目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那麼,不談戀愛,只是不小心摸一下,總不能算吧?

  將來究竟想找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呢?遊方自己也想不明白,這種事情只能隨遇隨緣,無法預先設定好再去強求。在北京的時候,謝小仙對他似乎有所好感,但遊方明白,兩人之間的可能性太小了。

  且不說那一身警服,謝小仙為了表達感謝,曾特意說過他「其實」是個好人,一般這種話是不用當面說的,除非她潛意識中很矛盾、想強調別的意思。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一種她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期盼,同時還帶著另一種審視的情緒,讓遊方想避開。

  無論如何,離開北京之後,謝小仙在他的生活中已經消失了,江湖中偶遇擦肩而過而已,過了明天,齊箬雪也是如此,九流混雜偌大的廣州,上千萬人口,他們只是不相干的兩個人。

  快到凌晨兩點的時候,遊方才起身返回流花賓館,可能是受這一夜心情萌動的影響,他一邊走一邊手撫秦漁,似是玩笑般的說道:「只可惜你不可能真的是我所見的人,要不然,我今天就摟著你睡,好不?」

  假如旁人看見他這樣與一柄匕首說話,一定會認為這小伙精神不正常,是不是感情上受過刺激?

  ……

  齊箬雪咬著嘴唇跑出了流花湖公園,一手拎著坤包,另一隻手下意識的掩著胸襟,粉臉發白眼圈卻是紅的,她被嚇著了,同時又感到異常的委屈與羞臊。回到流花賓館門前,坐進車中才反應過來,「梅蘭德」其實並沒有把她怎樣,也沒有追來。

  剛才掏車鑰匙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包裡還有電擊棒與噴霧劑這兩件「防狼利器」,在公園裡卻根本沒用上,因為不是別人要襲擊她,而是她跟在後面企目偷襲別人,不料一出手反倒被吃了嫩豆腐。

  沒看出來,那個小混蛋居然身懷絕技,簡直就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啊!當時的場面,別說有這兩樣東西,就算包裡有一支衝鋒鎗也夠嗆能防得了身。她匆忙開車離開了這裡,就似在躲避什麼冤家對頭。

  在路上雙手扶著方向盤,不知是剛才的感覺仍在還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齊箬雪總覺得胸房隱約發脹,還像被若有若無的手握著一般,頂端一對蓓蕾也微硬翹立摩擦著胸衣,讓她喘氣都有些不均勻。

  那混蛋出手可真……齊笤雪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胸前留下了十個指印,否則怎麼會這樣呢?

  齊箬雪以前不是沒有交往過男友,也才性愛輕驗,以她的輕歷在現代都市中這也正常。但在夜間幽暗的公園裡,被人如此「非禮」的輕驗可是一點都沒有,以前連想都不敢想。

  回到家中,趕緊去浴室沖澡,就像身上有一種令人厭噁心煩的氣息要急於洗去。脫了衣服又站在鏡子前,首先檢查自己的前胸。沒有看見想像中的手印傷痕,一對豐滿的乳鴿仍然毫無挑剔的白嫩,揉一揉,感覺也沒有一點被侵犯受傷的痕跡。

  遊方真的沒有傷她,一路上都是齊箬雪自己莫名的身體反應而已。但是那一握實在太突然了,尤其是後來的那一推,對方手心好似有兩股電流,從胸前最敏感的部位麻酥酥襲遍全身,讓她幾乎毫無反抗能力就仰面躺在草坡上。

  好恐怖的場景啊,假如對方真有歹念,簡直不堪設想!回想到這裡,齊箬雪也明白自己太冒失了,而對方應對偷襲的還擊,不論是惡意還是善意,但絕對沒有歹意與邪欲,否則憑他的身手以及當時絕佳的「作案」環境,自己此刻還能完好無損的回家嗎?

  可是,可是,那人仍然是個混蛋小流氓,對女人出手用那麼下流的招術!現在回憶起那一幕,齊箬雪的身體仍不禁有些發抖……嗯,怎麼還有些發燙?她突然覺得鏡中的自己,手捧雙乳裸呈的姿勢似有點放蕩下流,一瞬間臉就紅了,立即轉身進浴房沖澡,特意將水溫調的很低。

  這天夜裡,齊箬雪也說不清睡得好還是不好,總之做了一個很混亂、很誇張、平時不敢想像的夢,夢中的內容難以啟齒,對誰都不能說!

  第二天上班後,早上九點多鐘,秘書送來一封信,是有人特意送到樓下收發室的。齊箬雪一眼看見信封就覺得眼熟,趕緊將秘書打發出去拆開了信,果然是那個江湖騙子小混蛋寫來的,全文如下——

  齊箬雪小姐:

  我見牛然淼前輩,並無私意,只為轉告他人之言。白雲山談風水,亦是隨口無心,未存冒犯之想。

  關於冷翡翠之說確有依據,但語多誇張弄巧,齊小姐不必太過在意。

  昨夜猝然應對芳蹤,舉止失措無禮,特此致歉!若你我設身易地而處,想必稍可見諒,留書謝罪,今後絕不再擾。

  另有一言相勸,齊小姐妙齡貌美、身份嬌貴,勿再行昨夜輕身涉險之舉。

  梅蘭德

  2010-9-12

  現代都市年輕人,小事發短信,大事發電郵,雜事打電話,或者網上及時聯繫,除了商務函件、合同賬單寄送之外,已經很少有人親筆寫這種書面的正式信件了,就連男女搞對象,情書都是電子版的。至少齊箬雪從沒有收到過純粹意義的、完全手書的私人正式信件,這是第一封。

  她的第一反應是有些賭氣的想把信撕掉,然而看了半天,歎了一口氣還是將這封信收進了右手邊的抽屜裡。昨天的事,就算人家不道歉,她還能怎麼樣?看信中的行文習慣有點古白話的風格,這人是讀什麼書長大的?

  想了想,她打了個電話給流花賓館的前台,打算托服務員轉告一聲,就說信收到了,事情到此為止,今後不必再有什麼聯繫。不料服務員告訴她,梅蘭德先生今天一大早就退房走了,有事的話,還是自己聯繫他吧。

  齊箬雪叫來秘書,將前一段時間元青花徵集活動的登記材料翻了出來,查到了「梅蘭德」的手機號碼。她想了半天,不知為何還是撥了這個號碼,然而對方已關機轉留言秘書檯。齊箬雪當然沒有留言,她也沒想好說什麼,把電話掛斷了。

  過了一會兒,她把那封信從抽屜裡掏出來又看了一遍,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打算留下任何聯繫的線索。遊方夠節約的,信封用的就是齊箬雪裝錢的那一個,信紙用的就是流花賓館客房裡的便箋紙,字是用鉛筆寫的,工整而標準的宋代工藝書體。

  她本來就不想再與這個人打任何交道,但此刻卻沒來由感到莫名的惘悵。她起身站到窗前,望著亨銘大廈窗外遠近林立更多的大廈,那個人,已如游魚一般消失於這都市江湖中。

  ……

  遊方真如齊箬雪感覺的那般,在這都市江湖中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留痕跡嗎?他自己倒是想這樣,但此刻的遊方正在忍不住直皺眉,心中暗道運氣怎麼這麼寸!陌生的偌大廣州,出來租個房子,怎麼就一頭撞進熟人家裡去了?

  遊方今天送完信就去看房子,中介事先已經聯繫好三個地方,隨時都可以去看,只要中意,現場就可以交押金簽合同租下來。

  很少有人像他這樣已經沒地方住,當天現找房子租。但是遊方不在乎,他最在意的只是地氣環境,包括周圍的大環境與房子內部的小環境,其他方面的條件倒不是很挑剔。

  就算是沒有傢俱的空房子,只要滿意,他也可以暫時落腳再置備其他的東西。至於會不會碰上中介或假房東的欺詐事件,在廣州的租房一族時常會遇見這種事,但遊方這種江湖老油條並不擔心,在這方面他倒是體現了相當的藝高人膽大。碰不上最好,假如真的碰上了騙子,倒霉的恐怕只能是對方。

  遊方沒有碰到騙子,相反,他遇到了自己認識的人當中,可能最不會騙人的一位——林音!

  遊方首選的地點,位於廣州市區被複雜的珠江水系分隔出的一個島型地帶上,只是大部分人沒有意識到這裡也是珠江中的一個島。他看中的房子離地鐵二號線與三號線都不遠,在客村站附近的一個小區中。

  這裡的周圍,分佈著中山大學、龍潭公園、瀛洲公園、商法大學,尤其是島內東邊主生發之處有大片的綠地林木,西邊主收藏之處就是中山大學校區,在這個人煙混雜的城市中難得清淨精鈍,地氣靈樞還能遙相呼應。外圍被珠江水系環繞,聚攏陰陽調和不枯不膩不竄不滯。

  他當然還能找到更好的地方,比如牛然淼下榻在風景區中的小山莊,但也得住得起才行,現才的條件下,選這裡是最好了。他卻沒有想到,這套房子就是林音對外出租的。

  雖然事出意外,但仔細想想也不是毫無道理,林音在廣州的兩套房子,地點都是狂狐親自挑的。狂狐也是一個頗懂風水的人,雖不如遊方那麼精通但也是內行,大環境上的選擇思路基本上都差不多。這兩套房子離的不遠,分別在兩個小區中,但小區中間就隔了一條不太寬的馬路。平時彼此互不相擾,而有事時走動察看很方便,最適合一套出租、另一套自住。

  林音自己住在那套兩室兩廳一衛的房中,將路對面小區中那套三室兩廳兩衛的大房子出租。廣州的房源中介公司很多,小區門口就有一家連鎖房屋中介公司的網點,林音就把房子托給他們代理。她來到廣州也不過一個多星期,廣告剛剛掛出去沒幾天。

  這天上午,遊方背著旅行包來到與中介公司聯繫好的地點,就是這家小區門口的店面中。接待他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女子,姓張,遊方很有禮貌的叫她張大姐。簡單說了幾句話,見遊方的態度很痛快,張大姐就先帶他去看房,反正也不遠,也就是走幾步路而已。

  進了小區,走進一棟樓,上了三樓來到一戶人家門口,張大姐道:「就是這裡了。」

  遊方一路上都在以靈覺感應環境,覺得還不錯,應該可以租,假如屋子裡面也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今天就不必再看另外兩處了。走到門前時,遊方運用靈覺仔細感應小範圍地氣,不輕意間邁了一步,站在了張大姐的前面。

  房東就在這裡等著,聽見張大姐的聲音打開了門,與遊方四目相投兩人都很驚訝。遊方的神色非常意外,心中恨不得轉身就走。而林音是又驚又喜,高興的驚呼道:「遊方,怎麼會是你?快,進來坐!」

  後面張大姐也很驚訝,錯愕的問道:「小林,他就是來租房子的,你們認識啊?」

  「北京認識的朋友,沒想到會這麼巧!……張大姐,你也進來坐。」林音很熱情的將兩人都請進了客廳,還順手關上了房門。遊方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在茶几旁的一張紅木長椅上坐了下來,但林音接下來的舉動,讓遊方好懸沒坐穩。

  只見她在第一時間掏出手機,快速撥通了一個號碼:「謝警官,我聯繫上遊方了!……不是他給我打電話,直接到我家來了,人就在旁邊坐著呢!……什麼,你要和他說話,有事想問?好的,我這就把電話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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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捶崗

  一開門看見林音,遊方想哭的心都有。一進門林音就撥通了謝小仙的電話,然後興沖沖的把電話遞給了他,就像好市民向警方通風報信立了多大功似地,遊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枉他號稱江湖小遊子,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北京,但對於謝小仙來說,他這次是有生以來最失敗的逃遁。

  不是謝小仙這個警察本事有多大,能夠抓住他,而是他這條游魚自己一頭撞進了網中。遊方在心中暗罵林音太多事,卻不得不接過電話,還說了聲謝謝。

  「小遊子,你又在動什麼歪心思?一聲不響就離開北京,追著林音去廣州,是看人家長得漂亮人又單純,想來個騙財騙色嗎!難怪一聲招呼都不打,我真沒想到你會這樣,先前還那麼信任你,主動求你幫她的忙,我可警告你……」

  謝小仙在電話裡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問罪,聽語氣也能想到,此刻她的俏臉一定因惱怒而漲紅,如果穿著警服的話,筆挺的制服下面,胸脯也隨著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生氣的樣子既可愛又可怕。

  也難怪她會有這麼大的誤會,遊方的所作所為在她這名警察看來,圖謀不軌的嫌疑真的太明顯了。發了個短信就告辭離開,然後就再也聯繫不上,分明有躲著她的意思。遊方在短信裡告訴謝小仙,如果有李秋平的消息會與她聯繫,謝小仙就想到了林音。

  要找李秋平的人是林音,遊方與謝小仙聯繫還不如與林音直接聯繫,這種可能不是沒有。於是謝小仙就給林音打電話,一方面詢問關心她的近況,同時也特意囑咐,假如遊方與她聯繫了,別忘了將聯繫方式告訴自己一聲。

  林音可真聽話,遊方一進門就通知了謝小仙。

  謝小仙是既吃驚又生氣,她萬萬沒想到遊方是跟著林音去了廣州,而且直接找到了她的家中。林音為人單純,如今在廣州也算是舉目無親,一位年強貌美的少婦,手裡的兩套房子至少也值二百多萬,是心存不軌之徒最佳的騙財騙色對象。

  遊方的「底細」謝小仙也清楚,是中關村站街賣光碟的江湖小混混出身,且熟悉各種坑蒙拐騙的勾當。恰恰就是在瞭解林音的情況後,一聲都不響就消失了,卻突然出現在廣州林音的家中。謝小仙身為警察,會怎麼想?

