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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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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55:59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三十二章 婚書在此


  三位選婚使、三位駙馬候選人進入皇宮。其實一大早三位候選駙馬就到了宮城等候,楊凌三人各自從家中趕來,在內東門匯齊,同入皇宮。

  楊凌有權宮中乘馬坐轎,壽寧侯張鶴齡作為內戚,也有相同的恩遇,不過畢真的級別就差了點,二人不便撇下畢真獨自乘馬,進了宮門便同三位准駙馬步行而入。

  隊伍之後還有一乘小轎,裡邊是楊凌的夫人高文心。妻同夫禮,可以享受丈夫的待遇,她自然也可宮中乘轎,進了宮門,早有四個薄鬢低鬟的宮裝女子迎了上來,福身施禮:「見過威國公爺。」

  「免禮」,楊凌大袖一拂,走到轎邊撥開轎簾兒,柔聲道:「這四位宮中女侍會引你進內宮,太皇太后沉疴難愈,恐怕不易治療。讓你出面,也是盡份心意,如果沒有把握,切勿胡亂保證。」

  高文心抿嘴兒一笑,嫣然道:「知道啦老爺,文心又不是第一次出診,知道該如何說話。」

  楊凌點點頭,放下轎簾兒,一擺手,四個大漢將軍放下小轎躬身退出了內宮門,八個小黃門跑上來,扛起轎桿兒,小轎悠悠,在四個宮裝侍女引領下直趨後宮去了。

  張鶴齡笑吟吟地道:「這一次太后的病實在是太重了,宮中太醫束手無策,國公夫人醫術通神,希望能夠治好太皇太后地病。」

  楊凌笑笑道:「不敢不敢。拙荊一個雙十年華的小女子,問診之學哪比得上宮中御醫,個個都是杏林國手,楊某也是為太皇太后盡盡心意罷了。」

  張鶴齡搖頭笑道:「也不盡然吶,宮裡太醫倒不是庸材,只是這幫杏林國手在官場混久了。全成了人精,什麼濟世救人,他們醫治病人是但求無過,不求有功,渾渾噩噩的寧可被人罵作技藝不精,也不願當出頭鳥,太醫太醫,要的就是那個招牌和名份,真正賺錢的全是他們私自在外邊開的店子。」

  張鶴齡熟知宮中這些內幕,所說自然是有依據地。他說完了忽想起一事,忙向畢真招手叫道:「噯,畢公公。」

  畢真連忙跑過來,施禮道:「國舅爺,有何吩咐?」

  張鶴齡道:「昨兒國公爺囑咐你一早喚倆太醫給那個姓黯的診治一下。病可看了麼?」

  畢春壓根兒沒去找人,楊凌作為主選官,國舅和畢春是他的副手,一些選婚具體事務他就得安排這兩個人去做。國舅是皇上的舅舅,資歷比他老。楊凌不好指派他做事,再說畢真是太監,在宮裡行走方便。便囑咐他一早上等三個候選駙馬到了,帶兩個太醫給黯夜瞧瞧病。

  可惜楊凌對宮裡規矩不太瞭解,還以為太醫既然供職宮中,拿著朝廷俸祿,自然便該隨時出診治病,卻不知畢真在內監官職雖不低,也管不到太醫院那一塊兒,要請人可以,銀子還是要送的。他哪捨得花那份錢?

  畢真點頭哈腰地道:「國舅爺,病已瞧過了,沒啥大礙,著涼風寒,將養些日子便好了,開了些清火潤肺、止咳消痰的藥,方子給他了,只是得出了宮才方便抓藥煎藥。」

  三個人大聲說著話,三位駙馬人選卻恭敬肅穆地跟在後邊,不敢高聲大語。皇宮中莊嚴肅穆,紅牆黃瓦,高及數丈,侍衛們站的釘子一般,衣甲鮮明肅立不語,有幾個人見過這場面?

  楊凌和張鶴齡是宮中常客,已經見怪不怪,自然毫無顧忌,邊走邊笑談不已,三位准駙馬人選卻是頭一次進宮,一見如此莊嚴頓時肅然起敬,腳下也放輕了許多。

  楊凌聽說瞧過了病,放下心來,可是看那位舉人老爺腳下虛浮,強抑著咳嗽,常常忍的臉頰通紅,不由皺了皺眉,對畢真道:「畢公公,這位黯公子病體尚未痊癒,一會兒和太后、皇上對答,會不會當堂失了禮儀。」

  畢真笑道:「國公爺儘管放心,他備著清咳潤肺湯呢,就揣在懷裡,這就是在路上,不方便飲用,到了地方時時飲上兩口,就能暫時壓住咳意。不會君前失儀的。」

  張鶴齡頷首道:「嗯,國公不必擔心,一會兒皇上和太后擺駕坤寧宮晴陽殿,其實見了駕之後他們就得退得遠遠的,該探問地資料紙上都寫著呢,太后和皇上、皇后也就是最後再看看真人,從中找出一個最順眼的人來,哪能像尋常百姓家看女婿,還叫上前來問個端詳?能不能選中,就看他運氣了。若真選中了,正式訂親還得三天,三天之後再到成親嫁娶,又得三個月,就算他得的是百日咳也該好了。」

  坤寧宮是母儀天下的正宮皇后寢宮,天下女子極貴之所。金黃琉璃瓦重簷歇山的宮宇有九間寬闊,正面中間兩扇大門,有東西暖閣,器宇宏偉,大氣天成。眾人尚未到殿門前,侍候地宮女太監便已進內傳報。

  不一會兒的功夫,內務府大總管馬永成急急迎了出來,笑容可掬地抱拳道:「恭迎公爺、侯爺,呵呵,畢公公,免禮免禮,哎呀,三位快請進吧,太后和皇上馬上就到。」

  楊凌和張鶴齡點點頭,當先在侍女陪伴下進了坤寧宮正殿,三位候選駙馬被小黃門先引進門去,先在側殿休息候宣。

  畢真俟他們走遠了,一把扯住馬永成道:「馬公公,今兒可全靠您了,黯家為了當這個駙馬,可是花了大筆的銀子,咱們收了錢得給人辦事呀。」

  馬永成笑瞇瞇地道:「放心吧。我老馬辦事還有個不穩妥地?皇宮大院兒,咱家是大管家,把太后和皇后侍候好了,她們順了心,咱家說話還能沒點份量?」

  他壓低了嗓門兒道:「皇上最近不是偶爾也在宮中歇著嘛,咱家對皇后娘娘說。那是咱家苦勸,皇上才回心轉意,嘿嘿,皇后娘娘對咱家感激著吶。」

  畢真一聽,嘿嘿笑道:「公公高明,真是好手段。」他左右瞧瞧,見沒人注意,忙從袖筒裡又掏出一卷銀票塞到馬永成手裡,馬永成手攏在袖子裡捏了捏,比昨兒送來的還要厚些。臉上頓時又和藹了幾分。

  他悄聲說道:「放心吧,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也就是要親自見見人兒,不會和他們多說什麼話兒,皇帝嫁妹子,又不擔心他家境不好、出身低下。有什麼好問地,就是瞧瞧這駙馬順不順眼,中不中意。裡邊我會關照的。等皇上、太后要你介紹這三位候選駙馬時,話該怎麼說,就不用咱家教了吧?」

  畢真會意地笑道:「咱們侍候人的。旁地不會,還就是會說話。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多說,什麼少說,這心裡頭都有數,呵呵,馬公公放心。」

  馬永成哈哈一笑,嘖了一聲道:「這個小子咱家看著還行,小小年紀,就是舉人。長地模樣也眉目清秀,要不然,你想把鹿說成馬,光憑一張巧嘴可糊弄不了太后和皇上。不過呢,這孩子有點可惜了啦,不去考功名,花大把銀子當什麼駙馬!這身份好聽是好聽,它不自在啊!」

  「嗨!攀皇親圖個啥?馬公公是貴人,您見著的也都是貴人,駙馬爺,在這些貴人眼中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天下的窮人多著呢,當今皇上可極寵著公主啊,皇后娘娘只裁了公主府中一點用度,當天就給扳回來了,弄得羅公公還倒霉兮兮去當了大半年的灌腸大使。再說黯東辰那小子官兒不大,可是他的差使香呀,撈的腦滿腸肥的,就是地位不高,見了誰都得哈腰,這要是兒子做了當今皇上地妹婿,還不夠他提氣的?以後見了誰都不用低聲下氣,那也是國戚呀,國戚地位高低,不全看和皇上遠近嗎?」

  他壓低嗓門道:「公公,皇上不待見國舅,您看張候爺現在還有昔日地威風麼?皇上寵著妹妹,這個妹婿,可就不是旁的駙馬比得了的啦。」

  馬永成笑了:「說的也是,這他娘的,還真是有了錢就想權,有了權就想名兒。哎呀,人心不足……蛇吞象吶,成了,你快進殿去吧,咱家還要在這兒候著太后和皇上呢。」

  「好好,那爺們就先進去了,馬總管,您多費心」,畢真打躬作揖地追進殿去了。

  **********

  楊凌和張鶴齡並肩走進坤寧宮,皇后笑盈盈地迎了上來。她身穿金龍紋黃色大袖衣,戴了皂彀冠,麗容齊整。楊凌和張鶴齡急忙上前一下,撩袍拜倒:「臣楊凌、張鶴齡見過皇后娘娘。」

  小皇后雙手虛扶,嫣然道:「兩位卿家快快請起,國公、國舅為選駙馬操心勞力,辛苦了,快快請坐吧。」

  這位小皇后被正德皇上雪藏了一年多,現在已經開了竅,唐一仙壓根沒有和她爭正宮地意思,瞧正德那脾氣,若真的想扶唐一仙為後,就算不廢了她,也幹得出二後並立的事來,可是這些全沒有,就連要納唐一仙為貴妃,二人也要在宮外行民間夫妻禮儀,而不以帝妃之禮進門。

  她和皇上嘔氣,結果就是把坤寧宮變成了冷宮,自成親就沒見過皇上幾面,時間長了,連丈夫長什麼樣兒都快想不起來了,如今她才芳齡十六,難道要守一輩子活寡、還被其他后妃暗中恥笑?

  她倒是想學太后獨寵後宮。可惜正德皇上就像脫韁地野馬,皇宮大院、祖制規矩都束縛不了他,她憑什麼管住皇帝?正德皇帝飛騎闖午門,懷抱唐一仙、指點金鑾殿的事傳開後宮中上下莫不凜凜,這個皇帝我行我素,最喜歡干地就是破壞規矩。你的約束越緊,他只會跑的越遠。

  小皇后從此安份多了,這一來好像正德皇帝反而有些喜歡她了,進宮時偶爾還在宮中居住,對她說話也和氣了些,一後二妃每個月總還能雨露均沾,蒙皇上寵幸幾次,比起以前地冷遇實是天壤之別。

  這位小皇后也想開了,皇后就該有個皇后地氣量,不但皇上得罪不得。皇上這幾個身邊重臣,也是不便輕易得罪的,所以春風滿面,十分的謙和。

  皇后方才正和永淳公主、湘兒公主在殿內敘話。永淳公主生性活潑好動,以前有性情沉穩的姐姐壓著她。還不致太過分,現在多了個朱湘兒,兩個人閒的無聊,整天在宮裡頭亂竄,跟走親訪友似的。皇后、貴妃、太后、十王府諸公主,每個人的府上沒事都去逛上一逛。

  兩位姑娘年紀小沒機心,長的又討人喜歡。皇宮上下竟沒有一個煩她們地,到了哪兒都受歡迎,皇后獨居坤寧宮,地位是夠崇高的了,可是就像供在上邊地一尊佛,想說笑兩句、聊聊心事都找不到人,所以對她們更是歡迎,三人現在儼然便是知交好友一般,二人一說要看看選駙馬。皇后便也答應了,讓她們先進了晴陽閣,避在屏風後偷看。

  皇后吩咐人上了茶,陪著兩位大人品茶閒談,一盡地主之誼,不一會兒的功夫,太后和皇上的御輦也到了,馬永誠攙著皇太后的胳膊,畢恭畢敬地將兩人請了進來,楊凌和張鶴齡忙起身見駕,太后問了幾句鱗選情形,便到了晴陽閣。

  睛陽閣正屋有三間,中以隔扇、屏風分開,梅花獻瑞的大屏風前有三張椅子,皇太后居中而坐,皇上和皇后分開左右入坐,然後宮女們給三人每人桌旁都放了筆墨紙硯和寫著三個名字地紅紙,看起來,這三位也是要打分的。

  三個選婚使在左右賜了座位,剛剛坐定。馬永成便立在皇后身側揚聲唱道:「宣三位待選者晉見。」

  對面以屏風同另一間屋子隔開,三位少年身著淡青色長袍,烏油油的長髮皆以布巾束起,自屏風後魚貫而入,轉到屏風正面,頭也不敢抬,立即下跪齊道:「草民見達皇上、太后、皇后。」

  「抬起頭來」,皇太后知道這三人之中將有一個是自已的愛婿,神情倒也和顏悅色,抬了抬手道。三個少年奉了懿旨,又拜了一拜,這才謹身立起,站在那兒目不斜視。

  莫看初選時如同一場鬧劇,乞丐混混也來湊熱鬧,可是經過八次篩選,從近萬名應徵者中最後挑選出來的三個幸運兒倒個個眉目清秀、身材修長,儀容不凡。

  張太后掃了一眼,攏攏衣袖,唇邊露出一絲滿意地笑容,微微頷首道:「三位卿家果然用了心思,這三位少年看起來都挺順眼的。」

  楊凌、張鶴齡、畢真連忙拱手謝過,正德皇帝也難得正經起來,他瞧了瞧左邊那個身材最高的少年,秀美俊逸唇紅齒白,覺得這個配自已地妹子還過得去,便將手一指,問道:「左邊這個,叫什麼名字?」

  楊凌三人對於最終入選者的履歷可是背的滾瓜爛熟,楊凌地位最高,又是主選官,他拱拱手正想說話,後邊畢真已嗖地一下躥了過來,哈著腰兒湊到皇上跟前,諂笑道:「皇上,此人叫陳輝,十六歲,去年剛剛中的秀才,文才、人品、長相那是出類拔萃。」

  正德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拿起身畔龍紋茶几上的毛筆,正想給這個名字坐上記號,畢真已滿臉堆笑地繼續道:「說到家世,陳輝就稍遜了些,不過英雄不怕出身低,只因他各方面都比較出色,所以才把他列入名單。」

  正德皇帝一愣,脫口問道:「家世?什麼家世?」

  畢春向太后、皇上和皇后點頭哈腰地道:「陳輝地父親是南城門賣油炸果子的小販兒。叫陳三元。他的母親是丈夫死了以後改嫁給陳三元的,兩人就生了這個一個兒子,陳輝倒也爭氣,自幼苦讀詩書,去年就中了功名。」

  正德一笑,曬然道:「朕當是什麼事呢。這算什麼呀?皇妹嫁地又不是家世。」

  不料一旁本來瞧著陳輝連連點頭的張太后一聽臉色就有點不悅了,她黛眉微蹙,向皇上稍稍傾了傾身子,低聲道:「皇上,永福嫁過去,就是他陳家地人了,要拜公婆的,陳輝的父親是個小商賈倒也罷了,可他的母親是再蘸之婦。婦人再嫁,有失婦德。公主拜一個不節之婦為婆婆,豈不叫人恥笑?」

  正德不以為然,不過好在還有兩個人選,便無奈地摞下手中的毛筆,繼續打量剩下兩個。看了一會兒,他低聲道:「母后,您看中間那個怎麼樣?」

  無論家境如何,被選入宮見聖駕的人家,哪怕傾家蕩產。也要置辦得一套體面衣衫給兒子好好打扮一番,這中間的少年卻衣冠樸素、一副忠厚面貌,正德自已輕浮胡鬧。給妹妹挑夫婿卻希望人家老實厚道,看了此人也覺不錯,是以出言相詢。

  皇后在右側輕笑道:「皇上尚武,相中的也是高大健壯的少年,這個人面目微黑,身材敦實,倒像個武士,就是不知家世、才學如何?」

  站了這麼一陣兒,黯夜已經有點冒虛汗了。喉嚨也開始癢了起來,他不敢在帝王面前咳嗽,可這事兒不是想忍就忍得住的,黯夜不由握拳捂唇,輕輕咳了兩聲。

  這一出聲把正德地目光吸引過去了,他看了兩眼道:「這個倒是眉目清秀,只是身子骨太單薄了些吧。」

  馬永成瞧見黯夜咳嗽,立即揚聲道:「待選者退下。」

  黯夜如蒙大赦,連忙領頭兒躬身向屏風後退去,另外兩個也只好跟著退了下去。張太后不悅地瞪了馬永成一眼,說道:「哀家還沒細細打量,怎麼就叫人退下去了?」

  馬永成急忙陪笑道:「皇太后,三個候選者的模樣,您都已經瞧過了,皇家選駙馬,那是何等莊重的大事,奴婢擔心皇上和皇后娘娘離的遠,說話的聲音大了,被他們聽到商量地話語,那就不太妥當了。」

  畢真也連聲應和,張太后哼了一聲就不言語了,轉而對正德道:「皇上,這三個孩子模樣都還過得去。要說長相嘛,那個姓陳的姿容儀表最是出色,可惜家世不好,貧富貴賤什麼的咱皇家不在乎,可這家世清白卻不能馬虎了,以哀家看來,可以從另兩人中擇一個人選。」

  正德點點頭,問道:「畢真,方才站在中間那個,身材硬郎結實的是什麼人吶?」

  畢真忙道:「太后、皇上,皇后娘娘,這個人叫孫世博,父親原是一位參將,傷殘退伍後住在京城,此人是既習文也習武……」

  他奸笑兩聲,又加了一句:「只是他年紀尚小,習練的技巧又多,武藝還未見精通,文才嘛,也尚未取得功名,現在尚是一介布衣。」

  張太后一聽,什麼允文允武,這不是什麼都懂,什麼都一瓶不滿、半瓶晃蕩嗎?她對孫世博外貌本來就不太滿意,這一聽更不喜歡了。

  正德想了想,他心中最中意地還是第一個,這第二個和第三個一文一武,相貌形體不是一個類型,想比較也比較不了,他一時沒了主意,又問道:「第三個呢?那個輕咳的文弱少年怎麼樣?好像身子骨不大好。」

  畢真陪笑道:「那個人叫黯夜,是西什庫掌庫小吏黯東辰之子,年方十六歲,已經有了舉人的功名,詩文出眾,堪稱才子,近日京師天干物燥,多有傷風生病者,這人是個書生,身子不夠強健,風寒有些日子了,現在還余咳不止。只因條件優越,所以奴婢和國公、國舅商議一番,把他也列入了待選名單。」

  正德暗暗思忖半晌,一時取捨不下:論身世,孫世博是四品武將之子,可惜本人是一介布衣,黯夜呢,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父親雖是小吏,也算官宦子弟,只是那身子骨兒也太單薄了些,看他一陣風兒就能吹跑地樣子,以正德平時喜與虎豹搏擊的性子是絕對看不上的。

  猶豫半晌,他才向張太后問道:「母后。您看哪個合適一些?」

  張太后微微思忖著道:「永福性情恬靜沉穩,又通詩詞文章,依哀家看來,還是和那個舉人比較般配,那孩子眉清目秀、既中了舉人,文才也是好的,說到身子骨兒,做駙馬又不是要他去做苦力,那些讀書人有幾個身子骨兒好的?這不是正受著風寒麼,要不然想來氣色也不會這麼差。」

  正德搖頭道:「御妹性子喜靜不假。可是她才不喜歡文弱書生,御妹喜歡的是允文允武地少年,通文而不酸腐,精武而不粗獷,談吐風趣。善解人意……」

  他說到這兒忽想起這話是去薊州溫泉時,妹妹在他面前誇獎楊凌的話來,不禁扭頭瞧了楊凌一眼,只見威國公眼觀鼻、鼻觀心,猶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正德本想尋求楊凌的支持,瞧他眼皮子垂著好像快睡著了,只好轉回頭道:「那個孫世博難得十六歲地少年。看起來性情卻十分的老成,而且又通文墨又通武藝,朕覺著更適合永福。」

  皇后心底裡也相中黯夜,俊俏風流的少年郎誰不喜歡,雖說臉色蒼白,文文弱弱的,可那不是著了風寒麼?怎麼看,也比那個黑黑壯壯的墩實小伙瞧著可愛,可是她現在乖巧多了。婆婆相中了黯夜,丈夫相中了孫世博,心中略一權衡,她便決定放棄自已的意見,加入老公的戰壕。

  皇后說道:「太后,本宮也覺得孫世博更合適些,反正做了駙馬又不需要他去考狀元,文才過地去就行了。永福不但精通詩詞書畫,騎馬射箭、蹴鞠划船這些事情也非常喜歡,太過文靜的男子,怕她不會喜歡呢。」

  張太后一聽也猶豫起來,又想了想那孫世博雖不如黯夜文采出色,也不如他相貌耐看,總的說起來還是不錯的,另外論起家世倒比黯夜家裡更好,她念頭轉了轉,微微點著頭就要答應。她只要一點頭,便也沒了後來的無窮風波,說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外孫子了。

  不料永淳小公主在後邊看地著急,貼著屏風縫兒悄聲喚道:「母后,母后,不能嫁孫世博!」

  馬永成見太后要點頭也有些著急,他向畢真遞了個眼色,畢真會意地咳了一聲,邁前一步正想再進點讒言,比如孫世博七歲時老爹生日,用筷子蘸著酒讓他嘗過,可以說成此人酗酒、十一歲時和鄰居孩子打架,打破了人家的腦袋,可以說成他性情暴烈。

  不過他剛張嘴,就隱約聽到屏風後有人說話,便急忙住了口,畢真不敢向後直視,只用眼角輕輕窺著屏後。永淳站的位置正在張太后身後,張太后聽出女兒聲音,眉頭不由微微一蹙:這孩子跑來做什麼,真是沒點規矩。

  她不動聲色地向後靠了靠身子,微微側過了耳朵,永淳悄聲道:「母后,姐姐喜歡那個姓黯的,求母后成全!」

  三個人裡,永淳相中的就是黯夜,雖說陳輝身材高大,風神俊郎,不過他是國字臉,和楊凌不同。楊凌也是劍眉郎目,十分英俊,可是一張臉卻是瓜子臉尖下巴,若是穿上紅裝,塗上脂粉,還能扮個俊俏大姑娘,那位國字臉地陳輝就不行了,另外此人因為生母是再蘸之婦,已經被母后否決了,她也沒往心裡去。

  孫世博的糾糾武夫形象她也看不上,說起來只有黯夜,雖說五官同楊凌不太相同,可是神情氣質倒有幾分相似,也是瓜子臉尖下巴,一身儒袍同楊凌剛剛進京時的書生氣質十分符合。

  她想姐姐喜歡地既是楊凌那樣的男子,嫁了這個武夫定是不開心的,三個人裡只有黯夜有幾分與楊凌相似,大概也只有此人才能討得姐姐歡心,讓姐姐回心轉意,不再轉些荒唐念頭,搞到自已身敗名裂。永淳藉著她年紀小,得到母后寵愛,便壯著膽子在後邊插嘴了。

  張太后一聽。還當永福也在後邊示意妹子向自已傳話,不禁既好氣又好笑,堂堂公主沉不住氣,竟然自已跑來挑駙馬了,這要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

  她不著痕跡地輕咳一聲,說道:「知女莫若母。永福地性情哀家還不明白麼?依哀家看,就這個黯夜能遂永福的心意,另兩個也不錯,可比著就差了點兒,嗯……就是他了!」

  選票有三張,但是民主玩到最後,張太后使用了「一票否決權」,這個黯夜除了正生風寒,病怏怏的沒啥精神頭兒,倒也挑不出旁的毛病。皇上和皇后也就無話可說了,駙馬人選就在永淳公主和太后的暗箱操作下正式誕生了。

  「畢真,母后已擇選黯夜為永福公主駙馬,吩咐司禮監用印傳旨,著黯夜回府。闔府上下,設香案候旨。」

  **********

  聽到正德下旨,狀似老僧入定的楊凌眉頭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動了兩下,心裡先是一緊,再是一鬆。肩頭放鬆下來,心神卻倏忽一陣茫然,猶如被風飄落在蒼茫大海上地一粒灰塵。上下都是一片無垠的藍,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這三個少年著實費了他不少心思,首先相貌都過得去,陳輝相貌堂堂,又是秀才;孫世博重在允文允武,愛好廣泛;黯夜文才出眾,高中舉人。論條件哪個都不錯,可要說一定能討得公主歡喜。他又覺得哪一個好像都差了那麼一點點味道。

  瞧著這三個人,想像永福公主站在他們身邊的樣子,楊凌感覺不到一點夫唱婦隨的喜氣,隱隱然,他覺得這三個人沒有一個能稱公主的心意,想起公主對他的重托,想起那個可愛的小姑娘,這事兒可比不得旁的事,是人家一生的幸福所依,如果選錯了人……

  想到這裡,他的心沉甸甸地,胸腔憋悶的喘不上氣兒來,好像裡邊有一隻大手把他的心肝肺全都攥緊了,使勁地要絞在一起。

  可讓他挑毛病,他又挑不出來。三個人各有所長,已是此次應選駙馬上萬人中的佼佼者了,人既然帶到了,就沒他什麼事了,現在是皇上一家挑女婿,他和另外兩個選婚使只是陪襯而已,他也懶的品頭論足,浪費心神去思量這三個男人誰更適合做永福地丈夫。

  恍恍惚惚地,眼前儘是永福公主那雙幽怨的眼神,弄得他心中焦慮不安:如果所托非人……?應該不至於吧,她是公主,怎麼也不會被駙馬欺負的,更沒有哪個駙馬敢幹出移情別戀的事兒來,那不就行了?

