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451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4:47
.
  這些論述中,一些條款恰恰是當初劉瑾搞過的,只不過劉瑾這麼幹完全是為了整人,借人事考核為自已摟財。結果好好的經愣是讓他念歪了,如今舊事重提,想起劉瑾,楊凌不禁感慨萬千,同時也為自已提了醒:

  以入世之態度做事,以出世之態度做人。

  這份權力自已不能要,也決不能交給哪一個私人。這份權力地施行,必須真的放下去,放到六科十三道手中,那麼多的科道官,他們之間能夠彼此制約,防止有人權力集中干地太離譜,何況上邊還有互相牽制的內閣。

  對官員的考核集中的稅賦徵收、離任計上,就保障了考核有據可查、有丈量尺度,而不是由著監察官員一張嘴去說。吏治整頓是本,由它自然就牽涉到許多其他方面,比如打擊不法豪強、追剿不法豪強欠稅等問題,由此延伸開去,兩人又邊記邊寫了一陣,這就聊到了最令人頭疼的土地集中問題。

  成綺韻道:「其實,這所有的改革,都是環環相扣、相輔相承的事情,吏治整頓,影響稅賦徵收和刑名、廉政方面,土地問題又牽涉到刑名廉政和稅賦徵收。說起土地被權貴圈占的問題,這又得提起劉瑾劉公公的一份功勞了。

  他清丈土地是為了突出個人政績,為了清出盡可能多地土地以邀功,害得許多人家破人亡,可是現在對那些苦主的土地核查屬實重新發還後,其他的土地數目還真是實打實的。

  官紳百姓們實有多少合法土地,被地方豪強們藏匿不報或貪佔了朝廷多少土地,也都記錄在案了,貪占的先不算,僅隱匿不報的土地就有一百四十七萬頃,偷稅的有八十萬頃,對吧?有了這些數據,稅賦徵收、乃至稅賦改革就容易的多了。」

  成綺韻抿嘴一笑道:「大人列述了一些地方正在探索試行的比較合理的稅賦方法,比如如應天府施行的「裡甲銀」,浙江、廣東的「均平銀」,福建的「銀」,還有江南的「十段錦」。這些稅賦方法大多改變了傳統的實物稅賦,改以折銀上繳,既方便了朝廷徵收、運送和保管,也沒有了這些環節中保管不善造成的損耗和霉變。

  不過我覺得這些方法裡,還是你提及的「一條鞭納稅、攤丁入畝法」最好,實行此法,雜泛、均徭、力差、銀差等各種稅收合併為一種,將力差歸入田賦,一律按田畝核算,既不減額,也不增賦,沒地的貧民不用納稅,而豪富之民不能多得,徭役公平,就不會有人再哀歎不均了。」

  楊凌點頭道:「對,而且以銀兩代實物役、力差役,擴大了貨幣的流通,削弱了人身依附。商販和工匠獲得了較大自由,這對工商發展至關重要」。

  這一條,楊凌同朝中一些大臣暗中商議,也獲得了他們的贊同。「一條鞭」法。保證了朝廷稅賦的穩定,不會使富者愈富、窮者愈窮,直至破產造反。加強了工商發展,有地農民樂於種地,城中富戶樂於買地,又不會過多觸犯權宦土豪地利益,免得引起地方強烈的反對,使自己的心血前功盡棄。

  一條鞭法使官員難以再利用稅賦貪污,減輕了貧民負擔,增加了朝廷歲入。而且是在權宦豪紳們能接受的範圍之內。這是比較務實地改革策略,要是真的頭腦一熱,想搞一刀切的還地於民。打土豪分田地,那自已就得先拉起一支隊伍上山打游擊去了。

  兩個人越說越是開心,楊凌心中的思路也越來越清晰,他興奮地道:「說的很好。現在焦閣老、楊一清他們應該已經下了衙門,我去城裡瞧瞧。和他們商議一下,這兩日就呈進給皇上」。

  楊凌只顧高興,卻沒注意所諫未受重視的阿德妮的幽怨。瞧著他匆匆起身離去,阿德妮更是一臉落寞……

  「皇上其實已經看過了這些條陣,正式上書不過是給天下一個訊號,一個改制的訊號罷了。本國公負責清剿流匪,安置流民,在地方上所見所歷,深知不能使國富兵強、百姓樂業,則賊剿無止境,而不能革除弊病、推行新政。就不能富國強兵。

  當今皇上年輕,正欲有一番大作為,各位大人都是柱國之臣,還請盡心竭力、各抒已見,咱們對這些諫疏最後再推敲一下,以便使新政能夠順利施行。劉大人,你有什麼看法?」

  楊凌環目四顧,朗聲說道。焦芳府上,幾位受邀的大人圍席而坐,正在就改革新政做最後的推敲。

  端上台盤地永遠是做好了的菜,一件政策的推行和決策,無不是事先詳細地調查、研究、各方面勢力的平衡、協調之後的結果。就像現在,楊廷和與楊一清不合,但他的勢力在內閣中佔了兩席,對決策的施行有著舉足輕重地作用。

  儘管敲定的吏治改革對內閣極為有利,不會觸及他的權益,反而有所加強,但是事先瞞而不諭,把他排除在外難免要讓他產生隔閡,所以楊凌把戶部尚書劉忠也請了來。他是楊廷衙地人,他在,就等於隨時把他議定的事情告訴了楊廷和。

  這樣劉忠說出來的意見,大家心照不宣,自然知道那就代表著楊廷和的意見,所以楊凌說完,首先瞧向他,想知道大學士楊廷和、梁儲的意見。

  劉忠謙和地一笑道:「下官在翰林院時,只知激揚文字、抨擊時弊,對一些視而不見無人去改的弊政存在感到不可思議,只以為是朝官不務正業、貽忽職守,直到做了這戶部尚書,有心無力,舉步維艱,才知道積弊已深,非大刀闊斧難奏成效。

  目前土地兼併嚴重,流民四散,草譯禍起,國家帑藏空虛,用度匱乏;北方韃靼、西有青海皆有異動,哈密駐軍進退兩難,南方土司爭權奪利,改制革新迫在眉睫,下官是深為贊同的。」

  這就是權力分配的結果了,如果不然,縱然楊廷和心中贊同,難免也要加以刁難,楊凌聞言甚是喜悅,只聽劉忠道:「下官只有一個建議,巨紳財主們貪占的田地,可以迫其退還分發農民,此外他們固有地土地不管有多少、包括那些瞞稅未報的田產,只能加強管理,給予徵稅罰款,而不能沒收分給青民。

  一條鞭法,對於有地貧民有極大好處,但是卻不及於無地農民,流民是禍亂之源。又不能不解決這個問題。下官以為,現在工商發展、開海通海、互市通商、關東移民可以解決一大部分流民,清丈出來的貪占土地返還可以解決一部分。

  此外,就要請兵部陸大人多費心了。兵制改革,衛所撤消,要注重清理出來的軍田屯田的清丈管理,這大片土地還可以安置一部分流民。到那時,縱然還有流民也數理有限難成氣候,除非出現巨大地天災人禍,而朝廷無力賑濟,否則再也不會出現一人登高一呼,萬眾響應造反的局面了。」

  楊凌微微頷首,心道:「這必是出自楊廷和的籌劃了。此人倒是很務實,能夠兼顧各方面的利益,沒有太激烈地政策招致各方面的反對。又能有效解決問題,果然是個幹才」。

  陸完擔心地道:「一條鞭法雖然會讓權紳們有些損失,但是開明士紳、守法士紳原本就照田畝數納稅,基本沒有任何影響,由於折銀納稅。不用以官價抵糧入庫,他們所獲還而更多,是會擁戴此策的。下官以為影響的只是那些平素瞞地漏稅的豪紳權貴。

  這部分人不滿那是一定的了,不過通過整頓吏治能夠抵消一部分官宦世家的阻力,再加上這次流民造反的觸動,他們中的大部分會響應的。要說真正難以觸及地,該是那些王侯公卿。真要實行起來,國公爺,一定有人會做手腳的」。

  楊凌淡淡一笑道:「這個,我已經猜到了,一手胡羅卜一手拿大棒。我原就沒指望好說好商量的就讓所有人同意,有些人,只不過是只儆猴地雞,那麼何妨拿來試刀呢?」

  陸完點頭道:「國公爺剿匪先肅政,這是正本清源之策,皇上也有心作為,下官自然竭盡全力,只是現在正在用兵,此時改革兵制易使軍心動搖,不可不慮,而軍隊腐敗、屯田流失,又牽涉到吏治和土地改制,干係重大,下官苦思良久,覺得可以取一折衷之法……」

  他撚鬚看看前任兵部尚書楊一清,說道:「兵制改革,下官以為可以從十二疏中抽離出來,緩緩行之,慢火燉湯,做而不宣。現在各地團練戰力不在衛所兵之下,甚至還要強出幾分,朝廷不妨詔令各地巡撫,擴充團練、整飭軍備。

  現在不是流民四起嗎?可以改變團練只招本地兵員的的規定,吸納一部兵流民入伍,這樣兵員素質得到保證,又使反賊沒有流民可用,戰事結束後,再宣佈改屯田養兵為募兵,那些久已不願當兵甚至尋機就會逃走的衛所兵固然欣悅服從,軍隊兵員的缺口也可以立即用已經訓練有成地團練兵補充進去,募兵制就能既快又穩地推行開了』。

  楊一清帶兵久矣,他一直在邊軍隊伍供職,而邊軍大部分是採用募兵制,兵員本來就不限定於當地人,所以他略一思忖之下,點頭贊成道:「徐而圖之,從容兵備,本官以為可行。只是應令各地兵備道、團練使要加強兵員勘察,不要把一些痞氣重、有前科的人招進隊伍」。

  陸完笑道:「楊大人放心,現在匪患四起,新的團練部隊建立後,是要參予圍剿流匪地,在戰事中,兵員是否合格,自可受到斟別勘驗」。

  焦芳見無人再反對,便把這一條也記錄在案,禮部尚書王華道:「治國理政不外乎謀求富強大事,但是士子文人所尊崇者,多是宋朱理學,宣揚心外無物,不假外求,這樣的人做了官是不重國計民生的,他們誇誇其談,談玄說虛,鄙薄民生實事,以清談誤國。

  下官以為,可以集中一批鴻學大儒、退仕官員,總結例代興亡盛衰的教訓,提倡法制無常,近民為要,古今異勢。便俗為宜的學說,以使各級官員摒棄舊規,以富國強兵為首要任務,掃無用之虛詞,求躬行之實效,把治學理政與解決國計民生結合起來,掃清典論壓力』。

  楊凌欣然稱是,說道:「不錯,王尚書所言甚是,今年秋闈,科舉考試要增加時策政論的份量,減少詩詞歌賦的占比。今後試題也要這樣,學子們為了能夠考中,就會注重實事、關心民生國事。依我看這件事才是禮部頭等大事,務必要從根上改變虛華不實的清談之風。給朝廷多培養些真正地能臣幹才,而不是冬烘道學」。

  眾官員群策群力,對準備推行地新政最後梳理了一遍,這才紛紛告辭。

  焦芳把記載著各方面、各利益團體意見的冊子收起來,對楊凌道:「國公,新策推出不難,難在施行上。這些大政策略,內閣和六部還有科道都是贊同的,而且皇上非常支持,為地又是解決朝廷各方面的弊政。理由冠冕堂皇,反對者很難把他們的反對意見擺上檯面。

  可是這些變革,無論哪一條都牽涉到許多人的利益。每條路上都有那麼幾隻大老虎,大老虎攔路不倒,餘者就會紛紛倣傚,那麼無論國策多麼完善,只有滿盤皆輸一途。」

  楊凌道:「嗯。這個我是有所預料的,莫看是皇上贊成,內閣推行。條條路路都應該很順暢才是,不過難免有些人心存僥倖,而且會推出幾個大人物來頂缸,這一關不過,一切免談。

  我急急趕回京來親自坐鎮,一是擔心青海局勢,一個就是出於這個考慮。不管什麼大老虎,都得想辦法把它摞倒,我會在京裡再待些日子。待各條策略初步推行開來,我再去山西」。

  「咳!咳咳!」焦老頭兒乾咳兩聲,語調有點怪異地道:「有頭大老虎,是一定會被人推出來擋箭的」。

  楊凌沉聲道:「什麼人?」

  「當今衍聖公爺」。

  楊凌一怔:「衍聖公?他又做什麼了?」

  這種已經不是延續了多少個朝代的世家,最是令人頭痛。成化丙戌年三月衍聖公孔洪緒姦淫婦女四十餘人,勒殺無辜百姓四人,只是剝奪了爵位,由其弟弟代理,而且他生了兒子之後,仍要取回爵位。殺人害命,皇帝的懲罰也不過如此。

  山西龍虎山正一嗣教真人張元吉違制僭越使用器物,搶奪婦女,為了謀財先後害死四十多個平民百姓,其中有一家三口全被謀害的,結果也是剝去封號了事,什麼叫特權?特到皇帝認為殺了一個犯人對江山的影響要高過維護律法地尊嚴,這種世家力量已是登峰造極了。

  只聽焦芳道:「衍聖公回了鄉還沒半個月,現在就有兩件案子告進京來,三司不敢管、六部不敢接,就給推到我這兒來了。這件事只是小事一件,不過朝廷要整頓吏治、要清理土地兼併,必定有人用這件事大做文章為難朝廷,所以得早做籌劃。」

  原來衍聖公回鄉後見府邸一片狼藉,糧食全被抄空,實是痛恨不已,那一段日子,脾氣就不太好。他家的地,接天連壟不見邊際的上百萬畝,橫跨幾個縣。

  正好鄰縣有他家地一片地,中間有一條河溝通過,而上游是一個小地主的幾十畝地,這時朝廷分發的易種早熟的糧種到了,各家搶種糧食,孔家嫌水源使用不便,與那戶人家起了糾葛,脾氣正不太好的孔老太爺只消授意一下,自然就有人拿了通匪、害民地罪名去尋那戶人家麻煩,最後以極低廉的價格強行『買』了那家的地。

  另一件事是他家裡有個下人,算是地位比較高地小管家類的人物,他的兄弟在軍中剿匪有功,升為百戶,去孔府探望大哥,兩人說的高興,想一塊回家看看父母,來回也不過三天時間,孔老太爺不允,那百戶衝撞了幾句,老太爺大怒,立即在紅娘子養過馬、煮過飯的大堂上升起堂來,把這百戶和他哥哥摁倒在地,一人挨了六十大棍,打得兩人遍體鱗傷。

  這時正是戰時,山東小股流竄的殘匪未清,官兵腰桿兒比較硬,領兵的參將正是喬四海,他心疼自已的將官,山東三司官員不敢管,他一狀告進京裡頭來了,順著道兒,就把那管家知道的孔老太爺非法兼佔十余萬畝土地等等事由報了上來。

  楊凌聽明白了來龍去脈,細細思索一番,隱隱有了個整人地好主意,他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了,這件事,總得讓正在流血打仗的將士們出口惡氣才行,至於兼占的不法土地,也得讓他吐出來,這事兒我現在就開始準備,不能讓他成為改制革新的攔路虎」。

  焦閣老嗯了一聲,又小聲道:「國公爺,門下能想到的,還有一個人,沒準兒就有膽大的把他抬出來」。

  楊凌嘿嘿一笑,淡然道:「說吧,又是哪頭大老虎?」

  焦老閣搖搖頭,說道:「這位……不息是虎,而是龍,一條真龍!」

  「啊?」楊凌瞠目道:「當今皇上!皇上……有什麼把柄?」

  焦閣老附到他耳朵上,悄聲低語起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452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5:40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奸詐兄弟


  楊凌從焦芳那兒回到府中,進了幼娘的房間。孩子玩累了正在睡覺,赤著一雙藕段兒似的小胖腿,腰間搭了一條薄毯,臉蛋紅撲撲的,鼻尖上沁著細細的汗珠。

  兩個人坐在床邊,絮絮耳語,韓幼娘聽了楊凌的話擔心道:「相公,那可是萬世師表、孔聖後裔,輕易動不得的,這天下哪兒不是讀書人做官吶,到時得罪了誰都不知道」。

  楊凌笑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意氣用事的,他這種事兒發生的正是時候,我是想好好運籌一下,利用他孔家的影響力,給改制創革的大船加一把風力,算是讓他將功補過吧。

  我是不會對他大動干戈的,雖說他權再大也大不過皇權,不過霸佔民田、以上欺下的事多了,也算不得大事,真要拿他試刀,未免小題大作,讓人覺得我是有意針對了。何況,要試刀,我也不會找這麼一塊難剁的滾刀肉。

  攻人之惡勿太嚴,當思其堪受;教人以善勿太過,當使其可行。相公懂得這個道理,呵呵,可不要再把相公當成不通世務的毛頭小子了』。

  韓幼娘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喔?相公很通世務了麼,呵呵,那是什麼事惹得阿德妮姑娘那麼不開心了?」

  楊凌一怔,反問道:「何出此言?她怎麼不開心了?」

  幼娘輕笑道:「我瞧她悶悶不樂呢,下午一直待在後花圓,見了我也只是強顏歡笑的模樣。這事兒呀,我們勸不了。除了因為你,想來也沒旁的原因。唉!人家的娘家遠在萬里之外,既然死心踏地跟了你,咱可不能委曲了人家。你說是不?」

  楊凌苦笑道:「你呀。就是同情心氾濫,相公是那樣地人麼,算了,我去瞧瞧去,看她有什麼心事」。

  幼娘「嗯」了一聲,溫柔地替他換了件輕袍。楊凌施施然地走向後圓。

  這裡由於增蓋房屋,又擴展了一大片,幼娘練武的地方移到了暖窖上邊,果林旁那一片,仍然種植著菜蔬。還有幾壟玉米、地瓜、土豆、蕃茄,和新近由於打通了南洋通道,剛剛傳進中土的落花生。

  阿德妮坐在蕃茄地旁的一塊石頭上。手裡拿著一根木桿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打著地面,神情落寞,癡癡出神。

  楊凌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身邊,阿德妮一驚,肩膀聳動了一下。瞧見是他,方要站起,楊凌已按住她的肩膀。笑吟吟地挨著她坐下,柔聲道:「怎麼啦,有什麼心事?」

  阿德妮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楊凌一直凝視著她,阿德妮的眼神漸漸慌亂起來,終於,她微微側過頭,輕歎一聲道:「我發覺,我懂得的東西在大明幾乎都沒有什麼用。除了製造殺人武器。我不瞭解大明,很多東西就只能想當然,我以為是對的,有時是很可笑的行為」。

  楊凌微微一怔,隨即恍悟過來:「敢情這位西班牙天才美少女自幼就是天之驕女,而且她自恃的不是美貌,而是她的才學,她所通曉的知識,也絕不僅止於武器,然而現在到了大膽,一旦離開戰場,離開她具有特長地武器製造,精心構思的想法都被人輕易地否定了,自尊心有點受不了。」

  楊凌笑起來,西方人身材成熟的快,加上她歷盡坎坷,性格更加堅強獨立,自已倒忽視了她還是個小姑娘,心理上還是很脆弱地,竟然沒想到她因為與成綺韻的一番論戰失敗,自已又急於會見幾位朝廷重臣對她有所疏忽,讓她產生了失落感。

  「傻丫頭,誰說你沒用啦!呵呵,只有你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我們大明的女人還崇信女子無才便是德呢,哈哈,…」,楊凌親暱地把她摟在懷中笑起來。

  阿德妮蹙著眉頭,很認真地道:「我說真的嘛,女紅我不會,廚藝我不懂,官場仕途上我又幫不了你,等我嫁進門,難道專門負責給楊家造槍造炮造炸彈?做為一個女人,我真是沒用!」

  「誰說你就沒用了?」

  「有啥用?」

  「呃,…不願造槍造炮,你還可以造人吶,幫我生個楊家地洋娃娃先!」

  阿德妮怔了剎那才反應過來,兩團紅雲頓時飛上了她的臉頰,她羞赧地捶打了楊凌兩下,然後偎進他懷裡,幽幽地道:「楊,不要騙我,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奇怪,我們都……都那樣那樣了,不喜歡你我會要你……那樣那樣嗎?」

  阿德妮兩頰滾燙,往他懷裡又擠了擠,嬌嗔道:「才不呢,你們男人,逢場作戲地事多了。我.……我本來也以為你一定會喜歡我的,可是到了你家我才發現,不只綺韻姐姐美的出奇,玉兒、雪兒還有幼娘夫人,個個都嬌俏可愛,而且她們的皮膚好嫩好白,人長的俏,又會持家理事,我真的好自卑」。

  「呵呵,你也有你的長處呀,聰明、自立,身材惹火……,哈!不要總覺得一定要對我的事業有多大幫助才證明你的價值,心裡簡單些,你看幼娘、玉兒、雪兒她們,她們不是很快活麼?」

  阿德妮抱緊了他,輕聲道:「楊,我在遠東,只有你可以愛,只有你可以倚靠,韻兒姐姐說,這………就跳是患得患失吧,我總怕自已不值得你愛,一進了京城,處處都比不上幾位夫人,讓我覺得,覺得你和我在一起。簡直是在浪費你地生命」。

  楊凌一拍額頭:「我的天,越說越嚴重,不至於吧?呃……你這是患了憂鬱症麼?浪費怎麼啦?生命,就應該浪費在美好的人和事物上。你在我地心中,是別人無法取代的瑰寶,何必自憐自賤呢」。

  阿德妮聽了,寶石般的眸子放出熠熠的光澤,歡喜地道:「楊,你說地是真的麼?」

  楊凌溫柔地把她抱在懷中,輕輕嗅著她的秀髮道:「當然是真的,你們都是我心中的寶。幼娘是我的港灣,不管我駛多遠,都要回去她的身邊我才安心,韻兒是我的助手。與她並肩行船我才放心;雪兒是一枚開心果,她總會想盡一切辦法哄我開心,玉兒是一泓溫泉,三兩天不享受一下她的溫柔滋味。就叫人身上癢癢的」。

  阿德妮聽地眼神朦朧起,溫柔地低喃道:「楊,那我在你心裡,是什麼?」

  「你?」緊挨著那渾圓豐隆的翹臀,修長豐腴的大腿。懷中是聳挺動人地酥胸,楊凌為之情動,他貼在這惹火尤物的耳邊。輕輕地道:「你呀,你就是我的一顆春藥,你往這兒一坐,連架子上的蕃茄都立刻變得性感起來了』。

  春藥這詞兒,他本以為阿德妮聽不懂,卻不知阿德妮在海盜船上當教官,教授的那些船員一上了岸就瘋狂地玩女人,一上了船就瘋狂的談女人,耳濡目染的。漫說春藥,她聽說過地東西多了,否則她一個從未和人親熱過的女子,哪裡懂得在去濟南的車上用那種方法來滿足他?

