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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審死官]大明審死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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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 21:05:36
卷二 第十三章 官商,探子

    從浴室里出來時,張允心滿意足,宛如骨頭都輕了三兩。而身後的司墨卻是紅霞滿面,一張俏麗的面孔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張允去王家本就是想與河間的商戶們商議一下在遼東開分店,與關外的其他民族商貿一事,而撥弄算盤珠子又實在不是張允的強項,因此臨出門前又把司墨帶了出來。

    現在的河間城被重兵保衛,別說白蓮教余孽生事了,就連地面上的那些潑皮無賴也都收斂了許多,沒有誰膽敢跳出來尋釁滋事,否則的話,被巡城的士卒臭揍一頓還是輕的,說不定安上個白蓮教同黨的罪名,那可是要殺頭的。

    在這種略有些壓抑但還算平和的環境下生活,河間的老百姓們倒沒有什麼不適感,相反覺得很安全,甚至有些良善的百姓居然送了些吃食去軍營里,並且希望那些軍卒們留下來繼續保衛河間。

    听司墨說起這事,張允也不禁莞爾,心中卻不由得贊嘆︰“無論是哪個朝代的群眾,都是這麼容易滿足,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善待他們呢!”

    既然不擔心人身安全,而且路途也不是很遙遠,張允干脆就沒騎馬,拉著司墨的小手穿街過巷,路上除了和司墨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之後,又把今日在萬歷面前的奏對詳細說了一遍。如果宋漠然不在身邊時,司墨自然當仁不讓得就成了張允的首席軍師。

    對于官場的一些規則,司墨這個從來都沒有當過官的落難小姐要比張允精通了許多,默默得听張允說完之後。司墨抬起頭來,笑吟吟地道︰“相公,你這筆買賣可是一本萬利,做的很是漂亮呀!”

    “投其所好而已!”在老婆面前,張允也不遮遮掩掩,低聲道︰“皇上愛銀子。全大明朝的人都知道,既然如此,我也何不遂了他的心願,分給他些好處,靠上這棵參天大樹呢,賺錢多少並不是相公最在乎的,要緊地是以商為毒藥。徹底得消磨女真人的銳氣,癱瘓掉他們的經濟,讓這些野蠻人日後就算想要入侵大明,都無錢無馬無兵刃,哼!”

    “這招是不是太狠毒了些?”司墨扭過頭來。凝望著張允。

    “毒嗎?”張允嘴角一勾,冷笑道︰“不毒得咋能叫陰謀,相公我就是要毒害了他們,回頭還得讓女真人對我感恩戴德!”

    “真夠陰險的!”司墨嘖嘖稱狠,而後又展顏一笑道︰“不過我喜歡!”

    “我也一樣!”張允咧著嘴樂了起來。隨後正色地道︰“話是這麼說,不過在商言商,倘若不從中取些好處豈不是對不起咱們這些紅頂商人的身份!”

    “紅頂商人?!”司墨一奇。

    張允這才想起來所謂的紅頂商人的稱謂似乎是清朝才有地。畢竟明朝的官帽上可沒有頂子,自然也就不會有顏色的分別了,遂笑著解釋道︰“這是女真入關後才有的稱呼,其實就是官商,只要咱們做的好了,只怕這次除了你我,永遠都不會再有人知道了!”

    “恩!”司墨堅決得點了點頭。在她地心中,所謂的民族大義其實挺遙遠。所著緊的只要眼前的男人,自從父親死後,家業被抄沒,家人充軍發配,偌大的大明朝真就沒有了她地立錐之地。天可憐見,給了她一條生路。還有了一個結實的肩膀用來依靠,所以對于司墨來說,張允就是她的天,她地一切。

    為了能夠讓張允高興,為了能夠獲取到張允的寵愛,就算要她把天捅上一個大窟窿,她也絕對不會猶豫,至于因此會死多少人,那跟她沒有關系。

    比如行商,原本司墨並不喜歡算盤,也許這也是承襲了她那個死去的督御史老爹的風骨,極度看不起滿身銅臭的商人,可是張允說︰我需要你幫我管帳,幫我賺錢時。司墨連猶豫都沒有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在現代人看來,司墨也許應該很值得悲哀和可憐,因為她和張允在一起喪失了自我。可在這個封建的時代,這卻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哪一個有了男人還一心想著自己喜歡什麼或者討厭什麼的女人,是會受到禮法和世俗地鄙棄的。

    即便這真是悲哀,也是時代造成的,與司墨無關,當然了,對于張允來說,這樣的生活和女人是最好的,善解人意可不真是他喜歡司墨地最大原因嗎?

    去王家的路算不上太長,需要穿過兩三條街,可就在這一過程中,司墨已經在心里擬定了接下來談判時地原則,既然是要做買賣,那麼自然就該張家獲取到最多的利益,這是不可改變的方針,對于司墨的決策,張允自然是滿口贊同,並且很厚顏無恥得自稱這是信人不疑,還說日後從利潤里取些份額出來當孩子的教育費用。

    司墨含笑听著張允滔滔不絕得構想著日後生活的藍圖,說著那些連影子都沒有的子嗣如何的聰明伶俐,日後成為天縱奇才的美好憧憬。這一刻司墨覺得自己很幸福。

    王家的廳堂之上,佟四海等堅定的擁張派商戶已經各就各位,只是正主卻始終都沒有來,因此一個個都眼巴巴得望著大門口,就連丫鬟端上來的上等龍井茶都沒幾個人喝。

    “老王掌櫃,大人可說過喚咱們有何事呀?!”一個商戶耐不住性子問道。

    “……”王守則睜開眼楮看了一眼空出來給張允坐的主位,只等是沒有听到一般,重新又閉上了眼楮。而他旁邊的佟四海也是一樣,閉目養神,不過卻慢悠悠地道︰“劉掌櫃,您也是多年行商的老人了,怎得性子還這麼毛躁,張大人既然命王老哥喚咱們來,必定就有不會坑害我等,多半又有發財的買賣要照顧咱們。耐心些!”

    那人被佟四海這番不軟不硬的話頂得很是沒面子,干笑了兩聲還是坐了下來。

    王守則此時卻猛得睜開了眼楮,板著臉道︰“方才在街面之上諸位想必也听出來了,張大人雖然不在我河間作官了,可心里卻沒忘了河間,听他說皇上有更要緊的差使交給了他,想必和今日要說的事有些干系。我王某人丑話先說到前頭,待會兒要說的事說不定凶大于利,哪位掌櫃若是怕受了牽連,現在走還來得及,倘若回頭再後悔。休怪我王某人翻臉不認人!”

    王守則這番話也不是憑空說出來的,張允此來究竟是所為何事,就連王守則也是蒙在了鼓里,不過這一年多以來王家地買賣和張允的前途命運已經緊緊得捆在了一起,真可謂是一損具損。一榮具榮,也正因為如此,這個年盡六旬的老人更生出了一種破釜沉舟的氣概。

    他堅信張允的人品。他也自信自己的眼光,張允此來必定是凶少吉多,可他卻不得不敲打敲打別人。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商人,自然曉得商人的品性,說不得是反復無常,至少也是重利而輕義,這對于坐在一條船上地人來說很是不妥。

    就比如前些日子,張允被貶黜的消息一傳出來。就有幾家當初哭著喊著申請銅牌子掛到自家店鋪門口的商戶悄悄得把門前的銅牌子摘了下來,在他們看來,既然張允連皇上都惹了,只怕是被砍頭的,說不定還得株連九族到了那時候只怕稍微有些粘連地人都難逃一死,所以把自己提前摘出來的好。

    這些人已然在王守則的心中被判了死刑。他在等待,只要張允緩過勁來,他就要動用王家在河間商界的能量把這些沒心沒肺的小人趕走。

    到現在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張允在他面前曾經義氣飛揚得說過︰“我希望看到河間地商界團結成鋼板一塊,只有這樣,我才能領著你們走出去,沖鋒陷陣,奪取更多更大的市場,我可不相信日後在與外地的商人較量時,背後下刀子地是自己人。”

    可正是這種慷慨激昂且富有鼓動性的話徹底的征服了王守則的心,他老了,金錢對他來說已經蛻變成了符號,可他的雄心卻從來都沒有消沉,他渴望得到名望,渴望能夠獲得尊重,而這一切他相信張允可以給予,所以他在張允需要幫助時會毫不猶豫得押上身家性命。他還記得張允給他家的鋪子掛銅牌子時說的那番話︰“行商者,誠信為本。”做人豈不是也一樣。為了這句話,他甘心把偌大的家業都賭上,他也希望其他地人跟自己一樣,如果拒絕,那麼請滾開。

    王守則年紀大了,反倒成為了理想主義者,不過這份執著和對誠信的追求也實在令人敬佩。也許別人未必接受,但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值得尊重的人。

    而當王守則這番鏗然有力的話一出口,整個廳堂之上先是一靜,而後就騷動了起來,過了沒多久,終究是有幾個人站了起來,拱了拱手道︰“對不住了,我家業雖不大,可得養活百十口子人,不敢冒這麼大的風險,告辭了!”

    這幾人一走,原有還在猶豫地幾個人也站了起來,朝王守則一拱手就往外面走。

    “爹,他們……”站在王守則背後的王老二輕聲提醒了一句。

    “慌什麼,誰願意走誰走,就算只留下咱們一家,也無妨,記住了,你是我生地,可是性命卻是張大人救的,這份情意是咱們王家虧欠大人的,得還,哪怕是傾家蕩產,哪怕是把這條命搭上,也決計不能退縮,這是道義所在,咱們是商人,重利益不假,可咱們更重情義。”

    “恩!”王老二躬身受教。

    “呵呵,王老哥,瞧你這話說的,兄弟我不沒走嗎?!”佟四海得滿臉上浮現出慣有的笑容,而後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垂手而立的大兒子佟正業,沉聲道︰“正業,你王伯父說的話可听清楚了?!”

    “回父親,听清楚了!”佟正業彬彬有禮地答道。

    “牢記在心,商人重利乃是本分,可咱們和那些讀書人一樣,也懂得禮義廉恥。”佟四海也不知道是說給兒子听。還是說給在座的其他人听,聲音響亮,震耳欲聾。

    這些話如針一樣,傳進剛出門不久的人耳朵里,刺得他們面紅耳赤。而那些原本就沒想走的人,望著離去者的背景臉上多了幾分自得,不過目光里卻滿是鄙棄。

    “說的好呀!”就在再沒有人起身時。門外傳來了張允爽朗地笑聲,拍著手就走了進來,看著匆忙起身迎接的王守則和佟四海道︰“商人雖然地位不高,可不能自輕自賤,也得學會自尊自強呀!”

    “大人此言振聾發聵。令佟某慚愧的緊呀!”佟四海哈哈笑著捧了頂高帽子給張允戴。

    張允笑吟吟地道︰“佟掌櫃謬贊了。”說著朝佟正業和王老二打了個招呼,又朝留下來的一干商戶做了個團團揖,寒暄了幾句之後這才在王守則的堅持下坐了主位,隨後半開玩笑地道︰“請諸位放心,張某今日來此不是想坑害你們的!”

    眾人哄笑起來。廳堂里的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

    不過張允隨即地臉色卻是一正,頗有些陰冷地道︰“不過大家也別高興的太早,方才王老爺子說的話很對。我要說的買賣是吉凶參半,做的好了,大家一起發財,做不好,日後怕是要掉腦袋地,有害怕的,現在還可以走,我張某人絕對不留難你們。不過決心要留的話,那麼只怕進了這個***就不能再走人了。”說著環視了一下四周,站起身來,對王老二道︰“你家的花園我可沒見過,不介意帶我去看看吧!”

    “大人請!”王老二知道他這是想留給眾人一些思量的時間。遂恭敬得領著張允出來。

    而張允將出門時回過頭來對佟正業道︰“佟兄,隨我去花園里逛逛如何!?”

    “榮幸之至!”佟正業謙和得應道。

    張允不只是要留時間給廳堂上地那些人。更是有話要找面前這兩位說,王家和佟家的態度方才他已經看到了,算是鐵桿的支持者,而自己要走地路卻不是那麼輕松,也很漫長,以佟四海和王守則的年齡和身體怕是難以陪著自己走到勝利。

    因此他就不得不在這兩家的繼承人中尋找堅定不移的合作伙伴,而眼前這兩位恰恰就是他的最終選擇。佟正業的謙和機敏,不卑不亢。王老二的有情有義都是他所看重的,更要緊地是這倆從小燻陶出來的商業才能。

    王家的花園里繁花似錦,不過卻少了幾分雅致,不過張允的心不在此,看了幾眼之後就找了個涼亭坐下,把司墨拉到身前來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俗禮就免了,你們想必也認識司墨吧?!”

    “認得!”佟王二人點了點頭,朝司墨見了一禮。

    司墨也朝他們道了個萬福。

    張允笑吟吟得看著他們你謙我恭的,好半天才安靜坐下,而後道︰“那邊能留下幾個人我不在乎,要緊地是你們兩家的人沒讓我失望,肯義無返顧地追隨我,雪中送炭比錦上添花強多了,我感激你們兩家人!”

    “不敢!”

    “大人過譽了!”

    “好了,都坐下來吧,說點正事!”張允擺了擺手道︰“相信你們也听說了,聖上要派遣我去遼東當差,做什麼官我自己都不知道,不過呢,卻有一樁大買賣要交代下來,而我希望你們兩個能舍下河間的家業,跟我到遼東去,如何?”

    “願跟隨大人左右!”佟正業思量片刻後就滿口答應了下來。

    “這個?!”王老二卻有些猶豫,眼見張允閃過一死不愉之色,忙解釋道︰“小人時刻都願意听從大人驅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是古人雲,父母在,不遠游,我父母年事已高,膝下只留下我這一子,小人擔心這一走,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成了忠義卻違了孝道,因此不免有些猶豫!”

    “你說的也對!”張允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未免有些過分,畢竟那是遼東,比不上中原,古代交通極度不便利。來往一趟怕要個把月,而人命呢又極脆弱,說不定一場小感冒就會死掉,王老二有這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是張允並不生氣,反倒更看重王老二這份至孝,隨後又笑道︰“放心,不是讓你們久居遼東。一開始得去那邊買店面,鋪設商路,等一切都順暢起來後,你們就可以常回來探望父母!”

    “好吧,承蒙大人錯愛。小人願听大人驅譴!”王老二也終于點了點頭。

    張允站起身來,重新回到廳堂之上,眼見得又少了一兩個人,剩余得雖然不多,不過各個行業都有。而且夠堅定,讓張允大感滿意,這才一本正經得把自己希望和關外的各族通商。並且已經獲得皇帝的允可,並且獲得了通關憑證的事說了。

    這一個個的消息就如同重磅炸彈,把堂上地人都給震懵了,老半天才有人醒過味來,試探著問道︰“大人,你這意思是說,我們以後過關就不會交納稅銀了?!“恩!”張允點了點頭。

    “那豈不是要發大財了!”有人失聲道。其他人面面相看,掩不住臉上的喜悅。心里只怕全都是這樣的心思。

    “是,但你們都給我听好了!”張允正色道︰“從現下起,你們各家的字號依然能用,不過對外卻要說是商會的,河間商會。司墨,擔任會長。而佟四海和王守則任副會長,每年的紅利咱們只能取六成,剩余的一成納稅,三成送給朝中地靠山!”

    說到這“朝中的靠山”幾個字時,張允滿臉的神秘和莊嚴,眾人一愣,但隨即就明白過來,能有這麼大的便宜可佔,怕是要疏通不老少的關系,要是不交關稅,倒買倒賣地利潤是巨大的,就算幾家分六成,那也比往常賺的多。

    而張允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的心思又是一變,張允道︰“听清楚了,你們是官商,除了賺錢之外,還得時刻記得為朝廷盡忠,朝廷給了你們這麼大地好處,咱們也總該有些回報才是,因此日後去關外通商時,都把眼楮睜大,把耳朵支稜起來,多看多听,把各處的風土人情紀下來交給我,做的好了,日後那個商字一定能被摘掉!”

    官商二字去掉商,那就只剩下官了,這對于一輩子都希望能夠擺脫低賤地位地商人來說,絕對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一個個的呼吸都粗重了起來。

    “都別高興的太早,我丑話說在前頭,派誰去遼東你們最好都給我想清楚,最好是機靈能干,要是誰捅了簍子,哼哼,可就不是賠本了事了!”張允說話的聲音不大,可是听在眾人耳朵里卻跟打雷一樣,不是賠本了事那估計是要死人的。

    這些商人精明的很,一輩子都是在衡量利弊,張允把話說到了這份上,眾人自知已經是騎虎難下,除了一路跟著張允走下去實在沒有了其他選擇,反正又銀子賺,又能掙個出身,何樂而不為呢,至于要冒的風險,既然是大商人,誰能不知道富貴險中求地道理,所以嘩啦啦站起身來,恭敬地道︰“誓死追隨大人!”