  還有一層情緒她自己沒有意識到,上次在北京遇見林音,遊方的態度就很關心,讓謝小仙莫名有點不高興。林音去廣州就是出自遊方的「指點」,然後遊方就走了,謝小仙得知「真相」之後就更加不悅,在電話裡開口就是一頓訓斥。聽她的語氣也就是離得遠沒別的辦法,假如在面前的話,恐怕連手銬都掏出來了。

  遊方這麼機靈的人,一轉念就知道謝小仙會怎麼想,他真是比竇娥還冤吶!這位小姑奶奶說話也不知小點聲,萬一讓別人聽見了多尷尬呀?電話裡的喝聲一起,他連忙高聲遮掩道:「喂,謝警官吶!……你說話大聲點,我聽不清……屋裡信號不太好,我去陽台上接。」

  一邊說話,一邊起身似逃難似的躲到陽台上,順手關上門,這才粗著嗓門呵斥道:「謝小仙,放尊重點,不要太過分了!你是警察,就能把所有人都當流氓嗎,有這麼說話的嗎?也就是離得遠,假如在眼前,看我不揍你!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啊,一張嘴就出言不遜,你必須為剛才的話道歉!」

  遊方沒有低聲下氣去解釋什麼,這一嗓門把電話那邊的謝小仙給吼懵了,她從未聽過遊方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好似真要揍她一般。她本來很生氣,但遊方這麼開口,一股怒氣反而消了大半,過了半天才吶吶的問道:「小遊子,你自己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態度仍有些凶巴巴的,但已明顯底氣不足。

  遊方話說得雖然重,但謝小仙若能看見他的表情,會發現這小子在偷笑。江湖人開口「捶崗」那一套,終於也有用在警察身上的那一天,他哪敢真揍她,又不是兩口子,豈不成了襲警?別說遊方是冤枉的,就算謝小仙沒有冤枉他,一般老江湖開口反詰都會這麼說,這種事情「陰謀」沒有敗露之前,誰能認定他是騙子,就算法官也不能。

  反正謝小仙遠在北京,這裡又不是她的轄區,遊方索性也過過教訓警察的嘴癮。聽謝小仙的語氣軟了下去,遊方的語氣中怒意不減:「我好不容易在廣州找了份正經工作,單位報到時間卡的緊,只來得及打聲招呼就得走。這幾天忙得連房子都來不及找,一直住賓館呢,今天請假出來租房子,恰好碰到林音,卻莫名其妙被你潑了一身髒水!」

  謝小仙的語氣更弱了:「你是來租房子的,我就不信了,怎會這麼巧到了林音家?」

  遊方沒好氣的反問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反正就是這麼巧!我是通過中介公司找的房子,人也是被中介領來的,事先不知道房東是誰,中介的廣告上也沒寫林音的名字。……算了,懶得跟你說了,你自己問林音好了,我把電話給她。」

  謝小仙的語氣有點發慌:「別,別,別,我想起來了,林音姐的確是這麼對外租房子的,還是我建議她這麼做的……她不在你旁邊吧?」

  遊方氣哼哼的說道:「她不在旁邊,我在陽台上呢,差點被你氣得想跳樓。」

  謝小仙的語氣放鬆了一些:「真不好意思,是我想岔了,因為事情實在太巧了,職業敏感……對了,你在廣州找了什麼工作,走得這麼急?」她已經想岔開話題了。

  遊方不耐煩的答道:「工作也很無聊,這幾天就是先去集團大廈寫字間報到,還出去陪高層領導吃了頓飯……扯這些沒用的幹什麼?你還沒道歉呢!「

  謝小仙終於弱聲道:「對不起,我錯了,給你道歉,別再生氣了。有機會不論是你回北京,還是我去廣州,都請你喝酒,好嗎?」

  她沒說請遊方吃飯,而是直接說「喝酒」,一個大姑娘這麼說話已經夠意思了。遊方心中暗道,謝小仙啊謝小仙,當初在中關村大街上把我拷進局子的時候,沒想到還有今天這一出吧?口中卻道:「我的態度也不好,誤會而已,你不用這麼客氣……既然你很忌諱我來找林音,回頭就和她說一聲,這房子我不租了,也好讓謝警官您安心。」

  謝小仙在電話那邊又著急了,提高聲調道:「你還在生氣嗎?一個大男人,就算生我的氣,也別和林音姐過不去呀,她又沒得罪你!」

  遊方:「那你想要我怎麼做?」

  謝小仙的語氣又軟了下來:「遊方,你既然都進了人家了,總不好不租吧?林音姐剛到廣州,暫時又沒有工作,除了一點存款,房租就是她唯一的經濟來源。她的房子條件不錯,著急租出去租金又很低,你不知虧,何苦不幫人家一把?反正你也要租房子,又不是要你把整套都租下來,就租其中的一間而已……就算我求你好不好?」

  她在電話裡竟然反過來求遊方租房了。遊方剛才進門時就看出來了,林音本打算是將三居室分成三個單間分別向外出租的。三個房間的門都開著,裡面分別有同樣的一床一櫃一櫥一桌一椅,傢俱很普通卻很實用,就是單身宿舍的標準配置,附近的市場中有賣的。

  在中山大學康樂園校區附近,這種房屋出租方式很流行。大房子租金太貴,一般人承受不起,還不如自己在偏一點的地方買套小房子交按揭呢。這附近的學生、留學生、單身老師、進修者、考研者租房需求量較大,經濟能力相對一般,因此都喜歡與人合租。

  遊方與中介聯繫時,說自己是到中大進修的,中介公司想當然也以為他也要與人合租,而遊方並未提別的要求,他首先選擇的是地氣環境,其他的事,打算看了房子之後再談。

  假如事先知道是林音的房子,他根本不會上門,躲還來不及呢。狂狐就是他親手殺的,來到廣州怎會特意去租狂狐留下的房子?但此刻已經進門見到了林音,而謝小仙又在電話裡如此求他,實在不好轉身就走啊。

  進門前一眼看見林音,她的反應很高興,應是在這個城市中遇見熟人的驚喜。但遊方能看出來,林音這段日子過的並不好受,她給人的感覺原本就似應在溫室中被呵護的嬌艷花朵,但如今卻有掩飾不住的憔悴之色。嬌艷帶著憔悴,確實讓人忍不住憐惜。

  殺狂狐,遊方沒有一絲後悔,哪怕狂狐化為厲鬼從地下古墓中又鑽了出來,遊方也毫不介意拔劍再殺他一次。但世上一個人不見了,並非一了百了那麼簡單,否則遊方也不會離開北京。面對林音,他還是有一絲歉意,這個女人本身並未對他犯任何錯,卻因此落到了如今的處境。

  今天這種情況,還不順手幫一把就說不過去了。狂狐一個多月前剛剛給了他五萬塊「好處費」,大概夠租下這套房子一年半。遊方打算與林音商量,自己一個人全租了,租期多長就按五萬塊錢算,以這種方式把這筆錢「還」給林音,而自己也不吃虧。

  主意已定,順水人情當然還是要送的,他在電話裡故意說道:「既然是謝警官開口,我哪能不答應,這房子我租了,而且絕不討價還價。怎麼樣,夠意思嗎?」

  「遊方,你真是個好人,我謝謝你!」謝小仙在電話裡又給他發了一張好人卡。

  遊方只得苦笑,他總不能告訴這位警花同志,林音的男人就是自己宰的,而「房租」也是李秋平給的。謝小仙的語氣頓了頓,又以央求的口吻道:「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林音姐一個人在廣州那麼複雜的地方,非要找李秋平不可,而她太容易吃虧上當了。你租了她的房子,又很有社會經驗,有什麼事不妨提醒一下,別叫壞人真的騙財騙色。」

  這話倒是好心,遊方答道:「力所能及的話,我會盡量注意的,你還有什麼事要交代?」

  謝小仙的語氣莫名有些閃爍:「小遊子,你自己可不要對她動壞心思,她夠可憐了,經不起再次受傷害。」

  這句話差點沒把遊方氣樂了,語氣一沉道:「謝警官,你放心,我早就說過對她不感興趣,也不會有別的想法。就算忍不住真想幹些什麼,與其禍害這種女人,我還不如去夜總會找小姐玩呢!……但是話又說回來,啥叫壞心思呀?你管的是不是太寬了,就算我不打她的主意,誰還能不讓別的男人追她嗎?」

  這話說得相當直白還有些放肆,同時也自損「好男人」的形象。他對林音當然沒有什麼壞心眼,但謝小仙在電話裡的語氣已經快變成向男人撒嬌了,讓遊方有點怕,怕這位警花對自己動什麼「壞心思」。

  一番話將謝小仙噎的夠嗆,可轉念也意識到自己的話的確有問題,遊方與她又沒什麼關係,假如就是想正常的追求林音,她憑什麼去管?於是緩了一口氣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認為她對你不太合適。我關心林音,也相信你的社會經驗,你能看出她身邊的是好人還是壞人,有事別忘了提醒一聲。」

  遊方很冷淡的答道:「好了,我明白你意思,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桂了,林音還有中介公司的人都在裡面等著呢!」

  謝小仙趕忙道:「那你去忙吧,別生氣,再說一聲對不起,有機會見面一定請你。」

  遊方掛了電話有點想笑,這位警花大概是審犯人習慣了,但在其他場合對江湖人開口「捶崗倒詰」的風格還是沒經驗,本想問罪,卻三言兩語就被拐反了。

  謝小仙面帶歉意的掛了電話,過了好一陣子才回過味來,今天有點不對勁啊?就發生的事情來看,她懷疑遊方有所企圖是完全正常的,換做誰都可能會那麼想。若是巧合或誤會,解釋清楚也就罷了,而自己身為林音的朋友還是一名警察,適當警告也在情理之中。怎麼從頭到尾,自己卻一個勁兒的賠禮道歉,就像做了多麼不應該的事,也太誇張了吧?

  這個小遊子,說話也太待人恨了!心裡雖然這麼想,但嘴角卻露出了微笑,也不知她在笑什麼,右手一攥手機,姿勢就似抓住了水中的一條游魚。

  遊方本打算自己一個人租下整套房子,但是回到屋裡之後卻改變了主意,不是想省錢,而是因為另外一人的突然出現。

  他在心中感歎:「今天是什麼日子呀,老天爺是不是故意逗我玩,我在廣州總共才認識幾個人,怎麼全湊一塊兒了?」

  就在遊方去陽台上打電話的時候,張大姐有些擔憂的問林音:「小林,你們認識,那這房子……?」

  林音很客氣的解釋道:「如果他租了我的房子,人也是你們領來的,照常算中介佣金就是了,朋友打折的話,從我的租金裡扣。」

  張大姐這才鬆了一口,恰在此時她電話響了,是小區門口的營業點打來的:「又有人要來看房子,你們人手不夠?沒關係,讓她自己過來就是,我來對她說怎麼找……近的很,進了小區過兩排樓向右轉,91號樓,二單元301,你直接按門鈴上來就行。」

  她放下電話對林音說:「小林,又有人來租房子了,是中大的女學生。」又不無擔憂的看了陽台方向一眼:「就一個女孩,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和單身小伙子合租?」

  林音:「來了再看吧,可以商量,如果就是不願意,那也沒辦法。」

  過了幾分鐘,門鈴響了,張大姐按對講機開了樓道的門,有人走了上來。來人進門的時候,遊方恰好打完電話從陽台上進來,面對面四目相投,就聽那人驚喜的叫道:「遊方哥哥,怎麼是你?」

  這一聲哥哥叫的真親熱啊,還從來沒人這麼叫過遊方,叫得他差點心頭一顫悠,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又遇見屠蘇。

  屠蘇是中山大學一年級新生,報到的時候學校就會安排宿舍,住宿費應該與學費一起交了。就算她不想住在宿舍,廣州還有親戚家呢,這個涉世不深的少女,怎會一個人跑到這裡呢?饒是遊方江湖經驗老到,也很有些想不通,很詫異的問道:「我是來租房子的,你到這裡幹嘛,總不會也想租房子吧?」

  屠蘇的表情卻更加驚喜:「真是巧了,我就是來租房子的,還不清楚該怎麼辦呢,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遊方一頭霧水:「你們學校難道沒宿舍嗎?再說了,我記得你大姨家也在廣州啊?」

  屠蘇臉上的驚喜之色稍退,看了一眼旁邊兩個不認識的女人,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遊方暗自一驚,難道這小丫頭出了什麼事,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了?

  還沒等遊方細問,一旁的張大姐早已驚訝得合不攏嘴,她以前至少領過好幾百號人看過房子,這種情況可是一次都沒遇見過,此刻才反應過來,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小伙,你們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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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8:42 |只看該作者
六十一章、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中山大學新生是九月十號報道,屠蘇先到大姨家住了幾天,然後就去學校辦理入學手續,這幾天很忙,一直沒才來得及與遊方聯繫。她讀的是社會與人類學學院人類學專業,當然是身為外交官的父親替她挑選的高考志願。

中山大學有四個校區,除了珠海校區之外,其餘三個都在廣州市,在大學城市一帶的東校區新生最多,但屠蘇的宿舍卻在大一新生很少的南校區,也就是中山大學的康樂園校本部。這裡的宿舍樓比較舊,氣氛稍顯陰鬱。她分配的是四人間,一年住宿費一千二,水電上網費用另算,相對而言比外面租房便宜多了。

屠蘇的姨媽家位於東山湖公園對面的東湖西路,在中山大學北邊隔著一條江不太遠的地方。這套房子本來是屠蘇母親的,在她調動到北京之後,以很低的價格賣給了姨媽,不僅比市場價低,而且以現在看來,哪年的房價本就不是很高。

在屠蘇來廣州之前,大姨在電估裡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對她的父母說:「小蘇來到廣州,住學校幹嘛?就住我家得了!離中山大學那麼近,又不是沒空房間,還是她小時候長大的地方。……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像照顧親閨女一樣照砸好小蘇的。

有時候親戚忽悠人比外人更有欺騙性,或許她並不是存心忽悠,就是為了表達一種親情或要個面子,估趕話就得這麼說。屠蘇的父母當然沒有太多的疑慮,就對女兒說:「如果宿舍住的不舒服,就住姨媽家裡,反正那裡是你小時候住過的老房子,不會不習慣,生活上還有人照顧。」

屠蘇提前來到廣州就住進了姨媽家,這套房子是老式的三室一廳一衛,姨媽與姨父住一間,表哥住一間,也給她單獨收拾出來一間,就是屠蘇小時候住的那間。剛開始幾天屠蘇還挺高興,等興奮和新奇勁過去之後,就覺得很不自在了。

姨媽今年四十六,做為中年婦女來說保養的很好,身段皮膚都不錯,人長的很像屠蘇的母親十分標緻。她結過兩次婚,十幾年前嫁給了現任丈夫胡行健。胡行健是做家裝產品與建材生意的,在本區城建單位還有些小關係,雖算不上什麼大款但生意還不錯。表哥今年二十六,並不是姨媽親生的,而是胡行健的前妻所生。

姨媽家不僅有車,在新城區還有一套房子對外出祖。之所以住在現在這套老房子裡,是因為這裡生活方便,環境又不算很亂。自從去年從單位內退之後,姨媽就不上班了,除了白天買菜與江邊散步之外,輕常招集一幫街坊鄰居在家中打麻將,有時候打到很晚,反正她閒著也沒什麼事。