  阿德妮一聽大羞,她咬著唇不依地捶了他一下,想起他的比喻,又忍不住「噗哧」一笑。阿德妮臉上總算重新煥發出快樂、自信的神情。

  她輕輕環住楊凌的脖子,用柔柔的嗓音、甜甜的聲調、嬌媚的神態,誘惑地挑逗道:「那麼……親愛地楊,你準備什麼時候吃下我這顆春藥呢?」

  楊凌猶豫了一下,要是按照納妾之禮,只怕她不習慣,再說這女孩兒自尊心極強,現在能入鄉隨俗做到這一步已經很為難她了,總不成讓她逐個夫人的拜下去,起碼那跪拜禮她就不適應。

  不如,楊凌靈機一動,心道:「辦個西方式婚禮怎麼樣?好像那是一夫一妻吧,入鄉隨俗吧,他不改規矩,那就五百年後再來吧,現在的男人誰會喜歡入他那教呀。應該沒問題,這幫神父連上帝造的世界都能把地圖篡改了以迎合大明的人,改改婚禮主持儀式也沒啥大不了的」。

  想到這裡,楊凌說道:「唔……這幾天正在忙國事,這樣吧,回頭我告訴雅各思神父一聲,七天後,給你我辦一個西方式婚禮,你看如何?」

  晚霞漫天,鳥鳴蟬叫中一雙人影相依:「真的麼?,親愛的楊」

  「君子一言?」

  「上馬一鞭!」

  這一回,阿德妮沒聽懂。

  豹圓,正德皇帝集辦公、玩耍、聽經、欣賞歌舞於一體的大房間裡濟濟一堂,一大堆法王、活佛、高僧,衣著隆重,盤膝而坐,身上穿著大紅大黃的僧袍法袍,頭上戴著紅尖頂的僧帽或者鑲著寶石的護法牌冠。

  正德皇帝也身著法衣、披袈裟,戴霞帽,高坐在上邊,兩柱昂貴巨大的藏香燃起的煙氣幽幽籠罩著他的身體,寶相莊嚴,儼然活佛在世。

  他本來就是佛,自已封的大慶法王大定慧佛,還煞有其事地讓這些高僧給他灌過頂,平素和這幫喇嘛僧談經論道,他就是這副行頭,現在當然得披掛整齊。

  只不過他現在談的卻不是佛法,而是政事。

  「朵甘(含青海)地區自本朝中山王徐達驅逐元朝餘孽王保保之後,即是我大明疆土,朝廷在那裡設立了河州衛,西寧衛,安定衛,阿端衛,曲先衛和罕東衛。必裡衛,為了方便當地百姓,同時也是朝廷的信任,這些衛所官員都是由當地部族頭人擔任的。

  我朝皇帝甚是敬重蓮花生大士傳下地寧瑪巴(紅教)、噶舉巴(白教)、薩迦巴(花教)、格魯巴(黃教)等諸教的法王、活佛。在瞿曇寺朝廷設立了西寧僧綱司,在民和弘化寺也設立了僧綱司。

  對當地的頭人、僧侶們我朝是禮敬有加,就是對當地百姓,朝廷也是大力發展屯田、開辦學宮、發展茶馬貿易,恩遇不可謂不厚。

  可是朕現在很失望、非常失望、太讓朕失望了,朕把朵甘交給頭人們為朕守著,朕把富饒的青海湖賜給他們做牧場,他們卻坐視加思布、伯顏猛可先後入侵。青海湖是朕賞賜給順服於大明地各部族的,而不是用來飼養伯顏猛可這頭惡狼的。

  今天朕召請各位法王、活佛,大德高僧們前來。是想告訴你們,既然朵甘的頭人們不能抵禦狼群的進攻,佛法教化不能感化敵人的凶性野心。那麼只有朕來做怒目金剛了。朕是一定不會坐視朵甘淪落伯顏之手的。

  朕坐擁兩百萬大軍,難道會讓由伯顏猛可把青海據據為已有?他以為大明正在內戰就有機可趁麼?笑話,朕富有四海,國庫稟實,漫說兩面開戰。就是再多幾處又如何?北擊伯顏、東平倭寇、南退佛郎機,幾仗下來一氣呵成,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朕現在會被河北,山東一群不足五萬人的烏合之眾牽制了手腳麼?山東響馬河北賊!這些地方自古就愛出亂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青海地區的頭人、活佛們,沒有能力把伯顏這頭惡狼驅逐出去,朕體恤你們地難處,朕會自已發兵把他趕走,或者消滅他。」

  正德威風凜凜,四下一掃,只見眾位活佛、法王們面露不安之色,彼此竊竊私語。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獪黠的笑意。

  青海地區部落眾多,彼此之間各不相從,正由於如此,他們始終無法形成一個強有力地統一政權,所以對大明也更加客氣,自大明立國至今,他們年年稱貢、歲歲來朝,雖說這都是面子工程,得利益的其實還是他們,起碼稱得上恭順。

  朝廷在朵甘青海地區實行的幾乎是完全自治,衛所將領和士兵大部是當地的部族,他們天高皇帝遠,自由自在,何等逍遙?尤其是這些政教合一、身份尊崇的活佛法王們,更是深知其中利益所在。

  朝廷發兵?朝廷大軍一到,戰亂中自已地家圓要成什麼樣兒?最最緊要的是,既然當地部族的衛所兵讓大明皇帝兼大慶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先生很失望、很不開心,那麼他地大軍一旦開進青海,還會不會退回來?

  這些活佛都是政教合一的社會環境中培養出來的人上人,考慮問題很是周詳,戰爭的後果和長遠影響馬上就被他們想到了。

  萬一皇帝小佛爺嫌往返路費太貴,只買張單程車票,打完了仗順手取消以上六大衛所部族頭人的指揮職務,把兵也換成剛打了勝仗的漢人驕兵悍將,全留在那兒不走了,這種事不是不可能,「借道伐虢」的計策可不是漢人三十六計的專屬發明。

  大明皇帝真要是摟草打兔子,兩件事一齊解決,那自已還能在素海唯我獨尊?各位宗教領袖各懷心思,緊張地打著自已的小九九,盤算著自已地利益得失。

  正德皇帝眼珠一轉,又加了把料:「據朕所知,伯顏侵佔青海湖後,瓦刺部落和火篩對伯顏佔據他們腹深之地深為不安,西域諸國擔心伯顏一旦勢大,就會侵吞他們,所以也在積極聯絡,準備兵發青海湖。青海湖呀,馬上就得變成開水鍋了,朕疼惜百姓,可是朕也沒有辦法呀。

  今日請諸位法王、活佛來,是要你們馬上趕回去,約束好自已的信眾弟子們,讓他們遠離禍源。避開戰火中心免受無妄之災,兵禍猛於火呀。

  同時,朕把一件決定先告訴你們,為了防止大明輸運的物資被伯顏所得。為了防止大明軍隊調動的有關情報被伯顏地探馬偵知,在伯顏猛可退出青海湖之前,朕將封鎖邊境,停止一切互市、茶馬交易!」

  啥?西域諸國要拉幫結伙的殺過來,瓦刺、火篩也要來湊熱鬧,大明也緊著要出兵,還要停止互市,這是都上青海湖趕集來了?

  這出「群英會」一唱起來,那青海還有寧日嗎?自已做為寺主院主、法王活佛,手下直接服侍的人就有千八百人。能往哪兒避呀,最富饒的地區鬧兵災,互市又停了。自已領著人到窮荒僻壤喝西北風去?

  這一來活佛們真急了,他們交頭接耳,語速又急又快,聲浪漸漸高了起來,也不知道在爭吵些什麼。

  正德皇帝正襟危坐。一副悲天憫人地慈悲表情,他慈悲了半晌,下邊的諸位佛爺還未商量出個子午寅卯。正德便歎息一聲,手結「不動根本印,,進入冥想當中,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廳中的議論聲漸漸停止,看來活佛們已經就某種意見達成共識了,正德皇帝仍在打坐,活佛們也不敢打擾他。好在坐禪對這些人實在算不得什麼,於是大家各結手印,乾脆陪著皇上修行起來。

  正德皇帝總算收功了,裝模作樣陪他靜修、實則心中焦灼萬分的活佛們馬上都甦醒過來。

  幾位坐在前排,地位崇高的活佛耳語幾句,溫迦活佛畢恭畢敬地施禮道:「大皇帝陛下,我們一致認為,勞師遠征,戰火連綿,對眾生來說,不是一件幸事。我們請求馬上返回朵甘,盡一份心力,以我佛的力量,爭取把伯顏猛可逐出青海湖,請大皇帝陛下暫緩發兵,如果我們失敗,再出征不遲。」

  正德皇帝慨然道:「兵者,凶器也。朕篤信我佛,又豈願殺生?然伯顏入素,後患無窮,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呀。諸位活佛願行大善事,朕又豈會不允呢?這樣吧,朕馬上派人護送各位活佛返青,如能化干戈為玉帛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各位活佛也盡了心力,剩下的事就讓朕來承擔吧」。

  眾活佛一聽喜出望外,哪裡還肯多作停留,立即滿口答應,立即請辭離去,立即準備收拾行裝打道回青了。

  偌大的房間剎那間人去房空,正德皇帝抻著脖子左看右看,忍不住「噗哧」一笑,他臉色一正,一手翻天,一手掀地,指天劃地,睥睨眾生,口宣一聲「唵嗎呢叭迷哄……,隨即結出大威德金剛印,居然還玩上癮了。

  角門兒一開,閃進兩個人影。頭前一個見了正德的模樣,格格嬌笑道:「瞧你,還扮上癮啦?坐的腿麻不麻呀,快起來吧」。

  唐一仙笑吟吟地踢踢正德坐地蒲團,嬌嗔道:「幹嘛呢你,倒是起來呀」。

  正德愁眉苦臉地道:「別碰別碰,這大盤盤久了也受不了呀,我腿麻了,哎喲,你可別碰我」。

  他呲牙咧嘴地把腿扳下來,小心翼翼地放開了,靜等著血脈流通,又笑道:「怎麼樣,我唱念作打挺有一套吧?」

  楊凌走進殿來便是一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

  「我說萬年兄啊,都說了在這地方不必拘於君臣之禮,我馬上就要成婚了,以後,這裡就是我和一仙的家,在這兒,我要過過青凡人的日子。哎喲喲,你別氣我,我不能動,可比不得人家打了一輩子坐地人。嗬,這個麻!你自已找地方坐著。」

  唐一仙笑嘻嘻地搬了張椅子來,楊凌一看,皇上坐蒲團。自已坐椅子比他高的多,便扯過一個蒲團,坐在了正德對面,唐一仙一見,自已也拿了個蒲團來,又從龍書案上捧過一盤葡萄,放在三人中間。

  正德輕輕撫著大腿說道:「伯顏佔據青海湖,山東賑災扶貧,遼東移民開荒,山西趙瘋子在中條山招兵買馬,還有江南的白衣軍…,有生機有死亡。有希望有失望,朕也是有喜有憂啊」。

  楊凌淡淡一笑道:「正是要他們往南去,南船北馬。一到了江南,他們會發現那兒地確是富裕的很,可是他們地馬上優勢也就完了。盡量的分化瓦解、打擊削弱,再三四個月把剩下地殘兵敗將再往北趕,天寒地凍缺衣少糧。從起事到完畢,他們鬧騰不過一年,皇上儘管放心」。

  「素海方面。就看這些活佛地能量如何了,如果他們解決不了伯顏的問題,那時咱們也解決了白衣盜,可以騰出手來了。遼東的事好辦,那是見效長遠的事,摸著石頭過河,有什麼問題隨時發現隨時解決吧,朝廷上只要多支持,政策上予以扶助就行了。

  至於山西的趙燧。等這邊諸事有個眉目,臣想親自跑一趟,如能招安最好,如果不能,也決不容他坐大,流匪一旦有了穩定的根據地,那就尾大不掉了,一定得把他趕走。」

  正德點點頭,神情正經起來:「說的對呀,經過這些事,朝政中的弊端都暴露了出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及時解決,就能避免矛盾進一步激化。朕是想文治武功,有番作為,可是自已問題一堆還沒解決,就想開疆拓土,那是好高騖遠,打鐵還得自身硬啊。」

  楊凌聞之甚喜,說道:「皇上所見甚是,臣與內閣、六部的幾位大人計議一番,把改制革新十二策精減為十策,覺得已經十分妥善了,準備這兩天就先使人遞奏折上來,先放出風聲,讓大家心裡有個準備,然後正式由內閣向皇上請予實施。臣先把我們商議地結果給您說說,以便心中有數」。

  楊凌撿緊要的事情敘述了一遍,稅賦改革方面,眾官員在經過地方官自已試行的各種新式稅法,諸如『裡甲銀』、『均平銀』、『綱銀』、『十段錦』中擇優選用了『一條鞭法』,正德聽到這裡,吐出塊葡萄皮,連連點頭道:「好好好,這大明稅賦地弊政是該改改了,一條鞭法很是合理。
匿名
狀態︰ 離線
453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5:57
.
  偌大的大明江山,朕要用兵沒銀子、朕要賑災沒銀子,連內庫都打掃光了,可憐到如此地步,窮苦百姓卻還說被稅賦壓的喘不過氣來,是大明真的窮到了這份兒上?只是稅賦不均罷了,富人所出不及九牛之一毛,而窮苦百姓所繳,卻是一年收入之大半。

  結果養的一些人腦滿腸肥,放屁都流油,我聽說江南有富商,想吃一碗鸚舌肉,就宰了百十隻鸚鵡,那玩意兒真地好吃嗎?擺譜罷了。吃魚須,就買了百尾鯉魚,只剪魚須備用,這份奢侈,朕也沒那譜兒呀。」

  楊凌有點詫異,道理是一針見血,只是怎麼皇上現在俚語粗話這麼多,而且對民間的事情知道的還不少,要說是廠衛告訴他地,起碼這些俚語不可能對皇上講,大不敬呀。

  他看了眼唐一仙,心中若有所悟:「十有八九是這口沒遮攔的小妮子對皇上胡言亂語來著,皇上還偏就吃她這一套,就喜歡讓人家把自已當成普通人相待,這兩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捱,自已又不是道學先生,這種小事懶得進諫了。」

  這些話要是讓王瓊、劉健甚至現在的楊廷和、梁儲等人聽見,恐怕都要大驚失色,立即苦苦進諫,要求一國之君謹言慎行,甚至發動群臣搞場大廷議,讓皇上來個深刻檢討,也只有楊凌根本不當一回事,正德在他面前最是輕鬆自在,做人做的不累,也難怪有話願意和他說。

  楊凌一說到兵制改革,血脈已經流暢的正德一拍大腿,深有同感地道:「這條好,是陸完提的?嗯。他這主意不錯,現在就招團練民壯,給朝廷練兵還不花朝廷的錢,等到合適地時候。直接取代衛所軍。好主意呀,說實話,朕現在沒錢,這兵制又不得不改,就得想些巧法了。

  現在一看兵部的戰報朕都生氣,說是朕有兩百萬兵,可是裡邊有多少是只會種地地呀。要不是愛卿你帶兵給朕出了幾口惡氣,瞧那仗打的,都打成什麼奶奶樣兒了?想當兵地當不上,不想當兵的硬逼著他當兵。那能有心思打仗麼?應該改!」

  楊凌漸漸說到自已此來的真正目的上,他說到土地兼併狀況的嚴重和危害,然後窺了正德一眼。見他正認真聽著,楊凌歎了口氣,擔憂地道:「皇上,有皇上支持,改制革新定可推出。朝中的阻力想必是不會太大的,臣擔憂的是,推出的這十策。是否真能落實下去?」

  土地兼併者,非富即貴,叫他們從嘴裡往外吐肉,誰甘心吶?這些權貴又有大有小,勢必互相攀比,大顯大貴者不肯遵從朝廷制度,小顯小貴者就會有樣學樣,朝廷的政令頒布下去就被束之高閣,只當成一件公文接收下來。那樣可就前功盡棄了』。

  正德眼珠一轉,黠笑道:「嘿嘿,要朕聽改制十策?奏折吳上來後朕看不到麼?就知道你打著別地主意。你放心好啦,不管他是王公侯伯,還是皇親國戚,亦或是一二品的大員,膽敢不從政令者,朕給你撐腰,一概懲治!」

  楊凌苦著臉搖搖頭,說道:「沒有用,這個人……官兒太大、權太大,皇上給臣撐腰,臣也不敢得罪他」。

  「哈!」正德氣笑了:「行了,你也別和朕賣關子了,你直說是誰就得了,我瞧瞧是哪個人這麼威風」。

  「這個人,就是皇上您!」

  「我?」正德皇帝呆了一呆,有點惱了:「朕有兼併土地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要兼誰的土地?我倒是想開疆拓土朝外邊使勁兒呢,只是眼下不是時候呀。你說,朕怎麼成了兼併土地地禍首了?」

  唐一仙一瞧,急忙拿起兩串葡萄遞給這哥倆兒:「來來來,吃葡萄」。

  沒人理她,楊凌直視著正德的眼睛,很認真地道:「皇莊!皇上忘了皇莊麼?」

  「皇莊?」正德皇帝驚詫莫名:「你說皇莊?你說說皇莊怎麼算是土地兼併了?」

  楊凌道:「皇上圈點皇莊迄今已達二十一處,約二百萬畝土地,皇上如此,地方落王更是如此,就落的落王經皇室指定,各自擁有的土地都在數百萬畝不止,數量龐大、數目驚人、聳人聽……」。

  正德皇帝肺都快氣炸了,一時竟有些悲憤了,他大吼道:「朕還罪大惡極呢!你替朕管過七個皇莊,該知道其中的事,什麼朕擁有數萬頃土地,落王擁有多少萬頃土地,這純屬以訛傳訛,內中詳情你不明白?」

  唐一仙圓溜溜地眼珠左瞄一眼,右瞄一眼,見這兩兄弟要談崩了,連忙又拿起兩串葡萄勸道:「來來來,吃葡萄」。

  兩個人還是沒理她,唐一仙恨恨地摘下一粒葡萄,丟進了嘴裡。

  楊凌輕輕笑道:「臣代皇上管理皇莊時您也知道,那只是個幌子,不過這次為了改制革新,臣做過詳細調查,現在自然就明白了。

  皇室、王室,本來是由朝廷財政支付花銷費用的,這些錢從哪兒來?來自百姓稅賦。百姓之地都要納稅,這是天理。落王就落,皇室指定一些王田,並不是這位王爺擁有多少多少田地,而是這塊土地所繳納的賦稅不再繳給戶部,而是由王室派人管理,直接由王室使用。皇上地皇莊也是如此。

  皇室、王室本來就是從朝廷財政中支取費用的,這部分田地劃成皇莊,戶部那邊就按數減少供應,皇莊王莊的存在,只是讓百姓繳納的賦稅少了戶部這個中間環節,直接交給本該享用它的皇室、王室使用。

  繳皇稅王稅,就不用繳官稅,並不是重複收稅。所以這地叫官地也罷、叫皇莊也罷,只是管理人的不同。對老百姓來說,其實沒什麼區別。」

  正德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楊凌繼續道:「而且,皇莊、王莊徵收的田租比例按規定是一畝地征三分稅。比普通地主家徵收地還要少一些,耕做皇莊地佃農,負擔要小於一般田地的佃戶,」。

  正德皇帝悶哼了一聲,不悅地道:「你知道了還這麼說?剛剛真是氣死朕了。」

  楊凌微微一笑,說道:「皇室總需要有收入來應付日常花費開銷的,不從皇莊出,就從官地出,不是直接收,就得戶部給。那麼這地名字叫皇莊還是官地有什麼區別?

  一百萬畝地一年地稅賦約為一萬兩,一些豪紳、鹽商、海商,每年賺取的利潤都遠遠不止於這個數字。皇家所入看起來沒那麼阜人聽聞,也談不上兼併土地,讓百姓沒了活路」。

  「但是……」,楊凌嚴肅起來,說道:「平頭百姓誰會去計算這些地一年所出幾何?皇家徵收又有若干?他們只聽說皇家自已佔有幾百萬畝土地。就覺得驚世駭俗了。而且以訛傳訛、信口雌黃,本就是人之常性,人們也願意津津樂道、誇大其辭。

  士紳們是願意這麼傳的。傳播這種話,就為他們的真兼併創造了條件,傳的人多了,相信的人也就多,甚至流傳後世,讓不明真相的後人聽了,也會覺得義憤填膺。

  臣所說的這些還只是正常情況,正常情況下,並沒有坑農害農。圈點皇莊、王莊對皇室的聲譽也是極為不利的。那麼皇莊到底有沒有盤剝?耕種這些土地地百姓是不是真的就比向官府繳稅的百姓繳稅少,更得實惠呢?其實很少、非常少。」

  他迎著正德有些錯愕地目光,解釋道:「原因很簡單,皇莊在官府之外自設管事人員,他們的工錢從哪兒出?祟毛出在祟身上,最終的出處仍是田賦,所以加上他們的工錢,這皇莊稅賦就已經不比向官府繳稅的田地少了。

  此外,這些皇莊地私人管事、師爺們,代行的是官府的職權,他們上面對著地是身份高貴、永遠不可能和佃戶們朝面的皇親貴戚,下面對著的是那些為皇親國戚耕種皇莊的佃戶,地租到底定多少、收多少,還不是他們一句話?他們有這樣便利的條件,有可能不貪麼?

  皇上以為自已是按一畝地三分稅在收稅賦,讓給了百姓七分利,然而實際上百姓辛苦一年,真正所得可能連三分都不到,中間的大頭都被一層層的管事、師爺、打手們給分貪了。百姓們知道是誰如此盤剝他們的嗎?這筆帳自然算在了皇上頭上」。

  楊凌的語氣沉重了起來,又道:「臣說地這還只是您的皇莊,至於各地落王……咳咳!臣不敢瞞皇上,您想必也知道,落王之中有賢有愚,並不是都知道體恤百姓的。如果這個落王自已就貪圖錢財,拚命壓搾,提高了稅賦比例,再加上層層管事從中盤剝,百姓豐年所得可能就只餘一分利能勉強活命了,一旦災荒欠收的時候,他們不做流民不造反,如何活命?」

  正德一聽,倒抽一口冷氣,怔怔地道:「竟……竟有這等事?」

  楊凌肅然道:「正是,所以皇莊、王莊是不奪土地所有權的兼併,而豪紳權貴們則是連土地歸屬也奪走的兼併,看起來有些許區別,其實兩者危害一般無二」。

  正德聽了垂頭不語,神情十分沮喪。

  他雖然喜歡嬉戲胡鬧,可是從心底裡也是想做個明君、做個好皇帝的,想不到自已直接指定皇莊供應皇宮用度,中間被人層層盤剝,竟然會害了這麼多百姓,這次流民造反,說不定就有一些百姓是被自已所逼,所以心中十分難過。

  嘴角忽地一涼,沉思中的正德轉眼一看,只見唐一仙拈了一粒葡萄,送到了他的嘴邊,溫柔地向他一笑,眸中飽含著安慰、鼓勵,正德心中一甜,不覺張開口,把那粒葡萄含進了嘴裡。

  唐一仙又遞給楊凌一串葡萄,嗔道:「大哥,你既然有了好辦法就說嘛。別惹得皇上難過」。

  正德眼睛一亮,說道:「楊卿,你可有什麼良策?」

  楊凌道:「勿需良策,只需將管莊人員盡數革除。皇莊王莊田稅例銀仍辦納解交戶部,年終由戶部結算撥付類進應用。頃畝數目,另造新冊改為官地,不再叫皇莊的名字就行了。

  正德瞠目道:「就這麼簡單?」

  楊凌笑道:「對皇上來說簡單,對替皇上管理莊田的人來說,卻是極困難。臣這是斷人財路,相信用不了多久,來向皇上訴說退還皇莊如何弊病重重、戶部撥銀如何拖延貪墨,總不如皇上自已管著的建議條陳就得鋪滿您地龍書案了。」

  正德呆了呆,失笑道:「沒關係。朕看誰來,這麼勸朕的那定是貪墨的狠的,朕叫廠衛先查他個祖孫三代、四親八鄰。如果確實沒有貪污,再來進言不遲」。

  楊凌道:「還有一個難處,就是王莊。從道理上講,皇家賜給王室地例銀並沒減少,只是從直接收改成官府撥給。可是那些私自提高稅賦比例從中大撈實惠的藩王,定然也要反對的,不過這理由他們偏偏說不出口。

  皇上帶頭退田。以身作則,他們之中賢惠的落王自會欣然追隨陛下,有些貪心但是尚知輕重的落王沒了擋箭牌,也會遵守皇命。就怕有些落王膽大包天,堅決不肯退田,阻撓新政實行。他們不退,那麼勳臣公卿就不會退,豪紳權宦就不會退。土地兼併問題就難以解決」。

  正德皇帝冷笑道:「由不得他們,朝廷核定一年給他四百萬畝土地的稅賦四萬兩。現在田地統歸戶部管了,一年撥給他銀子還是四萬兩,他有什麼理由不遵旨意?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敢拿來和朕說麼?你放心,這一關,朕把著!朕馬上下革除皇莊,交還戶部。」

  「且慢,皇上且慢」,楊凌急忙道:「現在不忙,撤除皇莊得挑個好時候,才會有好效果」。

  正德呆道:「這個……還要挑個黃道吉日不成?」

  楊凌神情詭譎地附耳過去,低聲說了幾句話,正德皇帝拍腿大樂,眉開眼笑地道:「好好好,這個好,朕喜歡看他們狼狽不堪的德性,嘿嘿!」

  他奸笑兩聲道:「不就是挖坑讓人跳嘛,朕就喜歡坑人,嘿嘿嘿,這個事情朕很拿手」。

  他伸伸腿,站起身道:「天太熱了,後邊獸籠子味道難聞,今兒不鬥虎了,走,咱們……」。

  「慢著皇上,臣還有一事要向皇上說說,皇上要是允了,臣要向皇上討道意」。

  正德疑道:「還有什麼大事?」

  楊凌把衍聖公的事對他說了一遍,正德皺眉道:「侵佔民田,這樣的豪紳地主不在少數,國舅張鶴齡為此就不只一次被李東陽他們彈劾過,他地身份又比較特殊,為這點小事大加責斥,恐令人非議。公爵毆打朝廷命官,本來倒是一件逾制的大事,可惜,……」。

  正德苦笑道:「要是楊卿你現在沒有兼著差使,卻擅自動刑毆打朝廷命官,那就是大罪了。可是偏偏他衍聖公就可以,這是自宋以來傳下的規矩,他府上大堂二堂三堂齊備,連牢房都有,還養著私兵呢,朕也看不慣,可頂多責他用刑過重,還能怎麼樣呢?要是下一回旨,只是責訓兩句,豈非笑話?」

  楊凌笑道:「臣知道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皇上出面有點小題大作,皇上不出面又沒人敢管他。這事兒不管,在改制時一定有人把他拱出來頂缸擋箭,還不如先下手解決。

  臣是想借這事兒讓他也為朝廷改制做點貢獻,衍聖公還是有些號召力地,尤其他是孔聖後裔,如果他肯登高一呼,大用處沒有,至少許多腐儒酸丁、冬烘道學就能閉了嘴,讓皇上耳根清靜,少些聒躁」。

  「哦?那麼你想怎麼做?」

  楊凌又附耳解說一番,正德皇帝連連點頭道:「行行行,你要意,朕這就給你寫去。」他在楊凌胸口輕輕一拳,哈哈笑道:「你也不錯,很會坑人嘛,壞心眼子不少」。

  「嘿嘿嘿嘿……」,兩人正在怪笑,唐一仙雙手叉著小蠻腰,恨恨地白了他們一眼道:「瞧瞧你們啊,有點形象好不好?你們一個皇上、一個國公,在這兒商量怎麼算計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唉!我真服了你們這對活寶了!」