    “那好吧,接下來的章程司墨會與你們詳談的,有一點我要提醒你們,最好派個能拿主意的管事之人隨我去遼東,諸位,朝廷不會虧待那些忠勇之人的!”說完張允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而司墨則站了出來,和這些商戶洽談細節及注意事項。

    其間自不免會在一些份額上打口水仗,甚至爭地面紅耳赤,這都是商人本性,張允也懶得理會,只當是在看熱鬧,不過有他在旁邊監督著,各項條款在經過各家的討論,修改,以及末了地舉手表決後確定下來,等合約寫好,商戶們簽了名字,張允又不忘叮囑道︰“賺錢很要緊,打探消息很要重要,不過都別忘了,一切都要保密!否則出了差錯,朝廷是不會認賬的,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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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十四章 雲雨

    掌燈時分,河間商行日後運作的章程以及行商的方向才算是制訂妥當。

    佟四海和王守則听說張允有意提拔自己的兒子,知道這是個洗脫商人身份,甚至作官的大好時機,哪里會反對,全都是滿口答應了下來,至于其他商戶的家主也都選定了自家產業在遼東的管事。

    等一切商定,照例是要在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的,不過張允卻笑著推托了,理由也很簡單,他陪著妻子的時候無多,三日後萬歷啟程返京,就算他伴駕而行只怕也難得象現在這麼自在了。而後在京城多半就要分道揚鑣,妻子回京城的家中,至于他則帶人殺奔遼東,運氣好的話,三五年之後也許能夠回來,倒霉的話,只怕就要馬革裹尸而回了。

    將出門時,張允對佟正業和王老二道︰“你們也收拾一下,隨我一同進京吧,通關的腰牌要由你們帶回來!”

    “遵命!”佟正業和王老二躬身答應。從這一刻起,他倆就算是成了張允名義上的下屬,對上司的恭敬是應該的。

    回到家中,林笑語和範同也都已經回來了,同行的還有黑巾眾的頭領——賀虎,除了範同之外,他算是張允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了,算得上是張家家丁的二號人物。

    在這個時代,男人們吃飯女人是沒有資格上桌的,盡管平時在張允的堅持下,家里並沒有這習慣,不過有外人在時,即便是林笑語也都老老實實得守著規矩,與司墨一道布菜斟酒,忙的不亦樂乎,只是被她欺壓怪了的賀虎和範同,卻吃得不大痛快。每逢林笑語拎著酒壺過來,倆人都本能得站起來,雙手捧著酒杯,那叫一個恭順。

    把個張允看得直想樂,忍著笑道︰“好了,笑語,你和司墨就別在這打擾我們喝酒了。你們吃你們的,咱們互不干擾,如何!?”

    “早說呀,你以為我愛伺候你們這些臭男人呀!?林笑語飛了他一白眼,拉起司墨轉身而去。

    張允撇了撇嘴對範同和賀虎道︰“看到沒。就算本老爺在外面連皇上都敢頂撞,可見了你們林頭兒,一樣沒招,樂什麼?這可不是懼內。”

    範同和賀虎相視一眼,慢慢搖了搖頭。滿臉的不信。

    張允呵呵一笑道︰“跟你們講一笑話吧,以前我有一朋友,在家里跟我一樣。朋友們都笑話他,說你丫的太慫了,怎麼在老婆面前跟個貓兒似的,怕媳婦怕成這樣,也算有道行了,你猜這位怎麼答對?”

    “怎麼說!?”賀虎笑問道。

    他跟了張允多半年,已經熟悉了他地脾氣秉性,在官面上張允也許是莊重得跟一道學先生似的。可私底下卻滿口的粗腔,若不是探花出身,只怕沒人相信他是一文人,何況是在家宴上,也就不在拘束。放開了和張允逗悶子。

    張允忽然間把臉一板,猛的一拍桌子。怒道︰“我怕媳婦,那是我想好好過日子,媽的,要是你媳婦站我面前呲毛,我一腳把她的屎踹出來!”

    賀虎先是一愣,只道張允惱了,等把話听明白了,細細一品,方覺得滋味無窮,他現在還年輕,投身張允手下做了家丁之後,一直都沒有來得及張羅婚事,因此對家庭生活並沒有什麼概念,平素里也沒少嘲笑早有了家室的休息懼內,此時听了張允這話,猛然象是懂了些什麼,端著酒杯起來道︰“多謝老爺賜教,賀虎敬你一個!”說著一飲而盡。

    張允陪著他喝了一杯,呵呵笑道︰“我這可不是賜教,過日子嗎,就是這樣,在外面咱們爺們風風光光,可也得想想,要是沒有了家里地妻子勞碌,哪來的熱飯暖衣,夫妻之間相敬如賓那純粹是扯淡,但容讓著過日子沒錯。”說著舉起酒杯來,朝隔壁房間喊道︰“向為了我張允奔波勞累,吃苦受難的三個老婆致敬,干一杯!”

    “謝謝相公!”三個女人齊聲應了一聲。

    “該我謝你們,媛媛,不準喝酒,對孩子不好!”張允倒是沒忘了這茬,隨後扭過頭來對賀虎和範同道︰“此次前往遼東吉凶難卜,你們叫我一聲大哥或者老爺,這一輩子我張允就得護著你倆,在此我先天盟誓,只要我有三寸氣在,必定要把你們都帶回河間來,干。”

    “干!”範同和賀虎激動的眼淚汪汪的,把杯中酒倒進了喉嚨里。

    “張允,少說這些背興地話,說點高興的事成不?!”隔壁屋里的林笑語怒道。

    “成,成!”張允吐了吐舌頭,他知道那邊屋里的三個女人擔心他,因為也不在意林笑語話里的火氣,笑呵呵地道︰“那我就說點高興地,方才說到了妻子,我看你倆都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該琢磨著娶房媳婦接續香火了!”

    “這個……大哥,俺義父說了不能太早的娶媳婦,你要是想做媒就問老虎吧!”範同朝張允嘿嘿一笑,抬起大巴掌拍在了賀虎的肩膀上,疼得他直齜牙咧嘴。

    賀虎也滿臉地尷尬,干笑道︰“老爺,這事咱們說是不是早點,等從遼東回來再說吧!”

    “也好!”張允知道他這話的潛台詞是什麼,畢竟遼東是險地,而張允在動員眾人隨他前往遼東時就曾說過,此去不是享樂,而是要殺人放火跟人玩命,除了範同是個打不死的小強之外,其他人都是肉身凡胎,刀槍無眼,難保能不能活著回來,若是早早的成親了,真要是走了背字,在遼東掛了,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那咱們就回來再娶,不過可先說好了,到時候我給你們保媒,呵呵,五十個光棍漢一起成親,那場面一定熱鬧!”說到這張允想起了什麼。又補充道︰“我和你們林頭兒也那時候成親,呵呵,咱們可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老婆嘛,還是各娶各的吧!”

    “張允,你喝高了吧?又胡說八道!”林笑語又听不下去了。呵斥了一句。

    “瞅見沒,你們林頭兒也是個臉皮薄的女人,老爺我就喜歡她這股子潑辣和羞答答的勁頭,你們羨慕吧,回頭自個找去!”張允厚顏無恥得吹噓著。不過聲音里卻多了那麼點酸澀。

    範同是個神經大條的人听不出來,而賀虎則敏感了許多,也沒接他地話,只是端起酒杯來道︰“老爺,啥也不說了。都在這酒里呢,干!”

    “恩!”張允端起酒杯來和他一踫杯就灌了下來。隨後三個人基本上很少說話,只是頻頻舉杯。張允的心里是真有事,借酒消愁不免醉得快了很多,連著十來杯酒下肚子已經面紅耳赤,拿起筷子敲著面前的杯疊,高歌道︰“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嘆惜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復開疆,

    堂堂中國要讓四方。

    來賀。”扯著嗓子喊了幾次之後,腦袋一歪,直挺挺得就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林笑語等三女在屋里听著他發酒瘋似地高歌,心里也算溜溜的,特別是顧媛平素里眼底子就淺,不知不覺淚水已經淌了下來,司墨和林笑語也是一臉地黯然,可是听到張允的歌聲驟停,跟著就是有人摔在地上地聲音。

    林笑語一驚,滿起身沖了出來,見張允躺在地上正睡呢,不過眼角上卻掛著一串晶瑩的淚花,忙把他攙扶了起來,瞥了對面那倆人一眼道︰“範同,帶著賀虎去臨院歇著去,今日的事我若是從別人嘴里听到地話,仔細你倆的腦袋!”

    “不敢,不敢!”倆人連連搖頭,抱頭鼠竄。

    張允是真醉了,可是卻沒睡瓷實,被林笑語扶起來時已經醒了,睜開惺忪的醉眼哈哈笑道︰“是笑語呀,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身上的味兒都好聞,是哪個胭脂鋪的脂粉呀!”

    “去你地,都醉成這樣了嘴還這麼賤!”林笑語橫了他一眼,抱著他的身上,半扶半拖著要進顧媛的房中,可顧媛卻道︰“還是去司墨的房里吧,我怕相公睡著了不老實,再傷到了寶寶!”

    林笑語看向司墨時,司墨卻滿臉委屈地道︰“我夜里還得陪著媛媛姐睡呢,要不然她起夜時沒人伺候。笑語姐,你就受點委屈,今晚上伺候著相公吧!”

    “去你的,學什麼不好,偏要學他這貧嘴賤舌地德行!”林笑語橫了她一眼,不過還是扶著張允朝自己的臥房走去,張允趴在她的肩膀上,原本耷拉著右手朝司墨和顧媛舉起了大拇哥。

    顧媛和司墨相顧莞爾。

    其實張允和林笑語並不是第一次同床而眠,不過這一次地情況特殊了些,方才賀虎的那兩句無意間的話撩撥到了張允敏感的神經,他想起家里的嬌妻美眷,猛然間有些怕死了,可是去遼東已經是大勢所趨,他想賴都賴不過去,沒奈何這才有些情緒激動。

    當然了,他的心里多少也動了把林笑語這個熟透了的大美女吃掉的歹念頭,踉踉蹌蹌得走進林笑語地房內,一腦袋扎到了床榻上,張允連靴子都沒脫就要往被窩里面鑽。

    林笑語是拿他一點法子都沒有,連額頭上的香汗都來不得及擦拭,就忙過來給他脫了靴襪,又寬衣解帶,幫他把被子蓋上,呆呆得看了張允片刻後轉身要走,可沒走兩步張允忽然道︰“你去哪?”

    “去司墨房里睡呀,總不能跟你一起吧,你不害臊,我還覺得臉紅呢!”林笑語連頭也不回地道。

    “別走,你陪我待會兒,就一會兒也好!”張允可憐巴巴得求道。

    林笑語終于是心軟了下來,坐回到了床邊,痴痴得看著張允,忽然道︰“相公,此次你去遼東能帶我一起去嗎?”

    “不能!”張允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絕了。

    “為什麼?!”林笑語明知故問道。

    “你得在京城留著幫我生養兒子!”說著不等林笑語反應過來,張允已經彈身而起,一把將林笑語拽住,連掙扎和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給她,嘴巴就堵住了林笑語的檀口,至于倆邪惡的爪子也是朝林笑語地上下三路襲去。

    林笑語早就預料到張允多半是要使壞,不過往日里便宜早就被他佔慣了,雖然有些羞澀卻沒什麼不適,她本以為這回也是如此,因此半推半就得任由張允輕薄了起來,可不料張允越鬧就越過分,不但脫去了她的衣服,那倆手也盡往胸口和下體上摸。

    此時此刻林笑語這才明白過來張允這回是想來真地了,她想反抗,她想拒絕,可她的身子卻不听使喚,不但是四肢酸軟,而且酥麻的感覺如潮水一樣洶涌而來,沖刷著她的神經,不知道怎得她想起了那些曾經和張允顛鸞倒鳳的春夢,暗罵自己不知羞恥時,身子卻本能得迎合起來,喉嚨里更是輕聲呻吟,鼻子里更是嚶嚀有聲。

    “別……啊……停!”林笑語總算是在靈智尚存時說出了拒絕的話。

    可張允原本就已經是欲火中燒,而酒意起來更哪里顧得了許多,色迷迷得笑道︰“如你所願,倘若不讓你爽翻,相公是不會停的!”說著不但是上下其手,更是已經分開了林笑語的雙腿,柔聲道︰“笑語,做我的女人吧,幫我生個兒子,我若不在時,看到他就如看……”

    不等他說完,林笑語已經挺起了身子將她的嘴堵住,哽咽地道︰“別說了,我答應你!”不過隨即卻來了個巨蟒翻身將張允從自己身上掀開,紅著臉道︰“不過……奴家要在上面!”

    奴家?!張允一愣,自從和林笑語相識以來,這怕是她第一次這樣自稱,不過在床頭上听到這倆字,再加上她那羞答答的模樣,張允非但不覺得刺耳,反倒是興致高昂,抬起手來抓住眼前頻頻晃動的豪乳,微笑著點了點頭。

    林笑語將那殺氣騰騰,怒龍一樣的凶物握在手里,笨拙的撫弄了兩下,而後弓起身子,咬緊牙關緩緩得坐了下去,張允眼瞅見一道血絲沿著自家的凶器流了下來,一種與顧媛雲雨時完全不同的緊縛感席卷而來,以至于他本能得用力捏了一下。

    “啊!”林笑語輕叫一聲,而後嬌嗔道︰“疼,你輕點!”

    “我也疼,你也慢點!”張允壞兮兮地學著她道。

    “討厭!”林笑語白了他一眼,可她後面的話卻沒來得及說出來,因為張允已經按捺不住,動作了起來,一時間滿室皆春,咿呀 啪聲不絕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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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十五章 要命的案子(1)

    與林笑語一夜雲雨之後,第二日張允也沒有能夠睡個懶覺,洗漱罷吃了早飯就帶著賀虎和範同匆匆出門,萬歷留給他的時間不多,搞定了河間的商行,可張允的名下還有不老少的產業需要處理呢。

    將手頭上的可用的人在心里過了一遍篩子後,張允終于敲定了適合留守的人選,騎著馬上道︰“走,隨我去看看老宋!”

    自從萬歷來了河間之後,佔了張允的縣衙門,宋漠然這個不大見得了光的狗頭軍師就算是賦閑在家了,他也曾有妻子兒女,奈何那時候為人申冤告狀時太剛強了些,得罪了有權有勢的大戶,結果被人報復雖然自己僥幸逃脫,可是家人卻一個都沒那麼幸運了。

    而他這個赫赫有名的狀師卻是告狀無門,一怒之下,這才脾性大變,愈發的刁毒,在他心里把全天下的官吏都恨上了,不過張允明顯是個例外。

    這些日子他閑在家中,無聊時把張允曾經提及的各項法令又重新修訂了一遍。在他看來,宦海浮沉原本就是平常事,張允的被貶說不定是皇上刻意為之,畢竟俗話說的好︰“出頭的椽子先爛!”若是萬歷想要重用張允,少不了用這一貶黜二升遷的法子磨練一下他的秉性。

    當張允再次穿上官服時,也就是他宋漠然一展拳腳的時機了。因此宋漠然一點也不著急,當馬蹄聲在他家門口嘎然而止時,宋漠然正捧著茶水坐在自家的小院里頭望青天胡思亂想。

    “呵呵,老宋,你可真是好悠閑呀!”張允爽朗的笑聲從遠而近。

    宋漠然慌忙站了起來,枯瘦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一本正經地道︰“我方才還在想,嘛時候老爺會來找我去效命。不想馬上就應驗了!”

    “呵,看不出來你除了會打官司,還有神算的本事!”張允淡然一笑道︰“就是不知道老宋可對經濟之道也有些心得?!”

    宋漠然聞言眉頭一皺,盯著張允片刻後點了點頭道︰“年紀大了,玩算盤的本事大不如前了,可小人自信眼楮卻沒花,看東西還是很準的……這張老臉也還算嚴肅,應該能震得住手下的人!”

    “有你這話就夠了!”張允認真地道︰“你也該听說了,皇上下旨命我去遼東,司墨也得回京,河間這一攤子可不是說扔就能扔了地。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托付給你最放心,待會你隨我去各處看看,回頭讓司墨把賬目給你交代清楚,日後你就是我張允的管家先生了。”

    “願為老爺效勞!”宋漠然恭敬地道。

    張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過你要知道,你肩膀上擔子也很重呀!”說著把和萬歷商定的分利之事詳細告訴了宋漠然。而後道︰“你不只是管著我的錢袋子,也有皇上的阮囊,更要緊的是軍火工廠那邊關乎重大。若有個閃失,可就不是死兩三個人就能了結地事,我用你,但不全是讓你管事,更要緊的是借你這股子秉正不苟私情的氣勢約束他們。”

    當日河間保衛戰時宋漠然雖然沒有親自參加,可後來也曾听人說起過,張允請下了天下的雷公相助,只要他手一揮。必定是雷聲轟鳴,火光沖天,當然他並不相信這些夸張之言,但是卻也體會到張允所謂的軍火又何等地威力,倘若此地被奸邪之人得到。那真得是潑天之貨。

    “老爺這步分利拉攏的棋走的好,只是經前些日子一戰之後。白蓮教徒焉能不知道咱們的軍火之利,怕是隨後會有所圖謀,那給如何是好呢?!”宋漠然到底是老于算計之人,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

    這個問題張允又何嘗沒有想過,當日他自覺時日無多,只求能打退白蓮教徒,哪里想得那麼深遠,直到後來僥幸不死,才猛的意識到漏了自己地底細,白蓮教的那些頭腦多半會真的打軍火工廠地主義,因此把手下的人都調派了過去,可那也沒有幾個人,想把偌大的場院護住,著實有些困難.

    “看來我還得去麻煩萬歷呀!”張允在心里嘆了一聲,領著宋漠然出來,他也沒有出城,而是去了衙門求見萬歷,說是有要事稟報。

    陶公理知道張允現下也算是張允跟前的紅人了,自然也沒有阻撓,忙去通稟了一聲,很快萬歷就宣他覲見,一見到張允劈頭就道︰“朕賞你那一文錢,就是給了你免宣覲見的權力,若是平常的瑣事倒也罷了,可要是軍國大事,這麼拖拖拉拉的豈不是耽誤了!?”