但這種環境對屠蘇來說就顯得很嘈雜了,姨媽畢竟不是親媽,她也不能說人家什麼。姨父的生意很忙,每夭起的很遲,但很晚才開車回來。表哥今年二十六,在區地稅局工作,是姨夫費了好大的勁托關係才把他弄進去的,每天好像很忙的樣子,輕常在外面吃晚飯,回家時已輕喝的差不多了。

家裡的裝修雖然新,但房子的結構已輕比較老了,只才一間不大的衛生間。起床後、睡覺前一家人的洗漱都在這裡,進進出出確實有點不方便,才幾次屠蘇晚上洗澡,表哥喝多了回家,差點就撞進來了,搞的好不尷尬。

屠蘇甚至有點懷疑,表哥是不是故意想偷看自己洗澡?也許這僅僅是一個誤會,無辜如遊方者,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真不是故意的,也許也才故意的成份,誰也不敢保證。但這些話沒法說出口,誰也不好主動解釋什麼。

就算這些問題都可以克服,但還有一件事是屠蘇最忍受不了的。來到廣州沒幾天,姨媽就開始張羅著給她介紹對象。時代真是不同了,屠蘇今年只才十八歲,剛剛上大學,要是放在以往,長輩都會防著她早戀呢。

但是現在的大學生,上大學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找對象,畢竟畢業之後到了社會上接觸人的範圍不可能再有這麼大、關係這麼單鈍,所以在大學裡這種現象已是習以為常,甚至受到某種鼓勵,很多人一上大學就開始琢磨或被琢磨了。

來到廣州短短一個星期,姨媽藉著介紹牌友孩子的名義,給她介紹了好幾個對象,年紀從二十多到三十多的都有,都是區裡城建部門有關領導家的孩子,對這件事顯得相當熱衷,並且對屠蘇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麼呀?就是嫁個好老公能過舒服日子!上大學嘛,一方面是為了將來有個好出路,更重要的,還不是為了條件更好、能碰上更好的男人?」

屠蘇對姨媽在這方面過分的熱情有些不知所措,她根本就沒想,也一點都不感興趣。接連拒絕了好幾次所謂的「相親「之後,姨媽反倒有些不悅子,開玩笑似的問她:「小蘇啊,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姨媽給你介紹,該不會是看上我們家小銳了吧?「

銳就是姨父與前妻所生的表哥,這雖是一句玩笑話,批讓屠蘇心甲感覺十分隔應,這甲沒法住下去了。

姨父胡行健倒是個厚道人,也看出屠蘇不自在,私下裡對她說:「你姨媽這個人,就是成天閒的多事,倒也沒什麼壞心眼。而我生意太忙,也沒空多關照你,如果你在家裡住的不太習慣,可以回學校宿舍住,平時或者週末隨時回來,房間就給你留著。想吃什麼就說一聲,

衣服床單也可以拿回來洗。」

就算姨父不這麼說,屠蘇也打算找個借口搬回學校了。此時已輕開學兩天,到了宿舍卻遇到另一件很意外的事,她那張床被人佔了,不是別的同學,而是同寢室的另一位學生的母親。

起同屋的這位女生,其實也挺不容易的,來自湖北的一個小縣城,父親已經去世,母親已從工廠中內退,每月大概有八、九百塊的退休金。女兒考上了中山大學之後,母親就收拾東西把家裡的房子租出去了,然後和女兒一起來到廣州,打算就在這裡伴讀順便在校園裡做些小生意。

申請了助學貸款,覺得還不夠,母親又自作主張在宿舍與女兒擠一張床。剛開學的時候,學生宿舍這種事情不少見,有些送孩子來報道的家長就在宿舍裡將就一、兩夭隨後就走了。但這位母親的打算卻是安營紮寨,能住多久算多久。

第一天她和女兒擠一張床,後來她見屠蘇的床位空著沒人睡,就搬到了屠蘇的床上。等屠蘇回到宿舍,不僅床被人佔了,而且床底下也堆滿了大包小包,裡面裝著襪子、坐墊、電池、文具等學生常用的小商品,是那位同學的母親準備在校園一帶擺攤做小生意置備的。

一見屠蘇回來了,同學顯得很尷尬,而同學的母親卻非常鎮定老練,主動與這個小姑娘商量。首先強調自己家裡的各件有多麼困難,送女兒來上大學有多麼不容易,反正屠蘇在親戚家住,就讓她在宿舍裡將就將就,至於這一年的住宿費屠蘇已輕交了,她會給的,並且當場掏出了一千二百塊錢。

像這種情況,屠蘇可以直接告訴輔導員,或者通知管理宿舍的後勤部門。但是這麼做也等於趕這位家長出去,而她本人不提意見的話,學校輔導員以及宿舍管理員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主動把事情做的太絕。

去年就出過這方面的事,在上海一家高校裡,一位女生的母親也是住在女兒的宿舍裡好幾個月,學校通知她搬出去,結果母女倆不知因此鬧了什麼矛盾,女兒在宿舍裡自殺了。這件事當時鬧的沸沸揚揚,學校十分被動。有前車之鑒,反正屠蘇一直住在親戚家,只要她不強烈反對,宿舍管理員人也就佯作不知。

屠蘇是第一次一個人離家出遠門,沒才處理這些複雜事情的經驗,又沒法向同學解釋姨媽家的私事。按照屠蘇的性格,她要回宿舍住,也不能趕同學的母親走,可能讓這位家長與自己的女兒擠一張床,而她仍然住在宿舍裡自己的床位,雖然地方已輕有些亂。

但此刻這丫頭卻莫名有了另一個想法,自己到學校旁邊租房子去。這個鈍真少女怎會自作主張有這種打算?一方面她這鍾年紀的孩子,剛剛脫離父母的翼護,總想做些什麼證明自己才獨立的能力,能獨自處理生活中遇到的事,另一方面,就得「怪」遊方了。

上次在流花賓館大堂分手前,遊方提醒她別忘了買彩票,雖是開玩笑但屠蘇印象深刻。大學報道那天從學校出來恰好路過一家彩票點,她就化十塊錢買了一張五注彩票,沒有自己挑號就是機選,結果第二天真的中獎了。

不是什麼大獎但也不少,一共三萬左右,扣稅之後還剩兩萬多。這對於屠蘇來說可是一筆意外橫財啊,遊方在她的心目中簡直成了「神仙哥哥」。

屠蘇沒有告訴姨媽,卻打電話告訴了父親。父親這時已輕知道她在廣州站的輕歷,對屠蘇說這筆錢就留著自己零花吧,再買一部手機還有電腦什麼的,家裡也不用她多負擔額外的上學費用。父親還特意提醒屠蘇,要找機會謝謝那個救過她的人,可能的話不妨給一筆酬金表

達心意,就從這筆獎金裡出。

屠蘇的父親可沒想到,女兒因為遇到的事情,竟然打算自己出去租房子。屠蘇的想法很簡單,就在學校旁邊租一年的房子,只花幾千塊就可以了,手裡正好有錢。等到下一學年,她就申請新的宿舍,也就沒有這些麻煩事。而且她還打算租了房子買了新手機之後,就立刻聯繫遊方,好好謝謝人家。

第一天出來看房子,屠蘇就遇到了遊方,而且人家也是來租房子的,這種意外的驚喜難以形容,那聲「遊方哥哥」叫的是發自肺腑的親切。

不僅遊方詫異,張大姐驚愕,就連林音都覺得很意外,在一旁插話道:「遊方,這是你朋友嗎?」

在這種場合遊方也沒法追問屠蘇到底出了什麼事,只得笑著答道:「在火車上偶爾認識的朋友,中山大學的新生,今天真是大巧了。」林音隨即招呼屠蘇過來坐下,由於是女孩子,而且是朋友的朋友,很親近的拉著胳膊讓她坐在身邊。

張大姐問了個最關心的問題:「小伙,這房子你租不租?」

遊方:「我租,當然租,租金多少?現在就可以付。」

沒等林音說話,張大姐搶先道:「這整套房子租金每月兩千七,熟人打折最低可以算兩千五,價格很便宜了,換一家三千多都下不來。

分成三間出租,有兩個衛生間,可以分男女,總之方便的很。「、伙,你看中那一間了?」然後又扭頭問屠蘇:「同學,你們是朋友真是太好了,如今在外面租房子,最怕與陌生人合住一起不方便,你又看中哪一間了?」

屠蘇還沒說租不租呢,她已輕問人家看好那一間了。這位張大姐說話帶著生意人特有的小精明,但並不惹人討厭,遊方看著她莫名想起鄉下熱心腸的媒婆。

他並沒有說自己看中了那一間,正在等屠蘇的回答。假如屠蘇不租,自己就把整套房子都租下來,然後私下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看看能幫什麼忙?假如屠蘇願意與他合租,那是最好不過了,遊方也希望這樣。

在謝小仙面前,他不自覺想避開;對於齊箬雪,他不想多招惹;假如事先知道這裡是林音的房子,他根本就不會來。但他對屠蘇的印象是完全不同的,這位少女鈍真善良、秀美端莊、溫柔可愛,而且與他太有緣了!

更重要的一點,在屠蘇面前,遊方發現自己總是不自覺的說「真話」,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他對她需要警惕或有什麼戒心,而是一種身心相當舒適放鬆的狀態下才會才的感覺。人與人之間能找到這種感覺不容易,尤其對於遊方這種小小年紀就過於老成世故的江湖遊子來說,更加難得。

遊方是地師傳人,精通風水擅察地氣。吳老說過,風水的內涵就是環境以及人與環境的關係,而很多風水研究者都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環境不僅僅是河流山川,在絕大多數特況下,環境中對你影響最大的因素,就是與你相處的人!才些是你無法選擇的,但更多是你自己選擇的。

吳屏東教授還說過一句估:「談墳頭宅基自有必要,但前提是大家都好好做人,否則的估,世上處處窮山惡水。「

這套房子所處的大環境已定,是行家狂狐選的,不知情的遊方也看中了。假如屠蘇也住在這裡,那麼小環境對於遊方來說就更好了。遊方甚至在考慮,假如屠蘇猶豫不租的話,是否使個手段幫她租?說有私心確是私心,但也不是邪欲,說實話,假如這丫頭一個人跑到別處去租房子,遊方還真不放心,幸虧今天遇上了。

假如沒有遇上遊方,屠蘇可能不會租這裡的房子,儘管以條件看林音要好租金已輕很便宜,但屠蘇原先的心理價位在一個月五、六百左右,不打算租更貴的地方,而這裡的一間房要八百多。可是看見遊方她的想法又變了,與陌生人合租相比,能與遊方哥哥合租在一起當然是最好不過了,貴點就貴點吧,而且看情形遊方與房東還是朋友,那就更不好意思不租了。

屠蘇稍有猶豫,但很快就決定了,很有禮貌的說:「遊方哥哥,你是先來的,你先挑一間,我再挑剎下的兩件。」言下之意她當然要租了,屋子裡另外三個人聞言都很高興,開心的原因各不相同。

遊方掃一眼就清楚這套房子的格局以及設計者的思路:朝南的大間應該是主臥;朝北的一間面積稍小但也差不多,應該是客臥或副臥;還有一間更小一些也朝南,在主臥的隔壁,應該是書房、兒童房、健身房一類的地方。

遊方順手一指最小的房間:「我就挑這間吧。「這位風水高手第一次沒有按環境選擇,而是將條件明顯最好的主臥留給了屠蘇。

林音終於說話了:「按朋友價,大臥室一千,對面的八百,你租的房間最小,租金是一月七百,加起來正好兩千五。」

張大姐聞言卻有些驚訝,遊方一看這個反應就猜到是怎麼回事。林音在中介登記,一套房子總價兩千七,每間都是九百。張大姐知道她這個人好說話臉皮又嫩,來的是熟人就怕她打折太低,事先拿話封死了,朋友價最低也就二千五,已輕夠便宜了!

而林音還真的想給遊方打折,本來就挺感謝他的,見他挑了最小的那間,把更容易出租的另外兩間留下了,心裡就更加感激了。於是「靈機一動」,來了午分檔次出租,單鈍的人未必智商低,誰都有耍小聰明的時候,她腦筋轉的很快、嶄數湊的也很合適。

遊方笑了,站起身來走到朝南的兩間屋子門口道:「我又看了看,覺得還是這間大的更好,我就租一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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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29:09 |只看該作者
六十二章、江湖要門訣

遊方剛才就注意到屠蘇有一瞬間的猶豫,不應該是房子的條件不好,大概是超出了心理價位,但她還是租了。既然林音耍小聰明來了這麼一手,他就把便宜送給屠蘇吧。

但是他做的太明顯了,一開始挑最小的,聽說房價有區別又改口挑最貴的,世上哪有這種傻子?張大姐和林音都看出來了,這小伙子分明在讓著旁邊的女大學生,連屠蘇自己都看出了他的用意,一瞬間表情顯得很不好意思,瞟了遊方一眼低下了頭。

遊方選完房間,又怕這三個女人話一多節外生枝,主動道:「屠蘇,你就住我隔壁吧,也朝陽,反正也小不了多少,租金還便宜。你的東西很多嗎,能不能放下?」

見他已經這麼說,屠蘇倒不好反駁,再說心裡也願意面子上也下得來,暗自感激,低頭弱弱的答道:「我的東西不多,這一間足夠了。」

「那就先辦手續,回頭需要幫忙的話,我幫你搬東西。」遊方截住話頭把事情定了下來,立刻拿起背包對張大姐道:「一月租金一千,我交一年的,你們中介公司的佣金按一年算的話應該是一個月的房租,一千給你,一萬一給房東,對吧?」

他挺內行,張大姐倒省事了。這是抽佣而不是包租,中介公司負責各營業點宣傳、網上打廣告招攬客戶,並代理簽合同、開發票、收房租、登記備案等法律手續,一年抽一個月的房租為佣金,不足半年的話按半年算,短期租住另談。抽佣之後各扣各的稅,再將房租轉交給房東。

遊方更直接,在屋子裡現場點現金,把佣金和房租交給中介公司與房東本人,然後問了一句:「還用簽合同嗎?」

張大姐反問了一句:「小伙子,你要發票嗎?」

張大姐又看了林音一眼:「你們是熟人,彼此信得過的話,不簽也可以,大家都省稅錢了。」

租房子簽合同當然是為雙方提供法律保障,既防止房客賴賬又防止房東反悔耍滑,同時按照程序要在當地派出所登記備案便於管理,但需要扣除相應的稅費。遊方既不打算賴賬也根本不擔心林音會對他耍滑,所以玩了個心眼,不想簽合同登記備案,這筆佣金就成了中介經紀人的帳外收入了。