  幸福、快樂,還要怎樣才會快樂?這時的天下沒有女人能自已選夫君地,就算自已選擇的就一定天長地久永遠恩愛麼?想那後世就是自已選擇戀人的,又有多少人短短幾年之後勞燕紛飛地,感情事本來……本來就做不到十全十美。

  永福,我盡了力了,天作之合的最完美愛情,只有神話故事裡才有,緣生緣滅緣自在,情深情淺不由人。永福,我已盡力了!

  楊凌頭一次有種無力挫折感,這種事又豈是憑權力和心機能夠圓滿解決的?聽到皇上下旨,一陣茫然之後,他的心裡又一陣輕鬆,這個重擔終於卸下了,好男兒,莫辜負女兒心,黯夜、永福,祝願……祝願……

  楊凌心神飄忽,忽覺被人扯了扯袖子,他茫然抬頭,見壽寧侯張鶴齡已站了起來,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忙也跟著站起,木偶一般隨著張鶴齡拜了下去:「恭賀太后喜得乘龍快婿,賀喜太后、皇上!」

  行禮如儀,機械地下拜、賀辭、退下,出了坤寧宮楊凌還像喝醉了酒似的,張鶴齡奇怪地道:「國公爺。可是身體不適?」

  楊凌強笑道:「喔,昨日審閱二十多人地材料,忙碌了半宿,有些睏倦了。」

  張鶴齡笑吟吟地道:「喔,這件大事總算了了,國公早些回去歇息吧。過兩日本侯生日,到時再設宴請國公歡迎。」

  這邊塵埃落定,永淳和朱湘兒已從後殿溜出去,飛奔到永福公主府報信去了。永福公主坐在妝台前,靜靜地聽著永淳和朱湘兒興奮地描述著選駙馬的情形,最後又指手劃腳地詳細描述了太后指定的駙馬人選模樣,始終一言不發。

  兩位小姑娘發現她情形有異,臉上地興奮之色漸漸消去,兩個姑娘面面相覷,最後朱湘兒吐了吐舌尖。扯扯永淳衣袖道:「永福姐姐,我……我和永淳先出去了。」

  永福默默地點了點頭,雙眸一片霧氣氤氳。

  一縷秀髮挽在手中,玉梳輕輕梳理著,秀髮光可鑒人。理得柔順,可那一顆心兒卻像是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麻。

  從此後,蕭郎見我如路人,我見蕭郎亦不識,我該收拾心情。為人婦為人妻,做一個守貞知禮的好妻子了……,癡癡地眼神望向鏡中。容顏美麗不可方物,璀璨的象夜空中剎那燃起的煙火……

  誰叫我生在帝王家呢,陪伴一生的夫君,將永遠不會是我夢中的那個人。「啪」地一聲,玉梳斷成兩截,銳利的碎玉刺進掌心,殷殷的血順著皓玉似的纖腕蜿蜒出一道怵目的紅。

  自幼倍受呵護,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公主,還是頭一次弄傷身子。掌心好疼,可是心裡更疼。原本朦朧、模糊地愛意,在得悉終身已定的時候,突然變得那麼清晰,深深地銘刻在心裡,再也揮之不去。

  此情只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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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
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5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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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真心情大好,輕輕鬆鬆趕出殿去,對待在偏殿候旨的三個少年道:「皇上旨意,陳輝、孫世博,少年英才,甚得朕心,著保送太學,以期有所成就,報效朝廷。黯夜,你可以回府了,皇上旨意隨後便到!」

  這話一說,便是明白告訴他們,皇上看中了黯家的少年郎,駙馬人選已經定了,另兩位仁兄,你們過五關斬六將,折騰了半個多月也夠辛苦的,現在可以去領記念獎了。

  能殺入決賽圈兒地人,心理承受力還是很強的,孫陳二人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都能帶著親切的笑容對黯夜表示了祝賀,這才隨著小太監去太學報到了。黯夜又驚又喜,蒼白的臉上也騰起兩團暈紅,氣息一促,他忍不住又是撕心裂肺的一通咳嗽。

  這時黯夜可是駙馬爺地確定人選了,畢真對他也挺客氣,忙上前幫著拍打了一番,細心囑咐道:「哎喲喲,黯公子,您可得延請名醫,早點診治呀。皇上中意,太后點頭,三日之後就得納采問名,隨後皇上還要設宴請你和令尊大人赴宴,當席納吉婚書,您就是駙馬爺了,到時一直呼哧帶喘的,多煞風景兒?」

  黯夜脹紅著臉又急喘了一陣,才拱手道:「小子多謝公公指點,喜事定了,還要重禮酬謝公公。」

  畢真喜上眉梢,呵呵笑道:「那咱家這裡就提前謝過駙馬爺了,呵呵,咱家派兩個人送駙馬爺出宮候旨吧,一會兒皇上的旨意就到了,你也得趕快準備六禮儀典了。」

  「是是是,小子多謝,告退,告退!」黯夜又是一陣咳嗽,連忙掏出清咳潤肺湯灌了幾口,火熱地肺腑間頓時清涼不少,這才抑住了咳嗽,起身告退。

  他只知道自已病的不輕,可不知道自已去日不多了,所以對於娶公主,說實話他心裡還不大樂意呢。他十六歲就中了舉人,也算難得地才子了。將來再考中進士入朝為官,熬上幾年外放地方,做一方大吏,三妻四妾,榮華富貴,那是何等逍遙?

  做駙馬?也不知道永福公主是醜是美。就算是生的漂亮,做了駙馬也便受了拘束,不但一輩子沒了前程,而且公主深居「十王府」,這駙馬就是個活鰥夫,他才不願意守著一個名份上的老婆,做那一年見上一面的牛郎呢。

  可是父親貪墨髒罰庫的大批金銀財寶,快被人查出底細了,到那時就得抄家殺頭,自已也成了犯官之子。就算不被牽連抓起來,也要剝去功名成為布衣,以後一文不名,窮困潦倒,想參加科舉朝廷也不會准了。這個時候永福公主就成了一道赦罪免死的丹書鐵券。哪怕她長地奇醜無比,也得把她娶到手,如今家裡花了大把銀子上下打點,總算是如願以償了。

  這樣一想,黯夜心裡又開心起來。隨在兩個小黃門兒身後,步履也輕鬆了許多,遊目四顧。宮牆殿宇已不似來時那般敬畏了:「再過三天,我就是皇帝地妹婿,走在這宮裡頭,你們是奴才,我卻是皇上的親戚,呵呵,當駙馬的感覺好像也不是那麼糟糕。」

  黯夜把手一背,壓抑著咳意,洋洋自得地想:「做了駙馬規矩多又如何。反正公主長住深宮,她還能管得了我不成?駙馬府就我一個主子,只要我小心些,還不是隨心所欲?既然命中注定不能入仕,我便做一個風流瀟灑的駙馬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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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是皇家還是民間,婚姻須行六禮,即納采(送禮求婚)、問名(詢問女方名字和出生日期)、納吉(送禮訂婚)、納徵(送聘禮)、請期(議定婚期)、親迎(新郎親自迎娶)。

  納采問名簡單,皇上恩旨一下,三日之後便帶了大雁、鴛鴦、麋鹿等數十樣吉禮到皇宮舉行。納采問名之後應是納吉,古禮是進行占卜,看看雙方是否合婚,如果相合,這婚事便正式定下來,剩下的事只是擇定吉日正式過門罷了。

  不過到了明代,納吉已不再行卜禮,直接由女方家長在接受納采、問名之後交換婚書,定下親事,到此除非男方退回婚書,否則,名份便定了。

  今日,就是黯家到皇宮納采問名之期。

  天氣冷了,可是房中卻暖洋洋的。一大早兒,幼娘偎在楊凌懷中,暱聲道:「相公,晚晚上宿在這裡時,不要再叫家人把孩子抱走了。」

  「嗯?」楊凌在她唇上印了一吻,輕笑道:「怎麼?」

  「那樣……人家都知道……,哎呀,你還問!」幼娘嬌嗔地拍了他一下。

  楊凌開心地笑起來,一抱摟住她,下巴在她的頭頂輕輕磨挲著:「寶寶都生了,你還這麼害羞呀?呵呵,人倫大禮,有啥見不得人?那小子不抱走不成,他總給老子搗亂,上回相公正在緊要關頭,他扯開嗓門便哭,又是拉屎又是換尿布,然後再餵奶,害得我披上件袍子裡邊光溜溜的就跑去了文心房中,要不是現在練武強身,就得傷風感冒。」

  韓幼娘吃吃地捂嘴兒樂,臉蛋兒紅紅地偎在相公光滑赤裸的胸膛上,感受著他爽朗地笑聲從胸腔裡傳出的有力的震動,愜意地瞇起眼睛,甜蜜地道:「人家知道相公其實每天還有許多事做,可是這段時間你在家裡陪著幼娘的時間最長,幼娘很開心。」

  她捉住楊凌一直在她翹臀上遊走的大手,手指和他交叉著合在一起,仰起頭張開眼睛道:「相公在對付劉公公是麼?劉公公這人本來不壞地,記得當初,是他去雞鳴驛接了相公進京,從此以後相公就飛黃騰達,做起了大官……」

  「車轎進京的路上,劉公公也挺照顧咱們夫妻地。皇上做太子的時候,咱們搬了新家,劉公公還登門送禮,燎鍋底兒來著,唉!這才多長的時間,太子登了基。做了皇上,相公和劉公公都有了好大地權力,朝裡一些老臣看不慣,總想著除掉相公、除掉劉公公,誰知道這些溝溝坎坎兒都闖過來了,最後相公和劉公公倒成了冤家對頭。」

  楊凌苦笑一聲道:「世間事最難預料,今日恩明日仇,誰會算得清楚?劉瑾沒有權力時是無害的,當他有了權力,卻不會使用時,就成了害人的猛虎了。屯田清丈本來是件好事,結果讓他一干,就弄地天怒人怨。查辦貪污也是好事,劉瑾正在清查內庫、西什庫,聽說西什庫甲房有人盜賣銀朱、烏梅、黃丹、百藥煎之類的物品。大大小小的貪官污吏抓了一百六十多人,管內庫的官兒,全是一隻隻大肥老鼠,收拾也是應該的。可是呢,他自已趁機弄了大批的財產搬回了家。手下負責查辦貪污的官員也從中漁利,貪官是查出來了,貪髒卻不過是從那些小貪官的手裡轉移到了他這個大貪官的手裡。唉!劉瑾,已經不是當初捧著個鹹菜罈子來祝賀咱們喬遷地劉公公了。」

  韓幼娘又貼到他胸口,輕聲道:「幼娘是女兒家,不懂那麼多朝中大事,我只知道我地相公是最棒的、最好的,我的夫我的天,你做什麼事我只有支持你,只是想著原來還常走動地朋友,現在搞的勢不兩立。幼娘有些傷心。」

  楊凌騰起手來,在她光滑柔軟的翹臀上一拍,笑道:「我的幼娘也是最好的,賞家法一記!」

  「討……厭……」,兩個人又打鬧一陣兒,韓幼娘道:「相公,天光大亮了,起了吧,惠國公府昨日送來請柬,請你赴宴呢,今日去嗎?」

  「不了」,楊凌坐起身來,韓幼娘從鉤上摘下衣袍,跪坐在床上給他穿著衣服:「今日……是駙馬入宮納采問名地吉期,皇宮裡上下都在忙碌,文心不用進宮為太皇太后診病。太后的病很重,加上年老體虛又引起了其他病症,文心也不敢用藥,她要去拜訪一位杏林同道,討教些問題,我得陪她去一趟。」

  「嗯!我帶孩子去哥哥家竄竄門兒,許是見二哥做了大將軍,大嫂一直鼓動大哥也做些大事,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大哥不願走你的門路,自已活動了一下,要去遼東從軍呢。」

  「嗯,這事楊一清大人對我提起過了,大哥不願靠我地關係陞官,我也就沒出面,憑大哥的本事,他一定能出人頭地的,原遼東總兵現在我的麾下,臨走時我叫他幫著關照一下,大哥忠厚老實,莫被軍中老資歷欺負就成。」

  「嗯!」韓幼娘眉眼彎彎,甜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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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黯東辰走到皇宮正門,激動的腿肚子真突突,他這個內庫小吏,皇宮出入過多回了,可愣沒見過正門是什麼模樣,今兒不但大搖大擺地來了,他還是主角呀。

  下了轎,後邊跟著數十名嶄新青衣小帽的家人,扛著抱著各色禮物,全都繫了紅綢線帶,李虎也戰戰兢兢地跑過來,兩個人都是新訂做的「雅軒記」的錦袍,只是神情氣質,怎麼打扮也拿不出高貴人的氣派。

  後邊是他地兒子,即將成為永福駙馬的黯夜黯公子,也是一身新衣,臉上還薄塗了淡淡胭脂,臉色看起來紅潤健康了許多。在轎中先喝了些藥鎮住病勢,他也顫巍巍地出了轎子,好在駙馬左右本來就該有兩個扶持貴人的僕人幫扶,這回正好借上了力道。

  父親和舅舅做為長輩在前,黯夜在後,行至午門正前,按禮部指揮行三拜九叩禮,望宮闕而拜,然後黯東辰取出事先寫好地表文朗聲誦讀。表文並不太長,可等他結結巴巴地念完了,跪在後邊的黯夜被折騰的大冷天的愣出了一頭白毛汗。禮部掌婚官員跪接了表文,然後儀仗再起,黯夜坐回轎子,總算得以喘口大氣。

  儀仗繞至紫禁城東門,下轎。再拜,上轎,至內東門,下轎,再拜,這一通折騰,可憐黯夜一張粉飾的紅撲撲的小臉兒又變地煞白了。

  禮部掌婚官上前對守在宮門口的接親太監馬永成馬大總管高聲道道:「朝恩貺室於戶部內庫掌庫官黯東辰之子黯夜,黯夜習先人之禮,使臣戶部鴻臚副使梁可振恭請納采。」

  梁大人跪呈表文,馬永成亦跪倒接過。雙手捧在手中進入宮中,黯家呈送的禮物全部移交宮中小太監,一個個扛著箱籠,牽著麋鹿,抱著鴛鴦、大雁等物亂哄哄地跟在後邊。

  馬永成捧著皇帝的回表,率著一幫小太監又跑回內東城門,高舉表文宣讀一番,黯家上下再次跪倒聽表,然後梁大人揚聲道:「起,將加卜筮。使臣梁可振問名。」

  然後,又是互相跪拜,交表文。這通禮儀就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好在不用一直跪在外邊等著,黯公子可以時時回轎中休息、服藥,上百號人在宮門外翹首等待了很久,馬永成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把眼睛一掃,高聲道:「有制!」

  掌婚使梁大人忙招呼黯家上下一齊排班跪好。馬永成高聲宣佈:「弘治皇帝第二女(長女夭折)秀寧,封永福公主。年已及笄,可議婚配。」

  眾人再行三拜九叩禮,恭謝聖恩。馬永成眉開眼笑地扶起黯東辰道:「黯大人,恭喜恭吉,當今皇上在乾清宮設御宴,宴請親家,請兩位長者和貴公子入宮。」

  跟皇上一塊兒吃飯,黯東辰心臟一陣亂跳,幸福的耳朵都嗡嗡作響,馬永成笑瞇瞇地道:「一會兒飲宴時皇上就要賜下婚書,永福公主就是你黯家的人啦,黯大人,一步登天吶,呵呵呵……」

  黯東辰定了定神,驚喜地道:「同喜同喜,多謝公公!」藉著四手相扶,大袖飄飄,一疊兒白花花的銀子又遞了過去。馬永成不動聲色地接在掌心,拍拍他的手臂,一轉身,揚聲道:「皇上賜宴,黯氏父子、長輩領旨入宮!」

  在他帶領下,黯氏父子和母舅李虎隨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進入皇宮,厚重的宮門重又重重掩掩上,將披紅掛綵的車馬轎子和家人們隔斷在宮門之外……

  楊凌沒想到高文心要拜訪地那位杏林高手居然是金針劉,昔日自已負著幼娘九城尋醫時找的第一位名醫,野菊齋的劉先生。

  高文心下了轎子,綠油油的窄袖對衿襖兒,月白秋羅裙子,一對羊皮銷金鳳頭鞋兒,娉娉婷婷,俊俊俏俏,楊凌挽住了她的手,悄聲道:「原來你要討教地就是這位金針劉呀,金針劉好像兩眼就認得金子,醫術高明麼?」

  高文心低聲笑道:「夫君,劉先生診金要的是高了些,不過醫術還是高明的,十三科中他精擅的至少五科。學醫者大多精擅一門,旁的或有涉獵,但是誰也不敢自詡包治百病,不管什麼病症全都能治地神醫從來可就沒有過,太皇太后這病似於肺癆,可肺癆又有四五種,而且太皇太后又夾雜其他病症並發,不好決斷,劉先生是此道行家,討教一下或許會有益處。」

  楊凌捏捏她的小手,輕笑道:「這些我不懂,你討教你的,我只是陪伴我地佳人同游而已。」

  高文心甜甜一笑,剛想對夫君調笑幾句,前方金針劉已經笑呵呵地迎了出來……

  金針劉可不記得當初背著妻子上門求醫的那個錦衣衛了,可是今日登門的威國公他卻久聞大名,威國公夫人高氏,是高太醫之女,與他齊名的京城神醫,自也不敢小覷,接進廳中奉上茶來,細一攀談,這才知道她的來意。

  這金針劉醫術高明,不過為人有點貪財慕勢。而且就算是心胸豁達者也很少有人樂意把自已地獨到醫術告知別人的,但是對高文心卻不同。為什麼?因為她是國公夫人,不可能和他搶飯碗,說出點獨到見解,做國公夫人半個老師,那是何等光彩?所以金針劉倒也沒有藏著掖著。聽了高文心對病情的敘述,便捻著鬍子搖頭晃腦地講解起來。

  高文心醫術不在他之下,兩人各有所長,這一番研討,金針劉也是受益匪淺,楊凌聽著二人一套套的醫學術語,腦袋暈暈沉沉全不明白,初時還坐著,後來聽地煩惱便站起身走到廳門口負手欣賞院中雪景。

  國公登門,野菊軒便暫時關門歇業了。院子裡很是清靜,幾枝老梅樹紅花綻放,映著白雪,顯得極樣嬌艷。楊凌悠悠吐出胸口一口濁氣,眼望紫禁城方向。悵然想道:「黯家已經進宮納采問名了,這時辰皇上該賜宴了吧,賜宴,交付婚書,這親事就定了。

  不知道永福那小姑娘滿不滿意。唉!她的性子溫吞水似地,說半句留半句,叫人怎麼猜的明白?這要是永淳的性子就好辦了。要是為她選駙馬,我估計她能把要找夫君的相貌、條件寫的清清楚楚,讓我按圖索驥……」

  廳中兩位神醫議論的入神,就是比較勢利的金針劉也把國公爺丟到腦後了,兩人已從太皇太后的病情討論到了相似病症病例的解決辦法。

  只聽金針劉搖頭擺尾地道:「老夫以為不然,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氣滿,喘息不便這些表象。並不能做為用藥之據,首先應判斷是『癆蟲』、『瘵蟲』引起,還是正氣虛弱,如先天不足、後天不當,從而導致精氣血虧損,於是正氣不足,邪氣即可乘虛而入。比如說前幾日老夫為戶部黯大人家小公子診病,這位公子就是胎裡帶的毛病,先天不足,精血不旺,全賴自幼家境富裕,各種補藥盯著,原本好好將養,或能長壽,可是他又苦讀詩書,竭盡腦力,加上天氣驟寒,導致外邪入侵,瘵蟲入體。黯公子原本身體便如空中樓閣,命火如風中之燭,現在內外誘因同時發作,這樣地病人就如你所說的病人身體,自身太過虛弱,用慢藥救不得病,用猛藥先要了命,唉!只能拖得一時是一時,用藥也……」

  他剛說到這兒,一個身影忽地衝到面前,由於衝勢太猛,桌上兩杯清茶被撞的跌了開去,茶水潑了一桌,只見楊凌臉色鐵青、神情猙獰,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厲聲喝道:「戶部黯公子,說清楚,是什麼人?」

  金針劉近二十年來備受尊崇,只被人揪過兩回衣領子,一回是去年被一個錦衣衛的小官兒揪著衣領趕走了一個富有萬金地大顧客,逼他給愛妻診病,一回就是現在,被大明威國公爺給……

  同樣憤怒的面孔、同樣噴火的眼神兒,電光火石一般,兩個身影重疊到一塊兒,金針劉恍然大悟地道:「啊啊!去年登門的那個錦衣百戶,就是國公爺……」

  楊凌不願談論公主嫁人的事兒,這兩天皇上忙,唐一仙也沒去見他,闔府上下除了幼娘還沒有人知道駙馬人選,所以高文心也詫異地站起身道:「夫君,這是……你放開劉先生,有話好好說。」

  楊凌一抖金針劉地衣領子,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戶部哪個黯大人?說、清、楚!」

  「戶部只有一個黯大人,就是掌管西什庫的黯東辰黯大人。」

  危險的眼眸又逼近了一分:「他有幾個兒子?」

  「只有一子!」

  「他……身患重疾?!」

  「病入膏癀,藥石無救!」

  「砰!」炕上地矮几被楊凌一拳擂的跳起半天高,「該殺!」

  「夫……夫君怎麼了?」高文心看著一陣風兒捲出劉府的楊凌背影,茫然轉向金針劉問道。

  金針劉氣地一撅鬍子。心道:「你家相公發神經,老夫怎麼知道?」

  **********

  十餘騎快馬疾馳過北京街頭,狂風一般衝向紫禁城。

  「站住,前方是禁宮重地,何人縱馬狂……站住,站住!嗚~~嗚嗚~~~~」,警號吹響,紫禁城外圍殺出無數巡城羽林衛,劉大棒槌舞著八尺長的黝黑鐵棒,聲如霹靂:「十萬火急,威國公爺進宮面聖,閒人閃開!」

  閒人?誰是閒人?

  聞訊趕來的錦衣衛千戶石文義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威國公也太放肆了,怎麼著?還想學皇上,來個馬踹午門、指點江山不成?嘿!你有權宮中乘馬,那也不是正門,而且也不能這般狂奔吶,再說你那些侍衛也有這權力不成?真他娘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石文義拔出繡春刀,擺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凜然大喝道:「已到午門,文武官員下馬落轎!」

  「呀!當!」繡春刀被一棒砸成兩截,唬得石文義一個「懶驢打滾」,灰頭土臉地爬到了一邊。蹄聲如雷,從身邊一掠而過,石文義驚魂未定地站起身來。被震的麻酥酥地右臂顫巍巍指著前方吼道:「鳴號、示警,楊凌反啦!」

  楊凌馬不停蹄,一陣風般捲到宮門前,跳下馬來扣住銅環一通拍打,右宮門侍衛打開消息口,楊凌亮出牙牌,喝道:「開門,本官要馬上進宮見駕!」

  守衛的侍衛認得楊凌,見他臉色青裡發紫。說不出的難看,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嚇得急忙拉開大門,楊凌從右宮門進入皇宮,急問道:「皇上在何處擺宴?」

  「乾清宮西暖閣。」

  楊凌二話不說,拔腿便跑。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婚書千萬不要已經交給黯家了,否則他將抱憾終生,永福公主一生的幸福就要全葬送在他的手裡了。他如何來背負一個無辜女子所受的傷害,她在忍受一生的寂寞和折磨的時候,自已又如何坦然享受自已的幸福?

  楊凌越想越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他媽地,皇上選妃,哪怕是個品級很低的才人、選侍、淑女都要裡裡外外全面檢查,就差弄個內窺鏡連五腑六髒都查個清楚了,怎麼公主選駙馬,什麼都不檢查?