    張允听了這話也一陣發暈,當日得了那枚象牙母錢後,他只得這是好東西,頗有收藏價值,哪知道這小小的物事還有如此地妙用,難怪當時萬歷賞給他時還有些遲疑,忙跪在地上連稱自己不知。

    “說吧,有什麼事?不會是又跑來找朕要東西的吧?”萬歷倒也不怪他,反倒是有些調侃的意味。

    “萬歲果然是神機妙算,微臣這回來倒真是求東西的!”張允也懶得繞***,把自己的擔心說了一遍,末了又道︰“萬歲,現在軍火工廠有了您地股份,那也算是皇家的產業,自然不能輕呼,更何況生產出來地東西可都是殺人的凶器,若是被奸邪之人得了去,後患無窮呀!?”

    “恩,你所奏之事我也想過,可有應對之策嗎?!”萬歷問道。

    “微臣有一對策,只是怕會惹來別人的猜忌,誣告微臣有謀反之心,因此不敢說!”張允決定先給萬歷打個預防針,等到他催自己說時,張允方道︰“微臣想向萬歲派遣守衛常駐河間,同時把軍火工廠的廠址擴大,修建城池,此後軍火工廠轉交給萬歲,微臣除了指點一下工匠們手藝之外,不會再插手軍火工廠的事!”

    張允這麼說也是為了讓萬歷放心,要不然的話無論是要兵還是要修城。都容易讓這個多疑的君主起戒心,扯後腿還是小事,若是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腦袋,只怕就不值了。

    萬歷沉吟了片刻後道︰“何必如此麻煩呢,何不如將軍火工廠遷往京師,與兵部的兵器造辦處合並?”

    張允又何嘗不知道這是個好主意,可他又擔心軍火廠都放到了萬歷的眼皮子底下。只怕會被許多地條條框框束縛住,再加上少不得有許多人眼紅其中的利益,頻頻伸手,遭殃的還是自己。

    不過話可不能這麼說,因此誠懇地道︰“微臣覺得不妥。百姓們也常說,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軍火行業事關重大,必定會被敵人窺視,就算是千防萬防。也難保不出紕漏,若是被敵人的探子淺進來,只消一把火怕是就要化為烏有。若是合並與一處,那……”

    後面的話張允沒說,不過萬歷也不是白痴,自然明白他想說什麼,皺著眉頭想了很久之後方沉聲道︰“小張允,你可曾想過,若是朕依了你,這河間一地就再與你無緣。你不後悔?!”

    “為了萬歲的江山社稷,微臣就是拋頭顱灑熱血,也無怨無悔!”張允郎聲答道。

    “好,朕就準了你!”萬歷一拍巴掌,大聲道︰“朕就荒唐一次。你要的人朕會撥給你,不過此地地官員要你來決定。幫朕選個忠心可靠之人替朕看住這片產業才好!”

    張允想了想,隨後道︰“微臣有一人選,就是現在的河間縣丞包天罡,可堪此任,刑名之事可交由現下的捕頭休息,河間要的只是穩定,他們在微臣手下當差一年,知道該如何確保河間的長治久安,必定能不辜負萬歲地重任,將河間建造成為我大明牢不可摧的軍事重鎮!”

    萬歷點了點頭道︰“準了,你可還有話說!”

    “微臣還有一言!”

    “講!”

    “古人雲,術業有專攻,做軍火乃是手藝活,若是日後萬歲派人接管軍火工廠時,微臣希望他最好是此中的能人,切末讓外行領導內行,要不然怕是要事倍功半。”張允這話也不是無的放矢,否則難保萬歷又派了個太監過來拿著雞毛當令箭,歷史證明,多麼好的經文都被這些歪嘴和尚給念壞了。

    萬歷靜靜得听著,並沒有說話,良久之後方道︰“此事朕會仔細考量地,你可曾想過,這番去遼東替朕平滅女真人,從何處入手?!”

    張允剛想要奏對,忽然听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著陶公理闖了進來,尖著嗓子道︰“皇上,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慌張張的,張嘴!”萬歷橫了他一眼。

    陶公理苦著臉跪了下來,抬起手就朝自己地胖臉上一通猛抽,知道嘴角都見了血才被萬歷喝止,問道︰“何事驚慌?!”

    陶公理將袖管里的一個折子捧過頭頂,跪著挪到萬歷的面前。萬歷接過來只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看了看張允,隨即沉聲道︰“張允,你先不要去遼東了,隨朕明日進京,看來朕要借你這雙破案的聖手了斷些麻煩事了!”說著也不等張允說話,就擺了擺手,趕了他出來。

    張允忙磕頭告退,走了門才猛得琢磨過味來,暗道︰“老天呀,這可是要命的案子呀!”的提綱時才發現,當初設定時間線時,選的是13年張允中探花,可在推算年號時卻錯了將萬歷四十一年算成了二十三年,丟臉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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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十六章 要命的案子(2)

    既然皇上都著急了,誰又能慢條斯理得了,呼啦啦人喧馬嘶。雖然折騰的熱鬧,不過馬車倒沒有幾輛,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張允還是建議多備上個三五輛車以掩人耳目,至于皇上究竟在哪樣車中,那就是國家機密了。

    對于他這法子,萬歷表面上不大贊同,可是心里卻很是高興,畢竟年歲也不小了,還想著多享受兩年好日子呢,白蓮教之前膽敢明目張膽的攻打城池,誰知道有沒有膽子又跑來沖擊軍隊,刺王殺駕。

    于是在張允的征召下,河間縣城里大凡上得了台面的馬車都被借用了過來,當然了,也沒有全空著,有膽子大的商戶,想要隨行進京的也可以坐到里面去享受軍隊的保護,可是條件只有一個,不準露頭。

    好嘛,這下子車馬排成一條長龍,四周更有甲冑鮮明的士卒團團保護,倒真有了點天子出巡的味道,只不過行色匆忙了些,張允曉得是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因為倒也理解萬歷為什麼如此著急,可既然天子沒有明說,他也懶得掀破,干脆就裝起了糊涂。

    按道理說,他是個伴駕的臣子,是該守候在萬歷身邊的,不過張允看著萬歷滿臉陰霾,自然不願意卻觸霉頭,就慷慨激昂得說自己已經成了白蓮教的死敵,若是離皇上太近,難免會在有心人面前泄露了皇帝的行蹤,因此上他還是離皇上遠些好。

    萬歷對他這樣的瞎話倒真是信了,何況此時心里煩亂,也沒有心情听張允的奏對。于是張允也得了個悠閑,騎著馬在車輛間逡巡,時不時得和同樣在車里的三個妻子聊上兩句,倒也自在。

    這一路之上,倒也還算平靜。有大軍保護倒也沒有小賊敢跑來送死,可張允卻始終不敢輕呼,吩咐隨他出來的賀虎及範同等人務必小心戒備,若是有陌生人靠近顧媛所在的車馬,警告三聲若是不听,就可以下死手。

    將近保定府時,張允的小心總算是派上了用場。果真有武藝高強地死士朝張允家眷所在的馬車沖殺上來,雖然在斬殺了幾個護衛的兵卒之後被射殺,卻也讓所有人松緩的神經繃了起來。

    可這次送死一樣的刺殺只是開了個小頭,隨後刺客好像不怕死一樣的一波跟著一波的沖來,攻擊目標也都是在顧媛他們乘坐地這輛馬車上。看來真被張允料中,白蓮教的死士們認定了他常去的車馬上必定有皇上。

    盡管對遭受了這等無妄之災,張允大感惱火,不過能為萬歷分憂也算是盡了臣子的本分,換成其他的忠誠之人興許高興著呢。可張允對于這種君死臣辱地觀念實在不感冒,他著緊的只是自己的妻子和顧媛肚子里的孩子。

    當然了,他也曾想要擒下幾個白蓮教的死士拷問一下。不料這幫人不愧是甘願赴死之人,不但是牙齒里藏著毒藥,一旦失手被擒就咬碎毒囊自盡,就算不幸沒有死成,可張允掰著這些人地嘴巴一瞧,居然沒有舌頭,什麼都問不出來。

    一來二去,張允也就放棄了。半路上偷偷的讓顧媛等人換了輛馬車,而他則依然守著那輛空車來吸引火力,眼瞅著距離保定府沒有多遠時,這才放下心來,估摸著接駕著人員也該來了。到時候人一多起來又鄰近京師,白蓮教再猖狂也未必敢怎樣。

    事實證明這只是張允一廂情願的想法。因為又是一連兩波刺客縱馬沖來,雖然沒有來到近前就已經被騎兵攔截住,可是火光一閃,轟得一聲巨響,竟然爆炸開來,值得慶幸地是威力並不算大,只有就近的幾人喪命當場,張允跑過去看了看,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該恐怖分子攜帶的炸彈不是萬利軍火工廠的產品,而是個大號的炮仗,不過里面包裹上了一些銅片和鐵釘,殺傷力雖然不大,可是震懾力十足。

    如此一來,原本穩坐釣魚台的萬歷也不得不把張允召喚到身邊來詢問一下,可當陶公理來到張允身邊時,他敏銳的神經陡然一跳,大呼道︰“不好,咱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話剛說口,就听遠處的侍衛們高喊道︰“有刺客,護駕!”

    倒不愧是萬歷危難時調集過來地忠勇之士,四周的兵丁呼啦一聲,迅速收緊了防衛圈迅速朝受襲的馬車靠攏,喊殺聲和慘叫聲驟起。

    可這不是最讓張允感到意外的事,從一開始的屢屢試探開始,張允就依然感到有些白蓮教在醞釀著什麼陰謀,直到現在圖窮匕現乃是順理成章地事,因此他也不覺得驚奇,真正讓他瞠目結舌的是原本還愚笨如球地陶公理一听說有刺客,滴溜溜在原處轉了小半圈,隨即騰聲而起,唰得一聲衣袂響就消失在了張允的視野之內。

    日,莫非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還是練了《葵花寶典》那種,張允小小的感慨了一下,抽出掛在馬鞍上的唐刀也喊了一聲護駕也沖了過去,也就在此時,四面八方竟然冒出了無數頭戴白巾的人,口里嚷嚷著︰“誅昏君,扶正道。”悍不畏死得沖了上來。

    “大哥,怎麼辦?”一直都跟在張允馬旁的範同忽然問道。

    “告訴賀虎,給老子護住你嫂子他們,別的事別管!”張允低聲號令了一聲,但隨即補充道︰“非到萬不得已,不住用雷火!”所謂的雷火自然就是軍火廠生產的地雷和手雷,不過後來嫌雷公一型的不大好听,就改名叫雷火。“恩!”範同應了一聲,屁顛屁顛得跑去傳令,不過回來的時候手里卻多了那柄盾劍,持握在手,護在張允的馬邊,擋住了最容易遭流矢的方向。

    等張允沖到萬歷的御輦前不禁愣住了,原來方才還密匝匝得守衛已經被打了個七零八落,一條白色的身影正和陶公理絞殺在一起,倆人進退攻伐那叫一個快。特別是在這傍晚時分看來,倒真跟鬼影子一般,讓張允的自信心很是受了點打擊。“媽的,合轍不是古代沒有高明地武功,只是老子運氣好沒有遇到而已!”

    他是這麼想著,不過卻沒有停頓,對範同道︰“你去把皇上的馬車趕到一邊。待會听到我喊到第三聲暗器時就點一個雷火朝那人扔過去,知道了沒?”

    “俺辦事,你就放心吧!”範同咧著嘴一笑,大踏步跑到御輦前,才發現拉車的馬匹不知道何時已經被人刺死了。暗罵了一聲,舉起盾劍把韁繩什麼的斬斷,扯著嗓子道︰“皇帝老子,俺是張允身邊的人,來救你來了。別怕!”說著又當牛做馬起來。

    只怕也只有他才有這等的力氣,能靠一人之力拉動偌大的馬車,四周地兵丁侍衛都認得他。有過來幫他的,也有重新圍過來保護車輦的。不過範同也沒有埋頭拉車,倆耳朵支稜著听張允的信號呢。張允此時沖了過來,大喊道︰“陶公公,我來助你!”

    “不用,你護著皇上就是!”陶公理百忙中應了一聲,也因為這分神而險些被傷到。

    張允也不會在意陶公理是否真用幫忙,斜眼看了旁邊一眼。見萬利的車輦已經去地遠了,這才猛得大喊一聲︰“小心,暗器!”說著手一揮,手一震,朝那白影子甩了一物出去。

    一听這話。那白影子一驚,忙一轉身將來物借住。才發現居然是一只臭氣燻天的靴子,暗罵一聲,剛想過來殺了張允泄恨,奈何陶公理瞅見了機會,倆胖胖的手掌呼得一聲就扇了過來,不得已只好匆忙召集。

    張允又脫下了另外一只靴子,笑呵呵地喊道︰“陶公公,留神了,我這第二件暗器可是霸道的緊,若是傷到了你,可別怪我!”說著又是大喊一聲暗器,胳膊一揮,第二只靴子又朝白影子飛了出去。

    這回白影子連接都懶得接了,直接無視,繼續和陶公理廝殺,不過嘴里卻呵斥道︰“賊子,待我殺了這閹狗,下一個就是!”

    “好呀,老子等著,就怕你活不到那時候了!”張允哈哈大笑,右手的唐刀一揮,驟然間暴喝一聲︰“暗器來了!”

    “你這賊子又想誆我,我殺了你!”那女聲冷笑一聲。她倒是想來殺張允,可是陶公理死死地纏著她,直到呼呼兩聲沉悶的風聲傳來,陶公理眼角的余光一瞥,心一陣狂跳,身子往後面一撤就開溜,而那個白影子卻是一愣,等到明白過來,那倆被範同全力投過來地手雷已經到了身前。

    以範同的力氣,就是扔塊石頭砸身上都能殺人,何況還是這種能爆炸的東西,她一見這黑  的東西已經不是先前的靴子就想著躲閃,可還沒閃出多遠就听轟得一聲響。火光大冒,死鐵片四下飛舞,打在四周士卒的甲冑上當當作響,有些運氣不好的,居然受了傷。

    可張允就覺得眉心一跳,下意識得就一揮手里的唐刀,朝前方奮力劈出,就听錚得一聲響,火光四濺,跟著那個尖利地聲音道︰“這次殺不了你,日後必定將你碎尸萬段以解我心頭之恨!”聲音漸漸遠去。

    張允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心道︰“多虧哥們練過,要不還不被你整成死尸呀!”跳下馬來,先去方才爆炸之處看了看,瞅見幾片白色的碎布,心中一喜忙揀了起來,就要到車輦前面向萬歷道賀。

    不料四方的侍衛卻喝道︰“大膽,把兵刃棄下!”

    操,剛才怎麼不見你們這麼牛比呀,張允一陣不滿,把唐刀隨手插在地上,來到車輦前剛要磕頭,里面的萬歷已經道︰“免了,小張允,你且進來吧!”

    張允這才上了馬車,見萬歷地面色倒也還算是正常,把那兩片碎布呈了上去道︰“依微臣所見,此賊子必定是受了重傷,想必短期之內不會再來行刺了!”

    “恩,你做的很好,等回京之後朕必定有賞!”說著萬歷地臉色劇變,呼吸也越發的急促,忽然道︰“陶公理何在?”

    “奴婢在!”陶公理閃進車內,見了萬歷的模樣,忙從懷里摸了一物出來,張允一瞧頓時是目瞪口呆,原來居然是他以前在電視里曾經看過的煙槍和鴉片,他哪里想到萬歷怎麼還好這一口呀。

    陶公理服侍著萬歷吸上了鴉片,回頭看了張允一眼道︰“方才所見不準說出去,要不然……”

    後面的話他沒說,不過張允也不是傻瓜,搖了搖頭道︰“我什麼也沒看到。”

    過了一會兒等萬歷吸食暢快了,臉上也多了幾分病態的紅暈,居然笑吟吟得對張允道︰“小張允,這可是好東西,吸一口,飄飄然有如成仙,你可願試試?!”

    瞅見他這樣子,張允恍惚覺得這哪是什麼皇上呀,整個就跟一毒害別人的毒品販子一德性,不過他可沒膽量試這東西,于是恭敬得跪在萬歷面前道︰“微臣福緣淺薄,對成仙是不敢有幻想,還是留在人間伺候萬歲的好,這等神物就更不敢妄試了!”