  她哼了一聲,一轉身走了。

  正德皇帝揉揉發酸的腮幫子,說道:「走,陪朕去北海子避避暑氣,咱們划船釣魚去,釣幾尾鮮魚回來讓一仙燉魚羹,她手藝挺不錯的。」

  「皇上不哄她了?皇上可是最懼河東獅子吼呀」。

  「嗨,她又不是真生氣,我時時緊張,她還不得煩了?我們也不是時時膩在一起的,再說了,女人嘛,喜怒無常的,就那樣」。

  「是啊,是啊,皇上說地太對了,看不著還想,見多了煩得慌,…噯,對了皇上,臣過兩天要娶房妻妾,要行西洋禮節,知道皇上愛看這熱鬧,你去不去?」

  「去呀去呀,這種熱鬧怎麼少得了我?順道去看看皇庵,皇庵快蓋好了……皇庵…….皇妹快搬過去了……」。

  一對奸詐兄弟一邊聊著,一邊搖搖晃晃地遠去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54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6:11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八十章 遊戲人生


  正德繼位後大張旗鼓的改革終於開始了,其實在此之間劉瑾已經做過一次改革,只不過那一次是令出於中官,而且根本不經朝臣廷議,所改革的內容也是五花八門,怎麼能控制人怎麼來,而這一次雖然只有十條,卻條條直指整個天下最尖銳的幾項問題:吏治、稅制、土地、兵制以及部分學制。

  劉瑾當政時大權獨攬,但凡對他的改革有反對者立即以各種名義逮捕或罷官,而這一次卻是內閣、六部『倡議』下,科道系統全體擁戴下出台的,而且楊凌和內閣的人反覆探討,針對可能出現的各種詰問從政策上予以完善、堵塞漏洞,每推出一條,都詳細說明舊制的弊端,新制針對哪些部分,為什麼做出改動,令得反對者也無法開口,所以皇帝一經批准,政策推出異常順利。

  《大明戡亂法》、《大明募兵法》、《大明稅賦法》、《大明工商法》、《大明移民法》、《大明科舉法》、《官吏考成法》一一出台,在大明腹地正在用兵剿匪、西北江山風雲突起的時候,給渾噩陳腐的朝綱注入了一股清泉。

  朝廷中的有識之士並不少,尤其是這次流民造反真的成了改革的強大助力,造反者短時期內竟然聚起這麼多響應者,北方幾大重鎮無數富紳豪門不但破家而且滅門,朝廷財政處處拮据的現象,把他們從太平盛世的幻象中打醒過來,這種種慘劇對他們深有觸動。他們也知道民意不可違,朝廷是該進行一番改革了。

  正德皇帝下旨,再次明確減免京畿,山東,河南,河北等地稅糧,並宣佈流民復業者。官給廩食、廬舍、牛種,以撫慰流民之心,並對去關東移民者施以種種優惠政策,開拓土地歸個人所有、三年之內不納錢糧等等,這一來許多正常人家也動了心思。

  尤其家中子女較多的,包括所多軍戶人家,因為按照民間慣例,家產是由長嫡子繼承地,其餘諸子只能自謀生路,趁著年輕在關外創下一片基業。擁有自已的土地、田莊,何樂而不為?更何況這些人沒有後顧之憂,一旦失敗再返回家中就是了。於是許多在家中不是長子的年輕人都紛紛報麼,東北三衛擁入的移民開始增加大批不攜家眷地拓荒者,這些人將成為團練部隊的主力。

  朝廷內部也進行了整頓,現在內閣當中以焦芳為首,但是李東陽的激流勇退給了這位晚年才得以一展報復的焦閣老很大觸動。他主動請,以老邁之身巡視山東,河南,河北,山西等地。

  這些地方共用因戰亂而離散家鄉的難民三十餘萬,這些人都是隨時可以點燃的乾草。現在他們雖然到處乞討,還看不出亂子,可是只要今年冬天這些人得不到安置,無處居住、沒有衣穿、沒有飯吃,造反還將隨時發生。

  焦芳請了聖旨,以欽差身份巡視地方,督促各地府城官倉存糧減低價格,折納鈔票,隼給農民。並令諭以上各地布政使在流民較多的地方。編成裡甲,新立鄉都,就地安置,防止他們繼續流竄。

  流民較零散的地方,則就地安插於附近各州縣原有的鄉都戶籍中,但也新立里長,加以管理,更各撥給境內荒田或黃河退灘地,又量給耕牛種籽,使流民得以從事生產。農民有房有地,有了生存的希望,就絕不會把腦袋繫在褲腰袋上去造反。

  朝中大事由楊廷和主持,成為實際上執掌朝政地人,這也是微妙的權力調整,爭取到楊廷和一派的全力支持,楊廷和革除弊政,減輕窮困地區地漕糧和賦稅,遣返宮女樂人,釋放無辜囚徒,清查空餉兵額,僅這些每年就為朝廷節省財賦百萬餘兩。

  江南士紳趁機鼓動他們的利益代言人,請求降低江南賦稅,對此楊廷和卻堅決拒絕,江南是楊凌改革的重點,這些官員見楊廷和不允,便轉而去求楊凌,不免說出楊廷和許多讒言來,又將江南百姓的苦處說的十分不堪。

  江南富甲天下,楊凌是知道地,江南百姓富過其他地方,這一點他兩下江南也深知肚明,楊廷和的窮地少征、富地多征有點類似現代的個人收入調節稅,是一項很有效地稅收平衡槓桿,所以楊凌對他十分支持,對這些遊說官員全都打發了回去。

  兩個人雖然由於楊一清的原因,私交不太好,卻都能以大局為重,彼此心照不宣地配合著對方行動。其實要說江南百姓賦稅重,其實並不假,但是原因不在朝廷賦稅重,根源仍在土地兼併和舊的稅制。

  土地兼併本身並不是問題,如果土地全部歸於國有,那算不算一種最大的土地兼併?土地是國家的也好,富紳的也好,他總要找人種的,就算真有那權力把土地全部返還農民,讓人人有自已的土地,農民無論是持家理財也好、種地經商也罷,素質同樣有高有低,過上百十年,優勝劣汰,土地還是會很自然地向少部分人手中集中。

  問題是土地兼併者都是皇親國戚、權宦世家,他們一旦把土地集中佔有,就利用特權瞞田逃稅,土地被兼併愈多,朝廷的稅收愈少。皇親國戚、有爵位地勳臣、有權勢的太監、有功名的鄉紳,倚仗特權,賄賂官府,隱占戶口,瞞田偷稅,逃避差役。

  這樣朝廷稅賦就全壓在自耕農身上,朝廷制訂的原有稅賦是人頭稅,這些沒有特權的農民田地沒有多少,交納的賦稅卻越來越多,於是越來越窮,田地不得不典當給富人。轉而成為佃戶,於是朝廷的賦稅也每況逾下。

  一條鞭法、攤丁入畝,從賦役制度上解決了這個難題,打擊違法豪紳的特權。同時根據各地貧富、土地肥薄,官方制訂田租地最高比例,不允許他們過份盤剝農民,這就解決了這個難題。

  朝廷新的土地條例、稅賦制定把舊制弊病說的清清楚楚,而且新的稅法只是將豪紳們偷漏地稅賦重新納入朝廷府庫,不能再賺黑心錢而已,他們照樣富甲一方,所以既不至於把他們逼到造反的地步,也不敢在朝廷上下一致同意推行的新政上做文章,科道那些筆桿子們可正瞪著眼睛等著抓他們的毛病呢。

  這些人憤恨難鳴。便把火發在新政的首倡者楊凌身上,不斷上疏攻擊他違制參政,擅理朝務。楊凌對此早有準備,楊凌立刻就「病」了。

  楊凌一「病」馬上就上奏。請求封還皇帝授命他主持剿匪、改革朝政等事宜的意,說他患了重疾,恭請歇養病體,氣得攻訐他的那些官員乾瞪眼。緊跟著就傳出楊凌要納妾的事來,弄得這幫人哭笑不得:身染重疾?寡人之疾乎?

  可是你攻訐我干預朝政。我就回家討小老婆玩兒啦,你還能怎麼樣?

  楊凌的無賴打法讓這些人一時還真的想不出應對之策了。

  現在地正德皇帝可不比當年,內廷牢牢控制在他的手中。內閣和六部、科道全都擁戴皇帝的新政,他才不在乎少數官員地反對。

  正德皇帝三天之內連下三詔,而且下的不是中旨,而是通過內閣下達的正式詔書,要求楊凌輔政理事,這樣的詔書是要抄在邸報上給群臣們看的,正德就是明確表態告訴天下人:朕支持他!

  據內廷一些小太監流傳出來地話說,這三道詔書皇上是罵著人說的,不過經過楊廷和潤筆。可就斯文多了。

  第一天一大早,司禮太監杜甫捧著第一道聖旨就來了:「綱紀敗壞、國力疲弱、軍隊腐化、財政拮据,皆官員玩曷舊政漏洞所致,楊凌一意振刷,如久旱雨露,朕深切依賴。今國事甚急,豈國公釋肩之時,自棄前功耶!著益殫忠任事,與諸臣協心共濟,毋為人言所阻」。

  楊凌接旨,謝恩,婉辭。

  第二天一大早,杜甫抱著第二道聖旨又來了:「方今國家維艱,須卿鴻猷匡濟,共圖化理,豈可以浮言堅欲求去。卿朝之柱國,朕之臂助。國公不可參政,非我大明律法,不過約定俗成之腐制耶,輔臣楊凌當速出視事,莫負朕恩」。

  這話皇親國戚、勳臣功卿們全愛聽,那不是自已以後也有機會在朝廷露露臉了?就連因為改革新政,自已少賺了錢的人都拍手稱快,當然啦,現在楊凌開闢海運,他們財大勢大,成為海外通商地大贏家,獲利巨豐,也不怎麼在乎從土地裡多刨的那點食了。

  楊凌接旨,謝恩,繼續婉辭。

  第三天一大早,杜甫拖著聖?繼續出現:「浮言反重於朝命,國紀何在?剿匪事急、改制事急、撫民事急、振國事急,楊凌早早還朝視事,九卿科道不得妄議,再有瀆擾誹謗者,一併交鎮撫司究治!」

  楊凌領旨,謝恩,回復皇上說:「君上如此器重,微臣感激涕零,臣待病恙稍好,一定立即還朝,殫精竭慮為皇上分憂」。

  帝聞之大悅,第二日散了早朝就擺駕出城,去登門探望自已的股肱之臣,以示恩遇。

  那些攻訐的朝中官員一打聽,感情威國公今天納妾,他們鼻子差點沒氣歪了:這和太子爺登基為帝時,文武百官得三次促請有啥區別?這不是明擺著玩人呢嗎?

  玩的正是他們,舉重若輕,遊戲人間,於聲色犬馬、荒唐嬉戲之中,行大道於腐儒酸丁、貪官污吏之眼前,正是這一君一臣的拿手好戲。

  楊家並沒有特別的隆重裝扮,雖說楊凌身份貴重,可是納妾就是納妾,照理說根本不需要太鋪張的排場。皇上納個妃子還是從角門兒往宮裡一抬就完事呢,民間非娶妻那是不算甚麼大事的,太隆重了反而讓人笑話。

  不過楊凌今天是行西式婚禮,而且皇帝也來參與。這可算是極大地榮光了。

  榮光的不只是楊府上下,雅各思等神父們同樣覺得極為榮光。這還是他們到了大明之後第一次主持結婚典禮,所以教堂上下粉飾一新,神父們都穿上了嶄新袍子。

  上次教堂落成,皇帝前來參觀,在京師引起很大轟動,現在他們已經發展了兩千多名教徒,雖說大部分是中老年婦女,不過這一年的成績可比他們以前混的象叫化子似地幾年成績都高。現在皇帝再次到來,而且要求舉辦婚禮的是大明的公爵。影響勢必深遠。

  他們現在已經同國內取得了聯繫,甚至教皇那裡也聽說了他們在東方的重大進展,教士們正在組團購船。吸收志願者,募集科學、文化、宗教各方面的書藉,準備更大規模的派遣傳教士往中土傳教。

  散佈在日本、呂宋等地的傳教士通過商人們聽說他們的教友在大明的發展也迅速往這裡趕來。因為他們在當地傳教比在大明更加困難,而且日本、呂宋等地的當地人爭論時總喜歡把中國古人地言論、看法當成權威。

  甚至他們傳教時受到的當地人的訕笑都是大意相同地話:「連大明朝的人都不相信你們的神,都不相信你們的理論。少拿來騙人了』。大明在周圍小國的文化影響如此之深,所以他們覺得只要先攻破這個堅壘,在其他地方傳播信仰和教義就容易地多。

  楊凌同樣不敢小覷他們的作用。那時的西方教會,總是隨時掌握著西方文化、科技等方面地最新知識,明末中國的「天主教三柱石」徐光啟、李之藻和楊廷筠就接受了許多西方知識,在數學、天文、曆法、軍事、測量、農業和水利方面頗有建樹的。

  和他們保持密切的聯繫,並且經常吸引些西方傳教士過來,將帶來許多西方的新知識、新觀念。尤其他們地處大明京師,可以迅速傳播開去,潛移默化地融合、影響正在蘊育萌生新的思想、科技和文化的大明。

  為了喜慶,教堂外沒有駐紮官兵。倒是有許多慶祝的百姓,這些百姓大多是二十出頭、身材魁梧彪悍的年輕男子,懷中暗藏著利刃。人常說裡三層、外三層,這些人還真地分成三層,最內層的是大內錦衣衛,中層的是御馬監的侍衛,最外層的是東廠番子,皇帝在此,不能不小心呀。

  所謂賓客除了三廠一衛的人就只有楊家上下了。此刻楊府也是亂作一團,楊凌氣急敗壞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該告訴他,你們瞧瞧,你們瞧瞧,我都畫了圖給他了,這叫燕尾服嗎?燕尾…….也不能把尾巴翹起來呀」。

  一眾妻妾吃吃地笑,唐一仙板著俏臉道:「咳咳,不許謗君,這可是皇上親自找人做的十六套禮服中最滿意的一套,你瞧,再戴上這帽子,多象……鹽蝙蝠呀」。

  楊凌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嘟囔道:「我都說了嘛,婚禮不需要皇上操辦,他安心當伴狼就行了,咳!他非要一手包辦,還說一定讓我滿意,結果現在才給我看,這……茫也顧不上改了,走吧,走吧,趕快去教堂。」

  楊凌穿著一身黑色的禮物,戴著高高的還有翎的帽子,翹著一條燕子尾巴氣昂昂地走出去了。雪裡梅捂著嘴格格地笑:「我怎麼瞧著咱們老爺不像燕子,倒像黃鼠狼子呀」。

  韓幼娘瞪了她一眼,自已也忍不住笑了。

  高文心好整以暇地道:「女人如水嘛。有水就有魚,所以女人身上就有股子腥味兒,那男人就叫偷腥嘍,黃鼠狼子比燕子合適。正適合偷腥」。

  她偷腥偷腥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兒,像纖細的花枝兒似的成綺韻不禁俏臉一紅,她飛快地偷看了一眼,見高文心也是邊說邊笑,不像是諷刺自已,心中才暗暗鬆了口氣。

  女人沒有不犯妒地,吃醋捻酸本是常事。楊家之所以妻妾合睦,一則是這楊凌一視同仁,厭惡家中的女人勾心鬥角。二則也是她們夠聰明,知道爭寵獻媚不但不會獲得楊凌的歡心,反而會成為眾矢之的,而且她們喜歡現在這種氛圍,所以也在竭力維持。不願意搞地一家人失和,高文心倒真沒有暗諷她的意思。

  「幸好!幸好沒多少人參觀,要不然這副形象可丟盡了人了』。楊凌摸摸特意用鐵絲固定的威風凜凜硬梆梆的尾巴,根本不理會內廠一眾屬僚的竊笑。

  按照西班牙信奉天主教的人結婚慣例,婚禮是由女方父母操辦,在教堂舉行婚禮的時間是下午,所以正德散了朝才來倒沒耽誤時間。今天是開心的日子,楊凌在一臉嚴肅的特務們都開懷大笑的場面中,飛快地逃走教堂,一眾神父們瞧了新郎這副模樣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倒是廠衛地特務頭子們胸有城府。個個都忍得住,愣裝沒看到。

  正德這個伴郎身份特殊,所以沒跟著楊凌去楊府,他正站在台上跟雅各思扯皮,希望自已兼任神父的角色,這個有點太荒唐了些,雅各思滿臉苦笑正在拚命搖頭,瞧見楊凌進來,正德立即扔下雅備思,興高彩烈地跑過來,上下打量一番,嘖嘖讚道:「瞧瞧,朕給你定做的衣服,它就是合身。唔……不願過這西方人穿地東西真是有點古怪」。

  楊凌乾笑兩聲,恨不得馬上婚禮結束,好脫掉這要命的東西,他忙問道:「皇上,婚禮可以開始了麼?」

  「行行行,開始吧!」正德皇帝穿的是一身中式箭袖武袍,眉清目秀、唇若塗朱,倒是一個帥氣英俊的美少年,比頭上戴著高帽還加了燕翎的楊凌神氣多了。他急急走到一角,抄起一柄刀和一個盾牌趕了回來。

  楊凌愕然,吃驚道:「皇上這是何意?」

  正德莊嚴地道:「按照西方習俗,不是會有惡龍和魔鬼搶奪新娘,伴娘專門負責迷惑魔鬼、伴郎協助新郎從旁剷除妖魔嗎?朕總覺得用美人計有失男人臉面,這個責任還是朕來一肩承擔吧,不能讓一仙冒險!」

  楊凌啼笑皆非,他抬頭看看雅各思,雅各思肩膀一聳,向他攤著手撇嘴搖頭,他也是沒有辦法,誰叫人家是皇上呢,就這一回,下回給人家主持婚禮,決不能這個樣子,不然等教皇組織了大隊人馬趕到大明,瞧見自已把儀俗改地面目全非………

  他和楊凌面面相覷,一時間頗有遇人不淑之感……,

  新娘子進了教堂了。新娘自已製作禮服是不吉利的,而且要在出發到行禮現場前才縫上禮服最後一個針腳,所以她的禮服也是正德皇帝一手包辦地。

  好在婚紗禮服這個名字沒有燕尾服(蝠)這個名字可以讓他充分發揮自已的想像力,上等娟紗製作的潔白禮服大概總有那麼幾分神似西方人的禮服,而且一點不醜,非常漂亮。

  下擺蓬鬆、纖腰一握,聖潔的就像一位天使,臉上蒙著明黃色的面巾,胸前捧著鮮花,頭頂也戴著一頂花冠,面紗下看不見阿德妮的模樣,她姍姍走來,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優雅、大方,看的楊凌直著急。

  阿德妮不敢快走,本來應該戴橙黃色的面紗,薄薄地、半透明的,但是正德理解成了東方的紅蓋頭,為了表示隆重,他還特意拿了塊皇室專用的明黃色上好緞料,給阿德妮做了一塊八角綴著紅寶石的黃蓋頭。

  他本來是想綴上八顆珍珠地。聽神父說珍珠是新娘的眼淚,不吉利,所以臨時找了八顆紅寶石墜上,可憐阿德妮根本看不清前邊的道兒。她哪敢走快了呀,只好盯著腳面,一步步的往前蹭。

  長長地婚妙後擺由一對小金單玉女牽拉著,唐一仙一身鮮艷的吉服,笑盈盈地陪在阿德妮身邊,伍漢超、宋小愛懲紅著臉,拚命忍著笑跟在阿德妮後邊,從花藍中不斷向她頭頂拋灑著鮮花,他們本來是楊凌內定的伴郎伴娘,不料正德假公濟私。非要和唐一仙搶了這份生意,二人就失了業,淪落成花童了。

  這對倒霉夫妻碰上個不著調的正德皇帝。真是哭笑不得,兩人都巴不得婚禮早點結束,那位好心辦壞事的伴郎還覺得自已天賦奇稟,聽人家簡單一說,把這婚禮禮就辦得似模似樣。

  他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楊凌身邊。左手持著畫著虎口的木盾、右手舉著明晃晃的鋼刀,在雅各思有點走了調的讚美詩中,欣賞著自已一手創作的傑作。

  雅各司做為司儀神甫。開始宣讀:「主啊,我們來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這對進入神聖婚姻殿堂地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為一體,恭行婚禮終身偕老,地久天長;從此共喜走天路,互愛,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賜福盈門;使夫婦均沾洪恩;聖靈感化,敬愛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頌揚。」

  楊凌眼睛都快瞪酸了,也看不見自已新娘子的模樣,只好徹底放棄,轉而聽著神父的吩咐。「亞莉.阿德妮,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地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這話聽起來好熟悉,楊凌情不自禁望向幼娘,幼娘笑微微地看著他,眼中有甜蜜也有辛酸,顯然和他同時想起了那段苦澀艱難的日子。

  「我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

  「還有聖天使」,正德皇帝急忙提醒了一聲。

  聖天使?關天使什麼事兒?楊凌有點詫異,他抬頭看看,只見雅各思咧了咧嘴,好像快哭了,神父含了糊的跟了一句,然後才提高嗓門道:「宣佈你們正式結成夫妻,求主賜福,戒指將代表你們彼此的約束」。

  「戒指!皇上,戒指!」

  「嗯?喔喔!」正德皇帝挺胸腆肚地站在那兒,正在核計這種婚禮和中式婚禮的優缺點,以便參詳利用在自已的婚禮上,一聽神父提醒這才清醒過來,他忙「咣啷」一聲丟了刀盾,往懷裡一摸,只聽「叮噹』作響,一長串地金戒指從懷裡被他扯了出來。

  滿教堂的人再次被正德皇帝的創意驚呆了,楊凌這才明白他為什麼要加上聖天使的祝福。原來那是西方人結婚,流行純金戒指,黃金代表純真,所以不用鑽石,當時使用的式樣是『雙連環』或者『三連環』,能夠套在一起。

  本來兩枚給夫妻正好,之所以三連環,是為了代表聖靈、聖父、聖子三位一體,第三個戒指將贈給參加婚禮的一個特殊人物,比如媒人或者證婚人。正德覺得這樣不太好,你有他沒有的,多說不過去呀,大家來不都是交情嗎?

  所以這位仁兄打造了一大串的金戒指,沉甸甸的揣在懷裡,不是說一枚戒指得代表一位神袛嗎?再加上那些大天使、天使們不就行了?