  他今日是陪伴妻子拜訪神醫,穿的是一身便裝,但宮裡的人大多認得這位御前紅人,瞧他一路狂奔,絲毫不顧國公的禮儀,都不禁瞠目以對。

  警號傳出,各處宮門立即上鎖緊閉,錦衣衛、御馬監刀出鞘、弓上弦,緊緊守住各處宮門,只可惜楊凌動作實在太快,早搶在他前邊進宮了。

  石文義雖然惱羞成怒,可他看到楊凌地人規規矩矩待在宮門前,面對林立的刀槍沒有絲毫反抗的意味,進宮的只有楊凌一人,倒也不敢發出最高警訊,要求京營和五城兵馬司勤王護駕,那樣的話動靜鬧地太大了,如果不是那麼回事兒,他這「烽火戲諸侯」的主兒就得被砍頭。

  乾清宮西暖閣內,皇上正和親家飲宴。

  長長的宴桌,正德皇帝打橫而坐,左首坐著准駙馬,右首是黯東辰和妻弟李虎。那時沒有轉桌兒,長桌上雖說菜餚豐盛,可那都是擺設,誰也不能站起來去挑著吃。除了不時有人給皇上跟前換菜布菜,旁人只能盯著眼前夠得著的菜吃,好在他們也志不在此。

  彼此是頭回見面,那位黯公子時不時的清咳兩聲,坐在下首難得動幾筷子,說話也細聲柔氣兒的,黯東辰和內弟李虎見了皇帝只會奉承幾句,虧得馬永成和幾位內侍太監在旁邊插科打諢,這氣氛才熱烈起來。

  酒過三巡,馬永成一擺手,小黃門用一個朱漆托盤盛上張紅色燙金的帖子。馬永成湊到正德耳邊悄聲道:「皇上,該下婚書了」。

  「哦?喔喔!」長兄如父,今日小妹正式定親,一向長不大的正德皇帝忽然覺得肩上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感,這位母后選定的妹婿果然是文弱了點兒,話也沒幾句,他的父舅也只會阿諛奉承,正德有些瞧不在眼裡。不過看在妹妹份上,還是十分親切。

  一聽馬永成提示,正德便放下酒杯,站起身笑呵呵地道:「黯夜,上前來」。

  黯東辰和李虎一見皇上手中那小小一貼紅色婚書,頓時兩眼放光,好像看到了一座金山,一座十足兌現的免死金牌,黯東辰強抑激動。趕緊催促道:「吾兒。還不起身。給皇上叩頭接取婚書」。

  黯夜坐得久了,肢體酸軟,為了壓拆咳嗽,胸中翻騰十分難受,根本就吃不下東西,一聽要接婚書不由如釋重負,接了婚書飲宴就結束了,,自己就不用再受這種折磨了,他急忙一撐桌子站起身來,腳下有點發虛地移到正德面前,雙膝跪倒,恭聲道:「皇上」。

  正德看著他,沉聲一歎道:「永福是朕的胞妹,朕甚疼這個妹子。從今日起,朕將她交給你了,你要善待朕的御妹……」

  黯東辰和李虎兩眼緊緊盯著正德親手寫下,蓋了璽印的婚書,嗓子眼都發乾了,婚書遞下。黯夜的指尖剛剛觸到婚書,「轟」地一聲巨響,殿門四開,一個人影裹著一陣寒風和震落的雪花撲了進來。

  後邊幾個小黃門驚慌失措地大叫「國公爺,您不能擅闖啊」。

  正德皇帝持著婚書,詫異地道:「楊卿,你這是做甚麼?」

  楊凌血貫瞳仁,戟指大吼:「黯夜!小畜牲敢爾?速速退下!」

  黯東辰呆了一呆,猛回頭見那律法認可的憑據還沒落到兒子手中,不由急叫一聲:「吾兒,接了婚書!」

  「你找死!」楊凌真氣了,抓起一盤子菜呼地一下就擲了出去,菜和盤子半空分了家,盤子倒是準確地砍中了黯夜的手腕,發出骨折的聲音,可那一盤子菜全奔著正德去了,正德傻傻地站在那兒,瞧瞧身上的菜湯,從鼻子上摘下一塊瓜條,像作夢似的道:「呃……楊侍讀……是你嗎?」

  「不要受人打擾,接了婚書」,黯東辰顧不得皇上在跟前了,立即放聲大呼,同時一下子跳了起來:看來是事情洩露了,得先把婚書搶到手,那樣主動權就掌握在自己手裡了,除非皇上幹的出殺人滅口的事兒,否則就得被自己牽著鼻子走。

  「砰」的一下,楊凌見黯東辰要幫著兒子奪婚書,也來不及繞開,竟跳上桌子直奔過去,杯盤間雖有空隙,可一奔跑起來連踢帶喘汁水四濺,正德皇帝今天地思路徹底跟不上了,他目瞪口呆地道:「楊卿,你到底要做什麼?」

  黯夜看出情形不對,婚書再不到手,全家就得以欺君之罪被砍頭,他忍著骨折的巨痛去奪婚書,楊凌還差著兩步,一見正德被自已嚇傻了,黯夜馬上就要奪到婚書,他猛地大吼一聲,身子騰空而起。

  黯夜剛剛半站起來去搶婚書,楊凌重重一腳踹在他的太陽穴上,黯夜「哇」地一聲,一大口污血噴在皇帝的龍袍上,身乎「卟嗵」一聲栽到了地上。

  楊凌從空中落下時順手抄過了皇上手中的婚書,馬永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什麼有人傷了皇上,急忙撲上來拖著皇帝後腿,和幾個小黃門還有門口剛剛追進來的帶刀侍衛把皇帝團團圍住。

  猛撲過來的黯東辰和李虎像瘋了一樣,那紙婚書就是全家人的命呀,楊凌的身子剛剛落地,正砸在黯夜身上,兩人也顧不得黯夜生死,撲過去死死壓住楊凌,抱頭抱腳,三個人壓在黯夜身上廝打成一團。

  正德皇帝癡癡傻傻地看了片刻,扭頭對馬永成道:「老馬,楊卿他……他是不是患了癔症?」

  楊凌的武功要對付這兩個小吏倒不難,可是倒在地上和兩個拼了命的人打爛架,什麼借力打力、閃轉騰挪全用不上,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連踢帶踹的掙開兩人,袍子被撕得一條條的狼狽不堪,哪裡還有一點國公爺的貴重威儀。

  可是楊凌爬起身來,一身湯水血漬,袍子絲線縷縷,頭上包巾扯開,髮絲蓬亂,像個叫化子似的,卻站在那兒哈哈大笑,狀甚得意。

  被踢了一腳,又被五四百多斤壓在身上重重輾轉了一番的黯夜公子直挺挺地躺在那兒,兩眼瞪得老大,嘴角還涎出烏黑的血液。

  黯東辰和李虎根本顧不上看他一眼,兩人趴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楊凌空空的雙手,顫聲驚叫:「婚書呢,婚書呢?婚書在哪裡?」

  楊凌雙手很瀟灑地一分頭髮,然後一拍肚子,哈哈笑道:「婚書在此,有種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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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公主修緣


  楊凌把婚書吞進肚去的話一出口,黯東辰和李虎就跟抽筋兒似的一陣哆嗦,現在換他們倆血貫瞳仁了,兩個人氣火攻心,情知大勢已去,不由一聲嘶吼:「姓楊的,老子跟你拼啦!」

  兩個人噌地一下躥了上來,呲著牙恨不得咬下楊凌一塊肉來。楊凌現在心中大定,心平氣和之下手腳便靈活多了,一雙手左兜右轉在乾清宮打起了太極拳,左搬捶、右搬捶、白鶴亮翅、金雞獨立,揍得黯東辰二人暈頭轉向。

  最後楊凌抽冷子揪住二人的脖領對面一碰,兩個人痛呼一聲,額頭腫起好大的肉瘤,頓時暈倒在地。

  正德和馬永成、一班侍衛、小太監們象看大戲似的,兩眼發直,老老實實看著楊凌把他的親家一個個全撂倒在地,正德皇上這才吃吃地又問了一遍:「楊卿,呃……你這是做什麼?」

  楊凌又做了個很瀟灑的動作,把披散下來遮住眼睛的頭髮向左右一分,然後指著黯夜道:「皇上,這個狗才身染絕症,可是他們竟然騙婚騙到了公主頭上,臣打聽到消息真是嚇得魂飛魄散,情急之下倉皇入宮,見皇上正要頒下婚書,情急之下來不及稟明,在君前失了禮儀。這個殺才明知自己隨時都會斃命……」。

  他低頭一瞧,黯夜直挺挺地躺在那兒。口鼻間糊滿了烏黑的血液,顯然已經死了。楊凌一愣,隨即理直氣壯地道:「皇上你看,果然隨時都會斃命!」

  楊凌嘴裡說著,心裡趕緊思忖道:「壞了,怎麼把人打死了?這下得把金針劉、開藥鋪子的,還有黯家煎藥的僕人都找來才說得清了。」

  正德倒沒讓他費那力氣,他對楊凌已經養成了條件反射性信任,再低頭一看,黯夜直挺挺躺在那兒,滿嘴污血,湧出的血液都是黑的,哪裡還有懷疑,剎那間猶如一瓢雪水從頭澆下,正德皇帝的頭皮冷酥酥的一陣發麻:他後怕呀,剛剛的婚書要是遞出去,自己妹子的終身就完了。

  人人皆有逆鱗。正德的逆鱗就是不要欺侮他至親的人、不要背叛他的感情。一見這模樣正德「嗷」地一聲,跟瘋了似的撲上去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口中喝罵道:「果然狗才,好個殺才,連朕的妹子也敢誑,朕要殺了你!朕要殺了你!」

  可憐黯夜死了還被龍足一頓作踐,正德發起火來也不管腦袋不管腚的,片刻功夫把他的遺容踢了個面目全非,小舌頭都耷拉出來。

  馬永成聽楊凌一說,心裡『咯噔』一下,兩腿發軟幾乎站不住了:這下壞了!竟有這種事!畢真那狗東西不是說小小傷風麼,怎麼成了身患絕症了?這個混帳東西,連這種錢也敢賺。真他媽的活膩了。

  他也沒有懷疑楊凌的話,首先楊凌沒有必有撒謊,再者黯夜本來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現在就死在那兒嘴裡流出的血都是烏黑的,分明內腑有著極嚴重的病症。

  楊凌一腳揣死駙馬、未經宣召闖宮見駕、還……跳上御宴。他以為是一盤菜啊?若沒有真憑實據,堂堂國公會幹出這麼出格的事嘛。

  「畢真得死!一定得死!」,他和幾個小太監急急上前抱住正德,把皇上脫開,嘴裡一邊勸說,一邊在心中打著惡毒的主意。

  正德皇上哆哆嗦嗦地坐在椅子上,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嚇的,他呼呼喘著粗氣道:「傳旨!傳旨!黯家欺君犯上,騙婚公主,滿門抄斬!」

  是是是,馬永成滿口答應,楊凌此時已經清醒過來,見得反正黯夜上下跑不了,這事倒不必著急,當務之急還是公主那裡。今天大張旗鼓舉行儀典,公主出將,下嫁駙馬,黯家百百十口子人招搖過市赴皇宮舉行尚公主大典。

  如今駙馬爺被自己……也不知是踹死了還是壓死了,緊跟著大隊官兵抄了他的家,皇上的氣是解了,永福公主怎麼辦?流言蜚語地,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傷害有多大?

  楊凌見正德氣的哆嗦,就想著殺人洩憤了,立即一撩袍子,就要跪倒啟奏。結果這一撈,只抄起幾道布條,那袍子已散成碎縷,跟丐幫中人相仿了。

  楊凌乾脆丟開布條,跪倒在正德面前,磕頭道:「皇上,臣做為公主大婚主選官,不能明察秋毫,險些誤了公主終身,臣有罪!」

  「你當然有罪!」正德還在後怕之中,氣得拍桌子摔碗地道:「楊凌啊楊凌,朕最信得過的就是你,你……你你……你險些誤了朕的御妹啊,女子一旦嫁人,大錯鑄成,把天翻過來也補救不了。朕的妹子差一點就……,你……明明看出那狗才一臉的病容,怎麼就不好好查查呢?」

  楊凌漸然道:「臣有罪,當時瞧他咳嗽不止,畢公公說是偶感風寒,臣便要畢公公找兩位太醫給他診治一下,以免君前失禮,畢公公也說招人看過了。臣便大意了,實實的想不到……黯家竟敢用垂死之人騙婚於天子呀」。

  正德皇帝雙眉一擰,殺氣騰騰地道:「畢、真?」

  馬永成一見機會來了,立即哈腰道:「奴婢還說呢,怎麼皇上挑選駙馬時,畢真搶著稟對,一個勁兒替黯夜說好話,根本不容國公和國舅爺插嘴呢。他一定是收了黯家的賄賂了!」

  「去!去去!把畢真那個畜生給朕拖來!」

  「遵旨!」馬永成一陣狂喜,立即喚過四個錦衣衛帶刀校衛和兩個小黃門,跑出去找畢真了。他是宮中內務大總管,手中管著錢糧用度,那是宮裡第一肥差,買通的心腹太監、侍衛極多,要整死一個失了勢的太監,自是輕而易舉。

  看著楊凌還滿臉慚愧地跪在那兒,正德皇帝長長地舒了口氣,歎道:「算了。你起來吧,總算你來的及時,否則朕愧對父皇和御妹啊。起來吧,朕罰你將功補過,去把黯家給朕抄了,滅他的九族」。

  正德一拍桌子,英俊的臉蛋也猙獰起來。咬著牙冷笑道:「騙啊騙的,騙到皇家來了。不好好嚴懲,蹬鼻子上臉的混帳就更多啦!他們就不怕事後朕大怒嚴懲嗎?」

  正德說到這裡,想了一想人家還真的不怕,到時就說是突患疾病死了,那你只能怨自己命不好,要不是頂著個公主的招牌,說不定人家男方還咒罵你女子命硬剋夫呢,到時這啞巴虧還真就得吃了,那時下旨抄家殺人。全天下的百姓怎麼看?以後還有人敢占皇家的地邊呢?誰敢保證一輩子不得急病?真毒呀!正德想到這裡,不由又是狠狠一拍桌子。

  楊凌起身,沉聲道:「皇上,臣為了太皇太后的病,今日恰巧去神醫金針劉府上拜訪。偶爾聽說他前些日子為黯家公子診病,說此人身患重疾已難以醫治,這才驚覺他們的陰謀。依臣看來,黯家倒不是為了巴結皇親。

  近日劉公公正在各個衙門肅貪倡廉,內府、內庫這些油水足的衙門重點清查,西什庫甲字庫已被查了個底朝天,抓了一百六十多人。黯東辰管著髒罰庫,手腳一定也不乾淨,這才想攀上皇親,到時不但是皇上,就是清查的官員看在永福公主面上,也得網開一面,保全他一家老小」。

  正德皇帝冷笑道:「查的好,攀的也好、保全的更好!」

  劉謹慌慌張張地走進來,正聽到楊凌在說什麼內庫府,他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心裡不由一緊:「楊凌又在告我的黑狀了?」

  劉謹急忙搶步上前,奏道:「皇上,宮中傳出警訊,九門封閉,宮鑰全送到司禮監來了,老奴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嚴令各門謹守,可心裡惦記著皇……」。

  他說著,一轉眼瞧見地上躺著三個人,個個鼻青臉腫,有一個污血連口鼻都糊住了,腦門上還有一個大腳印子,他不知道那是皇上剛剛踹的,以為有人行刺皇上,頓時嚇得聲音也走掉了。

  楊凌慌忙道:「都是臣的錯,方才事態緊急,臣縱馬狂奔,衝撞了錦衣侍衛,這才引起宮中緊張」。

  正德看了劉謹一眼道:「沒事兒,吩咐九門不要大驚小怪,撤了警備吧」。

  「是,老奴遵旨!這就發還九門禁鑰!」劉謹連忙應了一聲。

  正德皇上點點頭,說道:「老劉啊,楊卿方才正說起你清查六部、府庫,京師各大衙門,肅貪倡廉清除腐敗的事兒,聽說光甲字庫就抓了一百多人?」

  劉謹提心吊膽地道:「是,呃……老奴這是嫉惡如仇啊,那些人幫皇上守著內庫,卻監守自盜,老奴心中痛恨,所以……抓的人多了些,難免有所冤枉,這是老奴的不是,老奴回去一定……」。

  「抓的好!就得像暴風驟雨似的,巨惡大貪有一個是一個,該抓的抓、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萬萬不能姑息養奸,老劉啊,你是朕的耿耿忠臣,你做到很好」。

  劉謹被正德一誇,老臉開花,笑的都不自在了,他扭扭捏捏地偷看了楊凌一眼,心道:「敢情楊凌不是在說我的壞話,呵呵,莫不是因為大權旁落,忽然想明白了,要巴結巴結咱家不成?」

  正德對劉謹狠聲道:「這口惡氣朕實在吃不下,劉謹,你來的正好,你管著三廠一衛呢,這一家子!」他一指地上躺著的三個人:「黯家因為貪污內庫財物。為求結皇親脫罪,以重病垂死的兒子向朕的御妹騙婚,罪大惡極、罪無可恕,你去,把他們給朕抄個乾乾淨淨!」

  劉謹一聽有抄家的差事,頓時精神一振,抄家咱最拿手啊。

  劉謹連忙興沖沖地答應一聲,領了旨意轉身就跑,卻被正德一下子喊住:「慢著,地上兩死一活三個混蛋。一齊帶走!」

  劉謹連忙又折回頭來,叫錦衣侍衛們拖著黯家父子衝出乾清宮去了。楊凌憂心忡忡地道:「皇上,皇上心疼公主,嚴懲罪犯,固然應當。可是,當務之急還是如何解決公主的終身大事啊。

  今日公主出降、黯家納采問名,雖說吉禮未成,彼此沒有名份,但這事兒可鬧得滿城皆知了。早上,黯家做為皇親被接進宮來,現在黯家成了欽犯被拖出宮去,公主怎麼辦?此事傳開,民間議論紛紛,對公主的名聲大為不利呀」。

  劉謹在行的是整人、抄家,正德在行的胡鬧、發脾氣,他畢竟年紀不大,這種事問他,他哪知道該怎麼辦?正德一聽覺得有理。有理是有理,可他也不知道怎麼辦,正德茫然坐在那兒道:「楊卿,那你說該怎麼辦?」

  楊凌沉吟一番道:「皇上,您應該馬上去找太后。再召見三大學士,好生計較個辦法出來,總得圓滿處理此事。黯家父子該殺,可是殺上一千遍,皇上還不是為了給永福公主出氣?臣以為,最最緊要的是如何減小此事造成的影響,免得公主殿下傷心」。

  「嗯嗯,有理,有理,你守在這兒,先不要離開,朕馬上去後宮。對了,還是楊卿去給三位大學士傳到慈寧宮來吧,先把你的主意說給他們,朕在後宮等他們議事」。

  正德皇帝跳起身來,急匆匆奔後宮去了。

  小黃門們見皇上走了,這才招呼一聲,衝進來收拾那一團狼藉。楊凌也忙轉向三大學士辦公的文華殿、武英殿傳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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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兄伸出了手,婚書遞過去了,那個王八蛋……啊,不是不是,那個黯夜伸手就接,就在這時,楊凌『轟』地一聲撞倒了殿門……」。

  「啊!」永福和朱湘兒同時驚呼一聲。

  永淳得意洋洋地道:「不要吵,本公主找了很熟悉的小太監問來的,絕對沒錯,聽說內務府的馬永成找了一大幫人正在修理乾清宮的大門呢」。

  朱湘兒嚥了口唾沫,問道:「後來呢?」

  永福公主杏眼圓睜,緊緊盯著妹妹,小小粉拳握的緊緊,掌心的疼痛也顧不得了,雖說永淳一進門兒就喊了嗓子「黯夜騙婚,被威國公活活打死,皇兄去後宮找母后議事了」,可她還是聽的驚心動魄,被永淳公主一驚一咋弄得快得心臟病了。

  永淳公主蹦蹦跳跳地跑到桌前坐下,自己斟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小口,真恨得永福銀牙暗咬,她才嘻嘻笑道:「當時殿裡的人都嚇傻了,只見他威風凜凜,身後帶著一陣狂風,捲起漫天飛雪,然後橫刀立馬,也不見駕,便對著黯夜罵道:『豎子敢爾,放下屠刀!』」

  朱湘兒忍不住插嘴道:「為什麼要說放下屠刀,那個姓黯的手裡有刀麼?」

  永淳一揮手道:「你懂什麼,這叫故意胡說八道,吸引他的注意力,沒聽說昨天文華殿上六科給事中們打群架,誰都拉不開,楊凌喊了一聲『刀下留人』就全停下來了麼?這個傢伙可狡猾了」。

  朱湘兒對這個評語頗有同感,忙不迭點頭道:「嗯,這傢伙很狡猾,非常狡猾」。

  永福不高興地瞪了她們一眼,辯白道:「那怎麼叫狡猾?那叫急中生智,換個人還想不出這主意呢,後來怎麼樣了?」

  永淳指手畫腳地道:「黯夜一見事情不妙。馬上去搶皇兄手中的婚書。楊凌飛起一腳……不對,是先飛起一盤,把他的手骨砸斷了」。

  她格格笑道:「聽說皇兄那件龍袍濺得全是菜湯,方才去見母后,走半道兒上才發現翼龍冠上還插著個蝦仁兒」。

  朱湘兒『噗哧』一笑,永福卻沒心情開心,急急催促道:「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楊凌真急了,那個小太監說。楊凌跳上桌子,一直跑了過去,把杯子碟子全踢飛了。他兩眼通紅,頭髮都一根根地立了起來,就跟一頭風牛似的,看起來要多嚇人有多嚇人,跑著跑著他腳下一滑。砰地一下摔倒了!」

  永福公主驚呼一聲。心驚膽戰地道:「盤上全是杯碟碗筷。他……他摔傷了沒有?」?

  「當然沒有,他靴子上有雪呀,桌上又撒了菜湯全是油,這一滑整個人都打橫飛了起來,可就那麼巧,要不說惡有惡報呢,他的腳正正的踢在黯夜的腦門上」。

  「哇!」朱湘兒驚叫道:「他的腳丫子那麼大,比我大一倍耶,這一下還不踢死了人?」

  「咦?你怎麼知道他的腳有多大?」

  「我……我……我猜得呀。不是說大腳踩天下麼?他這麼年輕就當了國公,腳丫子一定不小」,朱湘兒乾笑兩聲,心虛地道。

  「嘁!我皇兄管著全天下呢,是天下最大的官兒。腳也沒見有多大」,永淳不服氣地道。

  「好啦好啦,你們倆不要說那些沒用的,後來怎麼樣了?」永福公主急得快掐住妹妹的脖子逼她招供了。

  永淳公主張開雙手做著摔跤的姿勢道:「然後黯東辰和李虎就猛撲上去,還有那個黯夜,四個人滾在一起,打得亂七八糟,頭髮鬍子全扯掉了」。

  永福公主焦急地頓了頓腳,嗔道:「皇兄也真是的,他怎麼不上去幫忙?楊凌一個人哪打得過四個人吶,他一定吃了大虧了」。

  永淳公主嘟起小嘴道:「他們跟瘋了似的,你不怕皇兄上去,他們連皇兄都敢打呀?楊凌還真厲害,四個人打了半天,黯夜被打得是哇哇地吐血啊,吐的血都是黑的,然後楊凌不知怎麼著,就像鬼上身似的蹦了起來,掛著一身爛布條兒仰天大笑,這一笑就把黯東辰和李虎嚇住了」。

  朱湘兒奇道:「莫非這又是他的奸……呃……靈機一動?」

  永淳公主眉飛色舞地道:「那倒不是,只見楊凌拍著肚子笑道:『婚書在此,有種來拿』,原來他把那份婚書給吞下肚去了,黯東辰和李虎一聽就像傻了一樣一動也不敢動了,楊凌走過去抓住他們倆的頭一碰,『咚』地一聲,倆腦袋就變四個了,直到被錦衣衛拖走,他們都沒醒過來。

  沒想到這位永淳公主還有說書的潛力,把個朱湘兒忽悠的是悠然神往,永福公主聽完了癡癡半晌,眼睛微微彎了起來,嘴角露出一絲恬靜溫柔的笑意:「婚書……被他吃掉了。他……他為了我,挨了打,還硬吞了婚書,真……真是難為了他。唉!也不知他傷成什麼樣子,黯夜父子心黑,手也太狠了,居然把他的衣服都扯成了碎片,楊凌……好可憐」。

  永淳公主和朱湘兒見了永福公主那幅模樣不禁面面相覷,未過門的老公固然該死,可也……不用這麼開心吧?她嘴裡一直念叨著楊凌,姐姐可不要犯糊塗呀,她是堂堂的大明公主啊!

  過了半晌永淳公主才吃吃地道:「姐,好像是楊凌把人家父子倆一個打的吐血而死,一個腦袋撞的跟壽星佬似的暈了過去,他沒那麼慘吧?要說心黑手狠,應該是……」。

  永福一雙杏眼狠狠一剜,永淳立即吐吐舌頭,老老實實閉上了嘴。

  永福滿心歡喜。她只知道今日就該許了人家了,可現在又成了自由身,喜歡楊凌的心事還是沒一個人知道,她也想不出自己又和楊凌在一起的可能。可是現在不用嫁了,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心裡默默愛著楊凌,喜歡著他,想著他,而不用因為有了丈夫而內疚。

  更讓她開心的是,楊凌很在乎她,一定一定真的很在乎她。他……會不會也是喜歡我的。可是和我一樣,只因為我是公主身份,他才根本不敢去想?

  他是喜歡我的!他是喜歡我的麼?

  永福想到這裡,心裡怦然一動,只覺陽光滿地,暖暖洋洋,胸中小鹿也跳的歡快起來。那雙眼波柔啊柔的,柔出一抹輕盈,宛如湖光月色下搖曳的一枝丁香般婉約。

  兩個不知情滋味的小丫頭驚訝地看著永福公主從來不曾展露過的陌生神情,過了半晌永淳公主才吃吃地道:「姐,你現在的模樣,特別特別、特別漂亮!」

  「嗯?」永福公主臉上泛起紅暈,唇瓣也浮起水亮的柔嫩:「然後呢?皇兄就趕去見母后了?那……楊凌現在在哪裡?」

  永淳搖搖頭,說道:「我沒問吶,然後皇兄知道了黯家的陰謀,勃然大怒,立即派劉謹去黯家抄家了。聽說楊凌因為選婚不當,也被皇兄狠狠責罵了一頓呢」。

  永福公主一聽,不悅地道:「選駙馬又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怎麼國舅不罵?要說那個黯夜,還是母后定的呢。關楊凌什麼事,要不是他,豈不害了我?」

  永淳乾笑兩聲,和朱湘兒兩個人逡巡著目光不敢和她對視,更不敢讓姐姐知道是自己在屏風後邊假傳她的旨意。

  永福公主想了想道:「秀亭、湘兒,你們去母后那兒,看看皇兄說些什麼,不要胡亂聲張,有了消息早點回來告訴我!」

  「好!」兩個小八卦一聽興高采烈地答應一聲,急急趕往慈寧宮去了。

  永福公主托著香腮坐在桌邊,眼波朦朧象沒睡醒似的,過了半晌一雙遠山似的黛眉才重又鎖上淡淡愁霧。她輕輕扶著另一隻手掌心綁縛著的手帕,感受著那一絲絲沁人心脾的疼。

  這條手帕是她的貼身之物,是楊凌還給她的東西,上邊有楊凌的氣息,自重新回到她手裡,她就把它當成了楊凌送給自己的東西,一直珍愛收藏,貼身放著。現在,上邊染上了自己的血液,心底裡,好像自己和楊凌因此契合在了一起。

  這次的危機已經過去了,那種煎心的折磨也消失了,她實在不想再也下一次,可是隨著年齡漸長,這又怎麼可能避免呢?我要怎麼做,老天才能成全我?天作之合,天作之合,不知他吞了我的婚書,算不算是指腹為婚?