    他這話說的是冠冕堂皇,歸結到最後卻還是在拒絕萬歷的好意。萬歷倒也不勉強他,頗有些惋惜地道︰“可惜了,罷了,你不希罕只能說你沒福。”

    張允必恭必敬得听著,不過心里卻罵道︰“我是想多活兩年,你就抽吧,抽死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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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十七章 要命的案子(3)

    經歷了白蓮教徒的自殺性的攻擊後,原本就已經歸心似箭的萬歷也不知道哪來了股子勁頭,連在保定府休息一晚上的打算都打消了,除了有調用了一些兵丁充當護駕的衛隊之外,絲毫都沒有停留,繼續望京師方向前進。

    至于張允也沒有得閑回去歇息一會兒,反倒是被萬歷給留了下來,沉默了老半晌之後才把隨後要交給張允處置的案情給講述明白了。

    說起來也簡單,其實張允也很清楚就是明朝歷史上號稱三大宮廷疑案的首件——梃擊案。所謂的“梃”就是木棍,稍微知道些古文知識的人都明白,在古代漢語中,名詞也是可以當動詞來用的,這“梃擊”二字也就能解釋為用木棍打人。

    如果換成是打普通的人,這根本就算不上是要命的案子,撐死也就是個鄰里糾紛最多就是個民事訴訟,擱張允手里,凶手挨上兩板子也就得了,可這“梃擊案”的受害人是當朝皇太子——朱常洛,那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這個不但是個案子,而且上升為了關乎國運的大案要案。

    實際上,由于萬歷皇帝長時間躲在宮里懶于政事,早就使得整個大明皇朝呈現出一片黑暗的末世景象,而“明末三案”也不過是這種末世氣象在宮廷里的一個縮影,也正因為這“明末三案”影響到了政務運作,朋黨之爭,遼東戰局甚至是日後袁崇煥的命運。

    也怪不得清朝的宰相張廷玉在編撰的《明史》里也曾經說,明朝的覆滅除了萬歷怠政之外,也與這三案有著不可割斷的緣由。

    這個皇太子朱常洛是萬歷的長子。萬歷皇帝的正宮皇後沒有子嗣,嬪妃共生了八個兒子,其中夭折了三人,實際上有資格競爭太子之位地只有兩位。一個就是宮人王氏所生的皇長子朱常洛,另外一位就是鄭貴妃所生的皇三子朱常洵。

    萬歷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立朱常洛還是立朱常洵為太子這個問題上猶豫不決,形成了朝廷大臣所謂的“國本之爭”。這個梃擊案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儲位之爭的極端表現。

    當初張允看到這段歷史時對于朱常洛此人的評價只有一個,那就是這是一位千古少有的倒霉蛋。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命運多舛,充滿了悲劇色彩。而明末三案也基本上跟他有著直接或者間接地聯系,套用一句宿命論的說法,那就是朱常洛的出生就是個錯誤,是他自己的也是整個皇族的。

    首先他地生母王氏是個宮人,這宮人也就是俗稱的宮女。是于萬歷六年(1578年)被選入慈寧宮,在萬歷的母親李太後身邊做宮女。一天被萬歷私幸以至于珠胎暗結。

    太後發現宮女王氏懷有了身孕,問萬歷皇帝時,他卻死活都不肯承認,知道太後命太監取出了文書房內侍紀錄的《內起居注》來對證。並對萬歷語重心長地道︰“吾老矣,猶未有孫。果男者,宗社福也!”就是說我已經老了。現在還沒有孫子呢。如果這個宮女將來生個男孩的話,那是宗廟和社稷地福啊。

    話說到這份上,何況又有宮廷內侍紀錄下來萬歷私幸過王氏的紀錄,萬歷皇帝也就只好承認了下來萬歷十年(1582年)八月,王氏生下一個男孩,就是朱常洛(泰昌帝)。而這個悲劇也才剛剛開始。

    朱常洛出生前50天,大學士張居正逝世,萬歷帝獨攬大權。害得他被太後給說道了一番的王氏被打入冷宮。連兒子也不能相見,抑郁成疾,雙目失明。

    王氏于萬歷三十九年(11年)病重時,子常洛請旨獲允前往看望母親,但“宮門猶閉。抉鑰而入。妃目眚,手拉光宗衣泣曰︰兒長大如此。我死何恨!”遂薨。

    常言說恨烏及屋,愛屋及烏,在萬歷身上就有了個完美地詮釋。

    他不喜歡王氏,由母及子,也不喜歡王氏所生的長子常洛。他寵愛鄭貴妃,子因母貴,也喜愛鄭貴妃所生的兒子常洵,一直想立常洵為太子。後來這位皇子被封為福王,明末被李自成軍殺死,此是後話。萬歷帝想立寵愛的鄭貴妃之子朱常洵為皇太子,既怕違反祖制,又受到朝臣的反對。所以,遲遲19年不立皇太子。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萬歷對這個兒子不僅僅是冷落,簡直可以說是冷漠。

    在古代,皇子不同于老百姓家孩子的地方至少有三處,一是正名位,二是延帝祚,三是受教育。

    受教育就是到外廷讀書,在講官輔導下學習,掌握治國的本領。萬歷帝5歲開始讀書,但他一直不允許兒子朱常洛讀書。誰建議讓皇長子出閣讀書,誰就被貶遭罰。

    朱常洛直長到13歲時,才得以首次出閣讀書,可過了沒多久就又長期輟讀。19歲時才又奉旨出閣讀書,以後讀書斷斷續續,長期被禁閉在宮中。所以,他壓根就沒有受到良好地系統的文化教育。

    明朝的皇位繼承制度一般遵照如下原則︰皇位繼承,父死子繼;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帝無子嗣,兄終弟及。

    這個意思就是說,皇位繼承時,父親死了兒子繼承大統,正宮皇後有兒子就由他繼承,若是沒有才可以從其他妃子所生的皇子里選,不過原則也是選擇年紀最大的,這個雖然有點不大科學,畢竟年紀大不一定就有本事,不過在古代,這卻是維系了封建禮治千年不倒地原則,就算是萬歷再怎麼荒唐,也不敢輕易更改。至于末了那句,則是說,如果沒有皇帝沒有兒子,就由弟弟來繼承,明末皇帝崇禎就是如此。

    按照這樣的規則,萬歷帝皇後沒有生子,宮人王氏生皇長子常洛。按理應當成為皇太子。但是萬歷帝一直想立皇三子朱常洵為太子,所以朱常洛地太子之路艱難而漫長(19年)。萬歷自己是6歲被立為太子的,但是朱常洛直到萬歷二十九年(01年19歲才被立為太子,住迎禧(x宮。

    朱常洛被立為太子後,還是長期籠罩在“更立””的陰影里,隨時憂慮皇父會以三弟常洵取代他。從立皇太子到繼位又是19年。在這19年里,朱常洛終日戰戰兢兢。膽小怯懦,唯恐被廢。

    有人著《續憂危議》一書,署名“鄭(隱喻鄭貴妃)福(隱喻福王)成(隱喻更立太子成事)”,其書大意說︰“帝于東宮不得已而立,他日必易。其特用朱賡內閣者。實寓更易之義。”

    特殊的身世,坎坷的經歷,使朱常洛形成膽小怯懦的性格。他出閣讀書時,正值寒冬,太監居然不給他生火取暖。他凍得渾身發抖。也不敢吭氣,氣得講官郭正域訓斥太監,太監們才給他生火。

    歷史上地梃擊事件發生在萬歷四十三年(15年)五月初四日。發生了梃擊東宮太子朱常洛事件,這就是“梃擊案”。這一年太子朱常洛33歲。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張允這個穿越者的到來,攪亂了時空,這件案子居然提前到了多半年,不過整個案子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這天傍晚,薊州男子張差,手持一根棗木棍,從東華門直奔內廷。打傷守門太監,闖進太子朱常洛居住的慈慶宮,直到前殿屋檐下才被捉拿。當時,慈慶宮第一道門只有兩名太監守門,第二道門無人看守。

    事發後朱常洛驚恐萬狀。而且“舉朝驚駭”。可是當一干大臣希望萬歷出來主持公道時,才發現就連平素里死活不肯出宮的萬歷竟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而後才知道這個荒唐皇帝居然跑到了河間去,于是無數的奏折也跟著遞了過來。

    不過萬歷所看到的那張折子卻是東廠密探飛鴿傳遞過來地。

    听完了這些萬歷講述的案情,張允覺得一腦袋霧水,這案子本身並沒有什麼太出奇的地方,按照他平素里推定案情的方法來推斷的話,何人在這案件中得利最大,那他多半會有重大嫌疑。

    可問題在于如果朱常洛真被這個叫張差地家伙干掉的話,最大的受益者卻是朱常洵。盡管張允知道此時的朱常洵多半還滯留在京城沒有去他的封地洛陽就藩,似乎嫌疑不小,可仔細想一想,可能性又不是很大,畢竟朝廷內外沒人不知道朱常洵和朱常洛因為太子之位不大和諧,如果朱常洛真就這麼被殺了,稍微有點腦子地人都會疑心到朱常洵身上。

    這不是弄了盆子髒水往自己身上潑嗎,就算朱常洵是個笨蛋,可他的老媽——鄭貴妃顯然不是個省油的燈,她又怎能同意兒子指派人做下這等蠢事呢?

    即便是鄭貴妃也貪圖太後之位,希望兒子登基之後母憑子貴,希望殺掉朱常洛取而代之,至少也該選個合適地時候呀,比如朱常洵去了洛陽就藩之後,這麼一來,即便是出了紕漏,也多半不會疑心到他的身上。

    這里面藏了不少的貓膩呀!張允暗道。他記得歷史之上這事也相當的戲劇化,幾乎成了朋黨之爭的導火索和打壓對方的平台。

    比如當時負責審問的為“浙黨”官吏,審訊後說張差是個瘋癲病人,企圖糊涂結案。而巴結鄭貴妃的內閣首輔、“浙黨”首領方從哲也不願深究。

    可當時地東林黨人、刑部提牢主事王之(ci),通過單獨提審和與刑部官員共審,使張差供出︰是鄭貴妃手下太監龐保、劉成“令我打上宮門,打得小爺(指太子),有吃有穿”。朝中東林黨人懷疑是鄭貴妃欲謀害太子,堅決要求徹底追究。事情牽連鄭貴妃,朝議洶洶。

    《明史鄭貴妃傳》記載︰鄭貴妃聞知後,對萬歷帝哭泣。

    萬歷帝說︰“外廷語不易解,若須自求太子。”于是,鄭貴妃就找到了皇太子朱常洛。史書記載,鄭貴妃向太子號訴,就是鄭貴妃找到了皇太子朱常洛,嚎啕大哭。訴說事情的原委,請求太子寬恕。

    二人對話的過程是︰貴妃拜,太子也拜,貴妃和太子是且泣且拜,一面哭一面拜。萬歷皇帝一看這事情鬧大了,牽連到鄭貴妃不好,又牽扯到太子——兩頭為難。怎麼辦呢?他決定親自來處理這個事。

    萬歷帝在慈寧宮皇太後靈位幾案前召見太子和百官,令太子降諭處理此案,禁止株連,就是不要牽扯太多人。皇太子朱常洛既不願意得罪他父皇,也不願意得罪鄭貴妃。不敢深究此事,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寧人。

    萬歷帝因為都是他們家里頭的事情,而且牽扯到鄭貴妃。也不想深究此事。最後決定把張差處死,兩個太監龐保和劉成在內廷秘密打死,草草了結這樁大案。負責此案審理的王之遭到反東林黨一派官吏地攻擊。萬歷帝將他削職為民。這就是“梃擊案”的始末。

    梃擊案斗爭地焦點,從表面上看是鄭貴妃意欲謀害太子朱常洛而未得逞,好像是皇帝地家事,但實質上是國事,反映出朝廷中東林黨與其他派系的政治斗爭。盡管萬歷帝親自處理結案,但這件事情始終疑雲重重。此後大臣們常以此為題目,“奏章累數千百,由是門戶之禍大起”。

    原本如果沒有張允的出現。這案子多半也就真會如歷史記載的那樣在萬歷的彈壓下不了了之,可問題是萬歷听了張允那些個諍言之後,思想多少受了些觸動,有了些洗掉罵名當個名帝的願望,而這案子也算是個由頭。

    他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表面上昏聵,可是那都是裝出來地。實際上精明的很,朝堂上的朋黨之爭他心里清楚,說不定也是他刻意而為,以各股勢力互相牽制以便于自己的統治,而現在他想做點正事了,這些為了小集團利益而斗個你死我活的黨派,他就不能再留著了。

    不過由他出來打壓,似乎又不大符合他以往地作風,更有些擔憂若是失手的話反倒得罪了這些文官集團,使得他們抱了團,只怕自己這個皇上也要如當年張居正活著的時候受盡窩囊氣,所以他才把幾乎哪邊都不靠的張允給破格提了上來。

    當然了,他不是沒有考慮到張允的岳父顧憲成在東林黨中地影響力,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張允不是沒有戰友,可他又不想打壓掉舊的黨派,又冒出來新的,他更不願意張允如他父親張居正那樣成為黨派地頭子,所以他現在考慮的是如何把張允給拉住,讓他把所有的黨派都給得罪了,這麼一來就只能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跟那些黨派人士斗個你死我活。

    而張允也不笨,盡管他沒有在官場上廝混過,可這里面的道道兒他經由後世無數的電影,電視以及小說燻陶,可謂雞吃放光蟲——心知肚明。盡管萬歷明說,不過他已經隱約得覺察到,此番進京,自己的任務似乎並不是審案子那麼簡單,搞不好了會成了萬歷手里的攪屎棍子,把大明官場弄地烏煙瘴氣,才方便萬歷整頓吏治。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張允倒不介意被萬歷利用一次,可惜的是在這個問題上,萬歷的態度顯得很是曖昧,死活不肯明說,含含糊糊得讓張允揣摩不透,這令他滿腦袋霧水,不過倒是頗為慶幸把宋漠然也給帶來了京城。

    原本他是想著留下宋漠然在河間管理自己的產業呢,可是後來他臨時改主義把軍火廠捐贈給了萬歷,如此一來,就沒有什麼太多值得操心地產業了,紡織作坊他托付給了王守則,以他對這老頭的了解,知道他必定不會貪圖這點小錢而跟自己交惡,要不然地話……

    不行,回頭我得找宋漠然討教討教去,這地方水太深,小心點好,要不淹死了就太冤得慌了!張允暗下決心。

    “小張允,這梃擊案你可有些眉目了?”萬歷忽然問道。

    “這個……微臣說不好,只有等見了罪犯之後審訊後方才好說!”張允謹慎得回道。

    “恩,朕就看重你這份謹慎務實的勁頭,放心,朕不逼你,案子嘛不妨慢慢審,牽連的人多些也無妨,朕登基以來朝廷上太安靜了,這些文人都忘了什麼才是作臣的本分,正好見點血,才好讓他們清醒清醒!”萬歷平淡地說道。

    可這話听到張允的耳朵里卻不大動听,這可是最高指示,他得品味,得揣摩,偷眼看了萬歷一眼,見他面色平靜,不過目光里閃過一絲寒意,顯然已然是動了殺心,這可跟歷史上那個不願意讓案子擴大,牽連的人太多的皇帝不大一樣,若是真的放開了手腳查下去的話,張允不知道會把天捅下個多大的窟窿。

    可瞅著萬歷這架勢似乎是真想殺人了,于是惴惴得試探道︰“萬歲,這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管人犯張差受何人指使,只怕此人非是常人,倘若追查到底的話,微臣擔心……”

    “擔心什麼?”萬歷斜了張允一眼道︰“你總不是想對朕說,連朕都不怕的板子縣令怕殺人吧?!”

    “微臣……”張允不知道該如何措詞。

    萬歷也沒有過分逼他,而是笑吟吟地道︰“朕準你遇到了什麼邁不過去的坎可來宮里找朕求救,不過這案子必須要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膽,居然要殺我的皇太子!”

    “遵旨!”張允跪地磕頭,告退出了車子,看了看頭上寥落的寒星,心說︰“攪屎棍子就攪屎棍子吧,不亂怎麼治呀,能掀開這個謎團,死了也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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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十八章 要命的案子(4)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馬車之內,宋漠然笑眯眯地道。

    “喜從何來呀?”張允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沒好氣得問道。

    “皇上這是要重用大人了,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嘍!”宋漠然半真半假得吹捧著。

    “你真是這麼想的?”張允扭過腦袋來用極度不爽的眼神打量著宋漠然,眼楮眯了起來,有點想要殺人的感覺。

    宋漠然干笑了兩聲,將車門簾撩開了一條細縫看了看外面,這才湊到張允身邊道︰“大人,咱們先把梃擊案的真相拋開不說,單說皇上有意提拔你審理這件案子,就表明他是真想用你,只是……”

    “只是什麼?!”張允不耐煩地道︰“這又不是在說書,少賣關子!”

    “只是皇上對你還是有些顧忌,畢竟朝堂之上的黨爭已經鬧到了幾乎無可收拾的地步,依小人猜度,皇上之所以任用大人,一是因為大人與審獄斷案上卻有手段,對審理梃擊案必定有幫助,二是因為大人原本只是一任知縣,與朝堂上的高官素來沒有什麼來往,也不會攙和到黨爭里去,,三來說不定也是要借大人的手打壓掉朝廷上的黨爭,刷新吏治。不過……“

    宋漠然還想賣關子,還是一瞄見張允瞅著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幾份戲謔,忙道︰“不過皇上多半也擔心大人借此事排除異己,自成一黨,日後多半真就會尾大不掉了!”

    “我成什麼黨,逗樂!”張允撇了撇嘴,對萬歷的疑心很是不屑。

    可宋漠然隨後的話卻讓他的心一哆嗦,只听他道︰“您興許不會成黨,可保不齊有人會拉你進去呀,大人。小人雖然沒有做過官,不過當了這許多年的狀師,與官場上那一套還是頗為了解的,在朝堂之上想要獨善其身,只怕是難比登天。”

    “常言說的好啊,小人成朋,君子結黨。有了這兩樣,什麼人不得陷進去,就如大人以前曾對我說的那樣,利益,黨爭歸根到底來說還是利益之爭。當然了,也不乏政見地較量。”

    “哼,哼,誰愛斗誰斗去,我誰也不甩!大人我要當青蓮一枝。出淤泥而不染!”

    “這也難!”宋漠然搖了搖頭道︰“大人,若是旁時,這倒也罷了。可現下在這件案子上,只怕大人想要不偏不靠都不成!”

    “為什麼?”

