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441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09:55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七十一章 奕戰如棋

  萬馬奔騰的場面,在齊魯平原上並不多見,天氣乾燥揚起的漫天灰塵,更助長了它的威勢,遠遠一望,如雷的轟鳴聲,旗旛招展、馬騰如龍的場面更令人膽氣盡喪。

  有道是兵之所恃在馬,戰鬥力的強弱很大程度上要倚仗戰馬,如果不是德州城壕深牆高,抵消了響馬盜的優勢,德州兩倍於響馬盜的兵力中大半分是步弈,根本無法與之對抗。兩軍甫一交鋒,就要象切瓜砍菜一般,被削平大半了。

  朝廷的軍馬多用來供應九邊連綿不斷的防線和京師大營,這兩個地方的大量軍隊,已經消耗了朝廷太多的糧餉輜重,內地衛所供養不起足夠的軍馬,天下承平時也不需要在內地衛所佈置大量的騎兵,所以在衛所中,它一向是比較奢侈的配備,即便是德州衛這樣的軍事重鎮,騎兵也不過才兩千多人罷了。

  城頭示警的號角聲短促緊急的嗚嗚鳴響,輕雷似的低沉鼓聲也猛然擂響,一隊隊官兵開始匆匆登上城頭。滾木擂石、石灰火油,推的推、搬的搬、扛的扛,迅速移向一個個垛口。火炮上的炮衣也被扯了下來,烏黑發亮的炮管森然對準了城下。

  這裡的火炮還是傳統的霹靂雷火炮,射速比之江南水師應用的新式火炮要差的多,但是威力更大一些,在守城戰中如果把兩種火炮配合使用,相得益彰,更見威力。

  可惜朝廷接連用兵、接連盛典,再加上北方互市、江南通商。造船建軍、建造遼東牧場,購買馬駒,安置移民,財政已極度拮据,現在新式火器只能小規模建造、試用,無法普及配備全軍。

  「轟!」大炮咆哮起來。地面為之震顫,用的是開花彈,炮彈在烏雲一般捲過來的敵陣中爆炸,頓時人仰馬翻,爆炸處未經炮火訓練的戰馬驚嘶著,隊形混亂了起來。

  不過面對大平原上潮水一般捲來地騎兵大隊,這威力甚大的一炮,不過是潮水浪尖上捲起的一朵浪花,輕易的就被泯滅了痕跡,慌亂地地戰馬由於整個大隊的正確方向。雖然慌亂卻沒有四散奔逃,再加上騎士的控馬水平高超,很快重新適應了整支部隊的進攻節奏。

  城下有護城河。軍事要塞的拒馬壕溝挖的又深又寬,不怕響馬盜只憑一輪衝鋒就攻到城下,士兵們在各級將佐的號令下做著近戰城防的軍械準備。火炮手和弓弩手則以箭垛堞牆為掩護,向撲天蓋地而來的響馬盜發射著勾魂攝魄的死亡之箭。

  這裡地勢開闊,左面是運河。正對面是德州城池,其餘兩面是由荒地、樹林、驛道等組成地地形,前進後退折向逃跑都很容易。地勢開闊易於攻城者擺佈人馬,自然也易於城頭守軍射擊,幾乎不需要怎麼瞄準,八門大炮持續轟鳴,不斷收割著人命,而亡命徒們也嚎叫著越來越近。

  德州城共有三十二門大炮,四處城門各布有八門大炮,盡量發射開花彈,殺傷力驚人。不過火炮裝填費時費力,而快馬狂奔急逾閃電,頃刻間就已攻至近處,一攻到近處,牆頭死角就多了,火炮可以威懾的範圍有限,此時主要就是弓弩發揮作用了。

  牆下灰塵迷漫,遮天蔽日,響馬盜皆以紅巾蒙面,開始縱騎遊走,向城頭不斷開弓發箭,壓制城頭火力,掩護後續部隊。

  游騎而射,本是關外韃子的拿手好戲,其關鍵就在騎術高超,否則不是不能射,而是一箭射出,鴻飛冥冥,自已都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或者在馬上顛簸地七扭八歪,發箭無力,傷不得人。

  響馬盜精銳中竟也有許多人具備這種高超的騎術和箭術,由於馬戶家裡養馬,許多響馬盜從小就在馬背上爬上爬下,其中出些馬術高超的人自然不難,這樣的精騎看樣子大約在一千五到兩千人左右。

  他們縱騎遊走,不斷發箭,與城頭守軍戰個旗鼓相當。火炮在此時就真成了大炮打蚊子,對這些散騎游射的響馬盜完全派不上用場了。

  「劉」字大旗停在了遠處那片殘垣斷壁處,堤壩上影影綽綽出現一些人影,劉六顯然是駐紮在那兒指揮全軍作戰。那裡堤下是蘆葦浮萍地沼澤地,距運河還有兩里多地,和這裡距離也差不多,可以觀瞭全局,指揮調度也安全方便。

  楊凌趴在箭垛上剛剛看到這兒,就被一個人猛地扯了回來,那人忘形之下抓的太緊,扣得他手臂之疼。楊凌扭頭一看,只見羅士權滿臉大汗地吼道:「我的天爺,你怎麼還在這兒?快,快快,快離開險地」。

  原來方才響馬一到,羅士權情急之下,立即扔開兩個親兵,跑上城樓親自指揮一番,等他調度完畢,下達了一連串作戰命令之後,才想起來忘了一位大人物。他扭頭一看,響馬盜地利箭射上城頭,箭矢橫空,嗖嗖亂竄,威國公卻手扶箭垛正在觀敵瞭陣,這一嚇非同小可,立即又奔了過來。

  羅士權的傷雖沒有傷筋動骨,畢竟皮肉受苦,方才急奔到城樓上指揮已經扯破了傷口,這會兒又跑過來,連疼帶怕,所以滿頭是汗。

  楊凌輕鬆一笑道:「羅將軍何須擔心?南蠻北虜,東倭西夷,本國公全都見識過了,響馬盜的陣仗未必就比他們高明,何所懼哉?」

  他正說著,一枝狼牙箭颯然掠至,正自垛口中射來,身旁伍漢超肩頭微微一動,「嚓」地一聲,箭被擊飛,只見伍漢超手中半截秋水正緩緩入鞘,出劍之快竟令人目力難及。羅士權唬了一跳,楊凌卻神色自若,眼皮也未眨一下。

  羅士權可不像楊凌一般自在。楊凌是欽差總督,巡撫山東的國公爺,負責的是整個防區剿匪事宜,制訂剿匪戰略。調度各路兵馬。他現在坐鎮德州不假,但是並非負責德州一地防務的守城將領,如果他在城頭受點兒傷,自已難逃衛護不周地罪責。

  此地近京師,四通八達消息靈通,當今皇上對這位威國公有多麼寵愛信任,他聽說過不少小道消息,能讓皇上穿著女子戲服爬牆頭的,除了眼前這位可沒第二個。

  楊凌見這位羅指揮真的急了,又瞧見城頭地士兵們緊張忙碌。雖在官佐地不斷催促下,卻更形緊張,動作也有些僵硬生疏。看來不只是平時缺少鍛煉,自已在這裡,也令他們更加緊張,便微微一笑道:「好,羅將軍安心指揮。本國公去城樓掩體內觀戰便是」。

  羅士權大喜,急忙喚過幾個親兵,陪著楊凌上了城樓。響馬盜沒有犀利的遠程攻城武器,待在城樓內應該安全多了。

  宋小愛見楊凌這麼聽話,不覺有些詫異。其實楊凌也想站在這裡對響馬盜的作戰方式做一個具體直觀的觀察瞭解,可是那樣一來羅士權必定無心指揮,而把注意力全放在他這兒。羅士權是全軍指揮,楊凌並不想越俎代庖,親自操刀來指揮德州攻防戰,那麼就不能給羅指揮製造麻煩。

  況且城內守軍是城外的一倍,儘管敵人擁有馬匹優勢。但是在攻堅戰中用處不大,而守軍卻佔據地利和武器優勢,又是完全採守勢,如果這樣還需要自已親自出面,那這羅士權也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壓根兒就不能用他了。

  楊凌下一步的軍事行動中,羅士權是枚很重要的棋子,需要他獨當一面。楊凌處心積慮整頓德州守軍,強調軍令軍律,在德州守軍面前樹立羅士權的絕對權威,正是為了這個原因。如今軍隊剛剛深受觸動的時候,由他來完美地指揮一場阻擊戰,將更進一步奠定他地地位,楊凌不退居幕後,不免就要搶了他的風頭了。

  見楊凌退回城樓之中,羅士權精神大振,立即大喝道:「弓弩壓制,盡量殺傷,各守其位,不得慌亂」。說著拔出刀來,避在碟牆垛口旁,凝神觀察響馬盜動靜。

  軍伍作戰,弓弩為先。弓射速快,但掌握困難,而弩以機括發射,朝學暮熟,力能及遠,但是裝填困難,發射較慢,尤其不宜馬戰,但是守城則方便的多。

  德州城弩和弓地配置比例是六四分,此時弩箭齊發,兩石的弓兩百步內就能貫甲入體,勁弩射程更遠,只聽弓弦嘈切,弓弩齊發,無數枝三稜開鋒的狼牙鳴鏑呼嘯著射了出去。

  「啊!」一個飛騎掠進的響馬被羽箭射中,從坐騎上摔了下去。另一個連半聲都沒吭出來,一枝勁弩就筆直地射進了腦門,射得他整個身子倒仰過去,懸掛在馬身上。

  數百枝利箭狼牙破空而至,如驟雨初降,瞬間射死射傷了兩百多人,失去戰士控制的戰馬四處奔逃,衝鋒陣形頓時潰亂,無復先前地嚴整。響馬騎隊攻勢受挫,開始左右遊走,同時發箭進行反壓制,箭雨咻咻,城頭守軍雖有豎盾,仍然有不少人中箭受傷。

  雙方攻防的第一步,都是遠程壓制,盡量射殺對手,看響馬盜的樣子,顯然還有所恃,他們當然不會以血肉之軀毫無憑借地就想攻城。響馬盜舉起了盾牌,木盾、鐵盾還有自制地籐盾,五花八門,雖然抵抗不了勁弩,卻能抵禦弓箭。

  城樓內,伍漢超和宋小愛一左一右站在楊凌背後,楊凌一襲青衫,坐在高背靠椅上,翹著二郎腿臨窗而望,神色悠然,在膝蓋上輕輕擊著拍子,清清嗓子唱道:「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門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劉六發來的兵。」

  宋小愛噗哧一笑,抿嘴道:「大人唱的什麼曲子?好悠閒呢」。

  楊凌哈哈一笑道:「缺了一把鵝毛大扇,否則就色香味俱佳了。」

  「呃?色香味?」宋小愛詫然。

  四下緊張侍立的官兵見這位國公爺談笑自若,對城下萬餘鐵騎毫不在意,不由暗暗欽佩。本來略顯緊張的心情也平復下來。

  劉六的大軍顯然是臨近德州城才突然加速衝來,因為後陣現在出現了一些人推馬拉地車子,有房車有木架,應該是一些攻城器械。楊凌釋然笑道:「原來如此,我就說呢,劉六再蠢,總不會用人往上堆吧,三萬人馬,可填不平德州城的壕溝」。

  女人是感性動物,宋小愛對楊凌是一種盲目的崇拜,城下約有一萬多人,她認為國公大人一定有辦法克制,可是若城下是一百萬人。見了楊凌這般悠閒,她還是會認為楊凌一定有辦法,粗枝大葉。莫如小愛。

  伍漢超卻有些緊張,他看著城下正在徐徐分散,誘引著城頭火力,同時發箭掩護後方攻城器械逼近地響馬盜道:「國公,劉六停攻幾天。固然是摸不清咱們地虛實,同時必然也在做攻城的準備,他既然敢來。怕是就有一定的把握,要不要建議羅將軍從其餘三城抽調部分人馬?」

  城樓中本地守軍的一些將校士弈頓時屏住了呼吸,側耳傾聽楊凌說話。楊凌搖頭一笑道:「把握?他能有什麼把握?他是不得不來,否則就得放棄立足山東,北扼京師的計劃,獵食於江南,遠離了京師,固然是一頭扎進了繁華世界,但是在那裡想立足更難」。

  他頓了頓,又道:「德州城。劉六一定取不下。守城失敗者,不外乎敵強而我弱;城大而人少;糧寡而人眾;輜重積於外;將士不奉命。此外就是外水高而城內低,土脈疏而池隍淺,守具未足,薪水不供,雖有高城也要棄守。

  德州城兵強馬壯,壕深牆厚,六萬大軍足以維城。而且糧草豐足、水道暢通,嚴刑賞重、律法森明。沒有十倍之敵,根本不可攻!」

  彷彿在印證楊凌的話,驟雨一般的利箭,還有轟鳴的大炮,完全壓制住了剛剛撲到時聲勢駭人的劉六大軍,前方敢於作勢挑戰的響馬盜已經不多,不過後續地車子已經漸漸推了過來。

  官兵在城上對響馬盜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可以迅速做出應對,可是附近沒有高山,由於官兵的大炮,響馬盜又不敢建造巢車一類地瞭望工具,在敵我之勢的瞭解上就吃了大虧。城內守軍如何佈防、調整,火力部署如何,他們在城外只有等到打起來了才能估計出幾分,而他們在城外有什麼舉動,城內卻能第一時間瞭解。

  此刻,響馬盜的舉動便被官兵一眼識破。「床弩!是床弩,他***,他們居然搞到了床弩,快,給我轟掉它!」羅士權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床弩是一種安裝在木架上地大型弩,500米內洞穿人體,堪稱弩中霸王。南宋時宋軍就曾用床弩射殺了蒙古大汗蒙哥,從而引發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間的汗位之爭,南宋因此得以又延續了十餘年。

  床弩發射的箭以木為桿,以鐵槍頭為鏃,以鐵片翎作尾翼,號稱「一槍三劍箭」,實則是帶翎地短矛,以之守城,攻方的的歕轀車,雲梯,木幔,巨盾等等遇之莫不破爛,以之攻城,城壘不整,如果是土城木寨,更是摧枯拉朽。

  在當時,這算是重型攻城武器了,難怪羅指揮緊張。城頭的守軍緊張地挪移著大炮,估算著目標位置。床弩雖說是重型兵器,但那只不過是相對於士兵手中使用的弓弩而言,放置在簡易的平板車上,是很容易移動的,重炮要瞄準它的位置談何容易。

  不就是床弩嗎?誰沒有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調防德州城的喬四海見大炮無法捕捉響馬盜以驢馬拉動地床弩車,不待羅士權吩咐,就用一口十足十的山東腔吼叫著讓人把守城床弩推到了城頭正中,準備來個床弩戰床弩。

  「嗡!」一股迅速磨擦空氣的震盪波從眾人的耳畔掠過,那種高音一時壓過了人喊馬嘶,刺激著人的耳鼓,就像一架戰鬥機以極速從頭頂攸然掠過。

  楊凌只覺耳根奇癢,片刻之後才聽喬四海的聲音從城頭傳來:「他們在發射『踏蹶箭』,集中滾木擂石、火油石灰。他們要強行攻城了,。

  楊凌一聽『踏蹶箭』就明白了,在大同邊軍中他雖未見過『踏蹶箭』,卻聽人詳細說起過。所謂「踏蹶箭」,就是用床弩將短矛成排地釘在城牆上。供攻城者攀緣登城,有如一部機動雲梯。羅指揮趴在城牆上攸地探頭看了一下,只見五桿短矛筆直地插進牆縫中,儘管矛短,尾部猶在急劇顫動,發出蜂群經過般的嗡鳴聲。

  他只看了一眼,就急忙縮回了頭,旁邊士兵忙以豎盾遮蔽,果然,劉六軍中有人見隙插針。篤篤幾聲,盾面上落了一排冷箭。

  不要以為青磚包牆這種利矛就射不進去,且不說磚地質量本身就有好賴。而且建築之時粘土、夯土的說道更多。

  昔年巨富沈萬三助太祖建南京,兩人各自命人建築一段城牆後,朱元璋前去檢驗,令士弈持鐵錘砸城牆,一錘下去。自已負責修築的城牆便被擊破了,而沈萬三重金僱人、親自監工建造的城牆連中三錘而不壞,朱元璋大火。斬禍首令重建,京城如此,別處可見一斑。

  當然這種擊破是針對磚面而言,不會造成城牆坍塌,首先那磚就是極巨大地一塊,再加上城牆甚厚,寬有十餘丈,光是堆在那兒用十頭牛也撞不倒了,何況還有重重夯土。更加結實。

  只不過牆面實在就談不上如何堅硬了,那排短矛深入半尺,就已固若磐石,只消依次一排排呈現一定坡度向城牆射去,便如在城牆上搭了一層樓梯,漫說攀爬,響馬盜側身立於牆下,跑也跑上去了。

  羅士權扶了扶帽盔,冷笑道:「異想天開!本官豈能容你們這幫賊子得手?來呀,把泥擂捆在一塊兒,拋擲砸矛,把它們砸斷!」

  城牆內堆有木擂、泥擂和磚擂,其中磚擂最重,適宜砸破。十幾根以燒磚技術製成的磚擂被迅速捆成一捆,兵士們一擁而上,喊著號子將重重的磚擂舉上城牆,然後滾壓下去,這樣縱然不能一次把矛全部壓斷或壓的脫落,再來一次也就差不多了。

  城外響馬見狀立即向此處集中發射,躲避不及的官兵頓時被射倒一片,城頭官兵也立即還以顏色,雙方為了創造攻城條件、破壞攻城條件,無數的生命被箭雨很廉價的奪去。

  楊凌坐在城頭可不是觀風景,那種坦然自若只是給當地的守軍們看的,他嘴上縱在談笑,雙眼也一直緊張地觀察著城外響馬的進退之勢和攻防特點,更注意觀察羅士權。

  看他如何指揮、調度,統籌,觀察他地判斷力、機變力以及士兵們的戰鬥能力、服從程度、軍心士氣和協同作戰的素質。

  他在觀戰,不僅僅是觀敵,而且在觀已,他才剛到德州,還未做到知已知彼。戰場,是最難隱藏自已優缺點地時候,所以也最利於他盡快瞭解想知道的一切,目前為止,他對羅士權很滿意。

  羅士權不是荊佛兒那種凶神惡煞,一出戰就震懾敵心,鼓舞的士弈和他一起玩命的戰神,也不是何參將那種宜攻宜守、戰陣經驗豐富的老將,他更像是現代意義上地一個指揮員,調度安排風雨不透,心思很是縝密,許多細節考慮的都很周到。

  名將亦各有所長,有人善攻,有人善守,有人善正合,有人善奇戰,羅士權此人顯然善守,楊凌對此很是滿意。有此人守德州,只要全軍上下如一,使他調度得心應手,指揮如臂使指,則德州重州可保無虞。現在,自已總算可以放心展開山東剿匪的通盤計劃了。

  一計不成,劉六地人開始改變攻城方法,他令人在床弩弓弦上裝兜,一次盛上數十支箭。發出來時有如暴風驟雨,勁矢離弦,騰越而至,殺傷力驚人。與官軍的百虎齊奔箭有異曲同工之妙。

  藉著床弩的巨大殺傷力和騎手們不斷發箭壓制,十幾輛搖搖擺擺地攻城雲梯向左側城牆處移去。攻城雲梯很少分散使用,那樣很容易被守城者各個擊破,一旦使用,至少將十多架雲梯集中於一處,攻的、守的,不斷互相發箭射擊,完全是以人命往上填,儘管攻城一方付出的傷亡較大,不過這卻是攻城最快捷地辦法。

  隨著羅指揮的調度。喬參將帶著人向雲梯攻城方向衝了過去。與此同時,響馬盜那邊又有十多架用來橫跨護城河地壕橋、蛤蟆車向右側城牆開去。

  蛤蟆車頂在前面,和韃靼人攻打雞鳴驛時所用的攻城戰車差不多。它也用生牛皮蒙在上邊遮擋箭雨,響馬盜們躲在下邊,手持飛鉤,準備越過壕溝強行攀援。城頭立即以火銃、火箭對抗阻擋,同時官兵向此處集結。準備做戰。

  正門處由於有八門大炮的威懾,響馬盜只撿兩側攻擊,很少正面挑戰。直到他們遠遠豎起幾架簡易的兩人操作的小型拋石機,將一團團有毒的燃燒物拋上城頭,攪得城頭一團煙霧瀰漫,才有一架搭了簷樓的撞城車在響馬盜的推扶下大聲吶喊著衝了過來,另有人扛起壕橋飛奔在前邊。

  「轟轟……」,大炮再次噴吐起火舌,八門大炮射了兩輪,遠處幾架拋石機被炸成了碎片,城下搶搬壕橋地人被箭雨射死小半。其餘的人避到壕橋下邊躲避箭雨,壕橋被搭在了護城壕溝上,撞城車巨大的木尖瞄準了城門,亡命徒們咿呀怪叫著拚命撞來。

  在他們心中,官兵唯一地倚仗就是高城深溝,只要撞開城門,官兵就會變成膽氣盡喪的兔子,任由他們宰割。德州是大城,裡邊有的是富紳,有的是金銀和漂亮女人,而且劉大帥說了,打下德州,就有機會得天下,他們每個人都有機會做將軍,反正是賤命一條,為什麼不搏他一搏?