  永福公主坐在香閨裡,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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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5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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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凌先去了李東陽和楊廷和的地方,最後來的武英殿見焦芳,焦芳聽了楊凌述說的情況,捏著鬍子沉吟了一會兒,搖頭歎息道:「國公大意了,這是一個好機會呀,黯家對駙馬志在必得,決不會只托了一個畢真,恐怕有畢真牽線,宮中合夥相助黯家的宦官不在少數。WN=>e%Uph>mxu6XoBY尤其是那個馬永成,畢真是劉謹的人,他更是劉謹的人,如果以此為突破,說不定就是扳倒劉謹的一個機會,要知道皇上可最恨有人欺騙他的信任、傷害他的至親吶。」

  楊凌一怔,恍然道:「哎呀,當時我急急奔進宮來,心急如焚的,好不容易搶下婚書,又打了一場爛仗,哪裡還能冷靜下來想這麼多?現在就不能……」。

  當初馬永成一仗擊在公主府女官頭上,將她活活打死的場面忽然浮在眼前。楊凌忽然默然不語了。此刻趕去,怕是來不及了,馬永成必然會重施故技,殺了畢真滅口,以他的能量,要找個借口、買通耳目當然不難。

  焦芳見他已經明白了,惋惜地道:「時機稍縱即逝,如果國公當時以有負聖恩,主動請纓立功,查辦這起騙親案。順籐摸瓜,牽根帶土,趁機把其他的問題統統給揪出來,說不定能把張彩、馬永成、劉謹這內外三人一齊扳倒。

  官場上,一件小事配合一個恰當的時機,順勢造勢,就是掀起一場滔天巨浪的機會。可以趁機將強大的政敵淘進無底深淵。本是一石三鳥的妙計。如今……看來咱們還得隱忍下去。再等機會了」。

  楊凌沉思片刻,說道:「劉謹現在的禍闖的還不夠大、得罪的人還不夠多,案子發生在宮中,我就是插手,人犯也只會交給三廠一衛,不等查個明白,劉謹就能想辦法把活口變成死口,劉謹內部現在還是鐵板一塊,時機不到。有風雨也掀不得,否則弄不好就得自己折戟沉沙」。

  他見焦芳還在沉思,便打趣道:「好啦,我的老大人,不能一石三鳥咱就一槍一個眼兒。找機會直取中軍主帥便是。再說,劉謹、張彩這三個貨色頂多也就一鳥,哪來的三鳥可打?」

  焦芳捋著鬍鬚正琢磨心事,聽了不由怔了怔,這才回過味來,不由啞然失笑,臉上猶重的的神情也變的輕鬆了。

  他展顏笑道:「門下想的不是他們,既然時機已失,想也沒用,門下想的是另一件事。國公不能久離朝政,久恐生變,可是又不能堂而皇之重掌權力,否則劉謹知難收斂,國公一番苦心就付諸流水了。門下想……這件事也許是個好機會,又不致引起劉謹疑心……」。

  他拱拱手道:「國公,門下先去慈寧宮見駕,看看太后和皇上想如何解決此事,門下到時候會見機行事,尋找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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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寧宮,張太后臉色鐵青,在殿中急急踱步,頭上的鳳釵微微顫動著。正德皇帝抿著嘴唇坐在上首,也是一言不發。三大學士坐在兩側,垂眉斂目,如同泥雕目塑,殿中氣氛異常沉重。

  靜了半晌,正德皇帝沉不住氣了,他咳了一聲道:「諸位愛卿,你們倒是說話啊,現在該當如何是好?」

  楊廷和左右看看,拱手道:「臣以為……」。

  他剛說到這兒,馬永成急匆匆地奔了進來,就地跪倒:「皇上,老奴回旨」。

  正德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厲聲道:「畢真那個混帳帶來了?」

  馬永成慌忙叩頭道:「皇上,畢真聽說事情敗露,畏罪自殺了,老奴著人把他從井裡撈出來時,已經溺斃了」。

  正德一愣,喃喃道:「死了?」他一屁股坐在椅上,洩氣地道:「起來吧!他倒知機,真真地便宜了他!」

  畢真是真的自殺地,原來他入宮之前是個混混,因為有一次不開眼,得罪了地方豪強,弄得無法過活,這才一狠心自閹入宮做了太監,這人入宮前已娶了妻子,生有兩兒一女,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但是馬永成是知道根底的,要是硬把畢真宰掉,他也辦得到,不過如能逼得畢真自殺,那樣豈不更加完美?

  所以馬永成找到畢真先禮後兵,今兒是想死也得死,不想死還得死,一人死莫拖累別人還可保得家人周全,不然就是你一家老小,兒子女兒統統完蛋。畢真走投無路,唯有跳井自殺,馬永成只動了動嘴,兩手乾乾淨淨,回起話來也沒什麼害怕的了。

  馬永成站起身,規規矩矩地退到壁角。偷偷拿眼角窺視著眾人,楊廷和咳了兩聲,又道:「皇上,臣以為……黯家欺君罔上,罪不可赦,幸好婚書不曾頒下,對公主名節無礙。不過公主大婚,天下皆知,就此不了了之未免成了兒戲,所以……臣以為應馬上從送入太學的另兩名候選駙馬中趕快再擇出一個。把婚事定下來。塵埃落定,公主安心,民間也少了聒噪」。

  張太后聽了神色一動,坐回鳳椅上思忖片刻,頷首道:「亡羊補牢,未為遲也。如今也只有另擇佳婿,讓這事兒消停下來。才讓皇家多少挽回些顏面。皇上、諸位卿家。你們以為如何?」

  正德點了點頭,焦芳也頷首道:「楊大學士說的是,臣也以為不如快刀斬亂麻,盡快了結這樁事情!」

  張太后一雙鳳目移注到李東陽身上,輕聲道:「李大學士以為呢?」

  李東陽雙眉微鎖,遲疑道:「臣並無意見,可是今日擇駙馬,竟爾被一個身患重疾的逆賊矇混過關,險些誤了公主終身。殿下聞之必然憂懼。臣以為,當此非常時刻,是否請來永福殿下,當面問問殿下意思,是願意現在再擇夫婿,還是等待風平浪靜,心情平復?」

  張太后想起今日這窩囊事被女兒聽了,難免要傷心難過,不由也是深深一歎,頷首道:「大學士所慮極是,馬永成,去請永福公主來慈寧宮」。

  永福公主挽著雲袖姍姍而入,向太后盈盈拜倒:「永福參見母后、皇兄」。

  正德忙道:「起來吧,起來吧,咳!御妹,呃……乾清宮發生的事你知道了麼?」

  永福公主神色平靜地道:「永福聽馬總管說起一些,好像是黯家貪慕榮華,騙取婚書,事情被人拆穿,已經全部押入天牢了,是嗎?」

  正德見她一臉平靜,還道她傷心過度,愈加不安道:「御妹,你……莫要難過,朕和母后、三位大人計議,要為你另擇一位佳婿,你看如何?」

  永福早得了抄小道跑回去的永淳、湘兒報訊,她是拿定主意不再把自己的終身由得如此荒唐地擺佈下去,也不想再受那種飽受煎熬的心靈折磨了。

  永福垂下眼簾,幽幽地道:「黯家再是不肖,可婚書已下,名份已定。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女子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永福身為皇家公主,自當為之表率,婚書上載著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既已交到人家手中,豈有收回之理,多謝皇兄關切,皇妹……還是要嫁的!」

  「啊!呵呵呵……」,正德皇上一拍手,喜滋滋地站了起來:「御妹不必擔心,那婚書根本不曾交到黯家手裡,呵呵,所以這樁婚事做不得準的」。

  永福眨了眨眼,問道:「喔?皇兄不是誑我?」

  「噯~~~,君無戲言,哥哥怎麼會誑你?」

  「那……拿來我看!」一隻瑩白的素手伸到了正德鼻子底下。

  「呃……」,正德尷尬地退了一步:「這個……婚書被楊凌……給吃掉了」。

  「噯!」永福公主幽幽一歎,又委委曲曲地跪回地上:「永福知道母后、皇兄不忍永福受苦,所以善言相欺,永福心中感激。可女子之義,從一而終,那婚書又非食物,怎麼可能吞的下?皇兄不要騙我了」。

  張太后和藹地道:「永福啊,你皇兄沒有騙你,婚書真的被楊凌吃掉了」。

  「女兒不信,婚書便是永福的清白,婚書在誰那裡,女兒便該是誰的……妻子」,永福眼睛盯著自己的鼻子尖兒,這句話說出來,酥胸下好像忽然闖出一匹野馬,在裡邊狂奔亂跳,渾身都在戰慄之中。

  這句話實是她這一生,說出的最大膽、最羞人、也……最痛快的一句話。

  三大學士一聽,好像同時患了老年癡呆,眼神呆滯,肌肉鬆弛。李東陽望天,楊廷和看地,焦芳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手指甲看得津津有味兒,好像那是一篇絕世好文章!

  張太后刷地一下立起身來,氣的臉色鐵青:「女兒是堂堂公主,怎麼說出這般話來,三大學士股肱重臣,倒不會有一個說出去。可這終究是個丟人的醜事,女兒什麼時候變得膽子這麼大、這般不知羞了?當日在戲台下我就覺得奇怪,女兒果然暗暗喜歡了那個姓楊的!」

  只有一個朱厚照,還沒明白自己妹妹的心思,他在那兒樂不可支地道:「朕的好御妹,你還怕將來有人變出一份婚書又來爭駙馬不成?那婚書在楊凌肚子裡呢,早濡的面目全非無人認得了。御……御……」。

  他四下瞧瞧。忽然發覺大傢伙兒全都有點不正常,不禁奇怪地道:「發生了什麼事?」

  張太后宮袖一捲一甩,粉面生寒,叱道:「立即傳哀家旨意,把陳輝、孫世博召回宮來,由哀家、皇上和三大學士為公主擇選駙馬!馬永成,扶公主回宮!」

  「是,奴婢遵旨!」馬永成急忙迎到永福公主面前,剛要伸手去扶,便僵住不敢再動了。

  永福跪在那兒。俏臉沉靜如水,她抬起右手,輕輕探至發間,緩緩抽出一枝碧綠剔透的玉簪,鋒利的簪尖抵住了自己的咽喉。輕輕地道:「女兒知道,此違祖制。可是女兒也不願受人擺佈,受那一嫁再嫁之苦,母后不答應,這選駙馬之事就此作罷好了。女兒此生,再不嫁人,求母后允准」。

  老實溫順的孩子一旦犯了掘勁兒,那才是最厲害的,九頭牛也別想拉回來,張太后剛向前走了一步,永福手中的簪尖便刺進了咽喉,一粒殷紅的血珠滲了出來。可憐這身嬌肉貴的永福公主,從小被人呵護的如珠如玉,渾身上下晶瑩玉潤,斷無一點瑕疵,今日為了楊凌卻兩次流血。

  張太后見狀氣得渾身哆嗦,冷笑道:「好,好,好!你真的長大了,竟然如此不守規矩!駙馬不選了,送公主回宮!」說罷一拂袖子,帶著身邊宮婢太監直趨後殿去了。

  永福公主心裡一沉,兩行珠淚涔涔而下,她默默一拜,起身便走。

  焦芳一雙奸詐的眼珠子故碌碌亂轉:機會終於來了。

  他忽地也站起身道:「皇上,老臣有些內急,告退一下」。正德茫然一點頭,他也急忙跟著出去了。

  此時,正德也已猜出妹妹心意:「她……喜歡了楊卿?這下可不好辦了,她喜歡誰朕都能幫她,只要她自己開心就好。可是楊卿……楊凌有老婆啊!東晉時倒有過公主下嫁已婚之人的先例,嫁的還是大名人王獻之,可王獻之受了皇命之後,也是休了妻子才娶的公主,妹妹呀,皇兄……皇兄若為了你,逼著楊凌休了幼娘姐姐,那種事情我怎麼幹的出來?」

  焦芳借口尿遁,一出了慈寧宮便邁開老腿,踉踉蹌蹌去追永福公主,永福邊哭邊走,忽聽後邊有人直喊,扭頭一看,只見年逾八旬、白髮蒼蒼的焦閣老一溜小跑地追上來,忙拭了拭眼淚,微施一禮道:「焦大學士」。

  焦芳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試探著道:「呃……,殿下,老臣冒昧,公主殿下可是想嫁……想嫁那個吞了公主婚書的人?」

  永福淚眸一掃,沒有回答。焦芳捻著鬍鬚,側臉旁顧,用眼角窺著公主神情,很陰險地道:「老臣年逾八旬了,心軟吶,怎麼受得了這世間小兒女的生離死別的痛苦,只可惜不知公主心意,老臣縱想效力,又怕唐突了」。

  永福眼睛一亮,急忙道:「焦大人,你……你有辦法勸得我母后回心轉意?」

  焦芳蹙著眉頭道:「太后那是,固是一難。不過……公主與……與吞了公主婚書的那人可是兩情相悅。暗定了終身?」

  永福一怔,臉色微地垂下了頭,幽幽地道:「他……他不知道我的心意」。

  焦芳道:「這個麼……可就難辦了。太后正在氣頭上,就算太后心疼公主,這回心轉意,總得慢慢說服吧?選駙馬鬧得天下皆知,若是公主突然許給了選婚官,這風雨還少的了嗎?那個人還不知道公主情意,公主總不希望皇上下旨強迫他娶妻吧?

  那個人可是極重情意的男子,為了妻子連聖旨都拒而不接過的。如果當今永福公主過門兒,那正妻之位必須得虛席以待,公主就算不在乎,可是這皇家地體面在乎呀,就是不知道他……他肯不肯為了公主休了原配呢?」

  這一說,永福公主也愣住了,聽了太后又要給她選駙馬。心裡一急。她就一個念頭,和太后攤牌,表明她的心意,太后一反對,她除了嘔氣誰也不嫁,根本沒想過這麼多事兒,聽焦芳一說,根本就是困難重重呀。就連他……他是不是喜歡自己,都是聽了他搶婚書的事後一廂情願的想法。

  永福這一想,頓時窘出一身汗來:我怎麼這麼笨呀,現在可怎麼辦才好?我倒不想奪了幼娘之位,可是無論是朝廷、百姓,還有他、她……會這麼想麼?

  她急忙向焦芳問道:「焦大人,您……您可以什麼法子幫我?」

  焦芳緩緩道:「若要平息選婚風波,公主就得身份已定;若要太后回心轉意,就得以母女親情慢慢規勸打動;若要那人心甘情願地娶公主為平妻,而不致為了皇家規矩驅離妻妾,這一切一切,要達到目的,都要公主……有一個合適的身份,再假以時日徐徐圖之」。

   永福公主屏息道:「我……我不在乎身份地位,可是我……我要怎麼做?」

  焦芳瞇起眼道:「以前,有位公主,皇上要選婚嫁予吐蕃贊普時,她……正好也是十六歲,為了避免遠嫁塞外,便聲稱要為外祖母祈福,出家做了道士,搬出宮住進了道觀。等道和婚之事平息了,她就還了俗,嫁了個如意郎君……」。

  「啊!太平公主……」。

  焦芳微微一笑道:「正是!太皇太后病體不愈,如果殿下為祖母祈福盡孝,無論是太后還是皇上都無話可說,也阻止不了。這第一麼,爭取了時間;這第二,太后那裡一天兩天還忍得,時間長了……殿下可是太后的親生骨血,她捨得你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這第三麼,出了家就是四大皆空,拋卻塵世間一切身份,公主可以把封號讓皇上收回去,等到還了俗再重新頒發封號,親王公主這一品級是要擇選吉日舉行皇家大典,隆重頒發金冊的……」。

  老焦芳奸笑道:「這段時間怎麼著也得兩個月,這兩個月公主就是一個沒有封號、沒有品秩的女子,有了太后的默許,國公爺要娶一個普通皇族女子有什麼難地?再然後……這公主封地就是國公夫人了」。

  老狐狸白眉一蹙,困惑地道:「公主不能下嫁已婚之人、不能讓丈夫另娶妻妾,可是皇家要是封一位國公夫人升格做公主,總不能逼著人家妻離子散吧?」

  他搖搖頭,歎道:「孔聖人定大禮,也不曾提過這種情形,唉!老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頭疼,真是頭痛!」

  永福小公主畢竟才十六歲,一聽喜得幾乎要蹦起來,她興沖沖地道:「好!本公主馬上去找皇兄,我要……出家做道姑!」

  「不不不不。不做道姑,做女尼!」

  「啊?要……要剃頭髮啊!」本來小姑娘恨不得青燈古佛誰也不見了,可是現在聽了老傢伙一通忽悠,心眼兒活泛起來,又捨不得那一頭青絲了。

  「嘿嘿嘿……」,焦芳奸笑兩聲:「年青女子出家,大多先帶髮修行,待年歲漸長,佛心堅定,這才正式剃度為僧。公主現在不過是把宮裝換成緇衣罷了!

  至於您那一頭秀髮……。殿下,那個吞了婚書的人,怕才是您再難過的一關吶。出家為尼,這一頭秀髮剃還是不剃,讓他替你心疼著,豈不更好?」

  *****************************************

  「長公主殿下!臣……臣有罪!」

  楊凌走進皇宮裡昏暗的小佛堂,見永福公主一襲白衣。背面而跪。正雙掌合什默默禮佛。她的一頭秀髮已打開可宮髻。柔順地披在雪白的肩衣後,楊凌心中一疼,默默地跪在了她的背後,慢慢低下頭。

  「她要出家了,才十六歲的女孩兒,受此打擊竟然心灰意冷,要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一生一世。每當我想到淒冷的佛堂內,一個韶齡少女枯坐在佛像前憔悴了紅顏,在一聲聲空洞的木魚聲中青絲換成白髮,我……我如何能夠承受……」。

  楊凌的眼睛濕潤了,可是看到永福公主一身雪白聖潔的氣息,勸她回心轉意不要出家的話竟然說不出口。

  「楊國公……」,永福公主拜了三拜,盈盈起身,轉過頭來,:「你不是我的臣,我也不是你的公主,我已決定出家為尼,法號修緣,潛習佛法,謹身修性,為太皇太后祈福。」

  楊凌淚光瑩瑩地抬起頭,發覺永福公主一臉恬靜,還掛著溫柔的笑意,就像大慈大悲的觀世音、女菩薩,就著掌中托著枝甘露淨瓶了,哪有一點絕望出家的悲慼,不覺為之一愣。

  永福公主輕輕先前邁動幾步,白袍漫律,玉體輕盈,風姿倒真有幾分超凡脫俗的氣質,原來的華貴雍容氣一掃而空。

  「住在宮裡,只把原來的宮殿改個名字,還是那班宮女太監侍候著,怎麼能夠修行呢?我已稟明皇兄……啊,罪過,罪過,該稱皇上才是,在京師西郊擇一塊佳地,蓋一座尼庵,麻煩威國公來督造佛庵了。」

  楊凌默默地瞧著她,永福頭一次被他灼灼的眼神這麼盯著,一顆芳心頓時亂跳起來,她連忙轉過頭去,急促地道:「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你不用為此負疚,你陪皇兄……皇上去吧,等新房蓋好,我便正式出家」。

  「只是蓋尼庵吶還是蓋新房?妹妹那開心模樣哪像出家,出嫁還差不多……」。站在佛堂門口的正德皇帝無聊地翻了翻白眼。

  「我的尼庵就在你家的旁邊,出了家倒比在宮裡多了機會相見,楊凌啊楊凌,你可負不得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真的出家!」,永福公主又羞又喜地想著,猛抬頭對上哥哥眼神兒,一對無聊兄妹同時別開頭去。

  「楊卿,我們走吧」,正德大步走在前頭,心想:「方纔母后聽說妹妹要出家可是有點著慌,似有悔意了,沒準她這個法子還真能遂了心願。她願意鬧就去鬧吧,穿什麼袍子不是穿吶,玩膩了就回來,反正朕不讓她真的出家。

  噯……等等,妹妹要是真的嫁給他,那他不就成了朕的妹夫?啊!楊卿比我大,可他得叫我大哥,嘿嘿,哈哈!」這個沒正經的一想起這層關係龍顏大悅起來,甩開大袖走的更帶勁兒了。

  楊凌跟在後邊一路納悶兒:「這兄妹倆怎麼回事兒?怎麼都沒心沒肺呀,我都替她傷心,他們自己……」。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前堂,馬永成正候在那兒。正德咳了一聲道:「永福出家修建尼庵的事,朕會著欽天監在西郊選個吉地,嗯……督建事宜就交給楊卿了。」

  「是!」楊凌面色沉重,深深一揖。

  「內庫現在不富裕,但是朕不能委屈了御妹,黯家欺君,朕已傳旨劉謹,讓他把查抄事宜交給你辦,你把這一窩腐鼠都挖出來,繳獲財物就用來蓋尼庵,如果不夠再找馬永成要」。

  楊凌和馬永成齊聲應是,正德上前拍拍楊凌的肩膀道:「尼庵在西郊,離你住的地方近,平時……多幫朕照料一下」。

  「是!臣一定竭盡全力」。

  「嗯,朕信得過你!」正德皇帝點點頭道:「永福是朕的胞妹,朕甚疼這個妹子,她年紀尚幼,你要幫朕好好照料她……」。

  馬永成一聽,臉揪的跟包子似的,這句話……。怎麼似曾相識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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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58:01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定有鬼


  楊凌迷迷瞪瞪的走出宮門,劍拔弩張的宮禁已經撒了,石文義見了他雖然悻悻然的,還要上前見禮。今日的事石文義並沒做錯,雖知他是劉瑾一黨,楊凌也陪著笑臉道了個歉。

  堂堂國公爺和一個小小錦衣衛千戶道歉,灰頭土臉的石文義也算挽回了面子了。楊凌離開午門才省起高文心還在金針劉府上,連忙率眾趕回劉府。

  高文心溫溫柔柔的,含著笑也不問他,直到上了車,二人同榻而坐,高文心才偎小心的觀察著他的臉道:「夫君,方才到底什麼事這麼急著離開?你……臉色不太好」。

  唉!臉色能好得了嗎?永福公主……成了修緣尼姑,那尼庵還就修在西郊,進京出京怕是一定見得到,這事兒成了一塊心病,害得人家姑娘傷心欲絕,居然出家為尼,楊凌一想起來就心中難過。

  他疲倦的歎了口氣,微微側身躺倒,把頭枕在高文心溫潤柔軟的大腿上,臉頰貼著她豐聳的酥胸,低低的把今日宮中發生的一切訴說了一遍,高文心聽了也氣的俏臉發白。

  女兒家愛一次,便是一世,由於她的坎坷經歷,再也沒有人比她更重視這樣的感情,黯家竟幹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如果真的名份已定,那個黯夜卻突然病死,讓人家永福公主怎麼辦?以自家相公重情重義的性子,怕是要難過一輩子了。

  高文心輕輕歎息一聲,撫著楊凌的臉頰,柔聲道:「別煩心了,好在吉人天相,相公不是及時搶回了婚書嗎?雖說公主面子上不大好看,總算沒有鑄成大錯,再選一位駙馬就是了。

  她低下頭來,翹起柔軟的櫻唇,在楊凌額頭溫柔的一吻,低笑道:「一團絲綢,吞了就吞了,沒甚大礙的。先帝的墨寶還供在咱家裡,當個皇上的墨寶又讓你揣回來了,夫君肚裡的墨水,是皇上賜的,還不開心?呵呵呵」

  楊凌長歎一聲道:「若只是揣回皇上一份墨寶那也罷了,我把永福公主也揣回來了」。

  高文心格格的笑聲嘎然而止,眼晴瞪得老大,吃吃地道:「公……公主?」

  楊凌見她嚇的花容失色,不由「噗嗤」一笑,妻妾之中只有高文心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官宦世家,所以對於皇權的敬畏也最重。

  楊凌不忍再嚇她,輕輕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可是想起永福,他臉上又湧起一片愁雲,說道:「是啊。永福公主聽說給她大張旗鼓挑選的駙馬竟是個隨時會斃命的病癆子,又怕又怒,竟……竟要出家為尼……」。

  「對了!」楊凌忽的張開眼睛,握住她的手道:「皇上準備在西郊擇地蓋一座尼庵,由永福公主任庵主,帶髮修行,待修持有道、佛心安定之後再正式剃度。文心吶,如果就此害了公主一生,相公永遠也不會快樂了。

  反正都在西郊,離的應該也不太遠,平素沒事的時候,你和幼娘幾個人就裝作敬香禮佛的信徒,去庵中陪陪她吧。最好……最好多聊聊紅塵間的幸福美好,讓公主塵心難靜。說不定過一兩年她氣消了會回心轉意,還俗回宮呢」。

  「好!」高文心體貼的道:「莫說離的不遠,就是離的再遠,為了夫君我也會去,總要勸得公主回頭才是,既是彌補咱家的過失,也算積份功德」。

  說著話兒、車馬已到了高老莊威國公府,前邊大棒槌高聲喝道:「國公爺,咱們到家了」。

  楊凌『嗯』了一聲,他這片刻的功夫,已想出許多的歪門斜道,公主才十六歲而已,能有什麼定見?玉堂春和雪裡梅那可是一對專會勾魂的狐狸精,紅男綠女的愛情故事知道的也多,如果公主真出了家,便把她們兩個也派去,就算她永福住進了蟾宮,也得把這小尼姑勾搭的思凡下界。

  這樣一想,他心中輕鬆起來,忽起戲弄之心,起身時屈指在高文心的酥胸上倏地一彈。高文心酥胸挺拔,乳球是水蜜桃型,乳珠極易尋找,這一下彈個正著,高文心一個激靈,忍不住羞嗔的打了他一下。

  楊凌呵呵一笑,掀開轎簾站在車轅上,正要跳下地去,忽然發覺家門廣場前隔著小河渠那一大片廣闊的田地上有不少人正在忙忙碌碌。楊凌有點莫名其妙,大冬天的這是誰家下地幹活呢?能幹什麼吶?