  今天攤上這麼一位主兒,楊凌這位智計百出地人物也沒了皮調兒,只好硬著頭皮從那一長串戒指上摘下兩枚,與阿德妮交換戒指,正德就和唐一仙笑容可掬地開始給大家分發起來,人手一隻,不偏不向。

  楊凌趁機把阿德妮的面紗摘了下來,新娘子經過細心打扮,明艷奪人,像一粒可口的草莓,鮮艷欲滴,散發著性感的氣息。阿德妮向自已的新郎甜蜜地一笑,妙眸一轉,向唐一仙笑道:「一仙,接著!」說著揚手把花束拋了過去。

  唐一仙下意識地接住了鮮花。卻不明白原因。正德也沒打聽明白這一步,他以為交換了戒指就算儀式結束了,見狀他匆匆趕回楊凌身邊,低聲埋怨道:「瞧你。鮮花不用了就扔一邊唄,雖說她是你的義妹,可也不能當下人使呀」。

  楊凌翻了翻白眼,解釋道:「我地皇上啊,這個……這個意思就是說,誰接到花束,誰就是下一個新娘………」。

  「你瞪什麼瞪啊,不是說給我做新娘」,楊凌呻吟一聲道:「我是說下一個要結婚的、要成為新娘的女孩兒,是對她的祝福。我還特意囑咐阿德妮,要送給一仙呢。皇上,我……我有點頭痛。」。

  正德恍然大悟。喜道:「原來如此,哈哈,好好,這個好。噯……那………那朕呢?得給朕點什麼呀?她要做新娘了,那朕不做新娘能行嗎?」

  楊凌頓時語塞。送給新娘地是花球,送給新郎的還真的有,這個他還是隨口開玩笑似的問了阿德妮一句才知道的。當時西方已經出現了吊帶襪。而且貴族男性比女性更喜歡使用吊帶襪,他們使用的吊帶襪五顏六色,襪口有精美的蕾絲,並在膝蓋的外側飾以蝴蝶結。

  婚禮上,如果新郎把新娘的絲襪脫下來,被扔中的人就是被祝福下一個成親地男子。楊凌當然不會說出來,開玩笑!洋為中用也不能什麼糟粕都往裡傳吶,當時歐州貴族結婚,新娘還得穿著內衣躺在床上讓賓客們親吻呢。這可不行。

  楊凌把頭一搖,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男人沒有」。

  正德發急道:「怎麼會呢?憑什麼男的就沒有啊,噯!要不朕問問阿德妮。」

  「別別別,呃………臣忽然想起來了,哈哈哈!」楊凌乾笑兩聲,順勢解開扣子,把那件翹著燕子尾巴地上衣脫了下來:「皇上,您穿上,還有帽子,穿戴上它們的人,就是下一個新郎」。

  正德大喜,立即接過來把那件長外套穿在自已身上,然後把高帽往頭頂一扣。楊凌總算陰了他一把,出了心頭一口惡氣。

  儀式結束,要回府擺宴了。教堂和楊府不遠,徒步就到,兩人並肩走在前邊,伴郎伴娘隨在身邊。

  夕陽西下,金黃色的陽光沐浴下,一頂煙囪帽,身後翹著條趾高氣昂的燕子尾巴,左手執盾、右手舉刀的當今聖上朱厚照,成為婚禮隊伍中最靚麗地一道風景線。
匿名
狀態︰ 離線
455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6:36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八十一章 重返朝堂


  楊府的家宴由於皇帝的到來做的還是很豐盛的,女眷們在後庭自開了一桌,正德和楊凌、張永自在前堂飲酒,只有那新娘子回了楊府又按照中式的規矩,待在她的新房內由喜娘陪著,不能出來。

  正德皇帝因為身邊都是日常所見的近臣,所以十分喜悅舒坦,眾人飲酒作樂,談笑甚歡。他們回來時天色就已經晚了,這可眼看著天色暗下來了,雖說皇上平素住在豹圓,不必顧忌禁宮上鎖,可是回城也不能太晚了。

  楊凌便含笑勸道:「皇上,眼看著天色已晚,臣可不敢久留陛下,否則恐為科道諫斥,皇上您該回宮了』。

  正德皇帝喝的正起興兒,聞言道:「噯,無妨無妨,晚一些就讓城門再打開就是了』。

  楊凌笑道:「皇上,雖說響馬盜白衣匪已趕到南方,可是難免會有一些遊兵散將逃逸,還留在北方,皇上萬金之體,不可冒一點風險,倦鳥知剿嘛,咱們喝得盡興了,皇上再不起駕,臣等心為之憂,這酒可飲不下去了』。

  正德怡然自得,絲毫不覺自已高帽燕尾,正像好大一隻鳥兒,聞言笑呵呵的還不捨得走。牟斌等人身負皇帝安危,他們也不敢冒絲毫風險,漫說真的有人傷了皇上,就是有人衝撞驚了聖駕,那也擔待不起呀。

  牟斌眼珠一轉,貼著皇上耳朵悄悄低語幾句,正德聽罷捧腹大笑,一條大尾巴在後邊顫呀顫呀的十分詭異。正德對楊凌滿面笑容地道:「原來是如此的倦鳥歸巢。哈哈,你自歸巢去吧,朕這就起駕回京,免得誤了你的好事。哈哈哈……」,。

  楊凌聞言無語,眼瞅著皇上挺著一條大尾巴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後堂女眷聞訊也忙送了出來,一大家子把正德送上轎子,御林軍四周護持起駕回城了。

  把這位大鳥送走,一家人才算鬆了口氣,前庭杯盤狼藉正在收拾,楊凌便和妻妾還有唐一仙、成綺韻來到後堂花廳稍坐,叫人沏了茶來。楊凌剛剛裝模作樣地坐下來,就被唐一仙和雪裡梅笑嘻嘻地轟了起來,把他推了出去。

  楊凌笑笑。扒眼一看,大家都在廳中聊天喫茶,這才施施然走向阿德妮地住處。天色微暗。今日有喜事,燈籠掛了一院子。此時剛剛過了太皇太后的國喪期,燈籠乍一換成紅色,瞧著就心情舒暢。

  一進了阿德妮的臥房,只見花團錦簇、龍鳳紅燭高燃。喜娘見老爺進來,笑盈盈地上前見禮,然後退了出去。阿德妮坐在床邊。一身潔白的婚妙,甜蜜地看著楊凌。

  楊凌關了房門,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握住了她地手笑道:「吃沒吃東西?」

  阿德妮羞怯地點頭道:「嗯,喜娘給我備了點心、熱粥,吃過了的」。

  她輕輕抽出手來,走到桌邊,提起壺斟滿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捧到楊凌身邊,楊凌接在手中。見那茶油亮油亮的,閃著紅潤的光澤,倒不似平常所見,便好奇地飲了一口,那根本不是茶,甜甜的,竟像是蜂蜜調配的糖水。

  楊凌愕然道:「這是蜂蜜?」

  阿德妮甜蜜地望著自已的夫君,柔聲道:「是啊,每天我都要和你飲用這種蜂蜜水」。

  她眸光流盼,嗓音甜甜地道:「蜂蜜是生命、健康、和生育的象徵,在我們婚後的三十天內,飲用蜂蜜水,祈禱我們地生活像蜜一樣甜,這是我們的『蜜月』呀」。

  楊凌這才知道蜜月來源,他又飲了一口,把蜜糖含在嘴裡,杯子放在一邊,然後攬住了阿德妮的纖腰,把嘴迎了上去。阿德妮含羞閉上了眼睛,花瓣般豐盈動人地雙唇迎湊過來。兩個人分享著口中的蜜液,一對身軀漸漸躺倒在床上。紅燭高燃,鼻息咻咻,輕柔嬌軟的無比誘人。

  過了許久許久…….

  楊凌忽然坐了起來,氣急敗壞地道:「這個裙子,你這個裙子怎麼解開?」

  阿德妮衣衫凌亂,酥胸半露,臉蛋兒紅潤,那無邊春色令人耳熱眼跳,偏偏那累贅的裙子不知系的什麼扣,就是弄不開,那扣兒一排排地,從胸口一直向下,直到把腰勒的纖若一握。

  阿德妮羞窘地自已去解裙子,可是一樣弄了半天解不開,那裙子下擺是由大到小一圈圈向上延伸的地鐵絲撐起來的,這樣躺在床上,裡邊一雙悠長豐腴穿著黑色絲襪的大腿叫人看了熱血沸騰,偏偏看得動不得。

  一對新人和阿德妮的裙子奮鬥起來,正德皇上也不知怎麼裁製的裙子,當初一大幫下人七手八腳幫她穿上的,經楊凌連扯帶拽的一通弄,現在根本打不開了。兩個人忙的一頭大汗,終於死心地罷了手。

  垂頭喪氣地互望了片刻,兩個人不禁「噗哧」一笑,呵呵地笑起來。

  楊凌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急,我地蜜糖,呵呵,我有辦法!」

  楊凌一轉身走了開去,打開房門四下看看,然後攸地一下閃進了夜色當中。韓幼娘、高文心等人在花廳嗑著瓜子閒聊了一陣正要散了,只見楊凌衣衫不整地跑了進來,眾美女不禁詫然。

  楊凌沒想到她們還沒散去,他乾笑兩聲道:「呃……我來找…………對了,就是它」。楊凌雙眼一亮,撲過去從窗台上抄起那把剪花枝的大剪刀,「卡嚓卡嚓」比劃兩下,滿意地一笑道:「很好。天色晚了,都快些睡吧,我回去了,。

  楊凌舉著剪刀揚長而去,一眾妻妾紅顏面面相覷:新婚夜。他………弄把大剪刀做什麼?

  雪裡梅眼珠一轉,拉起唐一仙的手道:「走,咱們去瞧瞧,看老爺玩什麼玄虛」。

  唐一仙雖然好奇,可是聽牆根這種事…….,萬一聽見什麼羞人的動靜,自已一個未出閣地大姑娘如何好意思見人?她羞赧地掙脫了手道:「不呢,我才不去」。

  雪裡梅生性活潑,青素就不太怕楊凌,自從有了身孕更是有恃無恐。她才不怕這個呢,想了一想,她又拉起玉堂春的手道:「走。玉兒陪我去!」

  兩個人手牽著手兒剛剛走到門口,唐一仙在後邊叫了一聲:「噯,有什麼好玩的事兒,回頭可要告訴我呀」。

  雪裡梅鼻尖一翹,哼了一聲。拉著玉堂春飛快地走了。

  洞房內乞裡卡嚓,一件婚紗被楊凌剪的七零八落,總算是離開了阿德妮地身體。那雙絲襪也顧不上欣賞了,被他氣惱地扯了下來。楊凌把剪刀一丟,長出一口氣道:「哎喲我的媽呀,可算是………可算是………」。

  楊凌說到這兒眼睛一直,性感婀娜的身子近在咫尺,豐腴修長的大腿赫然在目。由於方才一番運動的緣故,阿德妮的肌膚呈現出淡淡的暈紅,健美性感的胸膛上旋起兩座堅挺瑩潔的乳峰,乳峰完美地收縮至尖端。呈現出淡紅色的乳暈。

  楊凌癡癡出神地目光立即被阿德妮察覺,他還來不及細看,阿德妮就羞澀地轉過身去遮住了羞處,以背臀朝向了他。她流暢的曲線,收縮到活力澎湃的腰肢上,像是突然遇到了障礙,水一樣奮力兩側繞過,包抄出與纖腰相比巨大而豐滿地臀部。

  同阿德妮修長高挑的身材相比,她的圓臀似乎並不碩大,可是這一躺在那裡,臀肉肥嘟嘟、粉嫩嫩的,好像以酥乳保養的一顆明珠,耀人二目。蟠桃圓裡怕是九萬九千年也結不出這樣一顆肥美地蜜桃兒……上

  由於楊凌一直沒有動靜,阿德妮有點不安,她不知道自已的姿色能否讓夫君滿意,一雙修長的大腿因之下意識地絞動起來。她地腿在海上時經常暴露在外,曬成了麥芽色,結實、圓潤的一雙大腿因而顯得象牙般潤澤,有種說不出的妖魅。

  楊凌被這妖精蛇一般的扭動驚醒了,他呼吸急促,英俊的臉龐上浮起魅惑的笑意,衫褲被他匆匆褪去,然後對阿德妮邪笑道:「阿德妮」。

  「嗯?」輕輕的顫音兒從鼻腔裡哼出來。

  「狠不記得我對你說過,君子一言,上馬揚鞭?嘿嘿嘿,我來啦,達令!」

  楊凌說完,一個虎撲向床上躍去。

  「靜嗵!」

  半晌,阿德妮焦灼地爬起來:「親愛的,你怎麼了?」

  「沒………沒事兒」,楊凌咬著牙,眸子裡快噴出火來了:「好疼啊,我的膝蓋啊!都磕出血來了!」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那雙半耷拉在床邊地長筒吊帶襪,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怎麼就一腳踩它上邊的呢?」

  外邊雪裡梅、玉堂春鬼鬼祟祟地出現在門口,貼著門板傾聽房中的動靜。

  「哎呀,還說沒事,你都出血了,天吶,這可怎麼辦吶」。

  「沒事,沒事,千萬別吵,新婚之夜,我弄了個血染的風彩,我……噠丟不起那人吶」。

  雪裡梅緊張地咬著自已的手指頭:「怎麼……怎麼會是老爺流血呢?這也太嚇人了!」她瞧一眼玉堂春,玉堂春也是俏臉發白。

  房間裡,阿德妮已經撿起那把大剪刀,用自已的婚紗剪了幾個齊整的布帶,迅速把楊大人的膝蓋包紮了起來,情急之下,她也顧不得自已春光外洩、妙相無窮了。

  楊凌看著這性感動人的美人兒。忽然一攬她嬌軟動人地身軀,把她拉得騎跨在自已身上,乾笑道:「阿德妮,相公我想上馬一鞭是不成了。不過『一柱擎天』倒還勉強辦得到。今夜,只好委屈你『翻身女奴把歌唱』啦」。

  同一個夜晚。

  「楚燕,不用過於擔心,白衣匪突然返回山東,由宿遷奪取二十三條大船過黃河,避開江南的官兵主力奔襲金陵城,只能打個出其不意,各地佈防軍隊會迅速回攏,他們取之不下必定重施故伎,利用行動迅速的優點再次逃之夭夭。」

  楚玲搓搓手。苦笑道:「婢子怎麼能不擔心?小姐可是把您的安危交給我了。再說國公爺已經傳過令來,近期就要派人接您北上,要是您有個閃失。國公爺還不得扒了我地皮呀」。

  馬憐兒格格一笑,用絨毯給女兒耳旁又擋了擋,免得她被城外的喊殺聲驚醒。

  馬憐兒依然美麗如昔,只是多了幾分成熟的氣息,款款舉止。一睥一笑,週身上下無處不散發著一股蕩人心魄的媚意:「不會啦,咱們這位國公爺憐香惜玉的很呢。只會扒女人的衣裳,不會扒女人的皮」。

  楚燕臉兒不由一紅,她雖自幼在青樓長大,畢竟還是個清倌兒,馬憐兒開得玩笑,她卻不好接口。

  阿德妮自告奮勇押運火器北上,以馬憐兒的聰穎怎麼會不明白她的意思,這話裡就透著酸溜溜的味道,這是人家地家務事。她可不敢接碴兒。

  馬憐兒走到窗邊,望著天邊一閃一閃的紅光和隱隱傳來的炮聲,蹙起彎彎地秀眉說道:「楊虎劉六這幫人還真能折騰,到處流竄也罷了,居然敢攻金陵。陪都駐有重兵,而且城高牆厚,火炮無數,憑他們能打得下來?真不明白這些流匪是怎麼想的。」

  楚燕抿嘴笑道:「小姐莫要小看了他們,聽說這些流匪馬上功夫都十分了得呢。也就是在泰安城下吃了國公爺的大虧,否則縱橫北國還鮮遇對手呢。到了江南河川縱橫,雖然不利於大隊兵馬作戰,可是南兵比起北兵少有戰事、戰力疲弱,他們自然不放在眼裡了,。

  馬憐兒似笑非笑地點點頭,說道:「安慰我吶還是安慰自已呢?放心吧,我哥哥好歹是位游擊將軍,手下兵馬眾多,而且他馬上地上的功夫可都不弱,不會有事的」。

  楚燕一聽臉色更艷,如同一塊紅布,小嘴張合了幾下,緊張地揪著衣襟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馬昂此人功利心雖然大些,不過武藝確實不凡,而且戰不畏死,江南平倭他被調到金陵不能建功,還頗為耿耿於懷,這次有了機會作戰,他還沾沾自喜呢。

  馬昂和妹妹地隔閡總算修復了,二人和好如初,馬憐兒生了女兒後馬昂就在城中置辦了處宅子把妹妹接來,平常也好照顧,他也很疼自已的這個外甥女兒。

  楚燕跟隨在馬憐兒身邊,時常有機會見到這位游擊將軍,楚燕眉目如畫,眼波狐麗,紅唇一線,青春俏美,是個極靈秀的女子,馬昂是一見傾心。馬昂人材出眾,官位不低,楚燕對他也頗有情意,所以她現在雖對馬憐兒還是一口一個婢子,其實二人心知肚明,她是早晚要嫁進馬家做她大嫂地,兩人感情自然非同尋常。

  馬憐兒吸了口氣,走回桌邊拈起筆來,笑吟吟地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站在那兒看也是乾著急罷了。來,咱們繼續整理帳冊,江南的生意。對那個沒良心的傢伙至關重要,我要是回了京,成姐姐和阿德妮那一對狐狸精是肯定不會再來江南,估計到時由你和楚玲接手地可能大一些。大掌櫃的,咱們開工吧」。

  城頭炮火連天,楚燕見她卻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不禁心悅誠服,她趕回桌邊,也拿過一本賬冊,輕輕歎道:「小姐修養的好心性兒,國公爺卻是世上無雙地好福氣,這天下間鍾靈毓秀地好女子,都被國公爺得去了』。

  馬憐兒聽她一說。卻不禁咬起筆桿兒來,癡癡出神半晌,想起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不知就可回京,與那個又恨又愛的傢伙長相廝守,那狐媚的眼兒不禁彎成了一縷絲線,心中真比喝了蜜還甜。

  城頭上,炮火正酣。

  白衣軍對城垣輪番進行攻擊。士兵們拖著盾車雲梯冒著炮火直向城下衝去。南鎮撫司鎮撫使錢寧、南京鎮守太監馮承植均身披甲冑,親臨城頭督戰,指揮將士拚死還擊。

  白衣軍死傷無數。目前卻毫無進展,他們雖然先殺了個回馬槍,突然沿黃河返回山東,一路疾行,利用快馬快過官方傳驛的機會,搶在軍情奏報前突襲宿遷,奪得二十餘艘大船將大軍流過黃河,隨即進入江蘇地境,避開了陳列在江蘇河南邊界的大股官兵。奇襲南京城,不料南京城居然早有防備。

  新任南京副總兵的周德安,聽說白衣軍開始向江南一線活動,就在南京城外挖了幾道深壕,白衣軍奇襲的消息一到,他立即引軍出城,以戰車、百虎齊奔箭、火銃、輕型火炮和弓弩在最後一道戰壕處列車陣迎敵。

  楊虎戴著一個黑眼罩,只瞪著一隻眼睛殺氣騰騰,率領部屬一馬當先衝了出來,數萬白衣軍鐵騎在後邊如同決堤的洪水,向明軍陣地翻捲上來,這已是第六次衝鋒了。

  「轟!轟轟!」南京城頭的大炮先轟鳴了,車陣戰壕前明軍各種武器也是一齊發射,弓弩、輕炮、火銃,火器密集時在這樣地近戰中遠比弓弩更加管用,一排排的白衣軍在轟鳴聲中倒了下去。

  周德安領兵作戰確實有一套,他不是被動守城,而是主動出城作戰,關守備在城頭指揮威力巨大的遠程戰炮,將開花彈不斷傾瀉到白衣軍中後地帶,而把前鋒讓給周總兵。他們利用大炮盡理隔斷白衣軍連綿不斷地攻勢,而衝到前鋒的白衣軍缺少後續部隊增援,又有幾道深壕阻礙他們的馬隊快速突進,只能白白喪命在車陣後的官兵手中。

  白衣兵們抱著木板,扛著壕橋,在騎兵掩護下拚命向前突進,意圖把戰壕變成可供通行的平地,以方便騎兵發揮,後方陣地上,劉六眼看著在悍勇無敵地楊虎親自指揮下,大片的士弈仍然不斷倒下,炮火硝煙瀰漫,失主戰馬四處逃散,攻擊陣地上死傷無數,不禁心急如焚。

  木雲臉色蒼白地站在他的旁邊,彎著腰不斷咳嗽,過了許久才喘息著直起身來,見劉六眉頭緊皺,便寬解道「剎大哥,攻城也罷、搶佔這對方佔有優勢地戰壕也罷,肯定是要拿人命填的,我們沒有重炮啊。不過官兵善守不善攻,南軍尤其怯戰,而且戰馬極少,只要突破這道防線,車陣後的官兵必定潰敗」。

  劉六歎息道:「我知道啊,只是眼看著這麼多兄弟白白送死,我心裡憋得慌」。

  木雲淡淡一笑,沒有再說話,他扶著馬鞍,哈著腰又是一頓咳嗽。這些日子不知患了什麼病,總是咳嗽不止,一使大力就心促氣喘,這一路上沒少請人看,攻陷城鎮時還特意找了名醫診治,可惜都無法確診,開的藥沒少喝,卻全不見效。

  木雲就是李大禮,一身武藝超凡脫俗不在其兄李大義之下,他了充獵戶混進白衣軍。一直只顯露粗淺武藝,如今可是弄假成真了,說行功運氣、只消力氣大了些,就痛得心如刀割。一身大神通施展不了。就連冒充獵戶時的武藝也只能施展三四分了。

  可是現在白衣軍正向南行,逐漸按照聖教規畫的一切在走,他雖然武力大弱,卻甚得楊虎信任,目前這種局勢下他實在走不開去認真求醫問藥。

  以死亡為代價,白衣軍終於衝破了一道道戰壕,接近最後一道戰車排列地陣前了,這樣近距離快速近攻,火器裝填彈藥的速度跟不上了,木雲不禁露出一絲輕鬆的笑意:馬上。明軍就得潰敗了,打金陵足以震動江南半壁,如果跟著逃散地明軍士兵直接殺進城去。那就更好玩了。

  可是他地笑忽然僵住了,因為明軍並沒有逃。在他眼中,南軍戰力本來就弱,而且眼前的明軍只是倚仗地利和火器,部隊全是步弈。如何退付迫近的騎兵?

  騎兵有速度優勢,可以反覆劫殺,一萬鐵騎對抗十幾萬步兵實屬平常。楚漢之爭時項羽三萬鐵騎基本上就全殲了劉邦的四十萬步弈,這樣的戰例歷史上有的是,這支明軍將領是誰?也太愚蠢了吧?

  只見明軍拋下弓弩火槍返身便退,可是只退了十餘丈遠,便一哈腰,從地上拾起了早已排放在那裡的長槍,江南抗倭時用的毛竹長槍,桐油浸泡、麻繩纏柄、又韌又輕、鋼刀難斷的兩丈四尺長的大毛槍,密密匝匝地返衝過來。

  如果木雲、劉六等人能夠站在樓頭看去。他們會發現看以混亂地官兵,其實很有規恍律,每五六個柄長槍,肯定是從四面八方戳向一人的,其中至少有一個人持的是機弩或者短銃。這根本就是壯家鴛鴦陣地變種。

  周德安把挖戰壕挖出來的土全堆在了這片土地上,弄得沆窪不平,戰馬根本難以發揮威力,再加上士兵的這種打法,衝鋒過來的白衣軍立刻陷入了苦戰。

  城頭大炮依然向白衣軍中後方不斷開炮,此時側方傳出吶喊之聲,馬昂揮舞著一桿長槍,領著手下一眾驃騎悍將又猛衝過來。他們還是槍兵,不過有些槍兵用的是鉤鐮槍,前邊有尖,後邊彎如鐮刀,敢情不但要打人,還要砍馬腿。

  其中一些士兵在馬昂命令下開始破壞濠橋木板,把它們全勾到溝裡去,切斷白衣軍馬隊地聯繫,白衣軍的騎兵優勢在橫七豎八的戰車、坑窪不平地土地上完全失去了應有的優勢,成了騎在馬上的一個活靶子。

  這一戰雙方都傷亡慘重,不過白衣軍明顯吃虧更多,楊虎身中兩槍,被戳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肩頭插著一支搖搖晃晃的雕翎箭,被人踉踉蹌蹌地扶到了劉六面前,他的戰馬已經被射死了。

  劉六一把扶住他道:「楊兄,你怎麼樣了?」

  楊虎抹了把臉,搖頭道:「走,奇襲失敗,我們便該見機遠遁的,實不該」死攻城,繼續南下,能入浙江便去浙江,如不成,殺往江西便是,今日受挫,再要取城便難了,官兵聞訊正在回援路上,莫要被人聚而殲之」。

  木雲一聽暗喜,忙道:「不錯,劉大哥,繼續南下吧,只要我們來去如風,官兵就奈何不得」。

  劉六猛地一跺腳,恨聲道:「罷了,鳴金收兵,迅速南下!」

  炮火隆隆中,單薄的銅鑼聲「噹噹噹噹:地響了起來,異常的刺耳。

  楊凌在皇帝再三促請下終於又還朝了。

  經過彈劾失敗,又被皇上指桑罵槐的一通責罵,反對改革地官員改弦易張,不再攻訐楊凌干政。轉而積極支持起改革來。

  他們支持改革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楊凌上朝地頭一天,便上書彈劾山東衍聖公利用權力兼併他人土地、逃稅漏稅、因一言頂撞,便擅自動用重刑責打朝廷命官。請求皇上嚴懲。

  人人都知道,威國公楊凌回朝,是要同楊廷和一道主持改革及剿匪事宜的,這分明就是給他一個下馬威,不禁一齊向他望來。

  楊凌早已令人持了皇帝密旨和自已親自寫就的兩封書信送往山東,密旨是給衍聖公的,密信則是寫給在山東撫民剿匪時結識交好地泰安退仕學政張多器和參將知四海的。張多器就是曾經從泰安突圍,跑到濟南尋死覓活的逼著學生呂布政使出兵的那位老爺子。

  張多器詼諧幽默,為人豁達正直,絕非一介腐儒。在山東士林中頗有威望,楊凌在山東一個多月,與他頗為相熟。交情不錯,此人與衍聖公府也有些交情,楊凌想要利用衍聖公給改革加把力,便把腦筋動到了他的頭上。

  如今衍聖公府的奏折還未呈到京裡來,張多器那裡也還沒有回信。不過喬四海那裡卻已通過軍驛傳回了急報,從他七扭八歪寫出的書信看,那位衍聖公已經被折騰的沒了脾氣。山東那邊肯定是沒問題了。

  所以這些人出班彈劾衍聖公,楊凌只是冷冷一笑,立即出班奏道:「皇上,天下權宦爭相占土地,從朝廷今年清丈結果來看,我大明開國百多年來,納稅的田地從八百多萬頃下降到四百萬頃,其中僅河南一地就從一百四十多萬頃下降到四十萬頃。

  那麼多土地是變成了荒蕪的野地麼?非也,都被勳戚官宦、豪紳地主們兼併去了。他們不納稅賦,把應繳納朝廷地賦稅攤派到自耕農身上,使他們賦稅加倍,把自己的地假寄逃戶、絕戶名下,罪莫大蔫。

  現如今朝廷納稅土地是立國之初的一半,然後今年朝廷收上來地賦稅只少了一成,那四成哪裡來的?全是那些窮苦百姓勒緊了褲腰帶繳上來的。為田追租未足怪,盡將官田作民賣,富家得田民納租,年年舊租結新債,農民產去稅存,處境悲慘,這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不管何人處犯,都該嚴懲不貸。

  衍聖公是皇上的臣子、大明地子民,而且身為聖人後裔,更該謹身自好,以為表率。臣當對此事認真調查,如果確有非法之事,亦當予以懲戒。國法面前,一概平等,國法面前,一視同仁!」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正氣凜然,算是當庭給大家一個答覆:「不要心存幻想繼續觀望了,就算是衍聖公,若有不法事宜,朝廷一樣嚴懲不貸,你的臉面還大得過衍聖公去?」

  刑部侍郎趙簡之咳嗽一聲,揚眉看了他一眼,忽地出班奏道:「皇上,臣這裡有一樁案子,臣不敢妄議,特呈報皇上,請皇上裁斷」。

  正德皇帝見果然有人拿衍聖公做文章,聽楊凌地語氣,顯然是已經把衍聖公擺平了,回頭少不得讓這些人吃個啞巴虧,他正暗暗好笑,一聽又有本奏,便毫不在意地道:「愛卿有何本奏,儘管說來」。

  趙簡之瞟了楊凌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皇上,有荊州法司轉來的案卷,狀告湖北荊州遼王殿下欺壓鄉里、魚肉百姓、大肆貪占莊田,毆死數十名聽聞朝廷施行新政後前去索田的百姓,狂言鳳子龍孫,不必拘於新法。遼王殿下身份貴重,唯有呈於御前,請皇上處置!」
匿名
狀態︰ 離線
456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7:29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八十二章 硝煙再起


  正德聽了趙簡之的話不禁吃了一驚,他連忙向楊凌望去,楊凌臉上也微微變色。各地落王鳳子龍孫,倚仗特權橫行不法的事肯定是有的,不可能指望他們個個遵紀守法,做蜀賢王那樣的人。

  任何一個時代、一個社會,可能都不得不默許一個灰色地帶的存在,但是這樣明目張膽放言對抗朝廷新政,打死數十個平民百姓,那就不是小事了。如果今容忍這位親王的做為,那麼其他的落王就會有樣學樣、上行下效,剛剛有些起色的改革因為這麼一件事而逐步敗壞,終至無法施行決非不可能。

  楊凌的臉色沉了下來,處置一位親王,可就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了。楊凌定定地看了眼正德皇帝,意味深長。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辦法和正德再做商議。現在,皇帝必須站出來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了,不可能什麼事自已都替他擔待,可是處置一位皇叔親王,非同小可,他能決斷麼?