    “因為你的岳父是顧憲成!”宋漠然一字一句地道。

    張允這才猛得想起了顧憲成可是個大能,擱現代社會,那也屬于一靈魂領袖式人物,萬歷三十三年(05)被罷官的吏部郎中顧憲成回到家鄉無錫後與高攀龍等講學於東林(見)諷議時政要求改良政治以緩和統治危機得到在野及部分在朝士大夫的呼應形成了一種頗有影響的政治勢力被代表大地主集團的反對派稱為東林黨。

    在明末的政治斗爭之中,東林黨一直都是一股不可小覷地力量,甚至于在萬歷和朱常洛死後,木匠皇帝登基後。魏忠賢那個囂張跋扈的太監任意妄為時,也是這幫文人自發匯聚起來的小團體在和他明爭暗斗,遺憾的是文人終究有著文人的弱點,在斗爭之中是永遠無法和流氓相抗衡地。

    所以東林黨敗了,敗的很慘。張允還記得當時學過一篇課文,就是東林黨人左光斗入獄之後。其弟子史可法去探望他而寫的,可謂字字泣血,可見當時其慘烈。不過也從一個側面正面這幫人還是相當有骨氣的,至少比後世的文人要正派和硬挺得多。

    在這上面上張允對他們還是相當有好感地,不過他卻恨這些人斗來斗去,把個大好的朝廷斗的是烏煙瘴氣,也正因為此,他又不大樂意和他們有什麼聯系,要不然借著岳父顧憲成在東林黨里地人氣,只怕一進朝堂,多半就能升級成為舉足輕重的人了。

    他胡思亂想時,宋漠然道︰“朝廷上朋黨成林,除了令岳父的東林黨,還有齊楚浙黨,無論是哪一幫人都有著不小的力量,若是大人不靠攏過去,別說是審查案子,怕是想要活命都難了!”說到這宋漠然嘆了口氣,頗為張允擔憂。

    “齊楚浙黨?!”張允倒是首次听到這個名字,以前他以為東林黨只跟魏忠賢斗的厲害,不曉得還有這麼些對手。

    “恩!”宋漠然點了點頭,見張允好像真不知道,倒也好為人師,解釋道︰“在顧大人罷官同年浙江寧波人沈一貫入閣成為大學士幾年後任首輔他糾集在京的浙江籍官僚結成東林黨的反對派被稱作“浙黨”。”

    “此外朝中官僚組成的東林黨地反對派還有“齊黨”,“楚黨”(以官應震吳亮嗣籍貫湖廣而得名)。以及“宣黨”昆黨”等也都是以地緣關系結成的黨派。浙黨勢力最大齊黨楚黨皆依附於它聯合攻擊東林黨以排除異己為能事故合稱“齊楚浙黨”。東林黨與他們展開了激烈的斗爭。黨爭始於爭國本而這次的梃擊案只怕也將斗個你死我活!”說到這,宋漠然又是一嘆。

    張允倒是頗為他的政治敏銳性而贊嘆,他是穿越者,知道這事不足為奇,不過宋漠然能身在朝廷之外,卻也能感覺到這案子地意義重大,就很能說明他確實有些才能了,對宋漠然的話也多了幾分听下去地興趣。

    “據小人所知,不論是東林黨還是齊楚浙黨都借用每六年一次的京察(見考察)作為排擠打擊對方的手段使原本是考核京官的制度成為黨爭的工具。”

    “萬歷三十三年東林黨人都御史溫純和吏部侍郎楊時喬主持京察貶謫浙黨官員錢夢皋鍾兆斗等沈一貫從中阻撓。三十九年北京京察驅逐齊楚浙黨官員而南京京察主持在齊楚浙黨人手中又大肆貶謫東林黨人。唉,真是你方唱罷我唱,何時方休呀!”宋漠然又是喟然長嘆,頗多了幾分憂國憂民的意味。

    張允對這些事倒並不知曉,不過卻知道天啟三年(23)東林黨人主京察又盡逐齊楚浙黨。宦官魏忠賢得勢後齊楚浙黨大多投靠其門下形成閹黨慫恿魏忠賢殘酷鎮壓東林黨人編造黑名單《點將錄》天錄》同志錄》等興起黨獄企圖將東林黨人一網打盡。崇禎即位後雖除掉魏忠賢但閹黨勢力仍存於朝中繼續排斥東林黨人直至明亡。

    可以說東林黨雖然狹隘甚至說偏激,不過大多數人還是頗有正義感和骨氣的,而齊楚浙黨卻糟糕了許多,為了打壓對手不擇手段。甚至是不顧國家朝廷,樁樁件件都讓人心寒。

    宋漠然此時道︰“不過大人入朝,這些無謂的斗爭也就該了結了“此話怎講?!”張允明知故問。

    “大人地岳父既然是東林黨的黨魁,而且大人又主管梃擊案的審訊,以小人料想,只怕大人一進京師,東林黨人就會和大人約見。到了那時,朝堂之上多半他們會以大人馬首是瞻,即便不是這樣,多半也會多多維護大人,這麼一來。即便是大人想要不偏不倚,只怕在外人看來,或者說是在齊楚浙黨人看來,您也已經靠向了東林黨。”

    “如此大人想要做那出淤泥的青蓮只怕就是難上加難了,既然他們把你當成了敵手。那麼必定是無所不用其極,陷害,誣蔑。甚至是揪住大人在河間的所作所為大做文章,除非皇上有心力保你,否則,大人丟了烏紗帽還是小事,說不好還是殺身之禍!”

    說到這,宋漠然看了一眼遠處遙遙在望的北京城,悠然道︰“這京城繁華地,既可能是大人平步青雲。大展鴻鵠之志的絕妙舞台,也可能是折戢沉沙,丟官喪命地龍潭虎穴,險惡的很吶!”

    听他這麼一說,張允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按照宋漠然的這番話,似乎自己想要平安活命只有一條出路。那就是投靠向東林黨,可是他又有些隱約的不安,從長遠來看,和東林黨人攪和在一起可不是什麼幸福地事,現在是齊楚浙黨當道,斗個你死我活。

    日後萬歷一咽氣,就該魏忠賢那沒根的閹狗粉墨登場了,想一想,齊楚浙黨人雖然下作了一些,畢竟還算是文人,可魏忠賢呢,整個就是個潑皮,張允自問就算是有東林黨人作為自己的後盾,怕是也無法撼動這個有天啟皇帝撐腰的家伙。

    恩?!張允想到這眼前忽然間閃過一道光芒,可是卻又摸不太清楚,皺著眉頭想了很久之後方才是眉開眼笑,扭頭看了一眼滿臉怪笑的宋漠然道︰“只怕你早有了對策了吧,巧得很,本大人也有了,要不咱倆一起說出來,看看誰得更高明些!”

    宋漠然呵呵一笑,不知道從哪摸了根毛筆出來,在掌心里寫了幾個字,而後遞給了張允,等張允寫好之後,倆人一齊伸出手,攤了開來,彼此看了對方一眼,無聲得笑了。

    宋漠然手掌心里寫地是“皇上”而張允則寫的是萬歲,盡管字不一樣,不過指得卻是同一個人,宋漠然道︰“大人能想到這一步,我這個幕僚師爺怕是快沒飯吃了!”

    “少拍我的馬屁,我雖想到了要靠過去,不過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你幫我想想!”

    宋漠然早已經是成竹在胸,慢悠悠地道︰“皇上攜大人進京,一來是顯示他要用你地決心,二來也是做給東林黨和齊楚浙黨看的,就是他要用你,而且是重用,想必齊楚浙黨是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大人當上這個刑部大堂的交椅,而東林黨人自然會出來保你。”

    “如此一斗,要麼是大人靠向東林黨,要麼就是兩邊都不沾,而是倒向皇上。顯而易見,皇上最樂意看到的是你成為他的黨羽,呵呵,這稱呼不好听,不過呢,小人以為,能當皇上的爪牙要比當什麼魁首好的多,否則就算是齊楚浙黨不為難大人,只怕皇上也不會眼看著大人靠向東林黨的!”

    “恩,這個我也知道,說不定皇上要借齊楚浙黨地手把我給打倒!”張允猜度道。

    “不是可能,是一定!”宋漠然笑著糾正了張允的話,而後又道︰“只怕皇上最樂于看到的是大人把東林黨以及齊楚浙黨全都得罪了,而後四面楚歌,八方受敵,到了那時候他會站出來扶大人一把,大人呢,自然是倍感皇恩浩蕩,也就自然而然得跪倒在了皇上的腳下!”

    “呵呵!”張允笑了起來,這里面的圈圈繞要不是宋漠然點破,只怕他還真琢磨不透,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自己成了皇帝黨地黨徒,也就沒有了自立為一黨的可能,只能乖乖地為萬歷賣命,幫著他打天下,鏟除朋黨。

    真他媽夠陰的。張允在心里罵了一句,不過卻始終還是沒有什麼對策。

    宋漠然卻適時得給了他答案︰“因此大人盡可以不慌不忙,隨皇上回京之後該回家的回家,該游玩的游玩,有人來求見,不管是誰通統回絕,哪怕是把京城里所有的人都得罪了也不打緊,得罪的人越多,皇上才會越高興,大人的位子也才會越牢靠,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大人也得留個心眼,常到宮里走走,有用的沒用得跟皇上說說,忠臣嘛,不一定非得忠言逆耳,舍命進諫,只要做得赤膽忠心就成了,畢竟不是每個皇帝都喜歡身邊有顆茅坑里的石頭,相信當今萬歲也一樣!”宋漠然這話說的很透,傳出去可是大罪。不過也正因此,更說明他對張允是真的忠心一片,連命都能不要。

    張允哪里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謝謝你了,你的話我會記在心里的。”撩開門簾看了看外面陰沉著的天,一語雙關地道︰“看來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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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十九章 要命的案子(5)

    接駕的排場遠遠超出了張允的想像,那可真是文武百官出京百里相迎,京畿守衛鳴鑼清道。什麼黃土墊道,淨水潑解的橋段張允倒是沒有瞧見。

    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一幫穿著各色朝服的一到三品官員,跪在萬歷的車輦前面嚎啕大哭,甚至于以頭搶地,責怪萬歷不顧天下安危系與一身而出宮私訪。萬歷的臉色雖然不大好看,不過還是又拉又撫,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這幫忠臣安撫了下來。

    並且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就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張允給叫了出來,好一通夸獎,什麼忠肝赤膽,可為年輕一代臣子楷模等等不要錢的話全都扔了出來。

    張允一邊厚著臉皮听萬歷褒獎自己,一邊就感覺到一道道若有若無的目光朝自己射過來,心里暗罵萬歷忒不是東西,還沒等他準備好就提前將其暴露在了眾人的面前,這不是拿自己當靶子嗎?不過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沒有消減,依然是真誠可親,就算是齊楚浙黨的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了。

    萬歷一通海吹之後,末了才道︰“張允與河間縣任職以來,破案如神,甚得朕心,正巧前些日子有臣公奏報六部空缺實多,刑部亦然,故朕深思熟慮後決議擢升其為刑部左侍郎,暫理刑部事務,梃擊案交由張允主審,刑部郎中胡士相,提牢主事王之(ci)協同審理。”

    萬歷四十二年,首輔葉向高奏稱︰六部尚書中,現在只剩下一部有尚書了,全國的巡撫、巡按御史、各府州縣的知事已缺了一半以上。由此可見在萬歷的統治下,整個大明朝已經懶散成了什麼樣子。

    他現在提了出來,不是在自我批評,而是想順勢把張允給提拔起來,雖然說讓一個亟亟無名的小知縣一下子就當上了刑部的二把手。那些大臣很是不理解,再加上萬歷又命他主審梃擊案一個個更是意見大了。

    興許是萬歷也意識到自己這一手玩得過火了點,這才又加上了胡王二人,前者是齊楚浙黨的人,而後者則是東林黨人,如此一來不偏不倚,也算是合乎中庸之道了吧。不過還是有人想要聒噪,可是萬歷卻懶得再听,連看都不看那人一眼,擺了擺手道︰“朕乏了,回宮吧!”

    “恭送萬歲!”嘩啦啦。一幫大臣全都跪了下來。

    張允也隨他們跪在地上,心里卻一點也不因為當了刑部侍郎而高興,盡管這就相當于後世的公安部副部長,可謂位高權重,可他卻知道這明顯就是個燙手地芋頭。著火的坑,跳進去倒霉的是自己,這麼一來。他的韜光養晦策略是沒機會使了。

    等萬歷的車輦離開,周圍的大臣都站了起來,有些人就朝張允走來…….

    可他本來就是人生地不熟,誰都不知道,倉促的應對怕是踏上了別人挖下來地陷阱,因此干脆一耷拉腦袋,一副喪了考妣的模樣,目不斜視得爬上老婆們待著的馬車。吩咐車夫快走。

    有司墨在,倒也不怕走不著家門口。不過問明白了,張允才知道原來自己家位于東直門方向,小門小戶的,橫豎都不象個官宦人家模樣。想必也是因為便宜老媽的出身不好,不是張居正明媒正娶地妻子。甚至連妾都算不上一個。盡管幫張家留下來了點血脈,可也得藏著掖著,生怕有人知道,找個小四合院過日子也就不怎麼奇怪了。

    一路走來,顧媛還有,正襟危坐的,一副大家閨秀姿態,不過臉上卻有些忐忑。而林笑語和司墨卻將車門簾撩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側著臉朝外面張望,不時指指點點一番。

    “你倆東張西望得看什麼呢?”張允一奇,要說林笑語沒怎麼來過京城,有些好奇也就罷了,司墨也算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不至于這麼大反應吧,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更切。

    司墨嬉笑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道︰“看一看哪家地宅子好呀,你現在可是堂堂的刑部侍郎了,要是連個好點的府邸都沒有,讓人說出去豈不是太丟臉了,再說了,咱們這老大一家子人擠在一個四合院里,就算是咱們不說什麼,婆婆怕是覺得也不大舒服!”

    看來司墨置辦家業有了些癮頭,一到京城嘛都沒想,先就打算著買處好房子。

    張允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愣了片刻後才道︰“難為你有這份小心,老太太要是知道了肯定歡喜,只是咱們初來乍到,最好還是收斂些好,相公我雖說是被皇上提拔成了刑部侍郎,天知道這算不算是拔苗助長,六部地大臣可都盯得我死死的,說不定你老爹那幫故友連折子都準備好了,就等我出點什麼小紕漏就玩命彈劾我,這時候買宅子,是不是太匆忙了些?”

    “怕什麼?!”司墨回頭看了張允一眼,不以為然地道︰“听我爹爹說,京城的官場素來都是欺軟怕硬,你若是太謹小慎微反倒讓那些心懷歹意的人們覺得咱們膽小怕事,到時候可就不是一人找你麻煩了,說不定會一哄而上。”

    說到這嘆了一口氣道︰“皇上不理朝政太久了,雖說各部全都有不少的空缺,可是在位的人呢,也都把該有的好處都佔光了,誰也不想讓個外人跑過來分上一杯羹,你這麼貿然插進去,不用想都知道他們必定是要排斥你的,相公又不打算拉幫結伙,或者投靠那些朋黨,能做地就是囂張一些,哪怕是借著皇上的勢狐假虎威也好,總之不能讓他們看輕了,要不然就是個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場!”

    “沒那麼凶險吧?”張允半信半疑地道……

    “你問媛媛姐?!”司墨也不正面回答,反倒看向了顧媛。

    “恩!”顧媛點了點頭,隨後道︰“剛才我們姐妹三個想過了,相公在這京城里沒有什麼親朋故舊可以倚仗,相比我爹爹那一派的人你可不屑結交,如此一來,偌大的朝堂上就是孤零零得一人,雖說相公有皇上保著。大事上載不了,可偏偏是細枝末節上往往是最要命地,而且雙拳難敵四手,想要獨善其身,只要先把勢做出來,把那些心懷叵測的人唬住,讓他們不敢輕取妄動。等他們回過神時,想必以相公地才智早就已經站穩了腳跟,到那時候也就不用再顧忌這些了!”

    “你們猜到我和宋漠然擬定的計策了?!”張允一驚

    “呵呵!”林笑語一笑道︰“你以為我們都很笨嗎?就算是沒有親耳听到,光看你升了刑部侍郎卻連半個同僚都不搭理就能猜到了,你這是想要投靠天底下最大地黨——萬歲黨了。呵呵,有前途!”

    靠,失敗,做的太明顯了些,張允一陣郁悶。不過顧媛隨後的一句話卻讓他感覺到什麼叫錯有錯著。

    她道︰“不過這樣也好。雖然難免要得罪一些想要拉攏相公的人,至少讓萬歲稍微安心了一些,要不然的話怕是他不會安心的。”

    “到了。到了,終于到家了,範同,快,快停車!”司墨喜悅得嚷嚷了起來,就听臨時充當車夫的範同吁了一聲將馬拉住,司墨已經搶先跳了下去。自從桃紅這個內奸被陶公理勒死之後,顧媛也不敢用什麼丫鬟了。可她又有了身孕,不得已司墨臨時充當起了使喚丫頭。現在抄起了一個板凳放在車下面,而後與張允一起把顧媛從車上接了下來。

    張允看了一眼自己地家,當真是算不上豪華,門雖不大不過漆得極亮。叼著門環的銅獸頭也被擦的黃燦燦的,一眼看過去。倒也有些庭院深深的感覺,看了一眼旁邊地範同一眼道︰“愣著做什麼,叫門呀!”

    範同忙走過 當 當得一通猛敲,粗著嗓子喊道︰“快來個人開門,少爺回家了!”

    過了片刻,就听里面傳來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一個老邁的聲音道︰“來了!”跟著大門嘎吱一聲被拉開一條縫,瞅見門口凶神惡煞一樣的範同顯然是嚇了一跳,啊了一聲,就想關門,不想範同卻一把攔住,嘿嘿笑道︰“老頭,怕什麼,俺又不會吃了你!”