  楊凌手搭涼蓬看了一陣兒,忽然發覺那些人個個身著長袍,有一個藍袍的站在田埂上比比劃劃,分明是一副宮中太監打扮,楊凌更加驚奇了,忙對迎出門來的高總管道:「管家,對面在幹嘛呢?」

  大冬天的北方人家沒事兒很少出門,高管家也不知端詳,楊凌想想不放心,便道:「管家,你先陪夫人回去,我去瞧個明白!」

  高文心放心不下,她不肯回府,也陪在楊凌身邊,一行人率著十多個家將翻過河溝,走上田埂,只聽那藍袍太監服的人正在那兒嚷:「對,對,那個地方挖個水池,栽點荷花養點金魚兒,這一片兒記得堆座山出來,假山旁邊要搭個鞦韆。一個哪兒行呀,搭四個鞦韆。東邊?東邊那一片全栽上草,得留出個跑馬場吶」。

  楊凌很威嚴的咳嗽一聲,那人回過頭來,瞧清了楊凌模樣,忽然哎喲一聲驚叫,喜孜孜的迎上來道:「楊大人……不不不。威國公,呵呵,咱家給威國公爺見禮。哎呀……這遠親不如近鄰吶,以後還請國公爺多多關照」。

  楊凌一瞧,竟是八虎之一的高鳳,不禁詫然道:」高公公?你……你要在這裡起宅子?」

  高鳳是八虎之一,可是這一兩年的交往。楊凌漸漸發覺高鳳在八虎之中還是不錯的,這人做事比較低調,他也貪財。但是貪而有度,而且並不怎麼愛好權力,和楊凌、劉瑾都沒利害衝突,雖說受著皇上寵信,可是因為身體不好,今年已經兩次請求退職養老了,所以楊凌對他觀感還是很好的。

  他知道宮中的大太監都有錢,在京裡也都置有豪華的私宅,想不到高鳳居然買了威國公府對面的田地蓋院子。

  不誰料高鳳一聽,笑瞇瞇的道:「國公爺見笑了,咱家哪買得起這麼大塊地來置園子吶?呵呵,這裡是要蓋幢白衣庵的……永福公主殿下帶髮修行,這風水上佳的吉宅土地,就選在這兒了」。

  下頜『喀』的一下差點兒掉下來,楊凌目瞪口呆的道:「公主殿下出家,這……庵堂就選在這兒了?」

  「對呀!」高鳳理直氣壯的道:「這裡風水好呀。西邊是內廠,安全,對面是國公爺的府邸,般配,東面是進京城的官道,方便,背靠三嶺迎珠的山脈,風水好,您看咱家選的這地方怎麼樣?」

  楊凌跟牙疼似的滋溜兩下,還沒等說話,側面跑過來一個小學徒:「公公,公公,東面那一片蓋什麼?師傅請公公示下,回去好繪圖紙」。

  高鳳瞄了兩眼道:「那一片兒呀。那一片啥也不蓋,挖!挖個幾畝地的大坑出來,引上水栽上荷花,中間修個亭子,公主還喜歡划船呢。對了,挖出的土運到西邊,堆個小山出來。」

  楊凌的眼珠子都鼓出來了,高鳳還在那比比劃劃:「咱家差點忘啦,整個宅基還得往後退出一畝地去,前邊留個大場院,鋪上青石板,好停車馬。門樓前邊的獅子加上石座三人高呢,占的地方也不小,可別忘嘍」。

  「喀!」楊凌剛合上的下巴差點又掉下來:前邊是魚池假山,還有鞦韆,西邊跑馬場,東邊人工湖,這……這是白衣庵吶還是白衣公園?」

  楊凌乾笑兩聲道:「這白衣庵……規模還真不小」。

  「是呀是呀」,高鳳眉開眼笑,惦起腳尖指著遠處道:「國公爺,你看到那四棵樹了麼?這庵是在田地上蓋的,裡邊沒樹可不好看,那四棵樹的方向正是北邊,多植些樹還能防風沙。

  咱家準備在那兒植上七八畝林子,什麼垂梅白榆龍爪槐,水杉雲杉梧桐樹,還有紫藏紅楓銀杏、紫玉蘭什麼的。

  嗯……中間再引條河,嗨嗨,讓這樹呀,一年四季都有常青的,就是那些冬天落葉的,只要一配上松桂、冰桂、霧凇啥的也好看,再和雪景、水景、小亭假山一搭配,人間仙境一樣,皇上說了,就照皇家園林的規模整」。

  楊凌吃了一驚:「好大的規模,這筆錢可不少啊,說了半天全是園林,正中間這房子還沒蓋呢,另外……邊上栽七八畝林子?這宅子到底多大啊?」

  他顛著腳尖兒看了半天,疑感的問道:「我說高公公,你說的四棵樹在哪兒呢,我怎麼看不見」。

  「那不是?就那兒,您咋就看不見呢?我剛剛從那邊騎馬兜回,喔……下午日頭偏西,離遠了瞧不清楚」

  「…………」

  「皇上……真是疼愛公主呀!這得花多少錢吶!」

  「可不是嘛,皇上說長兄如父,他不照顧妹妹誰照顧呀?呵呵呵,不過這錢可不是皇上出的,不是說您拿嗎?」

  「啊?……」

  「這地我已經圈起來了。皇家徵用,地產按官價再加四成,過完大年就付賬。咱家以國公爺的名義已經給地主打了欠條了」。

  高文心吃了一驚,也硬不上發傻的相公了,慌忙問道:「什麼?要我家拿,那得多少銀子?」

  高鳳看了她一眼,一瞧裝扮忙施禮道:「這位是國公夫人吧。咱家失禮了,銀子不多,才七千四百兩」。

  「哦!」高文心剛剛放下心來,高鳳緊接著又跟了一句:「這是地價,至於栽林子、挖池子,買太湖石、蓋宅院樓閣那些得等工匠師傅匡算出大概價碼才能知道」。

  高文心頓時花容夫色,楊凌眼神發直,怔了半晌忽然扭頭道:「文心,你先回府吧,我得馬上回城裡一趟」、

  高文心奇怪的道:「又去城裡?夫君還有什麼事兒沒辦嗎?」

  楊凌嗓音乾巴巴的道:「皇上把查抄黯家財產、查辦黯家貪污一事交給我辦。說是查抄來的銀子用來蓋尼庵,我……我得馬上去找劉公公辦接收。」

  *******************

  「什麼!這是蓋尼庵嗎?永福公主是出家呀還是渡假?這根本就是特大號的皇家別苑嘛!」

  成綺韻也急了,她可沒拿自己當外人,楊凌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楊凌的,內廠賺的錢雖多,楊凌可沒拿進自己宅子裡。

  楊凌交給她運作的大筆銀兩要用來開發海外市場;要用來開闢利用軍驛渠道架設的新的商業沫通渠道:要投入遼東、西域安插的大批眼線經費;要重新安排脫離內廠後的各股勢力,手頭上並不寬綽。

  成綺韻眼珠轉了轉,忽問道:「永福公主出家,任白衣庵主,這位皇家尼姑法號叫什麼來著?我剛剛沒往心裡去。」

  楚玲答道:「修緣」。

  「修緣?」成綺韻重複了一遍,沉吟著在房中踱了一陣兒,眼底忽的掠過一絲瞭然。

  她坐回椅邊,閉上雙眼,暗暗把種種不合情理之處重新釐清一遍,結合自己收到的種種消息,終於確定自己沒有判斷錯誤,成綺韻臉上不禁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氣。

  嗯。這樣一來,房子一蓋得用幾百年呢,該花的就得花。現在的國公府是在高太醫府邸的基礎上改建的。原來瞧著不小,做了國公這宅院就不夠看了。現在不斷在後院加建新的房舍,規劃上受到局限,一點都不氣派,根本不符合一個國公爺的身份。

  呵呵……,她要蓋就蓋吧,就算抄來的銀子不夠,需要我們府上貼補一些,那也說的過去,反正早晚還是我們家的。

  成綺韻想到這裡微微一笑,說道:「嗯,知道了,大人這幾日要查抄黯府、給公主蓋『尼庵』,京裡應該沒什麼大事了」。

  楚玲好奇的看著成綺韻,剛才還氣急敗壞的好像被人抄了家,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又滿面春風了?小姐的心思豈止是男人猜不透,就是女人,而且是相處多年的姐妹,還是猜不透啊。

  「紅娘子那邊一直沒有消息了?」成綺韻懶洋洋的剔著指甲,頭也不抬的問。

  「是的小姐,要一直追蹤一個人真是挺難的,加上她身手又好,咱們的人分六批前後監視,可是到了青州,她從一家綢緞鋪子後門穿過去,接連閃過三條胡同,便不見蹤影了,咱們的人在青州動用了許多狐社鼠,也沒打聽到她一點消息」。

  成綺韻的一雙熏眉蹙了起來:「周德安領了兵部的印信將令,已經南下赴任了,他自己武藝極高,得到錦衣衛的警告後更加小心,特意隨同南下的稅船官兵同行,聰明人就不該這時想找什麼機會下手。

  可是……周德安還沒離開京城。誰也不知道他用什麼方式赴任時,紅娘子就已經去山東了,難道她未卜先知,早知道沒有機會動手?」

  成綺韻輕輕捏著纖美的下巴,狡黠的道:「她說……要把天捅個大窟窿讓大人去補,哼!我倒想知道這種笨女人能幹得出什麼大事!我們也去山東,她不會丟下殺父仇人不管跑到那兒閒逛的,除非是會情郎。可她那位情哥哥正在北京城忙著撈銀子蓋新房,可不在青州住,這事兒一定有鬼!我們跟去瞧瞧!」

  楚玲俏皮的翻了個白眼兒:「人家有鬼你就沒鬼了?說到底。還不是對楊大人那句『我從來沒有主動追過女人,你是頭一個』耿耿於懷?唉!小姐再了不起,終究是女人,一吃起醋來,旁的就顧不了了」。

  成綺韻似乎察覺了她的想法,一對魅惑的驚人的美眸危險的瞇了起來,紅唇裡露出一排細白的貝齒:「玲兒,想什麼呢?」

  「啊!沒有!小婢是在想……楚燕姐那邊一直沒什麼消息,要不要派人過問一下?」

  「不必,楚燕的心眼比你多,阿德妮更不是省油的燈,再說她倆上邊還有個馬憐兒,那更是修煉千年的九尾狐狸精。何況她們三人負責的主要是江南半壁的商務,有吳濟淵、徐經這些商場老將扶助,又有谷公公、錢鎮撫使、閔大人、韓持軍這些官吏,還能有什麼事?」

  楚玲不服氣的道:「小姐老誇那個馬憐兒厲害。我倒看不出除了美貌,她厲害在哪兒,有什麼本事手段,哼,若論才幹能力,不用小姐出面,就是小婢,自信也比她強!」

  成綺韻莞爾道:「你看不出她的厲害,那才是真的厲害。你善於謀事。可為人中傑,馬憐兒善於馭人,乃是人上人。真正的馭人術,就是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叫你感覺不出,卻不知不覺地入殼其中,那才是大本事。

  論相貌,憐兒在大人的妻妾之中姿色第一,就是我,也未必及得上她,可是大人的妻妾之中,她卻是最可憐的一個。她已許身於大人,為了大人的名聲,卻要默默無聞的待在江南,既沒有名份,也沒有大人的照料,甚至生孩子時大人也不在身邊。

  現在大人謀於劉瑾,更不敢脫身去探望她,她卻無怨無悔,連片言隻語的抱怨都沒有,你以為馬憐兒是那種規規矩矩的善男信女麼?嘿!也不看看大人是什麼脾氣心性兒,嘴上不說,心裡早覺得虧欠的她無窮無盡了。

  你等著吧,不管誰平妻誰侍妾,將來進了楊府的門兒,除了大夫人,再沒一個能壓過她在楊大人心中的位置!還有大人的長女,會叫爹爹了才見得著父親,大人得怎麼疼她來彌補一個父親的愧疚?呵呵,受兩年相思之苦,換來一生愛寵無限,值!換做是我,我也忍得!」

  楚玲咋舌道:「好厲害!她……真的是人見人憐,我都覺得大人狠心,雖說百事纏身沒有辦法,可是對這樣一位絕色佳人也太過不公了,她卻甘之若飴,原來……原來……,不過還是小姐厲害,也只有你看得出來」。

  成荷韻笑道:「說她高明就高明在這兒了,你看出又怎麼樣?苦她確實受了,罪也確實遭了,誰敢對大人說這些話那就是,那就是挑撥離間,你看得出也沒辦法,你說高明不高明?

  不過馬憐兒確實愛大人至深,想擁有大人的深情和對自己子女的寵愛也無可厚非,一開始人人嫌我,只有憐兒鼓勵我嫁給大人,就是因為她深愛著大人,知道我對大人的幫助。大人家大業大,需要幾個得力的內助,我也很欣賞她的能力和心計呢」。

  成綺韻說罷,幽幽一歎,醋味兒又上來了:「可惜呀,本事再大,也不及運氣好。無論是她,還是我,費盡了心機,用盡了手段,還不是為了多得到一些大人的憐惜?看看人家紅娘子多大的本事,一見了大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動不動就拔劍相向,大人還上趕著追她!

  哼!走吧。大人在京裡查抄個黯家而已,這一陣子不會有什麼大事了,趁這機會咱們去青州,我看她紅娘子誇下海口,到底要捅個什麼窟窿讓咱們大人去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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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李大學士己告了假,要返鄉探親呢。皇上准了,這一來一回,得開春才能回來。」

  「嗯。李大學士倒想得開,現在劉瑾獨擅朝綱,他裝聾作啞也就罷了,現在劉瑾對官吏來了個大整頓。李大人居然要回鄉探親,他就不怕回京時整個京師百官已面目全非,再也無法『收拾舊山河』麼?」楊凌接過焦芳遞過的香茗,眉尖一挑道。

  臨近年底了。百姓們換新衣、換新帽,清掃房屋準備過大年,劉瑾也在忙,忙得日理萬機,連過年都顧不上了,他內廷外廷的跑,事必躬親,忙著洗唰唰』、『洗唰唰』,清理官員班底兒。

  焦芳微微一笑。目光閃爍了一下。有關公主的情事,他還是決定閉口不言靜觀其變。楊凌從政,從來就是走偏門,這會為了出險著除掉劉瑾,偏鋒走的太遠,縱可一擊幹掉劉瑾,也會給自己帶來許多官場上的後患,至少他不能明正言順的參予政事了。

  那麼他要倚靠的,主要就是皇帝的信任。以及想辦法成為一個大的利益團體的代表人,從而對朝政產生絕對的影響力。這樣實權不受影響、而且隱居於幕後。進可攻、退可守,永遠沒有在政壇上受人攻訐的可能。

  古往今來,這樣的幕後政壇大佬有的是,但是僅靠皇上的信任未免危險,這就需要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唯他馬首是瞻,共同作用、對帝、對朝政、對官員產生不形於色、卻十分巨大的影響。

  楊凌現在擁有皇帝的信任,在軍中和地方擁有一大批擁護者和提拔起來的要員,升任國公退出政壇後同威國公、惠國公、康平候等人交往密切,已成為功臣勳卿們在朝廷裡的利益代表。

  如果他能娶了公主……,那麼壽寧候、建昌候、夏國丈這些皇親國戚也很容易把他引為自己人,這些人的能量匯合在一起,絕對是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只要這樁婚姻締結了,對於楊凌在朝中的地位和後續政治影響,自然會隨之產生相應的變化。但楊凌不是那種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人,如果說出來恐怕反而適得其反,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焦芳坐回座位,端起自己的茶,輕輕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瞇起眼道:「楊廷和大學士私下對我說,四川查怔、證謀刺欽差一案迄今沒有結局,實在有失朝廷體面,他準備過兩天告假還鄉,一則看望老父,二則督察此案」。

  楊凌一怔,開始覺得不簡單了,他沉吟一下道:「搞什麼名堂?這兩位大學士怎麼像商量好了似的?其中一定有鬼!」

  焦芳呵呵的笑了,他捻著鬍子道:「國公,今年的官吏考核又改了名堂啦。劉瑾向皇上進言,改變了京官六年、外官三年考察一次的制度,准許吏部不定期考核。吏部是張彩管著,張彩是劉瑾的心腹,他的目的還用問麼?

  這是要時時刻刻掐著百官的脖子,只要你不跟著我走,我馬上就可以查你,找你的毛病讓你滾蛋!這一條厲害呀,以前不服劉瑾的官兒,沒到考核之期,劉瑾也沒辦法一手遮天,現在好啦,隨時可以下套整治,京城裡請派一流、還有沒錢賄賂劉瑾的人,天天找我們三人訴苦,過年了,他們還不躲個清閒?」

  楊凌蹙了蹙眉,失望的道:「李東陽、楊廷和,他們也向劉瑾低頭了?唉!原本極有節氣的官員……」

  楊凌搖了搖頭,焦芳探近了腦袋低聲道:「國公,怕是國公的欲擒故縱之計已被李東陽看出端倪來了,楊廷和是他引進內閣的。他要避風頭,能不告訴楊廷和嗎?我看,國公也該逐步展開反擊了。

  雖說有盧士傑在劉瑾身邊照應,能幫著國公打馬虎眼,但是劉瑾手下的能人也不少,李東陽看得出,早晚他們也看得出。而且內廠已經落在劉瑾手中,眼看著年底了,王侯公卿、勳臣貴戚。到時候蜂擁到內廠分紅,劉瑾必然知道著了國公的道兒。

  國公安排巧妙,他應該以為這是國公在交權之前心有不甘,趁機貪墨了一把、不過也難保不會因此疑心國公另有隱藏。如果他敢翻臉追查,國公就要陷入被動。所以……現在該是大人在官場上重新亮相,給大家一個訊號的時候了」。

  楊凌沉吟道:「劉瑾的罪狀還不夠份量扳倒他,我提前露面會不會引起他的警覺?」

  焦芳呵呵一笑,撫鬚道:「就是罪證份量不夠,所以楊廷和兩個人精才溜之乎也。內閣不能一個人也沒有,門下只好留守,可是只剩下我一個人,劉瑾就毫無顧忌了」。

  楊凌苦笑道:「那又怎麼樣?查抄個黯府而已,大不了再查查髒罰庫貪污的事兒,前後幾天就交了差,恐怕那時劉瑾對官員的大請洗還沒結束呢」。

  焦芳老謀深算的道:「不不不。這差使不能交,國公現在是要在朝廷插回一隻腳,以便見機行事,隨時可以把這隻腳抽回來,需要的時候也得一步就能邁進去。

  國公能干政,可是欽差能呀,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上本參政。所以欽差這個職務打死也不交。皇上不是讓您查黯府嗎?那就查,抄了黯府查髒罰庫,髒罰庫查完……黯家有沒有把貪髒枉法的錢運往老宅呢?聽說他在老家霸州置辦著千頃良田。怎麼能夠放過,大人過了年就招搖出京再去查霸州……」。

  「霸州?鶯兒的家……」,楊凌心旌一陣搖動。胸腔內跳的飛快:「去了霸州會不會遇到紅娘子,她不會……再一次拔劍相向吧?我的跟丟了。正好去霸州,查查她到底要做什麼」。

  想到這裡,楊凌欣然點了點頭:「焦閣老所言甚是,只要拖得慢些,怎麼也得幾個月時間,這段時間劉瑾得意忘形,必然可以給我們創造不少機會,又不會淡沒我在官場的身影」。

  焦芳笑道:「正是,劉瑾在京城裡不斷幹些倒行逆施的事,要引白天怒人怨、伏法就誅,就算有老天照應,這時機正常情形下也得等上五七八年。

  可是現在李、楊離京,故意給劉瑾騰出了地方,讓他加快速度往院子裡邊堆柴禾。盧士傑和張冕那個狂生再不斷住上邊澆著油,想找個火星兒還不容易?時機成熟,大人就是那刮進院子的一股狂風,風吹鼓火,大火焚城,這只橫行的螃蟹焉能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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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凌的車駕到了劉瑾門前,剛剛走出暖轎,就見張永憤憤然的走了出來,楊凌不由笑道:「張公公?呵呵,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楊凌一邊拱手上前,一邊急急思忖:「張永來幹什麼了?這人不像劉瑾那麼攬權,可是卻特別在乎自己到手的權力,最討厭別人指手劃腳,越過他去指揮他的部下,換句括說就是自尊心特別強的那種人。劉瑾這人飛揚跋扈,自覺得掌管著三廠一衛,又偏偏喜歡越過張永直接對他的部屬下今,結果搞的兩人勢同水火,一向勢不兩立的情形,難道他現在也畏於劉瑾聲威,向他投降了?」

  張永看見是楊凌,神色這才緩和了些,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原來是威國公爺,唉!公爺現在享請福啦,咱家的身份,平素也不好上門拜望,還真是有些日子沒見了」。

  楊凌往他身後瞧瞧,奇道:「怎麼?劉公公不在家?怎麼……沒送你出門兒呢?」

  張永一聽,老臉騰的一下紅了,尖酸的道:「呵呵,送我?人家現在是什麼身份,滿城公卿見了他都得畢恭畢敬的,我張永在他劉瑾眼裡就是個屁!」

  楊凌一聽:「很好!這倆貨,能合得來才怪」。

  楊凌忙把張永拉到一邊,勸和道:「噯,可別這麼說,張公公在朝中德高望重,有幾個人敢不敬佩呀?吳公公病逝,把七里海等幾處在田繳還朝廷、皇上沒有還給戶部,卻詔令由你管業,這是多大的恩寵?

  您外邊掌著京營,裡邊管著御馬監,乾清宮、御用監諸事都歸您管。還提督尚膳、尚衣、豹房、南海子等十多處的公事,內廷之中,您是兼職最多的內臣。誰敢不敬呀?」

  張永被他一誇,腰桿兒不由挺了起來,是這麼個理兒呀,皇上對自己的寵信可不弱於劉瑾吶,我跟他低聲下氣的幹什麼?

  張永笑容滿面的道:「哪裡哪裡,那是皇上看得起咱,呵呵。國公爺賞臉吶,多日不見了,去咱家府上喝幾杯如何?」

  楊凌趁機說道:「哎呀,今兒可太晚了,改天吧,皇上讓我查辦黯夜家騙取皇親、貪污財產的事兒,我得和劉公公去交辦一下」。

  張永聽了便道:「哦,既如此,那就不打猶國公爺公幹了。不過……就怕國公爺現在接手,也抄不到什麼了,劉瑾抄家跟狗啃骨頭似的。連點碴兒都不會剩」。

  楊凌一笑道:「呵呵,我也只是奉了皇命辦皇差罷了,也沒打算從中撈一手,對了,張公公今兒來是什麼事呀?」

  張永悻悻的道:「別提了,咱家侍候皇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這輩子是沒什麼指望了,就找牟斌話動了一下,給我大哥、小弟調進了錦衣衛。我大哥是個老實本份人,辦事能力確實有限,就安排了個副千戶。我小弟可是白幼練武又通文墨,委了個指揮僉事,掌錦衣衛本衛堂上的事兒。

  你說我礙著劉瑾什麼事了?娘的,非要把我兄弟給撤職不可,官可以不做,可我丟不起這人!今天找他理論,那副德性,爺們恨不得一腳踹他個跟頭,說的冠冕堂皇,還不是想把那個指揮僉事事給楊玉、石文義他們留著?嘿嘿嘿,可牟提督跟咱爺們關係鐵,我就是不讓位、我氣死他個老狗!

  楊凌聽的啼笑皆非,他正欲再勸,一個主意忽的湧上心頭,楊凌便哈哈笑道:「我當多大點事兒,當初都是一塊兒侍候太子出來的人,用得著鬧這麼僵嗎?就算你硬攔著不讓位,劉公公畢竟是三廠一衛的大首領,以後你的兄弟日子能好過麼?

  要不這麼著吧,高鳳正在我家對面蓋房子呢,他和劉瑾還有其他幾位關係都不錯,我讓他出面,大用現在江南來不了,讓高鳳把其他七個人全約齊了,老兄弟了嘛,見見面兒,擺頓酒說合說合,能不鬧開還是別鬧開的好」。

  張永一聽甚是威激、,忙拱手道:「國公爺身份崇高,對咱這舊友還是一如既往,爺們旁地不懂,就是懂個義氣,有用得著兄弟的事兒您儘管開口,那……這事就麻煩您了」。

  「呵呵,客氣什麼,公公走好,我先去見見劉瑾,把差使辦了」,楊凌心裡有點慚愧,這位張大哥怕是又要丟回人了,劉瑾現在什麼權勢?風頭之勁,一時無倆,他早把其餘七虎全視做奴才,越是人聚齊了他越要掙這個臉面、這個身份、這個氣派,他肯鬆口?