  那些反對改革的官員察言觀色,暗暗得意起來:你不是要改革嗎?你不是要清理兼併土地、澄清吏治、改變稅賦制度嗎?好!一個是萬世師表的孔聖後裔,一個是皇親國戚、老朱家的子孫,您就看著辦吧。

  荊州,又名江陵,這裡本來封的是太祖第十二子湘王朱柏,建文帝削落時尋了個由頭,說他建造的宮殿超過了王爺的規模,派錦衣衛來查問,朱柏恐懼之下。帶了一家老小跑到觀南溪峨山上自焚抗議去了。

  柏王一脈絕了,燕王靖難奪國,遼王也是出過力的,朱棣做了皇帝。就把十五弟遼王朱植從遼東廣寧那種苦寒之地移落到湖北荊州,遼王一脈就此在荊州住了下來。

  正德對這位王爺沒什麼印象,不過倒是知道那是一位皇叔,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事涉親王?將卷宗移送宗人府,朕要看過他地罪狀,瞭解詳情後再做定奪。」

  趙簡之得意洋洋地拱手道:「臣遵呂』。

  正德皇帝匆匆處理完公事,宣佈散朝,楊凌停住了腳步,直到群臣退出了宮殿。金殿上靜悄悄的只餘下兩個人,正德才開口道:「楊卿,他們抬出衍聖公。這是用名來壓朕,抬出遼王,這是用情來壓朕啊」。

  楊凌拱手道:「皇上英明!」

  正德一拂袖子,佯怒道:「甚麼英明,朕問你怎麼辦?」

  楊凌依然拱著手:「先勘其罪。若罪狀屬實,如何處置,那就是皇上的意思了,。

  正德猶豫了一下。說道:「他畢竟是朕的皇叔,如果朕為他脫罪呢?」

  楊凌淡淡地道:「那也沒甚麼,改制革新取消,一切恢復舊制,弊端照舊,民變照起罷了,。

  正德皇帝瞪眼道:「朕這不是和你商議呢麼?你認為朕該怎麼辦?」

  楊凌笑笑,說道:「臣是國公,賴陛下之威,臣能擺平衍聖公。僅此而已」。

  正德眉毛動了動,乾笑道:「朕明白了,你只能擺平衍聖公,那這遼王就得朕來摞倒嘍?」

  楊凌又一拱手:「皇上英明!」

  正德哼了兩聲,說道:「打虎親兄弟!你一個,朕一個,回去忙吧」。

  他走了兩步,忽地又停住腳步,奇怪地道:「噯,你那腿怎麼了?」

  想起洞房夜疼並快樂著地美好時光,楊凌訕笑道:「呃……回皇上,前兩天騎馬,沒騎好,磕著啦」。

  正德皇帝撇撇嘴,把下巴一揚,一臉『我的馬術比你強』的驕傲表情,洋洋自得地去了。

  一位遼王,一位衍聖公。

  一個靠的是關係、一個靠的是名望,都是極難纏的人物,任何一個處理不善,引起來的將是一系列難以處理的後果。可是這兩個人不處理,就如兩隻攔路虎,改革的事情勢必難以進行下去。

  正德回宮後即著令廠衛調查遼王犯法詳情,楊凌也在家中焦急等待山東的情形。此時,泰安學政張多器地回信和衍聖公的奏折這時已經在來京的路上了。

  楊廷和在朝堂上冷眼旁觀,也看得出,這是反對一派地最後一招棋了。這兩位王爺、國公全都不好惹,在朝堂上彈劾他們,不管成不成功,首先就等於得罪了這兩大勢力,若非逼不得已,他們也不會用這種手段,所以現在只要成功解決好這兩件事,那麼朝堂上的阻力基本就不存在了。

  然而楊凌的煞氣太重,每次做事總是鬧的腥風血雨,他生恐楊凌血氣方剛、意氣用事,把事情搞砸了。朝廷改革,是有益於江山社稷、有益於黎民百姓的事,也符合他地政治理念,他實在不願意看著這樣一件好事情半途夭折,於是思索再三,終於決定登門拜訪楊凌。

  這已是兩天之後了,楊廷和除了當初奉皇命登門探望過一次,還從來沒有來過楊府。楊凌正趴在炕頭上和兒子斗蟈蟈,驟然聽說他來了,楊凌十分詫異,他忙脫掉汗衫,換上輕袍,把兒子交給文心,然後趕到中堂相見。

  楊廷和寒暄幾句。便開門見山道明來意,意思很簡單:這兩位大人物一定要處理,就算皇上不願意,也得竭力進諫。務必勸說皇上下決心懲辦。

  但是懲辦的方法必須有區別,遼王案若屬實,必須嚴懲,正當風口的時候,得加倍懲處才能收到效果,而衍聖公,就得委婉一些,免得貽人口實。

  他地意見和楊凌正好不謀而和,楊凌其實也不是一定要用大殺大伐來震懾人心,只是他以往碰到地事,實在是天怒人怨。非重刑嚴懲不足以青民憤,而改革是一件長遠的事情,得容許一些人持有不同意見。或者逐漸改變觀念,不可能用屠刀逼著別人必須贊同,只要他服從,個人意見隨他去。

  不過楊凌對遼王和衍聖公的處置,一個強硬、一個懷柔。卻是一種直覺,沒有條理清楚的原因,楊廷和分析地就透澈多了:遼王罪重、衍聖公罪輕。此其一;遼王是皇親,衍聖公是外臣,皇親輕處而外臣重處,易貽人口實,此其二;第三就是仇富慕名心理。

  衍聖公也不窮,可是孔家太有名了,大家都注意到他的名,就忽視了他的利,而遼王卻人人都知道他富有。處治他只會人人拍手稱快,還得說皇上大義滅親、嚴於律已。

  至於孔家,天下人畢竟都是讀孔老夫子的學問當地官,弄得他家太灰頭土臉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孔聖的名氣太大,例朝例代對他的後人都優渥有加,所以處治起來就得講究個度,得考慮到天下讀書人的臉面。

  楊凌沒想到他分析的這麼清楚,楊凌並未說出自已早有同樣的意思,反而對他迭口稱讚,連連道謝,表示一定尊重他地意見。

  楊廷和見他位高權重,還能如此謙和,倒覺得自已一直以來因為他和楊一清走的近而故意疏遠有些小氣了。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楊廷和也放鬆下來,談笑風生,不似剛來時嚴肅了。

  二人談笑盡歡,直到高管家進來小聲稟報有信使來見,楊廷和這才含笑起身告辭,楊凌不理信使的事,先把他恭送出去,目送他上轎離開,這才向管家問道:「哪裡來地信使?」

  高管家忙道:「說是山東泰安學政張多器張大人府上的人」。

  楊凌神色一動,喜道:「山東有消息了?快快,把他帶來見我!」

  那人是張府的親信家丁,長的人高馬大,還有一身好功夫,見了楊凌他畢恭畢敬呈上貼身收藏的信件,楊凌打開細細看了一遍,不禁拍手大笑,他叫管家拿了十兩紋銀賞賜這個家丁,又口頭囑咐一番,打發他離去,這才笑吟吟地向後院走去。

  今早下了一場透雨,到現在還挺涼爽,一眾女眷正在後花圓蹴鞠。

  據楊大官人說,蹴鞠有益身體健康和培養團隊精神,可以陶冶情操、開拓視野,所以他是極度贊同地。當然,這項運動可以讓他的女人保持健康的體魄,鍛煉肢體地柔韌性和腰臀大腿的結實彈性,有益增加閨房情趣這個目的,打死他也不會公開說出來的。

  由於楊凌贊同,家裡女眷又比較多,韓幼娘乾脆給全家人一人做了一套只在內眷後花圓穿著的短靠武服,大家蹴鞠時換上,英姿颯爽,百媚千嬌。

  場地上的景草剪的短短的,幾位女郎雪白的綢褲,足蹬紅幫鳳頭小蠻靴,上身也是同色地短靠打扮,雪白的綢袖窄而貼身,雙手束有護腕,圍腰是繡金帶子,一個個纖腰緊致、胸脯渾圓,顯得分外誘人。

  阿德妮也與歡上了這種東方人發明的運動,她的個頭最高挑兒,一雙修長的大腿被褲管靴筒一裹,比例極美,益發出挑動人。韓幼娘、玉兒、成綺韻、楚玲等人也個個骨肉均勻、身段優美,草場上只見蠻腰款擺、長腿錯落,叫旁人看見,不捨得去看球,倒要把人盯著瞧個夠了。

  楊凌見她們正在踢球,便放慢了腳步走過去,在石桌旁坐了,拿了一隻無人取用的瓷杯斟上茶,笑吟吟地看她們踢球。成綺韻儼然是足球教練,一枚皮球在她週身左右上下翻飛,腰如柳枝款擺。玉腿勾抹自如,各種絕技引得一眾美女嬌呼艷羨不已。

  成綺韻瞧見楊凌來了,那枚皮球被她足尖一點,忽地向前一送。大腿伸得筆直,與腳尖形成一線,那球呼地一聲直向楊凌射來,楊凌哈哈一笑,放下茶杯伸手一托一轉,用了個太極推手裡的『引字訣』,那皮球兒就轉到了他的指尖,楊凌順手一拂,那球便向阿德妮射了過去。

  阿德妮學球時間短,一見大驚。連忙奮力一接,一腳將那球兒踢上了半空,落下時偏出五六丈。楚玲疾奔過去,一個倒勾將球射了回來,韓幼娘、玉堂春等人依次傳遞,那球始終不曾掉下地來。

  雪裡梅有了身孕不能踢球,捧了一包話梅干在旁邊看的津津有味。成綺韻順手從腰帶上扯下汗巾。一邊擦拭著額頭汗水,一邊款款行來,在楊凌旁邊凳上坐了。笑盈盈地道:「今兒怎麼有閒功夫到後花圓來逛啦?」

  楊凌從袖中摸出那封信,笑嘻嘻地遞過去,說道:「你瞧瞧」。

  成綺韻接信在手,認真地看起來,楊凌則一邊品茶,一邊欣賞著嬌妻美妾地曼妙姿態。成綺韻看完了,挺了挺豐滿的胸脯,乜著杏眼瞟他一眼,又媚又甜地笑道:「成了?呵呵。這才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和文人講道理,就像和女人嘔氣,那是自討苦吃,還是大人你的法子好,不可一世的衍聖公終於低頭了』。

  楊凌笑道:「倚仗孔子餘蔭,他眼裡除了皇帝還真放不下第二個人,我也是讓人傳了皇帝秘旨給他,嚴加訓斥,先消了他地囂張氣焰,這才讓那些大兵和那個土財主用些無賴手段整治,最後又讓張老夫子出面勸誡,這條大魚才乖乖上鉤兒。呵呵,衍聖公出面贊同改制,聖人嫡系子孫擁戴新政,該讓不少道學腐儒就此閉嘴了,。

  原來,楊凌請了一道聖旨,著人飛傳孔府,就衍聖公倚仗權勢、勾結官府,強迫他人賣田,有辱聖人門風的事嚴加責斥,又說有人彈劾他擅用大刑,笞打有戰功的青匪將領,濫用朝廷恩賞,斥問他是不是要立國中之國?這一罪名可就狠了點,一聽就是皇帝極為憤怒,把個孔老先生嚇出一身冷汗。

  最後旨意上又冷冷地說,他的過錯有辱聖人門風,念在孔聖先師面上,皇帝不予公開責斥、此次亦不予嚴懲,要他自行思過,從此收斂。

  皇帝下了這樣嚴厲的一道聖旨,衍聖公如何不慌?偏偏這旨意又是中旨,外邊的人誰也不知道,這醜事他自已當然不會張揚出去,難道敲鑼打鼓地說自已忤怒的皇帝,受到皇上責斥嗎?

  這道?意接到手,飛揚跋扈的衍聖公就像霜打的茄子,安份的多了。他安份了,收了楊凌秘信地喬四海有了主心骨,他可不安份了。他也沒去孔府鬧事,就是當地開始有消息傳說太行山白衣匪豆腐狼的人馬流竄到曲阜來了,而且夜裡還真有身著白衣的小股部隊到處流竄,雖然沒偷沒搶,可是被人看到也夠嚇人地了。

  豆腐狼突圍時和大隊走散了,沒有跟著楊虎南下,結果被楊凌設下的處處伏兵殺的七零八落,各自分成小股部隊逃散。

  豆腐狼最後只率著三百人敗走平原,在大耳劉備當過縣令的地方又中了團練民壯的埋伏,豆腐狼領人邊敗邊走,逃到張士府一處河灣,此時身邊只剩下六七個人,他見勢不妙,就欲來個水遁逃走。

  豆腐狼水性並不好,可是不遠處就是一片蘆葦蕩,料來那裡水不太深,憋口氣潛過去,就能借地利逃生。不料那裡地水果然不深,水很渾濁,看不清水底,豆腐狼一個猛子紮下去,竟把頭扎進了淤泥裡。

  山東平原縣全是大片的細土地,很少見到石頭,要是小孩子挖沙土玩能挖出塊石頭來,都能因為稀罕的打起架來,到了夏天小孩子往河岸上黝黑發亮地泥土上潑上水,就能光著屁股當滑梯,根本不用擔心劃傷皮膚。

  那河灣裡全是又深又軟的淤泥,豆腐狼一頭扎進去,再想爬出來可就難了。他想要把頭拔出來,可是雙手撐處全是細軟的污泥根本借不上力。而且想往上拔時泥的吸力特別大。

  等張士府地民壯丁勇們結果了那幾個殘兵敗將趕到灣邊,只見到水面上一對大腳丫子在飄來飄去,兩個民壯把繩子系扣套在他腳上,像拔羅卜似的把他拔上來時。可憐的太行悍匪豆腐狼腔子裡全是污泥,人已經嚥氣了。這位仁兄還真是生的窩囊,死地憋屈。

  不過他雖然掛了,他地人馬只是被打散成小股盜匪而已,這些盜匪漸漸聚合,又匯成一支七八百人的隊伍,開始在山東腹地到處流竄。一時還沒有被剷除。

  白衣匪在曲阜出現,使得當地又人心惶惶起來,曲阜知府下設曲阜知縣,這知縣例來是由孔家的人擔任的,這是朝廷的規矩。因為知縣是朝廷直接管著地方百姓柴米油鹽、生老病死的衙門官兒。俗稱父母官,試問天下官員,哪個讀書人不是孔聖門生?他們能管孔聖人家?自然得讓孔家的人自已來管。

  所以這孔家不但要負責自已家圓安全。還得管理一縣之地,上一次流匪勢大,號稱十萬大軍,他們拿個保護先聖遣物的名義進京便進京了,這一次僅僅數百匪盜可不能再跑了。

  曲阜知縣也是孔家長房的人。一聽說匪人流竄到當地,為了安排當地防務,便去見正駐軍當地地喬參將。請求大軍協助。

  喬參將對他倒挺熱情,列隊歡迎,把他請進帥帳,大罵自已手下那個被孔家毒打的百戶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老國公爺,然後沒等他說明來意,便說為了不讓這幫不懂規矩的大兵再惹得國公爺生氣,要馬上開拔離開曲阜。

  孔知縣一聽就急了,他急忙說出白衣匪在本地出現地消息。要求喬參將駐軍不要離開,喬參將卻要他拿出證據來,否則想要近萬大軍長期駐紮此地,除非有兵部的軍令。孔知縣哪有證據給他?

  喬參將對孔知縣禮遇有加,脾氣好的不得了,但是沒有證據他就是不鬆口,堅決聲稱即日開拔。那白衣匪也怪了,到了晚上就來騷擾官府和孔府,天一亮就蹤影全無。

  孔府上下人人心中發毛,大盜會在乎孔聖人是誰麼?自從鬧了白衣匪,破門滅族的豪門不計其數,家產被一掃而空,婦人飽受凌辱,孔家能不害怕麼,這一鬧竟是夜夜不得安寧。

  孔老太爺做為一家之主,被匪患鬧的正自焦頭爛額,那個被他逼地低價賣地的土財主不知怎麼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也敢公開作對了。這位仁兄在他被迫賣地的路邊上建了個小廟,裡邊供上孔聖人地牌位,天天跑來哭訴冤屈,有過路的人他拉住了就講,還管茶管飯,改成說書的了。孔家最重名聲,這可怎麼受得了哇!

  可是衍聖公剛剛受了皇上密旨責斥,哪敢動用官府力量?人家供的又是自已的老祖宗,還砸不得碰不得,攤上這麼一個無賴,任由他向鄉里鄉親、過往行商敗壞自已名聲,偏就拿他毫無辦法。
匿名
狀態︰ 離線
457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7:45
.
  就這當口兒,泰安學政張多器登門拜訪了,說是聽說衍聖公從京裡回來,特來拜望。他是山東士林名流,和孔家素有交往,與孔府許多長房的長老,管事們平素飲酒下棋,也算是士林中的朋友。

  聽了好友訴說衍聖公的這些煩惱,張多器就對孔家長房幾位好友暗授機宜:當今皇上正在改革新政,雖說皇上有心庇佑你家,沒有公開責斥,可是樹大招風啊,那些受到利益損害的豪門,聽到風聲是一定會把孔家捧出來做擋箭牌地。

  現在既已失了聖心,再被那些人一逼,難說皇上不會拿孔家開刀,與其如此,不如做的漂亮些,把功夫做在前頭,既不讓人拿孔家的把柄說事兒,又能挽回聖眷隆恩,豈不是好?孔家長房幾位管事老爺知道這位老夫子心眼多,聞言為之大喜,立即請他出出主意。

  張老夫子道:「鄰縣買地那事兒極好辦,孔家家大業大,也不差那點地,不過是下人們為了爭水源,起了點糾紛,衍聖公爺想教訓他一下罷了。孔聖人講『保民』、『愛民』。您讓他一步,絕不會有人說您怯事,反會讚佩衍聖公有聖人遺風。

  那地,不妨還了給他。衍聖公爺身份尊崇,當初出面的不過是個小管事,也是他辦事不周把事兒鬧大了,衍聖公日理萬機,哪裡可能知道這些小事?分明是下人辦事不妥嘛,責罰他一番,對鄉里、對皇上那兒都有個交待。」

  孔家長老們一聽連連點頭稱是,張學政又道:「至於官兵那兒,您幾位也知道,那些大兵識得幾個字?言語不禮貌不是內心真想冒犯孔家。而是缺少教化而已。粗人而已,和他們計較不是自降身份麼?

  何況他們征戰沙場,拋頭顱灑熱血。正是朝廷用兵之際,衍聖公他老人家重笞有功將士,傷了他們的心,這也難怪皇上著惱。

  不過這堂也升了,人也打了。堂堂衍聖公爺可沒有向他陪不是的道理,再說他哥哥又是孔府上地管事傭人。依著老朽之見,私下送他兄弟一筆金銀。就說是療傷的藥資,可不透著公爺的慈悲麼?同時再提拔提拔他哥哥,他們哪有個沒完沒了不識相的?」

  「這些事兒,只是安撫一下他們,省得被人利用來攻訐孔家。要想討回皇上地歡心,眼前還有個大好機會,當今皇上志向高遠、勵志革新,讓大明重振聲威。朝廷要是威加宇內,四海臣服。做為孔聖後裔,便能聲威播於四夷,教化及於八方,這是好事呀。

  不如您幾位勸說衍聖公一下,讓府上管事歸攏歸攏,把那貧地脊地清理清理,另造一冊,不在地的好壞,就是要個數量,然後具折上奏,就說孔府雖未兼併土地,不過例代以來,朝廷賞賜無數,現在朝廷施行新政,孔家感念皇恩,願意捐獻出一些土地用來安置流民。

  孔家那是多大的影響力呀,這事兒一辦出來,就是支持皇上新政的有功重臣,幾句漂亮話,一些可有可無的爛地,皇上的聖眷也重新回來了,你們說這樣好不好?」

  幾位長房管事覺得甚有道理,於是便紛紛去遊說衍聖公,衍聖公也正為失了聖寵擔憂,畢竟孔家是世代豪門,利益在於長遠。大明風氣開放,民間早有狂士聲稱孔聖名不符實,孔家享受如許恩賜實不可取,要求取消孔家襲爵呢。

  如果失了聖恩,這名號雖未必會撤消,可是許多官場上的特殊待遇,那可是皇帝一句話的事兒,因小失大,實不可取,於是斷然採用張多器的主意,準備在皇帝大刀闊斧親自主持的改革新政上好好表現一番。

  張多器見達到了目地,心中欣然,又在孔府住了幾日,這才告辭離去。不過這詳情他可寫了信柬,著親信家人立即送到京裡來了,楊凌見他信來,便知不日衍聖公的奏折就要到京,自然喜悅不禁。

  楊凌把信中未寫的細節敘述一番,長舒了口氣道:「反對新政地人也只有這麼一招啦,衍聖公的奏折一進京,就能當頭給他們一悶棍,有孔聖後裔贊成新政,他們從法理道義上就無話可講了。

  皇上那裡,已經決定嚴懲遼王了,有些機敏的落王,已經具折或者直接派遣中官進京,交呈地冊,擁戴新政,朝廷改制已是大勢所趨。真說到具體事務、調配協調,我可比不上內閣、六部幾位宦途經驗豐富的老臣,具體事兒還得他們辦。

  我準備這幾日待朝中完全穩定下來,就立即去山西,山西中條山上,趙瘋子據山立寨,尤其是在邊境地區,而境外又極不安寧,不能讓他在那兒生根吶」。

  成綺韻點點頭,沉思片刻道:「嗯,大人要是去山西,一時半晌怕又不能回來了,我便趁機去遼東一趟,咱們在那邊有牧場、兵甲作坊、毛皮作坊、參茸藥廠,織染、糧油,還有新開的良田無數。

  於永一直在那邊張羅,近期他要從海路去夷洲,看看咱們在那裡建設地海運碼頭和海運船隊,東北的生意還沒運作成熟,我放心不下。何況松花江船廠民間參股的股份,咱家可是大頭,我也想去瞧瞧」。

  楊凌點點頭。輕聲道:「我在朝裡,實在顧不上這些事情,韻兒,這些事情。可都苦了你了,。

  成綺韻嫣然一笑,眼波流盼,暱聲道:「你地事不就是我的事?我不為你辛苦又為誰忙呢?」

  無邊媚態,款款深情,語氣嬌柔,蕩氣迴腸,令人聽了心旌搖動,楊凌不覺心中一蕩。

  成綺韻注意到他火熱地雙眸,不禁為自已的魅力而得意一笑,她妙眸一轉。睇了眼草場上正踢的開心的一眾美女,微微傾身,楊凌只覺一股清草芬芳般地幽香飄然沁來。

  隨著幽香氣息。還飄來一個低柔旖旎的聲音:「這兩日你新納了美嬌娘過門兒,人家也不纏你。不日我就要去遼照了,這一去又是幾個,人家想你呢。今晚,………你過不過來?人家要你……單要你今晚把所有的『股份』都送給人家」。

  楊凌心頭一熱,輕聲回道:「好。股份都給你,呵呵,我一定做到深度套牢。血本不歸」。

  成綺韻掩唇嗔笑道:「你都什麼詞兒呀,你不是說,……一股一股又一股麼?」

  楊凌謔笑道:「韻兒,現在可是你跟著我學壞了,哈哈哈」。

  成綺韻咬了咬唇,向他嫵媚地笑道:「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閨房中呀,你越壞,人家越喜歡」。

  楊凌抬頭望去,只見成綺韻一雙柔媚地眼睛濕得像要滴出水來。妙眸中籠起一層朦朧的輕霧,那雙眸子便如霧中的月亮,只透出一抹撩人的亮、亮亮的絲、絲絲的春情,撩人,十分的撩人。

  衍聖公地奏章進京了,所有的窟窿人家都堵上了,還主動拿出幾萬畝地來捐給朝廷,這一手漂亮,連消帶打、反守為攻,不但無罪反而有功了。這當口兒誰再拿孔家說事,那不是拐彎抹角的反對新政、沖地是皇上麼?反對派的官員一下子全傻了眼。

  他們具折彈劾不過才兩天的時間,楊凌神通再廣大,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便通知衍聖公,讓他處理好一切後患,主動捐獻土地以表清白,奏折也不可能這麼快送進京來。只能說是衍聖公棋高一著、老謀深算,觀察朝中動向及時消彌隱患,可這倒成全了楊凌了。

  如今情勢,衍聖公儼然是改革派的一個旗手,不可能再彈劾他了,眾人地目光便完全集中在遼王身上,就看你皇帝如何處治自家血緣至親了。

  正德皇帝也不含糊,楊凌擺平了衍聖公,他果然就摞倒了遼王。

  廠衛把調查結果往他的案頭一送,正德皇帝立刻下詔:遼王欺壓鄉里、魚肉百姓、抗拒律法、毆殺人命,實屬罪大惡極,著令削爵為民,命宗人府圈禁,王爵之位由其長子繼任。

  這一著當機立斷、雷厲風行,果然大起震懾作用。

  一位宗室親王都被削去了爵位,別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楊凌本來想著再有人不識相,繼續進諫拿皇莊作例子地話,便奏請皇上退皇莊,皇上當庭服從改革要求,這個表率作用必可立即打垮反對者的攻擊部署,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遼王不甘寂寞地蹦出來了,不但毆殺數十名百姓,還狂言王侯不必服從新制,這下子成了只圈養的雞,那些猴們竟然沒我敢再拿皇莊做藉口了。

  儘管如此,皇莊還是要退的,楊廷和當庭上奏,歷數皇莊皇店產生的原因、現存的數目,產生的危害,請求皇帝清退皇莊皇店、遣散皇莊皇店管事,以正律法、以為表率,正德皇帝立即應允,下詔施行。

  緊接著。一些落王開始具折上奏向皇帝表示支持新政,蜀王府最先完成清查田莊的事情,全部移交戶部管理。寧王更為重視,竟然派了中官進京。把田莊王店的名冊攜來,還捐獻紋銀二十萬兩,支持朝廷剿匪肅政,正德大喜,對這兩位落王立即予以褒揚。

  時至此刻,改革新政已是大勢所趨,誰再進言只有被輾地粉碎,再也無人可以阻擋了。

  寧王派人進京,楊凌心中暗生警惕,他立即命人盯緊寧王府地中官。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結交何人、有何目的。寧王太會做戲了,如果不是撿了先知先覺的便宜。直到現在為止,他地所有舉動,誰敢說他要造反?