  響馬盜們吼叫著,巨木再次撞上城門,沉重的轟擊聲,震顫連城頭似乎都感覺到了。一個百戶插回腰刀,吼叫道:「快,搬鐵撞木、燕尾炬準備」。

  城頭左右各放著兩個鐵撞木,木身鐵首,鐵首由六個鐵鋒組成,每個鐵鋒長一尺有餘,就像六個大狼牙鐵釘,鐵撞木被官兵們拋擲了下去,鏗然砸中撞城車地棚頂,尖銳粗大的鐵釘刺破了棚頂,緊接著又是一個,砸在第一個鐵撞木上邊,撕裂的木孔,木縫更大了。

  隨即燕尾炬扔了下來,火油潑了下來,撞城車頂一片火焰,就是車下也滲油起火,不能再起到遮蔽作用,負責撞城門地強盜丟下撞城車拚命地往回跑,儘管有已方人馬不斷發箭掩護,城頭官兵居高臨下不斷追射的利箭,還是把這些夢想做將軍的強盜一一釘死在了地上。

  楊凌立在城樓上,見了這種類繁多,同軍中正規攻防器械相比,模樣似是而非但作用幾乎毫不遜色的自製攻城武器,不禁深有感觸。

  他歎了口氣,對伍漢超道:「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句話:『能犯罪的人即便不是天才,也決對沒有一個庸才,在某些方面,他們一定比普通人要強上許多』,此言不虛,響馬盜中是真有能人吶。」

  宋小愛還是頭一回看到這麼多五花八門的攻城器具,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看的正得趣兒,一聽楊凌的話,立即搶著贊同道:「嗯,大人說地是,響馬盜中有不少好木匠』。

  「趙燧來了山西,許泰、江彬也銜尾追來。許泰已傳下朝廷諭令,山西地方軍政官員各自負責所轄領地,拒賊於外即可。不得領兵跨境追趕,以免為叛賊牽制,使其趁虛而入」。

  青袍人坐在張寅對面,慢慢說道。他現在公開的身份是張寅軍中的參議。名叫江南雁。事實上他也確實是張寅,真實身份為彌勒教主李福達的參謀人員,是彌勒教大法師。

  李福達哈哈一笑道:「不去管他,只要不來太原,由得趙瘋子去鬧,許泰有此將令,正合我意。山西東有太行,西有呂梁,南有中條,析城群山,東連於太行。西接於呂梁,可謂環晉皆山,叢山莽莽。溝壑縱橫,要在此剿匪,難如登天。說起來,還是山東那邊更有看頭」。

  李福達興致勃勃地道:「想不到楊虎干地有聲有色,竟然在山東創下這樣大的局面。唔.……其中自然少不了咱們的人暗中協助的功勞。不過他能有現在地局面,其發展還是出乎我的預料,看來劉瑾、畢真在山東搜刮無度、太失民心。也幫了他們的大忙」。

  李福達微笑道:「伯顏可汗也是個妙人兒,上一次合作失敗,導致他處境艱難,韃靼部眼看就要分崩離析,我還擔心很難再和他合作,想不到這一次不用我出手,他就主動來幫忙了。

  有他在邊塞晃來晃去,朝廷不但不敢動用邊軍,就連京營也不敢輕易派出。這對楊虎在山東造反大為有利。只是伯顏的舉動有點古怪,既然孤注一擲傾巢而出了,這般小打小鬧有何用處?若是無功而返,人心盡散,唉!曾經不可一世的伯顏可汗………忒也可憐。」

  江南雁道:「教主,伯顏現在的兵力,本來就難有大的動作,我看他也是走投無路,跑到邊境投機取利,企盼趁著大明內亂,尋找戰機,不過這一來,可幫了楊虎、劉六的大忙。

  我們這邊,本來的計劃中,是要利用楊虎造反,為寧王爭取時間。然而楊虎在短短時間內能聚起這麼多兵馬,可見朝廷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那般強大,趁他禍亂山東,我們何不順應時勢,趁機起兵呢?何必一定要借助寧王這個廢物?」

  李福達搖頭微笑道:「時機未至,大明一百多年地基業,不是那麼輕易可以撼動的。雖說現在百姓有許多不滿,可是在大部分人中,仍然承認它的正統地位,思亂者不多。

  正德繼位後,朝中奸佞已漸次除去,表面看來它現在很薄弱,可是事實上江南,東南,西南,西北,東北仍然牢牢把持在朝廷手中,不容輕侮。

  我們地力量主要在北方,楊虎能這麼快成勢,其實相當大的助力來自於我們的暗中支持,何妨讓他去打頭陣呢?成敗我們都沒損失。如果我們現在起兵,就等於和楊虎爭食,因為我們的勢力能控制的地盤,基本上就是楊虎縱橫往來無所顧忌地地方。我們起兵,不過是分楊虎之兵而已。

  現在其他地方還很平靜,寧王羽翼未豐,還不是時候造反,現在要想辦法讓楊虎禍害的更大一些,鬧的天怒人怨,百姓失心,那時各地百姓、士紳、官僚們朝不保夕,必定集怨於朝廷。

  各地落王地自身利益受到了影響,也會對朝廷不滿,這樣的話,寧王起兵,以剿亂匪、清君側、亦或匡扶皇室的名義出兵北伐,可以爭取到足夠的民心,輕而易舉地把焦頭爛額的朝廷拿下。」

  他吁了口氣道:「南雁,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借用寧王來奪天下麼?屢屢的失敗,使我不得不慎重啊。咱們起兵,楊虎起兵,反對我們的是全天下,這股力量一旦崛起,非同小可,成功之望微乎其微。

  而寧王起兵靖難,不過是皇族內部之爭,其他落王就會冷眼旁觀,許多封疆大吏也會袖手投機,成功的阻力便可以減到最低。而且一旦成功,我們就可以利用寧王這個傀儡,把京營和邊軍這兩支最龐大最精銳的力量掌握在手中、把正統掌握在我們手中。

  到那時候,無論關外是誰當家,我們都秘密聯繫割地結盟,九邊數十萬精銳之師便可以解放出來,有這樣一支可以隨時南征討逆地無敵大軍,再打著做了皇帝的寧王名義削落,或許根本用不到出兵,各地的落王就會乖乖交出領地,回京當個閒散王爺,然後……,呵呵,寧王也就沒有什麼用了』。

  江南雁點點頭,說道:「教主說的是,屬下唯一擔心的就是楊虎、劉六的勢力會不會發展到不可控制?若是真讓他控制了山東,河南,山西,隔斷南北,北疆精兵又不能馳援,楊虎劉六趁勢坐在,萬一寧王起兵也不能制伏他,豈非弄巧成拙?我們在他身邊的人畢竟有限,楊虎劉六都不是易與之輩呀」。

  張寅淡淡一笑,輕蔑地道:「當今天下還未到不可救藥的亂世,在目前的情形下,楊虎、劉六之輩沒有長期的經營積累,沒有世家大族的支持,沒有儒林士子的響應,沒有廣泛的百姓根基,於數日數月之間乘時而起,在短短時間內白手起家,就想據有天下,那是做夢。

  爭雄逐鹿的大買賣,不是他們這樣沒有頭腦、沒有根基的草莽玩得起的,楊虎也罷、劉六也罷,都是一群沒有長遠目光的烏合之眾,他們只能玩掉自已的腦袋。

  楊凌不是去了山東麼?我觀此人,於南北西東幾次作戰,戰法可圓可點,和楊虎之輩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再加上他在軍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在朝中對皇帝的影響力,他做總督,絕對可以把各股分散的力量統一起來,聽從他的指揮調度。

  如果我所料不差,楊虎在山東是站不住腳了,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南下中原,攪亂中原腹地,完成他流賊的唯一使命:為寧王造勢聚兵創造條件」。

  張寅端起茶杯,手指微捻,輕輕轉動著,笑的甚是愉快:「楊虎、劉六之輩只適合做個裁縫,專門為他人做嫁衣裳的好裁縫!他們能對付得了楊凌嗎?呵呵,一個人如果生來就是項羽,你給他一百次機會,他照樣還是打不過劉邦。」
匿名
狀態︰ 離線
442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0:29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戰地玫瑰

  一架架雲梯搭在城牆上,城頭箭如雨下,響馬盜們高舉著盾牌,佝僂著身子,像一串串螞蟻似的沿著雲梯攀附而上,後邊,一隊隊弓箭手竭力地和城牆上的官兵對射著,盡全力掩護他們攻城。

  叉竿和撞桿大顯身手,不時看到一架雲梯被官兵用叉竿兒整個兒叉翻過去,攀附其上的響馬們紛紛慘叫著摔下地去。或者幾個士兵抱著撞桿合力一衝,將雲梯撞得從中坍塌,響馬們哀嚎著跌進下邊深深的溝壕,就像一群被人彈落的螞蟻。但是衝鋒在前的官兵也不可避免地被亂箭射中,紛紛跌倒在地。

  沿雲梯登城,謂之蟻附,他們的身形動作真的象螞蟻,生命也卑賤的與螞蟻無疑。在這種人性的瘋狂中,生命的價值早已蕩然無存,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很廉價地被收割著。

  人如蟻聚,刀光劍影,喊殺連天。

  拋石機被毀,攻城的響馬便別出心裁,將那些土辦法加工出來的『煙霧彈』隨身攜帶,點燃後一邊攀爬雲梯,一邊拋上城牆。這些賊搞破壞果然有些天份,城頭黑煙瀰漫,辛辣嗆人,熏得守城官兵涕淚橫流。六月中,天氣酷熱,悶不見風,柳樹葉子都有氣無力地耷拉著,煙攻甚有效果。

  箭矢在空中不斷穿梭,交織成一道密集的網,不斷地收割著人命,進攻的士兵持刀頂盾,冒著不時飛落的滾木、擂石和箭矢前進,城牆上抵抗的士兵也不時地中箭倒下。這樣的攻防戰沒有什麼花哨。完全是實打實的拚搏,拚人命、拚勇氣,拚誰先熬不過去。

  這一次,看來是劉六先熬不過去了。人員的巨大傷亡給了他很大地心理壓力。另外兩路大軍分別攻擊另外兩處城門,也受到了同樣瘋狂的反撲,官兵的武器本來就優良於他,而這一次的反擊,較之前兩次似乎也更加堅決、反擊力量更強大,劉六開始萌生了退意。

  楊凌注意到敵方攻勢漸弱,便向宋小愛微笑道:「分兵據守者,便無意決戰。主動挑戰者,決不會首戰便付出全力,劉六要退兵了』。

  宋小愛決不懷疑。立即點頭應是,倒讓楊凌無從發揮,一時頗有心癢難騷之感。

  果然。隨著劉六軍令的下達,吶喊衝鋒的聲音漸弱,響馬軍丟下成片的屍體開始逐步後退,退向遠處的驛道。城頭守軍大受鼓舞,響馬盜已退出箭程。城頭大炮還不斷轟鳴,藉機獵取更多的生命。

  大獲全勝的羅指揮十分高興,雖說頭幾次也挫敗了響馬地進攻。取得了勝利,可是打得提心吊膽呀,手中幾路兵馬各懷機心,他根本不能把精力全放在指揮作戰上,為了調度順利、彼此配合,他對來源複雜的幾路大軍將領不得不陪著笑臉、說說小話,這還是頭一次打的酣暢淋漓,如此痛快。

  城門打開,吊橋放下。士兵們受命迅速排除城門處被焚燬地撞城車等障礙物,又搬開響馬盜佈置的拒馬槍,隨後城內兩千餘名蓄勢待發的騎兵衝出城去,他們穿著護心軟甲,手中拿著鋒利的長矛馬刀,殺氣騰騰地追趕劉六敗軍。

  劉六此時已無意戀戰,他要的是德州城,而不是這兩千趁勝而來地騎兵。不過他的隊伍大部分是騎兵,倒也不怕城中的兩千騎兵,這兩千名騎兵出現地結果只是加速了他們的離去,事實上這些騎兵是不敢尾追的太遠的,響馬盜也是騎兵為主,機動力並不比他們差,突然審被響馬突然劫斷歸路,那麼他們就得全軍覆沒了。

  兩千騎兵將響馬盜迫出一段時間也就圈馬而回,站在驛道拐彎處監視著劉六大軍的動向,以免他們殺個回馬槍。城中守軍開始做戰後處理,搶救傷兵、修補城牆、收攏兵器,還有一部分人興高彩烈地出了城,拾撿刀槍、打掃戰場、清理屍體。

  現在是六月天,天氣酷熱,屍體如果不好好處理掉,城中聚積了那麼多人,一旦傳開瘟疫,就要釀成大禍了。響馬盜們的屍體全被拖到林中僻靜處,挖了幾個大坑,官兵把響馬盜們剝的赤條條的,像扔死狗似的一個個丟進坑裡,包括一些還沒斷氣兒地,缺胳膊少腿兒慘叫呻吟的,然後毫不憐憫地掘土埋上,又踩硬踏實。

  亂世人命如草芥,沒有人在意他們的生死,尤其是剛剛還在做殊死搏鬥的對手,如果不是擔心病疫蔓延,他們的屍首也不會有人理,只會任由狗啃鷹叼,最後淪為路旁一堆白骨。

  響馬盜脫下來的衣袍中裹脅有大量的財物,這些流寇隨時作戰、隨時離開,根本就居無定所,重要財物自然隨身攜帶,他們攻城掠地、搶劫姦淫,身上金葉子、銀錁子、銅錢寶鈔,女人的首飾,但凡值點錢的東西應用盡有。

  地面上攤起了幾件袍子,士兵們互相監視著,仍然按照以往的規矩,在軍官看管下,把所有的財物集中在一起。威國公閱兵時親口說過,戰場殺敵所獲財物歸其個人所有,不必上繳。可是具體實施起來有點困難。

  首先這不是兩軍對壘的肉搏戰,即便是,士兵們也不能殺死一個就去搜身,而置身邊的戰鬥全然不顧,再者戰爭本來就是戰士們之間協同配合、攻守互助來完成的,不能完全搞流匪那一套。

  羅指揮挺有心計,他命令士兵將所獲財物集中上繳,共同估價後再對作戰士兵予以分配,死傷需要撫恤者最多、前沿作戰士兵次之,後勤補給者再次之,分配比例根據每次所獲財物再研究所定。

  這樣的方法是很公允的,戰士們自然沒有意見,後勤補給人員生命危險很小。但是參予了戰事,也能得到一份獎勵,他們把這份外財當成直接參戰士兵給他們掙來的,後勤保障工作便更加賣力。對士兵們也變地極其熱心,可謂皆大歡喜。

  楊凌見羅士權打仗很有章法,做管理也有點天份,這樣處理天衣無縫,心中很是滿意。他招過一名親兵,叫他告訴羅指揮安心處理善後事宜,自已先回行轅,然後不等他來送行,便率人離開了。

  該稟報自已的,羅指揮回頭自然會來拜見。現在卻不需要他待在那兒。這一仗打贏了,這份榮耀和權威是羅士權的,得給他點時間和空間來消化。給他一個展示的機會,贏得下屬地認同,自已不在他更放得開,有助於樹立他的個人權威。

  伍漢超隨在楊凌身後,低聲道:「國公。羅指揮如何?」

  楊凌不置可否地笑笑,說道:「經此一戰,羅指揮這裡我倒不擔心了。只是不知大棒槌那裡,如今如何了』。

  大棒槌蓬頭垢面,狼狽不堪。他穿著件幾乎露腚的破褲子,上身一件烏漆抹黑的短襖,肩後裂了道大口子,下邊連肚臍眼都蓋不住,腳下一雙露出大腳趾的黑布鞋,腰帶旁掛著個破碗,手裡提著根挺結實的棗木打狗棒。完全是一副難民加乞丐的形象。

  這幅形象讓人看了實在不免一掬同情之淚,若是國公府的小雲丫頭看見,不黃河氾濫才怪。大棒槌抬頭看看,青州城赫然在望,瞧那光景再有十里就能趕到了,他不禁長長歎了口氣,喃喃地道:「俺日他娘,可算是到了!」

  大棒槌說完,卟嗵一聲倒在土坡上,手裡還緊緊抓著他的打狗棒。坡上生滿雜亂的野草,身下是鬆軟豐厚地土壤,看來這裡原本應該是一片挺肥沃的山坡地,現在全荒蕪了。

  楊凌還未整軍出征,大棒槌就先出京師奔了山東。這一路走南闖北,幾處正在堅守的重鎮府城幾乎走了個遍,青州是最後一處了。他是山東人,打扮好了,一口山東腔兒,無論走到哪兒,在這兵荒馬亂,對外地口音最是戒備地地方,大棒槌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不過這一路難熬啊。進了城是朝廷的天下,要進出難如登天。出了城就是匪盜的天下,白衣軍、紅娘子軍、打著白衣軍旗號的山賊、水賊、流寇甚至原本地地痞流氓,各種隊伍多如過江之鯽。

  山東自古多豪傑,可是豪傑多了便也常常以武亂禁。自秦漢以下,山東有西漢赤眉、綠林,隋末知世郎,青州黃巾,唐末王仙芝、黃巢,大宋水泊梁山,大明唐賽兒等等起事者,至於其他不見規模樣或者是附亂而起的,更是不可勝數。

  這些山東豪傑,真正造反成功,得以裂土封侯稱王拜將的,也不過只有隋末秦叔寶、程咬金等寥寥幾人罷了,但是只要有人成功,就有人效仿。

  大棒槌這一路行來,大大小小地跟風造反隊伍見過幾十支,其中有些不過是家破人亡一個人混口食困難,只好聚起幾十上百號人仗著人多勢眾方便吃大戶,而且不會被其他人欺負罷了。

  大棒槌前兩天還被一支七十多人的流賊隊伍拉著入伙,那首領叫鐵牛,見劉大棒槌和自已體形差不多,身高力壯是個人物,便盛情邀他入伙,大棒槌倒也沒有嚴辭拒絕,跟著鐵牛混了兩天半,最後被鐵牛及其同夥趕了出來。

  大棒槌這廝膽小如鼠,搶劫時衝鋒在後,吃飯時衝鋒在前,一個人的飯量幾乎趕上三個,鐵牛大首領實在受不了啦,只好忍疼驅逐愛將,劉大棒槌便離了造反隊伍,繼續踏上自已的征程。

  進了青州地境,百姓明顯變少了。這裡兵來匪去鬧的最凶,受禍害也最嚴重。從賊的、逃進城裡山裡地極多,更有些人乾脆收拾收拾逃回山西老家去了,所以顯得荒無人野,十分淒涼。

  山東許多人是山西移民。元末漢蒙交戰時山東是主戰場。大明立國之初人丁就極其稀少,千里無雞鳴,人煙相絕跡。於是朱元璋便從山西移民至山東。

  燕王靖難時持續了四年,殺掠無數。以至道路秦塞,田疇草莽,東西六七百里,南北近千里,幾為丘墟。山東又是主戰場,人丁因戰爭,旱災,蝗災,瘟疫大幅減少,於是朱棣成功後也效仿乃父。從四面環山相對穩定的山西移民來山東。

  當時,移民最多的是東昌府(今聊城)、濟南府,袞州府,萊州府,青州府,百姓不願背井離鄉。為了防止移民逃跑,當時官兵都用繩子把百姓們雙手反綁,一串串連結起來以便看管。押送過程中,人們需要大小便時,便央求官兵將手解開。據說現在稱方便為解手便是由此而來。

  現在他們遷來不過百餘年,許多人從父祖輩口中還知道自已家,山東一亂。官府失去約束力,戶藉、路引統統不管用了,所以有些人家乾脆舉家逃難,千里跋涉,想逃回山西去。這種情形青州尤其嚴重,所以劉大棒槌一進了青州地境,幾乎見不到幾個人,要弄口吃地也不容易。

  他躺在土坡上,瞇縫著雙眼。歇了一陣兒攢足了力氣,一翻身爬起來繼續向前走去。

  青州城已經封城了,白衣軍幾次進攻青州城,把衡王嚇地夠嗆,他的身家性命、全部家底全在青州,所以他把附近府縣所有的兵馬全部集結於青州城內,然後封鎖全城以求自保。

  如今白衣軍已經轉攻泰安城,此地平靜了下來,衡王殿下仍然堅決不允開城,也不許軍隊、官員出城清剿小股流匪、安撫地方百姓。他對城外和依附的縣鎮完全放棄,任由流賊橫行、百姓自生自滅,只求一已安危。青州知府洛少華是個清官,可是落王在戰亂時,如果沒有朝廷諭令,有權節制地方軍政,他也毫無辦法。

  劉大棒槌到了青州城下,只見磚牆上傷痕纍纍,有的地方已經裸露出夯土,城頭箭垛也被砸壞幾處,可以想見曾遭受過怎樣激烈的戰鬥。

  大棒槌已經飢腸轆轆,好不容易到了城下,也無心四處打量,立即仰頭高喊道:「開城!開城!快些放我進去!」

  城頭守軍早已看到他蹣跚而來了,只是一個叫花子而已,他們連弓箭都懶得拿,站在城頭向大棒槌訕笑道:「傻大個兒,衡王殿下有令,青州封城,外不准入、內不准出,你往別處逃命去吧」。

  「放屁!我是朝廷特使,奉欽差剿匪總督、威國公爺楊大人之命,有重要指令要入城傳達,還不快放我進去?」

  城頭守軍捧腹大笑:「哈哈哈,你可別逗了,前兩天有個孫子還冒充衍聖公孔公爺呢,叫老子一泡尿給澆走了,你是京裡威國公的特使?俺說傻哥們兒,你先把你那萊陽腔改改,直接說你就是威國公不更好嗎?」