    “範同,不準放肆!”張允連忙喝止了他,司墨也低聲告訴他這是張家的老奴——張福,從張居正活著地時候就在了,之後張家破落,家丁四散,唯有這老頭留了下來,多少年兢兢業業得為張家的生計奔忙,是個極厚道的人,在張允便宜老媽那里也是頗有分量地一人。

    張允忙走了過去,笑吟吟地道︰“福伯,我回來看你來了!”

    張福一瞅見張允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瞪大了眼楮看了半晌又用袖子揉了揉眼楮,定楮細看方才知道不是做夢,哽著嗓子叫了一聲少爺,淚珠子就淌了下來,嘴里卻道︰“給少爺請安!”說著就要磕頭。

    張允連忙攙住了他,溫聲道︰“福伯,萬不可這樣的,莫得折殺了我。”對于忠義之人,張允是相當敬佩的,眼前的張福他可真當成了伯伯來看。

    話是這麼說,張福還是道︰“要得,要得,這是禮數,不能少!”執拗的給張允行了個半禮,隨後把門推了開來,往張允後面一看,瞅見了顧媛,叫了聲少夫人又要給她磕頭。

    顧媛何等聰明,眼見張允對張福的態度就知道這個禮是萬不能受的,忙也把他攙住了連聲說不敢。

    張允呵呵一笑道︰“福伯,看見沒,這可都是我的老婆,想當初離家時我可是一人,回來時,不但媳婦有了,連兒子都有了!”說著瞥了顧媛地肚子一眼很是得意。這番話一出口,那就是真不把張福當成下人而是長輩了。張福咧著嘴呵呵笑道︰“好,好,少爺長出息了,我老頭高興!快進來吧,夫人知道了肯定是要給老爺去上香的!”

    張允對隨後過來的宋漠然道︰“老宋,讓他們把東西都搬到家里來。”

    “是!”宋漠然恭敬得應了一聲,招呼範同,賀虎等隨行的人把大車上的東西往院子里搬。

    而張允則跟著張福往里面走,路上司墨不時得和張允嘀咕兩聲。怕他待會兒又犯起了糊涂。

    張家地房子是很普通的四合院,不過後面卻多了一進,增加了個回廊,听司墨說,前面是家丁和丫鬟們居住,而後面則是老夫人所住,繞過了雕花地廊子,一處別致的小院落出現在眼前,而他也看到一個婦人正站在台階上朝這邊張望。

    不得不說古代的人早結婚早生子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別的不說,至少張允的便宜老媽年紀看起來不大,沒有他想像的那種老態龍鐘的模樣,此時此刻不用司墨再指點張允也不會再認錯了,忙走過來磕頭行禮。自少不了一番母子見面,涕淚橫流的感人場面。

    好不容易被人勸開了,張允告訴老媽自己有了三個妻子和一個還在肚子里的孩子。張氏倒是沒有太驚奇,不過還是道︰“吾兒,隨我去給你爹爹上柱香吧!”

    張允點頭答應了一聲,跟著張氏到了左近一個小屋子里,發現里面空蕩蕩的,桌子上只有一個靈位只是卻連個名字都沒有,想必也是忌憚萬歷皇帝會斬草除根,是以連個張居正的名諱也沒敢寫。

    焚了香,張允跪在蒲團上在心里祈禱道︰“張居正呀,你放心吧,哥們我來了,肯定會幫著你照顧好你老婆的,還有這個大明朝,你要是在天有靈也別閑著,常保佑保佑我,千萬別被萬歷殺了,要不然漢人就要倒霉了!”隨後裝模作樣的來個大禮。扶起滿臉清淚的張氏走了出來。

    “少爺,有人遞名貼來想要求見!”剛一出門,張福就樂呵呵得走了過來,將一張名貼雙手捧了過來,心里想︰“自從老爺過世後多少年沒有官員登門了,少爺剛一回來就來個三品官造訪,這是多大的臉面,呵呵,我們張家又要起來了!”

    不想張允卻連看都不看一眼,擺了擺手道︰“福伯,你幫我回了他,就說我累了,不想見客,還有日後再有人遞名貼求見的,通統回絕,只說我路上感染了風寒,臥病在床。”

    “是!”張福雖然不知道少爺的葫蘆里賣得是什麼藥,不過好歹也當了這麼多年的管家,該問的不該問的倒是清楚明白,拿著名貼就又匆匆走開了“吾二為何如此呀?!”張氏問道。

    “媽,不瞞你說,我原本得罪了皇上是被發落到遼東去從軍守土的,可是後來出了梃擊案,不得已才隨駕進京,想必你也該有耳聞,這官場之上齷齪極多,稍有不慎就是個萬劫不復,孩兒哪個黨都不想靠,只盼著平平安安得把案子了解了。”

    “恩!”張氏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問。

    一家人終于坐到了一起,少不得好好聊上一番,三個小女人陪著張氏把張允在河間的一些事娓娓講來,倒也听得張氏眉開眼笑,不時得贊上張允兩句,對于他敲竹杠等事倒也沒有太多的責備,只是提醒他萬不可太過分。

    張允淡淡一笑道︰“放心吧,我理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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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二十章 要命的案子(6)

    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官場也一樣,當張允因為萬歷的提拔而出現在眾人視線中時,毫無疑問的就成為了一個靶子,不管他願意與否,攻訐緊隨而來。

    當張允被宮里的小太監傳喚到萬歷的御書房里後,行了君臣之禮,萬歷就把厚厚的一疊子奏折推到了他的面前,眯著眼楮道︰“這都是彈劾你的奏折,還有些老臣認為你一個七品知縣出身的人辦不了這樣的潑天大案,求朕撤換其他人做主審。”

    張允剛要拿起一本來看,萬歷又道︰“你要是想看的話,那邊還有一百多本呢。”一听這話,張允連研究別人究竟是怎麼攻擊自己的勁頭都沒有了,抬起頭來看了萬歷一眼卻一句話都沒說。

    萬歷難得看到張允默不作聲的時候,低著頭看了張允一會兒道︰“小張允呀,你這一來可是給朕出了個難題,你說說,我該如何是好呀?!”

    張允見萬歷發問,知道再不說話是不成了,于是道︰“那要看皇上想要什麼了?微臣有二策,可視萬歲爺的心意而定。”

    “講!”

    “皇上若是想求個耳根清靜,不使宮廷之內生出什麼亂子,那是極為容易,想來眾大臣的心中對此案的推測不過一種,那就是人犯張差乃是受鄭貴妃的指使,這才有膽量沖進內苑,企圖行刺殿下,其圖謀也不過就是皇太子之位,既然皇太子並沒有受傷,只是受了些驚嚇,那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須鄭貴妃肯和皇太子說上一說,求皇太子不在追究。外面再找幾個替死鬼,此事也就可以不了了之了!”

    “史書上我就是這麼辦的?”萬歷忽然問道。

    張允一愣,隨即點了點頭道︰“是!”

    “此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萬歷冷森森地問道。

    “略有耳聞,不過按照歷書記載該出在明年才是,是以微臣方才沒有告訴萬歲,畢竟此事說來忒有些荒唐!”張允知道萬歷是在懷疑自己既然後知五百年,怎麼就沒有提醒他預防此事。為了避免萬歷日後把他當成神棍來用,隨後道︰“萬歲,歷書中的記載未始就沒有疏漏,常言說,牽一發而動全身。打個比方,若是這案子換個辦理的法子,只怕微臣在夢里所見的那些事就不會再出現了!”

    “你指的是什麼?”萬歷問道。

    “奸臣亂政,閹賊橫行!”既然要找一個大靠山,張允自然得多拿出點資本來。若不是擔心萬歷會過河拆橋,張允倒是真想好好得跟他聊上一聊。

    “什麼奸臣?什麼閹賊?”對此萬歷倒是頗為用心。

    張允也不大好隱瞞,畢竟萬歷過不了多久就得死。而後整個大明朝就算是徹底毀在了魏忠賢這個死太監的手里,若是能提前知會萬歷,多半能防患于未然,于是將現在多半是陪著朱由校游玩的太監——魏忠賢日後會禍患朝廷地事說了。

    此事講完,萬歷的目光逐漸冷了下來,一字一句地道︰“依你這麼說,朕殯天之後將傳位與皇太子,而朕的江山則是毀在了他們父子的手中了?!”

    “不能這樣說!”張允此時才猛得意識到自己今天這番話未免說的太輕率了一些。只怕萬歷一怒之下廢了朱常洛這個太子,到時候自己怎麼混去,說不定還是個殺頭之罪,想到這頓時渾身嚇了一身冷汗出來,忙道︰“微臣已經說過了。凡事都會變的,此事也一樣!”

    “哦?!”

    “萬歲你想。在歷書里根本就沒有我張允這個人,想必當日我前往河間上任時原本是要墜馬而死的,不想微臣命硬又活了過來,以至于做了那樣地一場怪夢,窺視到了日後的變故,說起來有些怪誕,可細一想,未始不是我大明朝的列祖列宗保佑,希望借微臣的嘴,幫萬歲解開亡國滅種的危難!”

    “若是萬歲希望將此事平息下去,日後之事多半會如微臣夢中所見地那樣發生,可若是以此為由,整頓一下朝綱呢?只怕非但不會生出什麼亂子,大明朝也會一改往日的疲乏之態,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也未可知!”

    “你的第二策是什麼?”萬歷忽然又想起了方才岔開的話題。

    張允等得就是他這麼一問,于是道︰“若是萬歷想勵精圖治,就該狠下決心,把此案查下去,或者借此案把朝廷上的一些貪官污吏清個一干二淨,不只是對皇上,對日後地繼承者也不無好處!”

    “繼承者?!”萬歷看了張允一眼,冷冷得道︰“你說的是皇太子吧?”

    “這個……”張允也算是听出來了,這個萬歷是真的不大喜歡朱常洛,不過呢,他還是希望改一改萬歷地觀念,畢竟歷史上記載,朱常洛此人還是有些本事的,至少他當皇帝的一個月期間做了些好事。

    于是張允道︰“微臣不同于其他的臣子那樣講什麼國本,只以自己夢中所見來說一說自己的看法,望萬歲先恕微臣的大不敬之罪。”

    “哼,你對朕不敬的時候還少嗎?!”萬歷橫了他一眼道︰“說吧!”

    “是!”張允深吸了口氣,淡淡地道︰“從歷書記載來看,皇太子將來會是個好皇上,可惜在位不久就離奇駕崩,以至于才有了閹賊亂政之事,可是歸咎于皇太孫(歷史記載萬歷臨死才指定朱由校為皇太孫,為了敘述方便,故把這個名號提前了)因貪玩而荒廢政務,以至于大權旁落生出這許多的事端,似乎有些失之于偏頗!”

    “為什麼?”

    “因為錯不在太子和日後地繼位者,而在于萬歲您!”

    “朕?”萬歷的臉色頓時變得很糟糕,瞪著張允道︰“朕將天下給了他們,他們守不住,與朕有什麼干系!?”

    張允淡然道︰“因為他們都不曾好好的上過幾天的學,微臣斗膽問一下萬歲。讓一個連四書五經都不曾讀好的皇上來管理這偌大地江山,試問他能不能治理好?若是管不好,會不會連管都不敢管了?”

    這話恰如一把刀子生生得插進了萬歷地心窩子里,他一天到晚地窩在皇宮里不肯出來,歸根到底還不是在躲避這種巨大的壓力嗎?他可是正兒八經得上過學的,可他都沒有足夠的信心治理好這天下,可以想像的到從來都沒有好好上過幾天學的兒子和孫子又怎麼能辦地好?

    只怕朱由校不大樂意上朝……以至于被閹賊所乘,亂了朝綱的罪責,真該歸咎到自己的身上。萬歷有些沒了主意。“那你說怎麼辦?”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依微臣所知。皇太子日後將是個好皇帝,即便是他福緣不厚,若是萬歲能把皇太孫調教好的話,這大明的江山也可保百年無憂!”

    “朕若立福王為太子呢?”萬歷忽然道。“那微臣就不知道日後會怎樣了。”張允攤開手,一臉地無奈。

    “你把這些話告訴了朕。就不怕朕殺了你嗎?”

    “怕!不過微臣為了皇上的萬世江山卻不能不說。”張允頗有些大義凜然的意味,不過心里也是真沒底。

    萬歷盯著張允清澈的眸子看了半晌之後道︰“好吧,朕就再信你一次。加封你個東宮講官,替朕教一教太子如何?”

    “厄!”張允當即石化,腦門子上頓時泌出了一層的汗水,苦著臉道︰“請萬歲收回成命吧,微臣雖中過探花,可自從墜馬之後,以前學過地那些詩詞歌賦都忘了個一干二淨,就連奏折都是妻子代寫。實在無法做這東宮講官,要不然真要誤國誤民了!”

    “無妨!”萬歷淡然一笑道︰“朕不是讓你講詩經,只是命你教他們一些西學,這你可是頗為精通的,開闊一下眼界總沒壞處。正如當日在河間所說,作為一個好皇上不能總是躲在深宮內苑之內。該有放眼四海,胸懷天下的氣度,朕老了,怕是學不來了,可朕地太子和太孫還年輕,該留些東西給他們了,否則總這樣下去,怕是日後朕死了,有什麼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呀!?”

    “皇上聖明!”張允這話倒是說的真心實意。

    “少拍馬屁!”萬歷冷哼了一聲,用手拍了拍桌子上的折子道︰“這些朕會留中不發,你盡快去把梃擊案辦起來,朕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盡早的水落石出,不過在此之前,你也得先讓那些大臣們先把嘴閉上,這有一個案子,壓在刑部快有一個月了,你去把它辦好了,自然就不會再有人說三道四!”說著將一張紙扔給了張允。

    張允接過來,磕完頭退了出來,拿過紙來一看,眉頭就是一皺,心道︰“媽的,這幫雜碎,拿這破案子來考我!”

    原來當時有個強盜,凶悍狡詐,常常翻供,以至于雖然被捕卻始終難以定罪,這才在刑部關押了月余而沒有判刑,不想卻被人拿了出來為難張允。

    張允從宮里出來就直奔刑部大堂,刑部郎中胡士相,提牢主事王之連忙出來迎接,這胡士相白面微須,倒是儀表堂堂,在張允面前也是滿臉的恭敬,而王之則要黑瘦多了,不過眼眸卻極明亮,倒是滿臉的正氣,三人寒暄了一番之後,就說到了這個案子上。

    胡士相笑吟吟地問道︰“張大人,幾日可了結此案?”

    “這等雞毛蒜皮一樣的小案子,有三日就綽綽有余!”張允不以為然地道。

    “需要用什麼刑具呢?”胡士相又問。

    “刑具?”張允呵呵一笑道︰“等有時再說吧,現在最需要地東西是下酒菜三樣,外帶好酒一壺,聊且靠這些東西助一助言談,決不可少!”

    胡士相一愣,不過還是應了聲好。

    一旁的王之卻始終沒說一句話。

    東西備好了之後,升堂問案,張允主審。其余二人旁听。

    張允看了看那堂下跪著的人滿臉的橫肉,目光閃爍,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滾刀肉,笑嘻嘻得端著酒杯泯了一口酒,翻了翻案卷,問道︰“你是真定府地人嗎?”

    強盜回答︰“是的!”

    “你多大年紀了?”

    “三十七歲!”

    “你住在城里還是鄉下呀?”

    “住在城里!”

    “你可有父母嗎?”

    “小人不幸,自幼父母雙亡!”

    “可有兄弟姐妹?”

    “兄弟三人。小人是老大。”

    “你有妻子兒女嗎?”

    “小人有兩個兒子,大地十八歲了,能打獵了,小的才十三歲。”

    “你是做什麼的呀?”

    “無事可做!”

    胡王倆人原本還以為張允會有什麼審案子的高招,不料來來回回都是這些瑣碎小事。根本就跟案子沒什麼關聯,案子沒什麼進展,可酒卻是喝沒喝,眼瞅著臉就紅了,舌頭也不利索了。而後張允眨了眨醉眼道︰“今兒就問到這,明天接著問!”

    等到了第二天,又是小酒喝著。小菜吃著,而問題呢照舊。

    “你是真定府人嗎?”

    “是。”

    “多大了?”

    “三十九,明年快四十了!”

    “你住城里還是鄉下?”

    “鄉下!

    “有父母嗎?”

    “父親早死了,母親已經被休退!”

    “有兄弟嗎?”

    “兄弟三人,小人是老

    “你有妻子兒女嗎?”

    “小人有一子一女,都還年幼!”

    “你在家以何為生呀?”

    “家里有幾畝薄田,種田養家!”

    胡王二人面面相覷,心說︰“這張大人是不是個話澇子呀。兩天了總問這些無關緊要的話,怕是沒什麼本事跑過來蒙事的吧。”心里這麼想,可倆人卻都沒明說,眼瞅著張允又喝高了,晃晃悠悠得退堂回家。

    到了第三天。胡士相問道︰“大人說三天了結此案,這已經是第三日了。可有把握?!”

    張允淡然一笑道︰“本官從不吹牛,說三天就三天,等著看好戲吧!”說著傳令衙役們預備刑具,听命行事。

    等升堂之後,張允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里,又喝了口酒,問那跪在堂下的強盜道︰“你是真定府人吧?”“是地!”

    “年齡多少了?”

    “去年四十,今年又添了一歲。”

    “你住城里還是鄉下?”

    “有時住城里,又是住鄉下。”

    “你有父母嗎?”

    “小人有個父母,已經七十了!”

    “有兄弟嗎?”