  在皇帝正需要宗室支持改革的時候,他又來了這麼一出,無論如何。現在是不能對他有任何舉動的,主動出擊就是自陷不義,目前不但不能對付他。而且還得多加褒獎。楊凌也只能暗暗提著小心,見招拆招。

  與此同時,他的目光開始投向看似平靜的山西,投向中條山。那裡,有一個志向不低的瘋子,還有一個固執倔強的娘子。

  此時,遠在數千里外的青海湖,伯顏猛可也在眺望遠方,眺望著北方草原。那裡。有一個他恨不得食肉吮血的花當,還有一個魂牽夢縈的皇后。

  正德一語中地,青海湖是瓦刺地盤的腹地,而且現在花當勢力折損大半,正是窮追猛打、徹底消滅這個眼中釘的時候,他們是不會坐失良機地。探馬傳回的消息,瓦刺和火篩正在集結兵馬,看樣子是準備南下了。

  青海水草豐美是不假,不過當地反對他的部族過多,沒有地利人和,加上這裡的草原畢竟有限,可以轉圜移動的餘地不大,是很難對付瓦刺和火篩聯軍地。同時西域諸國也躍躍欲試,大明邊境封鎖,似乎也要大舉出兵的模樣,目前的局勢竟是四面楚歌。

  青海地活佛、法王們已經趕了回去,在他們的號召下,原本鬆散的各個部族開始組成聯盟,準備對抗伯顏這個強敵,青海,已經待不下去了。

  又是暮色蒼茫,牧民們圈定了牛祟,肉香和歌聲開始飄蕩起來。

  加思布的營帳現在已經改成了伯顏猛可的大汗營帳,帳中聚集了他的親信將領和部族首領們,長案擺開,紅氈鋪地,眾人圍坐在大帳中,中間有個大火塘,鐵架上吊著幾隻烤得焦黃流油的烤全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們正在享受著今晚的美食。

  這些人裡有投降過來的加思布地部屬,還有一些屈於形勢,不但不低頭的原本忠於滿都海家族的部落。伯顏猛可知道他們未必全是一心,但是現在他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只能暫時容忍他們的存在。

  滿都海皇后又失蹤了,當然,對外的說法是她根本就不曾出現過。這個命運多舛的女人,注定了在權力場中是個多餘的人。她是伯顏的姑奶輩,這不要緊,她比伯顏大了三十多歲,這也不要緊,可是這個女人太強大了,只要她存在,伯顏猛可這樣驕悍無敵的英雄也不再是草原的唯一。

  肯對她俯首聽命的人太多了,儘管她絕不會對伯顏不利,可是象伯顏這樣的英雄,斷不會容忍一個能輕易分取他的權力,以致他有任何重大決定,都不得不得到這個女人允許的情況發生,那是一種羞辱。

  北方草原上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部族被花當消滅,心愛的女人淪為花當床上的玩物,令伯顏猛可羞辱和痛心。可是消息是被他被擊潰的部下送來的。

  完成聲東擊西任務的一萬多名士兵星夜趕回草原,目的就是搶在各部聽說他出兵的準確消息,從而要對他的部族下手前趕回去充實部族的防衛實力,但是還是晚了,不但自已的部族已經全部被花當佔有,那個陰險的老狐狸還布陳大兵於自已的部族營帳內,對他返回去的疲兵進行了一次完美的伏擊。

  他在北方的勢力已經冰消瓦解,可是要想重新站起來,他就不能當縮頭烏龜,必須趕回去。殺死花當,他的威望將重新豎立,他仍然有希望成為草原之王。

  北方草原上傳回的消息被他封鎖了,知道詳情的只有他最親信地幾個將領。他不能把事情全都坦白給部下們知道,否則將有一些部族拒絕隨他返回已經失去的北方草原拚命。只有把他們帶回去,帶到戰場上去,讓他們不得不為了生存而一戰。

  伯顏猛可用一雙油乎乎的大手抓著足有三斤重的一條肥祟腿,一邊吞著鮮嫩肥美地煮祟肉,一邊抓起大海碗,喝著淳美的酒。看起來,他現在也很放鬆,但是他的目光,卻不時從部下們臉上掃過。似乎在觀察著他們的神情、舉動。

  人人吃的熱汗津津,臉泛紅光,六名女僕在中間載歌載舞。看看大家酒意半酣,伯顏猛可接過僕人遞過的汗巾擦了擦手,然後端起一大碗酒,慢慢站起身來。

  營帳中的喧鬧漸漸停了下來,有人揮了揮手。舞女們放收了舞姿和歌聲,躬身退了下去,樂師也抱起樂器隨之退下。伯顏猛可目光凜然一掃。高聲道:「青海湖很美、這裡的水草也很豐富,可是這裡不是我們久待的地方,狼群正從四下窺伺著這裡,打著我們的主意。

  小小地青海湖,孕育不了草原上的雄鷹,我們廣闊的天地在北方,那裡有更廣闊地草原,我們可以把這裡踏在腳下,把它變成我們的牧場。但是我們得先磨利對付惡狼的刀子,所以我們必須得回去,消滅北方反對我們的一切敵人」。

  大帳中一片肅然,每個人都在聽著他說話。

  伯顏猛可挺起了腰,目光堅毅起來,莊重地說道:「加思布把你們帶了出來,把你們帶到這裡當懦夫,我要把你們帶回去,你們都是英勇無畏的戰士,離開地馬背和戰刀,你們的榮耀和財富從哪裡來呢?」

  他環視了一圈,提高了嗓門:「長生天氣力裡,大福蔭護助裡,我命令你們,我的勇士,回到我們地草原上去,殺死我們的敵人,擄奪他們的女人和牛祟!」

  『長生天氣力裡,大福蔭護助裡』,這是皇帝的詔命,大元皇帝的詔命。相當於漢人所說的『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漢人耳熟能詳的聖旨頭一句話就是朱元璋立國之後所創。

  元廷聖旨的這句話譯成漢人文言原話是上天眷命,大明立國後準備照此採用,朱元璋認為不夠謙和,上天憑什麼單單眷顧你?自作多情罷了,最終還不是被老子趕回草原上放祟去了?

  他改成奉天承運,遵奉上天的意旨,承擔上天賦予地使命,所以來治理天下,這麼恭敬,老天爺不用他還能用誰?而草原上的可汗,延續的還是大元朝廷的詔命格式,伯顏猛可是黃金家族後裔,是草原上的可汗,是以北元朝廷自居的,他自然可以下這樣的命倉。

  伯顏猛可詔命一下,他的親信將領和部屬頭領立即跪拜接旨,剛剛附庸投靠過來的首領們面面相覷,也只得俯首聽命。伯顏猛可目光閃動,眼中掠過一絲刀鋒般凜厲的光芒,如果花當現在就站在伯顏的面前,隨著這凌厲的目光,一條匹練般的刀光將橫空劃過,斬下他的頭顱。

  「大家回去早早準備,明日一早,我們拔營返回北方去!」

  伯顏猛可收斂了眼中的凶光,淡淡地下了最後一道命令。

  京師也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威國公府燈火通明。楊凌,也即將起兵赴山西,開始剿滅白衣軍的第二戰役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58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7:59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八十三章 剿撫並用


  京裡一片生機盎然,吏部在推行官吏考成法,戶部在移民、土地、稅賦方面進行大面積改革,而這些政務的成績全部進行量化,與吏部考成聯繫起來。

  與此同時,禮部就秋闈大考和全國各地學宮增強時勢策論部分的內容也在進行謹慎的論證。這只是第一步,隨著學子們從陳腐的故紙堆中爬出來,把視線投向現實社會,他們就會發現古聖賢的言論不能解決當前的一切問題,他們自然會思考,會研究更適合現實的東西。

  教育改革才是最重要的,最基礎的東西,也是最不易因人廢政的,同時,它也是最根深蒂固難以撼動的,於是楊凌用了這個迂迴的辦法。大明風氣開放,士子們中本來就有許多對程朱理學開始質疑,時勢策論的增加,將加速這種求知求理的速度,它就是一個引子。

  通過這個引子,逐漸的將有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通過對時勢的側重和瞭解,引發對未來的思考,從而衍生許多新的學說和理論,而此時開放的海運通商,將把國外的信息和學問不斷帶進來,而這些新知識將起到促進、啟迪和互補的作用。

  古人之智,斷不可小覷。古之士子,才是這個時代的中堅力量,他們才是最熟悉這個時代人情事故、社會發展的人,大方向上糾正一下、促進一下,就如修渠治水,他們自會沿著最流暢的那條路走下去。這就是楊凌的辦法。

  六大衙門中除了這三個衙門就只有兵部最忙碌了,遣兵調將、圍追堵截。一方面逐漸收攏著包圍圈,把白衣軍向越來越小的活動範圍內壓縮,一方面開始部署山西剿匪事宜。派往關外地探子也源源不斷地把北方和西域的情報送過來,以便兵部隨時瞭解蒙古人的動向。

  太行、呂梁、洛陽、潼關、蒲津渡、龍門渡。這些連接太行水路、山路的要隘和重要城池,開始不斷增兵駐紮,安置大炮。中條山叢山莽莽,東西南北可以通往地要隘都開始集結重兵,楊凌還沒有出京,就開始設兵佈防,不動聲色地合圍了。

  招撫是上策,能不動刀兵最好,不過趙瘋子如果不肯就範,那就只好動兵了。一手軟,一手硬,兩手都得準備。至於一旦動兵。和那紅娘子如何相處,楊凌可是硬也硬不起、軟也軟不得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了。

  成綺韻先一步去了遼東,阿德妮也不是深宅大院困得住的人,所以和她一起去了遼東,要不是正有孕在身,靜極思動的雪裡梅怕也要跟了去。楊家大院的女人是越來越不安份了。

  楊凌的縱容和成綺韻、馬憐兒、阿德妮的成就,使得她們再也不認為女人一旦嫁了人,就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家相夫教子。現在就連一向把謹守婦道視作為人妻子第一律條的韓幼娘也躍躍欲試了。

  她們其實都只是十六七歲的女孩子,朝氣蓬勃,楊凌也不願意讓她們整天悶在家裡,於是離開京城之間,他把東北到京城的藥材生意交給高文心,皮貨,糧米地生意交給韓幼娘打理,讓她們先試著熟悉一下。

  不過堂堂威國公夫人是不可能拋頭露面做這些事的,自有經驗豐富的大掌櫃在前台打理,她們只是在幕後把關而已。玉堂春和雪裡梅就是楊家地總帳房。現在生意是自家的了,當然得自家人來掌控最後一關。

  楊凌兵發山西,本想同時安排伍漢超和宋小愛一對小情人從水路南下去金陵城接馬憐兒回京,恰好這時接到馬憐兒從南京發來的書信。他們在江南的生意實在是太龐大了,現在於永在夷洲,成綺韻在遼東,江南只剩下她一個人,要把林林總總的事情交割清楚,一時半晌還完不成。

  畢竟這生意不是楊凌一家地,有許多皇親貴戚、江南豪門入股分紅,或者合資經營,做為其中的主要經營者,如果沒有交待明白就一走了之,在白衣軍正禍亂江南的當口,恐怕這些合資入股者多有猜疑,因此她還得多呆些日子,把帳務理清,對江南各個生意口地大掌櫃也得有個明確交待才能走。

  白衣軍攻金陵受挫,轉往江西,一時半晌未必會回來,而且石頭城有周德安這員悍將,也不是那麼好破的,此人殺氣雖重、對名利也過於渴望,但是打仗無疑是一名驍將。

  這一來小伍和小愛就不必急著南下了,於是楊凌便將他們帶往山西。這兩人打山地戰都有一定的經驗,緊要關頭,說不定能夠派上用場。

  馬鳴風蕭蕭,紅日照大旗!

  前方懸崖峭壁上一道關隘,關隘傍山而建,右側的城牆就是山峰,左側是懸崖峭壁,遙看驚險莫名,似乎那關隘城樓傾斜著隨時都會掉下來,實是一人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地。

  萬里長城第九關,娘子關到了。

  過了這道關隘,就算進入山西了。

  兵甲鏗鏘,旌旗飛揚,楊凌統率的仍是三千鐵騎。關隘上號角嗚鳴,大門洞開,守關將領遠遠迎出關來,楊凌一馬當先走在前頭,他未著甲冑,頭戴帕頭巾子,身穿青紗袍子,革帶束腰,瀟灑自如,猶如一介書生。

  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既然打的招牌是招安,那就得拿出點和平的誠意出來。所以,楊秀才領著兵來了。

  「趙秀才,怎麼收兵了?」紅娘子快步進入山洞,步履輕快,腰似輕柳。封雷跟在後邊。盯著她的小蠻腰,眼神兒時而飄忽,時而發直。

  忽地注意到趙燧頗有意味地目光,封雷才驚醒過來。他臉上不禁一片火熱,訕訕地拱手道:「參見趙元帥!」

  刑老虎是山西響馬盜的主帥,趙燧是副帥,紅娘子上山與他們合兵一處後,也擔任了副元帥。可崔鶯兒造反是造反,卻一直沒有爭江山、坐天下地覺悟,所以對元帥的稱呼覺得挺彆扭的,見了邢老虎、趙瘋子人來都是邢大哥、趙秀才的叫。大概在她心裡頭,只有白登山上那個儒衫書生才配稱元帥吧。

  紅娘子穿著男人衣衫,而且是套短打衣靠。頭上包了布帕,布巾束腰,斜插一柄短劍。腳上是爬山虎地靴子。腿上打著倒捲千層浪的綁腿,英姿勃發。

  紅娘子大模大樣地在一張石凳上坐了,扶膝望著趙燧,威風凜凜地道:「許泰、江彬都是朝廷中的驍將,不過我們佔據地利。地可攻、退可守,目前還佔了上風,不可輕易收縮軍隊呀。

  再過幾個月大雪就要封山了。現在要盡可能的儲存糧食,所以各條交通要道不能讓官兵佔據堵塞。我的人馬一直駐守在西山,還沒出過力呢,秀才若是兵疲將軟了,那就換換防,讓我的人馬駐守東北方向」。

  趙燧歎了口氣,說道:「崔帥,朝廷換了人來了,主將不是許泰了』。

  崔鶯兒柳眉一挑道:「那又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官兵臨陣換將,正是他們自亂陣腳,怕些甚麼?」

  趙燧淡然一笑道:「這一次可不同,朝裡來的是楊凌!」

  「楊……噠楊凌?」崔鶯兒心裡怦地一跳,忽然覺得坐的有點不舒服,她動了動身子,才道:「他……呃,…,你不是說他在京中主持改制革新大事呢麼,怎麼………怎麼朝廷把他又派來啦?」

  紅娘子一身武服,八面威風,本來頗有男兒氣概,這時肩膀一塌,眉毛一順,聲音也細下來了。

  趙瘋子喟然一歎道:「楊凌定是識破了我們在此韜光隱晦、徐圖大計之略,所以才迫不及待出兵討伐。楊凌一到就約束官兵不再進攻,不知他按兵不動是何用意,來者不善吶,我也不得不謹慎一些」。

  他惋惜地歎了口氣道:「山西形勢最為完固,外有太行、呂梁及王屋、析城、中條等山構成其外圍屏障,西面有黃河環繞;內有恆山、五台山、管涔山、系舟山、太岳山、雲中山、霍山、稷王山等山交錯分佈,構成內圈險要。

  這裡是極利內線作戰的,只要容我有一兩年時光在此經營壯大,取了山西全境,然後出則越臨晉、泊龍門,於涇渭之間折棰而下,亦可出天青、下壺關,邯鄲、井陘而東,兵鋒所向,直指京師,不利時又可憑險而守。奈何,時不我待呀」。

  「楊凌怎麼啦?他不也是肩膀上扛個吃飯的腦袋?我呸!怕他作甚?他算個屁!」封雷把眼一瞪,不服氣地大吼起來。

  「豬腦袋!我和秀才議事,你插地什麼嘴?一邊歇著去!」崔鶯兒不樂意了,俏眼一橫,封雷乖乖地閉了嘴,把腦袋一耷拉,屁也不敢放一個了。

  趙瘋子蹙眉道:「楊凌此人,用兵打仗極具謀略,雖然未必是天下第一名將,縱觀他南下北上,水戰陸戰山地戰,皆有可圈可點之處。

  最重要的是,打仗打的不只是戰術,朝中有沒有人掣肘、制訂地戰略能不能得到認可、手下大將聽不聽從他的命令,糧草供給能不能及時,全是勝敗關鍵。如果這些關節不到,縱是武穆再生、武侯再世。也得吃敗仗。

  楊凌是當今皇上的寵臣,要兵給兵要錢給錢,朝中地方積極響應,任是何等驕兵悍將。在他手下都不敢不凜然用命上下一心,所以他楊凌出戰,只消不出昏招,必定無往而不利。我應付得了苗逵許泰的百戰精兵,卻應付不了他楊凌挾泰山而至地威勢。」

  崔鶯兒目光一閃,脫口道:「你準備……走?」

  趙燧沉默片刻,說道:「大元帥生了病,現在有漸漸加重地趨勢,困在這中條山中缺醫少藥,實在堪虞。此外。劉六兄弟與我們遙相呼應,彼此配合,我們才能在此安心發展。現在他們已經漸漸被官軍壓縮於一隅,在江南處境艱難,劉六已經寫信過來,要求我們揮軍南下為他解圍,邢大哥也是這個意思……!"。

  趙燧說到這裡就住了口。紅娘子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趙燧足智多謀,所以被推舉為這支義軍的實際指揮者,但是他地軍中骨幹和高級將領、包括名義上的大元帥邢老虎。都是劉六的人,所謂楊凌兵強馬壯、足智多謀固然是一個原因,他想要南下,未嘗不是因為來自內部的強大壓力。

  封雷一聽說要南下和劉六劉七等人匯合,不禁興奮的摩拳擦掌,他剛想發表一下見解,瞧見紅娘子正在沉思,忙又閉緊了嘴巴。

  「你準備怎麼做?」紅娘子思忖已定,她的本意就不在江山。而是借助造反義軍的實力對付殺父仇人周德安,雖說楊虎現在正在江南,那是她極不願意見到的人,可是趙燧揮兵南下,無疑是個好機會。

  趙燧揮手屏退左右,與紅娘子悄悄說明自已的想法,紅娘子領命而去,封雷正欲隨之退下,趙燧忽地道:「封將軍留步」。

  待紅娘子離開,趙燧走到封雷面前,目光炯然,盯著他半晌,才低聲道:「封雷,你立即從本部兵馬中挑選三五百武藝高強、精明忠心地部屬,然後抄小路下山,渡河南下,先入中原」。

  封雷愕然道:「我?只率幾百人先行?」

  趙燧點點頭,說道:「對,你和劉*七一起去,現在為了牟利西糧東運地行商很多,我已經為你準備了金銀,先到陝西,然後購買些車騾米糧,扮作行商再往東行,我要你去……」。

  封雷聽罷恍然大悟,他興奮地道:「趙元帥妙計,在下這就去準備」。

  封雷說完拱了拱手,興沖沖地離去了。

  趙燧目送封雷離去,輕輕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自從紅娘子上山,封雷的神情舉止便有些異常,他自已以為掩飾的很好,其實不只趙燧看地出來,怕是紅娘子也有覺察了,否則不會忽然換去了紅裳,整日以男裝示人。

  這封雷昔年也是崔家老寨比武招親的有力競爭者之一,一身武功不在楊虎之下,可惜他大字不識,兩相比較就沒有楊虎有優勢了。他武藝雖高,終究比不上紅娘子,崔大小姐不放水,他怎麼過得了這一關?