  大棒槌又好氣又好笑,他瞪著眼睛向城上連吼帶解釋,吼的嗓子冒煙,城頭守軍乾脆縮回頭去不理他了。

  劉大棒槌抓耳撓腮,忽地心生一計,向城頭官兵吼道:「官爺,官爺,俺說實話,我其實就是鄰縣王老財主家的長工,家裡被白衣盜洗劫了,小的偷了一大塊金磚,獨自逃了出來,可我現在連口吃地都沒有,您高抬手,放我進城吧,只要進去,這金磚就是您的了,。

  城頭上刷地一下,冒出七八顆人頭來,一個個眼睛瞪的跟包子似地,其中有一個看軍服是個把總,他瞪起眼睛上下打量大棒槌一番,嘿嘿笑道:「冬子,你身上藏著金磚呢?」

  劉大棒槌要是說他是財主或者財主家的大少爺,怕是沒人會信,但他說是地主家的長工,趁亂偷什了主人財物,這事兒戰亂時就常見了,城頭守軍倒不懷疑。

  「是啊。是啊,就俺這模樣,流賊看了都懶得搜身,所以保藏下來了。本想著弄了錢,安定下來後開個小店,可是現在活都活不下去了呀,官爺,您發發慈悲……」,。

  「嘿嘿嘿,你放心,只要是真的,俺就放你進來。小六兒,六子,快去弄根繩子。繫個筐,讓他把金磚放進筐裡,先驗證真假再說」。

  旁邊一個親信士兵余笑低聲道:「二哥。衡王爺下過令的,真要放他進來?」

  把總撇嘴道:「放他進來?美得他!娘地,不就是個竊主財物,逃遁在外的長工嘛,老子不把他送官究辦就不錯了。他自已有痛腳被我抓住,吃了啞巴虧敢放個屁麼?等金磚上了城,放兩箭把他駭走。嘿嘿,兵荒馬亂的,這小子不是作賊就是餓死,沒啥大礙」。

  小余嘿嘿一笑,悄悄豎了豎大拇指。

  小六子找了根繩子,繫了個裝石灰地筐順下城去,劉大棒槌背對著他們,在地上連摔帶揣,把那粘地牢牢實實的打狗棒最上段巴掌大的一小塊拗斷了。裡邊露出一段黃綾。劉大棒槌拿出來,順手抄起一塊地上的殘磚包上,放進了筐中。

  城頭幾個守軍看他翹著屁股也不知掏弄什麼,褲子上幾個原本不明顯的破洞,這時清楚地露出了臀肉,不由嘻嘻哈哈,訕笑不已。

  劉大棒槌弄完了,直起腰向城頭上喊道:「官爺,已經放進筐裡了」。

  余笑精神一振,趕忙搶過去,和小六子把筐飛快地拉了上去,一會兒功夫,城頭嗖地一飛下一塊磚頭,把總爺探出頭來惡狠狠地罵道:「王八羔子,拿塊磚頭糊弄你爺爺?」

  劉大棒槌躲了一下,叉手大笑道:「識得字嗎兄弟,那磚頭不值錢,包磚的東西可值老銀子了,你瞧清楚!」

  把總眼睛一亮,失聲道:「我日難道是房地契?快快,拿來我看看」。

  把總把黃綾捧在手裡,橫著看豎著看,看了半天招呼道:「小六,你不是認字兒嘛,給老子唸唸,上邊這劃拉的是啥玩意兒?」

  小六子念過私塾,人長的也斯文,常被人使喚來使喚去,聞言連忙接過黃綾,搖頭晃腦地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念到這裡,他不由一呆,張著嘴巴抬頭看看把總,把總瞪著眼睛回望著他,結結巴巴地道:「啥……啥……啥玩意兒?」

  「聖……噠聖,……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威國公、京營外四家軍副帥楊凌,出師剿匪,山東軍政,一應要員,統受節制,違令者斬立決。」

  衡王朱佑鍕,青州現駐軍將領副總兵鄭洪飛,參將方青雲,知府洛少華以及其他大小官員一一從地上爬了起來,劉大棒槌提著打狗棒站在上邊,從打狗棒掏空地那一小截縫隙中又取兵部勘合,上邊已經有濟南府等沿途大阜的參將、知府、游擊、守備等官員地印信。

  劉大棒槌繃起黑臉蛋子,大聲說道:「這裡是最後一站,要馬上派人與附近城池聯繫,依次遞解消息往德州,讓國公大人知道這裡已經在奉令行事。至於具體的命令,因事關重大,國公不准行文,要由卑職口述與王爺和諸位大人知道」。

  「楊凌派人來,一定是在打青州守軍的主意」,衡王殿下想著,是一百個不甘心、一千個不樂意。可是眼前這個叫花子是拿了皇帝聖旨來地,上邊說的明明白白,山東兵馬,軍政要事,統由楊凌節制,誰敢違逆就是欺君,衡王可沒有造反的膽量。

  更何況沿海六省在抗倭之戰中經楊凌指揮大獲全勝,這幾省官兵對他是信心十足。尤其是那段時間內,楊凌嚴肅軍紀,裁撤作戰部隊的亢員,按軍功行賞,中低級將領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這一戰中取代庸碌無為的原任將領。剛剛陞遷上來地軍官。

  這些少壯軍官固然對楊凌推崇備至。高級將領由於在抗倭戰中得益不小,對楊凌也十分樂意從命。眼前這位副總兵就是因抗倭有功從參將直接升上來地,一聽劉大棒槌要口述楊凌命令,他們不待吩咐。就一擁而上,將大棒槌圍了起來。

  衡王見狀不禁憂心忡忡:「我的衡王府可不能有失啊。這個大掃把,派人來青州到底瞎攪和什麼呀?」

  楊凌沒有直接趕回行轅,而是在城中四處遊走了一陣,城中居民比較安靜,數萬大軍地駐紮,對於懵懂無知的百姓們來說就是生命地保障,他們雖然聽說過響馬盜的厲害,但是響馬盜目前為止,還沒有成功地攻陷過這樣的軍事要塞。也沒有和這樣多的軍隊正面交鋒過,城中百姓對官兵還是很依賴的。

  楊凌逛了一圈兒趕回行轅所在時,羅士權、喬四海領著一大群喜笑顏開的軍中將領恰好趕了來。負責地方民政的文官們也上門稱賀。

  楊凌和他們在門口相遇,談笑入府。剛剛走進院子,就見一條大漢赤裸著上身,站在右苑井口邊,提起一大桶清涼地井水。「嘩」地一聲倒在身上,然後猛地一擺頭,水珠四濺。他哈哈大笑道:「涼快、涼快,這地兒乾燥酷熱,比我們那兒還熱,哈哈,還是井水涼快」。

  這人一身健子肉,黝黑的肌膚,舉止之間渾身的肌肉勃勃欲動,似乎充盈著無窮地暴發力,這樣強健的體魄。端的是一條好漢。聽到他聲音,楊凌先是一怔,然後試探著喚道:「彭小恙!」

  大漢聞聲猛地回頭,瞧見了楊凌,兩隻大眼頓時瞪地溜圓,欣然大笑道:「哈哈,楊大人回來了!卑職往城頭尋你,官兵不允登城,卑職候的熱極,就先回來了。」彭小恙說著,大步騰騰走了過來,兜頭就是一禮:「卑職見過大人!」

  他身上水淋淋的,一條褲子拖湯帶水,猛一抱拳抬手,帶起的水珠都濺到了楊凌臉上。旁邊幾名文官不由蹙了蹙眉。楊凌知道這小子做慣了海盜,加入官兵短,能知禮儀、能守軍紀就不錯了,這些繁文縟節倒無關緊要。

  他對這個性情耿直的虎將是十分喜歡地,便笑吟吟的攙起他來,說道:「,恙,今日在水西門見到江南水師的旗幟,我就知道是你們地人馬,只是沒想到是你親自帶隊,哈哈,小半年未見,你可更加壯實了,結實的像是鋼鐵鑄就一般」。

  彭小恙咧開大嘴笑道:「旱路鬧匪,水路也不安靜,這次運送的東西太過重要,都是呈給大人您的,不親自押送我放心不下。本來是要經這裡轉陸路送往京師,半道兒上就聽說您奉旨到了山東,這下可好,省了事了』。

  楊凌心中奇怪,不知道他有什麼重要東西要親自押運交付自已,當著這麼多人也不好問起,便先領著他們往演武堂走,楊凌邊走邊介紹了彭小恙和羅指揮等人認識,剛剛進了演武堂的門,彭小恙便一拍腦門兒道:「哎呀,我還忘了說了,大人……」」。

  他剛說到這兒,演武堂左右几案旁坐著的幾個人已經站了起來,其中一人瞧見楊凌立即嬌呼一聲:「楊!」

  隨即一個身材高挑兒的身影已經快步走到了楊凌面前。這人五官明媚,氣質高貴,身穿明軍將領的軍服,衣服剪裁得體、酥乳纖腰勾勒得曼妙無比,襯托得那高挑豐腴的地身段兒充滿了誘惑力。

  一頭褐色的長髮,深邃幽藍的美眸盈起點點淚光,潤玉笑靨,深眼高鼻,這是一個別具異國風情的美麗女人。氣質、姿色、身段無不完美,俏盈盈的如同一枝凝露綻放地玫瑰。

  她抓住了楊凌的手,激動的臉頰緋紅,由於歡喜過甚。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楊凌愕然半晌,才驚呼一聲:「阿德妮,你怎麼來了?」

  阿德妮一雙眸子深情款款,無限溫柔地瞧著他,只是用顫抖的嗓音柔柔暱喃了一句:「楊,我好想你」。

  楊凌出事地消息傳回浙江,阿德妮這個一向堅強獨立的少女,就像是感覺到天塌了一樣。獨自在海上流離的歲月,她咬著牙支撐了三年的堅強,也在被人賣做女奴時。她的心靈終於徹底崩潰了。幸好,她遇到了楊凌,這顆芳心算是有了依靠。

  聽說楊凌死了。她唯一能說話的人,那位綺韻姐姐變得像幽魂一樣陰森可怕,整天就是忙著找兇手,然後做兇手,阿德妮沒人理會。孤零零的就像重又被全世界拋棄了似的,那種孤獨的感覺真比死還要可怕。

  幸福得而復失、然後失而復得,這種大悲大喜。又復大悲大喜的歷程,把這個堅強少女地心也熬的脆弱起來了,做為她在大明唯一可以去愛、可以倚為終身的男人,她在南方地那段日子甚至比成綺韻和馬憐兒的思念還多。

  馬憐兒至少還有孩子、成綺韻至少還有事業,離了楊凌,她一個異族女人在大明還有什麼?愛,只能是她的全部。

  亞莉…阿德妮一雙盈盈妙目,柔情似水,溫柔的系繞在楊凌身上。這個男人,是她感情中的唯一寄托,是她生活天地中最親密地男人。

  喬四海大呼小叫起來:「呃?咋是個色目女人?這娘們是誰啊,咋還穿軍服哩?」

  他說完了顧盼左右,只見自羅士權以下,所有文官武將都像在看白癡,只用眼角瞟著他,而把鼻尖瞄向另外一方。

  喬四海納悶兒地抓抓頭皮,翻翻眼睛道:「俺咋了?」

  左右袍澤刷地一下扭過頭去,一臉不認識他的表情。

  楊凌也有片刻的尷尬,自已剛剛對人宣講了十七條五十四斬,大談軍律軍法,現在自已地女人卻跑到了兩軍陣前,雖說沒人敢追究自已責任,可這面子上也過不去呀。

  他靈機一動,攸地想到阿德妮兼著福建軍器局大使參贊的職務,由於她精通火器,福建軍器局火器專家鄭老對她素睞有加,所以她去江南後鄭老並未讓她辭去這個職務,不妨以此先應付過去再說。

  楊凌乾咳兩聲,拉長了聲音道:「這位……,這位阿德妮姑娘是福建軍器局大使參贊,平夷戰中曾發明過水中火雷,功勳甚大」。

  「哦……」,眾官員恍然大悟。

  「楊!」阿德妮的淚水已經溢出了眼窩,她唏噓著,忽然一頭扎進了楊凌的懷裡,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呃,……,楊凌下意識地攬住她結實圓潤的纖腰,左右官員見此驚世駭俗、傷風敗俗之舉,兩顆眼珠子瞪的都快掉了出來。

  楊凌乾笑兩聲,說道:「這個……是西洋禮節,是一種西洋禮節,。

  「哦……」,眾官員繼續恍然大悟。

  「相公,你擔心死人家了』。

  「……,咳咳,是國公!」楊凌低聲呻吟。

  「嗯嗯,國相公!」阿德妮從善如流,立即改口。

  楊凌一腦門白毛汗,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她是想說國公,西洋人嘛,漢語地不明白,稱呼地知不道!」

  「哦……」,眾官員一臉木然。
匿名
狀態︰ 離線
443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0:49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七十三章 卯時用兵


  「媽的,愛信不信!」楊凌惱羞成怒,豁出去了:「我還不解釋了呢!」

  眾官員本來一臉的暖昧,可是楊大官人破罐子破摔,一拿出『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架勢,他們倒是氣勢全無了。

  這些官上門來不過是恭喜道賀,只有羅指揮是匯報一下軍情、就下一步作戰徵詢一下威國公意見的,這一下長話短說,短話不說,虛頭巴腦的客氣話全省了。

  羅士權匆匆匯報一番、又請示幾句,便兵敗如山倒,領著一眾殘兵敗將落荒而逃。一時失言,把威國公准夫人叫成『老娘們』的喬四海夾著個腚比誰溜的都快。

  楊凌昂首挺胸地立在演武大堂上,很光棍地拱手送別一干官員,一身的胸襟坦蕩、一臉的光明磊落,阿德妮小鳥倚人般地偎在他的身邊。

  伍漢超、彭小恙等人見文武官員已走,立即屁也不放一個,便轟地一下做鳥獸散了。楊凌威風凜凜、睥睨左右,見除了廳門口裝聾作啞的四個侍衛,大堂上空空蕩蕩再無一個人影兒了,這才握著阿德妮的肩頭,把她轉到了自已的正對面。

  阿德妮所在的國家,女性是比較自立剛強的,她的身份和經歷,使她比一般女性更自主和理智,所以楊凌當初才把那麼重要的信交給她,坦言可能遇到的危險。因為她的堅強,這位從萬里之遙乘風踏浪來到東方,陰差陽錯成為他的女人地亞莉.阿德妮男爵。也是楊凌牽掛最少的。

  然而現在一眼望去,阿德妮似乎脫胎換骨,原來自信矜持、高貴堅毅的眼神不見,那雙霧氣茵蘊的美麗雙眸。凝望著他時,滿是依戀和雋永地深情,一個美麗少女全部的愛,赤裸裸的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的面前。

  楊凌見了,心弦不由震顫了一下,儘管兩人交往時間是最短的,可是這一眼望去,彼此的心靈忽然拉的好近好近。最是凝眸無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男女之愛,本來就是最容易水交融於乳的一種感情。何況兩人本有情愫呢?當然,這種東西也最容易天雷勾動地火。

  阿德妮眼裡含著淚,嘴角卻掛著甜美滿足的笑。她重又投入楊凌的懷抱,溫柔地環住他地腰肢,頭頂抵在他的下巴上,貼著他的胸口幽幽傾訴道:「楊,總算再見到你了。聽說你出事後。我傷心極了,那些日子,我就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在這異國他鄉。你是我唯一地依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楊凌輕輕扳著她柔潤的肩頭,溫柔地替她撫去頰上的淚水,微笑著哄道:「瞧你,你們女人啊……,都多久的事了,現在想起來還掉眼淚。阿德妮是海軍上尉、職業軍人,應該比普通女子更堅強。不是麼?,

  阿德妮扁了扁嘴,輕輕捶了下他地肩頭:「堅強你個鬼,人家在你面前,要堅強給誰看?」

  她的漢語仍帶著點異域腔調,這番似嗔還怨的話飽含著一個少女地真情,卻以這種語調說出來,蕩氣迴腸中另具一種勾魂的妖嬈味兒。

  楊凌聽得心中一蕩,一下摟緊了她的纖腰,要不是仍在大堂上,那豐盈柔美的一對唇瓣又要飽受他的蹂躪了。他低笑道:「相公這詞兒,是誰教你的?」

  阿德妮眨眨眼道:「是憐兒呀,她說應該這樣稱呼你的,我叫你未婚相公,被她笑的不行,我便改口了,怎麼現在又成了國相公?」

  楊凌哈哈一笑,簡單解釋幾句,又問了問馬憐兒和女兒盼兒的消息,才悵然一歎道:「做了國公,本想著沒有那麼多顧忌了,正要把你們都接過來,可是現在兵慌馬亂地,倒是先留在陪都安全的多。

  我現在還顧不上去看她。對了,你和憐兒不是負責著江南的各處產業麼,怎麼進京來了,小恙說必須親自護送的………就是你?」

  楊凌並未刻意地多打聽憐兒的消息,女人縱然再大度,向其中一個不厭其煩地打聽另一個的情況,表現的越是關心、越是體貼,她心裡也會越不舒服。

  馬憐兒在江南,要說委曲,恐怕只是自已這個夫君一直不能陪伴身旁罷了,其他的,錦衣玉食、僕從如雲,生活上決不致有什麼問題,問這些東西倒是做作了。

  一提到護送的東西,阿德妮不由精神一振,跳起身興奮地道:「楊,我帶你去看,現在東西放在前院西廂,著我們帶來的人嚴加看守,不過……其實也不必那麼小心的,我和鄭老再三試過,安全性很好」。

  楊凌見她興奮的臉蛋兒緋紅,可是語速又快,說的又急,卻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忙問道:「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阿德妮眼裡閃著俏皮的意味,拉起他的手,眉尖嫵媚地一挑,甜笑道:「來,我帶你去看,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楊凌微笑著任她拉著手來到西廂。西廂已被彭小恙的士兵據守了,見了阿德妮,他們都肅立施禮,顯然都認得這位女將軍。

  德州演武堂面積甚大,前後三進院落如同一座大公圓,前院左右兩廂本來就是儲放重要軍備的地方,彭小恙持有福建軍器局、福建都指揮使司、浙江指揮使司的公函,所以得以入住。

  阿德妮拉著他來到一間庫房間,命令士兵打開庫門,然後帶著楊凌走進去,只見倉房裡擺放著三口碩大的木箱。阿德妮叫人將木箱封條打開,撬開上邊的木板,然後背著手笑吟吟地繞著一口木箱踱了兩圈兒,得意地睨了楊凌一眼。

  阿德妮一身得體的軍裝。更顯得纖腰緊致、胸脯渾圓,明艷裡帶出三分英氣。尤其那身材頎長,胸腰、腿股地曲線滑潤飽滿,有種說不出的誘人之媚。那雙悠長的大腿筆直渾圓,被褲管靴筒一裹,比例極美,楚楚動人。

  楊凌想像那雙呈麥芽色的健美大腿是如何地修長結實、渾圓膩潤,心中不由一蕩,忙掩飾地笑道:「剛丫頭,倒底賣弄什麼玄虛?還不快給我看個清楚?」

  阿德妮抿嘴兒一笑。忽然握住箱蓋向上一翻,笑吟吟地道:「楊,你自已看」。

  楊凌走近去。向箱內一看,只見上邊是一層棉絮和稻草,他輕輕撥了幾下,呼吸一下子屏住了,他拿起一個。癡癡地看著,輕聲道:「手雷!」

  阿德妮格格笑道:「是的,就是按照你在福州時對我提過的手雷所造出來的。它的原型是軍中的震天雷。」

  阿德妮拿起一枚手雷。說道:「京師軍器局設計出的燧發槍,射速加快了許多,我們又據此發展出了多管火槍,以射速來說,已不在弓箭之下。不過現在還存在槍管易炸裂、槍膛密封不好等問題,兵士往往因害怕銃炮炸膛爆裂而怯於使用或拒絕使用。

  此外現在的火藥還需要繼續改良,否則幾槍放過,槍膛內渣滓沉積,不擦乾淨就無法持續使用。而火炮又太過笨重。用於攻守城池易,靠現在的交通工具要攜之野戰幾乎不可能,再加上它對輜重補給的過份依賴,國家財政上也難以承受」。

  楊凌點頭稱是,火槍直至拿破侖時代,仍是與刀劍並用,優勢互補,現在這個年代完全以火槍取代弓騎,根本就是不現實地。除了技術難題還有財力問題,朝中現在估算僅山東剿匪所耗兵馬錢糧就要超過九十萬兩,如果是全火器部隊,那個天文數字就要讓國家破產了,有些東西不是想想那麼簡單的,最好用的東西未必是最適用地,打仗打的是錢。

  原來的火槍,發一槍對方可以射出至少六箭,而騎兵衝鋒,臨戰不過三矢耳。在野戰中只要放出三箭,對方的騎兵就衝到跟前了,那時只能刀劍近戰的效果。現在地火槍射速與弓箭相當,也就是三槍而已,宜守而不宜野戰,更何況射程遜於弓箭的問題目前還沒解決。

  阿德妮道:「儘管對於快馬硬弓來說,它的優勢目前並不明顯,不過它地長處在於訓煉時間短,體力較之騎士相對孱弱的普通人一旦掌握,也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我想,既然大明軍目前遠戰除了火炮仍以弓矢為主,無法以火槍取代,那麼能不能在近戰中盡量發揮火器的威力,以取代刀劍槍矛或者成為近戰的重大臂助呢?」