來之前他準備了另一張叫「李豐」的身丨份證,但是見到了林音和屠蘇,還是得用遊方這個名字,別的身丨份證也掏不出來了,但又不想給這個名字留下太多的可查線索。

張大姐很利索的從兜裡掏出一個鑰匙串,上面居然掛了一個便攜式的驗鈔燈,手法非常熟練的將面前的鈔票抹成扇面形,用驗鈔燈照了一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好了,就這樣吧,反正你的錢已經交了,房東也放心,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又抬頭問屠蘇:「同學,你與我回去辦手續嗎?」

屠蘇以前沒租過房子,見遊方這麼辦,從兜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有樣學樣道:「我也租一年,這麼辦可以嗎?但我沒帶那麼多現金,能刷卡不?」這小丫頭總算懂得財不外露,出來租房子沒有帶大筆現金在身上,遊方在一旁看見了很滿意。

張大姐有點為難:「刷卡得回公司辦公室,我們可沒配那種便攜式POS機。」

遊方大包大攬道:「屠蘇,我這裡還有現金,先給你墊上,回頭你和我算帳就行。」然後主動又點了七千七與七百分別交給了林音與張大姐,把事情全部搞定。

張大姐拿著錢很滿意的告辭離去了,今天對於她來說真是順利啊。關上房門,屋子裡只剩下房東與房客,遊方又給屠蘇與林音做了個互相介紹,雖然是熟人見面感覺很親切,其實打的交道都不多。

然後他又好意提醒屠蘇道:「今天是租林音的房子,我又住在這裡,你不簽合同也就算了。假如以後出去租房子,一定要簽正式的合同,通過正規的中個明白嗎?」

「我記住了,遊方哥哥,謝謝你!」這小丫頭答的倒挺痛快。

林音又提醒遊方道:「你不要光顧著說小蘇,你自己也不對,今後不要帶著這麼多現金出門,在廣州很不安全,明白嗎?」

遊方哭笑不得,什麼時候輪到林音來教記他這個老江湖了?他今天帶著現金出來租房子當然是另有打算,而且行走江湖藝不壓身,隨身帶著一筆現金也是為了在一些意外場合「買路」用的。但又不能不承認這話說的對,在屠蘇面前只得點頭道:「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會注意的,多謝提醒!」

閒聊了幾句,林音給了兩套鑰匙,她也想幫忙搬東西,遊方卻說不必。其實遊方沒有什麼東西搬,除了隨身所帶的旅行包之外,連床單被褥毛巾牙膏都沒有,回頭去商場現買就可以。而屠蘇的東西在宿舍,遊方主動請纓去幫她搬家。

林音指了指房間又說了一句:「我已經申請小區寬帶了,過兩天就能接進來,但是分戶路由器什麼的我不太會弄,應該三個房間都有上網接口吧?」

遊方:「交給我來弄就行,至於上網費用以及水電媒氣,合租分攤就成。……我看這三個房間收拾的很好,你一個人也挺能幹的嘛。」

以前的林音什麼事都聽狂狐的安排,自己幾乎沒有獨立的主見,就像是依附於他人的一件器物。如今一個人來到廣州,向外租房的事情雖小,但安排的還算不錯,也算她學會獨立去面對生活了,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不料林音卻靦腆的答道:「我什麼都不懂啊,有事就打電話請教謝警官,她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謝小仙在燕園派出所幹過民警,對學校周邊租房子這一套業務倒是很熟悉,找她就對了。

遊方又問:「接下來,你打算做些什麼,先找一份工作嗎?」

林音看著窗外有些出神的答道:「當然是去找秋平,他告並我要來廣州,我就在這裡找他、等他。」

遊方微微一皺眉:「人海茫茫,你打算怎麼找?」

林音:「在網上發帖,去報社打尋人廣告,上街邊發傳單,所有的辦法我都會想的。」

遊方暗自歎息,這注定是一場沒有結果的尋找,狂狐已死,而殺人兇手就坐在她對面,這一幕是如此的荒誕!狂狐的另一面李秋平,自有其吸引人的魅力所在,否則林音怎會為他如此癡迷守候?對於此刻的林音來說,尋找季秋平,就是她的生活目標與精神支柱,否則她一個孤身柔弱女子很可能會支撐不下去,遊方也不好多勸什麼。

但是林音在廣州這麼複雜的地方,如此尋找一個人,卻可能會找出問題來。假如有人知道她的底細,故意以李秋平的消息為誘餌,設局引她上當,林音非常可能會吃虧,謝小仙的擔憂不無道理。

出來租房子,卻碰到林音這樣的房東與屠蘇這樣的房客。他本打算在廣州養劍休復秦漁,待到化靈覺為神識之後,就出發去尋找陰界土,在尋游中練劍,待到將秦漁的靈性完全養成之後,再回來搞定尋巒派。如今又添了一種想法,至少要教會這兩個單純善良的人在這個複雜的世界中如何保護自己,然後他再去雲遊。

林音走後,屏蘇好奇的問道:「遊方哥哥,你與這位房東姐姐很熟嗎,是怎每認識的?」

遊方:「在北京認識的,他的男朋友一個多月前說要來廣州,然後就沒有了消息,她是來找人的「

他簡單講述了林音的遭遇,屠蘇很同情的說道:「林音姐姐好可憐呀!」

遊方:「不要說別人了,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出來租房子,剛才都沒來得及問……不要坐這裡講,我陪你去搬東西,邊走邊說。「

屠蘇本不好意思再麻煩遊方,但是想到自己還欠了人家八千四百塊房租錢,路過銀行的時候可以順便取出來還他,也就同意了。在路上屠蘇講了宿舍裡發生的事,但對姨媽家的事卻語焉不詳,遊方根據隻言片語也能猜到大概的情況,就沒有多追問。

最後提到中獎的事,屠蘇很興奮的說道:「遊方哥哥,你真是太神了!我去買彩票了,中了三萬,扣稅之後還有兩萬四。

我爸爸說一定要謝謝你,我自己也一直想聯繫你,是你救了我,又是你要我去買的彩票,我才能中獎。這兩萬四我們一人一半好不?我那一半已經租房子了,還打算再買些東西。」

這小丫頭居然要和遊方分獎金,能看出來她是很誠懇的,並不僅僅是為了說幾句客氣話。也許換個人可能會拒絕,因為面子或者其它的原因,但遊方這個老江湖想法不一樣,他既不想收錢,也不打算拒絕屠蘇的善意,反而在轉念間想起了江湖要門的講究——

「要門」是江湖八大門的最後一門,從字面理解就是要飯行乞的意思,講究的是落魄之道。這一門的學問深奧,時運不濟時該當如何自處又如何渡厄?是八大門中最難學透的。過去很多江湖人,落難之時多少都會使用要門手法,沿途籌集盤纏回家。

但從江湖術的角度,它真正的訣竅在於如何面對這世上的善意與惡意,以及如何使用自己的善意與惡意,秘訣的精髓也是歷代要門的規矩,只有很簡單的兩句話,總共十個字一一取捨善與人,無仇不惡索。

要飯的,必須要對方能做出表達善心的行為,才能要得著,這實際上就是利用世人的善意,無論對方行善出於什麼目的,為了面子、身份、他人的讚揚或發自內心的憐憫。在通常情況下,要門中人必須要讓對方行善得善,給他實現目的應有的滿足,這一點非常重要!

比如某一家人施捨一碗飯,只要不是故意給餿的不能吃,哪怕是冷、很不好吃,要門中人不想吃也要當面誠懇道謝。哪怕出門偷偷倒了別給人看見,再去下一家要,這是古代要門的規矩。

為什麼要有這樣的講究?假若世人行善不能得善,反而把自己搞的很難堪,久而久之,誰還願意再施捨,也封死了其它人得到幫助的可能。還舉上面的例子,假如過幾天再有一個已經很餓的乞丐到那一家乞討,他是願意接受那樣的施捨也願意吃的,要留餘地讓他能夠得到需要的幫助。這就是「善要「。

那什麼是「惡索」呢?屠蘇在廣州火車站借手機給那個自稱落難的小姑娘打電話,結果手機卻被騙走了,這就是典型的「惡索」。它在利用一個人善良的行為,卻讓對方收穫的是傷害。

其實這種事情害傷的不僅僅是屠蘇,假如發生的多了,有一個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可能同樣的場合就根本得不到他人善意的幫助了。這種行為不僅害傷了世間行善者,也傷害了所有真正落難需要幫助的人。他們可能掌握一些江湖要門術的門道,如此設局行騙,正因為是這樣,遊方這種對江湖術訣竅理解更深的高手,才會在心中罵這些人為「雜碎」。

除非是有仇,想報復或教記某人,否則要門中人不能惡索。

現代社會廣義的要門術運用可不僅指要飯,搞慈善基金會也是其中的一種,是相當有社會地位、風光體面的事業了。但無論使用什麼門檻,也要注意不能有惡索的嫌疑,不能讓人被逼無奈去捐款回頭心中老大的怨恨,有些事情可以倡導、可以引誘,但不能惡索。

面對屠蘇這個可愛的少女,遊方的心情是複雜的。他欣賞她這份純真與善良,希望這可愛的一面永遠保留下去,不至於被複雜無奈的世事現實所磨滅。但另一方面也擔憂她因為自己的純真與善良受到傷害,她需要學會分辨善意與惡意以及如何去使用善意,既保有可愛的本性又能保護自己。

至於遊方自己,當然原意接受屠蘇善意單純的感謝,這是發自內心自然而然的。有時候你幫了一個人,接受她的真誠的謝意比拒絕她更好,也更能拉近彼此的關係。

想了想,他笑著說:「你還得再買一台電腦吧?手機也得買新的,租了房子,再把一萬二給我,你自己可就不夠了。你還我人情,我當然高興……對了,你會不會做飯?」

最後一句問的很突兀,屠蘇愣了愣,隨即驕傲的答道:「會呀,以前我媽媽身體不好的時候,我經常在家裡幫著做飯,一般家常菜都會做,還會熬湯呢!」

遊方讚歎道:「現在像你這麼大年紀的女生,能做一手好菜的真是太少見了!咱現在有廚房了,你打算自己做飯嗎?」

屠蘇有些靦腆:「我就是會做飯而已,算不上做的很好。我租房子的時候就想好了,中午在食堂吃,晚上只要有空,我就自己做。」

遊方追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啊?」

屠蘇:「除了週六有選修,

其實時間都有空啊。嗯,遊方哥哥,你問我這些幹什麼?你自己是不是不會做飯?」說到這裡,她突然反應過來了,意識到什麼。

遊方笑了:「你還真說對了,除了煮麵、煎雞蛋,我就是不會做菜。那些錢你是中獎得的,我怎麼好意思要?但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搭個伙好不好?你晚上做飯的話,就給我多來一份。蹭你的飯,我就不用天天在外面飯館吃了,一年下來能省不少錢呢,而且吃的舒服放心。「

這是大實話,別看遊方身手不凡,精通各種江湖門道,但他也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會做飯也不太願意做飯,鍋碗瓢盆玩不轉,拎著炒勺總想耍單刀,炒菜的感覺找不著,有幾次還把鍋底給磕漏了。而游成元十分擅長烹飪,在這一點上,遊方比姐姐可差的很遠。

但是他的嘴還挺刁,飯菜有什麼問題,他一沾舌尖就能嘗出來,這一點倒是隨他的師父劉黎。離家這幾年在外面闖蕩,遊方大部分時間都在飯館吃,也挺不方便的。

屠蘇也撲哧一笑:「怎麼能說是蹭飯呢?我晚上做飯的話,你在家就一起吃唄!但我不可能天天都自己做晚飯,說不定有什麼事就在學校食堂吃了,你怎麼辦啊?」

遊方一拍胸口:「這麼多年啦,我也沒餓死!自己也知道出去找吃的呀?你在家做飯的時候,看見我順便給一口就成,這樣就已經幫我省了不少錢和不少事了。這一年,需要我交多少伙食費啊?」

屠蘇被他逗得咯咯直樂:「遊方哥哥,你怎麼把自己說的那麼可憐啊?我要把獎金分你一半都不收,又不是天天特意為你做飯,怎麼還要伙食費?」

遊方故作沉吟道:「那我有空就買些菜,想吃什麼,好借你的手藝解饞。你要是看見冰箱裡有菜,第二天就不用多買。「

屠蘇:「冰箱?廚房裡沒有冰箱啊?」

游剛才在屋子裡根本就沒進廚房看,一聽這茬趕緊道:「沒關係,明天就有了。」屠蘇以為房東明天會搬一台過來,卻不清楚遊方打算自己去買台新的。

遊方不要錢卻「要飯」,還把屠蘇逗的挺高興,兩人說說笑笑,來到了中山大學東校門。遊方算了一下距離,屠蘇可以坐一站地鐵也可以步行上學,離的並不是很遠。附近有銀行的提款機,在遊方的提議下,屠蘇只取了一年的房租還給他。

進了門往北走,迎面看見一片池塘,在池塘前轉彎沿體育場向西行,經過康樂園中樞線位置上的小禮堂,從這裡可以看見高大的孫中山塑像的背影,此塑像的視線可以直接望到北門外的珠江。更有意思的是,此處有一個非常、非常特殊的風水局。

中山大學校園本部又稱康樂園,得名於古時曾流放至此的康樂公謝靈運,是原格致書院與嶺南大學的校址,已有一百二十多年的歷史。校園內有很多建於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經典建築,校園很大,地勢與新舊建築相互錯落,顯得地形很複雜,但它卻有一條明顯的中軸線。

整座校園的格局是坐南朝北,面對珠江的北大門是正門,這條中軸線就是貫穿南門與北丹的逸仙路。這條中軸線不是正南正北朝向,也導致了中山大學很多主體建築的朝向都往東偏了一個不大的角度。從空中看,它似是一柄向北偏東斜指的劍!