  封雷被潑辣俏美的紅娘子打敗,卻從此對她情有獨鍾、念念不忘,他不願見到楊虎夫妻恩愛模樣,更不願屈居在楊虎之下,楊虎是北綠林總舵把子,他便退出綠林,入了響馬盜的伙。

  及至聽說楊虎夫妻失和,崔鶯兒搬回崔家老寨居住後,封雷的心思便又活泛起來。在霸州時,張茂、劉六等人議事,封雷動不動就鼓惑大家稱拉隊伍做山賊、去太行山投奔楊虎,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楊虎不休妻,那麼紅娘子就永遠是楊家地媳婦兒,綠林道上犯淫邪的懲罰極重,封雷倒也沒有什麼不堪的想法,只是紅娘子離開了楊虎,在他眼中,就仍然是當年暗戀至深地崔大小姐。

  想到她心裡就覺得甜了,若能長伴身邊,看她一顰一笑、聽她隻言片語,那便是夢寐以求的幸福了。紅娘子突然來到中條山,封雷每日得見紅顏倩影,喜不自禁,言語神情難免有時會失態。

  趙燧看在眼裡。生怕自已手下這員悍將一時行差踏錯幹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來,尤其紅娘子不但是有夫之婦、而且是另一支義軍的首領妻子,一旦真的鬧出點瓜葛來,白衣軍大戰響馬盜。張飛殺岳飛,殺地滿天飛,那這樂子就大了。

  可是這種事情實在沒辦法開口,躊躇再三,目前也只好讓他去江南辦理要事,暫且把他調開,等到自已的軍隊也到了江南,與楊虎軍合兵一處,在人家相公面前,封雷該能消了這份綺念邪思吧?否則。這可是一出內亂隱患吶。

  部將沒有遠見,不顧朝廷外鬆內緊,正在一步步收羅。意圖困住江南白衣軍的現實,盲目要求和楊虎、劉六合兵,山西立足未穩又來了楊凌這個強敵,思前想後,外憂內患。趙瘋子一拍大腿,歎息道:「唉!女人是禍水,古人誠不欺我!」

  趙瘋子感慨方畢。外邊蹬蹬蹬跑進一個侍衛,氣喘吁吁地道:「趙元帥,官兵上山了,。

  趙瘋子大吃一驚,霍地立起道:「快快迎敵!」

  那侍衛一呆,忙道:「是官兵派人……三上山了,要見大元帥和您呢」。

  趙瘋子氣得恨不得給這蠢貨一個大嘴巴,他瞪了一眼道:「他們派人上山做什麼?」

  「招安!」

  太原衛,指揮使大人的書房,泥爐焙酒。菜餚四味,李福達和江南雁正在對坐淺酌。李福達得志意滿地道:「大禮已經鼓惑楊虎、劉六一群草莽去了江西,這下子寧王抓兵權就名正言順了。

  大仁授意寧王率先響應正德改制,還捐獻大筆銀兩,這事做地也甚合我意,此舉必可消除正德的戒心。他的人在京中好好運作一番,對於寧王干涉軍務一事,只要那些京中大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麼寧王就可以掌握足以起事的兵力了。」

  江南雁提醒道:「教主,楊凌可是又來山西了,上次去大同,咱們的『困龍計劃』被其破壞,本教在大同多年發展的勢力被清掃一空,此人不簡單吶。教主萬萬不可失之大意」。

  李福達平靜地道:「何必緊張,苗逵、許泰這些人,在山西剿匪無功,趙瘋子的勢力反而日益壯大,他楊凌是不能不來呀。不過他來,是衝著中條山的趙瘋子去的,能對我有什麼影響?」

  江南雁急道:「教主,屬下的意思是……此人實是我教地一個大禍害,他既然來了山西,是不是找個機會把他做掉?」

  李福達目光一凝,沉聲道:「他現在貴為國公,出入護侍如雲,如何下手?一旦功敗垂成,萬一漏出馬腳,我在此地苦心經營的一切豈不盡付流水?再者,太原是我的防地,如果他在這裡出事,就是晉王也要受責罰,我一個衛指揮使,還能保得住官位、留得住兵權麼?莫做蠢事!」

  見江南雁面有不甘之色,李福達口氣一緩,又道:「楊凌三番五次壞了本教大事,大義又……,你以為我不恨他麼?我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可是越是如此,越不能因小失大。如果有能讓我擺脫干係地機會,我自然不會放過他,否則就不能輕舉妄動。

  殺死一個強勁的潛在對手,卻失去問鼎江山的好機會,豈不是因小失大?挑戰奠基百餘年、樹大根深的大明朝廷難不難?這我都不怕,我會對一個楊凌忌憚如虎?只是殺也好,不殺也好,得通盤考慮,算算我們得到的和失去地哪一個更多。南雁,忍,尤其艱難啊!」

  聽到李福達語音微顫,江南雁忙道:「教主,大局為重,是屬下感情用事了,。

  李福達喟然一歎,沉默半晌才道:「朝廷下詔,令地方大力組建民壯團練參予剿匪,想是府庫已無銀可用,只得以民團代替軍隊。嘿!大舉組建團練,老朱家的人就會算計怎麼佔便宜,朱元璋屯田養兵,朱厚照更有出息,建民團代替軍隊剿匪。

  南雁,今日找你來,我正是為了這件事。朝廷不是吩咐地方大力組建團練,並用之於剿匪麼?我特意去晉王府活動了一番,又給都指揮使送了一份厚禮,把這山西兵備道團練使的職位給你討了來」。

  江南雁疑惑地道:「組建民壯團練?」

  李福達冷冷一笑道:「不錯,組建民壯,朝廷不是為了省錢不想養兵嗎?我李福達替他養。」。

  他拈杯在手,淡淡地道:「如今組建團練,民壯來源不必拘於一地,南雁,你還不明白我地意思嗎?」

  江南雁雙眼一亮,忽地失聲道:「屬下明白了!教主是要屬下召集本教徒眾,明建團練,暗建………」。

  他剛說到這兒,李福達已豎指唇間,笑微微地道:「明白了就去做。我要風,正德便送我風,我要雨,正德便送我雨,大明皇帝如此知情識趣,本教何愁大事不成?」

  想通其中關節,江南雁也不禁眉飛色舞:「教主英明,咱們………」

  「噤聲,有人來了,。

  果然,門外一陣腳步聲起,李福達的親兵侍衛道:「啟稟大人,威國公傳來軍令。」

  李福達和江南雁面面相覷,連忙快步走出書房,只見一位中軍立在堂前,一身甲冑在身,風塵僕僕,見了李福達出現,那中軍立即快步上前,右手一舉掌中兵符令箭,沉聲道:「太原衛張寅,見此軍令,立即統兩衛兵馬,兵發東華山」。

  「末將接令!」李福達躬身領命,朗聲回答,隨即上前雙手接過兵符令箭,倏地轉身森然下令道:「來呀,擊鼓聚會!三鼓未到者,斬!」

  他的目光與江南雁一碰,心中已是一片瞭然。楊凌上次傳下的軍令是:「審度賊勢,分佈戰守。防守既固,恢復進剿」。

  很顯然,現在是執行第二步戰略的時候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59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8:15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八十四章 雙殺


  「招撫,……前次招撫他們反了,這一次還會聽信朝廷的話麼?」儘管已經派了人上山,苗逵對此還是充滿疑慮,不禁又開口說道。

  東華山下朝廷大軍營帳內,幾位主要將領依次而坐。苗逵,許泰等人都是一身甲冑。苗逵白面無鬚,肋下佩劍,臉色陰沉著問道。

  也難怪他心情不好,東華山方圓三百里險隘重重,趙瘋子端坐五老峰,倚仗地利據險而守,朝廷大軍損兵折將、勞而無功,受到了正德皇帝的嚴厲責斥。

  旨意上責斥他們「討賊月餘未平,反容叛匪據占江山、招兵買馬。漫無經略,多是諸將怠玩,中間又有希功忌能觀望的,實令朕大失所望,念系用兵之際,都且不究,所部聽候楊凌調遣,將功折罪」。

  這一番話把他在大同的前功一筆抹煞了,自然心中不平。

  楊凌笑了笑,先寬解道:「苗公公,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這伙悍匪戰力非凡,又據有地利呢?我聚山東全境之力,猶不能盡殲白衣亂匪,逃入中原的有五萬之眾。二位能將趙燧逼上中條山,讓他的勢力始終無法大幅擴張,已是大功一件。

  最重要的是,他們想要死守中條山,必須解決糧食問題,你們扼住了所有交通要道和周圍的重要府縣,堅壁清野,令他們無糧可搶,現存糧草難以安全過冬,這樣就為下一步逼其出山創造了大好條件。

  皇上心中,對你們的功績是心知肚明的,也很體諒你們的難處。只是朝中言官一向急功近利,一見剿匪沒有進展,立即出言彈劾,而不知用兵部署走一步看三步,要通盤考慮的難處。皇上下旨責斥,不過是堵堵他們的嘴,同時藉此立威,鎮懾山西地方軍隊罷了」。

  其他將領都已被屏退,帳中的只有苗逵、許泰、江彬三人,所以楊凌才坦言相告,出言安撫。苗逵聞言,臉色漸漸緩和下來。楊凌又道:「我這次來,抱著和的願望,做著打的打算。皇上賜我尚方寶劍一口。可以軍前斬首,你們說這像是只寄望於招撫一途麼?」

  他站起身來,緩緩踱於帳中,說道:「五老峰隔黃河與華山相對,又稱東華山,西華山是自古華山一條路,這東華山同樣是易守難攻。朝廷要取東華山不外乎兩條路,一是不惜代價強行攻山。另一條路就是集中兵力四面包圍,設堡據守,以險制險。」

  「這第一個辦法,傷亡太大,第二個辦法又曠日持久,朝廷耗損不起那麼多錢糧。所以,如果能順利招安那是最好,如果不能才動用武力。東華山方圓三百里,不似南方山林處處茂密,火攻用處不大。山路崎嶇,利炮也用之不上,真要動用武力強攻,代價不言而喻,勝負亦難預料」。

  江彬大聲道:「國公說的是,我江彬打起仗來是真賣力,可是打這東華山我是有力氣沒處使呀,隔著老遠的強弓利弩就射過來了,有時雙方激戰半天,還是遠遠的隔著峽谷、山澗、山脊對射,想進攻難如登天。

  真的不惜傷亡攻過去了,賊人退守下一道防線又是大半天的對射。結果一到晚間,他們趁著夜色又攻回來了,這般拉鋸,偏這五老峰是鋸不倒的」。

  許泰聽的忍俊不禁,面露笑容道:「江游擊話粗理不粗,東華山上五老峰,玉柱峰居中、東錦屏峰、西錦屏峰、太乙坪峰、棋盤山峰羅列主峰四隅,這裡層巒疊嶂,懸崖峭壁,險峰怪石,星羅棋布,實是易守難攻的險地。」

  楊凌點頭道:「所以,我是抱著最大的誠意來招安趙燧的,如能成功,功德無量。如果不成功,施以剿撫兼施的策略,先撫後剿,也必定可以動搖他們內部的勢力,借招撫趙燧來分化他們,以便逐個擊破。」

  江彬奇道:「末將打得越狠,他們越抱團兒,怎麼這招安反而能分化他們了?還請國公明示」。

  楊凌走回帥案後坐下,據案說道:「五老峰上的勢力,明著是分為三派,最大的一派是趙燧,第二派是………紅娘子,第三派是原來在中條山中佔山為王的李華。最大的一派內部又分為兩派,一派是趙燧三兄弟,一派是邢老虎、楊廿七、封雷。

  朝廷招撫,他們內部必然有人願意降、有人願意戰、有人願意走,這幾股勢力之間就會產生隔閡。趙燧雖然實際指揮著這支隊伍,可是名義上他上邊還有一個大哥邢老虎,那麼他想獨斷專行就名不正言不順。

  而且這麼短的時間,他沒有可能整合各支隊伍統統聽從自己的命令,就是沒有邢老虎,他也很難決斷。我施招撫,是寄望於大軍圍困之下,能夠壓迫他們內部能夠達成一致意見,我現在徵調太原等地大軍赴援圍山,造成強大的攻勢,就是出於這個目的。

  可是如果在這種情形下依然招撫不成呢?那麼這麼做也不是全無效果。招撫必定令他們內部不合,五老峰就不再是鐵板一塊,而我們就有機可趁了。」

  江彬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道:「國公,我們大軍壓境,攻山頻繁,山上群匪拚死抵抗,如同一塊鐵板,難道一封信、一番唇槍舌劍反而抵得過兵馬槍炮的威力?」

  苗逵已經心下恍然,徐徐頷首道:「不錯,國公說的不錯。它是鐵板一塊也好,散沙一團也好,不過是利字聚合罷了。同仇敵愾是因為一旦破山他們的損害是一致的,招安計能夠分化瓦解他們,則是因為接受亦或不接受招安,他們的得益是不同的。」

  許泰欣然道:「自古同患難易。同富貴難。這麼看來,國公招安的信送上山去,五老峰上現在應該就有一番爭執了!」

  **********

  五老峰上,會議剛剛不歡而散。

  邢老虎也抱病參加了這議和招撫的重要會議。中條山響馬軍果然因為楊凌這一紙招撫的書信而陷入了內爭當中。

  趙潘、趙鎬兩兄弟原來是大戶人家地少爺,雖說自幼習武,可是卻不曾吃過苦,在中條山上混了這麼久之後,他們才知道打江山坐天下的過程遠不像書中所寫那樣簡單和愜意,風光時大權在握、生殺予奪,落魄時同樣也是險死還生、衣食無著。

  這兩個受了平話、戲說、遊俠列傳毒害的大少爺後悔了,一聽說朝廷招撫,不禁喜出望外,立即大力贊成接受朝廷招安。他們現在說話也是甚有份量的。響馬盜流竄過程中招兵買馬,新招納的士卒都交給這兩人帶領,兩人合起來手下有上萬兵丁。

  封雷和劉廿七挑選精兵。正準備抄小道遁出中條山,取道過黃河呢,人還沒走,朝廷就來了招安榜文,於是兩人也趕回來參議。一聽趙家兄弟的意見。兩人立即站出來反對,尤其劉廿七乃是張茂的親信手足,張茂被江彬所害,劉廿七恨江彬入骨,要他向江彬一方的官兵投降,那是死也不肯。

  邢老虎原本是劉六劉七屬下,這人沒有什麼野心和大志,從來就沒想過要大權獨攬,否則也不會把兵權盡數交給趙燧了,而且他極看重江湖義氣,所以他的意見是帶兵突圍,南下與楊虎、劉六合兵一處。邢老虎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大帥。他地意見卻不容小覷,趙燧接受招安的微弱念頭又消失了幾分。

  而此時中條山的坐地虎李華,佔山為王的念頭又冒出來了,向朝廷投誠他不肯,轉戰江南他也不肯,李華竭力勸說趙燧留在中條山,根本無需擔心朝廷的圍困。按他的理解,他在中條山這麼多年,官兵也奈何他不得,現在兵強馬壯,更不用擔心官兵圍剿了。投靠朝廷萬一被反攻倒算,想逃也逃不了,去江南的話沒有根基,又太過冒險。

  紅娘子沒有意見,她最初加入白衣軍造反,只是為了控制住自己崔家老寨的人馬,免得被楊虎吞併或利用,打江山她沒興趣,殺周德安那個殺父仇人,能借助義軍便借助義軍,如果不能行刺暗殺她同樣在行,可是崔副帥不說話,她那幾位叔父長輩卻七嘴八舌,什麼意見都有。

  趙燧被吵得頭暈腦帳,這個人性情耿直,不擅於協調這麼複雜的關係,他雖有野心,卻沒有絕對的威望和權力,一到這種關乎個人切身利益的時候,根本無法擺平各方勢力。

  趙燧無奈,只好與邢老虎、崔鶯兒計議,決定先與朝廷談判,趁此機會摸清楊凌到來後,朝廷大軍的部署和實力,再決定是戰、是降還是走。這樣模稜兩可的答案,總算暫時安撫住了部屬們。

  李華面色陰沉地回到自己駐守的棋盤山峰,副寨主周盤見他臉色不好,忙迎上前道:「大哥,趙元帥請你去,是商議什麼要事呀?」

  李華懶洋洋地坐下道:「還能有什麼事?嘿!朝廷招安!」

  「招安?」周盤吃了一驚:「朝廷要招安咱們?那………趙元帥是什麼意思?」

  李華道:「他沒直說,不過我看那意思,趙元帥是有點動心了。幸好,邢大帥和封雷、劉廿七等人都表示反對,趙元帥才含糊決定暫且與朝廷議和,見機行事」。

  周盤一聽這才放下心來,要是接受招安的話,處境最尷尬的就是他們,因為他們和山西豪門世家蒲家、蒲州武林世家姬家結有極大的仇怨。

  蒲家有個女兒,嫁到蒲州姬家,周盤等人下山劫掠時,把這位正巧去普濟寺上香地姬家少奶奶劫上山來,勒索了金銀卻不放人,把一個年輕少婦活活凌辱至死。

  天下各地都有一些世家豪門,家大業大,勢力盤根錯節。山西蒲家就是這樣的一個豪門,真要接受朝廷招撫,他們就算做了官又怎麼鬥得過蒲家的勢力?更何況那姬家又是武林世家,目前姬家就有人在外省做著參將武官,在山裡他們是老大,出了山早晚被人家收拾掉。

  周盤剛剛鬆了口氣,卻聽李華又道:「可是邢大帥的意思。是離開中條山,率軍去中原。劉六劉七還有楊虎他們被官兵到處圍追堵截,在中原猶如喪家之犬。我們若是失去中條山這處險地,跑到中原去,只怕不但救不了他,連我們都得陷進去,這記昏招太蠢了,邢大帥和劉六兄弟情深,我們憑什麼跟著去賣命呀?」

  李華悔恨道:「悔不當初啊,咱們在這做山大王何等逍遙自在,都怪我一時鬼迷了心竅,還真以為他們能成大事,立即起兵響應,結果是引火燒身,現如今他們要接受招安或棄山而走,咱們怎麼辦?跟著他們做流寇麼?」

  周盤道:「大哥,他要去江南,咱們大不了一拍兩散,繼續留在這中條山裡。官兵志在他邢老虎、趙瘋子,他們想走就讓他們走,把官兵引開咱們就安全了」。

  「嘿!要是他們接受招安呢?他們的勢力可比咱們大,其餘四峰都在他們駐守之中,只要接受招安,他們馬上搖身一變就成了官兵,咱們能往哪兒逃?」

  「這個……大哥,他們定在何處談判?」

  「官府信上說趙元帥要是同意議和,便由咱們選擇時間,地點定在流雲渡的仙人橋上,仙人橋是深峽之間的一座長橋,兩邊隔峽相對,不怕對方重兵埋伏」。

  周盤眼珠一轉,湊近他耳朵低聲道:「大哥,兄弟倒是有個辦法阻止趙元帥接受朝廷招撫,就看大哥您有沒有那個膽量」。

  「什麼辦法?」

  「老三是有名的神箭手,人稱金眼雕,密林之中射殺狐兔也是百發百中,而且他臂力超群,能使五石弓,百步能穿楊。會談當日不妨使他在山峰密林處以暗箭射殺楊凌,如今一來,招撫一事必然作罷!」

  「什麼?」李華大驚而起。

  周盤忙安慰道:「大哥放心,誰能猜得到是咱們動的手腳?要論仇怨,邢大帥、封雷劉廿七他們和朝廷的仇可比咱們深的多。再說,即便猜到沒有證據誰能奈何得了咱們?」

  李華思忖半晌,把牙一咬道:「好,就這麼辦,不過萬萬不可誤傷了趙元帥,老三呢?」

  「老三在山前把守呢,我把他叫回來?」

  「去吧,小心些,不得露出半點口風!」

  「兄弟理會得」,周盤說著,匆匆走出房門,四下看看,然後急急向山前走去。

  **********

  李福達的兩衛兵馬已經開到蒲州城,並按照楊凌的部署開始向東華山下駐地移防。

  此時,奉楊凌將命,原本駐防各地,防止趙瘋子到處流竄的衛所官兵和部分邊軍,都在向東華山逐步推進,他們扼守住一切水陸交通要隘,穩紮穩打,步步設防,包圍圈越來越小。

  這些事由於楊凌出京前就早早做出了安排,所以做的有條不紊。太原衛的兵衛沒有參加這種一步一堡壘的進攻部署,楊凌調他兩衛兵馬前來,顯然是為了加強攻山力量。

  李福達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他的眼神飄忽。心緒正在緊張的揣度的楊凌的通盤計劃,根本沒有注意路旁山青水秀的美景。

  他的得力臂助江南雁被留在了太原組建民團,彌勒教要人有人、要錢有錢,一直所欠缺的就是不能公開活動。把忠誠地徒眾集中起來訓練出一支完全忠於自己地軍隊。

  借助武定侯郭勳的勢力,他現在成功地掌握了太原衛,而且除了左衛、中衛指揮使之外,他利用職權和劉瑾亂政時的機會,或送禮行賄,或尋釁罷職,把中下層將官大數換上了自己的人,他有把握一旦舉事,就可以迅速殺掉兩個指揮使,把三衛盡數掌握在手中。

  可是光是這支武裝力量畢竟還很薄弱。而且士兵的忠誠度還是很成問題,利用朝廷大力組建團練部隊的機會堂而皇之的培植自己的私人武裝,那把握就要大的多了。

  他在山西有許多忠誠的徒眾。其中有一些都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晉商之富,天下第一。靠這些忠心的富紳教徒捐獻資財購買馬匹、兵器、甲冑、糧草,集中本教的忠誠徒眾組建一支完全忠誠的軍隊,以本教的大法師、法師、長老香主們進行訓練,大業可期。

  不過有兩件事他沒有想到,一是楊凌自京裡來,沒有趕到太原坐鎮中樞指揮,而是半途就折向,直接趕赴蒲州。二是楊凌會調他的兵來助戰。

  自從趙燧流竄山西以來,山西地方就收到楊凌將令:為了避免自亂陣腳,各府道各負其責、守衛地方,堵塞通路,勿隨流寇而流,他們只負責圍,由京師派來的追兵負責殲。這一來李福達縱然想混水摸魚,讓趙燧趁機把山西搞亂也辦不到了。

  現在楊凌調他來,江南雁的提議在他心中又活泛起來。在他心中,江山第一,為了江山他可以放棄親情、隱忍對楊凌的仇恨。然而現在楊凌並不是在他的防區,找機會幹掉這個心腹大患的念頭就變的熱切起來。

  還有就是楊凌打算議和,絕不能坐視趙燧投靠楊凌,讓楊凌騰出手來集中全力對付剛剛趕到江西的楊虎,議和之舉必須予以破壞。兩件事似乎正好可以一併解決。

  想到這裡,李福達眼中閃爍起凶狠的光芒,他抬起頭來,漫聲喚道:「小楚!」

  一個年輕英俊的侍衛親隨一提馬韁,飛快地趕上兩步,趕到他的身邊。

  此人是他從彌勒教年輕一輩中挑選的一個義子,一身武藝相當不凡,李福達低低囑咐一番,小楚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興奮神情,拱手低聲道:「義父放心,孩兒一定完成命令」。

  李福達隨意地掃視著四周,淡淡笑道:「唔………現在就去籌備吧。切記,萬萬不可傷了趙瘋子,此人還有用處」。

  「得令!」小楚一撥馬頭,向長長的行軍隊伍後方馳去。

  李福達提馬前行,高喝道:「中軍,傳下令去,全軍加速前行,趕到駐紮地點立即挖戰壕、架鹿角,安排好一切防務再安營紮寨、埋鍋造飯,誰敢誤了國公爺的軍機,軍法從事!」

  中軍官立即把將領傳達下去,全軍陡然加快了行程,李福達看著急急行軍地隊伍,臉上滿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去年損兵折將,諸事不順,一過了年就大不相同了,先是白衣軍、後是響馬盜,緊跟著正德趕著來送兵,楊凌趕著來送命,莫非今年這是轉了運了?」

  *************

  一入山西滿眼山,楊凌一路上見得多了,不過踏足山上,這還是頭一次。東華山綿延三百餘里,做為中條山主脈上的一處險要所在,奇巒險峰、流雲飛瀑,可謂美不勝收。

  然而山景之美,在之於奇。若是遊山玩水,那自然是山勢越奇越險越好,可是用兵攻打,可就令人頭疼了。楊凌瞧著這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嵯峨插天。林密處松濤滾滾如巨獸之脊,樹稀處怪石嶙峋,易守難攻,也不由暗暗心驚。

  旭日東昇,連綿起伏的五老峰似在朦朧欲睡,千溝萬壑將它的瑰奇舒展在天地之間。流雲渡是兩道山峰之間的狹谷,峽谷中隱藏著深藍色的陰影,煙氣蕩漾,增加了幾分神秘安祥的氣氛。仔細看去,才看出那是霧氣氤氳,被陽光折射,加上峽谷中陰暗,所透出的顏色。

  仙人橋是流雲渡上的一道鐵索橋。兩端深深釘在牢固的岩石當中,鐵索上固定著木板,兩側是一人多高的護欄。左右護欄各用三條鐵鏈再輔以竹木編織而成,網眼甚大,向兩側望去,橋體微微晃運,好像沒有遮攔的懸在寬中,膽子小的扶著護欄也不敢過。

  兩側橋頭怪石叢立,氣象萬千,每當雲霧迷漫的時候,涉橋而過時行在雲霧當中,飄飄然有若仙人,所以這橋名之為『仙人橋」。橋下絕壁通天,怪石兀立,隱約能聽到水聲,卻看不到是何處流泉,只有懸崖邊上暗綠濕滑的苔蘚,隱隱透著寒意。

  這座橋狹長搖擺,根本無法用兵士衝鋒,四周又無法佈置大量伏兵,可謂是極安全的談判場合。伍漢超為了楊凌的安全可謂大費周章,對方的將領個個武藝高強,而自己這位國公爺的武藝,雖然他自己總是沾沾自喜的,可是他小伍眼裡實在是三腳貓,還是瘸了兩條腿的。

  他身上雖配有火器,若是近身突發襲擊,終究不出刀劍迅速,所以伍漢超提前便趕上山來,在這仙人橋上做了番手腳,在橋正中以鐵索蛟筋結成一道橫網,將橋一斷為二,把雙方談判者都隔了開來。

  在這搖晃不止的橋上想從上邊攀援過來,這邊又有高手護侍,那就純是找死了。對岸上方林深茂密,若藏有刺客暗放冷箭,也得顧慮到,所以伍漢超給楊凌內穿護甲,外罩蟒袍,自己和江彬佩以刀劍盾牌,身上暗藏袖弩,護衛方面可謂做到了極致。

  對岸侍衛林立,開始有一行人向仙人橋走來,楊凌縱目眺望,人群中沒有紅娘子的身影,他不覺暗暗鬆了口氣。

  楊凌向伍漢超微微頜首,伍漢超、許泰、江彬、宋小愛四人護侍著他,也開始向橋頭走去。橋中央,隔著鐵網有兩把交椅,靜靜地擱在那兒,隨著橋面輕輕起伏而晃動著,遠遠的,趙燧在封雷、劉廿七、李華、趙鎬的陪同下緩緩走上了橋頭。

  趙燧造反,消息傳回京師,楊凌便查明他便是自己在勝芳鎮結識的那位趙秀才,元宵節上兩人還兄弟相稱,共賞花燈,今日相見,已是各自統兵的敵對者,楊凌心中感慨不已,腳下走得便也慢了起來。

  高山密林深處,金眼雕擦了把汗,把砍伐荊棘、刺枝的開山刀掛回腰間,然後匍匐在突出一塊地怪石上向橋上觀望。

  山高林密,固然不易被人發覺,可是同樣對自己也不利,不是隨便往那兒一站,就能清晰的看到仙人橋上的情況,而且易於發箭的。金眼雕本是山中獵戶,眼光獨到,自然看得出什麼位置能對橋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又易於隱藏不被發覺。

  他選的地方是山上一處怪石嶙峋的地方,樹木野草參差其間,從上邊往下看可以一覽無餘,而下邊仰頭只能看到那一片石頭,由於視線的問題,漫說伏在上邊,就是在上邊坐起來,下邊也不易發現。金眼雕是山中獵戶出身,最善偽裝,他穿了一套五彩斑斕的衣服,住那兒一伏更加隱蔽。

  他使的是五石弓。五石弓洞石穿壁,要射穿盾牌也如摧枯拉朽一般,這種強弓能使得動的人天下根本就寥寥無幾,就是趙燧等人也不知道他有這樣的功夫,可是偏偏這個不起眼的小山寨三頭目就有這樣驚人的絕技。

  不過縱是他天生神力,這五石弓最多也只能發出六箭,再多就沒有力氣了。金眼雕對此並不在意,以他奇準的箭法,料想一箭就能自上而下把楊凌射穿,將他整個人釘在橋面上,官兵手中包著鐵皮的盾牌對五石弓來說,就像一塊豆腐,根本毫無阻礙。

  金眼雕摸出鐵板指戴上,從箭囊中摸出一枝雕翎狼牙箭,緩緩搭在弓弦上。仙人橋正中隔著絲網坐著兩個人,正似談著什麼。兩人背後各有四人,站在離椅子五六步遠的地方。

  椅子,給了他最好的指示目標,坐在那裡的,自然就是他的獵殺目標,鋒寒的箭簇慢慢指向橋面,移向網對面的那張椅子、那個人。

  「楊凌,你就在這仙人橋上,飛昇成仙吧!」金眼雕嘴角噙起一絲冷笑。

  對面山上,小楚也進入了攻擊位置。

  他穿著一身青衣,背插單刀,黑巾蒙面,一副夜行人的勁裝打扮。這是一棵大樹,樹從半空分成兩椏,靠山的一椏仍藏密如蓋,而探向懸崖的這一枝卻稀疏多了,這樹也不知是多少年的古樹,半空探出的枝椏也粗大驚人。

  小楚四平八穩地坐在寬如臥椅的橫枝上,從肩上取下了弓。談判不可能隻言片語就結束,所以他並不急,小楚殺人,一向很有耐心。

  他用的是三石弓。三石弓是軍中的標準配備,實際上除了專門的弓弩手中的少數精英,大多數人用不了三石弓。北軍中大多數人只能使用兩石弓,而南方衛所兵,比如楊凌在錢塘潮下驚見倭寇表演『弩箭不入』神功時的那群衛所兵所用的弓,只能當笑話看看罷了。

  小楚是技擊高手,但是並不以力氣見長,弓箭還是他隨義父在陝西兵備道時才開始涉獵,他知道義父將來要打天下,打天下靠的是馬上功夫,弓箭是必用的武器,自己所精擅的短打技擊之術恐怕反而沒有什麼大用,從那時起他就開始苦練馬術、長兵器和箭術,現如今在太原衛軍中也算有些名氣的神箭手了。

  穩坐在樹巔上,射擊一個一動不動的靶子,他有把握一箭射中楊凌的後心。可是他必須得等,楊凌不可能一直坐在那兒不動,他要等楊凌站起來走動,在楊凌走動轉圜時猝然發箭,箭發如閃電,等他中箭倒下,就沒人說得清箭是從哪個方向射過來的了。

  楊凌忽然起身了,小楚眼睛一亮,迅速地抹箭,搭弦,標準的跪射姿勢.