  阿德妮嫣然笑道:「震天雷本來就是軍中使用的一種火器,只是原來需要點燃火繩,使用不便,而且要保證威力的話,體型又太大,一人攜帶不了幾個。我記得你在福州對我說過一種設想,我把它實現啦。

  這種小型手雷使用燧發原理引火,你提議的龜甲外殼雖然容易炸開,不過攜帶不便,而且儘管火藥改良過了,爆炸力還是不夠,所以我決定不靠外殼傷人,外殼還是鑄成柱狀,這樣每人可以隨身攜帶十到十五枚。柱狀外壁盡量鑄薄,讓它僅僅發揮包裝物的作用,在裡邊裝了大量地鉤形、針形鐵片和鐵珠,這樣一旦爆炸,方圓五丈之內,人畜難逃」。

  鐵片、鋼珠?楊凌忽然想起在一部電影中見過的美軍手榴彈,一旦爆炸鋼球四射的恐怖場面,頭皮忽然有點發麻。他瞧瞧三口大箱子,說道:「這………三口箱子全是手雷?」

  阿德妮抿嘴笑道:「手雷成本低,製造技術簡單,不過我們只來得及造出兩箱,圖紙我攜來了,可以讓北京軍器局就近製造。最後一箱卻不是手雷」。

  阿德妮得意地道:「手雷靠臂力投擲,還是不夠遠,我鑄造了一種更大的錐型手雷。它借用火炮擊發技術,實際上是一種小型火炮。只有一根鐵筒,單兵就能攜帶,雖然發射較慢,不過在野戰中匍匐前進。用來擊毀對方臨時搭建的障礙物和防守陣壘十分有效,射程是投擲的三至五倍不等」。

  她向楊凌莞爾一笑,說道:「這個也是借用了你、我天才地相公大人所說過的設想,我讓它成為了現實!」

  阿德妮說著掀開了木箱,一具具锃亮的發射筒,用棉花隔開,整整齊齊地排在箱子裡。單兵火箭筒……,雖說和現代的火箭筒有些差距,其實楊凌也沒見過現代火箭筒地內部結構,不過阿德妮既然把它拿來。就一定是經過實戰模擬的,應該可以使用。

  楊凌哈哈大笑,他情不自禁地衝過去。一矮身摟住了阿德妮的身子,雙手兜住了她的豐臀,阿德妮嬌呼一聲,急忙摟住了楊凌的脖子,緊跟著她已被楊凌抱了起來。在房中飛快地轉了三圈兒,欣喜不勝地道:「阿德妮,你真是我的及時雨、順船風。哈哈哈,真是難為了你啦」。

  阿德妮輕輕從他身上滑下來,深情款款地道:「人家不為你著想,還能為誰著想呢?聰明的女人,就應該懂得如何去愛她的男人」。

  楊凌欣笑幾聲,把箱蓋合上,道:「這些武器幫了我的大忙,我即將實施的計劃,有了這批武器。就更加萬無一失了。走,咱們回去談。對了,我出任剿匪總督,消息應該剛剛傳到江南,你怎麼就已經到了,莫不是還懂得未旁先知?」

  阿德妮道:「是憐兒說地。我和憐兒在江南打理咱家的生意,軍器局那邊跑船時也偶爾過去照料,這是我和鄭老研究出來的,剛剛造出一批,京畿響馬造反地消息就傳過來了,憐兒通過她的哥哥和鎮撫司錢大人弄到了軍情邸報。

  她分析之後告訴我,率兵平叛的人必定是你,要我把已經造好的武器馬上給你送來,助你一臂之力。同時攜帶圖紙,由京師軍器局就近製造,更方便些。」

  「憐兒……」。

  楊凌微微一怔,有剎那的失神,眼前忽然閃過那美人兒地潤玉笑靨,天然的眉黛翠煙,湛湛如水的美目,週身無處不媚地風姿……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大義不負卿。憐兒……,等著我,你的相公馬上就要出兵平叛了,此間剿匪事畢,我一定把你接回來,今生此世,再不分開!

  巍峨的濟南城高高聳立著,城牆高峻,諸多門樓、角樓、望樓、箭樓、女牆交織成一道密集的攻擊網,城外護城的壕塹既深又寬,足以與邊塞重鎮大同府的城池相媲美。

  這座城池佔據了水陸要衝,是楚兵家必爭之地,更是山東一省的最高指揮衙門所在地,如果能攻克這座城池,毫無疑問,不只在軍事上,更重要的是具有強大的政治影響,山東各地觀望堅守地城池將因它的陷落而不戰自潰。

  濟南城深溝高壘縱深防禦,數萬兵馬戒備森嚴,把這座堡壘守得是如山嶽峙立一般,難以撼動。燕王發動靖難之役時,這裡就是一座軍事要塞,當時燕王奪了大明重要兵站德州,得糧百萬餘石,兵甲不計其數,不但大大壯實了自已,而且使濟南成為一座孤城。

  儘管如此,山東參政鐵鉉收攏了一些朝廷的殘兵敗將、散兵游勇,倚仗這座城池竟和燕王對峙達數月之久,後來燕王運來大炮攻城,鐵鉉便找畫師繪了朱棣他老爹朱元璋的畫像,又樹無數牌位於城頭,竟令朱棣空有利器在手而不敢轟城,最後鬱悶而歸。

  後來直到朱棣取了南京。得了天下,再發兵北伐,圍城良久,耗盡城中糧草。這才取下濟南城,朱棣恨極了鐵鉉,將其妻女盡數發配教坊司受人凌辱,死後又棄屍餵狗,猶不解其恨。

  如今楊虎造反、官兵守城,朱老頭兒的畫像當然不能再做擋箭牌,不過幸好楊虎沒有大炮,縱然有也未必及得濟南城的大炮數量,所以楊虎根本不直接來攻濟南,如今正日夜猛攻泰安。只要響馬盜再奪了德州,濟南城守軍將領未必有鐵鉉那份膽略和勇氣,把濟南圍成了座孤城。未必就取之不下。

  泰安城已數次派人突圍向濟南城求救兵,可是從四川調防濟南地都指揮使陳鴻蒙就是按兵不動。他的大軍守城綽綽有餘,可是軍心士氣畢竟不能和一群亡命比,而且官兵戰馬不多,以數千騎兵馳援泰安純屬開玩笑。如果出動大隊步騎,楊虎的騎兵只要來一個側翼突破,就得任人宰割。

  肉包子打狗的事。陳鴻蒙才不會去做,楊虎十萬大軍圍泰安這麼久卻取之不下,並不是真地取不下,未必不是抱著想誘他赴援,來個圍點打援,那樣遠比奪泰安困濟南要快的多,陳鴻蒙識破楊虎詭計,偏不上當。

  就此事,他和山東布政使呂繼善溝通過。呂繼善也同意他的判斷。可是濟南軍政要員未必都有這個見識,都認為他是畏戰怯敵,攻訐言論不絕於途,他從四川調來不久,當地士紳官僚與他不熟,便不斷向布政使呂繼善施加壓力,逼他出兵。

  呂繼善也是個甚有主意的官員,不但是個官場老油條,而且是滾刀肉一塊,也虧得是他,才頂得住濟南府一撥一撥上門來狂轟爛炸的人,頂住從精神到名譽、從仕途到前程不斷的軟硬兼施,威逼利誘。

  唇亡齒寒的論調,呂繼善已聽的耳朵起繭了,陳鴻蒙的理由他也對這些當地豪紳大族和官員士子們再三解釋過了,可惜這些人根本聽不進去。泰安與濟南之間的士紳大族之間多有姻親關係,眼見泰安岌岌可危,他們如何放心得下?

  濟南大豪翁之琪憤憤然道:「陳鴻蒙?那個裝神弄鬼地老道有個屁本事,分明是怕死不敢出兵,大人啊,您是山東布政使,官階比他還高著一級,戰時該由您負全責,您得逼著他出兵呀」。

  陳鴻蒙崇信道家,不但家裡供著三清祖師的神像,早晚一柱香,平素還常和濟南附近名山大澤有道行的道士們來往,因此這些名門望族、豪紳士子鄙稱之為鴻蒙老道。

  呂繼善苦笑連連,他愁眉苦臉地道:「各位,各位,我畢竟是一介文人,若論軍事,哪及得陳大人?楊虎志不在泰安,而在濟南,出兵只有把濟南守軍也讓人給端了,陳大人是知兵的,濟南軍隊宜守不宜攻,這也是沒法子呀」。

  這兒正糾纏著,有人奔來報告:「稟布政使大人,泰安府派來求援特使!」

  在場的官員士紳們一聽,頓時兩眼發亮,也不待呂繼善吩咐,便一迭聲道:「快快請進來」。

  外邊的人根本不用叫,自已就進來了。焦頭爛額的呂繼善一看進來那人,立即恭謹起身,拱手長揖,道了聲:「先生,您………您怎麼來啦?」

  外邊來地是個老頭兒,原是浙江學政,名叫張多器,原是呂繼善的恩師,退仕後回泰安老家養老,呂繼善任山東布政使司後逢年過節的還常去拜望恩師,今見他來,不由肅然起立。

  老頭兒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兒地,瘦瘦得,頜下一部山祟鬍子,看起來十分好笑。這位學究並非古板冬烘,為人詼諧有趣,而且博學多才。當初任學政時頗受學子們愛戴。

  張多器見了呂繼善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啊,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撿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去,一拍大腿道:「先生?我老頭兒馬上就要變成先死了。泰州幾十萬軍民翹首盼著您呂大老爺派兵來援呀,盼得脖子都長了三寸,求援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現在我老頭兒也被派來了。看在我這老臉的老面子上,你說,到底什麼時候派兵?」

  呂繼善走到他身邊,低聲下氣地道:「先生。不是學生坐視泰安危難吶。只是楊虎之心,路人皆知,他圍攻泰安久取不下,分明是想誘濟南出兵,以例輕易取了濟南城。現如今威國公爺已經到了德州,他擊敗劉六叛軍,必定引兵來援,泰安………您老……唉!還得咬牙撐下去呀」。

  張多器把嘴一張,指著嘴巴道:「撐?你看看,我老頭兒還有牙嗎?都快掉光了。我拿什麼咬呀?你是山東布政使,不是濟南布政使,泰安就不是你的子民了?你就眼睜睜看著泰安陷落。數十萬百姓被反賊魚肉?」

  呂繼善苦笑連連,面對氣憤之極地恩師,只好嚅嚅解釋,旁邊一眾地方官員、士紳學究紛紛擁上來幫腔說話,呂繼善正覺招架不住。張老頭兒氣喘勻了,忽地跳起來,吧嘰一下。給呂繼善跪下了:「呂大人,呂老爺,算我老頭子求你了還不成?泰安眼看就守不住了,你發發慈悲,發兵吧!」

  呂繼善一看恩師耍賴,出溜一下,他也跪下來,把頭一搖,脖子一梗。說道:「慈悲能發,兵不能發!明知是個坑,學生不能領著濟南軍民愣往裡跳呀」。

  張多器氣的哆嗦,他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一大捰子厚厚的東西,拍打著道:「瞧瞧,瞧瞧,看見了嗎?這是老夫著筆,泰安上下,官員縉紳、名流士子聯名簽下的,是告你狀地,你拿去瞧瞧,泰安要是陷落了,我們就上北京城告你,告你個不地道地混蛋!」

  呂繼善訕訕地道:「恩師,您老人家還是先起來吧,這麼厚一摞子,您讓學生怎麼看啊?學生知道您老文筆好,要看,還是等將來送進京去給皇上看吧」。

  張多器指著他的鼻子尖吼道:「好,好!你不在乎是不是?我……我……!」。

  他東張西望一陣,爬起來走到一根柱子邊上,恨聲道:「你是要逼死老夫呀,你發不發兵?你不發兵,老頭子就一頭碰死在柱子上」。

  「可別的,可別的,恩師,你離柱子那麼近,頭上碰個大包多不划算吶,您坐下,咱們慢慢商量……」。

  「商量個屁!你不答應是不是?那我就吊死在你這兒」,張老頭兒解下腰帶,指著房梁大聲咆哮道。

  呂繼善訕笑道:「先生,您腰那麼細,腰帶還不到兩尺長,就算你爬得上去,這腰帶連房梁都繞不過來,怎麼往脖子上套呀?哎喲,要嚼舌?別介呀先生,就您那牙口兒,……」』。

  呂繼善知道老頭兒心眼多,做這麼多舉動不過是逼他出兵,根本沒有尋死的意思,他一邊和恩師調侃著,一邊走過去,一把拖住了張多器的小瘦胳膊,把老頭兒拖回來摁在椅子上。

  老頭一拍大腿,號淘大哭道:「泰安上下都盼著我這張老臉你能給點面子,幾十萬人等著救命吶,你咋就一副鐵石造就的心腸喲.……,我老頭兒哪有臉呀,我哪有那麼大的臉面呀…」。

  他抓起一個茶杯,放到尖下巴上接著眼淚哭道:「我張多器哪有臉呀,我的臉在你呂大人眼裡,還沒個指甲蓋兒大,把臉埋進這茶杯,就能活活淹死,我有什麼臉面見泰安父老呀……」。

  他尋死是假,哭卻是真哭,呂繼善慌了手腳,他勸著先生,旁邊地官僚士紳趁機勸著他,大家正亂作一團,外邊兵甲嘩愣愣直響,只見十多個明甲執仗殺氣騰騰的軍中校尉擁進了大堂。

  當先一人乃是一員裨將,他見了呂繼善立即施以軍禮,抱拳高聲道:「卑職參見布政使呂大人,都指揮使陳大人校場點兵,準備赴援泰安了,特派我等恭請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諸位大人同赴校場,協同安排濟南防禦事宜。」

  房子裡的人都呆住了,過了半晌,呂繼善才呆呆地道:「陳大人要出兵了?」

  那員裨將笑笑道:「是!威國公爺早遣秘使曉諭各府各道協同出兵,共懲白衣盜,時間就定在明天卯時。因濟南是第一站,為防走漏消息,所以一直秘而不宣」。

  他環顧一圈兒,張多器張老頭兒擦擦瘦臉上地眼淚,眨巴著小眼睛兒好像還沒回過神兒來。裨將微微一笑,擺手道:「諸位大人,請吧!」

  校場內的臨時營帳內,緊急召集來的將領們也是剛剛聽到指揮使陳大人公佈楊凌的秘密計劃,營帳內頓時一片嘩然,爭論之聲四起。

  「大人,這計劃太過冒險了,楊虎一直監視著近在咫尺的濟南動靜,我們要負責誘敵,只消稍有動靜,便為楊虎偵得消息,濟南城可不得有失呀」。

  「大人,各路援軍只是事先定好攻擊時日,現在並無交通聯絡,一旦各路大軍不能準時趕到,濟南守軍就得孤軍奮戰,突襲又不能攜帶重型兵器,騎兵又太少,我們地步騎只怕抵不住楊虎的馬隊半天的攻擊就得全軍潰散了,太過冒險了,。

  「大人,以末將之見,是否先派出探馬探聽各路消息,派小股部隊出城誘敵,大隊人馬徐發呢?這裡距泰安並不甚遠,我們應該來得及趕到地」。

  陳鴻蒙雙手據案,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地盯著手下的將領們。此人身材欣長,面容清矍,三縷長髯,倒是一部好鬍鬚,使得整個人看起來清逸脫塵,實是一員儒將。

  慢慢的,將領們終於安靜下來。陳鴻蒙滿臉肅殺地開口了:「我知道諸位絕非貪生怕死之輩,而是出於戰事考慮。但是,此乃欽差剿匪總督楊大人下的死命令,明日卯時兵馬未到者,領兵大將皆斬,各路兵馬齊聚泰安,有的現在早已在行軍路上。

  楊虎縱馬洗劫,攻城掠地屢屢得手,全因我各路兵馬調動不靈,各行其是。這其中未嘗沒有將領抱著自掃門前雪的態度,才縱匪勢大。我等皆是山東守將,守土有責,不可離棄,一味的據城固守,賊酋占而不走,何日方休?」

  他把手向帥案旁長身而立的一位年輕將軍一指,說道:「此乃兵部驍騎尉伍大人,是欽差總督所差督戰將官。威國公爺以明修棧道之計,暗舉一半兵馬已自德州星夜兼程而來,克時即到。

  我等為敵誘餌,未嘗不是決戰之先鋒。各路兵馬,絡繹如珠,連綿而不絕,後顧已無憂,尚有何所懼哉?楊虎,一草寇耳,卻肆虐山東久矣,實是你我為將之恥辱。我請各位齊心協力、背城而戰、有進無退、有生無死,但有臨戰言退者,殺無赦!」

  陳鴻蒙臉色忽然獰厲起來,凶狠地瞪起眼道:「忠義留於青史,勝負決於明日爾等聽明白了嗎?」

  眾將怵然一驚,齊齊拱手道:「末將明白,謹遵將令!」

  陳鴻蒙點點頭,臉上殺氣忽然一收,他一轉身,倏詭走到大帳一角,眾將官抻長脖子看去,只見陳大人從帳角小桌上拈起三枝香來,點燃了拜了三拜,然後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爐裡,上邊神龕中拱著三清大帝,三位老神仙面目和靄,慈祥可親。
匿名
狀態︰ 離線
444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1:07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七十四章 害中取利


  士弈們頂盔掛甲一路疾行。一萬步弈、五千騎兵,其中三千是楊凌自京中攜來的外四家軍鐵騎,另外兩千是德州守軍。

  楊凌坐鎮德州,根本不是為了留在這座軍事重鎮督戰,其志實在楊虎。他停駐德州,是因為德州的重要性不亞於濟南,不把這裡安頓好,他無法放心馳援泰安,同時又可藉此麻痺楊虎,暗暗調度各地守軍。

  劉六精騎三萬,軍隊素質要高於楊虎,但是人數較少,尤其不擅攻堅,按照常理,沒有數倍的精銳戰士,要攻下一座苦心經營多年的軍事要塞,難如登天。然而官軍的士氣低落尋致戰力嚴重低下,再加上德州守軍魚龍混雜,來源不一,所以很難做到令行統一,其結果就是援軍多了,但是沒起到1+1=2的效果,反而比原來更弱。

  這就是木桶原理,如果組成木桶的木板長短不一,那麼這個木桶的最大容量不取決於長的木板,而取決於最短的那塊木板。守衛城池,需要部隊整體配合、協同作戰。一支部隊的戰鬥力強弱、整個戰役的勝負,很大程度上不是取決於某幾個人或某一支隊伍的超群和突出,更取決於它的整體狀況,取決於它是否存在某些突出的薄弱環節。

  德州軍有官軍、有巡捕、有鄉兵丁勇、有民壯,而且官兵來自四個地方,派系山頭眾多,將這麼一些人捏合起來,難度可想而知。楊凌在德州臨戰之際果斷以刑殺立威。整肅統屬不一的各路軍隊,樹立羅士權絕對的指揮權和個人威望,就是為了讓他能負起堅守德州的責任。

  他把保定、天津兩支數量最大地援軍分別安排到桑圓口和十二連城,把德州本地守軍全部調回德州城。同時把易於指揮和聽命的團練部隊也留駐德州,加強統一調度能力,保證了德州這座軍事要塞的安全。

  待軍心士氣穩步回升,羅士權令出一門,足以統御德州守軍,楊凌這才突然誓師,親率一路兵馬,趁夜悄然離開德州城,星夜馳往泰安。德州城頭楊字帥旗不撤,劉六劉七根本不知道楊凌已悄然離城。並帶走了一萬兩千人。

  此時德州城內還有兩萬六千官兵,正常情形下也能與劉六大軍僵持,何況還有桑圓口、十二連城兩路大軍互為倚助。劉六大軍不知底細,加上自已傷亡慘重,於是轉強攻為僵持,表面上仍氣勢洶洶,擺出意欲決戰的姿態。其實際意圖已轉變為拖住楊凌及德州軍隊、配合楊虎奪取泰安、濟南。

  楊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地計劃不可謂不大膽,但是為了減少楊虎在山東的流毒。將大明損失減小到最低程度,這是唯一的辦法,否則山東地境越發潰爛,惡性循環,匪只能越剿越多。

  官府對外宣傳響馬盜、白衣軍如何為非作歹、裹脅亂民,其實有些事是很難對外言明的。百姓從盜,楊虎、劉六短短數月間聚兵數萬,決不僅僅是靠裹脅利誘的辦法,朝廷施政過苛也是緣由之一。

  河北,山東百姓百餘年來為了保證明軍邊馬的供應。馬戶的徭役負擔極其沉重。為了保證養好馬他們要付出很大代價,不僅耽誤農耕,而且當所養馬匹死亡或種馬孳生達不到定額時,還要賠償損失,一貧如洗的農民不得不賣田產、昴男女,以充其數,實是苦不可言。

  當邊軍暫時不需要那麼多馬匹時,官府也不會把成馬全部收繳,他們同樣承擔不起這麼龐大的軍馬飼養,於是仍要養在百姓家中,這些為了節省開支散養農戶家中的成馬,就是楊虎、劉六兩支隊伍迅速聚斂使用地大量戰馬來源。百姓負擔如此之重,以致當時有人慨歎「江南之患糧為最,河北之患馬為最」。