「劍柄」從南門到小禮堂,「劍鍔」就在小禮堂附近,再往北,逸仙路分成筆直的左右兩股,就似兩道「劍刃」。它所指的方向從神州地圖上延伸,恰恰就是北京城。孫中山的塑像,從近處景觀說是望著珠江,從風水局來說,是劍指中原、遙望北京。北伐是孫中山的遺願,北京也是他逝世的地方。

這麼大的一個風水局,可不是中山大學的地氣靈樞,也遠遠超出了中山大學的範圍,而是運轉匯聚整個廣州以及珠江三角洲一帶的風水地氣。此局從宏觀上看沛然犀利,但近處微觀中每一小片範圍的地氣感應,體驗的卻不是很明顯。如此看來,廣州倒是很適合練劍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找一個恰當的小環境。

就這片校園範圍的風水分佈來看,也非常有特點,因為它不是一個整體的風水局,中大校園裡文物保護單位就有五十多處,地氣靈樞各自成局錯落分佈,每一處、每一種風水局範圍都不大卻很典型,有好幾處地方靈氣相當精純。從整體來看略顯紛繁,很多地方不同的地氣環境之間過渡的非常自然,也有一些地方過渡的很突兀,有明顯的衝突與相互擾動。

這裡簡直是一塊寶地呀!不是特指那一個地方是風水寶地,而是遊方鍛煉靈覺的絕佳場所。在劉黎給的秘籍中,最後一步鍛煉靈覺的方式叫做「淬煉,「就是在地氣變化極為劇烈、物性反差極大的環境中主動釋放靈覺,在一定範圍內進行控制與運轉。這裡最適合不過了,且不像北京很多地點的大格局地氣靈樞太過凝重渾厚,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淬傷「。

屠蘇一邊走一邊介紹校園,見遊方的神情很專注,她說的也有很有興致,然而自己卻不是很熟,還把通往宿舍的一條路給帶錯了,自嘲的笑道:「康樂園地形比較複雜,剛來的人就是容易轉向。

遊方問:「轉向的感覺如何?」

屠蘇:「感覺挺好奇、挺新鮮的,就連許多老生已經很熟不會迷路了,在校園裡轉來轉去,也感覺挺有意思。」

遊方點了點頭,微笑道:「這才是成氣候的大學應有的格局,中國傳統園林講究移步換景,而大學不一定要完全修成園井式的,但校園格局一定要包含、融入園林的風格,才是適合讀書與治學的環境。「

遊方無意中引用了吳屏東在課堂上說過的一句話,屠蘇聞言卻一皺可愛的鼻子:「是嗎?可我聽說中大康樂園鬧鬼耶!都好多年了,幾乎所有師生都知道,故事可嚇人了。我前天聽同學講了,晚上回去嚇得差點睡不著覺!」

「鬧鬼?快給我說說是怎麼回事!都在哪些地方?」遊方聞言竟被勾起了異常強烈的興趣,神情甚至有些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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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章、鬼話真情

如今網上流行各種各樣的傀故事,什麼鬼樓啊、凶宅啊、洗蜒異傳說啊,甚至每個城市、每個大學都有版本。這種現象一方面與網絡資訊發達,以訛傳訛眾口加工有關,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現代都市人獵奇以及尋求刺激的心理。沒事扯扯傀故事聽上去挺恐怖,其實是轉移、舒緩平日心理壓力的一種方式,與按摩身體時稍用力押一押筋腱道理是一樣的,只不過放鬆的是心理而已。

譬如上海延安路高架橋有根柱子,是幾層立交橋面交叉相會的主支撐,非常粗,表面有亮銀色的不銹鋼裝飾,並飾以現代造型的盤龍浮雕,在周邊一片灰色的水泥橋體以及其它裸柱的襯托下十分顯眼。於是有人就說這是一根龍柱,打在了什麼什麼地方,施工的時候出了什麼什麼事情,又請了什麼什麼高人做法云云。在網上傳了十幾年,越傳越邪乎。

其實這些離奇的故事大多都是牽強附會,網上口口相傳編幕而成。就那根柱子來說吧,施工的時候確實出過問題,主要是因為打樁頻率太快摩擦基巖導致熱脹冷縮現象,後來請工程專家分析之後也就解決了。但是為什麼要把它裝飾成那樣呢?從建築風水的角度講也是有道理的。

那根柱子貫穿支撐了好幾層橋面,而且傾斜角度、轉彎方向各不相同,空間結構非常複雜。假如不加修飾就是與橋體一樣的水泥色,冷眼一看容易導致一種錯覺一一這根柱子好像被扭曲、剪折成不規則的好幾截,不像是直的,好似隨時會崩塌。這種視覺誤差會給人造成一種潛意識的壓迫感與焦慮感。

通常情況下這種影響並不大,路過的人冷眼望去只是稍感不適,但在特殊的情況下,可能會導致過往司機的一些多餘動作,進而有影響交通安全的可能。將它裝飾成上下一體的亮銀色,並輔以美觀的浮雕點綴,就會修證這種視覺誤差。所以說它是一根風水柱也完全可以,只不過並非網上所傳的那種離奇邪乎的「風水」。

吳屏東在課堂上講解建築與風水的關係時,專門舉了上海高架橋那根著名的「龍柱」為例。至於廣州市,在網上也風傳所謂的「七大靈異之地」,包括荔灣廣場八卦、沙河頂忠魂、仁和路咒怨樹、和平路鬼屋、財校凶宅、華師荷花池芳魂、鹿湖魅影等等,大多是一些好事之徒在網上閒扯總結的。而其中排名第一的,就是中大康樂園。

中大康樂園的靈異傳說從上世紀就出現了,遠比網絡時代出現的更早,似是頗有淵源。按遊方的理解,那些所謂靈異之地的傳說,除去神神鬼鬼牽強附會的扯淡成分,大多與特殊的地氣環境、風水格局有關,正是他在鍛煉靈覺的最後階段所需要尋找的地方。

遊方有沒有撞過「鬼」?在滄州鐵獅子面前以及洛陽古墓博物館中的奇異經歷,在他人看來就是見鬼了,但鐵獅子不是鬼洛陽古墓中也沒有鬼,無非是環境的影響以及遊方自身的原因造成的。假如有一個地方的環境對很多人的心理影響都非常大,受不自覺的暗示容易產生各種錯覺,那就可能成為傳說中的靈異之地。

傳說中山大學康樂園鬧鬼最凶的地方有三處:第一處是在中軸線主幹道上的嶺赤堂,據說施工的時候出過事,有人死於非命有人瘋瘋顛顛,後來請術士來改過風水才得以緩解云云;第二處是文科樓,這棟樓的正門很少打開,據傳說這扇正門開一次中大就會死一位教投,還有人說施工的時候挖到過屍體,建成之後有人看見鬧鬼等等。有些傳說根據常識判斷就是扯淡,但也不能說這些地方的環境沒有問題。

第三處也是最著名的一處就是永芳堂,二十年前一位著名的愛國僑商捐資興建,如今是歷史系的教學樓,卻號稱廣州最為靈異之地。有人說它門前的台階夜裡上來和下去數的數目不一樣,又有人說它的建築風格像個墳塚匯聚陰氣,還有人說這裡有怨靈出沒夜間聽見女人的聲音云云,各種版本的故事很多。

屠蘇也是剛報道沒幾天,偶爾聽同學們閒扯,添油加醋唬得她心驚肉跳的,現在再將這些校園傳說轉述給遊方聽,俏麗的臉蛋上還帶著怕怕的神色,同時卻有點興奮。

遊方聽的直想笑,剛才跟著她走了大半個校園,其實在這裡漫步感覺還是挺愜意的,不同地氣環境之間過渡的非常好也非常巧妙,明顯的風水惡局以及衝突擾動之處並不多,這裡實在不應該是個鬧鬼的地方,相反,是個不錯的讀書好環境。

但屠蘇所說的幾個鬧鬼的地方,他們這一路上都沒經過,遊方打算一定要找機會去查探究竟,不能在白天,因為樓裡人多、周圍來往的學生也多,人氣擾動過於雜亂,安靜的夜間應該最為合適。假如屠蘇知道遊方心中有這個打算,一定會嚇壞了,同時也會佩服的不得了。

但遊方沒準備今夜立刻就去,他是一個做事很謹慎的人,目前首要任務還是在流花湖公園將秦漁的靈性徹底休復,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靈覺也得到極大的鍛煉。他對靈覺掌書已經足夠精微敏感,唯一的不足就是還不夠強大,延伸的範圍以及這轉的地氣威力都不足,在有些特殊的地方忌諱很多。

者無心聽者有意,屠蘇混然不覺遊方竟有了這種打算,兩人說說笑笑來到宿舍搬東西。同屋的同學都很驚訝,心中暗歎屠蘇這小丫頭真了不得,沒看出來啊,報道才三天,就已經釣上凱子當苦力了!東西並不多,遊方一個人裝包全能拿動,但幾位女同學還有那位佔據了屠蘇床位的同學家長都很熱情的幫忙,一直送出了學校的南門口。

找了個機會,遊方湊近那位母親壓低聲音道:「阿姨,你很走運吶!假如屠蘇把自己的姨媽叫到宿舍來,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您是有閱歷的人,自己明白。小姑娘很善良,而你稍有些欺她太善,大家各有各的困難有求人之處,我就不多說了。」

這話別人都沒聽見,遊方說完話就走到前面去了。那位母親的臉色稍微白了白,似有點慚愧但旋即恢復了正常,很有些詫異的看了看身前小伙的背影。

遊方叫了輛車,拉著東西直接來到小區的樓下,付車錢的時候也沒有刻意與屠蘇爭,而主動扛著最重的大包上樓了。到了家中屠蘇很興奮,鋪床擺書架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利索,還把整間屋子包括遊方的房間都打掃了一遍,卻發現這裡幾乎是空的,詫異的問道:「遊方哥哥,你的東西呢,今天不打算搬嗎?」

遊方:「我的東西不多,放的地方也不遠,一會下趟樓,就全拿過來了。」

屠蘇自告奮勇:「我去幫你搬?」

遊方:「你不累嗎?」

屠蘇搓了搓小手:「一點都不累,感覺全身都是勁。」

遊方笑了:「那你不餓嗎?」

屠蘇:「你一說,我還真有點餓了,我剛才在路上看見離小區不遠的地方有個市場,等會就去買菜做飯,廚房裡有餐具也有液化氣,就是缺點油鹽醬醋,一會兒順手就買回來了。」

遊方倒也不阻止她,點頭道:「那好吧,我們分兵再路,你去買菜買醋,我去搬東西,等我回來的時候,就能吃上熱呼呼的晚飯了吧?」

出門的時候,遊方止不住心中暗想:「這小姑娘看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其實挺能幹的,將來要是娶回家做老婆,再適合不過了!」

一念及此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莫名歎了一口氣,他才二十一歲,闖蕩江湖的生涯也剛剛開始,婚姻與家庭的事情根本沒有考慮,而且在可以預見的幾年內也無法去考慮,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呢?假如換一種女人,遊方這個血氣方剛又閱歷相當成熟的小伙倒不介意來一場雨露風花。但對於屠蘇,他不忍也不願意這樣做,再見面時那一聲遊方哥哥叫的他莫名溫馨,似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萌動情懷。

還是好好相處吧,一切隨緣,而他與她的緣份真是太難得了,不能讓人家白叫一聲遊方哥哥。等將來嘛…將來再說,但現在要把這小丫頭關照好了,人家也剛剛十八歲才上大學嘛。遊方突然意識到師父劉黎為什麼沒有家室,這位老人家年輕時生活中一定也遇到過不少風景,他欣賞過享受過,卻沒有停留。

每代地師不會都是這樣吧?遊方莫名有些擔心起來,隨即又想到了歷代地師的祖師爺楊筠松,雖然古代與現代已有很大不同,但楊公畢竟是有家室妻妾的,於是又稍微安下心來。

在附近找了一家大型超市,買了一套床上用品以及洗漱用具,還訂了一台冰箱讓他們明天送貨上門,遊方肩扛手提兩個大包回到了「家」,飯菜已經做好了。因為時間比較倉促,準備的也很簡單,就是一葷一素兩個菜加熱氣騰騰的大米飯。

屠蘇的廚藝自然無法與姐姐游成元或專業廚師相比,也就是一般家常口味,但遊方卻吃的非常舒服,刻意等屠蘇已經吃飽了,才放開量將剩下的飯菜全部吃乾淨。屠蘇以為自己做的太少了,遊方卻笑著解釋到做的量剛剛好,就是自己覺得太好吃了,差點沒撐著。

吃完飯屠蘇還要洗碗,遊方看出她已經倦了,輕輕一推,屠蘇就不由自主走出了廚房,爭不過遊方。各自進房間休息之前,遊方特意提醒她:「我要出去上夜班,如果有陌生人敲門切不可輕易開,睡覺的時候門一定要反鎖好,房間的門也要鎖上。」

剛才在飯桌上,遊方還是對屠蘇撒謊了,說自己是來中山大學進修的,順便找了一份夜班看倉庫的工作,很輕鬆待遇也不錯,在值班室睡一覺就行,就是得經常值夜班。屠蘇很好奇的問他在哪個專業進修,遊方反問她知不知道考古專業?

不料小丫頭很興奮的答道:「當然知道,和我一個系呢,好多課都一棟樓裡上,我還有一門專業課就是《考古學導論》。」然後回房間還把課本拿來了,好奇的問:「遊方哥哥,我這幾天怎麼沒看見你?」

謊話就是謊話,遊方差點擺了一個烏龍。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共有四個本科專業,屠蘇就讀的人類學專業是國家重點學科,其餘三個專業分別

是社會學、社會工作、考古學。他趕緊解釋道!「我以前就是讀考古的,想考到中山大學進修,正在複習呢。」

屠蘇自作聰明的說道:「噢,我明白了,你是來考研的,以前上的是哪個大學呀?」

一句鬼話出口,總要用一連串的鬼話來圓謊,遊方硬著頭皮答道:「北京大學。」

屠蘇:「你為什麼不考北大的研究生?」

遊方歎了一口氣,低頭道:「我的導師的去世了,另一位老師建議我來南方,換個環境繼續深造。」

「是這樣啊……」屠蘇也陪他一起歎息,隨即又驚訝道:「導師?你這麼年輕就已經是碩士,來考博士的呀!」

遊方只得無奈的繼續掰:「我上學比較早,小學還跳過級,碩士也是提前通過答辯的。」

「遊方哥哥,你真了不起!」屠蘇絲毫沒有懷疑他的話。

因為遊方隨身的大旅行包中有二十多本書,全是北大考古文博學院的專業教材,也是吳屏東教授前前後後送給他的,離開北京時遊方一本都沒捨得扔,全部背入行囊,是千里旅途中最沉重的行李,屠蘇幫他收拾房間時也看見了。

誇完了,小丫頭又鼓勵道:「加油,將來我們就是一個系的校友了!」

遊方點頭:「有空我還會去中山大學蹭蹭課,複習複習專業,也熟悉熟悉導師,說不定我們在校園裡會經常見面呢。」這最後一句倒是真情,自從吳老失蹤之後,遊方就再沒有到北大蹭過課。今天參觀了中大的校園,又聽說這裡有考古學專業,他又起了蹭課的想法,吳老一直希望他能夠將系統正規的專業學習堅持下來。

想起吳老對他的期望,莫名的傷感又縈繞心頭,屠蘇卻異常高興的拍手道:「太好了!」

這夜在流花湖畔練功養劍,心像中所見「秦漁」的身姿逐漸凝煉恢復,不再那麼飄渺好似隨時會飄散的樣子,身形氣質冷艷高貴,可表情卻生動了許多,竟有幾分少女的嬌羞可愛。

閒話少敘,遊方一連在此養劍大半個月,不僅完全休復了秦漁舟靈性損傷,而且更添這柄煞刃的威力。與此同時,他的靈覺感應也比以前更強大,至少不弱於曾經遇到的胡旭元。

釋放靈覺不受整片流花湖夜間的生成的陰氣所擾,還能夠匯聚運轉之為己所用。煉到這一步火候已經差不多了,他只需要一個突破的契機化靈覺為神識。否則就算繼續煉下去,進步也不會很大了,這一步的突破需要機緣,但此機緣不能只是空等待,也要靠自己主動去尋找。

至於「劍靈」的形象,已呼之欲出幾與真人無異,但是「她」只是站在那裡,不能與遊方有任何直接的交流。其實遊方想讓她說話或者身臨其境與之交流很容易,但此念一動便是元神自擾入了魔境,與做夢差不多,可對遊方而言,其危害卻比做夢嚴重太多了。

無法化靈覺為神識還算輕的,若沉迷其中,搞不好人都會變得瘋瘋癲癲的,世間秘法皆有大凶險,習練者不能光想著練成後的好處,那也太便宜了!