  挽弓如滿月、殺氣貫長虹,這一箭,即將射出。
匿名
狀態︰ 離線
460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8:58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八十五章 唇槍暗箭


  楊凌施施然走到吊橋中央,趙燧領著四員悍將也到了對面,楊凌微笑拱手,說道:「趙大哥,久違了!」

  趙燧微一錯愕,凝神瞧他兩眼,有些面熟,卻未想起自已何時認得了國公爺。他嘿了一聲,拱手還禮道:「國公爺如此稱呼,在下可不敢當』。

  楊凌哈哈一笑道:「有何當不得?元宵燈會,你我兄弟相談甚歡,當時還勞兄破費,買了碗湯圓給小弟宵夜,趙兄貴人多事,竟然忘記了麼?」

  「啊!那人……像那人是你?」趙燧錯愕道。

  楊凌笑吟吟深施一禮,說道:「正是小弟。勝芳一別,想不到今日重逢,竟是在這五老峰上兵戎相見,世事詭譎,令人扼腕」。

  趙燧已經定下神來,冷笑一聲道:「國公爺今日來,不是約在下敘舊的吧?」

  楊凌輕鬆自若地道:「故人相見,先敘敘舊也無妨,呵呵,趙兄請坐」。

  趙燧冷哼一聲,回身就坐。楊凌也在對面坐下來,二郎腿一翹,天風浩蕩,吹動袍袂,袍上四爪金龍似欲破雲而出。楊凌欣然四顧道:「勝芳鎮上,花市如晝。今日流雲渡上仙人橋,亦是別具情趣,我與趙兄相遇,還真是詩情畫意的緊,。

  趙燧面上微露不耐之色,封雷、李華、劉廿七卻面露狐疑,望向趙燧的目光帶著些異樣。趙燧回首一顧,忽地瞧見。不由心中一凜:「莫非他們竟然懷疑了自已?」

  便在此時,楊凌望著對面橋頭兩面大旗,高聲吟道:「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混沌之天。趙兄好大的志向,這詩是我朝太祖反元恢復漢人江山時所用地語句,趙兄意欲效仿太祖,做開國之君麼?」

  封雷等人聞言更驚,他們大多數不識字,縱有幾個識字的又哪知道這對聯是朱元璋用過的,還以為是趙秀才想出來的,他們地確信服趙燧的文韜武略,可是要說做皇帝,他們還是傾向於劉六劉七的。難怪趙瘋子對邢老虎提議下江南這麼推三阻四的,難道他竟有擁兵自重的意思?」

  趙燧又氣又急,他火聲道:「放屁!當今朝廷不公。我們正是要傾覆昏君,題這首詩只是控訴大明有如昔年蒙人一般殘暴,我們要重塑朗朗乾坤。姓楊的,你今日來,難道就是為了搬弄唇舌。挑撥是非的麼?如此,本人少陪了,。

  「且慢、且慢,哈哈哈。兄弟只是開個玩笑,趙兄何必生氣呢」,楊凌笑容可掬,趙燧氣的額頭青筋直冒。這麼掉頭就走,未免顯得心虛,如果不走,又怕楊凌再說出什麼話來,自已這些手下如果都是智謀之士那也罷了,否則楊凌一番話他們不起疑心才怪。

  趙燧壓著火。一撣袍袖,虎目炯炯地道:「國公此來,可是為了勸降麼?」

  楊凌笑吟吟地道:「正是,否則我何必親履險地?」

  趙燧仰面大笑:「哈哈哈哈,……楊國公,你難道沒有看到,我等揭竿而起,如今不到一年,就聚眾數萬,何耶?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民心思反,則反而必受。我等此舉,正合天道、正合人心,眼看前程一片光明,你來勸降焉能成功?」

  楊凌失笑道:「前程一片光明?哈哈,可笑!實在可笑!」

  封雷跨前一步怒道:「你這白面書生,奸笑甚麼?若非隔著這道網,老子一拳打下你滿口牙齒!」

  宋小愛柳眉倒豎,大步上前嬌斥道:「大膽!對國公爺如此無禮,若不是隔著這道網,本姑娘一刀砍了你的狗頭!」

  「噯噯噯,都別逞能了,這網不是沒拆呢嘛!」楊凌起身笑著勸解道,然後向前兩步,胸有成竹地道:「趙兄,你我相識一場,所以你大難臨頭,兄弟我不敢見危不告,兄弟敢斷言,爾等造反,不出一年,必定土崩瓦解,煙消雲散。白衣匪,響馬盜,必敗!」

  趙燧也霍地起身,騰騰騰上前三步,傲然道:「我們手執重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官兵腐敗,只能倚仗人眾圍追堵截,只能倚仗地利,據險死守。我等縱橫往來,兩過京師,所向披糜,官兵聞風喪膽,土崩瓦解?哈哈哈,國公爺是在開玩笑吧?」

  右側高處,站在怪石後張弓搭箭的金眼雕頹然將弓箭下移,緩緩鬆開。方才一箭拉開如滿月,這一箭射去,迅似閃電,他雖然看到楊凌身後忽然走過去一員小將,隨即又搶過去一人和他拉扯,但是站在他這個角度並不能阻塞射線,而且五石弓地箭,任他武功再高,也未必來得及攔住。

  不料這時趙燧卻也站了起來,大步上前與他隔網交談,從他這角度要是這一箭發出,可就得先射穿了趙燧的脖頸,才有可能射到楊凌了。他雖然不識字,可是從日常調度指揮也看得出,山中這些猛將只會攻不會守,調兵遣將還得靠趙燧,此人對山上實在是太重要了,大哥又再三吩咐過不要傷了他,怎能開弓放箭?

  五石的強弓,即便以他驚人地神力,最多也只能射出六箭,就得精疲力盡。這一箭白使力氣了,他得鬆開懷弦,放鬆一下。

  石後可以站立處只有一腳之隙,旁邊橫探出許多茅草。後邊就是山與巨石間的一道石隙,下邊深不可測,山風至此為憑空探出地巨石所阻,迴盪激烈,他不敢久站,又爬上岩石,眺望橋面等待機會。

  金眼雕剛剛爬上石頭,眼角忽地有道亮光一閃,金眼雕不由怵然心驚:這是兵刃的反光!」他想也不想,立即向旁一翻身。躺在曬得發燙的石面上,心頭怦怦直跳。天空湛藍一片,有淡淡白雲掠過。這樣仰臉一看,身周山風呼嘯,竟然有些暈眩感覺。

  「這是誰?對面林中有人暗藏,莫非是官兵安排地暗樁?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我,如果……不惠對!會不會楊凌議和招安是假。想行刺我家元帥是真?」

  想到這裡,金眼雕心中焦急,立即稍稍移動位置。探頭向對面望去。他常年在山中打獵,箭術通神,眼力自然極好,有人讚他在密林之中獵殺狐兔,也是百發百中,那是何等眼力?方才寒光只是一閃,他已清楚記地方位。

  對面的千年老樹上,小楚也恨恨地摞下了弓箭,跑上前去罵人地宋小愛和趕過去牽住她手的伍漢超。無意中成了一面擋箭牌,恰恰攔在楊凌前面,他的箭術沒有金眼雕那般出神入化,人影猝地攔在楊凌前邊,他這一箭竟已收之不及。

  暗箭傷人最忌暴露自已,如果這一箭誤中副車,哪裡還有機會下手?小楚收箭不及,只得將弓向下一壓,那利箭離弦,直向深谷射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小楚驚出一身冷汗,他手扶在古木上,一顆心怦怦亂跳,好半晌才平靜下來。

  此處前後仍有斜斜探出到峽谷中的樹木,鬱鬱蔥蔥掩住了他的身影,可是頭頂枝椏比較稀疏,陽光透射而下,光線斑斕,他方才忽地壓箭伏身,從葉縫間射下的陽光正照在背上單刀刀面上,寒光折射,閃過金眼雕的眼角,他卻渾然不知。

  橋上,楊大官人猶自沾沾自喜地道:「舉兵起事,貴在審時度勢,因勢利導。貴在知已知彼,盡悉順逆,而你們,樣樣都在逆在行事,何談成功?」

  趙燧身後四將都湊過來,江彬四人見狀也急迎上前,將兩人環在中央。趙燧嘿嘿冷笑,不屑地道:「請國公爺指教」。

  楊凌欣然笑道:「你叫我國公爺?看來還知道天下正統在哪裡呀。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混沌之天。聽起來壯觀,可是你們想代明而興、君臨天下,卻不知時過境遷,當今局勢與蒙元時大不相同。

  我便先來講講這審時度勢。蒙元是異族,對天下漢人苛薄至極,將天下人分為四等,漢人在蒙人眼中如同奴隸,所以百姓從未歸心。至元末時,天下已崩壞不堪,失盡人心、朝政難以維持。

  偏偏此時蒙元宰相伯顏又出昏招,向元順帝進言,為消除漢人實力,殺盡天下張、王、李、趙、劉五大姓。五大姓的漢人當時占天下漢人地四分之一,這些人又有至親好友,此舉無異於要屠盡所有漢人。

  各路豪傑在此人心惶惶之際,紛紛起兵抗元,完全順應民心,所以未經數年,便如摧枯拉朽,順利取得天下,如此結果,既是人為,也是天授。

  然而如今呢?大明立國百餘年,根基穩固,先帝弘治乃是少有地賢明君王,在位十八年,選賢任能、勤政愛民,更是民心所向。當今皇帝御位之後,雖因年少嬉玩,曾讓奸佞禍亂朝綱,但奸佞不過兩年,便遭清除。大明國運未衰,現在皇帝又勵精圖治,改革朝政。

  減免河北,河南,山東錢糧稅賦的事你們知道吧?清理土地兼併,澄明吏治,改革軍制,移民遼東,開海通商,鼓勵農耕,哪一件不是利國利民地好事?這些措施一發,百姓有了希望,誰還跟著你們造反?

  你們現在雖聚起數萬兵馬,但是今後再難擴張規模,兵員只會越來越少,不信麼?你看劉六、楊虎。原來數月間聚兵十萬,如今周遊江南,處處碰壁,還有多少百姓響應?你們坐井觀天、不知世間變化。還在這裡妄自尊大!」

  趙鎬、李華聽得面如土色,封雷、劉廿七憤憤不青,趙燧雙手微微顫抖,楊凌所言,句句如同刀劍,狠狠擊在他的心坎兒上,他未嘗不是沒有考慮過接受招安,畢竟打江山坐天下只是他被迫從匪後的一個夢想,現在隨著朝廷快速做出的反應,這個念頭已經漸漸淡了。

  朝廷起初只是一味剿匪。越剿百姓負擔越重,負擔越重投匪地人就越多,所以劉六、趙燧他們根本不怕官兵進剿。剿得天下大亂,百姓對朝廷地怨憎和失望越來越大,不但許多窮苦百姓,甚至一些士子,也會投到他們的麾下。

  可是楊凌重新出山後。一場大仗打得楊虎潰不成軍,把他從朝政潰爛不堪,隨時可以招到兵員的山東趕了出來。隨即他剿匪總指揮卻搖身一變,成了理政大臣,跑回朝去搞改革了,前邊趕著流匪,後邊重整家圓,趁機把朝廷沉積弊政一掃而空。

  這情景簡直就像是白衣軍在前邊燒荒,朝廷在後邊播種,不但百姓們有了盼頭,就是那些最不願打仗地衛所兵。聽說朝廷準備再過兩年天下太平後將逐步推行『募兵制』,自已不用世世代代當大頭兵,打起仗來都有了勁頭。照這樣下去,原來的希望還真的很難實現。

  可是……自已能做得了部屬的主麼?除非狠下心來把邢老虎、封雷、劉廿七幾名主將害死,但是我趙燧豈能幹出那等不義的事來?

  趙瘋子心潮澎湃,半晌方長吸一口氣,沉笑兩聲,說道:「好一張利嘴,你且繼續說,我們又如何不知已、不知彼了?」

  紅娘子在房間裡逗弄著孩子。棄仇自從服過了她費盡心機弄來的藥後,已經完全痊癒了。有崔家祖傳的練武秘方培元養氣,小傢伙長得十分結實。

  去年冬天,在大同和楊凌陰差陽錯的發生了那段孽緣,誰會想到和楊虎成親那麼久,始終不曾有過身孕,只過一夜春風,竟然珠胎暗結,懷了身孕。

  她利用和楊虎鬧翻的機會,獨居於崔家老寨後山,到了後來身懷漸漸遮掩不住時就借口下山散心,偷偷避出去,直到生下孩子才返回山上,只是可憐了這孩子,只能說是路上撿回地棄嬰以避人耳目,初為人母地崔鶯兒每每看到自已的孩子,都不免心生愧疚。

  如今孩子已經七個月了,眼看著自已的骨肉越長越可愛,她地心裡充滿了一個母親的歡喜和滿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孩子越長越像他的父親,那個讓她魂牽夢縈、又愛又恨的楊凌。

  輕輕撫摸著楊棄仇的臉蛋,崔鶯兒幽幽地歎了口氣:「娘整天打打殺殺地,真是苦了你,唉!你那可恨的爹……」。

  崔鶯兒悵然閉口,沒有再說下去。以她堅強高傲的個性,縱然再是愛煞了楊凌,以她為人妻地尷尬身份,也不會丟人現眼的上門自訴情意,願意為人妻妾。都是為了這孩子,她才含羞忍辱地去找楊凌,企盼他能幫助自已報了殺父之仇,藉此原由留在他的身邊。

  可恨,那個傢伙公私分明到如此地步,明明是一個貪圖權利的酷吏,他卻講了一番大道理,就是不肯幫忙。若是從此不能相見那也罷了,偏偏自已到山東,他便去山東剿匪,自已來山西,他又殺到山西,竟是始終不肯讓她安靜,紅娘子又如何可能自欺欺人地忘了這個使她畢生難忘的男人?

  「除了趙秀才的兩個兄弟,山寨裡沒人願意接受招撫,楊凌此番來議和,一定不會成功。邢大哥想要下江南,他是主帥。趙秀才不能違逆他的意思的。看來今日之後,大軍就得準備去江南了吧?但願……他不會再追來,朝廷那麼多官兒呢,還處處顯著他啦?」

  崔鶯兒一邊想著。沒來由的忽有點心慌,想地是盼他不要再追來,可是內心深處思及從此與他山高水遠不得相見,心裡又空落落的,有種沒抓沒撓的感覺。

  雖然不能長相廝守,可是這麼時時知道他的一舉一動,知道他就近在咫尺,心裡就安穩地多,要是真的從此音訊杳杳……,崔鶯兒暗啐一口。被自已的沒出息羞得臉紅了。

  孩子睡醒了,睜著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睛,很老實地看著她。媽媽雖然穿著一身男裝。但是在這不知世事的小孩子眼中,可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哪怕正閉著眼睛,嗅到她的氣味兒,他也曉得那是自已的母親。就會馬上安靜下來。

  看到兒子童稚純真的表情,崔鶯兒臉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眉彎唇翹。笑如一泓春水:「有子萬事足,自已領兵造反,闖下滔天大禍,任他身為國公,又哪能還有辦法為自已開脫?只要殺了周德安,替爹和老寨裡慘死的親人們報了仇,我就帶著孩子遁跡天涯,好好把他撫養成人,楊凌………我們今生無緣了,。

  笑地有點兒心酸。晶瑩的淚水緩緩溢出了眼角,孩子還不明白事情,他只是「咿呀」地叫著,張開了雙手,希望媽媽抱抱他。

  就在這時,三嬸一掀門簾兒走了進來,嘟囔道:「邢老大的病還越來越重了,唉,這整天行軍打仗地,也沒空兒調理,還真是麻煩事兒」。

  崔鶯兒急忙抱起兒子,就他的襁褓上擦去了自已頰上的淚水,從後面看去,好似她正在抱著兒子親吻。

  三嬸呵呵地笑起來:「孩子越長越可愛了吧?這孩子,俊著呢,招人疼招人愛的,嬸兒也稀罕著他呢,你三叔老想親他,讓我踹了幾腳就不敢了,他那老眉可磣眼的,滿臉鬍子,孩子細皮嫩肉地哪禁得起?那個老東西,還不樂意呢」。

  崔鶯兒也呵呵地笑起來,她順勢把孩子交給三嬸,說道:「嬸兒,你先帶著,我出去一下」。

  三嬸疑惑地道:「這是去哪兒呀,今天休兵議和,官兵已退出山去了,探馬十幾道呢,還怕有人偷襲?」

  崔鶯兒緊緊腰巾,順手插上了短劍,說道:「喔……不是,我去看看……邢大哥」。

  崔鶯兒走出茅屋,迎著絢麗的紅日長長吸了口氣,拔足向前山奔去。兩個人的孽緣,本就是見不得人地,現在又鬧成了官與匪的地步,漫說在一起,就是見一面,都難過登天。今天他在流雲渡同趙秀才議和,去悄悄的看他一眼吧,或許………這是這一生,最後一次見他。

  金眼雕從巖後悄悄探出頭去,只見對面鬱鬱蔥蔥,一片素綠。枝繁葉茂間,風吹樹搖,如同碧浪,並無絲毫異處。「難道是自已看走了眼了?」金眼雕暗暗疑惑,他目力驚人,此人雖似神力和箭術揚名,綽號卻叫金眼雕,由此可以看出他目力之強,在此警覺關頭,怎麼可能大意走眼?

  金眼雕扭頭瞧瞧,見橋上雙方擁在一起正談的起勁兒,一時半晌沒有機會下手,便沉住氣,專以在對方林中搜索,尤其注意觀察方才有閃光的地方。忽地,又是一陣風來,搖動枝叢,金眼雕眼睛一亮,已經有所發現了。

  小楚穿的是一身夜行衣,如果他穿的也像金眼雕這般五彩斑斕,借助林木掩護,金眼雕未必能夠發現,可是他現在雖伏在樹上沒有什麼動作,金眼雕還是注意到了這一塊地方有異,他緊緊地盯住那裡。樹叢搖擺,小楚伏在樹上的可疑身影也時隱時現。

  當又一陣風來,拂動樹枝時,小楚正好活動了一下。金眼雕臉上頓時露出滿是殺氣的笑容:「那裡果然有人,看來官兵是要暗殺趙元帥。」

  他不知道仙人橋上談判地雙方何時會回到座位上坐下,對方地刺客隨時可能發箭射殺趙元帥,此時不能再等了,他立即取過一枝利箭,悄悄向右下挪移了一些。這塊突出的巨石不是平平整整的,巨石向一方傾斜,向橋頭的一方較高,這樣移動一向,跪在石上張弓搭箭就不怕那邊有人發現了。

  「吱呀呀」。弓弦顫響,金眼雕瞇著眼,猶如一隻獵食地猛禽。靜靜地等候著最佳的機會。

  又一陣風吹過來了……

  枝搖,人現,颯然一箭!

  箭一射出,金眼雕就一拳擂在石頭上,低低咒罵一聲:「他姨的。干!」

  他立即反手又抽出一支箭,搭箭在弦,緊盯目標位置。屏息凝神,一動不動。遠看,便如石上鑄的一個鐵人,被銹蝕的五彩斑斕,卻仍任憑風吹雨淋,屹立不動。

  一箭離弦前,他就看到對面那個青衣人向旁移動了一下,從動作來看,該是無意識的舉動。可能是看著橋上的人影兒,適時移動位置以便尋找發箭點,可是這個時機太湊巧了,金眼雕依據經驗,立即就知道這一箭射空了。

  箭矢入木,除非對方是聾子,否則絕對不可能沒有發覺,金眼雕全身貫注,等著對方做出反應,無論對方是反擊、移避,都休想避開他這第二箭。方才是恰巧在他箭離弦前離開了原點,而他已經來不及再做變動。

  五石的弓,箭破弦而出,目力難測,其速奔逾閃電,就是在平地上也難以閃避,何況是在樹上?何況是他有了心理準備,能夠預判對方行動方向的前提下?那樹高達十五六丈,想跳下去就得抱著摔死或者殘廢的準備。這第二箭,他死定了!

  「颯!」、「鏗!」耳旁貫風,勁風刮得頸項火辣辣地,小楚還沒回過神來,一陣怵人的「嗡嗡」聲傳來,把他嚇了一跳,還以為不小心碰到了馬蜂窩,扭頭一看,小楚頓時嚇僵了,一枝利箭入木尺餘,粗粗的箭桿兒有大指粗細,急驟地顫動,蕩出一片扇形光影,這是何等可怕的利箭。

  小楚僵住了,他抓緊了弓,汗水濡濕了掌心,身子僵硬著一動不動,過了許久,他才慢慢抬起頭向箭尾指向的方向望去,抬頭時似乎頸項的骨節都在卡吧作響。這個角度,枝頭恰好有一叢樹葉遮住了他的視線,他可以看到對面一片岩石,也估計到有人從那裡放冷箭,卻無法看清那人地位置。

  這樣的箭術、這樣的強弓,太可怕了。或許對面短兵相接,這個人不是他三招之敵,可是這樣弓箭對射,自已能有多大把握?

  是戰!還是走?

  箭從對面射來……難道是趙燧暗佈伏兵,準備刺殺楊凌?如果是這樣,憑這個神射手地功夫,楊凌今日十有八九難逃生天,倒省得自已動手了。

  可是現在對方很明顯把他當成楊凌派來刺殺趙燧的人了,就此溜之乎也嗎?教規嚴厲,自已受命而來,萬一對方失手,自已卻一箭未放,教主會放過自已嗎?

  那要怎麼辦?怎麼應付這個可怕的、無法說明自已真實意圖的敵人盟友?殺了這個對自已生命有威脅的神箭手,然後自已來完成刺殺楊凌的任務,自已辦得到嗎?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12:5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