  同時河北山東一帶近京畿,富紳豪商不及南方多,但是官僚地主卻如過江之鯽。以衍聖公來說,作為山東的大地主之一,擁有百萬畝良田。那是什麼概念?附近幾縣的百姓統統都是他地佃戶,做為地主如果稍稍刻薄貪斂一些,就有數縣百姓飽受荼毒。

  馬政壓搾、土地兼併,土地兼併造成草場減少,反過來使馬政剝削更加嚴重,朝廷涸澤而漁的作法,使許多百姓對官府怨憎不已,這也是反叛隊伍一旦破壞了百姓生存希望,他們根本不寄望於朝廷,而選擇從匪的原因。甚至一些久被官紳地主壓迫的農民,主動接濟援助馬賊,而視官府如仇。

  因此,即便山東不是地理上太接近京師,就憑此地的社會環境容易滋生反叛者,容易成為白衣軍地穩定根據地,楊凌也不能不重視,不能不盡全力剷除這個大患。

  戰馬嘶鳴,戰旗獵獵,輕裝快馬,雄壯剽悍的騎兵隊伍飛馳在前,喬四海率步弈尾隨與後,喬四海參加過抗倭戰爭,臨戰經驗豐富,而且善於打埋伏、打突擊,正堪重用。

  阿德妮一身戎裝,坐在楊凌身邊,她的頭盔放在一邊,一頭亮麗地長髮披散下來,英武中透著柔媚,更顯明媚照人。

  楊凌輕輕攬住她的腰,撫摸著她的頭髮,低聲道:「一會到了禹城,你還是隨喬參將行動吧。泰安那邊,兵馬眾多,我怕照顧不了你」。

  車子顛簸著,阿德妮輕輕握住楊凌的手,柔聲道:「楊,為什麼不讓我和你並肩做戰呢?我並不只是會乘船打仗,我的馬術也相當不錯呢。你……對戰果沒有把握?」

  楊凌搖搖頭,沉思道:「不,此戰楊虎必敗。他的軍隊猛則猛矣,不過這麼短的時間聚集這麼龐大的軍隊。他是沒有時間整合約束地,戰事順利時為了爭奪財物,他們個個驍勇如虎,一旦遭受重挫。立即土崩瓦解。匪,就是匪!」

  「局部來看,他們數量佔優,實際上同朝廷大軍相比,他們仍是勢單力薄,軍隊作戰全憑一股氣勢,那些從匪地貧苦農民沒有多少作戰經驗,更沒有數十萬大軍混戰時彼此協調配合的能力。」

  楊凌冷誚地道:「他們的優勢是機動靈活,作戰可以出其不意,可是楊虎一直沒有考慮建立牢固地根據地。把山東作為大後方,士兵們一直疲於奔走,我想現在軍需補給已經出現了很大困難。這就便於我集中兵力。予以擊破。」

  阿德妮點點頭,輕輕靠在他肩上,說道:「這一戰能全殲楊虎叛軍麼?」

  楊凌搖搖頭,歎道:「談何容易,就是軍神。也做不到這樣的戰果,除非楊虎誓死一戰,決不後退。否則就算我調來百萬大軍。不惜財力步步設堡,層層包圍,封鎖所有交通要道,他要率一支輕騎快馬脫離我的圍剿包圍圈也易如反掌。」

  阿德妮的黛眉輕輕蹙了起來:「我明白的,就算在我們那麼小的國家,一支很小的反叛隊伍,圍剿起來也是相當困難的。不過………這一來他們到處流竄,怕是會國家造成不小的麻煩」。

  楊凌在她頰上吻了一記,微微笑道:「也不盡然。戰爭如果能好好利用,造成的破壞未必就比利益大。」

  楊凌目光閃動著道:「北戰韃靼,我們和朵顏三衛還有女真三部建立了戰略聯盟,同時帶動了雙方互市交易,做為交換條件,我們在遼東設立了很多大型牧場。

  打倭寇,我們趁機壯大了水師,建造了新式戰船和火炮,把百餘年來淪落成賊窩地東海諸島全部拿了回來,於琉球駐軍,北控日本,將黃海、東海置於手中,保障了海運通商。

  幫助滿刺加與佛郎機一戰呢?轄夷州,控南海,駐軍於滿刺加,隨時可以把勢力伸向印度洋。同時加快了東西方交流,即將而來的商業交流還將帶來東西方的文化碰撞和融合。

  就算是在四川青定都掌蠻,趁機徹底瓦解了這個百餘年來不斷作亂地地部落,將雲貴川三省的戰略要衝敘州牢牢地控制住,同時震懾了越來越跋扈的巴蜀十五位土司。促使朝廷改變了容易引起民族爭端的固有政策。

  戰爭,如果只是打個痛快,只是取得戰場上的勝利,那才是真地失敗。你家相公我平北虜、平海盜、平倭寇、青南蠻、平西夷各有斬獲,那麼青匪呢?有什麼好處?美麗的海盜男爵閣下,你來說說看」。

  阿德妮嫣然一笑,攬住他的腰,懶洋洋地道:「親愛的,挨著你,人家才不願意想這些費腦筋的事兒呢。再說,對大明你遠比我熟悉的多,現在又是大明的公爵,人家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你說來聽聽嘛」。

  楊凌被她的柔媚可人逗笑了,在她豐隆動人的臀上輕捏了一把,他才開口道:「同這些戰爭相比,這次白衣軍、響馬盜作亂,固然有為首幾個人的個人原因,可是他們能拉起這麼大地隊伍,就不能不叫人深思了。

  山東之亂,源於河北。河北之亂,源於朝廷。朝廷之由,起於體制。這才是此次叛亂的根緣,這個根緣不解決,就算我打一百次勝仗,殺上一百萬人,也不過是揚湯止沸,治標而不治本。

  就算劉六死了,楊虎亡了,說不定馬上又冒出來一個新的劉六楊虎,流賊殺之不絕,受苦的始終是百姓。只有釜底抽薪,清除積弊,讓百姓有條活路,才能真正徹底平息流賊作亂。然而要治本談何容易?

  它要觸及的是整個大明統治階層的現有利益,這個階層包括公侯勳卿、朝中百官、天下士紳,甚至各地落王、世家,豪門,就算是皇帝,也觸逆不了這麼龐大的力量。然而,藉由流賊叛亂,深受其害的不只是青民百姓。

  整個高高在上的統治階級。都會深受觸動,他們自然會意識到要想長治久安,獲得長遠利益,就必須讓利於民。採取有力措施緩和社會矛盾。許多平時難以撼動地積習、舊制,就可以迎刃而解。」

  楊凌淡淡笑道:「說實話,我打過這麼多仗,在朝中費盡心思做了一些改革,還從未觸及大明體制上問題,這一次……這一次是個好機會,這一仗,對我來說,才是最最重要的一仗。阿德妮,我的真正戰場不在這裡。而在朝中,打贏了那一仗,我才是真的取得了勝利」。

  阿德妮抬起頭來。望著楊凌地目光,忽然發現熟悉中增加了一點陌生的味道,那種眼神,睿智剛毅中帶著些無情的殺伐決斷,他在論政時不再帶著強烈的個人感情了。而是能夠冷靜地從長遠利益去考慮問題,這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應該具備的素質。

  「他是真的無力藉此一戰全殲白衣軍,還是故意縱匪為患。藉此推動他的政策施行,以達到利益更長遠的政治目的?」

  阿德妮心中忽地閃過這個荒誕地念頭,隨即暗暗自責:「我怎麼能這麼想呢?不會的,楊永遠做不了一個冷酷的政客。他只是因勢利導,盡量利用無法制止地不利因素,來創造有益的事情」。

  楊凌倒沒想到阿德妮心中轉了半天念頭,居然會一時把他想像成一個冷血政客。他溫香暖玉滿懷,可是因為此時正在思忖著自已的打算,越想前途越是光明。興奮之下,雙手溫柔的撫慰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他沒有思及與欲,阿德妮倒嬌顏酡紅,喘息漸漸粗重起來。

  楊凌仍無所覺,含笑說道:「你想不到也不怪你,戰爭運作地好,能對政治、科技、經濟產生巨大拉動作用,我也是從美國……喔,從每……每個國家的戰爭史中思考摸索出來的。

  臨戰不慌,盡量化不利為有利,自混亂中創造條件,就可以把戰爭地損害減至最低,甚至帶來的利益遠遠大於破壞。戰爭是國力的拚搏和消耗。為了應對戰爭,運籌得好,可以增長財富、拉動國民經濟發展,失去算計,則會導致窮兵黷武、禍國殃民。

  比如說吧,天津港是朝廷試行開放的三個港口之一,可是北方不及南方開放,大的利益團體大多是地主階層,對此一直持抵制態度,所以天津港迄今還是軍港的作用大些。

  白衣軍之亂,使南北陸路交通斷絕,漕運受到了影響。然而現在海上平靜,就可以趁機擴大海運規模,等到人們嘗到了它的甜頭,即便戰爭停止,它仍然會繼續紅火下去,僅靠朝廷政令無法推動的事,這樣就可以輕易辦到了。

  山東百姓錯過了今年春耕,靠外運的糧食勉強能讓他們支撐到十,,明年怎麼辦?現在外逃地難民無地無產,只能成為流民,要回來還是無法生存,我會建議朝廷制訂一些優惠政策,把這些視家圓土地如生命,輕易決不肯背井離鄉的百姓闖關東。

  遼東薄弱的漢民基礎將因此大大增強。當年太祖皇帝得把山西人綁到山東來落戶,現在利用這種不利形勢,百姓不但不會反對,反而會感激朝廷幫他們創造了一條活路。同時山東河北河南一帶許多巨富地主破家身亡,許多土地荒蕪,戰亂地區安置流民、推行新糧、加快工商也就方便了。

  軍事方面,募兵制一直不能得到完全的貫徹實施,近在咫尺的民亂橫行,把衛所軍的潰爛無能完全暴露在京師權貴們的眼前,兵部要推行募兵制,逐漸取消衛所軍就容易的多。

  工商方面,由於戰亂,朝廷對江南稅賦的倚重越來越大,可以趁機擴大商人們的限制桎梏,使他們形成規模和集團化。

  此外,陸路鬧匪將加強東西地區的江運河運。戰爭需要營帳兵甲,可以擴大朝廷設在遼東的手工作坊和牧場,同時解決移民就業,戰亂促進馬政解體,強化軍隊戰力等等。」

  楊凌得意地笑道:「由於戰爭破壞。各個部分的一切自然惰性和阻力,都將受到抨擊,如果施政者能看得到這些問題,積極利用這次內亂的衝擊去借勢而變。原本不積極的地方官府和官僚們也得積極響應,這就是四兩撥千斤,平時要花大力氣、花很多年才能做地事,就能迎刃而解。」

  「哦………楊,你真偉大!」阿德妮氣喘吁吁的抱緊了楊凌:「我還真的沒想到可以利用戰爭做這麼多有益的事,只懂得拿劍地人,只配做一個武士,而你……是一個真正的騎士」。

  楊凌沉」睿智的神情不見了,阿德妮忽然變得嬌媚性感的神態,在這小小的車室中讓他也變得動情起來。他這才發現,自已的大手,不知何時已經解開了阿德妮的衣領。探進了她的胸懷。

  抹胸被推了下去,酥胸半露,玉雪雙乳從幽暗中看去,粉瑩瑩,顫巍巍。含珠帶露,茵蘊綽約,那一片旖旎春光讓楊凌看的眼睛都直了:「阿德妮。你…….你也很偉大,真的很偉大。呵呵,我地雙手,是最好的豐胸良藥。

  新剝雞頭肉,初綻鮮筍尖,鮮嫩而光滑!淡紅的乳暈中央,已經凸起了兩粒鮮美可口地櫻桃,酥酥潤潤、色艷堅挺。

  隨著楊凌的一下捏弈,一聲勾魂的呻吟從阿德妮的唇瓣間婉轉而出。讓人聽了心旌蕩漾。那雙明媚妖異的動人美眸,深邃如琥珀,她嬌喘吁吁地道:「喔……象別…,這是在車上,親愛地楊,別.……,這……這可不是一個騎士該有的行為」。

  楊凌被這尤物撩逗的慾火如焚,可他還沒有荒唐到在萬馬千軍隨從下,在眾多親軍保衛下地馬車上縱慾行歡。楊凌克制住心中衝動,輕輕自那溫暖柔挺中抽出手來,替她掩好胸口,輕笑道:「人不輕狂枉少年,經過四川雞冠嶺上的一場生死劫難,我已經不是昔日心性了,丫頭,你可不要輕易惹火呀」。

  阿德妮紅著臉咬了咬嘴唇,忽地一翻身騎到了楊凌身上,楊凌被推的半躺在軟臥上,他不禁直了眼:「不許我做騎士,難道你……你要做女騎士?」

  阿德妮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趴在他胸口嬌媚地道:「經過雞冠嶺上的一場生死劫難,阿德妮也不是往日心性兒啦,楊,人家一定要把自已交給你,要把我們一生一世的名份定下來,這就是人家這次北上想要達成的心願。」

  「呃……象北上也不用現在上呀,唔………唔唔……。」

  大軍行進的速度緩緩慢了下來,前軍將領馳至楊凌車駕前,拱手稟道:「國公,前方已到禹城」。

  車廂內春光一片,二人雖未及於亂,可那親熱情景兒也夠讓人眼紅心熱的了。

  「快快,整理一下,軍容風紀要嚴整」,楊凌悄聲催促道,說完整了整袍袖,緩和了呼吸,清咳兩聲,威嚴地道:「大軍在城中停下暫歇,然後召請喬參將和各位將軍過來議事」。

  車外將領恭聲應是,一撥馬頭傳達將令去了。阿德妮態若春雲,媚眼如絲,一口雪白的貝齒輕咬著櫻唇,睨睇著楊凌嫵媚地一笑,悄悄自袖中取出一方絲帕,輕輕掩在濡濕紅潤地唇瓣上。禹城也被白衣軍攻掠過,現在雖然沒有匪了,不過縣治一片混亂,當地官員一部分逃去了濟南府,其他的也談不上管理地方了,不過朝廷大軍進城。偌大的動靜,這些官員自然聽說,不禁欣喜若狂,連忙從坑裡把官服刨出來。匆匆趕來拜見。

  楊凌簡單問了問當地情況,要求地方官員各負其責,迅速整頓地方,然後便屏退眾人與喬參將等人議事。

  楊凌將軍事部署重新確定了一遍,然後朗聲道:「楊虎屢屢戰敗官兵,一是我們各地駐軍各行其事,不能精誠合作,二是楊虎大軍多是騎兵,能戰則戰,不能即走。機動靈活遠非我軍所及。

  此次匯聚各路兵馬中的輕騎力量予以突擊,以騎兵對騎兵,以快打快。楊虎必重施故技,擇路而逃。各路援軍中地步弈分守各處要道、城池,設伏打擊。記住,你們是步兵,他們是騎兵。所以我不需要你們完勝,更不指望你們全殲潰逃的白衣盜。

  你們要利用設伏地點的地利,用弓箭、火器。盡可能的消滅逃竄地敵人,讓他們成為過街老鼠、驚弓之鳥,讓他們不敢在一座城池、一處山嶺、一道河渠、一片叢林處停留,要讓他們覺得處處有官兵、處處有埋伏,把他們變成疲兵、弱兵、怯兵!

  現在,大軍在此休息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本國公率輕奇奔襲泰安城下,匯合各路援軍攻打楊虎大營。你們各自奔赴設伏阻擊地點。楊虎軍來,就是作戰命令,務必盡忠職守,英勇作戰。」

  眾將領轟然應是,楊凌掃視一眼,說道:「散了,各自準備去吧」。

  知縣衙門已經被白衣軍縱火焚燬,這裡是一處大酒樓,酒樓中被洗劫一空,店掌櫃也不知去向,所以被楊凌暫時當成會議場所。部署完畢出了酒樓,只見滿街大軍來回調動,百姓擁擠在路邊觀看著。

  阿德妮湊近楊凌身邊,低聲道:「楊,我和喬參將說過了,一會兒我跟你走」。

  楊凌把眼一瞪,斥道:「放肆,誰允許他做主了?我答應了麼?」

  阿德妮把嘴一嘟,倔強地道:「我就跟你走!」

  楊凌把虎軀一震,雙目又使勁瞪了兩瞪,見阿德妮毫無懼色,不由肩膀一塌,歎氣道:「跟吧跟吧,你能,我是管不了你了』。

  阿德妮聞言雀躍不已,歡喜地挽住了楊凌的胳膊,楊凌唬著臉不理她,阿德妮笑嘻嘻地渾不在意。

  由於受了楊凌的嚴令,各路軍隊秩序井然,不敢有絲毫擾民,楊凌一路遊走,見了甚是滿意。剛剛走到路口,只聽一個人高聲嚷道:「楊虎不是東西,他的婆娘能是東西?做賊的沒有一個好東西,流里流氣,全不是個玩意兒,你敢說有好地?」

  楊凌心裡一翻,扭頭望去,見是路邊看熱鬧的兩個百姓在那兒爭吵,瞧那落魄模樣都是外地的流民,全部行頭都穿在身上了。另一個被他揪住了衣服,懲紅了臉道:「俺……….俺沒說他們是好東西呀,俺只是說和楊虎的白衣軍比起來,紅娘子軍還講點道義嘛」。

  那些穿上了從地裡刨出來的官服,人模狗樣跟在楊凌屁股後邊的地方官員們一聽,立即衝出去兩個,指著那百姓地鼻子罵道:「混帳!楊虎、紅娘子都是反賊,你敢講他們的好話?莫非你也是亂賊一黨?來呀來呀,把這個反賊抓起來」。

  那百姓一見,嚇的臉都白了,連忙擺手道:「老爺,俺沒說反賊是好東西,俺真地沒說,俺也不是反賊,你看看俺,要不是被他們害的,俺能逃難成了這樣子嗎?」

  楊凌走過去,擺擺手趕開了那些狐假虎威的官吏,和顏悅色地道:「不要害怕,你們這是從哪兒逃過來的?」

  兩個百姓見楊凌一擺手,那幾個小官立即退到了一旁,曉得這人官兒更大,那惹禍的百姓戰戰兢兢地道:「老爺,俺是從平原縣逃過來地」。

  另一個早鬆開了他的衣服,陪著笑道:「老爺,小的是從河間府過來地」。

  楊凌一聽,原來一個是山東、一個是河北的,便笑了笑道:「河間府,嗯。是因劉六劉七之亂避過來的」。

  那人陪笑道:「是是是,就是流里流氣,他們領著兵攻打河間府,小的害怕呀。就一路逃過來了,這些賊招人恨吶」。

  楊凌呆了一呆,這才明白他是把劉六劉七念成了流里流氣,楊凌心思一轉,忽地想起到了這世上還從未聽人形容人時用過流里流氣這個詞兒,莫非流里流氣就是從劉六劉七衍化出來地?