    “有兩個兄長,都已經死了。”

    “你有妻子兒女嗎?”

    “小人有個兒子,抱在手里已經會哭了。”

    “你是做哪一行的啊?”

    “家中無田可耕,有時打魚有時打柴。”

    問到這,張允將杯中的殘酒一口喝光,板起了臉道︰“看案卷前面幾任審訊的官員所定的罪名鐵證如山,你為何屢次審訊屢次翻供?”

    強盜苦著臉道︰“小人實在是冤枉呀,還要懇求大人憐憫詳察!”

    啪

    張允狠拍了一記驚堂木,嚇地那強盜一哆嗦,而張允厲聲呵斥道︰“你少來這一套,人家說你狡詐果真沒錯,我和你閑聊了三天,都是些家常小事,你三天所答前後都不相符,小事尚且如此出爾反爾,更何況問及案子本身了,你倘若從實招來,還不失為一個英雄好漢,若是在狡辯掩飾,本官就算是嚴刑拷打致死也不為過,你想清楚,休要自討苦吃!”

    強盜還想狡辯。

    張允的臉色一寒,拔了根簽子往地上一扔道︰“狠狠用刑,打死勿論!”

    眾衙役如狼似虎一樣走上前來,嚇得那強盜磕頭如搗蒜一般,連聲求饒,情願交代,發誓再不翻供了。張允不動聲色地令他在供詞上簽字畫押,這案子就算是了結了。

    胡王兩人這才算是看出了些門道,忙起身道︰“盛譽之下確實是名不虛傳呀,下官佩服!”

    張允呵呵一笑道︰“過獎,過獎,本官喝多了,先回家去睡上一覺,明日就開堂審理梃擊案如何?”說著不等二人答應,已經搖晃著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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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二十一章 要命的案子(7)

    其實在梃擊案發生之後,刑部的官員就已經突擊審訊過一次,而主審官就是刑部郎中胡士相。

    張允翻閱過案卷,上面聲稱張差乃是瘋癲病人,企圖胡亂了結此案。張允卻壓根就不相信這種鬼話,盡管對于梃擊案在歷史上並沒有多少記載,或者是語焉不詳,可是張允卻始終覺得只怕這案子就如同一棵蘿卜,若是真要拔出來的話,還不知道會帶出多少的淤泥。

    也正因為如此,張允才在之前進宮面見萬歷時提前打了預防針。他已經想的很清楚了,哪怕是最終因此案牽連過廣而不得不死在萬歷的刀下,他也得多拽上一些奸佞之徒墊背,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反倒是少了幾分顧忌。

    盡管休息沒有跟來,不過鄭樂等一干獄卒因為是他的家丁,來京時倒是都跟隨而來,張允老早就命他們預備好了各色的刑具,只等著張差裝瘋賣傻之時,就好好得在他身上用上一用。

    第二日升堂之後,將張差押到了大堂之上,此時張允方才見到這位險些殺了皇太子朱常洛的罪犯,身材高大,面色黝黑,不過臉上卻沒有多少胡須,興許是受過大刑的緣故,身上滿是鮮血,披頭散發,很是骯髒,時不時得傻笑兩聲,嘴里更是口涎直流,乍看上去倒真是象瘋子。

    張允一拍驚堂木,厲聲呵斥道︰“張差,你可知罪嗎?”

    “嘿嘿……”張差只是傻笑,對張允的話是充耳不聞。

    張允也不理他,反倒是目光轉向旁邊的胡士相,微笑道︰“胡大人,現下看來,這人倒是真有些瘋癲了。”

    胡士相一愣,但隨即就順著張允的話道︰“是呀。是呀,一看就知道他乃是瘋子,趁宮里的守衛不防備闖了進去,打傷正無辜之人,當真是可恨之極,該當斬首示眾以儆效尤,至于其他的。倒也不用問了!”

    “听你這麼一說,倒有幾分道理!”張允點了點頭,不過隨後又皺起了眉頭道︰“不過本官有幾個疑惑始終不得解,若是胡大人能幫我答疑解惑,那麼這案子也就好審了!”

    “張大人請講。下官必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胡士相乃是齊楚浙黨的人,他老早就知道張允的岳父乃是東林黨在野地黨魁,只道他也是東林黨一系,就連之前建議張允審斷那個強盜案以驗其才能的法子都是他出的。原本還以為張允今天一開審,就玩命得把髒水往齊楚浙黨身上潑呢,沒想到。他居然在幫著自己,倒真有些喜出望外,不過隨後還是加了幾分小

    一旁的王之先前听了張允的話動了動嘴巴剛想說話,可是隨後卻又閉上了嘴,他倒是也風聞過張允在河間時的一些作為,盡管有些方面並不贊同,不過卻也知道這個年輕人算是個好官,再加上有顧憲成的一層關系在。倒也不認為張允會倒向齊楚浙黨那邊,是以耐心傾听。

    張允看了看這二人,慢悠悠地道︰“請問胡大人,宮廷內苑是否守衛森嚴?”

    “這個……宮廷內苑乃是皇上休憩之所,自然是守備嚴密。不但是有大內侍衛日夜巡查,更有不少地士兵在外嚴格把守。”

    “那我倒是有些糊涂了。既然如胡大人所說的那樣,門禁森嚴,連只蒼蠅都休想飛過去,那為什麼這樣一個瘋癲病人居然能從大內的東華門,揮舞著木棒一直打到太子的慈慶宮外,才被內監捕獲?”

    張允的聲音算不上大,不過吐字清晰,在這刑部大堂之上回蕩,更添了幾分威嚴和煞氣,他說話之時就一直在用眼角地余光打量著地上的張差,這話一問出口,眼瞅著那廝身子一哆嗦,臉上的傻笑也瞬間僵硬了下來,不過很快就低下腦袋用手指頭摳腳指頭去了。

    媽的,居然在跟老子裝瘋賣傻,那老子就好好陪你玩一玩,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笑多久。張允目光里閃過一道寒光,轉向胡士相時卻又多了幾分和藹,笑嘻嘻地道︰“胡大人,你說這是為何呀?”

    胡士相頓時瞠目結舌。不過一旁的王之卻在心里樂開了花,暗贊道︰“好一招欲擒故縱,當初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這幫亂臣賊子可以支使張差裝傻含糊了事,總會有些事是更改不了地,只要揪出來一問,豈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張允連問了兩聲之後,胡士相才結巴著道︰“此事下官也不得而知。”

    “無妨,這個疑惑暫且放到一邊,我再問一個!”張允拿了一張紙出來,隨手畫了一張平面地形圖,而後道︰“胡大人可知道這是何處?”

    胡士相看了兩眼之後就謹慎地道︰“若是下官沒有認錯的話,這就是東宮一帶的草圖。”

    “正是!”張允在上面寫上了東華門以及慈慶宮等幾個字,而後道︰“胡大人,王大人,咱們暫且不問案子,只說一說當日張差持棍闖宮時地情形如何?”

    “但听大人吩咐!”倆人應了一聲。

    張允隨手點了點東華門道︰“人犯張差手持木棍從此門入,在此擊傷一人,而後又到此處打倒兩個內廷太監,最後來到慈慶宮外,兩位大人請看,這一路之上角門不少,庭院眾多,而張差所走的卻是最近的一條路,看到這我不禁有些糊涂了,這個張差是怎麼曉得抄這條近路的?”

    說著看了看王之,又瞥了撇胡士相,而後道︰“敢問兩位大人,可進過宮里?”

    “此案發生後,下官才有幸入宮面聖,因而去過一次。”胡士相答道,頗有些得意的樣子。張允對此滿心的不屑,暗道︰“去過一次有什麼值得臭屁的,老子上輩子每年都去故宮轉一圈,除了院子大些,房子宏偉些。有什麼呀?!”

    “下官從不曾去過!”王之搖了搖,很是遺憾地道。

    “那就好辦了!”張允微笑道︰“本官初次進宮時,只覺得庭院深深,門戶眾多,若非有內廷的公公引領,怕是走不了多遠就要迷路,想必兩位也是一樣吧?”

    “是!”倆人齊刷刷得點頭應是。

    “那我就更納悶了。他一個外來人,還是個瘋子,怎麼就能順順利利得闖進宮廷,還打到了太子休息地慈慶宮外呢?”

    “興許是湊巧了呢?!”胡士相道……

    “有這個可能!”張允也不跟他抬杠,但隨即道︰“只是這樣的巧合未免太蹊蹺了一些。若是有人曾指點過路徑就顯得正常多了!”

    “大人,這……”胡士相一听張允這話似乎是想把案子往別人身上推,當即就想辯白,不過張允卻沒給他這個機會,而是陡然間一拍驚堂木道︰“來人呀。給我帶證人!”

    就听當啷當啷一陣響,有倆人被帶上堂上,一身的粗布衣衫。嚇得哆哆嗦嗦,看到了一旁地張差後,臉色倏然一變,隨即就跪了下來。

    張允笑吟吟地道︰“堂下所跪的可是張差地鄰居和故交嗎?”

    “是,小人王五原本是張差的鄰居。”

    “小人張那和,是張差族弟,給老爺磕頭了!”說著此人倒也乖巧,連連給張允等人磕頭。

    “免了!”張允擺了擺手道︰“本官問你們。張差為人如何?”

    “這個……”倆人都有些猶豫。

    “講,若有隱瞞和虛假之言,與張差同罪!”張允惡狠狠地道。

    “是,是!”倆人都嚇糊涂了,連忙開始檢舉揭發。左右不過就是張差好吃懶做,好逸惡勞。平素里仗著自己有些力氣且學過拳腳,常欺負他人,後來听說入了個什麼教派更是囂張跋扈地厲害,不過後來听說是發大財去了,就很少回家了。

    張允靜靜得听完後道︰“那張差此人可有瘋癲之病?”

    “沒有!”張那和搖了搖頭。

    “小人和他做鄰居二十幾年,從未曾見過!”王五也搖了搖頭。

    “你們可知他入了什麼教派嗎?”張允又問了一句。

    “听說是紅封教,他原本也想讓我加入,只是小人沒答應!”張那和道。

    “紅封教?!”張允一奇,覺得這三字有些耳熟,想了一會兒後方想到以前在翻閱白蓮教徒的供詞時听過這三個字,好像是白蓮教的一個分支。張允不禁一陣暗罵,心說︰“怎麼老子走到哪都跟這白蓮教托不開干系呀!”

    讓倆人退下之後,張允厲聲道︰“張差,你還裝瘋賣傻到何時呀?”

    張差不語。

    不過胡士相卻道︰“大人,下官也有個疑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吧,這里又不是一言堂,集思廣益方才盡早破案!”張允和氣地道。

    “張差過去興許神志清醒,大人又怎能認定他不是離家之後才瘋了地?”胡士相反駁了張允一句。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張允笑道︰“兩位暫且稍候片刻,本官去去就來!”

    他說是去去就來,可是卻如黃鶴一去不復返,把倆人等得心急火燎,直溜溜得等了一個半時辰張允才擦著油光光的嘴巴溜達了回來,一進門就道︰“哎呀,兩位大人,你們怎麼還在呀,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去吃午飯!”

    “大人未曾歸來,我等焉敢離去!”胡士相文縐縐地拍了個小馬屁。

    張允淡然一笑道︰“對不住二位大人了,方才我進宮面見聖上,把案情稟報了一番,萬歲爺龍顏大悅賜了御宴,本官雖然惦記著兩位大人卻也不敢扔下皇上跑回來,別見怪!”

    “不敢,不敢!”胡王倆人還能說什麼。自己一輩子都說不定難得見一回皇上,進一回宮,人家可倒好,審著審著案子溜到宮里去了一趟,這還不算還弄了頓御宴吃,這可是人臣莫大的榮耀呀。換成是自己,怕是家里著了火也不能回來呀。

    張允笑著擺了擺手道︰“既如此,那咱們就接著審吧,最好呀,今天就把案子給了結了,也免得夜長夢多。回頭張差再被人給殺了,來個死無對證。到時候咱們怎麼向萬歲爺交代呀!”他說著又坐回了主位上,一拍驚堂木道︰“來人呀,帶疑犯!”

    就听外面有人應了聲喏,就走進幾個人來,全都是飛魚袍。繡春刀,不是別人,正是大明朝的標志性特務組織——錦衣衛,乍一看到這些人,胡士相和王之全都是眼皮子一跳。別人也許不曉得,可這些京官們對這些人都是相當畏懼地,不管你官有多大。位有多高,說抓就抓,連個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張允將這幫人弄了出來,頓時倒把胡王二人給唬住了,可隨後也意識到張允這是真的跟皇上通了氣,要不然又從哪調來的這許多驍悍之人。

    錦衣衛一上堂就把一邊手持水火棍的衙役趕到了一邊,而後面地人則押著兩個身穿太監服飾的人走了進來,一上堂抬腿就上一腳。撲通一聲,這倆人全都跪在了地上,朝張允一拱手道︰“大人,人給你帶來了。”

    “多謝,暫請到一旁稍候!”張允也朝這位萬歷跟前的侍衛拱了下手。隨即打量了一下地上正哆嗦地那倆人道︰“兩位,姓甚名誰報個萬兒吧?”

    這話一出口。堂上的人均都是一愣,只怕從刑部大堂開張審案那天起,真就沒有那個主審官這麼問過犯人的名姓,還報個萬兒吧,知道的這是在問案子,不知道地還以為江湖的人在團春呢。

    那倆人好不容易定住了神,尖聲道︰“奴婢是龐保、劉成。”

    “那兩位公公可知道為何要抓你們嗎?”

    “奴婢不知道!”

    “大膽賊子,到了大堂之上還敢欺瞞本官,看來不用些手段,你們還以為本官只會耍嘴皮子呢,來人呀,先打十板子給他們提提神,都悠著點,若是打死了,仔細你們的腦袋!”張允之所以說這話,是真怕左右的衙役一上來就玩命打,若是這倆人死了,那才叫死無對證呢。

    劈啪 啪得打板子時,張允又命人提上幾個人犯上來,其中就有梃擊案發當日,原本該在慈慶宮周圍當差地大內侍衛,這些人倒也乖巧,只听張允問了一句︰“你們為何擅離職守呀?!”“回大人,乃是鄭貴妃宮內地太監龐保送了張條子來,說是命我等去別處布防!”

    “條子呢?”

    “在這里!”說著那人將一張字條遞了過來,只見上面寫著幾個縴細的小字,其意果真是調派他們去守衛其他宮苑。

    張允又把已經被打的滿身是血的龐保喚來詢問,在人證物證面前,他倒也光棍,老實地交代說這是鄭貴妃指使自己地干地,說是日後若是福王若是做了太子,登基之後必定少不了他們地好處,當個秉筆太監或者太監總管什麼的輕而易舉。

    到了這份上,另外一個太監劉成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承認張差是他找來地,就連路也是他指的,就是想借刀殺人,扶持福王坐上這太子之位。

    劉成的話算是徹底把原本還裝傻的張差徹底打回了原形,連聲道︰“你們,你們怎能這樣?”

    “呵呵,不傻了啊?說吧,是誰指使你進宮來的?”張允瞪著他道。

    “就是他倆!”張差眼瞅著事跡敗露,知道多說一句說不定就能多找個人陪葬,于是指著龐保和劉成道︰“他們找到小的,令我打上宮門,打得小爺(指太子),有吃有穿。”

    “那你又是怎麼成了傻子的?”張允又問道。

    “是他說的,還說只須騙過這一次,就能保得我不死!”張差這回把手指指向了旁邊地胡士相。

    事到了這個地步,算是真亂了套了,胡士相臉色大變,厲聲道︰“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這樣的渾話!”

    “有沒有說過你心里明白。”說著張允擺了擺手,自有錦衣衛上來摘了他的官帽,也不理會他連聲嚷嚷著冤枉把他押去了牢里,至于張允則道︰“把供詞給他們簽字畫押後押回牢里嚴加看管,等皇上發落,今日所听所見誰敢泄露出一個字去,就不是一個人掉腦袋那麼簡單了!”

    “恭喜大人將此案查了個水落石出!”王之笑呵呵地過來捧了張允一句。

    張允翻了翻眼皮,微笑道︰“這有什麼可恭喜的,人證物證都在,信手拈來而已!”說到這,張允湊到王之身邊輕聲道︰“王大人精明強干,莫非也以為這案子就如此的簡單嗎?”

    “莫非還有別地主謀?”王之一愣,隨即做恍然大悟狀,道︰“想必胡士相之所以挑唆張差裝傻充愣也是心懷叵測,只是他一個刑部侍郎與此案子又沒什麼干系何必冒如此大的風險,大人你看,要不要好好審訊一番呢?!”

    “審一審也無妨!”張允微笑道︰“你也餓了一中午了,先去吃飯,回來只管去審,待所有地案情都問清楚之後咱們再一同稟報皇上。”說到這,又朝一旁的錦衣衛拱手道︰“勞煩幾位在此守衛些日子!”

    “大人客氣!”這些人也都知道現下的張允風頭正勁,炙手可熱,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巴結的機會,拍馬屁的,阿諛奉承的紛紛而來,他也不在意,滿臉虛偽的謙虛了一番,眼瞅著天色將晚,離開刑部大堂朝家走去,不過路上卻在琢磨這案子,從一開始到現在,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太容易了些,這里面是不是隱藏著什麼貓膩呢?的,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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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二十二章 要命的案子(8)

    “老爺所料沒錯,這案子里面只怕還另有玄機。”等到張允回到家中,把宋漠然和司墨這兩大智囊喚進屋里,把今日審案的情形一說,宋漠然沉吟半晌後道出了這一番話。

    “我也覺得內中藏有蹊蹺!”司墨點了點頭道︰“相公你想,皇太子即便是久不受寵,終歸是做了十多年的太子,莫非這深宮之內就當真連一個心腹之人都沒有嗎?再說了,皇上就算再怎麼不看重太子,總不會連個忠心的侍衛都不留給他吧?”