只有待到靈覺化神識之後,做到劉黎在第一本秘訣最後所述的「自在出入,化境而觀」,才能與器物的靈性做直接的精神交流,當然也包括與他自己養成的「秦漁」交流。有了那種境界,恰好可惜習練劉黎在第二本秘籍中所授的練劍之法,就似為專為遊方與秦漁這一人一劍準備的一般。

這段時間,遊方與屠蘇過著幸福的「同居」生活,白天有空就去中大蹭蹭課,感覺非常輕鬆舒適。至於空著的那間房,仍然掛在中個祖價九百。來過幾個學生看房,嫌它有點貴,來過一位附近上班的年輕女職員看房,嫌這裡住著一個大小伙不方便。

半個月前中介領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祖下了這間房,是一家廣告公司的業務經理,家在外地,人來到廣州打工。他進進出出總在背後用色迷迷的眼神看屠蘇,一轉到正面就一副和藹可親的摸樣,沒事總愛與屠蘇搭訕、去她屋裡坐著聊天、企圖送一些小禮物,很晚也不回自己房間,還總想請她出去「玩」,搞得屠蘇很害怕。

住了一個多禮拜,有一天不知撞鬼了還是遇上什麼可怕的事,急急忙忙就搬走了,寧願毀約不要押金,也不願再住這裡。他一搬走,遊方就讓林音將門鎖給換了。

有天晚上屠蘇問遊方,請不清楚那人是怎麼回事?遊方一本正經搖頭道:「不清楚,可能是被康樂園的鬼嚇著了吧!」

屠蘇用猜疑的目光瞟了幾眼正在廚房洗碗的遊方,回到房間後抿嘴偷著樂,小丫頭似乎猜到了什麼,也清楚遊方很有「本事」可什麼話都沒說也沒多問。——屏蘇很純真,但是並不笨,很多事與閱歷有關。

就在那人被「鬼」嚇走後不久,遊方也終於準備好夜探康樂園,去拜訪傳說中的「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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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康樂園的鬼

  這天是十月二號,國慶長假期間,屠蘇回姨媽家了。畢竟是親戚,不可能不走動,而且搬出來自己住之後,小丫頭再回姨媽家感覺反倒自然了許多。

  大約晚上十點多鐘,遊方從北大門走進了康樂園,一進門就是分為兩股的逸仙路之間的一大片水面,盡頭呈圓弧形伸出,這裡就是中大那條中軸線的「劍尖」位置。劍形直指的地勢過於犀利,用一片水面為劍尖能夠稍顯柔和,不至於剛氣迎面逼人,有剛柔相濟之妙。

  假如進門沒有這一片水面,那麼迎面的景觀給人的壓迫感就太強了,不像大學倒像法院了。遊方也搞不清為什麼中山大學的校園中軸線會形成一柄劍的格局,成為遠遠超出這一片校園範圍的大風水局靈樞位置。

  這片校園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百年前,但是主體建築格局是在建國後逐漸形成的,也許僅僅是一種巧合,也許是主體風格既定之後,歷年修建因循這種風格,有意無意間逐漸形成如此風水局。北京八大處與風水陣法相暗合,成因也是如此。

  中軸式對稱是中國古典建築的代表結構,遊方在北京見過很多,但中大康樂園這條中軸線顯然是另外一回事:首先它並不是校園結構的對稱中樞,康樂園的建築分佈不是左右對稱風格。其次這條中軸線大體是「空」的,是條前後貫穿的直道,被周圍的建築與樹木左右夾擁。

  位於這種地形中迎面的第一棟建築,犯了風水上的「槍煞」,具體到此地風水局,則是比槍煞更為凌厲的「劍煞」,它恰恰就是傳說中鬧鬼的嶺南堂。

  水面能聚陰而返陽,位於劍尖位置的水面能起到調合陰陽的作用,白天從北大門走進來感覺很舒適,精神上也有振奮感。但是到了夜間,這片水面的陰氣顯然是偏重了,而且如此空且直的地帶,也引聚北門外珠江上流動生成的陰氣,很是凌厲,能給人造成一種莫名的恍惚消沉感。

  遊方迎著「劍尖」走過去時,腰間暗藏的秦漁也發出陣陣微鳴之聲,這不是示警,而是與地氣環境產生的共鳴,就算不用靈覺,在極其安靜的情況下也可以直接聽見。

  水面之後經過一片草地,迎面就是嶺南堂,從建築風水角度它相當於擋煞的屏風,就似劍尖刺入陰氣之中,露出來的劍身份界位置恰恰是嶺南堂,有一種陰陽分割之感。此地適合修建紀念或標誌性的景觀建築,但不適合居住。就算白天從這裡望向北門,地勢雖不高,卻有一種從很高的地方往下看的感覺。

  好重的煞氣!說這裡「鬧鬼」,遊方並不意外,這棟建築如今改用了玻璃幕牆結構,多少反射發散了潛意識感應上的衝突。

  他沒有刻意停留,沿中軸線左側的道路繼續前行。經過惺亭、孫中山像、懷士堂,逸仙路在「劍柄」處又合二為一,左側就是文科樓,傳說中康樂園鬧鬼更凶的第二處地方。

  好重的陰氣!秦漁又發出了聲音,與剛才的微鳴稍有不同,是一種低泣般的輕吟。這裡的陰氣自然不如洛陽古墓中濃郁,只是與周圍環境的反差比較大,否則也不能當教學樓了。陽氣與人氣較旺時問題並不大,在這裡上自習反而更容易集中注意力。

  這棟建築呈「工」字型,北寬而南窄,它的大門確實有問題,設計的正門方向不對,毛病則來自於這棟樓的背面。它在風水局中的「玄武靠山」位置完全是「空」的,北邊就是康樂園中央面積最大的一片綠地,草地與參天大樹散佈十分開闊,幽森之氣匯聚,且沿著中軸線一側的劍刃直衝此樓。

  這棟樓的環境給人潛意識中感覺,最明顯的就是「幽森」二字,從風水角度犯了「反背沖心煞」一一讓人感覺背後發虛。走夜路的人都有經驗,背後真有人時並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背後發虛,明明沒人卻總感覺像有人。這種環境容易導致各種的錯覺,說這個地方「鬧鬼」,遊方一點都不意外。

  連接查看了兩處鬧鬼之地,果然都有講究,但對於遊方來說也沒什麼。這一路沿途展開靈覺試探地氣,遊方走得很慢,此時已經快到零點了,他向右穿過中軸線往回走,時間不大,又來到據說鬧鬼最凶的永芳堂,站在其門前的「十八先賢廣場」上。

  在這裡,遊方的神情變得很古怪,似乎想笑卻皺起了眉頭。此地是什麼風水局?什麼都不是,根本不成局!

  這棟建築也不知誰設計的,正門居然是這樣一種結構:正中是凸出的圓弧形,左右兩翼向斜前方伸展而出,朝向前方的牆面竟然也是凸出的反弓弧形。從正門外看過去,是三個連在一起的弧形迎面頂過來。

  而且正門前的台階很高,需仰頭才能看清大門,寬度向上至門前逐漸變窄,視覺效果上顯得很陡峭。整棟建築的左右兩側牆面都是直的,與正面伸出的弧形牆面夾角顯得如刀鋒一般尖銳,有人在這兩個「刀尖」之外各種了三株高大的椰子樹,大概也是想擋一擋煞氣吧。

  永芳堂右側這個尖角,正指著文科樓,這叫「沖煞」,在傳統風水講究上是很犯忌諱的,種樹也是稍微化解的辦法之一,但也不能種椰子樹啊!椰子樹只有一根筆直的主幹,上面就是葉冠,沒有有分支,像根筷子或一炷香似地插在那裡,既起不到阻滯的作用看上去還彆扭。

  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移栽垂柳、曲槐一類分枝非常茂盛、枝條很柔和、屬性偏陰的植物,長得越高大越好,只要樹別超過樓的高度,與建築尖角的距離也別小於樹的高度。這裡的幾棵椰子樹很可能是某些既不願意信風水,又聽說過這種講究的人自作主張種下的,搞得不倫不類。

  但這兩個尖角,只是這棟建築在風水角度犯的次要毛病而已,至於什麼「落成之時,尖角所指,康樂園內草木皆死」的說法,都是誇張的訛傳。它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在於正面的結構。

  如果就是為了讚美而讚美,總能牽強附會一番辭藻堆砌,比如就有人這樣讚美永芳堂:「它的外形像一隻白色的大鳥,兩翼像張開的臂膀,懷抱著兼容並蓄的大胸襟;它又像一本打開的書,從這裡走出了歷史風塵中熠熠生輝的十八先賢。」——真能捅詞啊,但是遊方親眼所見,完全不是這種感覺。

  想擁抱一個人的姿勢,應該是兩臂張開,虛胸而手心向內攏。假如是張開雙臂、手心向外扒、頭向前頂,那不是想擁抱誰,而像不小心掉進坑裡正在往外爬,最不喜歡前面有人擋著。而永芳堂的正面形狀是三個反弓弧形頂出來,給人的就是這種感覺。

  有時候別看大體的形狀差不多,細節上的差別,會導致建築風水的含義截然相反。

  這種結構對地氣的影響不是匯聚,而是向迎面以及兩側方向反射、發散,它是白色的圓滑表面,這種發散與反射的作用則更強烈。假如是一個很敏感的人,心神不定之時,走上台階會有一種被建築迎面向後推的錯覺;而走下台階時,眼角的餘光留有兩側的建築殘影,會有一種被人按住雙肩向前推的錯覺。

  走這段六十級台階,感覺上去時相對比較長,下來時相對比較短,假如注意力不夠集中或心神不定腳步虛浮,搞不好還真容易數錯了,上去比下來多數出一、兩階,這也是此地的「傀故事」之一。

  永芳堂側對著劍形的中軸線,那柄劍是一個偌大的風水局的靈樞,它將瀰漫在前方的犀利劍意反射、發散而開,面前這片草坪上的地氣擾動可想而知,就算是晴朗無風的天氣,也會給人造成莫名的混亂、噪雜感。

  也許是為了化解這種環境中的違和感,有人在這片草坪周圍立了十八座銅像,左側依次是孫中山、蔡元培、章太炎、梁啟超、康有為、鄧世昌、黃遵憲、魏源。右側依次是林則徐、詹天祐、秋謹、譚嗣同、嚴復、馮子材、容閎、洪秀全。

  樹立歷史上很有威望的人物塑像,確實是鎮住地氣的方法之一,但也不能是這種塑法,迎面正中立一尊就可以了,怎能搞成夾道相望的形勢呢?這又不是儀仗!它不僅沒有化解地氣的擾動,反而極大的增加了環境地氣的混亂。

  為先人塑像,是非常有講究的,不能隨便亂來。如果是為了供人瞻仰,它的第一個錯誤是就是違反了「敬人如人在,一地不二供」的原則。因為就在校園中的不遠處,已經有了孫中山的紀念塑像。假如是進一座廟,大雄寶殿中供的是三身佛或三世佛,到了配殿,香案後怎麼可能還是這三尊?若將塑像當做一個真正的人來尊敬,就不應該犯這種錯誤。

  這個錯誤對環境的影響倒是其次的,關鍵是「人」不對,這些塑像能鎮住腳下的地氣,但彼此之間的擾動極為劇烈。遊方走到這裡,展開靈覺,就似在漩渦中被許多股激流撕扯,差點有一種耗子掉進油鍋裡的感覺。

  若不是靈覺鍛煉已經有了相當的火候,他還真不敢在此地輕易展開。

  為什麼會這樣?塑像原本不過是建築材料的雕砌,但它成形後被安置,是所有器物中最容易形成獨特屬性的。無數看見它的人們,精神上賦予它的形象就是它代表的那個人,器物的靈性被無數人共同賦予,這個過程就叫做「開光」。

  寺院裡的佛像開光儀式,眾高僧誦經加持,象徵著佛像不僅是泥塑木胎而是佛之寄形。而其他場合的塑像,也有自然的開光過程。這裡是歷史系教學樓門前,無數過往的師生在塑像前激起的精神共鳴,就是它們所代表的歷史人物的形象,器物的屬性已成,經歷了自然的開光。

  為先人塑像還有一個原則,不能想當然的將一些人列在一起,敬人如人在,要看這些人本身都不能聚到一起去?大到指點江山、縱橫天下,小到湊一桌吃火鍋、搓麻將。

  在這個場合,諸如章太炎與晚年孫中山的分歧等等,此類的衝突已不算什麼。十八人中有些是傳統的師生關係,卻擺錯了位置,學生本人是萬不敢這樣站的,這也不算最嚴重的問題。以林則徐、康有為等人與洪秀全、孫中山等人各自的身份與立場,能如此安然相處嗎?這才是最嚴重的衝突。