  他還真猜對了,只聽那人又道:「流里流氣,不是東西呀。他禍害了河北,又來鬧山東,小的都不知該往哪兒躲了。這回看到這麼多軍爺,可算是放下心了,。

  楊凌笑笑,說道:「你們哪兒也不用躲了。這一回,朝廷一定能大敗響馬盜、白衣匪』。他轉身走了兩步,忽地想起一事,猛地回頭道:「平原縣?平原被紅娘子的隊伍攻打過?什麼時候的事?」

  那個禍從口出地百姓正想溜之乎也,被他一問趕緊又站住了。畢恭畢敬地答道:「回老爺地話,俺也………也不知道紅娘子打沒打過平原,俺是平原縣王鳳樓的人。紅娘子的人前天晌午經過俺們那兒。」

  楊凌一聽興趣頓起,連忙折回來仔細問道:「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紅娘子經過平原縣?她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你可知道些情形?」

  那人見這位大人甚是關心此事,忙答道:「回老爺,紅娘子的人也是白披風,不過頭上裹紅巾。這個俺們都聽說過,前天晌午,突然有好幾千的人出現在俺們那兒,可把俺嚇壞了,後來看他們的模樣才知道是紅娘子的人馬。」

  「她………」,這人看看楊凌臉色,放低了聲音道:「她的人和其他的強盜比,還挺講理地,不搶窮人家,也不准欺負女人,就是把鎮東頭王老財主家給砸了,老王家有錢,可讓他們一分,也沒剩多少,剩那點兒都給了鎮上幾個孤兒寡婦的人家了,。

  這人砸巴砸巴嘴,好像沒分給他還挺遺憾的,繼續說道:「他們在村子裡住了小半天,俺也沒看到據說一身紅地那個紅娘子,就聽他們的人嘮嗑,那些人也隨便,根本不背著人兒。俺就聽說他們是從曲阜一路殺回青州,又繞到惠民、臨邑來的,說是跟楊虎合不來,要去吳橋那兒匯合那個流里流氣。」

  楊凌吃了一驚,現在匪行迅速,各地據城自守,沒有大隊官兵保護,根本沒有信使探馬往來,如果紅娘子不走大城大阜,專門穿走鄉鎮之間,那些百姓現在又沒心思顧得上到府縣報告,消息遲滯之極。

  紅娘子去和劉六劉七匯合,那麼他們又要增加一支主力軍了。楊凌心中慌亂,定了定神才想到紅娘子招兵寧缺勿濫,現在的人數應該不到五千人,德州攻守之勢不會改變,這才定下心來,悵然道:「她………去了吳橋?」

  那個老實巴交的百姓道:「他們沒去,不知他們從哪兒打聽了消息,說是德州來了位楊大人,還是個國公,他們地頭兒紅娘子忽然又改了主意了,不去和流里流氣攙和,他們的人一路下去,走夏津、過青河,要去找一個叫趙瘋子的人」。

  楊凌呆了一呆:「從清河繞出山東,這是要奔山西去了,她………她她是在避著我麼?」

  那老農見這位官爺茫茫然地站在那兒,他也不敢走,就哈著腰站在跟前兒,楊凌過了許久才回過神兒來,他見老頭還站在身邊,忙點點頭道:「嗯,多謝你了,你可以走了』。

  楊凌沒有心情繼續逛街了,他喟然一歎,收斂了笑容緩緩往回走:「我來山東,她便避往山西,唉!造反大罪、滔天大禍,紅娘子呀紅娘子,你還要把這禍闖到幾時才肯罷休?」

  楊凌地心裡雖然有點失落,不過又沒來由地輕鬆了起來:「山東剿匪,不可避免地,打擊楊虎的白衣軍,就要捎帶上紅娘子的人馬,與她戰場兵戎相見,楊凌心中總是不是滋味兒。現在她離開了山東,自已正好放開手腳。

  不管怎麼說,國家大事要緊,尤其這場反叛,自已正要利用它,來對以往從來觸及過的朝廷政治體制來做一番改革。時運把自已推到了這個位置上,就不能辜負了上天的一番好意。人生不能行胸懷,雖壽百歲,猶為夭也!兒女私情,還是先擱在一邊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445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1:20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七十五章 十面埋伏


  戰火硝煙正濃,一道道火光劃破了夜空,泰安城下,殺聲震天。

  夜間攻城,是楊虎軍中一位低階軍官的建議。他原本就是一個軍官,衛所劃分給他的屯田在清丈時被劉瑾的人貪功冒充為地方藏匿的土地而劃走,無田可種的他只好淪為流民,逃離了衛所,楊虎兵至山東時他就乾脆投了軍。

  按照他的主意,楊虎軍日夜不停進行攻城,其中尤以夜間攻勢最猛,因為夜間城頭守將看不清城下白衣軍的具體部署和動向,這樣就不能料敵機先預做準備。這個法子果然坑苦了城中守軍,城外攻勢時緊時松,晝夜不停,尤其夜間無法看清對方人數,四城哪裡佯攻、哪裡真打也無法預料,只能日夜緊張防守,早已疲憊不堪。

  楊虎的耐性也快被消磨光了。他原本打算以泰安為餌,誘使濟南守軍出城一戰,所以攻勢並非十分凌厲,不料濟南守軍一直按兵不動,他從運河劫取到的幾十船糧草人吃馬喂,一通揮霍,現在所餘不多了,再不攻下泰安城,全軍就要面臨無糧可用的地步。

  因此楊虎這兩天已放棄圍城打援的計劃,全力攻擊泰安城,務必要拿下這座城池,用城中儲存的糧食做為補給,以城中的財帛美女鼓舞全軍日漸頹廢的士氣。

  楊虎軍有四門大炮,是從附近的縣城牛拉馬拽費了大力氣運來的,投效過來的原衛所軍官不太懂用炮,只明白大炮用時先要固定鐵銷,在炮車後設定鐵絆和堆壘土牆。至於火炮仰角、目標距離等等一概不知,不過這麼大一座城池擺在那兒,每一炮總能轟中城牆或者射到城內去就是了。

  城門內用重重條石高壘成牆,防止被楊虎大炮轟開。城牆被炸的傷痕纍纍,但是天將放光地時候,楊虎軍中的大炮啞了,他們的火藥還有好幾大桶,但是鐵彈丸用光了。楊虎軍前鋒韓柏不為所動,仍然揮舞著旗幟,命令所屬部隊不計傷亡地全力攻城。

  城頭火炮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噴吐著硝煙,開花彈猛烈地壓制著楊虎大軍地進攻,拋石機、壕橋、雲梯不斷向大炮的死角集結著。石頭、火球、毒煙球不斷地向城頭拋射,一條條人命不斷地與送在戰場上,卻根本沒有人顧得上看上一眼。

  中軍大帳內。楊虎蹙著眉頭,焦燥地走來走去,木雲、豆腐狼等親信將領默然站在一旁,楊虎忽地站住腳步,恨聲道:「區區一座泰安城。居然久攻不下,現在火炮用光了,劉六的大軍被楊凌堵在德州城外寸步難行。最要命的是糧草即將用盡,難道我不得不放棄泰安?不甘心、不甘心吶!」

  豆腐狼眼珠一轉,說道:「大哥,要不然我率一路人馬,往附近府縣再搜刮一番,找到的糧食怎麼也能讓讓大軍再支撐十日,我們現在人困馬乏,可是泰安城中的守軍恐怕更難熬,我就不信。他們還撐得過十天」。

  木雲說道:「大哥,依我之見,我們不如揮軍南下,南方糧草充足,足以供應我們的大軍所需,如果佔據南京,扶植一個朱家皇室宗親為傀儡,最不濟也可與京師劃江而治」。

  豆腐狼冷笑道:「姓木的,好像盡取山東之地,以山東,河南,山西結成鐵索,扼住京師咽喉什麼的鬼話就是出自你的主意吧?現在勝負未分,你倒又嚷著去江南了,。

  木雲微微一笑,說道:「行軍打仗,講地就是隨機應變。咱們原訂的計劃是盡奪山東之地,然後北進京師,斬其魁首。可是誰也沒想到朝廷應變如此之快,他們的軍隊不再跟在咱們後面做徒勞地進剿,而是分地據守、倚仗城池之利與我們抗衡,我們的優勢在於野戰,唯今之計,應當另做籌謀」。

  豆腐狼嗤之以鼻,不滿地道:「我呸!你一個獵戶出身,還當自已是諸葛亮了,充的什麼大尾巴狼?泰安早拿下來也就沒事了,不是你說什麼圍而不打、圍而假打,誘濟南之軍,現在泰安早拿下來了』。

  「好了好好,不要吵了!」楊虎煩惱地一揮手,看看帳外,天色已經微明,楊虎歎了口氣道:「命令易晨風、李夜隱的人馬立即配合韓柏全力攻城。我們打到天光大亮,如果泰安還是拿不下來,埋鍋造反之後就立即撤軍,取道南下!」

  「是!」一見楊虎做了決斷,帳中諸將齊齊拱手稱是。

  楊虎走到帳門口,望著遠處城頭不斷噴吐的火舌和一陣陣衝殺地聲浪,心中暗暗吶喊:「是成是敗,就在這黎明一戰了!」

  「是成是敗,就在這黎明一戰了!」

  伯顏猛可揮鞭甚急,不但人是一身熱汗,就是馬也汗濕鬃毛。

  六千騎,兩萬馬,數千里奔襲,目標:青海湖,擁有至少四萬族民的叛逆大將加思布。

  他們行進速度驚人,一天至少行進數百里,為了保證戰力,只在人馬皆困乏至極時才停歇半日。蒙古騎兵的長途奔襲閃電戰,被他發揮地淋漓盡致。

  重兵集於宣府大同一帶佯攻大明掩人耳目,自率輕騎千里奔襲對他加思布,這份豪情,這份自信。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嫡系血脈。這份孤注一擲,也同樣只有伯顏猛可才有這樣的膽魄。

  他不能不做這樣的選擇了,戰敗不會打垮他,但是在他最困難地時候。手下親信大將率部叛逃,如果不盡快受到懲罰,他就無法約束其他的部眾。更可怕的是加初思布不知從哪兒找到了早已下落不明的滿都海,利用她地威望和號召力,原本屬於滿都海一系地貴族部眾人心浮動,一些小部落已經悄然投靠去了。

  再不解決加思布,他只不過能苛延殲喘多捱上半年,到了今年冬天,苦心經營多年的勢力就得全部土崩瓦解。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唯有一戰!

  戰馬奔馳,莽莽草原上,一萬鐵騎猶如一陣狂風。帶著如雷般的轟鳴一掠而過,驚得遠遠的鳥獸奔飛。

  只要有水草,蒙古人就可以不需輜重,輕裝快馬,千里長途逾於旦夕之間。大軍臨近青海湖。天空仍是一片墨色。伯顏猛可命大軍停下休息,一個半時辰之後,他們飲盡馬奶、喝光清水。吃完僅餘的一點食物,然後趁著黎明第一線曙光還未出現,發動了最後的攻擊。

  煙波浩淼的青海湖,還沉寂在一片幕色當中。魚躍浪間,早起的雲鷗低掠水面,濤聲拍岸,應和著不時響起的聲聲鷗唳,空曠而寧靜。

  湖畔柵欄內有成群地牛祟,這裡土地肥活。草木繁茂,禽獸生息如若樂土,是遼闊的天然牧場,豐腴的待墾土地。

  此刻,淺水草叢中地鳥兒振翅高翔,狍子從沃草中抬起頭來,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小眼睛警惕地四下窺看了兩眼,然後撅起肥肥的屁股慌慌張張的逃了開去,片刻的功夫,一片悶雷從它方才駐足地地方驟然滾壓了過去。

  伯顏可汗揚鞭躍馬,迎著青海湖上涼爽的風,連綿不絕的蒙古包已在他地眼前,他要找的,是那頂最大的、營帳前豎立著高高的刁斗旗桿的所在。遠遠傳來的隱隱沉雷,最先驚動的是牛祟和牧祟犬,它們騷動起來,開始發出混亂的鳴叫。

  當伯顏可汗的鐵騎踹破外圍營盤,迅猛地疾撲營盤核心時,加思布地勇士們也紛紛爬起,匆匆拿起刀槍,跨上了馬背。他們並非沒有斥候兵,在這個地方,種族實在太多,儘管加思布的族群是最龐大的力量,可是難保沒有不自量力的挑戰者。

  但是奔襲者太果決也太神速了,當斥候兵看到他們的身影,撥馬回奔時,也不過比他們快了一線的功夫。有人指著大草原上狼群一般猛撲過來的地方喊道:「就是那裡,就是那裡!」

  加思布勒馬遠眺,只見萬馬奔騰,狂飆而來,其勢銳急如箭。

  加思布又驚又奇:這是誰的人馬?青海是陸上絲綢之路和唐蕃古道兩條大動脈的交匯處,所以這裡人種極多,有阿拉伯人、波斯人、撒魯爾人、阿兒渾人,還有西斯藏人、維爾吾人,土蕃人。但是他們的部落太分散了,根本沒有一個統一的組織,不可能匯聚成這樣一支氣勢如虎、整齊劃一的鐵騎。

  各個蒙古包的戰士全都跨上了戰馬,紛紛向他的營帳奔來,他的身後頃刻間就聚集了六千餘名戰士,遠遠近近還有戰馬不斷馳來。

  加思佈滿意地一笑,他手下合格的戰士原來至少有一萬人,到了青海湖後又收容了一些散居於此的韃靼、瓦刺等族的小部落,甚至收容了一些土蕃勇士。

  自從奇跡般地得到了滿都海皇后,加思布以奇貨居之,利用她的威望不斷遣人向附屬於伯顏可汗的部落貴族們遊說,散佈種種不利於伯顏的消息,陸續又有一些部落悄然投奔了他,他的可戰之兵現在至少一萬五千人,是整個青海最大的力量。

  「勇士們,衝上去,把來犯之敵留在這兒,讓他們的軀體來肥沃我們的草地,殺!」加思布騎著一匹高大健壯的青海馬,拔出彎刀下達了作戰命令。

  加思布高大英武,臉膛黑紅髮亮,輪廓分明猶如刀削,騎在比蒙古馬高出一頭的蕃馬上。揮刀一指,氣勢凜人,兩個千夫長已提刀躍馬,應聲而出。率領所部向加思布射出的兩枚狼牙勁矢,吶喊著迎了上去。

  後邊的兵馬也緊跟著衝鋒了,對方地兵馬聚成一條鋒刃,而加思布的大軍卻像是萬箭攢射,翻捲奔騰,看那架勢,足以把對方全部吞噬,就在這時,加思布臉上輕鬆的笑意卻突然凝結住了。

  遠遠衝來的隊伍,已經清晰地出現在視線之內。清晨第一線陽光,正照在他們頭頂,當頭是一面大旗。大旗上一隻猙獰地狼頭,迎風舞動,似欲噬人。加思布忽然手腳一片冰涼:蒙古大汗的王旗,黃金家族的圖騰,來者是伯顏可汗。

  身穿皮甲、頭頂鐵盔。鬚髯如戟的伯顏猛可衝在最前,他的王旗就在他的身後。昨天傳回的消息還說伯顏猛可在劫掠大明邊境,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伯顏猛可的大軍熱血沸騰。眸中卻只有冰寒無比的殺意,對方的人馬比他們多,可是他們卻沒有避開正面採用側翼衝鋒,面對著蜂擁而至地敵軍,一聲令下,雪亮亮一片鋼刀耀眼,輝映於陽光之下。

  霹靂般的吶喊聲響了起來:「大汗征伐叛逆,從者退避免死!殺!」

  加思布的大軍呆住了,戰馬還在衝鋒。可是握韁地手卻不由自主地緊起,鋼刀還舉在空中,卻沒有了那氣勢如虹的氣概。

  他們背棄伯顏猛可的時間還太短,根深蒂固的服從心理、黃金家族神聖不可侵犯的心理根深蒂固,突然毫無準備地發現,他們要做戰的對象竟是他們昔日誓死服從的大汗,他們頓時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果早早得到伯顏可汗進兵地消息,如果加思布和手下死忠將領能對他們做一番戰前動員,充分考慮過個人和家庭前程的士兵們應該能鼓起勇氣,把昔日最崇敬的首領當作寇仇死戰,但是現在乍見大汗出現,他們頭一個反應只有服從和退避。

  衝鋒者已逾萬人的滔天巨浪變成了緩緩拍打堤岸的青海湖潮,伯顏猛可一馬身先,手中緊握著他的寶刀,低喝聲中手勢一揮,鼓噪喊殺聲若沉雷,他的騎兵就像一把剪刀撕破了一塊繃緊的布料,從迎上來的士弈們中間猛衝過去,目標:加思布!

  鐵騎風馳電掣,加思布身邊誓死效忠地將領和親信族人見勢不妙,立即拔刀撥馬,狂吼著衝了上去,閃亮的彎刀長矛在一瞬間碰撞在一起,如同浪花淹沒礁石。

  雙方騎兵對攻,同樣用的是蒙古騎兵專用的鑿穿戰術,如斧頭鑿子般直楔核心,雙方訓練有素的戰士都懂得相互配合、彼此呼應,一樣的驍勇、一樣的善戰,但是加思布的軍隊士氣無論如何都無法和伯顏可汗的六千死士抗衡。

  戰馬嘶鳴,人流湧動,酷烈搏殺,刀矛揮舞,阻擊的人目標是那面狼頭大旗,衝鋒者目標也在那面大旗,它指向那裡,衝鋒者和阻擊者就迎向那裡,在它的旗下,到處是奮力揮舞的刀槍,不斷有人在嘶吼聲中落馬,無論是否傷及要害,落馬就是死。

  「殺——!」

  憤怒的呼喝嘶吼,伯顏猛可紅著眼,一雙凶睛緊盯著昔日的得力部下,縱馬馳突,刀光電閃,倒在他馬前的戰士不計其數。加思布也親自參戰了,提刀躍馬,縱橫在人叢之中,兩人都在最攝著對的目光,只是由於密集的人馬阻攔,一時不能衝到一起去。

  眼前,不斷有刀光矛影閃過,不斷有旗幟戰馬掠過,不斷在戰鬥的人影擋住了彼此的視線,但是兩人的目光始終不曾被他們阻隔,他們總是能在最快的時間裡,找到對方的身影。

  伯顏猛可寶刀一橫,刀上的紅藍寶石攸地耀出一天的迷離,一名迎面而來的騎士被他腰斬,隨即他踏著馬蹬,奮力躍身而起,藉著馬勢衝鋒,當頭一刀凌冽劈下,將那馬頭一分為二,漫天血霧中暢聲大笑:「加思布,來與我一戰!」

  加思布也紅了眼,聞聽挑戰想也不想,他霹靂般一聲大吼。撥轉馬頭,緊攥鋼刀向伯顏猛可衝去。周圍廝殺的戰士們不知不覺間靜了下來,狼頭大電下,只見刀光如電。霹靂雷霆,縱馬如龍,往來交映的身影,唯有這一雙梟雄………,

  智

  朝陽如火,泰安城外殺聲震天。

  楊虎攻城正如火如荼,萬萬沒有料到泰安城下黎明一戰,不是與城中守軍,卻是和突然殺到的各路援軍。

  他縱橫山東,很少遇到像樣地對手。當他集兵攻打城池時,由於行動神速。而各地官兵們要調動必須得到都指揮使司的同意,等到都指揮使司得到消息,他早已得手遠遁。官兵合圍的速度永遠沒有他行軍的速度快,所以一直也沒有遇到過像樣地對手。

  這次兵圍泰安城,足足攻打了半個月,他也考慮過朝廷會不會調集援軍來攻,所以在泰安城外各處交通要道四十里外均設有探馬。一俟有了狀況立即回報,以他現在的實力和運動戰的速度,無論是選擇一戰。還是從容離開,都是易如反掌的。

  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山東本地的兵現在都據守在各處城池中,不從外省調兵,抽調這些人馬來進攻自已,那就要了著自已跳出包圍,反攻其他空虛城池的危險。自已打了敗仗,左右不過是死些兵馬,朝廷打了敗仗、丟了城池。主帥十有八九得入大獄,他不信有誰敢這樣瘋狂。

  可是這樣的瘋子偏偏來了,楊凌居然把遠在青州的兵都調過來了。朝廷的兵大部分是步兵,按照通常情形,等到他們的人馬趕到,自已早把軍隊整肅好,大家吃頓飽飯,唱著小曲兒,悠閒自在地離開了。可是更瘋狂地是,楊凌居然調動了各路軍隊中的所有騎兵打前戰,後續的大隊步兵連影兒都看不到。

  所以楊虎聽說了這消息又驚又笑,他實在無法想像,各座城池中據守地騎兵通常都不超過三千人,這樣的小隊騎兵脫離大隊到底是來打仗還是來送死?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楊凌調來的全是騎兵,速度並不比他楊虎的探馬慢,當他的人趕回來報訊地當口,各路騎兵也同時到了。

  他們的人馬幾乎是同時趕到的,從不同地地方,不同的道路,但是卻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甚至一些比較遠的地方,比如青州一路兵馬,一路上就不斷持著欽差總督的軍令,沿途收編節制各城池的騎兵,匯聚到泰安城附近時已經形成一支兩萬八千人的騎兵隊伍。這樣一支隊伍借助附近山形地勢,足以頂得住白衣軍至少五輪以上的衝鋒。

  徐家樓、邱家店、太平莊、老雀口……,來勢好快,他們佔據了環泰安一帶重要路口,不待楊虎做出反應,立即開始在路上灑設蒺藜,擺放鹿角木,然後挖陷馬坑,架上拒馬槍……,

  兵貴神速他們已經做到了,可是不趁機發動攻擊,卻擺出這副守的架勢算怎麼回事兒?莫非他們妄想以騎兵快速行軍,以同樣靈活的機動能力迅速搶佔各處要道,然後設防等候步兵趕到?那來得及麼?楊虎被各路官兵地詭異舉動弄得百思不得其解。

  百思都不行,楊虎決定不思了,他決定走。往哪走?四面八方,除了濟南這條路空空如野,鬼影都沒見一個,其他幾路全有官兵設阻。這一回他帳下將領眾口一辭:「不走這條路,一定有埋伏!」

  英雄所見略同,楊虎也是這個意思,既然早已決定南下,到江南去發展,此刻正好施行,楊虎決定集合部隊從太平店突圍,然後擇路殺出山東,取道南下。

  探馬穿梭飛報。向楊凌匯報著楊虎大軍的舉動,楊凌和濟南守軍中的騎兵匯合,現在約有八千精騎,靜靜地守候在路旁一處山坡後。楊凌站在坡上。眺望著泰安城下的片片火光,聽著探馬地匯報。

  聽說楊虎已停止攻城,阿德妮急道:「楊,馬上發起衝鋒吧,用你的三千鐵騎,撕開一個缺口,然後大量投擲手雷,造成他們內部大亂,趁此機會號令各路兵馬一同進攻,匪軍必潰」。

  楊凌微微一笑。說道:「再等等!」

  片刻功夫,又有探馬回報:楊虎軍中軍轉移,看其移動方向。是要從太平莊逃逸,攻城部隊正在後退集結。

  這一下連統領騎兵的兩位游擊將軍也急了,他們躍躍欲試地看著楊凌,楊凌微笑擺手道:「不必著急,再等等」。

  阿德妮的計劃是不錯。不過各路臨時湊合起來地部隊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不想統屬,整合不利。楊凌雖然早有預料,已經下令在各部派來的騎兵隊伍中擇選出幾位將領充任主帥。這是這種臨時的整合一旦遭遇匪軍瘋狂的反撲會不會潰不成軍實難預料。他不敢冒這個險。

  他可以下死命令,喝令各路援軍兵馬逾時未到斬其主將,卻不能蠻不講理地規定任何一路援軍失利即斬其主將。第一仗,必須得自已來打,打得漂亮、打得俐落,把下山虎打成落水狗,各路援軍馬上就能從賴皮狗變成一群惡狼。

  脫胎換骨,源於士氣,明軍缺的就是士氣。仔細看看,除了自已的鐵騎部下冷肅平靜,德州和濟南的官兵多少都帶著些忐忑,這還是自已親自押陣,其他各路援軍的心態可想而知。促使各路援軍搶攻,只能變成一場爛仗。

  可是白衣軍呢?白衣軍又算是什麼軍?