  為什麼要換人,還偏要換後台這麼硬的人,衝著的就是他張永。京營大軍總管和錦衣衛提督用的人他劉瑾都想撤就撤,想換就換,那是什麼意思?

  京營的將領和錦家衛的官吏只要想陞官的、想保官的就得馬上扔了張永和牟斌,去抱劉瑾的大腿。可憐的張永,剛碰了一鼻子灰,又得再丟一回臉。

  不過劉瑾撅了七虎這個面子,就能讓他們認請自己現在的地位,這些人沒有一個善類,幾乎個個小心眼兒,關係的裂縫一旦產生,找裂縫的蒼蠅就會湊上去『壞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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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瑾走在三大殿之間,還有三天就過年了,到處張燈結綵。可就是有點冷清。也是的,百官都封印封衙休了大假啦,皇上不在宮裡。太皇太后又病著,還能熱鬧到哪兒去。

  前方忽看到幾個小黃門從文淵閣裡出來,劉瑾站住身子喚道:「這是忙什麼吶?內閣又不用貼封條,有沒有要緊的奏折呀?」

  幾個小黃門一見劉瑾動問,急忙上前磕頭:「回公公,過著大年呢,沒什麼大事兒。小的們就是灑掃一下」。

  劉瑾「嗯」了一聲,剛剛舉步要走,想了想卻腳下一轉,拐進文淵閣去了。這地方常來,可是……今天有種他才是主人的威覺,那滋味兒,不一樣啊。

  和煦的陽光灑進來,劉瑾輕輕撫摸著內閣首輔李東陽辦公用的那張烏沉發滑、光亮如鏡的桌子,然後得志意滿的繞過去,在那張黃梨木的大椅上舒舒服服的坐下來,眼睛微微一瞇。

  靜日生香,年末的冬陽從天窗映下來,屋子裡暖烘烘的,一派祥和氣氛。李東陽回老家了,楊廷和也嚇跑了,焦芳那老混蛋說是頭疼腦熱,也不敢露面了。

  環顧左右,一個調皮搗蛋的都沒了。劉瑾不禁『噗吃』一下笑出聲來。

  和咱家作對,那咱家就整你。七八品的官兒,管著一共十來個人。還排擠人搞一言堂呢,和我劉瑾過不去。還留著你不成?

  最可樂的是楊凌,楊凌啊楊凌,一直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嘿嘿,一朝翻了船,再翻身就難嘍,堂堂國公爺,為了贖罪給公主蓋尼庵,窮餿餿的也不嫌掉價兒,追銀子追到霸州黯家老宅去了,這倒霧孩子,可憐吶。

  看宮城內外,唯余劉瑾,朝廷上下,盡出我門。曹操?曹操還說過「今天下英榷,惟使君與操耳」呢,我劉瑾比他強多啦,我想煮酒……誰配跟我煮呀?呵呵呵……

  劉瑾正美著呢,一個小黃門匆匆跑進來,一見劉瑾便道:「哎喲,公公您果然在這,這有封請柬,是給公公您的」。

  「請柬?誰那麼大本事,送請柬都送宮裡來啦?」劉瑾好奇的接過一瞧:「喲,熟人,還都是熟人,魏彬、張永、馬永成、高鳳、邱聚、羅祥,除了老谷全齊了」。

  劉瑾屈指彈彈貼子:「唉呀,都是老熟人了,喝頓酒兒還鄭重其事有板有眼的,這是擺的什麼宴吶?」

  劉瑾目光一閃,微微笑了:「不管什麼宴,都是爺說了算!八虎?你們也配跟咱家齊名,應該……應該叫七狼一虎才對!這兒正想煮酒呢,就有人煮好了酒給送來了,哎呀,舒坦。呵呵呵……」。

  劉瑾丟下貼子,屁股往椅子裡蹭了蹭,靠在椅子背上,輕輕拍拍扶手,一雙腿倏地一下架到了桌子上。

  唯我獨尊吶……,這種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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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三十五章 皇庵護法


  羅祥和劉瑾是同車赴宴的。劉瑾守喏請示正德,調羅祥去了內廠,畢竟是伺候自己多年的老人,這麼些日子看著羅祥和小跑堂兒似的,正德的氣已經消了,再加上是劉瑾出面相求,便點頭答應了。

  羅祥到了內廠,還真是如魚得水。劉瑾派去的那幾個太監從小入宮,在司禮監搞搞勾心鬥角、拍馬溜須挺在行,讓他們管實業、什麼都不明白,基本上內廠原來的下屬們只要解說一番,他們也就稀里糊塗的簽字畫押按手印,好像什麼都聽明白了似的,以免在手下人面前露怯。

  內廠的生意十分龐雜,已不限於運輸,而是由此衍生出青樓、酒館、賭場、米行、布行等諸多生意,這幾位大太監即使出過公差的也只善於從這些行業中壓搾銀子,真讓他們去經營就不在行了。

  這些生意之所以辦得好,一是走內廠運輸門路,本錢低,再加上於永善於理財、內耗低,經營得法,又會搞些打響招牌的方法,交到他們手中時,留下一大堆賒欠的債務,內部管理不善。唯一的競爭優勢:運輸成本低,由於運輸的『自然損耗』突然增加了幾成,也完全被抵消了,這些問題還沒浮出水面。

  再加上內廠使用的是楊凌設計的新式記賬方法,他們看不明白,只知道哪兒又開了幾家店子,又進了多少貨,又有多少王公貴戚入伙。自覺生意辦的不錯,哪知道其中許多門道。

  羅祥常跑外差,見識比他們廣闊,再加上這是宮中老人,所以他們正好把自己根本弄不明白的生意交給了羅祥。一大堆的現代式財務報表交到羅祥手中,羅祥還沒瞧出個門道。先把劉駙馬、宋侯爺入股的銀子挪進自己腰包,置辦了一大份厚禮,給劉瑾送上門去。

  劉瑾見他送禮甚厚,在自己面前又乖的像三孫子似的,一時高興,就賞臉讓他和自己同坐一車,同去赴宴了。

  羅祥欠身坐在車角,恭維的笑道:「公公如今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咱們幾個首年侍候太子的爺們混得風生水起,全賴公公關照。說起來……張永和谷大用可是有點忘恩負義了,如果不是公公出面。領著咱們去找皇上哭訴,當初咱們就全被劉健、謝遷等人給殺了,現在他們有了本事,卻不把公公您放在眼裡,實在是萬分可恨。」

  劉瑾傲然一笑,矜持的道:「不把咱家放在眼裡?那他張永今天何必要請客呢?」

  羅祥詫然道:「不是高鳳……?啊!原來如此、呵呵,張永這是肯向您低頭了」

  劉瑾微笑不語。

  車駕到了『百車居』前,馬永成、高鳳、魏彬等五人已經恭候在門前了,劉瑾全無首日哥們相見的親熱,派頭十足猶如上差接見下屬,打著官腔派頭十足。除了死心踏地給他跑腿的馬永成、羅祥、其他幾人見了心中難免有些不自在。劉瑾對此全無知覺,自我感覺相當良好。

  他還不知道這是張永聽了楊凌的勸,才抱著最後一線避免徹底決裂的希望請他吃酒,還以為張永這是願意向他低頭,從此為他所用了。也不用人勸,劉瑾大剌剌在首位坐了,環顧眾人一番,微微笑道:「除了大用,老哥幾個都齊了,啊?呵呵,大用現在出息啦,在江南做著土皇帝,這都過年了,也沒份心意送回京來,和咱們不是一條心吶,坐!坐吧!」

  劉瑾是想借此引起眾人對谷大用的嫉意,讓他們把自己當成靠山出路,可是這話聽在其他幾位內侍耳中,卻別有一番滋味。谷大用出息了?怎麼出息的?人家在大同激起兵變,惹了天大的禍患出來,可是有楊凌保著,瞧人家現在混的。

  再看看自己,當初扳倒了內廷王岳、范亭,外廷劉健、謝遷,當今皇上各有封賞,現在除了張永一直和楊凌走的近,還沒被剝奪大權,其他的老幾位事事都得請示劉瑾,皇上賜的權基本全被他收回去了。

  跟著楊凌,人家是真捨得放權吶,跟著你劉公公……,哥幾個心裡泛著酸水兒坐下了。他們也不是善茬兒,可是沒辦法呀,當初跟錯了人,現在想跟,人家當威國公,逍遙自在如神仙去了。

  劉瑾呢,恨不得長出百十隻手來,什麼事兒都攙和一下,不聽他的,他就排擠你,見了自己人親親密密,見了你就冷言冷語,無論你說什麼,我統統反對,你就是李太白在世,我也說你寫的是打油詩,如果是我的人,哪怕是一隻癩蛤蟆,我也能誇成白天鵝。長此下來,八虎除了張永、谷大用全成了他劉瑾的門下奴才。

  眾人各懷心事一一落座,高鳳還沒說話,劉瑾已自動把自己當成了主人,開始張羅起來。他就像位大家長似的,對大家倒是很親熱,但那種語氣是絕對的高高在上,抱著一種恩賜的態度,哪怕是吃酒,也不容有絲毫質疑。

  高鳳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眾人只好陪笑吃酒,直到劉瑾吃的高興了,停下杯子拿著塊手中拭臉的功夫,高鳳才捧著杯陪著笑臉,把希望劉公公高抬貴手、不要尋張氏兄弟麻煩的話說出來。其他幾虎忙也紛紛應和,合計著這麼多人相求,劉瑾一定能給大家這個面子。

  不料劉瑾一聽居然笑了,他早猜到今天高鳳請酒的目的,也想過要如何收服張永,盤算來盤算去,總覺的張永的權力太大了。兼的差也太多了,這個面子給了。頂多兩人以後的關係比較順,自己還是不能把他完全控制在手裡。

  現如今就連楊凌都被自己扳倒了,臥榻之旁豈容一虎酣睡?何況江南還有個谷大用,手裡管著自己眼熱不已的海事衙門。徹底打敗張永這隻雞,才能嚇住谷大用那隻猴,所以他已打定主意不給面子。

  劉瑾把臉一扳,冷聲道:「快過年了,咱家過來和老哥幾個吃頓酒,敘敘舊而已,公事嘛,就不要談了,煞風景!嗯……?朝廷的官職,豈能私相授受,張永一兄一弟,原本不過是兩個小販,有什麼本事功勞可以入錦衣衛為官吶?」

  張永是順毛驢兒,一聽這火就壓不住了,砰的一拍桌子道:「劉瑾,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大哥原來還只是個佃戶呢,可是先在陝西布政使衙門做了參議,你現在又在話動,讓他進京做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別當咱家不知道。我大哥認字兒、兄弟會武,多少還有些本事。你大哥快六十了,屁大的字都不識得,進京做都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姓點燈?」

  劉瑾把臉一沉,喝道:「張永。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咱家念在昔日情份上,再對你客氣幾分,別以為咱家收拾不了你。你以為投靠楊凌當條看門拘就能順順當當了麼?告訴你,就是楊凌現在也不放在咱家眼裡,你不要不識時務」。

  張永氣極而笑,跳起來罵道:「你這老拘!威國公是幫過咱,可是人家從來不幹預咱家的事,無論人家多大的權、多大的勢,可是一直真心把咱家當成朋友。看門狗?如果咱家今天跪下舔你的腳趾頭,那才真的成了看門拘,你劉瑾的胃口太大了,想吃下我?小心撐死了你!」

  其他幾人連忙站起來勸架,連拉帶拽的剛把張永摁下去,「呼」的一聲,張永臉上蒙上一塊白手巾,把大家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是對面的劉瑾跳了起來,指著張永罵道:「混帳東西,今時不比往日了,還想像當初在豹園兒似的,潑你老子一杯酒不成?蹬鼻子上臉的混蛋!」

  高鳳等人一看趕忙又過去勸他,還沒繞過桌子去,張永掙脫了按著他的魏彬、邱聚,抓起只銀酒壺擲了過去,惡狠狠罵道:「老子捨得一身剮,還潑不得你個老狗才?想當老子的老子,先把傢伙什兒長全了!」

  「你個狗日的!」劉瑾大怒,一閃躲過了酒壺,抄起酒杯筷子盤子碗的劈頭蓋臉的砸過來,張永漲紅著臉毫不讓步,一邊抓起東西回擲,一邊罵道:「今日老子請酒,給足了你臉面。給臉不要臉,老子就是把兄弟都安排在錦衣衛了,能怎麼著吧?

  有膽子咱們到皇上那兒說個明白。你眼紅啦?你不是管著司禮監嗎?不如把你談家(劉瑾本姓談)的男人全弄進宮去當奴,女人弄進宮去當婢,那多風光啊,一家團聚呀!」

  這話太惡毒了,正捅到劉瑾的疼處,劉瑾一聲怒吼,尖聲道:「統統放開!誰再攔著我,我跟誰急!」說著掙脫眾人就要過去拚命。

  張永「嘩啦」一把踹開椅子,騰騰騰幾個大步走到房屋中間,一把抄起袍襟往腰帶裡一塞,刷的紮了個四平馬,呲著牙衝他笑:「來呀,來呀,老子不打得你滿地找牙,我就不姓張!」

  劉瑾這才醒悟到人家是會功夫的,真上去只有更丟人,可是不上去又嚥不下這口氣,就在這時劉瑾的家人蹭蹭跑進來幾個,張永一瞧罵道:「打群架嗎?來人!」

  門外立即又衝進來幾個,清一色是京營的官兵,一瞧老大跟人家幹起來了,這些大頭兵可不管對頭是誰,刷的一下就拔出了腰刀,

  高鳳急了,連忙跑到中間,大聲道:「我說劉公公、張公公,您兩位都是爺,都是我的爺,行了嗎?咱就不能平心靜氣說會兒話麼?老兄弟見次面也不容易!」

  劉瑾沒喚人,那些家人倒不是進來幫忙的,而是有緊急消息告訴劉瑾。原來劉瑾插手鹽法,發佈命今禁止空文虛引、禁止私販夾帶。可是太監常浩奉命去南京公幹時,攜官鹽充作購買織造的銀子。又夾帶了私鹽都撈一筆,被內廠的探子查出來。立即稟報了現在掌管著內廠的幾個檔頭。

  消息傳到劉瑾那兒,劉瑾和常浩沒啥私交,便立即派人去逮捕常浩,還杖打了沒查出常浩夾帶私鹽的巡鹽御使。逮捕了幫常浩運私鹽的鹽運使寧奇潤,趁機拷打收髒,把他們的家抄的乾乾淨淨,就連這位鹽運使的女兒都賣掉,換了銀子收進了自己腰包。

  這一記懲貪風暴真起作用,各的鹽運使再不敢冒這風險,不料劉瑾自己卻以運送海鮮為名,夾帶私鹽販賣。用的方法很稀奇,這海物要保持不壞。上邊總得灑點鹽醃著,可問題是人家劉大官人是一車鹽上象徵性的放一條魚。根本就是拿沿路的巡鹽官們開涮。

  可他們偏偏碰上了一個清官,這位巡鹽官查出了十幾車私鹽立即下令收繳,劉瑾的家奴便悄悄亮出了劉瑾的招牌,那位巡鹽官立即扯開嗓門,生怕旁人聽不見似的痛罵他們冒充劉公公家人,違法亂禁、販運私鹽,還敗壞內廷劉公公的英名。

  巡鹽官大肆宣揚了一番劉公公禁私鹽、肅貪腐的清官形象,當場扯碎了劉瑾寫的條子,然後把這些既不敢再承認是劉瑾家人,又無法說明自己到底是什麼人的私鹽販子全押了回去。劉家的人什麼時候吃過這啞巴虧。最主要的是如果其他官員全這麼辦,那劉家不是少了一條財路嗎?

  所以負責按鹽的人沒等到人便一路尋來,得了消息便立即報回京來。販運私鹽超過一定數目是要砍頭的,那個鹽運使已經把砍頭名單報上去了,其中有一個被抓的人是四管家的侄子。他得了訊急的不行,這才沒等劉瑾回家,就急急趕來了。

  劉瑾一聽果然大怒,十幾車鹽吶,再摻上沙子摻上土,那得賣多少錢?張永這小子正在渾蛋,一個小小巡鹽使也渾蛋起來了,敢和咱家叫板的人不少吶!

  劉瑾把眉尖一挑,殺氣騰騰的道:「走,馬上去戶部!吞了我多少,我讓他給我吐出來多少!還有那個不開眼的東西,再不懲治就反了他了!」

  劉瑾權力比張永大,打架可不行!別說廠衛在他面前一直是和稀泥,就算完全聽他的,那些特務檀長的又不是打仗,能是京營官兵的對手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給他一拳不如捅他一刀,瞅準了再出手也不遲,想到這裡劉瑾暫時忍下了這口惡氣,對張永冷笑道:「動拳頭?動拳頭顯不出咱家的手段!姓張的,和我劉瑾作對,你就慢慢消受吧!但願你消受得起!」

  說完一拂袖子,劉瑾揚長而去。其餘幾虎面面相覷,心頭都有點恚怒,怎麼說也是大家一齊出面相托,劉公公現在也……也太囂張了,根本就是目中無人吶。

  張永把袖子扯出來,想了想不放心了,牟斌曾被劉瑾整的很慘,邵節武堂堂北鎮撫司鎮撫使還曾被劉瑾關過大獄,他能不能抵住劉瑾的壓迫?今天事鬧的這麼大,要是兄弟真被趕出錦衣衛,那自己以後也不用混了,臉全丟光了。

  他在房子裡打了個磨磨,然後向高鳳幾人團團一揖,說道:「幾位兄弟好心好意,張永銘記在心,今日累幾位跟著張永拂了面子,是張永的不是。改日張永再設宴,給諸位兄弟賠罪。咱家和劉瑾算是勢不兩立了,不能等著他打上門來,手頭有點事得馬上辦,咱家也告辭了,說著張永又是一禮,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高鳳氣的呼呼喘氣,一屁股坐回椅上,想了想這和事佬當的實在丟人,不由憤憤的一拍桌子。其他幾人不由暗暗歎了口氣,也在椅上坐了下來,房中杯盤狼藉,一時默默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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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永出了大門,雪花已飄了起來,他仰臉思忖片刻,上車說道:「走!去兵部!」

  錦衣衛雖然大權獨掌,地位超然。但是兵制仍歸兵部,他知道劉宇現在在楊凌和劉瑾之間搖擺不定,但楊一清卻是楊凌一派的人,如果再有楊一清的支持,那麼牟斌那兒就更能穩住陣腳了。他不是不能給兄弟另外安排個差使,但是現在能否讓兄弟在錦衣衛站住腳,關乎到他的權威是否存在了,無許如何,他要與劉瑾搏上一搏!

  張永到了兵部,見大門口劍拔弩張,氣氛十分緊張。一個身材健美的藍衣少女背著雙手,獨自傲立在兵部大門前,對面一群兵丁。持著刀槍卻不敢逼近一步。少女身後站著近百餘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不過全都是二十多歲的健壯小伙,手裡同樣持著刀槍,地上還按倒了十幾個官兵,鋼刀壓在脖子上。

  張永心中好奇,這是什麼人這麼大膽,竟敢跑到兵部衙門鬧事,張永忙叫人停了轎子,靠在石獅子旁邊。只見對面一個校尉色厲內茬的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衝撞官駕,不怕殺頭麼?快快速手就縛。否則格殺勿論!」

  對面的嬌美少女滿不在乎的道:「衝撞官駕?你小子給我搞清楚,若論官,我的官比他的官要大得多呢。竟敢對我污言穢語,其是豈有此理!我來這兒是要見驍騎尉伍將軍的。不是來鬧事兒的,伍將軍在不在?」

  五品的驍騎尉在京師可算不了什麼大官兒,被她拿下的人卻是大內錦衣衛首領楊聖,權柄極高,那個校尉怎能讓她把楊大人這麼摁在的上,臉頰貼著雪的,說不出的狼狽。校尉道:「我已經派人傳稟,侍郎大人馬上就出來,快快放開楊大人,你闖了滔天大禍了!」

  楊玉是錦衣衛的人,這女子不知是什麼人,居然領著百餘人闖到兵部,手中還持著兵器,可以想見楊玉只要給她安個試圖造反的罪名,就能把她們全抓進大獄。這樣嬌美可人的女子,一旦淪落到楊蚤這個好色淫邪的禍害手中,可以想見將有什麼樣的下場,那校尉心有不忍,不禁歎了口氣。

  少女格格一笑,說道:「好吧、不讓我進去,我就等你們大人出來」,她妙眸一轉,瞧瞧被摁在地上,惡狠狠的瞪著她的楊玉道:「你也姓楊?嘖嘖嘖,同樣是姓楊,這官兒差遠了,人品差的更遠。哼!瞪什麼瞪,敢對我那麼無禮,不宰了你已經算便宜你啦!」

  這時兵部左侍郎楊一清急匆匆走了出來,聽說有個女子率了百十號人居然包圍兵部,他也十分好奇,當下領了幾十號人,個個持了兵器,出門一見這般情形不禁詫道:「你這女子是什麼人?難道不知道王法了麼?竟敢在兵部門前鬧事,扣押朝廷命官,快快把楊大人放了!」

  張永見他出來了,這才上前相見道:「楊大人,咱家有禮了」。

  楊一清見到張永,忙拱手道:「原來是張公公、客氣客氣。呃……且待本官處理了此事,再接待公公」。

  張永笑吟吟的道:「呵呵,楊大人請便,咱家的事兒不急」。

  對面的藍衣小姑娘聽了兩人對話,烏溜溜的眼珠兒一轉,詫異的道:「又是楊大人?怎麼這麼多姓楊的大人?」

  楊一清看了她一眼,走上前道:「姑娘是什麼人,要見哪個楊大人,為什麼帶人衝撞兵部,扣押楊玉大人?」

  藍衣小姑娘眉毛一橫,比他還囂張的道:「你哪只眼晴看到我衝撞兵部啦?兵部門口不准站人,只准站些畜牲?」

  楊一清勃然大怒,吧道:「大膽!不知天高的厚!」

  藍永小姑娘嘻嘻一笑,彎腰施禮道:「呵呵,多謝大人誇獎,另一位楊大人也這麼誇過我呢。那位楊大人學識高深的很,本姑娘虛心向他請教,現在還真就知道天多高的多厚啦,要說天多高的多厚,這位楊大人你知不知道呢?」

  這小姑娘巧笑宜人,叫人看著就覺的可愛,要不是在兵部鬧出這麼一檔子事,楊一清還真不忍責罰她。他又好笑又好氣的道:「狂妄的小女子,本官是兵部左侍郎楊一清,你為何帶人到兵部鬧事。還違禁持了刀槍,快快說個明白,杏則本官決不容你就此離去。嗯?你說楊大人,哪個楊大人?」

  姑娘說道:「楊凌楊大人吶,他囑我早日進京從軍效命,我這不是緊趕慢趕的來了京師了麼?結果可倒好,本姑娘到了,兵部大門進不去,又碰上這個混蛋對本姑娘言語非禮、動手動腳。我沒宰了他,還是看在楊大人面子上呢」。

  「楊凌楊大人?」楊一清恍然。他不解的瞧瞧這少女和她後邊那些面目黎黑、打扮各異的青年,心中不免疑惑:「楊大人這是從哪兒招來的奇人異士呀,一個女子,讓她從的什麼軍?呃……不會是威國公在外邊又招惹下的什麼風流孽債吧?」

  這樣一想,楊一清的語氣頓時謹慎起來,楊玉趴在的上掙扎著叫罵道:「小賤人,你既無腰牌、又無令符,兵部大門也是你進的?本官好意詢問幾句,你的人竟敢把本官打倒在地,楊大人。你要為下官做主……哎約!」

  狀沒告完,腦袋上被手直癢癢的砍頭三人組用刀把敲了幾下,他急忙恨恨的閉了嘴。

  楊玉今兒來兵部是跑官來了,臨近大年了,六部皆已封衙封印。不過楊一清未攜家眷進京,他就住在當初劉大夏住的小跨院裡,以兵部為家,楊玉眼熱被張永的兄弟佔據的指揮僉事之位,算計著楊一清一向對內宦沒什麼好感,自己和他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人,所以攜了禮物,想通過兵部話動,給錦衣衛繼續施壓,劉公公那兒再一說合,這官沒準就到手了。

  不料楊一清一味推諉,兩個人扯了半天皮,楊玉既沒撈到答應的允喏,又沒得到拒絕的消息,楊一清僅靠著一份俸祿,別無來錢的門路,正愁過年過不好呢,這禮物倒老實不客氣的收了。

  收了禮卻不辦事,把個楊玉鬱悶的不行,他怏怏的告辭出了兵部,正瞧見一位長的甜甜的俊俏姑娘帶了幾個人在門口兒說話。楊玉素來好色,這女子容貌俏美,風情與京師女子相比別有韻味,把個色鬼又惹動了淫心,不免笑淫淫的上前喚聲「小娘子」,拉扯起關係來。

  宋小愛瞧見他那副賤樣心裡就有氣,楊玉一向跋扈慣了,見這姑娘粗布藍袍,也不像大戶人家的姑娘,根本懶得問她身份,還以為是哪個大頭兵的女兒或者妹子,兩邊都沒問明白對方的身份,他的爪子就摸上人家姑娘的香肩了。

  宋小愛是藍壯的頭人,在壯家漢子眼中就是公主就是王啊,一見頭人受辱,小姑娘又發了彪,他們立即一擁而上,亮出兵刀,把楊玉和幾個手下抓了起來。門口的官兵見狀上前幫忙,這一下壞了,街對面發一聲喊,衝出百十號人來,把這些官兵嚇了一跳,趕緊退守門口,叫人通報楊一清去了。

  楊一清聽聞過楊玉的名聲,這小子好色,可是卻不好青樓紅妓,他偏好勾引良家婦女。專喜歡調戲大姑娘小媳婦兒,要是有貌美的小寡婦,更是饞涎欲滴,這位姑娘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他瞧瞧楊玉,心道:「這姑娘要真是威國公的心上人,你這揍怕是白挨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還真該挨揍」。

  楊一清和顏悅色的對宋小愛道:「啊,原來是楊凌楊大……喔,楊大人現在榮升威國公,該稱國公爺了,呵呵,姑娘原來是威國公爺請進京的,國公爺現在不在京師,呃……可否讓本官著人帶你去國公府呢。對了,一場誤會,姑娘還是放了楊玉大人吧,這街上人多,被路人瞧到了不好」。

  宋小愛柳眉一挑,歡喜的道:「國公爺?比總督大吧?呵呵呵,楊大人又陞官兒啦!」她美滋滋的說完,上下一打量。眼前這官兒一部長鬍子,雖沒伍漢超他爹長,可也不算短,嗯……應該是個正經人,

  宋小愛便很大方的擺擺手道:「好啦,你是兵部侍郎,論品秩咱倆一邊高,論權力你得管著我,我就給你個面子,把那不開眼的東西放了」。

  楊一清奇道:「品秩?你……你到底什麼身份?」

  宋小愛道:「我是廣西壯家兵參將官宋小愛,皇上賜的總兵街,他冒犯我,算不算衝撞上官?我帶侍衛到兵部可不可以?」

  楊玉被人放開了,一聽人家姑娘的身份卻傻了眼,趴那兒愣忘了起來。楊一清也聽說過這位女英雄、不由肅然起敬,拱手道:「原來是宋大人,哎呀,快快請進,守門的兵丁也沒些規矩,怎麼知道了大人的身份還不通報!宋大人,張公公,快快請進」。

  宋小愛聽了臉一熱,這事倒不怪守門的兵丁,楊凌通過軍驛傳遞消息給她信上沒提自己已升為國公的事,只告訴她伍漢超巳安排到兵部,讓她進京後先去楊府,再想法安排她。

  可她會情郎心切,進了北京城徑直奔兵部來了,到了門口忸忸怩怩細聲細氣兒的只說要見伍漢超。伍漢超現在不在兵部裡,他剛到兵部認識的人又不多。兵丁懶得搭理,結果楊玉慧眼識美人,上前搭訕,才鬧成這副局面。

  楊一清領著二人進了兵部衙門,楊玉爬起身來,根本沒人搭理他,想一想這個女人無論是和楊凌的私人關係,還是現在的官職,根本不是他一個千戶辦得了的人,只好忍氣吞聲的滾蛋了。

  楊一清把二人請進府,叫人送上茶來,三人一番敘談,他有意把楊玉的來意洩露給了張永,張永一聽方纔那混蛋是搶他兄弟的位子來了,恨得牙根癢癢,早知是這回事,剛才他也要揍楊玉一頓了。

  宋小愛問了楊凌陞官的情形,聽說升了國公,他現在已經不在朝中掌權,心中不禁有點失落。她倒不在乎陞官,問題是她和伍漢超還未成親,總不能住到他那兒去,她本來是不在常規軍隊編制之內的軍中將領,如果不能有個名正言順的安排,難道要住到楊府吃乾飯不成?再說帶來那百十號人,都做著建功立業,封妻蔭子的美夢呢,現在要怎麼安排?