    “鄭貴妃一個嬪妃,就算在皇上面前多麼受寵,也斷然不能說隨便寫張條子就能隨意調走一隊侍衛,若是這樣的話,皇上的性命安危豈不成了兒戲?”

    “小夫人所言在理!”宋漠然點了點頭道︰“大人再想,倘若咱們是鄭貴妃,既然齊楚浙黨和她同流合污,那麼朝中必定有不少大臣會幫她出謀劃策,焉能想出如此漏洞百出的計謀來,首先,鄭貴妃調遣慈慶宮四周的侍衛用的是自己親筆書寫的條子,若是事情敗露了,豈不是將證據送到了別人手中。”

    “其次,無論是送條子調虎離山,還是尋找凶手企圖不利于太子,用的全都是鄭貴妃身邊的太監,若是此事成了也就算了,可明明太子安然無恙,不過是虛驚一場,那鄭貴妃等人為什麼沒有趁皇上不在宮中的時機殺人滅口,以絕後患,反倒要留下龐保和劉成的性命來指證自己呢?”

    “這第三條,若是張差裝瘋賣傻想要蒙混過關乃是受了胡士相的指點,其目的只是為了洗脫此事上鄭貴妃的嫌疑,未免有點不合情理,畢竟無論裝的再怎麼象總是假的,一個不小心難免漏餡。而且張差原本就是個傀儡,並無什麼要緊之處,刺殺太子不成留下他豈不是個禍患嗎?為何干冒風險,留著張差地狗命呢?!”

    “也許這恰恰就是鄭貴妃等人的厲害之處,故意擺出一個漏洞百出的局來,成了固然萬事大吉,若是敗了。也可以來個一推六二五,借口嗎,就是這是別人陷害我們的,否則怎麼會留下這麼多蹩腳的破綻!”張允接口道。

    “有這個可能,但是很小!”宋漠然搖了搖頭道︰“大人。咱們來個換位思考,若你是幕後的元凶,你會這樣做嗎?”

    張允想了想之後搖了搖頭。

    宋漠然道︰“我也不會,即便太子不討皇上的喜歡,畢竟是國之儲君。試問一下,若是就這麼在自己地宮殿內被人行刺,皇上焉能善罷甘休。只怕會嚴令徹查,而縱觀咱們明朝開國以來的數次潑天大案,皆是殺人無數,瓜蔓抄下能留下幾人,倘若幕後之人是鄭貴妃的話,擺出這樣的局來非但脫罪不成,反倒會引火燒身,我想這等弄巧成拙之事是不會有人作的!”

    “相公常說。無利不起早,先不管梃擊案地策劃者是何許人,又是用了什麼陰謀,咱們不妨想一想,若是成功了的話。誰將是最大的受益者呢?”司墨忽然道。

    “那自然是福王千歲了!”宋漠然想都沒想就隨口答道︰“若是太子名喪張差之手的話,太子之位必定非他莫屬。日後掌管乾坤,好處還能小的了?”

    “我看不是!”從一開始就皺眉不語地張允忽然間提出了個反對的意見,端著茶杯了抿了一口道︰“太子和福王之爭由來已久,滿朝上下更是因為此事鬧的沸沸揚揚,爭論不休,怕是連街頭巷尾地老百姓也都知道太子若是死了,必定由福王接任,這麼一來,你們說鄭貴妃還會冒天下之不大韙做出這等事來嗎?”

    “咱們再進一步想想看,如果梃擊案的幕後主使真是鄭貴妃一伙人的話,那麼他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太子之位?恐怕未必吧……”張允將茶杯放了下來,看著窗外陰沉著的天道︰“當今的聖上雖然久不上朝,然耳目眾多,並非坊間所謠傳的那種昏聵之人,他連我一個小小的知縣在河間的一舉一動都能知道地清清楚楚,又怎能對鄭貴妃等人的狼子野心而視如不見呢?”

    “興許是燈下黑呢?”宋漠然笑道。

    “呵呵,也許吧。”張允也是哈哈一笑道︰“扯的遠了,說回正題吧,依我看,要是鄭貴妃真的派人行刺了太子的話,相信她最終不但不能幫福王得到太子之位,說不定會連性命都丟掉,原因老宋方才已經說過了,既然這樣地話,那鄭貴妃等人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是呀,她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宋漠然和司墨彼此交換了個眼神都有些迷惑。

    張允眯著眼楮沉思了一會兒道︰“你們想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了,也許這就能說明此事從一開始就跟鄭貴妃無關。”

    “無關?”

    “怎麼可能?!”

    無論是宋漠然還是司墨全都是滿臉的驚詫之色。顯然是被張允這等驚世之語給嚇地不輕。

    張允很滿意倆人的反應,微笑道︰“因為我方才忽然想到了梃擊案真正的最大受益者究竟是誰,而鄭貴妃不過是被人栽贓嫁禍罷了!”

    “那人是誰?”司墨焦急的問道。

    “這個人隱藏的很深,深到即便是所有的人都成了嫌疑犯,他都顯得那麼無辜!”張允故弄玄虛地道。

    “你說太……子!”宋漠然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末了也只有三人能隱約听到了,臉上全都是驚駭之色,顯然他真的是被張允這個猜測給嚇到了。

    張允卻神色坦然地道︰“沒錯,正是太子。”

    “哪有自己派人殺自己的呀?!”司墨不可思議地道。

    “如果只是做給別人看呢?又或者張差等人從一開始就全都被蒙在了鼓里,而太子的慈慶宮內已經藏滿了保護他的衛士,只是從外面看來卻連個太監都沒有呢?”張允反問了一句,而後解釋道︰“我早說過了,太子在宮里多年豈能連個心腹之人都沒有,倘若龐保和劉成原本就是他的人,舍命陷害鄭貴妃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倘若萬歲龍顏大怒。降罪于鄭貴妃和福王,那自然是最好,太子之位日後必定是穩如泰山,無人可以撼動,若是萬歲不以為然,或者此事最終被齊楚浙黨打壓下去,想必太子那里也不會有什麼損失。畢竟誰也不會疑心到他的頭上,說不定到末了就成了一樁懸案。”

    “听相公這麼一說,倒是真有了幾分道理!”司墨點了點頭。

    “那老爺打算怎麼辦?”相比較而言果真是太子的嫌疑最大,若是想查出真相只須翹開龐保和劉成兩人地嘴就大功告成,不過宋漠然想的更遠。因此有此一問。

    張允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宋漠然希望他能從這場宮廷博弈中獲取到足夠大的利益,若是支持太子,那就就此結案,權當一無所知……含混過去便罷,不但能把齊楚浙黨打的潰不成軍,更能賣個大大的給太子。想必日後太子若是平安登基的話,他的地位將更加穩固。

    反過來說,若是張允想靠攏到鄭貴妃那邊去,這也是個大好地機會,只要用些酷刑,讓龐保和劉成吐露了真相,或者干脆就咬定他們是太子埋藏在鄭貴妃身邊的眼線,即便萬歷不因此奪了朱常洛的太子之位。多半也會更不喜歡他,說不定會重新考慮太子人選。

    其實張允雖然不曾見過朱常洛,不過因為史書上的評價對他的印象倒也不賴,可有了方才地推斷,張允忽然覺得這個外面怯懦的太子似乎並不象外人看見的那麼簡單。起碼這樣的心機和手段相當了得。張允不知道原來歷史的真相是怎樣地,不過他有些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前途和命運了。

    他可不想日後太子登基時。自己因為是萬歷身邊的鐵桿而被朱常洛第一個清理掉,但是扶起福王似乎也不大現實,這丫地整個就是萬歷第二,又懶又貪財。

    難呀,張允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取舍,末了方嘆了口氣道︰“罷了,明天待我審理清楚了這案子後,將難題扔給皇上頭疼去吧!”

    “老爺,我覺得您不妨借此機會拉近與太子的關系!”宋漠然獻計道。

    “你怎知道皇上不會遷怒太子!?”張允隨口問了一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說不定皇上喜歡太子呢!”宋漠然高深莫測地道。

    張允頓時眼前一亮,暗道︰“對呀,按照史書記載,萬歷一直在立儲之事上猶豫不決,世人都以為這是因為他不喜歡太子,欲把太子之位給朱常洵,而我之前所見的似乎也恰恰是這樣,可換個角度想想,說不定這只是萬歷做出樣子來給別人看的,興許他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保護太子,否則焉知道鄭貴妃不會想方設法得把太子給害死呢?”

    “可若是他真想保護太子,為什麼又不趁此機會把鄭貴妃一黨殺個干淨呢,而是象史書上記載的那樣,隨便捏了個理由,殺了兩三個替死鬼了事,莫非他是在忌憚些什麼?或者此中還有我沒有找到的潛流?”越想張允越是迷糊,干脆就拋到了一邊不再浪費腦細胞,摸了摸肚子道︰“餓了,咱們去吃飯!”

    半夜時分,正在酣夢之中的張允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過來,睡在外屋地司墨剛剛把蠟燭點燃就听到張福跑過來道︰“少爺,宮里來個位公公,說聖上宣你進宮見駕!”

    “知道了,勞煩他在外面梢等片刻,我這就穿衣!”張允止住欲要起身的顧媛道︰“你老實的躺著吧,怕還是為了這樁案子,沒什麼了不得的!”說著在司墨的幫助下急手忙腳得把官服官帽穿戴妥當,匆忙出來,向奉命來叫他地太監見了個禮,順手遞了張銀票過去,而後由範同牽著馬與那太監一同進宮。

    路上也隨便問了問萬歷大半夜得宣他進宮究竟是所為何事,可惜那小公公卻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了,只提醒他留神一些,據說萬歷的脾氣很大。已經鞭殺了一個內廷地小太監了。

    張允那叫一個郁悶,心說︰“這萬歷怎麼還是這脾氣呀,隨便就打死一太監,老子這要是去了,還指不定會怎樣呢!”一邊犯嘀咕一邊來到紫禁城外。按理說這個時候是誰都別想進去,可問題是萬歷這皇帝發話了,天王老子也得靠邊站。至于規矩更是甭提。

    張允這一路倒也沒有受到什麼阻攔,等來到萬歷的御書房才發現他只穿了一身便服,瞧這意思也沒怎麼睡好,眼楮里還有血絲,一見張允要行禮忙道︰“平身吧。案子問的怎麼樣了?”

    張允還是老實得行了三拜九叩地大禮,這才恭敬的站起來道︰“問出了一些事,不過微臣覺得怕是沒有這麼簡單!”

    “講!”萬歷臉一沉,卻端了一個茶盞塞到了張允手里。

    他只好捧著卻又不敢喝,把審案子的情形說了一遍。不過懷疑太子是幕後元凶的事卻沒敢直說,只是說自己覺得這案子審結的太容易,怕是里面尚有隱情。

    “你覺得是鄭貴妃致使底下人所為嗎?”萬歷忽然問道。

    張允搖了搖頭︰“微臣不敢妄自揣測。以現在的證據和口供來看,確有這個可能,但是……”後面的話他沒說出來,就被萬歷地話給打斷了。

    萬歷道︰“但是八成乃是太子賊喊捉賊,企圖將髒水潑到母妃和弟弟的頭上,是吧?”

    張允一愣,忙又跪了下來,將茶盞放到一邊。伏在地上道︰“沒有足夠的證據,微臣不敢妄言!”

    “怎麼?連你這麼一個鐵骨錚錚,悍不畏死的諍臣在朕的面前也不敢說實話了嗎?還是你有別地念頭,想要待價而沽?”萬歷冷森森地道。

    被他這麼一說,張允當即後背上冷汗狂流。心說︰“這個死萬歷莫非又在我家安了探子嗎?”心里有這念頭,嘴上卻道︰“微臣不敢。只是茲事關系重大,因此想查明白了再稟報萬歲!”

    “你不用查了,由朕告訴你便是!”萬歷嘆了口氣道︰“太子自小就性情柔弱,雖秉性善良純厚卻不是為君之道,我不喜歡他的也只有這點,不過此次之事倒也頗讓朕滿意,他以為天衣無縫,可哪里知道龐保及劉成投靠到了他門下,我老早就已經知道了,不過你能推斷出來,也算是你的本事。”

    張允一听這話,真有點五雷轟頂的感覺。

    萬歷卻嘆了口氣道︰“小張允,你現下多半是奇怪朕為何要揣著明白裝糊涂,呵呵,帝王家里無私事,又有多少是是非非能撕扯的清楚,我今夜急急忙忙得宣你進宮,就是有事要吩咐你!”

    “萬歲請講!”

    萬歷從不知道從哪摸了一個瓷瓶出來,遞到張允地手里道︰“龐保和劉成乃是此案的要緊人物,萬不可再留,你速去刑部大牢把他們處決了,隨後死無對證,朕才好大做文章,太子能有此作為也不枉了朕護了他這許多年,既如此,就再幫他一把,小張允,只怕你這刑部侍郎是做不了了,好好的在東宮為我管教太子吧!”

    張允不知道他是何意,不過還是應了聲是,揣起了瓷瓶出了皇宮,直奔刑部大牢,對外面看守地侍衛說是有些案情要向龐保和劉成求證,等到了里面,屏退左右後,以他這一身的力氣對付倆瘦弱的太監自然是輕而易舉,不騙不向,一人半瓶毒藥,等他們咽氣之後這才走了出來。

    看了看東方已經露出的魚肚白,心說︰“這叫他娘的什麼事呀!”

    至于梃擊案也是以戲劇性收場,鄭貴妃也是冤得要死要活的,跑去萬歷那里哭訴。萬歷說︰“外廷語不易解,若須自求太子。”

    于是,鄭貴妃就找到了皇太子朱常洛。史書記載,鄭貴妃向太子號訴,就是鄭貴妃找到了皇太子朱常洛,嚎啕大哭,訴說事情的原委,請求太子寬恕。二人對話的過程是︰貴妃拜,太子也拜,貴妃和太子是且泣且拜,一面哭一面拜。

    事實上朱常洛心里比誰都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本意雖是把鄭貴妃和三弟朱常洵趕盡殺絕,不過有了萬歷從中調和,他也就不好再繼續追究下去,決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寧人。

    而萬歷呢,也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干脆就在慈寧宮皇太後地靈位前面召見了太子和百官,令太子降諭處理此案,禁止株連,話是這麼說,可實際上卻遠不是這樣。

    這個躲在宮里長達二十六年之久的皇帝終于走出了寢宮,到相距咫尺的寶座上,來處理這件事,這一次朝會情形,在張允看來簡直是戲劇性十足,甚至是在作秀。

    萬歷出現時,從沒有見過面的宰相方從哲和吳道南,率領文武百官恭候御駕,一齊下跪。萬歷屁股坐定,就拉著太子的手向大家宣布︰“這孩子非常孝順,我怎會有更換他地意思?”又教三個皇孫也出來說︰“孫兒輩都已成長,不應該再有閑話。”

    太子朱常洛跟著說︰“你們看,我們父子如此親愛,群臣們卻議論紛紛,造謠生事。你們目無君主,使我也成了不孝的兒子。”萬歷問大家︰“你們听見太子地話嗎,還有什麼意見嗎?”方從哲除了叩頭外,不敢說一句話。吳道南則更不敢說話,兩位宰相如此,其他臣僚,自沒有一個人發言。

    隨即又開始說梃擊案,一干大臣既然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株連,可好不容易見一次皇上,不說點什麼豈不是浪費了這大好的機會,于是以御史劉光復為首的一干大臣就開口啟奏。

    說是梃擊案的主犯在刑部大牢暴斃,因為張允去看過一眼,自然就成了頭號疑犯,即便不是他親手殺的,作為刑部侍郎也是難辭其咎,這麼一來,又有人開始彈劾張允玩忽職守,也有的說他是殺人滅口,不管怎樣,總之他是一點好都沒撈著

    等他們烏泱烏泱得把話說完,萬歷這才裝模作樣得免了張允的刑部侍郎,可跟著就被封了個東宮講師,把一幫等著看張允笑話的大臣噎了個半死,也有人蹦達出來哭喊著反對。

    特別是剛才的劉光復又想出來說話,可還沒等他張嘴,萬歷就大喝一聲︰“拿下。”幾個宦官立即撲上去,把劉光復抓住痛打,然後摔下台階,在鮮血淋灕的慘號聲中,被錦衣衛的衛士綁到監獄。對這個突變,方從哲還可以支持,吳道南自從做官以來,從沒有瞻仰過皇帝的長相,在過度的驚嚇下,他栽倒在地,屎尿一齊排泄出來。

    萬歷退朝回宮,眾人把吳道南扶出,他已嚇成一個木偶,兩耳變聾,雙目全盲,經過幾天之後,听覺視覺才漸漸恢復。至于張允則成了百官的公敵。

    萬歷似乎嫌做的還不夠,過了沒兩天,大把大把的聖旨從宮里發了出來,無論是東林黨還是齊楚浙黨都被打壓去不少,,隨後萬歷又命開恩科,為朝廷選拔才俊,乍一看,倒有了些勵精圖治的氣象。

    隨後軍隊也被派了出去剿滅張差所在的紅封教,對外宣稱梃擊案乃是白蓮教蓄謀造反之類的,末了把紅封教的教主馬三道、李守才發遠方戍守,張差磔死,胡士相也被罷免了官職,這案子的風波才算是暫時平息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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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9-28 0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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