  楊凌嘴角噙起一絲冷笑,淡淡說道:「他們能打狠仗,但是打不了硬仗。狠和硬是兩回事,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不代表他們不惜命,當他們感到絕望時,一樣會逃。能打硬仗地人,惜命而不畏死、永不輕言失敗、軍紀嚴整如鐵,白衣軍是一夥流匪,他們做得到嗎?」

  楊凌背起手來,悠然說道:「辛貴喜,邊軍在作戰時突然整肅軍隊進行轉移,如果有十萬人,需要多長時間?」

  辛貴喜是他三千鐵騎的統領,邊軍中的一位游擊,他怔了怔,思忖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道:「軍令下達全軍,集結整肅完畢,到拔營起寨……大約得一個時辰」。

  楊凌笑笑,說道:「邊軍訓練有素,十萬大軍集結尚需一個時辰,何況這群不知軍紀地悍匪?攻城不下,氣勢已衰;忽聞被困,軍心不穩;倉促集結,陣型必亂!上萌退意,下則欲逃,這時候在它的心腹處捅上一刀,哼哼!」

  第一縷陽光已經照在了山頂,眼前忽地亮了一下,山青樹綠,別樣的明媚。隨即,噴薄而出的第一縷陽光被雲彩遮出,乍現的光明又黯淡了下來。

  楊凌振聲道:「辛游擊,命令你地人馬衝鋒,趁他大軍集結無法展開有效攻擊陣形,迅速剖開他們的肚子,鑽進去四處投擲手雷,炸他個人仰馬翻!一營亂則全營亂,百馬驚則萬馬驚,到那時他們除了一路潰逃,再也無法阻止有效反擊了,。

  辛貴喜一拱手,肅然道:「遵將令!」隨即一拂戰袍,大步騰騰下山去了。他的絆甲絲絛上繡了一個奇怪地布袋子,一格一格的,格裡插了一排短木柄,隨著他身體的動作輕輕晃動著,看起來有些份量。

  彭小恙抱著個黑色的炮筒子,鬼頭鬼腦地看了楊凌一眼,見他壓根沒有注意自已,便也躡手躡腳地跟下去了。

  楊凌又招過德州和濟南各支軍隊的將領,與二人又計議良久,二人方領命離去,楊凌對阿德妮微笑道:「走,咱們再往上走走,看的清楚………」。

  「看……主看什麼?」

  「看十萬大軍如山倒!」

  「唉,你倒放心,我總覺得衝鋒人數有些單薄呢」,阿德妮輕歎道。

  楊凌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麼好擔心的?打仗不只是打拳腳兵器,輜重錢糧,還是打心理、打人性,我也是一路觀察、品味響馬盜、白衣軍的作戰風格,兵員素質,才敢如此篤定」。

  楊凌拉起自已女人溫暖柔軟的小手,得意洋洋地道:「再說,統兵主帥一言一行都被部下看在眼中,所以越臨大戰,越要沉著冷靜。你看,那邊那座高山就是天下第一岳泰山。做主帥地人,就要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心理素質。」

  「轟……隆隆轟……!」驚天震地一聲巨響,腳下的地皮一陣顫悠。恰巧那濃雲自天空飄開,萬道陽光颯然而下,眼前一片通明,倒似這雷霆一聲把天震開了一道縫。

  楊凌一把握住了阿德妮的手臂,大驚失色道:「這……這是什麼聲音?」
匿名
狀態︰ 離線
446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2:12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七十六章 霹靂震雲開


  辛游擊的三千騎兵是聽慣了炮聲的,但是為了盡量減小自已戰馬的驚恐感,他們還是把戰馬的耳朵塞的緊緊的,以防被手雷所驚。

  天光大亮,三千鐵騎如同一股不可抵擋的洪流,迎著朝陽、迎著晨風向正在後撤整隊的白衣軍猛衝過去,刀光雪亮一片,豎立如林。

  不出楊凌所料,攻城受挫不要緊,但是受挫之後立即全軍轉移,對於士弈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或者說沒有時間解釋,對於一支未經訓練過的部隊來說,嚴重挫傷了他們的銳氣,引起了種種猜測。

  尤其是為了抓緊時間撤離,軍隊集結極其倉促,正在攻城的部隊早就沒了陣形,現在為了各回本隊,來回穿插而行,兵找不著將、將找不著兵,顯得極其混亂。官佐們大聲吼叫著,罵罵咧咧的命令著士弈。

  一些士弈聽說了朝廷大軍四面包圍的消息,卻不知道詳細情形,楊虎軍的將領們也不習慣和士兵們做詳細溝通,由於不瞭解情形,又見到從上到下各級將佐都在緊張地命令部隊趕快集結轉移,官兵的人數、周圍的不利局勢,在士氣們的心裡無形中被誇大了數倍、甚至十倍。

  辛貴喜的騎兵就是在這種情形下發動進攻,突然出現在白衣軍面前的。想來辛游擊的本家辛棄疾昔年率五十輕騎奇襲金兵大營,生擒漢奸張安國又安然而返時,也不過如此了。他們就在白衣軍的驚愕中、在自已都難以置信的驚奇中,堂堂皇皇的衝進了白衣軍地隊伍。

  自形成五萬人規模開始。就再沒有採取過守勢的楊虎軍,以攻代守時縱有破綻也無所謂,以前小股部隊時縱遇攻擊也能機動靈活予以反擊和躲避,但是這樣龐大的軍隊轉移。大營一片混亂時遭遇敵襲還是第一次。

  而且對手還是大明最精銳善戰的邊軍鐵騎,在這種時候,他們居然犯了兩個最常識性地錯誤:一是軍隊沒有集結完畢,中軍主將卻先拔營前行。楊虎的思維是大哥衝鋒在前,給小弟們樹個榜樣,但是這一來混亂的軍隊一遇事故便群龍無首了。二是大軍轉移,沒有留下戰鬥力最強、也最可信任的心腹部隊斷後。

  明軍各路騎兵在交通要道上擺開設堵防守的姿態,濟南這一路又故佈疑陣,路口不見一兵一弈,這些舉動給了楊虎一個錯覺:明軍是要等候步弈趕到。在泰安城四周再築一道包圍圈將他圍困在內。

  這個缺乏基本軍事常識的主將領著十萬兵,用的還是當年三千山賊的打法,就這樣把自已的軍隊指揮到了一個混亂不堪、完全無法實施有效反擊的境地。

  見此情景。辛游擊也不客氣,三千鐵騎連踢帶踹,馬刀上下翻飛,他們不做絲毫停留,整支鐵騎成錐型。就像切死豬肉似地,從沸沸揚揚的楊虎大軍中殺開一條血路,直衝了進去。

  虎入祟群大概就是今時今日這般情景了。白衣軍決不是待宰的羔祟,但是現在這種情形就是活神仙也沒辦法指揮軍隊進行反擊。

  正在拆營帳地、往馬上捆綁糧食的、包紮傷口的、從陣地上退下來還沒吃飯正偷空捧著鹹菜乾糧猛啃的,在人群裡走來走去翹著腳尋找自已主將大旗的,而且人挨人、人擠人,當最外圍被辛貴喜猛然切開直殺進來時,許多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三千鐵騎過處,就像鐵犁拱開了一層沃土,『泥土』隨著『鐵犁』地前進,向兩側翻滾著。被犁開一道深溝,深溝裡一片血紅。

  辛游擊悄悄計算著位置,他本來是想殺進楊虎大軍腹地,趁著混亂衝擊到靠近後方的地方,如果遇到強勢阻擊,就折向回返,在臨近大軍邊緣時把手雷投擲出來,否則萬軍驚狂所匯成的洪流,那種可怕地力量根本不是人力能夠阻擋的。

  如果出現那種局面,自已的三千騎兵只怕沒死在楊虎大軍手裡,卻要在千軍萬馬的踐踏下被活活踩死了。不料這一攻進來,竟然出人意料的順利,辛游擊信心大起,決定從人流中殺個對穿,殺到對面時再拋擲手雷。

  楊虎大軍成一條狹長隊形繞城而走,方向正是太平莊。辛游擊的鐵騎猶如一隻楔子,插進了他的大隊,向對面廝殺。前方的白衣軍還不知狀況,聽到人喊馬嘶慘叫聲時,辛游擊的人馬就殺到近前了,後方地白衣軍銜尾急追,已經同辛游擊的後隊交上了手。

  辛游擊看到遠處已露出空曠的陸地,心中不由暗喜:只要再衝前三十丈,就可以拋擲手雷了,不可一世的白衣軍、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們,讓你們嘗嘗這種新型兵器的厲害。

  這時,彭小恙領著二十多個親兵興高彩烈地衝到了路口,只見白衣軍中人仰馬翻,辛游擊的人馬劈波斬浪,已經不知去向,彭小恙不禁暗暗咋舌。

  他是水上的英雄,是南國的好漢,馬上功夫本就青凡,所以才跑了這半天,憑著一身武藝,他倒不怵白衣軍,可讓他騎馬衝進這一眼望不到邊的馬隊,他可沒有膽量。

  彭小恙跳下馬來,把一枚大型手雷塞進了擲彈筒,旁邊一個親兵提心吊膽地道:「將軍,你……噠你會弈這玩意兒嗎?」

  彭小恙滿不在乎地道:「放心,在校場上阿德妮姑娘教授北軍時,爺們站邊兒上看過,這玩意兒簡單,比操船探帆可容易多了。你躲遠點兒,後邊會噴火」。

  幾個親兵一聽趕緊繞到兩邊兒,彭小恙扛著個炮筒子左瞄右瞄,眼瞅著前邊全是人,也不知該打哪兒好。這時一個親兵指著右前方軍中一桿大旗叫道:「將軍你看。楊虎的軍旗,炸了它,斬將奪旗嘛,斬不了將。炸了他的旗也是大功一件」。

  彭小恙一聽有理,連忙站得直直的,把個炮筒扛在肩上,對準了軍中那桿大旗地方向。

  這時混亂不堪的白衣軍已經發現遠處站著二十幾個鬼頭鬼腦的官兵,他們也不往前衝,居然就那麼下了馬,站在那兒比比劃劃,領頭的應該是個將官,扛著個煙囪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於是立即弓箭招呼過來。

  「將軍。小心弓箭!」親兵急叫。

  彭小恙剛剛引燃擲彈筒,一聽這話下意識地往下一蹲,只聽轟地一聲。一枚大型手雷鑽出炮筒,搖搖晃晃地射向白衣軍,距那桿大旗差了好幾十丈。

  彭小恙心中暗惱,扔了炮筒跳起身來,霍地拔出兩柄明晃晃地短魚叉。厲聲大吼道:「入他老母,哪個小王八壞我好事?」

  話音剛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吼。地皮一陣哆嗦,那搖晃的感覺就像一下回到了海船上。「咣啷」一聲,彭小恙丟了鋼叉,張口結舌地看著遠方,就見落彈處騰起一大團黑煙,爆炸的氣浪把周圍二十多個人和戰馬、還有破爛的車體拋上了十五六丈的高空。

  彭小恙結結巴巴地道:「不對勁兒呀,我在校場沒見有這麼大動靜兒呀,咋比大炮還厲害呢?」

  旁邊一個親兵戰戰兢兢地道:「將……將軍,別琢磨了。快……快走,快走呀,馬群炸了,。

  經過片刻的沉寂、平靜,然後整支白衣軍隊伍傳出一陣恐怖的聲浪,那是上萬匹戰馬同時發出的驚嘶聲。隨後,戰馬炸群了,它們不分前後左右,瘋狂地衝撞著,奔跑著,就像困在礁石群中的海浪,拚命廝磨擁擠著,撕碎一切可以撕碎地照西。

  邊緣的戰馬最先找到了出路,開始四散奔逃,數百匹戰馬撒開四蹄不顧一切的猛衝上來,有地馬上還有騎士,有的已經掀翻了自已的主人,那股瘋狂的勁頭兒讓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高頭大馬迎面奔來的彭小恙和水匪親兵慌了手。

  「呃?啊!快跑!」彭小恙大叫一聲轉身就跑,他噌地一下跳上馬背,一手揪住馬鞍子,一手拚命地拍打馬屁股,兩條腿連踢帶踹,那馬已經被爆炸嚇呆了,四蹄猶如釘在了地上似地,一動不動。

  只聽一陣馬嘶,蹄聲如雷,數十匹戰馬從他身邊一掠而過,像一陣狂風似的捲了過去,這時他的馬才像忽然回了神,一聲長嘶,隨即跟在馬群後邊奪路狂奔,彭小恙「啊」地一聲大叫,遠遠看去,他地身軀在馬背上顛來顛去、飄上飄下,就像秋風中最後一片樹葉,………

  楊凌慌忙走下山坡,心中一陣打鼓:這麼大的動靜,可不像手雷爆炸的聲音。

  阿德妮改造的手雷,即要小巧,易於攜帶,又要有足夠的爆炸力,而那時的火藥威力有效,為了增加殺傷力,外包鐵皮不斷減薄,已經只起到包裝物的作用,全靠內裝的鐵鉤、鐵片、鋼珠傷人,哪有這麼大的聲響?

  莫不是哪個士兵不小心,身上帶地手雷全都引爆了?這人體炸彈一爆,要是引起連鎖反應,最先糟殃的可是自已的三千精銳鐵騎呀。

  楊凌在德州城認真觀察過響馬盜發兵、收兵的過程,也向各縣逃到德州的潰兵詳細詢問過白衣軍的作戰特點,攻如猛虎,守如散沙,變陣、移軍時根本毫無章法,如同潰退一般。

  所以他的原訂計劃是各路騎兵設圍,虛兵恫嚇,迫使楊虎收兵轉移,利用他收攏軍隊陣形大亂時四面進剿。精銳突破。自從得到阿德妮改進的手雷,楊凌就決定對原定計劃做小小的更改,以手雷為觸引,變白衣軍地大量戰馬為武器。

  利用手雷讓白衣軍的戰馬炸群。戰馬一旦炸群,他們用來對抗官兵的大量戰馬,就能發揮十萬精銳大軍的威力,人如潮湧、馬似山崩,就是自相殘踏,也足以令人馬如此集中地白衣匪潰不成軍,官兵的傷害,說不定可以減輕到最小的比例。

  由於運作得當,以不可置信的極小代價,打敗殺傷十倍、數十倍敵軍的戰例並非沒有。『土木堡』一戰。瓦刺太師也先不過三萬人,五十萬明軍被他殺的大敗,血流飄櫓、屍積如山。平均每個韃子殺死官兵在十人以上,而他的傷亡卻微乎其微,就是明軍組織潰散、無心戀戰,也先的人只是在追殺一群只顧逃命,根本無人組織反抗的『難民』而已。

  炸營是任何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也束手無策地事情。漫說楊虎軍毫無紀律,就是是軍紀最嚴整的鐵軍,一旦炸了營。那也是千軍萬馬自相踐踏,縱是孫武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了。這麼多手雷還及不得猛張飛當陽橋上一聲吼麼?

  楊凌心中本來十分篤定,自覺判斷無誤,藉這一仗,說不定就能成為名垂景史的千古名將了,現在陡聞這莫名其妙地巨響,不由他不心中忐忑。

  楊凌剛剛走下山腳,就見遠處戰馬奔騰,以勢不可擋的狂烈姿態猛衝過來。楊凌來不及細想。立即喝道:「絆馬索!」

  路兩旁幾條繩子攸地彈了起來,馬沖太急,竟然接連趟斷了兩條繩索,然後戰馬才騰空而起,向前摔出一丈多遠,「轟」地一聲砸在先摔出去的騎士身上,把他砸的骨頭寸斷。緊跟著又是幾匹戰馬衝到,一片人仰馬翻,絆馬索全部被趟斷。

  前方還有鹿角、陷馬坑、拒馬槍,這些武器用來對付受驚的馬群,它們根本不知閃避,官兵躲在路邊就能收割生命,白衣盜不付出相當地代價,休想趟平這片死亡區域。當他們衝出去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群驚魂未定、沒有組織、沒有鬥志的散兵游勇,還能對付以逸待勞地官兵麼?

  看到受驚的馬群,楊凌就預料到計劃沒有失敗,心事頓時放下了一大半,可是還有一個疑問縈繞心頭:到底什麼東西,爆炸聲音怎會那麼大?

  馬上的響馬盜們要控制瘋狂的奔馬就費盡了力氣,雙手只能挽緊韁繩,或者緊扣馬鞍,道路兩旁的官兵好整以暇地用火銃、弓弩射殺著強盜,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戳。

  就在這時,繼續衝來的馬隊中有人高喊:「不要開槍!不要放箭!是我,是我!」

  楊凌聞聲從路旁巨石掩體後探出頭去,只見一匹狂奔的戰馬上,彭小恙雙手牢牢地抓著馬鞍頭,隨著戰馬奔騰起伏,他的兩條腿已脫離了馬鐙,屁股一墩一墩地,就像搭在馬背上的一件破褡褳。

  虧得他常年行船,經得起顛簸,雙臂又力大無窮,所以還能賴在馬背上,他的親兵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全都半途棄馬滾到路邊去了。

  楊凌想起前方還有伏兵和鹿角、拒馬槍、陷馬坑等陷阱,不禁大叫道:「不要放箭,小恙,快快棄馬,快快棄馬!」

  彭小恙眼看也快堅持不住了,聽到楊凌呼喚,猛地一推馬鞍,向側外一滾,嗵地一聲摔到地上,一咕嚕翻到路邊,後邊一匹奔馬就在他剛剛滾到路邊的時候,玄之又玄地貼著他的身子奔馳了過去。

  彭小恙連滾帶爬地又爬開幾步,,灰頭土臉站地道:「好嚇人,實在是太嚇人了!」

  楊凌急忙叫人把他拉到路旁石叢後,追問道:「出了什麼事,剛剛什麼東西爆炸,怎麼那麼大的聲響」。

  「好嚇人,實在是太嚇人了,,彭小恙抓抓亂糟糟的頭髮,驚魂未定地道:「我只不過放了一炮,就變成這副樣子了,阿德妮姑娘造的東西太嚇人了!」

  彭小恙放那一炮,巧之又巧,正好落在一輛馬車上,馬車上放著白衣盜繳獲的火藥。由於大炮使用的彈丸告訖。火藥暫時用不上了。白衣盜也知道火藥是個好東西,於是一聽大軍要轉移,就把它們統統搬上了車,想要一起帶走。不想這車火藥成了禍根。

  火藥桶爆炸地威力遠遠超過了辛游擊所屬精騎攜帶的手雷,爆炸地點炸出一個方圓數丈的大坑,爆炸中心把方圓十丈以內的白衣軍、戰車、車輛輜重全部拋上了半空,巨大地氣浪把數十丈內的人馬呈環形向外推出,推擠砸壓在一起。

  辛游擊也聽到了震耳欲聾的巨響,還未等多想,巨響引起的馬群炸營就開始了。辛游擊所率官兵的戰馬都熟悉爆炸聲,而且全都堵住了耳朵,雖然也慌張了片刻,不過已經被他們高超的騎士控制住了。但是馬群的騷動對同類是有感染性的。周圍戰馬全部發瘋似的嘶吼、狂奔,影響了官兵的馬匹,它們也不受抑制地騷動起來。

  戰馬炸營造成地衝撞擠壓。讓人根本無從抵擋,前方還有數十丈的距離,但是瘋狂的馬匹狂奔亂蹦,由於大軍正在緩緩向西南行進,戰馬受驚之下大部分慣性地加速向西南流動。如果再想從這股瘋狂流動地大軍中橫向穿插過去,就算由著他們砍,這三千騎兵也要被蜂擁過來的巨大壓力踩成肉餅。

  辛游擊見勢不妙。只得高喝一聲:「順驚馬而動!順驚馬而動!」說著當先撥轉馬頭,加入了向西南流動的陣營,同時揮舞著戰刀,不斷劈砍著前方擋路的一切,

  他的聲音在人喊馬嘶中,遠處地部下根本聽不見,不過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士兵,一見將軍和他身邊戰士的舉動,他們就明白了過來,於是他們也撥轉馬頭。隨著瘋狂地人流向西南流竄。

  為了防止被後邊快速擁擠過來的馬匹撞倒,他們手中的馬刀不斷劈著、砍著,血濺如注,可是瘋狂的大軍已經麻木了,整個戰場混亂的形勢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左右。慘叫聲高的、低的、粗的、細的,交織出令人頭皮發麻地淒厲,白衣軍中的步弈在這場大瘋狂中率先成為馬蹄下的受害者,能活命者百中無一。
匿名
狀態︰ 離線
447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2:26
.
  徐家樓,這是青州一線騎兵隊伍的防線。

  原本的突襲任務改為設置障礙阻擊敵人,這個命令讓青州守軍長長地出了口氣,野戰時白衣軍悍不畏死的氣勢、鐵騎奔騰的威風,實在是把他們打怕了。

  白衣盜們可以為了搶一包粟米、為了敲下一顆金牙、為了強姦一個女人而作戰殺人,雖說吃糧當兵就得打仗,可是要自已和這樣一群亡命徒作戰,心頭還真是害怕,就像現在……,

  馬蹄如雷而至,官兵們緊張起來,他們慌忙跑到路口兩側的臨時掩體內,端起了弓弩和火銃。劉大棒槌提著烏黑的鐵棍乜斜了他們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嘴裡咬著草梗兒,懶洋洋地向斜坡上走,以便觀察一下敵情。

  前方有長達半里地的障礙,成片的蒺藜、鹿角、拒馬槍、陷馬坑,白衣盜要衝過來,得先把這些東西排除了,有官兵的冷箭在此不斷阻撓,要清除乾淨談何容易?他們隔著還遠呢,擔心個什麼勁兒?