  小姑娘暫時拋下想情郎的心思,黛眉深鎖犯起愁來。她打了楊玉,張永正覺解氣,而且也恨不得多些跟劉瑾搗亂的人,心下一琢磨,倒給他想出個辦法來。

  張永嘿嘿一笑道:「宋總兵莫急,一會兒離開這兒,咱家去請旨給你安排個去處,保證威風凜凜,那楊玉也罷,他背後的何人也罷,沒人敢找你的麻煩,還能安排你的人馬」。

  宋小愛是楊凌召進京來的,張永也就沒有許多顧忌,他對楊一清說明來意,請他幫忙從兵部衙門的角度對牟斌給予支持。他和劉瑾的官場鬥意味著什麼,楊一清自然明白,他也不想讓劉瑾把持錦衣衛、控制京營,自然點頭答應,大家談的一團和氣,張永便帶著宋小愛告辭離開了。

  兩人剛剛走出兵部大門,一騎飛來,宋小愛眼尖,那人還沒下馬,她已欣然喚道:「漢超!」拔步迎了上去。

  伍漢超見是宋小愛到了,不由喜出望外,他掐著指頭算日子,小愛應該也快到了,只是不知具體日期,想不到剛從威國公府回來,就瞧見了她。

  兩個人衝到一起,四目相望,飛揚跋扈的宋將軍立即變成了溫溫柔柔的小女人,兩個人絮絮溫語,雪花在他們身邊隨風飛舞,在他們眼中,這風雪卻似離得好遠好遠。

  兩個人先敘離情思念之苦,最後才問到離別後至今的情形,伍漢超聽說她一到就把錦衣千戶楊玉打了,不由苦笑道:「你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京師貴戚高官甚多,比不得你的家鄉,以後萬不可如此了」。

  「嗯!」宋小愛含情脈脈的看著情郎,一臉溫柔甜蜜的笑:「剛剛大鬍子楊大人也這麼說呢,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你們男人訓斥女子常用的話呀」。

  她忍不住又賣弄起來:「我還真的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你知道麼?」

  張永初一看還覺得溫馨浪漫,可他攏著袖子在不遠處站著,眼瞅著一對小情人旁若無人,現在已經快變成雪人了,終於忍不住咳了一聲道:「宋大人,還要去見皇上呢。你看是不是……」。

  「哦!」宋小愛應了一聲,輕輕捏捏伍漢超厚實的手掌,柔聲道:「張公公答應在皇上面前為我謀個差事,這樣我才方便和你長相廝守呀。乖,等著我……」。

  伍漢超哭笑不得,被宋小愛調戲,早已成了這對小情侶的一種調情手段,好久不見了,宋小愛忽然調皮起來,伍漢超覺得特別親切。

  宋小愛在情郎面前,走路也動人起來,伍漢超癡迷的看著她腰肢款款擺動的嫵媚,輕快的步伐如雪花般輕盈,一個侍衛給宋小愛牽過馬來,她接過馬韁,扣住馬鞍,忽的回眸一笑,吃吃的道:「想教訓宋小愛的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翻身上馬,拍拍馬鬃,格格笑道:「烏龜為什麼砸禿頭。害你幾個晚上想的睡不著覺啦?現在我告訴你,天呢,有兩個屁股高,地呢,沒有三尺厚。至於為什麼,想不通回家接著想去」。

  伍漢超把臉一板,哼了一聲,一語雙關的道:「嗯,想不出的話……家法伺候」。

  宋小愛臉兒一紅,嬌嗔的瞪了他一眼,想想伍漢超這種超級好奇寶寶,今晚十有八九又要睡不著覺了,他想著自己出的謎語,就是想著自己,不禁開心的笑起來。

  雪地上,一串銀玲般歡快的笑聲裊裊,馬兒已經遠去了……

  伍漢超苦笑著撣撣帽子上的雪花,上回那個謎語,害他幾晚上睡不好,連求帶哄的,宋小愛才把答案告訴他,想不到現在又給他出了一個。繼調戲之後,猜謎似乎成了宋小愛折磨他的第二手段,而且還越玩越上癮,有點樂此不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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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永的心眼雖比不上劉瑾,可也不比他少幾分,他帶著宋小愛到了豹園,讓她候在外邊,一溜煙兒去見皇上了。

  正德正在看奏折,張永督管著豹園安全事務,也是常客,所以正德見了他很隨意的打聲招呼,免了他大禮參拜,就逕自繼續看奏折。

  張永把火碳爐子往皇上跟前挪了挪,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只見正德皇上看著奏折搖頭道:「上回寧王奏本請求復三衛,聯沒允誰,只是著地方官府加強緝盜,維持治安,可這江西巡撫也太無能了,強盜越抓越多,你瞧,寧王上本說,盜賊橫行,時常入王府行竊,王府家丁人力有限,再加上宮殿年久失修,堂堂王府,很多房子現在一下雨就漏水,也太可憐了些。」

  張永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道:「莫非……寧王又請求復三衛了?」

  「這倒沒有,他說……王府的琉璃瓦許多被踩壞、或者風雨破壞了,要更換一下的話,大約兩三萬件吧,這是皇家督造的,他自己做不了主,向朕請旨呢」。

  正德愁眉苦臉的道:「江南的海稅銀子已經遞解進京了,嗯,這才剛剛開市,前後幾個月的功夫,許多外國商賈還沒來得及和大明交易呢,稅賦已經快趕上去年江南三鎮遞解的稅銀了,幫了朕的大忙啊,要不然年底給予百官的薪俸,犒賞三軍的用度、籌備過年的費用,全都不知從哪兒出了。

  依朕看,再有兩年功夫,這日子準能好過,可這兩年不好捱呀。寧王要換疏璃瓦,連造帶運,加上其他修繕。又得一大筆銀子,讓朕從哪出去?可這維修王府。本就是皇家貼補地事兒,寧王逢年過節,進禮甚綽,換個瓦而已。朕怎好拒絕?」

  「是是是」張永正想使壞,讓皇上派劉瑾去想辦法,卻聽正德自語道:「嗯,劉瑾在批奏中的提議倒不錯,朕不理他這個碴兒。只追究盜賊橫行的事兒,允許他恢復三衛兵馬,加緊緝盜,以保王室安全。呵呵。把他想要銀子要瓦的事兒,就這麼不著痕跡的避開」。

  張永聽說過寧王府中官年底進京給皇上送禮。又給劉瑾也備了一份厚禮,不過他和寧王沒什麼來往,懶得計較這事兒,正好趁這機會談起自己的目的來:「是啊,皇上,無論天下如何大治,總是有些膽大妄為之徒違法亂禁的。

  別說地方了,去年楊凌在京師被山賊劫擄、侯府被數百強盜攻擊,可見這些山賊何等膽大。還有在大同,邪教混入官府作官。勾結外虜,若非皇上大智大勇這才力挽狂瀾,換了旁人必然為其所害。」

  正德想起在白登山。如果不是楊凌穩住三心二意的花當,王守仁及時揮兵來援。還真說不定重演土木堡之變,不由連連點頭。

  張永趁機道:「老奴聽說永福殿下為太皇太后祈福,要出家修行,為求清靜,尼庵蓋在郊外,這保護之責也不可不慎重啊。雖說殿下出了家,可是在天下人眼中,仍是先帝之女,當今皇上御妹,如果有宵小之徒打主意,那時可就壞了」。

  「出家?」正德臉上湧起怪異的神氣:「出家出家,這個妹子早晚出溜到楊家,這事兒得幫妹妹瞞著,張永雖然可靠,比較掉價的事兒還是不跟他說的好。」

  「不過……他說的也是,諾大的駙馬府……啊,不是,是諾大的尼姑庵,就派些宮女隨同出家,一個男人也沒有,別說安全了,如果哪個宮女出了宮,胡亂勾搭男人,把肚子搞大了,那豈不是連妹妹帶自己都跟著丟人?還真該找人保護起來,要不……讓劉瑾派些番子把尼庵四下圍住?」

  張永一邊看著他臉色,一邊道:「皇上還記的江南剿倭,徵調廣西狼兵,皇上親自頒詔任命的狼兵總兵官宋將軍吧?那是一位女將,驍勇善戰,屢敗倭寇,替咱大明立下了赫赫戰功,對朝廷很是忠心。

  這位女將軍是閒職,這不……過年了嘛,她進京拜望楊凌大人,恰巧被老奴碰到了。老奴就想,這位女將武藝既高,又是女人,如果皇上請她保衛尼庵,出入方便,還不會惹閒話,所以就趕緊把她留住,趕來見皇上了,皇上覺的怎麼樣?」

  正德一聽眉開眼笑,撂下奏折道:「不錯不錯,虧得你給朕想著,唔……讓一位女將軍保護御妹,這主意非常好。」

  他說到這兒眉毛跳了跳,心中忽想:「千里進京探望舊帥?她……不會是……是楊卿相中的……,要是那樣可是給妹子找了個情敵了,她不從中壞事才怪」。

  正德想到這兒,又婉拒道:「這位宋將軍年方幾何?在京裡沒旁的親人了吧?她是壯家頭人,留她在京裡,她願意麼?再說……她是女人,她手下的兵將總不會都是女兵吧?又不能全都住進庵裡去,朕以什麼名義來安置?不妥,不妥」。

  張永道:「這位宋將軍,已和兵部驍騎將軍伍漢超訂有婚約,所以留她在京裡,想來她是一定願意的。讓她保護尼庵,只是為了方便她進出請示,巡察安全,她的人馬自然是駐紮在庵外,至於名義,那也方便的很,楊凌不是晉陞威國公了麼,皇上的七座皇莊,就少了人看守了,不如就把這個御前親軍統領的職位委給宋將軍,既看管皇莊,又保護尼庵,一舉兩得。」

  正德皇帝一聽她已有了婆家,頓時笑容可掬的道:「使得,使得,這個法子好,那麼你就給朕去傳旨吧,任命宋將軍為御前親軍侍衛統領,代朕管理皇莊兼任皇庵護法將軍」。

  張永正中下懷,他正想領旨退下,正德忽道:「你這一說……朕倒想起來了,天下不靖,楊凌奉旨去霸州查抄黯夜財產,只讓刑部派了差役跟著,可是不太妥當。不行,不行,太不安全了」。

  他站起身來,在房中踱了幾步,問道:「宋將軍進京,來了多少侍衛?」

  張永忙道:「帶了百餘侍衛,皆是精幹武士」。

  正德搖頭道:「不夠,不夠,你旨意照傳,再從京營中桃選些強兵,湊齊一千之數,交給宋將軍。她是皇庵護法,楊卿是為籌建皇庵去霸州查抄罰官,這樣貼得上邊兒,反正現在庵堂未建,她也無事可做,讓她帶兵去霸州,追上楊卿先為他護法吧,呵呵!」

  張永歎服道:「皇上體恤下臣,關愛威國公,老奴感佩無限。老奴這就去傳旨」。

  張永原還以為皇上會見見宋小愛,想不到這麼痛快皇上就答應下來了,他一身輕快的退了出去。正德笑瞇瞇的看著他離去,心道:「護法,護法,妹妹還沒過門兒,先去護護未來的妹婿也不錯。」

  或許是因為楊凌比他歲數大的原因,正德一想起楊凌得一本正經叫他大哥的樣子,就覺得佔了莫大的便宜,心中樂不可支,全然不去想代價是把妹子給了人家。

  不著調的正德皇帝自顧自的傻樂了一會兒,又拿起劉瑾批過的那奏折,看了兩眼提起硃筆批下一行小字:「允劉瑾所擬,照此辦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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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三十六章 四大賊


  冬天,萬木蕭條,蕭條的又何止是萬木。

  一進霸州地境,大片的荒野就映入眼簾,在無垠的雪色中尤顯得蒼涼。枯枝在風中瑟瑟發抖,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楊凌仍是欽差,但欽差和欽差不同,如今不過是奉旨查抄一個貪官,就談不上什麼大派場了,楊凌的儀仗主要來自刑部的衙差,兩位旗牌官也是刑部指派的,國公府的家將只有二十人,由劉大棒槌帶隊,隨在他的身邊。

  除了從國公府帶出的家將,和來自刑部的人馬。按照劉瑾八爪魚性格,現在有權力插手了,他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儘管他未想過要從查抄出來建造公主白衣庵的錢財中撈取什麼好處,仍然派了一個司禮太監梁洪,任命為金吾右衛提督,請旨為欽差副使,協同楊凌辦案。

  霸州在宋朝時,作為遼宋的邊境地區,用了近五十年時間打造成為一座完全以軍事防禦為主要功能的城池。自1004年澶淵之盟簽訂後的120年間,宋朝把這裡定為對遼的榷場,與遼進行榷場貿易,中原及江南地區向北方輸出農產品及手工業製品以及海外香藥之類。遼則從此向中原輸入牲畜、皮貨、藥材、珠玉等等,大宋由此徵收了不少榷楊商稅。

  照理說,這樣的地方本該是十分繁華的,不過近百年來,霸州大片糧田被皇室和官府圈為皇莊、官莊,土地兼併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自永樂十一年,為了加強騎兵力量對抗元朝餘孽,在此計丁養馬實行馬政後。規定十五丁以下養一匹馬,十五丁以上養兩匹馬,地方官吏趁機橫徵暴斂,魚肉百姓,霸州百姓生活就更加貧苦了。

  一進霸州地境,楊凌就出了大轎。換乘了一匹駿馬。一望無垠的雪地上偶爾出現幾座破敗的小村莊,小村莊中破破爛爛的房屋都緊閉著門窗以御嚴寒。偶爾才有一兩個行人,穿著臃腫破爛的黑棉襖,袖著雙手看著這隊衣甲鮮明的隊伍從路旁經過,目光呆滯如同泥塑,偶爾才能見到他們動一動,抬起袖子麻利的把流到嘴邊的鼻涕一把蹭去。

  這裡,就是紅娘子的家鄉!就是那個大字不識,卻鍾天地靈氣,如同一塊未雕璞玉般可愛的崔鶯兒的故鄉?她的年歲只比成綺韻小些,而且自幼混跡於山賊之間,見慣了血腥和醜惡,可是她的心性和脾氣卻仍直爽純樸,如同山澗中蕩漾而出的一股情泉。

  就是這方土地孕育了她?她的馬賊隊伍就是縱橫在這片土地上,可是為什麼一座山都看不到?萬木復甦的時候,這大片空曠的土地應該不是良田就是草場吧?

  綠油油的青草高過馬腹,一匹無拘無束的駿馬載著一個無拘無束的人兒馳騁在這片草原上。馬如龍,人似火,翻飛亂舞的紅色衣袂就如同舞動的火焰。馬上的人兒就是她,就是紅娘子。

  不拘一握的小蠻腰,配著雪亮的湛滬吳鉤,那束起的青絲,那晶亮的雙眸,那遠山般的黛眉……

  這樣充滿野性和自我的女子,或許只有這樣野性的山水才培育的出來。一如憐兒,憐兒知書識字,可她的脾性,何嘗不是這樣?或許正因為她們來自相似的地方,所以才有相似的靈氣,才有尋常大明女子所不具備的膽魄和勇氣。

  悠悠地想著,一尾雪花悠悠地落下,落在他的臉上,涼意中沁著甜絲絲的感覺。又要下雪了。縱目遠眺,一個黑點映入眼簾,霸州城到了……

  **********************

  霸州鎮守太監張忠府。

  他的宅第從西大街延綿至南河岸,佔地百畝,房屋五百餘間。宅第中房舍層層分明,錯落有致,樓閣崢嶸,氣度非凡。進了大門、中門,迎面便是石礎木柱的客廳,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門,內外坊間飾以大塊的木雕花鳥,顯得古色古色。

  如果楊凌見到這幢宅子,就不會因為公主修庵佔地之大而驚訝莫名了,北地財主雖然在財富上未必比得上江南富紳,但是宅院之大,實是江南富豪精巧雅致的園林所望塵莫及的。

  此刻,廳院中肅立著兩隊人馬,一隊甲冑鮮明的官兵,持刀荷箭殺氣騰騰,另一邊人數少些,衣著只是普通百姓,但是照樣手持兵刃,剽悍之氣尤勝官兵數倍。

  廳堂內卻另有一番景象,房中溫暖如春,四壁銀燈高掛,主座上據案高坐著一個人,年約半百,儀表不俗,臉色紅潤,團團圓圓,穿著紫緞銅錢袍子,一看就是位富泰仕紳。

  他左手邊坐著一排身材魁梧的大漢,為首一個方字臉,重眉虎目,不怒自威,睥睨之間頗具氣概。對面卻是一排軍中將佐,看服飾自參將以下也是依品秩入列。

  雙方每個人旁邊都坐了一個盛妝麗人,大冬天的居然穿了綺羅所制的春裝,窄袖子徘色春衫,把隆胸細腰的美妙曲線暴露無遺。

  房中夾壁牆燒得暖烘烘的,廳中又有八具內藏式的大銅鼎,裡面有無煙的獸炭發出陣陣熱流,所以她們穿著春衫覺著暖意盈人,兩邊坐著的官兵和大漢卻不免額頭滲下汗來。

  女人們象蛇一般冶蕩的賣弄著自己姣好的肉體,挑逗著自己負責服侍的男人,可是所有的人都扶案死死盯著對方,獰厲的目光好像隨時一觸即戰,對她們的挑逗視而不見,就連手都緊緊握在腰間兵刃上。

  美女們只好主動扯開春衫,酥胸半露,嫵媚地用乳房研磨他們的肩膀,只是隔著厚厚的盔甲、棉袍,能否起到誘惑的作用就不為人知了。

  穿著紫緞銅錢袍的豪紳給給一笑,說道:「各位,在我府上。我張忠就保證不會打起來,何必這麼緊張呢?進了我這個門,就是我張忠的客人。試問你們有什麼了不得的仇恨,何必非要鬥個你死我話的呢。」

  「公公,對面這人是個大盜,曾率眾在河間府動掠大戶。下官一路追躡而來,公公要我與他同席。這……還望公公向下官說個明白」。

  「喔……呵呵,你說這事兒啊,誤會誤會,他不過是與那富戶有些私人恩怨,領了幾位兄弟尋釁報復罷了,不是沒出大事嗎?好像……」。

  他不耐煩地掏掏耳朵,說道:「好像就砍死兩個家丁護院,沒傷著旁人吧?」

  對面領頭的大漢忙道:「是是,我們就殺了兩個,還是個狗奴才」。

  「公公。據下官所知,此人是縱橫霸州數地的大盜,況且他在那戶人家劫……」。

  「袁參將!」張忠和氣的臉龐雖然一獰,厲聲喝了一句。袁參將一碰上他毒蛇般的眸子,不禁打了個冷戰。

  「呵呵呵呵……」,張忠臉上的煞氣一隱,又和煦如春風了:「袁參將剛剛陞遷不久,咱們還不太熟悉,交道打多了,你就知道我張忠的為人了,我張忠為人四海、好交朋友,三教九流,都有相交莫逆的好友。昨天咱家還跟你們張副總兵一起吃酒來著」。

  他面前一個侍女為他斟上一杯酒,張忠執杯笑道:「袁將軍,其實你的名字咱家是久仰了,前些日子回京,議升的十餘位將軍,吏科給事中都給攔下了,只通過了三人,其中一個叫周德安,調升金陵;一個是大同江彬,升為游擊;還有一個,就是您袁彪袁將軍由千戶升為參將。

  兵部劉宇請旨下任命狀時,咱家正好在,親眼看著劉公公簽押的,這才幾天吶,咱們就碰面了,說起來也是緣份,以後正該好好相處才是。」

  袁彪一聽,頓時臉上變色,這位鎮守太監太厲害了,副總兵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這也罷了,他竟直呼兵部尚書之名,好像還是權傾天下的劉公公身前的紅人,這是自己惹得起的人嗎?

  張忠舉杯說道:「袁參將來此捕盜,足見盡忠朝廷之心,咱家回京時,一定會在劉公公和兵部尚書面前言及持軍的忠義和勇武。咱家誠心結交將軍,現有一事不可不言」。

  說至此,張忠一指左首邊那條凜凜大漢道:「此人實乃我的族弟,名叫張茂,為人尚武俠義,乃是霸州一條好漢,請將軍多加照顧!某親奉水酒一杯,將軍若肯給這個面子,就請盡飲杯中水酒」。

  袁參將身邊侍女嬌盈盈起身,走過去雙手接過酒杯,回到袁彪面前,雙手捧杯過頂,跪在案前,頓時廳中肅然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袁彪惶然四顧,只見對面群盜殺氣騰騰,似乎隨時都會躍起,上首張忠穩坐不動,但是一雙眼睛微瞇起來,隱隱透出的眼神說不出的駭人。

  這位驍勇善戰、屢次戰功的將軍面對悍匪強敵全無懼色,可是面對這種無形的壓力,這種由權力和利益構成的關係網,卻滿頭大汗,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再如何驍勇善戰又如何?人家手眼通天,參將的官兒不小了,可他一句話說不定就能把自己搞下去,如花似錦的前程統統不見了,至少憑他的勢力,光是排擠,自己在軍中的日子就好過不了。

  他回顧追隨多年的袍澤,已經大多低下頭去,沒有了剛剛的凜凜殺氣。面前的美女雙手擎杯,手臂己酸的發抖,酒水抖瑟著濺出來,卻仍一動不動。

  張忠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嘴角牽起一絲冷笑。

  面前的一杯酒,實比鋒利的刀劍更具壓迫力,袁彪長長吸了口氣,終於緩緩鬆開了握刀的右手:

  我是官,他是賊,張公公竟公然包庇強盜。當面如此相托,分明是後台極硬,根本不在乎我的身份。真要追究下去。我只是自討苦吃罷了。這案子就算通上天去,恐怕那時所有的罪證都會被毀滅乾淨了。張茂是良民還是大盜,朝廷是會相信我,還是相信張公公?