  假如這些塑像「活」了過來,非打起來不可!塑像本身當然不會變成活人,但他們之間物性的擾動與衝突卻異常激烈,遊方的靈覺感應的很清晰。在種環境下,尤其是夜間人氣很弱的時候,真的很容易產生種種錯覺,說它是廣州第一靈異之地並不誇張。

  至於這裡為什麼會設計、修建成這個樣子,並不是遊方最關心的問題,他只是來勘察風水地氣而已。見此情景只是心中唯有感慨,如果是吳屏東那種真正的學者做方案,斷不會在校園裡出現這樣的建築。

  與此同時他也很高興,因為此時此地,就是他要尋找的修煉場所,於此定坐入境而觀,能在異常激烈複雜的地氣衝突與擾動中直接淬煉靈覺,他已有這種火候,所缺的就是這一步的真正淬煉。

  遊方在每一尊銅像前都鞠了一躬,然後走到永芳堂的台階下定坐,調息凝神入境而觀,漸漸展開靈覺,融入到這一片空間的物性衝突與地氣擾動之中,就如一條在油鍋裡游泳的魚。

  夜很深,永芳堂周圍沒有一個人,靜極而陰森。而遊方的感覺卻宛如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這片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恰好是遊方完全展開靈覺能夠延伸到的範圍。但將靈覺所開到極限,既不被強烈的物性衝突所淬傷元神,又能不受劇烈的地氣變動干擾其感應,需要非常深厚的定力與體力,同時也要將靈覺控制到相當精微的程度才行。

  雖然定坐不動,但是體力與精力的快速消耗,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這不像平時行功養氣調神,而是一種考驗與淬煉。遊方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先修煉內家功夫,達到「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境界,而鍛煉靈覺時先求控制精微再求力量強大的思路完全是對的。

  雖然知道這條思路是一條捷徑,但也很難效仿,只是符合遊方自身的情況而已,至少很多人一開始鍛煉靈覺時,追求強大相對容易,控制精微卻要困難的多。

  他不知定坐了多久,一個小時,或許是兩個小時,感覺突然一「松」,周圍那強烈的物性衝突與地氣擾動好像在一瞬間陡然停止了。不是環境變了,而是遊方自己對環境的感應變了,靈覺還是靈覺,卻進入了另一種狀態,就似捅破了一層無形的窗戶紙,所見豁然開朗。

  劉黎曾經問他:「假如你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摸不到,什麼都沒想,卻又沒死掉、沒睡著,非常的清醒,那麼你是誰?」當時的遊方只能去想像,卻不能回答出來,而現在有了直觀的體會。

  他當然還是他,而且劉黎那一問,字面的意思竟然是「錯」的!譬如此時,他的靈覺什麼都能感應到,既不受地氣擾動的干擾,又能清晰的感知環境地氣的變化,彷彿成為一個置身其中、冷靜的觀察者。——元神出現!

  元神之識可聽、可見、可觸,卻是純淨的、內外交感清明的狀態。此時的靈覺就是神識,淬煉到極處達到了一種不復被「淬」的狀態。只要他不主動去擾動與運轉環境中的地氣,僅僅是延伸神識去感應的話,是不會被「淬傷」的。別說是這裡,哪怕在天壇圜丘的天心石上也一樣,這才是一位高手最起碼的境界。

  達到元神出現的境界,靈覺自然化為神識,不是說元神不會再受傷,而是能夠清晰的覺知自我的狀態。假如受了傷,自己也清楚是怎麼回事。也不是說神識不再受環境的影響,但環境的擾動只能影響到其延伸感應的範圍大小,神識所及之內始終是清明的。

  難怪劉黎會說:「只有待到靈覺化神識之後,才能與器物的靈性做直接的精神交流。」

  一念及此,遊方並未收功,再是展開神識去仔細感應前方十八尊塑像的物性,就像閉著眼睛看見了十八個氣勢強烈的「人」。然而神識剛一展開到極限,遊方的心中遽然驚駭,差點沒傷了剛剛出現的元神!

  一個人的膽大膽小是沒有明確標準的,有人根本不怕鬼,去什麼地方都不害怕,因為他知道世上沒鬼。假如真的冒出來一個,你看他怕不怕?遊方敢在半夜到這種地方練功,因為他看一眼就清楚所謂的鬧鬼是怎麼回事,也就根本沒當一回事。

  但是神識一展開,卻陡然發現,這周圍是十八尊銅像,竟出現了十九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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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30:05 |只看該作者
六十五章、瘋狂的秦漁

  普通人絕沒有這種「物性」,假如是一個帶著生氣的人走到這裡,不論躲在多麼幽暗的陰影中,遊方的展開靈覺也可以感應到。但是這個人「人」與那十八尊物性強烈的塑像不一樣,幾乎等於不存在,收斂了所有以靈覺能夠感應到的氣息,置身於物性與地氣擾動中如此劇烈的環境中,竟能夠如蟄伏般不露痕跡。

  遊方甚至不止此人是何時出現的,他方才淬煉靈覺自然是小心翼翼,沒有擾動這片本已動盪不堪的環境,所以沒有察覺其存在。逮到靈覺化神識之後,變得輕鬆自如了很多,展開神識對環境的感應自然更加精微,突然發現了異常。

  他不是直接「看」到了對方,而是感應到自己的左側、林則徐的塑像後面、神識所及的邊緣,有一處空間竟然很「安靜」,彷彿是動盪地氣中的一個「空穴」。遊方是第一次運用神識,從來沒有經驗,下意識的就運轉這片空間的地氣查探。

  神識運轉查探的範圍只局限在這片空間內,被沒有觸動周圍環境中各種強烈的物性,也避開了阻擋在前方的林則徐塑像。這就是靈覺化神識的高明之處,想當初劉黎可能就是這麼追蹤到遊方的,可稱之為「神識鎖定」。

  而遊方畢竟沒有經驗,不是主動而是下意識的以神識鎖定,一瞬間就擾動了對方,陡然出現變化!

  那片看似安靜而空蕩的空間,突然被一股強大的「物性」充滿,甚至比前方的塑像還要強烈,說是物性也許不太合適,因為它分明就是一個「人」的感覺。遊方不是沒見過高手釋放這種氣息,劉黎與向左狐全力施展時,氣勢甚至能與滄州鐵獅子匹敵,這個「人」顯然還沒那麼強大,但也不可小看。

  這種環境,離自己這麼靜的地方,突然冒出來這麼個東西,你說嚇人不嚇人?遊方第一念就想起了關於永芳堂的另一個傀故事:這裡有十八座銅像,據說在深夜無人之時,數來數去卻能數出十九個人影,多出來的那一個,就是永芳堂最可怕的厲鬼!

  假如遊方來的時候,真有一個「鬼」站在這裡等他,還不至於嚇成這樣。

  駭然驚懼之極,有人可能會暈過去,有人可能驚叫一聲軟倒在地,遊方還不至於,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我保護與發動攻擊。秦漁與他神識感應相通,且如今的靈性更足,在腰間發出一聲清越的長鳴,聽上去竟然有興奮與歡快之意,劍身甚至在鞘中微微顫動,彷彿想自己跳出來似的。

  ----遊方嚇得不輕,它的「感應」卻很興奮。

  秦漁一顫,遊方已經跳了起來,撩襟拔劍在手,鎖定對方的神識中自然帶著秦漁犀利的煞意。而那個突然出現的「厲鬼」也立即釋放出強大靈覺,掙脫了遊方的神識鎖定,身形一轉向後急退。

  他這一棟,遊方反倒定下心來,一問ishenxing一暴露分明是一個會動的人。不論是人是鬼,只有有跡可循就好辦,剛才哪樣也太嚇人了。與此時同時遊方仍是驚懼不已,對方想溜,決不能就這樣放他走掉,因為他的行為實在是太可疑了!

  此人竟然以強大的靈覺向外衝擊,一瞬間帶動周圍的地氣,將遊方的神識捲入,趁機掙脫了鎖定,至少說明了幾件事:此人的靈覺相當強大,甚至比遊方強的多,而且很有經驗,只有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脫身。

  另一方面,此人還沒有達到化靈覺為神識的境界,對靈覺的控制也不如遊方那麼精微,因為他剛才那一下小心觸動了林則徐塑像強烈的物性,地氣一陣劇烈的攪動。他也隨即收斂靈覺不敢在這種地方亂來,而是拔腿就跑。

  他的靈覺既然如此強大又能收斂的如此之好,當然是通道中的內行,不可能看不出遊方在做什麼,剛才那樣潛伏到進出是分廠危險且令人忌諱的,就算好奇想打招呼,也該在不干擾的位置露出行跡讓對方知道。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洗澡的時候發現有人摸進浴室偷看,不論對方是什麼目的,這種行為都不正常。

  遊方就被他驚動差點傷了元神,況且他是為了躲麻煩從北京來到廣州的,當然更忌諱莫名被人窺探。撥劍低喝一聲:「朋友留步!」縱身就追了過去。

  ……

  真是人嚇人嚇死人啊,別看遊方嚇得不輕,而「肇事者」嚇魂都快飛了!哪裡還敢留步,身形一滑竟然沿著地氣衝突的流轉方向幾個閃身,讓遊方不容易以神識鎖定他,藉著黑暗的掩護已經拐過永芳堂一側的尖角不見了,好快的身法!

  靈覺中仍然感受到秦漁犀利的煞氣侵襲,帶著陣陣鳴嘯,那人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遊方在她心目中簡直就成了永芳堂傳說中厲鬼。這沒想到,遊方一瞬間釋放出的煞氣竟如此厲害,要不是他的靈覺強大,好懸沒傷了元神。

  ……

  比一隻耗子掉進油鍋更令人吃驚的是,就是油鍋裡莫名蹦出來一隻耗子,此人給遊方的就是這種感覺,從他被發現只是眨眼的功夫,此人就已經逃到了既看不見、神識也搜索不到的地方,好生利索靈巧!

  假如換一個人還真沒法追他,但遊方「小遊子」的綽號可不是隨便叫的。他的身法比游魚還靈活,對逃遁與追蹤都極為擅長,身形就似會漂移的鬼影,將形意拳身法中的「雲」字訣與「旋」字訣幾乎發揮到極限,也是幾個閃身縱步就繞過了永芳堂的一角,同樣沒有走直線,而是沿地氣擾動衝突的各個漩渦的切線方向曲折而行。

  在展開神識的情況下,對方那麼逃更容易擺脫他的神識鎖定,而他這麼追比走直線更快,神識受到環境擾動的阻力更小,也是與對方學的。

  不知為什麼,今夜的秦漁煞氣如此犀利,夜色中吟嘯之聲不斷,竟然能夠像切開有形骨肉一般切開無形地氣的糾纏阻滯,使遊方的身形快了不少。今天要不是有它,遊方夠嗆能追上那人,這柄寶刃,看來不僅在殺人的時候有用。

  永芳堂伸出的側角是風水上典型的

  槍煞,而且正面是強烈的反射與發散格局,使遊方的神識無法繞過牆角去搜索對方。那人很賊,很擅長利用環境躲避高手的追蹤,遊方繞過牆角神識一展開,立刻又發現他了。

  永芳堂的北側有很多樹,此人在夜間的暗影中已經溜到了另一端,正準備繞到背面去。永芳堂的背面結構與正面差不多,左右仍然兩個凸出的弧面帶著尖角刺出,還可阻擋遊方的神識,這人差一點就逃掉了!

  遊方再喝一聲:「站住!」同時一揮手中的短劍。離得至少有三十米多米遠,這一劍自然刺不中他,但是轉過牆角來到側面之後,遊方就敢以神識運轉地氣攻擊了,秦漁是運轉地氣的靈引。

  隨著這一喝,周圍的樹影好似都活了過來,就像黑暗中無形的鬼魅從各個方向撲上來,糾纏住那人的身形。更可怕的是,一股凌厲的煞意隨之侵入神識,秦漁劍在三十多米外的感覺就似已經切開骨肉,遍體發涼啊!——膽小的人被它遠遠的這麼比劃一下,都有可能當場尿褲子。

  那人膽子還不算太小,至少沒尿褲子,護功護身轉靈覺相抗,同時大叫了一聲:「前輩莫追,誤會啊!我乃尋巒派弟子張流冰,在此擇地練功,無意冒犯!」

  他居然叫遊方為「前輩」,黑暗中看不清面目,遊方出手又如此厲害,他當然認為遊方是一位前輩高人了。慌亂中卻沒有意識到,對方真正可怕的是手中那柄劍,真正比他高明的是掌握神識的精微境界,若論單純的靈覺強大,恐怕還不如他。

  就算張流冰意識到了,也一樣會怕的,因為父親張璽曾對他說過,真正高手可以巧破力收發自如,並不一味將強大的神識威力都展現出來。他尚未掌握神識,當然分辨不出遊方的神識就是這般而已。

  遊方聽見「尋巒派「三個字,心中就是一怔,怎會這麼巧?自己還在想將來如何接觸尋巒派的人,竟然撞上了一位,腦筋一轉飛快的琢磨起來。

  他在黑暗中這一怔,秦漁的煞意自然就是一收,對方身心的壓力也隨之一輕。張流冰以為,「前輩」手下留情要放他走,運轉靈覺掙脫地氣襲擾,仍然剛才是那一招,一閃身就向永芳堂背面的拐角繞了過去。

  張流冰已經自報家門與來意,而且也沒有主動傷害遊方,彼此無冤無仇。若真是一位「前輩高手」,此時就抬抬手讓他走了,但遊方可沒打算放他走,又喊了一聲:「叫你站住,聽見沒有?」

  遊方心中有留人之意,自然揮劍運轉地氣阻擋,同時身形一動也衝了過去。秦漁的靈性又陡然大作,帶著一聲攝人心魄的嘯音,竟引動了永芳堂後尖角的沖煞之氣,如劍刃一般向張流冰迎面襲來。無形的煞氣自然不會傷到身體,但可刺傷元神。

  就算張流冰想站住,此時也萬萬不敢了,在他看來,這位前輩高手就是要宰了自己啊,否則怎會有這樣凌厲的煞氣?這個張流冰還真有兩下子,至少比胡旭元強多了,立單手如刀往虛空一斬,強用靈覺衝開煞氣,腳下一個踉蹌,翻了個跟斗向前一滾,雖很狼狽,但還是滾到牆角那一邊去了。

  他再一次逃到遊方的視線以及神識之外,但此刻遊方已不擔心他會逃掉,因為剛才揮劍的同時,遊方已經直線衝過去,將距離拉近至不足十米了,就算只憑身法也能追上。

  果然,遊方閃身繞過牆角,就看見張流冰向著永芳堂後方一個土包的側面飛奔,企圖鑽進樹木陰影中,離的也只有七八米遠。遊方沒有再喊他,而是直接舉劍往下一揮。奔跑中的張流冰陡然有一種錯覺,側後方整座永芳堂的後牆面都壓了過來,腳步變得沉重無比。

  永芳堂的後面與正面差不多,也是將環境中的物性與地氣向外反射、發散的格局,但是這裡的地氣靈性比正面的「十八先賢廣場」要弱得多,只是陰氣更重。遊方敢在這裡運轉地氣為己所用,借助永芳堂後立面的風水特性反射,等於給了張流冰雙倍的壓力,對方的身法再好也跑不快了。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秦漁的嘯聲也陡然銳利,永芳堂後煞氣與殺氣四溢,或直襲、或反射匯聚侵入張流冰的靈覺中。張流冰差點沒栽倒,不由自主轉身迎面相抗,卻感覺在永芳堂巨大的陰影壓迫中,無數道劍意鋪面而來,從眉心到胸腹一片星星點點的刺痛,五臟六腑都隨之冰寒氣結。

  就算身體能對抗,心神也對抗不了,完了完了,今天真是撞上厲鬼了!張流冰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喊一聲:「無冤無仇,前輩饒命啊!」

  這一聲過後,攻擊停止了,那瀰漫的煞意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聽面前有一人道:「饒什麼命?我又沒想殺你!叫你站住,跑什麼跑?」

  張流冰坐在地上嘴張得老大,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心中驚訝萬分。對方能停下攻擊倒沒什麼稀奇,但那麼凌厲的煞意是一種氣勢,一瞬間竟然說收就收,幾手沒有一點痕跡。能將神識給人的感應做到如此收放自如的程度,恐怕連父親張璽那種高手辦不到吧?