  袁彪接過酒。忽然一口乾掉,酒液苦澀。嘗不出一點別的味道。

  「哈哈哈哈…………」張忠象只鴨子似地放聲大笑,又斟酒一杯,舉向張茂道:「袁將軍從此與你相好,今後勿再擾動袁將軍轄地,令袁將軍難做」。

  「是,謹遵大哥吩咐!」張茂欣然一笑,按過杯來走到袁彪面前,單膝跪下,施禮道:「袁將軍,在下多有失禮。所謂不打不相識。今後願與袁將軍兄弟相稱,彼此友好」。

  官兵抓匪,抓來抓去抓成了兄弟。袁彪苦笑一聲,也舉起自己的杯虛應了一下。張茂盡飲杯中酒歸座。廳中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起來。

  張忠笑吟吟起身勸酒,服侍在袁彪等將領身邊地美貌侍女俏盈盈起身離座。不一會兒各自端著一個托盤回到他們身邊,每個盤上金燦燦十幾錠黃金,眾將領看似目不斜視,可是暗暗窺見了,臉上的神色又緩和了幾分。

  有美女黃金佐酒,這交情結納起來就容易多了,張忠言談間偶爾說及自己結交的軍中高級將領,朝中文武大員,一個個名姓娓娓道來,聽得袁彪暗生敬畏,既已決意結納,便也放下身段,曲意奉迎起來,一時賓主盡歡。

  候袁彪等擒賊將領『滿載而歸』後,張茂不放心地道:「大哥,這個姓袁的不會再反悔吧?他官職不低,如果回去聲張起來…………」。

  張忠冷笑一聲道:「一個剛剛晉陞的雛兒罷了,徒有一腔熱血,想告咱家也讓他求告無門!放心吧,大哥早就讓人持了拜貼,去知會他的上司和同僚,等他回去曉得咱家地厲害,想再陞官還得拜到我的門下呢,今天拿出去的金子也得乖乖加倍送回來,告狀?哼!」

  張忠管著霸州百姓養的軍馬,所以和各地官兵將領經常打交道,彼此相交莫逆,關係網極其龐大,在當地不可一世。

  他說完了袍袖一拂,又沉下臉道:「怎麼跑到河間府去搗亂,還被人家一路追了來。若非咱家,你的基業都要沒了,這般行事也太不小心了。

  張茂苦笑道:「不是楊大掃把要來了麼,這廝是個大禍害,遠在京城時就弄得霸州雞犬不寧,楊虎老弟的山寨被剿了,害得他逃到山東去。齊彥名也被剿匪官兵抓進大獄,他名氣太大,大哥您出面,到現在都沒把他弄出來。兄弟不敢在霸州作案吶,只好跑去河間」。

  張忠一邊往回走一邊不屑地道:「你說楊凌?他已經被劉公公扳倒了,現在不過是個徒具虛名的國公罷了,來霸州就為了查抄黯家的財產,還能管到咱家頭上不成?」

  張茂謹慎地道:「大哥大意不得,您沒聽說嗎?據說此人是天殺星下凡,所到之處必起兵災,您說他這兩年所到之處哪兒不見刀光血影?真真的透著邪門兒,小心駛得萬年船吶。

  如今朝廷與朵顏三衛互市,並借草場養馬,估計再有兩年功夫,就會有大批的戰馬供應軍隊,到那時咱們霸州計丁養馬的馬政就要取消,大哥還能不能鎮守此地就不好說了,咱們得趁這兩年功夫最後大撈一筆呀」。

  張忠嘿嘿笑道:「怎麼撈?就憑你劫幾個大戶?愚蠢!你看咱家的吧,我跟劉公公剛剛討了個差使,不但督管霸州軍馬,還負責開礦,兩年,保證抄座金山回來」。

  張茂詫然道:「挖礦?咱們霸州有礦麼?金礦、銀礦還是銅鐵礦?」

  張忠但笑不語,他想了想道:「不過你顧慮的也有些道理。這世上還是真有身具大神通的人的,這姓楊的兩年功夫當上了國公,煞氣沖天,確實邪門。嘿…………」。

  他思索片刻道:「回頭你去龍泉寺把四位佛爺請來做場弘恩大法事,消消他楊砍頭的殺氣,咱家派人去知州衙門說一聲。讓他們盡快把黯家的財產、地契、僕役全都變賣成現銀……算了,乾脆咱家買下來,好打發姓楊的早點回京。省得他在這兒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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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什麼,反正也來不及回京過大年了,咱們就在這兒多待幾天,你看怎麼樣啊?」楊凌打定了主意要出京消磨時光。拖延時間讓劉瑾作亂,以前出公差都是雷厲風行。恨不得用最快的時間辦完差回京城,這一趟心中卻悠閒的很。

  本來也是,查抄個財產而已,打破頭也想不出能有什麼大事,重點是在京師那邊,但是現在又必須得避開,可是這地方能有什麼好消磨的?

  平時出公差是想早回京卻走不開,現在是不想走卻沒有理由不走,想起來楊凌只有苦笑。

  梁洪一聽卻正中下懷,京官要撈油水,最好的辦法就是出公差,難得劉公公派了這份差使給他,要是三兩天收拾乾淨,立馬回京城了,那不是白來了麼?

  梁洪連忙應和道:「國公爺說的是。霸州勝芳鎮的花燈可是幾位有名,咱們既然來了,怎麼也得見識見識」。

  「看花燈?那才到正月十五,時間還是太少,不夠劉瑾折騰的,到時再慢慢想借口吧」,楊凌想著,抬頭看時,霸州知州領著一眾官員已經恭候在城門口兒了。

  城內看起來也很蕭條,霸州知州樊陌離陪在楊凌和梁洪身邊,一邊進入城池,一邊介紹著霸州情形。楊凌關心的是霸州民政、霸州馬賊剿滅情形和黯夜有多少財產,只是剛剛進城,這些事不便打聽,也只是隨意聽著樊陌離的介紹。

  「那兒是誰家的貞節牌坊,怎麼破敗至此,牌坊都歪了,官府也不出面整修一下呀?」梁洪忽瞧見一幢貞節牌坊,便打著官腔問道。

  樊陌離一見笑道:「回公公的話,這幢牌坊……是建文四年霸州的一位推官給他的寡母立的,不料他那位寡母后來卻與人通姦,還懷了身孕,罪涉欺君被抄了家。

  這牌坊還沒等砸,就自己歪了,大夥兒都說,這是冥冥中有天地神靈,所以才弄歪了牌坊,騙不了人的。所以沒讓人砸,就是給後來人一個警醒,叫那明裡是正人君乎、暗裡男盜女娼的人家曉得天地有眼、神明自在,不要再干欺天欺君之事」。

  建文四年,正是燕王起兵造反的當年,天下大亂,有人管這種事才怪,也難怪這失節人的貞節牌坊還立到現在。

  梁洪一聽卻甚感興趣,急忙問道:「哦?真有這事兒嗎?真是神明弄歪的?」

  太監比常人更盼著有天地鬼神,更企盼有來世,聽到鬼啊神的自然特別有興趣。

  樊陌離見這位金吾衛提督挺感興趣,不由笑道:「應該是有的,說起來這事兒還有個笑話。弘治十五年的時候,本地一個孝廉上書請為寡嫂立牌坊,說他嫂子從十九歲就守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教養兒子孝順公婆,非常的賢良,先帝便下旨撥了五百兩銀子准立牌坊。

  不料他那位寡嫂聽說了之後卻驚恐萬分,她也聽說過不貞的人,牌坊是立不住的,無可奈何只好對小叔子直言自己與人有了姦情。

  小叔子一聽又驚又怕,罪犯欺君是要砍頭抄家的,這時他也顧不追究嫂嫂了,只好花了重金去求一位道士。

  那位道士收了銀子後作了場法事,說他嫂子偷過幾次人,便在牌坊下灑幾粒黃豆,就能破了這法。

  那位孝廉回去便問嫂子偷過幾次人,他嫂子吱晤半晌才道:「他叔啊,你就別輪個兒了,你就拿著簸箕往坑裡倒吧,兩簸箕下去,肯定就夠了。」

  楊凌聽到這裡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那位梁提督笑得在馬上直不起腰來,一勁兒追問道:「那後來如何了,呵呵。後來可是真破了這法?」

  知州樊大人笑道:「那孝廉聽了面皮發紫,又發作不得,為了怕出意外,偷偷往坑裡灑了滿滿三簸箕黃豆。這才著人立牌坊。

  牌坊立好他放心不下,和嫂子天天去看。結果沒幾天的功夫,那牌坊就開始歪了,孝廉一怒之下殺了嫂嫂和那不知是不是兄長骨血的侄兒,自己也尋了短見」。

  「啊!」梁洪驚哄一聲道:「原來真的這麼神呀,哎呀呀,這神靈真是欺不得,欺不得」。

  楊凌聽說後來釀成這般慘劇,不禁暗暗一歎,什麼神靈顯聖,牌坊底下灑黃豆。還灑了滿滿三簸箕,黃豆吸了地氣,吃了水份,膨脹發芽,能不拱起來嗎?唉,這婦人雖說無恥,幹的勾當終究無害與別人,結果鬧得這般結局。

  因為聽了這個笑話,楊凌不由多看了幾眼那個傾斜欲倒的貞節牌坊,牌坊下邊坐著一個人,穿著一身破棉襖,正拄著一根木棍掙扎著要站起身來,牌坊下沿上還放著個大碗,看來是個要飯的。

  楊凌見那人蓬頭垢面,十分的骯髒,而且下肢只有一條腿,心有不忍,正欲轉過頭去,可是目光與那人一碰,忽然感覺有點異樣。

  楊凌根本沒有認出這個乞丐是什麼人,可是從那乞丐看他的目光,分明是認得他的,楊凌心裡不由一動,扭過頭去又死死盯了那人一眼。

  一身骯髒破爛,瘦臉污黑,沒見過這人呀,可他的眼神兒……,目光落到他的斷腿上,楊凌心中一震,忽的想起一個人來。

  他立即喚過劉大棒槌,對他低低囑咐幾句,劉大棒槌會意,馬上率著幾名國公府的家將放慢了步子,待儀仗大隊過去,便向那要飯的乞丐迎過去。

  那乞丐已經反應過來,慌慌張張的正要走開,但他行動不便哪是這些出身內廠的番子對手,被兩個番子左右一夾,四下的家將一圍,便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進了欽差儀仗的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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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2: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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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霸州城照例文武官員要為欽差大臣接風洗塵一番,隨後便將兩位欽差送至住處,此時天色已經晚了,有關事宜自然只有明日再行稟報。

  楊凌的住處就是查抄的黯家老宅,朝廷旨意一下,霸州官府便把平素見了稱兄道弟的黯家人全部關進了大牢,查封黯家所有財產登記造冊,長短工都打發回家,賣身與黯家的奴僕則視為查抄財產一併登記在冊等候發賣。

  這幢大宅臨近城邊,房屋鱗次,僅主宅就佔地八十多畝,橫跨兩條街,後宅院兒出去,就是一望無垠的土地,那近千頃土地都是黯家這些年購置的。由於擔心黯家奴僕會對欽差不利,霸州知府從別處張羅了一些男僕女傭供兩位欽差驅使。

  楊凌登上閣樓,眺望後宅千頃雪原,不由暗驚黯家侵佔的財富之多。黯東辰管理髒罰庫,髒罰庫專門收納懲辦的貪官污吏、查抄的犯官家的珠寶玉器,各種值錢的財物。

  這些東西登記造冊後就運來髒罰庫,有些東西一放就是幾十年,時間久了根本無法再予點請,黯東辰便趁機盜取,再加上有些官員後來得恩獲釋,發還財產時他詭稱己徑破損或者查找不到的,那些剛剛獲釋的官員不願節外生枚,只得忍氣吞聲的,僅這些財物就達萬金。

  另外有些財寶未經鑒定,帳冊上僅僅記載個器具名字。比如明明是無價之寶的上好玉瓶,黯東辰偷梁換柱,拿些只值幾文錢的普通瓶子頂替,這樣又盜取出大量財富。

  為官不到十年,這個職位不高的小耗子養成了一隻大碩鼠。如果楊凌不是親自負責查抄黯家,還真想像不出一個小小的戶部管庫部,能置辦下這麼龐大的財產。

  梁洪笑瞇瞇的站在一邊,惦著腳尖兒瞧著後宅院外無邊的土地嘖嘖的道:「好傢伙,黯家好大的一塊地,這千頃良田光收租子,一年得多少收成呀」。

  楊凌點點頭,忽的想起一事道:「這一路行來,許多地方已被圈為皇莊、官莊。豪紳財主們又擁有大量土地,而霸州百姓家家都要養馬,草地已經所剩不多,能養出好馬麼?

  馬匹一旦不符合標淮,或者馬駒病餓而死,官府就要懲罰大筆金錢,僅這一項,就是百姓不能承受之重,看來霸州乃至河南河北各地的馬政真的是壓在百姓身上的一項沉重負擔。

  唉!苦了這些百姓,再熬一兩年吧。現在關外的幾個大馬場已經建好了。一開春就可以大量購買放養馬駒,很快就可以為軍隊提供穩定的戰馬來源、提供大量優質戰馬。到那時,這些百姓就不必再受這樣的剝削和勞苦了。再加上新農作物的推廣,讓百姓們先混個溫飽。

  開海通商從沿海到內地,會輻射性的慢慢擴大影響,影響到農作物、土特產品的流通,擴大手工業、商業、運輸業、服務業的全面繁盛,我想……用上十年時間,這裡窮苦的面貌應該會有個大變樣兒了。」

  他看了梁洪一眼,故意打個哈欠道:「一路奔波,我已有些乏了。梁公公,還是回去沫浴一番,早些歇息吧,明兒一早,咱們再聽樊知府稟報查抄情形」。

  梁洪一聽人家下了逐客令,倒也不以為忤,便笑吟吟地拱手告辭,自回自己的居處了,楊凌立即叫人將那個乞丐帶進內堂。

  黑瘦的獨腿漢子被扶進溫暖如春的內堂,坐在一張椅子上,楊凌踱到面前,盯視著他的面孔,許久許久才長長吸了口氣道:「果然是你,你是黑鷂子!」

  那黑瘦漢子一直垂著頭躲閃他的目光,聽到這一句身子忽然一震,隨即抬起頭來呵呵慘笑道:「不錯,是我,我黑鷂子原也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到如今……到如今混成了一個乞丐」。

  他垂下頭,披散的頭髮遮住了眼睛,楊凌卻看見兩行淚,從他骯髒的臉頰上直淌下來,到了下巴上已變得渾濁起來。

  黑鷂子喃喃的道:「如果不是還有個瞎眼的老娘,我寧願就這麼死掉,凍死在街頭,一了百了。可我還有個老娘,我不孝呀,我不孝呀!」

  他一邊說,一邊狠狠捶著自己的斷腿,楊凌一把扯住他的手,問道:「怎麼會這樣?你們離開時,我曾贈送了大筆的診金,你和令堂靠著這些錢怎麼也過得下去,怎麼會……怎麼會……鶯兒沒把銀子給你?」

  「鶯兒?」黑鷂子抬起眼晴,神情怪異的看著他:「你叫崔姐為鶯兒?她……她真的隨了你?」

  楊凌微微搖了搖頭,也在他旁邊坐下,悵然道:「她的霸州老寨被剿了,崔老爺子死在官兵箭下,她一心要報仇,怎麼會跟了我?我虧欠她良多,真的想好好照料她一輩子,真的想……可惜她不肯給我這個機會……」。

  黑鷂子聽得眼睛骨碌亂轉,『虧欠她良多?』

  再聯想到崔鶯兒自回到霸州總是神不守舍的情形,黑鷂子斷定二人之間必定早已發生了關係。兩人一個是官,一個是匪,怎麼可能會有男女之情?莫不是他……倚仗權利強行佔有了紅娘子?

  想到這裡黑鷂子猛的跳起來,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吼道:「你佔了崔姐便宜是不是?你這混蛋!喔!你現在是國公,好大的官兒,快趕上王爺了。崔姐對我恩重如山,你敢對不起她,我……我宰了你!」

  劉大棒槌等幾人一見,連吼帶罵的就要把他架開,楊凌苦笑著制止了他們,對黑鷂子道:「來霸州查抄貪官財產,本用不著我一個國公出面,我主動請旨前來,就是希望……希望有機會見到她。我巴不得能找到她,照料她,又怎麼會對不起她?」

  黑鷂子半信半疑,可是想想紅娘子對楊凌的態度,如果是被強姦。怎麼可能對他……,不但在陽原時含情脈脈的,回到霸州日思夜想、魂不守舍的那個男人十有八九也是他了。

  黑鷂子頹然坐回椅子,說道:「在陽原,我就發覺你們……你們關係非比尋常……,你官兒越做越大了,崔姐雖然年輕貌美,出身卻不好,又不識得字,姓楊的……你可是真心待她?」

  楊凌苦笑道:「楊凌此心,天地可鑒。只是她像一匹拴不住的野馬,我哪裡攔得住她?前些日子在京城她倒是見過我一面,隨即又不見了蹤影,我還以為她會回到霸州,這不……巴巴的追了來?」

  黑鷂子臉色大見緩和,想了一想,說道:「我信你了。崔姐是喜歡你的,自從回了霸州,她整天魂不守舍的,我從來沒見過她這幅樣子。她身邊總帶著兩幅畫,那是在陽原時你讓人給她繪的吧?就連來我家探望我和老娘時她都捨不得離身,有次我不小心碰到,她還跟我發急……她一定是喜歡了你了「。

  楊凌聽到這兒激動萬分,他剛想說話,忽瞧見劉大棒槌等人眼睛瞧著外邊,臉上的神氣卻古怪的很,不由住了嘴,說道:「棒槌,你帶人出去一下,準備些酒食,我要請鷂子兄吃酒」。

  居處原本就備了酒食,幾個拼盤,又炒了幾個熱菜,黑鷂子也是真的餓了,又許久沒見過酒肉的模樣,一邊狂吃海喝,一邊講述了紅娘子帶他回到霸州的情形。

  原來紅娘子僱車帶他回到霸州,將他和老母安置在霸州城,恢復了本名苗剛。用楊凌給他們的銀子給他們購置了房屋,又置辦了幾畝地產,租出去收取地租過活,自己回到山寨後還時常來探望他們。

  黑鷂子雖然成了殘廢,靠著這筆錢和老母倒也衣食無憂。崔鶯兒自從把楊虎的事情告訴父親之後,老寨已取消了對楊虎的支持,好在楊虎自己的勢力已經悄悄移走,沒有受到太大損失,他雖常去老寨,希望得到崔老大的諒解,不過大部分時間要回自己的秘密山門主持大局,紅娘子眼不見心不煩,在山寨待的還算順心。

  只是她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黑鷂子看了心中不忍,加上此地太過貧瘠,窮苦人家有了寡婦婆家養不起,娘家也不願意留,所以自古就沒形成再嫁可恥的觀念,尤其是山寨裡的婦人,更沒有這些顧忌。

  楊虎卑鄙無恥,紅娘子沒把他的骯髒事公之與眾,已經仁至義盡,沒有義務再為他守節。黑鷂子見她一顆芳心已經牢牢繫在楊凌身上,又聽到楊凌在南方平倭、打西洋鬼子的事兒,覺得此人也不失為一條好漢,便勸她去找楊凌,紅娘子卻只是搖頭一笑,說道:「他是朝廷的大官兒,我是一個山賊,這身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別轉荒唐念頭了」。

  黑鷂子想想也確實如此,就此不再提起。頭幾個月,周德安和袁彪等幾名抽調來的悍將剿滅山賊,由於楊虎的主力已經遷至他處,他們只抓到些老弱婦孺,算不得什麼大功,便一路進兵,清剿所有山寨,因為老寨也受到攻擊,戰事吃緊,紅娘子便沒有再來過。

  又過了個把月,便傳出霸州山寨全部被蕩清,崔家老寨大當家也中箭逃走的消息,黑鷂子是楊虎的人。對崔家老寨沒什麼感情,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大恩人紅娘子的下落而已,偷偷向人打聽了一番,沒聽到紅娘子受傷或被擒的消息,他這才放下心來。

  沒想到他暗自打聽山賊消息的事落到官府耳目手中,霸州推官接到消息。一查之下,知道他前不久剛剛斷了腿,才和老母遷至霸州居住。而且無產無業的一個流民,居然置屋買地,還常有幾個騎著快馬的漢子經常趕來探望,懷疑他是受傷退出賊伙的強盜,便抓進官府拷打訊問。

  可惜鷂子本來就是山賊,哪裡說得清自己的來龍去脈。好在他是條漢子,無論如何拷打,咬緊牙關就是不承認自己和山賊有糾葛。最後他的老母把房子和地全賣了,又把剩下的金銀都拿出來,全給了一個當地有名的訟棍王智。

  王智有個女兒王滿堂,據說嫁給了一位貴人,所以王家結識許多鄉紳地主,經過他上下打點,再委託這些地方名流出面說合,總算把黑鷂子保了出來。可是他已經變得一文不名了,這才寄住在一間破爛的龍王廟,混跡成了乞丐。

  楊凌聽罷竟是有火無處發,真要算起來,那位推官還是個能吏。憑著這點線索就能抓到一個隱居的山賊,當然也不排除他平時就勒索慣了,只是隨意落實罪名,可是自己替黑鷂子出頭,那就名不正言不順。

  楊凌怔怔半晌,才苦笑道:「我此次來霸州,是為了清抄貪官黯東辰的宗產,你和今堂無處可去,回京時我帶你們走吧,鶯兒不能再照顧你們,我替她照料你們」。

  英雄落難,乞食的事兒都幹了那麼久了,黑鷂子哪還能保持傲骨錚錚,便也慚顏答應了。楊凌說道:「這麼說經過官兵圍剿,霸州已經安靜下來了?也不知……她領著老寨人馬去了哪裡。唉!但願她不要再惹出事端來」。

  黑鷂子搖頭冷笑道:「霸州是個賊窩,四大賊中我們山賊的禍害排名最末,山賊被清剿了地方便得安寧?百姓受其他諸賊所害,尤甚於我們山賊!」

  楊凌一怔,脫口道:「四大賊?這話從何說起?」

  黑鷂子猶豫起來。楊凌眉尖一挑,說道:「苗兄,在下的為人如何,你現在多少也該有所耳聞。從北到南,楊某所到之處,被人罵作大掃把、天殺星,我自己不是不知道。但是罵我掃把星、怕我是天殺星的是什麼人?是窮苦百姓麼?不是!是那些貪官污吏,心中有鬼的人!

  百姓們熱衷於造個謠,熱衷於傳這個謠,不是怕我楊某人。是巴不得有我這麼個大禍害,多去禍害禍害那些坑害百姓的人。馬上就過大年了,家家戶戶貼門神,貼門神是為了擋小鬼,可那門神真能擋得住小鬼嗎?

  霸州四賊已去其一,還剩下三大賊!你且說說都是些什麼人,如今來了我這個凶神太歲天殺星,如果可能,我就為百姓們除一除這些妖魔鬼怪!」

  黑鷂子咬咬牙,猛地乾了一杯酒,說道:「好!大人既然要聽,那我就說給你聽。大人以為霸州山賊是為禍霸州的第一大禍害麼?錯了,霸州境內山地並不多,霸州山賊活動地點雖在霸州,山寨卻駐在外邊,而且山賊大多自己僻有土地,總是所出不及所用時,才聚眾下山劫掠一番。

  而官府呢?鎮守太監、霸州官府、衛所官軍,聯起手來禍害百姓,圈地佔地、馬政罰款,勒索大戶,無惡不作!霸州真正的禍害……,四大賊中第一賊就是官賊!」

  楊凌的臉頰抽搐了一下,黑鷂子本是山賊,他的話不可盡信,不過大可調查一番,如果情況屬實,就讓那些自以為自己成了沒牙老虎的人嘗嘗自己的厲害,懲治貪官、拯救百姓,又正好藉機在霸州多待些日子,一舉兩得。

  他淡淡的道:「接著說,第二賊是什麼?」

  黑鷂子道:「第二賊,是神賊!此地正因為窮苦,所以佛道大行其是,可是這些僧人道人,根本不是正兒八經的出家人,不但騙財、而且騙色,他們還專好結交那些達官貴人,肆無忌憚、不知多少愚夫愚婦上當受騙!」

  他說到這兒,苦笑一聲道:「都說旁觀者清,我們這些山賊旁觀著百姓受騙,倒是心知肚明,可是輪到我們頭上,還不是一樣上了劉老道的當,相信楊虎那賊子是什麼紫微星君下凡?嘿!他這紫微星,倒屢屢敗給你這天殺星,也算是報應!」

  「利用佛道斂財?會不會和彌勒教有關?他們可是最擅長利用傳教斂取錢財,吸納愚民呀。」

  楊凌暗暗警醒著,問道:「第三賊呢?」

  黑鷂子道:「第三賊,是響馬賊!」

  楊凌一奇:「響馬賊?和你們聚眾上山,以劫掠為生的人不是一樣麼?」

  黑鷂子搖頭道:「不一樣,我們做山賊,是堂堂正正有山門的,下山劫掠也有各自的旗號。而響馬賊不同,霸州百姓家家養馬,人人尚武,這些響馬賊平時就是普通百姓。

  他們為盜時以巾蒙面,來去如風,搶完就走,上馬是賊,下馬是民,令人防不勝防,又難以追捕。以前他們作案,大多把案子栽到我們山賊頭上,現在霸州山賊已被徹底清剿,他們仍在話動,才被人發覺自成一路,與山賊不同」。

  「原來如此!難怪鶯兒她悲憤的訴說霸州百姓如在人間地獄,這官是賊、神是賊,民也是賊,不是人間地獄才怪!」

  楊凌慢慢吁出一口氣,輕輕道:「一會兒,我叫人陪你回去。把你的老母也從龍王廟接來,暫且安頓下來。你放下心吧,不就是四大賊麼?四大賊已去其一,如今我就來他個除三害!」

  楊凌忽想起張天師給他排布的八字,說他是一生殺伐隨身,奪人壽奪人祿的命格,看來還真是那麼回事,不就是到霸州抄個家麼,誰會想到又得抄一手血回去?

  他搖搖頭,一臉怪異的神氣,說了句黑鷂子根本聽不懂的話:「過年了,真是過年啦!天增歲月我增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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