  他可是完全想錯了,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遊方及時收起了秦漁。

  別說張流冰驚訝,就迷遊方自己也暗暗心驚。第一次以神識運用秦漁的靈性,感覺這柄劍今天異常瘋狂,凌厲的煞氣幾手不受控制。他本未打算殺人,卻將張流冰嚇壞了。

  若秦漁的靈性不是遊方自己養成,心神不受劍中的煞氣所擾,以他現在不算強大的神識,說不定一走神失手真把張流冰給宰了!對方為何不站住只顧驚慌逃遁也不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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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7 18:30:21 |只看該作者
六十六章、尋巒

  張流冰今天很不走運,但倒霉事是他自己找的。

  按時髦的話說,他也是屬於富二代一族。他的父親張璽是香港元辰慈善基金會的理事之一、元辰航運集團的董事,也是元辰集團控股的廣東元辰船務公司董事長。

  張璽還有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身份,就是如今江湖風門尋巒派三大元老級別的人物之一。

  尋巒派的秘法傳承可以追溯到明代,追奉的祖師爺則是宋代的賴布衣,但如今的基業或者說產業,大多卻是上代掌門陸文行留下的。六十四年前,陸文行突然失蹤,傳承信物尋巒玉箴也下落不明,尋巒派很是亂了一陣子。

  盧文行的長子陸飛蓀繼承了當時元辰航運商社老闆的位置,但是在尋巒派內部,陸飛蓀的修為、閱歷、才幹、威望都不足以服眾。盧文行的兩位師兄弟張桓與岳震,也是當時尋巒派兩位威望最高的長老,為了不使門派分裂出面支持陸飛蓀,這才穩定住局面。

  按六十年前的說法,陸飛蓀暫攝尋巒派掌門,待找到陸文行的下落、尋回傳承信物之後,再確定掌門之事。這只是一種托詞而已,不可能因為沒有一面玉牌尋巒派就不存在了,但當時情況特殊,陸飛蓀不能服眾,而張桓、岳震彼此相忌都不好上位。

  直到陸飛蓀去世,事情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還是這麼含糊著。

  到了商世紀中期,時代發展非常快,現代公司逐漸取代傳統商行制度。於是尋巒派駐為元老決定成立元辰基金會,通過對外投資的方式控股新成立的元辰航運集團,以適應現代社會的發展。

  以基金會的名義控制產業,是一個家族或小團體在處理難以確定明確的個人繼承關係、屬於一個相對獨立的小團體利益時,經常採用的做法,近代西方的財團中非常流行。而中國自古有之,只是名目不一樣罷了,這幫老江湖自然知道與時俱進的手法。

  在基金會的前面冠以慈善二字,也參與募集與捐助事業,不僅名義好聽,而且在財務、稅收等方面有很多方便之處。

  在外人看來,元辰航運集團與其他的公司並沒有兩樣,卻不知道他是被江湖風門秘傳的尋巒派控制的產業。尋巒派中的重要任務自然都在基金會任職,其中有經營才幹者,會出面大力具體的公司事務,同時還會經營自己的產業。比如張璽就是一位出色商人,廣東元辰船務公司,就是他以個人名義與元辰航運集團合資設立的。

  如今元辰基金會的理事長石陸飛蓀之子陸長林,但他連暫攝尋巒派掌門的身份都沒有,一方面是因為上一輩子沒有交代清楚,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不爭氣,假如他有爺爺陸文行的能耐,早就順理成章坐上了尋巒派掌門的位子。江湖門派的傳承畢竟與家族繼承不一樣,還要講究秘法修為以及講話閱歷及威望。

  尋巒派沒有掌門,大事基本上都是三位重要人物商議決定,除了陸長林之外,還有岳震的嫡傳徒孫包旻,張岳的孫子張璽。

  包旻是當代論亂拍公認的第一高手,而張璽本事也不弱,但是在其他方的觀點與包旻向來不太一樣。大陸改革開放之後,張璽力排眾議,尤其是說服包旻的反對,主張道內地投資,率先挑頭設立了廣東元辰船務公司。

  由於趕上了好時機又有諸多的優惠政策,元辰船務公司的發展非常快,等到市場競爭變得激烈之後,元辰船務公司已具備規模在大陸站穩腳跟,給張璽本人與尋巒派都呆了不少利益。進入新世紀的中國大陸早已成為各方投資熱土,尋巒派先後多有涉足,但最早的引領者是張璽,可以說他為尋巒派近幾十年的基業發展作出了很大的貢獻。

  ——這些事情,在江湖風門中並不是什麼秘密,劉黎也告訴過遊方。

  張流冰自小生活條件優越,但家教也比較嚴,除了與其他人一樣讀書上學,畢業後進公司學習業務之外,與弟弟張流花一起從小跟隨父親學習尋巒派風水秘法。他入門比遊方可早多了,除了學習風水理論之外,靈覺入門已經有十來年來了。

  日積月累的功夫不可小看,張流冰的靈覺比遊方強大的多,,而且作為傳承悠久的一個門派,尋巒派必然還有其他的秘法是遊方所不知的。比如松鶴谷向家擅長風水陣法,而尋巒派高手擅長「蟄藏」之法,就連劉黎當年都差點中了陸文行的暗算,而遊方今天也被張流冰嚇了一跳。

  傳世風水訣中有一句「縮氣藏神不露形」,是形容真龍成穴之地隱微而不易查,但作為風門秘法來說,是一種收斂自身氣息盡量不干擾周圍環境地氣的方法,在不同的場合有很多用處。

  遊方從小練功以及接觸江湖八大門,是受大環境的熏陶,加上少年心性的興致所在。至於靈覺入門是因為一段相當凶險而驚心動魄的精力,又被劉黎逼得雞飛狗跳,這段機緣幾乎無法複製。他有江湖冊門的功底,掌握靈覺之後,自然通過感應器物來鍛煉,精微程度遠遠超出了一般的練習者,加上自身悟性好又肯下功夫琢磨,所以很幸運的進入了化靈覺為神識的境界。

  而張流冰的情況就不一樣了。受家庭的影響從小學習秘法很方便,自己琢磨的就比較少,雖不算不用功但也談不上很刻苦,父親教什麼就學什麼吧,還有其他很多事要做呢。所謂刻苦並非一定指虐待自己,而是精誠專注潛心於此。

  張流冰至今也沒有掌握神識,但是「蟄藏」法訣卻是他的興趣所在,原先最喜歡和弟弟張流花開玩笑玩潛伏,這些年習練的相當精深。傳統的江湖門派傳人多多少少還要學一些健身與防身的功夫,張流冰最感興趣的輕身之術,身法相當好。

  就連張璽都說:「流冰啊,你這身功夫,放在過去做個蠡賊或者刺客都可以,但作為我的兒子,用處不是太大,有這精力不如

  多琢磨如何尋找機緣,早日掌握神識成為真正的高手,往後在尋巒派中才能有地位。否則你學這些秘法何用?還不如學著好好做生意呢!」

  張流冰就住在廣州,要想擇地淬煉靈覺,自然也能找到康樂園來,實際上他在夜間於此地練功已經一個多月,除了颳風下雨有應酬不來之外,加起來也有十幾次了。

  這天剛過後半夜,他開著寶馬車來到康樂園外,習慣性的斂氣藏神走向永芳堂前,離老遠就吃了一驚。後半夜怎會有人獨自跑到這個鬧鬼的地方來,還把他平日練功的地方給佔了,難道真是鬧鬼了?走近了仔細一看,原來是一位同道中人在此淬煉靈覺。

  張流冰有些好奇還有些高興,有同道與自己一樣找到這裡練功,也算是江湖緣分吧,甚至打算等這人收功起身之後上前打聲招呼,有機會再指點對方幾句、交個朋友。

  像他這種出身不錯、父輩在門派中有地位的下一代傳人,一般都很願意結交江湖同道,如果通過交朋友與其他世家門派建立良好關係,將來對很多事請都有好處。

  他在遠處靜靜的等候,不料越等越是詫異,平常自己在這裡淬煉靈覺,仗著靈覺強大,小心翼翼釋放而出感應激烈擾動的物性與地氣,最長也不過堅持半個小時,然而這人已經定坐超過半個小時了。

  好奇之下就想走近查探究竟,同時也自負「蟄藏」秘術修為精深,從北側走進了遊方的淬煉範圍,收斂靈覺含而不發只是感應,發現對方真的是在淬煉靈覺,只是不甚強大的樣子,他就更好奇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眼看快兩個小時了,張流冰有點糊塗了,這人的精力與體力怎會如此強悍,能堅持淬煉靈覺這麼長時間?照說不太可能啊,除非他將靈覺已經控制在相當精微的程度,自己若有這等功夫,早就應該化靈覺為神識了。貼吧手打。

  不自覺中張流冰越走越近,來到林則徐塑像後面不遠的地方,這個位置已經顯得有些危險並讓人忌諱了。恰在此時,他突然感覺到對方的靈覺一收變得無影無蹤,然後周圍的地氣忽然運轉,向著自己侵入。

  這是被高手的神識鎖定並有意發動攻擊的徵兆啊,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已經跳了起來,神識中釋放出凌厲的煞氣,彷彿要將他切成碎片。

  張流冰魂都嚇飛了,強運靈覺向外一衝,轉身就溜,先避開再說。

  他對自己的逃遁功夫有十足的自信,可惜啊,今天碰見了遊方這種「高手」,追到永芳堂後面將他逮住,還被秦漁犀利的煞氣嚇了個半死。

  張流冰平時也是大公司裡養尊處優的少爺,因為父親的關係所接觸的前輩高手,大多也是和藹可親的摸樣,哪裡經歷過這種場面?

  遊方收起秦漁,只問了一句:「你是何人,今夜為何來此滋擾?」他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的來歷與來意全部交代清楚,比在局子裡「報告政府」還要詳細。

  原來是一場誤會,遊方聽得直想樂,這個張流冰雖是尋巒派弟子,但已不是傳統的、狹義的江湖人了,並沒有真正的江湖歷練,做事情也太冒失了。他心中暗笑,口中淡淡道:「起來吧,堂堂尋巒弟子這麼坐在地上說話,成何體統?」

  遊方說話的音調與平時不太一樣,變得渾厚蒼勁,聽上去竟像另一人所發出。看似神奇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江湖賣藝人的小把戲,以內勁控制喉部肌肉的一種技巧。他的三舅公就擅長這一招,年輕時耍猴,配合猴子的動作以不同人的聲音唱戲,算是飄門家傳秘技。

  既然張流冰誤會他是一位前輩高人,那就順勢冒充一位神秘的前辜高人的身份,藉機敲打試探尋巒派,為將來的事做個準備——遊方追擊時聽見張流冰自報尋巒派家門,轉念間就有了打算,所以一定要抓住他,此刻計較的更周詳了。與此同時,他已經從兜裡掏出一頂帶沿軟帽,扣在腦袋上壓住眉毛,帽簷連眼睛都擋住了,黑暗中更加看不清面目。

  張流冰一聽他的語氣有緩,似乎對尋巒派印象還不錯,站起身拍拍屁股又問道:「請教前輩的高姓大名?今夜不小心冒犯,晚輩一定設席陪罪,家父也一定喜歡結交您這種高人的!」

  他已經回過神來反應還挺快,立刻又起了結交籠絡之意,至少面前這種高人還是少得罪為好。

  遊方心中暗道:「我現在這兩下子,哪能直接去見張璽?在你面前還能裝扮高人,在你父親面前不就露餡了?」表面上卻故作高深道:

  「我叫李豐,此次雲遊至廣州,本有一事打算拜訪張璽,不料在此遇見了你,真的很巧!」

  張流冰有些驚喜:「張前輩與家父是故交嗎?」

  遊方搖頭長歎一聲:「非也,我不認識張璽,但與尋巒派有些淵源,受人之托有一件事無法推辭,找你父親是最好不過了。……你放心,應該是好事,不是來找麻煩的。

  張流冰:「前輩有什麼事要找家父?我爹去澳洲談生意了,您不妨讓晚輩轉告,看看他能否盡快趕回來?前輩這段時間在廣州的行程,晚輩也會接待安頓妥當。」他還算小心,沒有直接帶遊方去見張璽,而是問明來意並設法穩住此人,趁機調查「李豐前輩」的來歷,還顯得很有禮數不得罪人。

  遊方卻沒接這個茬,擺了擺手道:「不必費心了,見到你也一樣,此事就由你轉告張璽吧。」

  張流冰很納悶:「張前輩讓我轉告家父何事?」

  遊方一招手:「流冰賢侄,請隨我來,給你看樣東西就清楚了。」說完轉身就走,步子不快不慢,看方向是繞過永芳堂往有路燈的校園大道上去的。

  張流冰疑惑不解的跟在後面,看情形這位「李豐前輩」真沒有惡意,否則在永芳堂後僻靜無人之處就會對他不利了。反正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讓跟就跟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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