  但是劉大棒槌的不屑馬上就變成了驚訝,他的嘴越張越大,嘴裡的草梗慢慢歪了下來:「俺地個娘唷,這些人瘋了?有這麼打仗的麼?這………亡命徒也不能這麼拚命啊!」

  蒺藜叢,直接衝過去了,根本不管它們對馬蹄、馬腿的傷害。鹿角,衝過去了,被踢踹的東倒西否,許多白衣盜在視若無睹的亡命衝撞中被拋下馬來,被滾壓踐踏成一團肉泥。

  拒馬槍,中間一個圓軸,一端抵於地下,兩丈長小臂粗的木桿。鋒利的鐵槍頭斜斜挑向天空,瘋狂的奔馬就像沒有看見似地,任由馬上的騎士拚命拉扯著韁繩,仍是一頭撞了上去。銳利的槍尖從馬的心口刺進去,斜著從背脊間冒出來,來不及棄馬逃離地騎士小腹斜穿上去,把人和馬牢牢地釘死在一起。

  陷馬坑區一片人仰馬翻,由於奔跑快速,馬腿被輕易的折斷,受傷的戰馬和被摔傷壓傷的響馬盜痛苦地滿地打滾。他們並沒有痛苦多久,因為後續源源不斷的騎士又衝了上來,把他們踩在了腳下。他們愣是用數百條、甚至上千條人命頃刻間鋪出了一條出路。

  官兵手裡的弓弦錚鳴,利箭如雨般落下。響馬盜們緊扣戰馬以防被甩落,根本無法予以還擊,身手高明的還能鐙裡藏身。身手差些的只能眼睜錚的被人射死。

  從來沒有打過這麼奇怪的仗,從來沒有殺人像切瓜剁菜一般如此俐落,一些士兵甚至殺得手軟,這樣地情形在各條要道上同時上演著。

  辛游擊的人已經不能揮刀砍敵了,一些人的刀刃已經砍地捲了口。人馬擁擠,速度卻越來越快,一個不慎就要落馬淹沒在『洪流』當中。他們只能收刀,緊緊控制著戰馬,官兵和土匪並肩同路,彼此看得到,卻沒人顧得上揮刀,白衣軍的主力彼此裹脅著,從太平莊衝了出去。

  前方一片血腥氣,也不知道已經付出了多大的傷亡代價,才硬生生趟開了這條出路。馬蹄踏在血漿、爛肉裡,發出的聲音都有些奇怪。

  衝出太平莊,大隊兵馬四散奔逃,又衝出二十多里地去,瘋狂的戰馬才漸漸平靜下來,辛游擊地部曲由於事先塞住了馬的耳朵,是最先控制住戰馬的人,他們一制住馬匹,立即在奔跑中有意識地聚合、集中,當白衣軍的人馬終於平靜下來時,辛游擊的人也在運動中集結完成。

  他們丟盔落甲,滿身大汗,看起來同樣狼狽不堪,逃難中被擠壓推倒和在闖營中死去的士兵大約二百多人,剩下的近兩千八百人結成了攻擊陣型,在辛游擊的一聲厲喝中向剛剛平靜下來的白衣軍發起了攻擊。

  白衣軍陣勢散亂,驚魂未定,被辛游擊的鐵騎一衝,彼此毫無配合的散騎游勇頓時被砍倒一片,隨即藉著地勢地開闊,回過神來的白衣軍開始策馬反攻,四面八方都是白衣軍逃出來的士兵,開始紛紛向這個喊殺震天的地方聚攏過來。

  極度的死亡體驗,讓士兵在極度恐懼之後產生一種病態的勇敢,辛游擊的人藉著最先清醒整軍的優勢,如出閘猛虎般策騎衝突,拚死廝殺,利用他們人數少,而白衣軍一時無法形成有效陣形的機會,在他們的重重包圍中穿插迂迴。

  他們引逗著發狂的白衣軍向一側猛追,然後又突然折向,意圖混水摸魚,跳出白衣軍的隊伍。辛游擊窺準了一個機會,迅速兜馬衝去。東南方,白衣盜的隊伍最稀落,反正攪亂白衣軍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他們才是官兵獵食的對象,沒有必要僅靠兩千多人在敵兵重圍中決鬥。

  他估計隨著主力衝出來的這部分騎兵大約還有三萬人左右,根據他的戰場經驗,從其他幾路奪命而逃的白衣軍本來就少,能夠活著衝出包圍圈的更少,估計總量也就一萬多人,也就是說十萬白衣盜至少在泰安城下葬送了六萬,這個數字堪稱大捷,堪稱全勝了。

  外四家軍精騎都在隨時注意著主帥的動靜,見他揮刀躍馬馳向東南,立即尾隨了過來,他們呈三角形策騎狂飆,東南方白衣軍的散騎遊樂不多,眼看無法阻擋他們的攻勢,猛地後邊舌綻春雷般一聲大吼,幾十騎瘋狂馳來,當先一人白披風迎風獵獵,眼神凶狠如同猛獸,那一臉的殺氣似若擇人而噬的猛虎。

  他叱喝連連,不斷催馬,戰馬長嘶聲中,他已追及辛游擊的騎兵,一聲厲喝聲中,右手提著的一桿長槍就像毒舌蛇信,攸然而至。

  首當其衝的一個騎兵立即躍馬揮刀,側向劈去,「嚓」地一聲牙酸刺耳,他本來是避過槍頭削向槍桿。不知怎地卻堪堪劈中槍頭,手臂一震馬刀揚起,胸腹間門戶洞開,那長槍一縮一伸。已經從他前心刺入、背心皮甲處透出。

  鋒利的槍尖尚未滴下鮮血,那持槍大漢虎吼一聲,單臂一揚,竟將那人從馬上挑起,隨即雙臂運車,長槍如輪,把那健壯的騎士憑空扔了出去,隨即雙腿控馬、雙手擰槍,直取游擊將軍辛貴喜。

  辛游擊眼見袍澤如此慘死,不由目眥欲裂。他勒韁駐馬,猛地一兜馬頭,手中舉著鋒刃半卷地斬馬刀。也迎面衝了過來。

  馬踏的盧飛快,二人都是馬上驍將,把戰馬的助跑利用的淋漓盡致,一矛、一刀,只在堪堪交鋒時二人才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吼。這一擊實有驚天動地地威勢。勁氣如山,又藉著駿馬衝擊的強大力道和自身的腰力、重要,人馬合一。騎術和武功的完美融和,勁道使用妙到毫顛。

  刀光如匹練,槍如神龍起,「鏗」地一聲巨響,矛斷刀碎,二馬一錯鐙,白衣人手中還剩三尺長的木柄,「嗚」地一聲倒轉一掄,正砸在辛游擊背心護心鏡上。「噗!」辛游擊一口鮮血如箭般噴了出去。

  另一個白衣人縱馬馳了過來。遠遠大叫:「虎哥,接槍!」一桿長槍夭矯而至。

  「虎哥?這人就是楊虎!」辛游擊扶住馬鞍,策馬回頭,眼見陣陣黑雲,只見一道白影疾馳而來,手中長槍運轉如飛,槍尖破空發出尖利無比的破空嘯音。

  「將軍小心!」幾名士兵拍馬疾來,讓過辛游擊落荒而逃的戰馬,馬刀豎劈如山,衝著楊虎當頭劈下。楊虎大吼一聲,長槍橫空,幾柄馬刀在一陣「鏗鏘」碰撞聲中被槍尖撞開,然後一記「毒蛇亂吐信」,「蓬蓬蓬」,已有三名騎士胸口冒出飛濺的血花。

  一年刀,十年劍,百年練就一桿槍。槍要練出彩,是最難的,可是楊虎的槍法實是出神入化,已臻極境。「嗤嗤」聲大作,懾人心魄。楊虎手中長槍凌厲,有敵無我,煞是威風。

  「不要戀戰,走!」辛游擊強壓住噴嘔地鮮血,嘶吼了一聲。楊虎再勇,終是一人,但是若與他糾纏過久,白衣軍四下合圍,那便走不得了。

  圍攻楊虎的騎士們被楊虎東擋西擊,片刻間就一一刺殺於馬下,只有一人在他手臂上劃下了一記刀痕。趁此時機,辛游擊等人已脫出二十多丈的距離,楊虎恨極了這路毀掉自已大軍地官兵,銜尾急追,猶自不捨。

  後邊一騎飛奔而至,一路呼喊道:「虎哥,收攏軍隊,速脫險地要緊,窮寇勿追啊」。

  楊虎牙根緊咬,恍若未聞,紅著眼只盯著前方飛奔的官兵不放。木雲見他不聽,氣極敗壞地不斷揮鞭急追,兩人堪堪追了個馬頭馬尾,前邊辛游擊和幾個官兵忽然接二連三拋出幾件東西。

  「虎哥小心,有暗.……」,木雲喊了一半忽地一呆:「丟在地上如何傷人?」

  「轟!轟,轟,嗖嗖嗖嗖………」

  爆炸聲並不強烈,駭人的是那四面八方隱隱傳出的尖銳破空時,縱然有人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投擲暗器,也不可能打擊面如此之廣,力道如此之大呀。

  二人大駭,一個輪刀、一個舞槍,把面前擋得風雨不透。楊虎跨下馬挨了無數地鐵針鐵片,疼得狂嘶亂吼,戰馬跳躍之間,楊虎只覺左眼一陣模糊,伸手一摸全是鮮血,此時鑽心的疼痛才傳了過來。

  楊虎又驚又火,雙手握槍仰天狂吼一聲:「啊……,」,兩膀一較力,「卡」地一聲,那槍桿兒竟被他雙手拗斷,楊虎雙臂肌肉賁起,猛地向下一插,兩截槍桿噗地一聲深深刺入馬脊,戰馬負痛,向前飛快竄出三步,才轟然倒下。

  木雲見了楊虎如此神威,楚霸王再世,也不過如此悍勇,不禁暗暗心驚。他慌忙跳下馬,撲過去扶起楊虎,喚道:「虎哥」。楊虎一隻眼睛血肉模糊,五官猙獰地望著他。顫聲道:「我……我的眼睛」。

  「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虎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吶。趕快整頓軍隊。脫離險地要緊,這筆債,咱們會討回來地!快,再不走,官兵合圍,以我們現在的士氣,無力一戰了。」

  楊虎木然地被他匆匆裹了裹傷,木然被扶著向回走,木然被扶上一匹戰馬,木雲上了馬。高聲吩咐道:「快,馬上集合隊伍,兼程趕往馬家埠。此地不可久留」。

  楊虎殘兵也來不及清點,大家紛紛上馬疾行而去。木雲騎在馬上,望著一敗塗地地大軍微微歎了口氣,打勝仗時氣勢如虹、打敗仗時就如此模樣,難怪父親根本不同意我的佔據山東。北扼京師的計劃,楊虎的軍隊只能囂張一時,終究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罷了。」

  他覺得小腹上有些涼。微微低下頭,忽然怔住了,小腹上一片殷紅,什麼時候流了這麼多血?是染地別人血跡?我還沒有親手交敵呀。

  木雲伸手按了按小腹,微微傳出疼痛感,衣袍上卻沒有什麼劃破的痕跡,他慌了,急忙解開袍子,拭淨結實平坦的小腹間鮮血。看了半天也不見傷痕,伸手微微一摸,才找到一個微微疼痛地觸點。木雲放下心來,看來是官兵那奇門火器中攙雜的什麼雜物射傷了自已,瞧這模樣無甚大礙。

  他吁了口氣,暗想:「如今看來,只有依父親計劃,引楊虎軍匯合劉六劉七同下江南,為我彌勒教起事大造聲勢。大事成時,我李世豪便是父親面前第一功臣。至於楊虎……!"

  化名木雲的李大禮冷冷地看了眼楊虎的背影:「等到該幫我們做的事做完了,他的人馬就算全死光了,又有什麼了不起?」

  在山東攻城掠地,無所不克,已經日益驕狂的白衣軍終於遭受到了沉重地打擊,一戰兵敗,泰安城周圍官兵四面夾擊,設堵設伏,大軍縱騎來往衝殺,直殺得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白衣軍落荒而逃。

  楊虎大軍一路向西南逃竄,沿途不斷有官兵伏擊。一座橋,剛剛踏上十幾匹馬,就轟地一聲沉到了河裡;一條山道,忽然就從林中射出一叢利箭;好不容易到了平坦的道路,大軍想加快行程,不料快馬剛剛飛奔起來,就踏響了官府埋設的石雷,被炸地人仰馬翻。

  最令白衣軍恐懼的,就是時不時會有那種爆炸聲不大,但是鐵片鐵鉤激情四射的震天雷,也不知道官兵是從什麼地方射出來的,一旦爆炸,就有至少幾十個兄弟受傷,死了的也就算了,最慘地就是沒死的,破相的、殘廢地,根本拖累了大隊行進,士氣低迷到了極致。

  已經有士兵趁夜偷偷溜走,曾經不可一世的白衣軍變成了驚弓之鳥,官兵根本不給他們重整軍伍、歇息再戰的機會。

  沿途官府設伏的小股部隊阻擊,給他們的心理上造成強大的壓力,使他們士氣低落,而且無法得到休息,大軍疲憊不堪。而匯合山東全省的近三萬騎兵銜尾猛追,又保證了他們無法停下來尋找當地官府的麻煩,無法打擊報復搶劫錢糧,他們只能逃,不停地逃。

  曾被他楊虎一個回合打得吐血的那位游擊將軍,任騎軍指揮,指揮騎兵分進、合擊、驅散、追殺、包圍,領兵打仗比他高明了何止一分半分。在這樣前有埋伏,後有追兵地攻擊下,十萬白衣軍損兵折將,一瀉千里,亡命般逃出山東,與劉六劉七匯合取道南下,戰局突轉急變。

  糜鹿行於中原,覬覦者各有所圖。有人試圖驅趕它按著自已設定的路線行走,設好圍場的人翹首盼望著它自已闖進來。

  楊凌看起來並沒有參予逐鹿,他留在山東清剿豆腐狼這支殘軍。互腐狼是白衣軍後軍主帥,戰馬炸營時他從徐家樓方向衝了出去,過後搜羅各處殘兵敗將,聚起八千多人,試圖殺回素州,重上太行山。

  楊凌一面追剿他的人馬,一面在在山東全境安撫流民、減免稅糧,清算趁亂打劫禍害鄉里者,清理因戰亂造成的產權不清、土地糾葛,組織官府設粥施棚、鼓勵流民復業,官府分發糧食、廬舍等等。

  戰亂之後,若救援不及,難民必將再起禍亂。楊凌一手刀一手筆,一面在斬草,一面在除根。

  青海湖此時也闖進了一隻糜鹿,韃靼、瓦刺、哈密、素海各地錯綜複雜的勢力,在靜靜觀察中原狀況的同時,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裡,天下格局的流轉變化,悄然開始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48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3:14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七十七章 運籌


  碧波湖中蕩漾,湖心亭紅柱青瓦,四角飛簷,猶如一隻展翅欲起的燕子。一高大巍峨的主殿,有前堂、照壁,迴廊,中堂,四合院的圓藝花圓,後堂,後花圓,附圓,房屋鱗次,曲苑回閣,十分的豪華。

  門前寬闊平坦的青石板地面,下設排水溝,通往威國公門前不遠的那條水渠,渠上一橋飛架,連結著兩座府邸。做為一座庵堂,這漢白玉築基,高達數丈的門牌樓顯得太誇張了點兒,不過魏彬魏公公說了,這是從玄明宮那兒拆下來的現成材料,總不成再敲碎了做成小的,勞民傷財所為何來?

  昔日八虎之一的魏公公如此憂國憂民,楊凌還有什麼好說的?只好由得他去。皇庵門前的石獅子也是從玄明宮搬過來的,高大無比,騎在馬背上還看不到獅鬃,因為它的基座就很高大。

  這座皇庵還未完工,還可以看見工匠們搬運著東西進進出出的。門口旁移植過來的千年銀杏樹下,坐著三個人,旁邊放著張桌子,桌上擺著茶壺茶碗。三人都是普通的青布衫,坐在小馬扎上正邊喝茶邊聊天兒,瞧那模樣該是工頭兒一類的人。

  出入的工匠有的負責樓亭、有的負責殿宇,有的負責假山,有的負責花草,各有統屬,不認得三人也屬正常,不過經過三人面前時便也格外的賣起力氣來。

  三個人,一個是花白鬍子的老人,面容清瞿和善,一個是年輕的公子。鼻直口方,目似朗星,還有一個白白嫩嫩,臉上不笑也帶著三分笑意。雖然年過五旬,下巴卻光溜溜的不見一根毛兒,看起來就像一個很慈祥地老太太。

  一個粗袍窮漢在周圍轉悠了半天,才鼓起勇氣湊過來,陪著笑小聲道:「三位爺,這兒,……還招工麼?」

  他瞧著那不長鬍子的老頭兒最是和善,所以這話也是對他說的,不料那位挺和氣的沒鬍子老頭兒臉子刷地一拉,板著臉道:「嗯!這兒都快完工了,不再需要用工了,。

  「哦哦。謝謝老爺!」那人肩膀塌了下來,滿臉失望地道。

  見他轉身欲走,年輕人忽然笑吟吟地道:「二哥。你是山東人?」

  山東人見了面,如果是陌生男性,不像別地省份叫大哥,而叫二哥,據說是因為山東家喻戶曉的兩個大人物。一文一武都排行老二的關係。這兩位自然就是孔夫子和武松。

  那窮漢見這位公子喚他二哥,不禁又驚又喜,還以為是個山東老,。連忙陪笑道:「昂,俺是山東人」。

  他說著眼中已放出希翼的光,希望這位公子能看在老鄉的面上給他安排個活計。

  「喔……,山東哪地兒的呀?」

  「東昌府聊城的」。

  「聊城的呀,呵呵,請坐,咱們聊聊」。

  那窮漢不敢就坐,陪笑道:「不了,俺就站著回公子爺的話兒好了』。

  那公子便也不再強求。微笑著與他聊了一陣。原來這窮漢祖上也是山西人,太祖時候移民山東的。

  青衣公子便哈哈一笑道:「呵呵,若非胡大海和那東歸雁,二哥你應該還住在山西老家呢吧」。

  窮漢一聽也樂了,說道:「可不咋地,這麼說公子爺您也是咱們老鄉了?」

  青衣公子但笑不語。

  原來昔年山西移民不願背井離鄉,卻被強迫遷離,因此怨恨朝廷,明明是由於戰亂導致人口銳減,這些移民百姓們卻編了個故事,說是朱元璋手下大將胡大海當年在河南討飯時因面目醜陋,很少有人肯施捨他,反而多加辱罵。胡大海在河南受盡當地人欺侮,於是懷恨在心。

  後來他投靠朱元璋,屢次戰功,成了大將軍。朱元璋登基後封賞眾將,胡大海只求允許他去河南報仇,朱元璋便下旨允許他去河南,殺一箭之地地人負仇。

  胡大海到了河南見天上一行大雁飛來,便心生一計,他一箭射中大雁尾部,大雁帶箭而飛,它飛到哪裡,胡大海就殺到哪裡,大雁從河南飛到了山東,胡大海就將河南山東一帶殺光燒光,導致赤地千里,百姓一空,朝廷這才不得不移民山東。

  百姓們借這個故事,發洩他們對朝廷的不滿而已,可是這移民和胡大海、東歸雁的故事,畢竟是犯忌地事兒,雖說官府對這種傳說寬鬆的很,並沒人去理會,但是大傢伙兒也只是私下說說,沒人敢擺到檯面上來,而且這故事只有山東當地百姓才知道,這青衣公子和他這麼開玩笑,那一定是老鄉無疑了。

  他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啊。那窮漢頓時親熱了起來,態度也隨意多了,便順勢搬了那馬扎坐下,和青衣公子攀談起來。

  白衣軍鬧山東時,他便攜老扶幼回了山西,可是雖說父祖輩時常提起那兒,畢竟已離開百年有餘了,哪裡還有一戶親戚?又去投靠何人?再說趙燧正在山西,那裡也不安寧,於是他又全家逃進京來。

  青衣公子笑道:「趙瘋子呀,聽說他在山西沒有四處攻城掠寨,而是逃進了中條山招兵買馬,可有此事呀?」

  「是的呢,趙瘋子可不像流里流氣和楊瞎虎,他也不到處搶劫,不搞什麼攻城拔寨、流動殺掠的事情,也不靠開倉放賑來吸引饑民,聽說他在山裡頭開府建衙,練兵習武,還招納四方流民耕種,現在紅娘子軍也去投靠他了。

  要說這人,說他是匪不像匪,說他不是匪又常和官兵對著幹。俺總覺著這麼整不那麼對勁兒,俺還有老婆孩兒。所以就沒跟著去瞎鬧騰」。

  青衣公子哈哈一笑,說道:「二哥,你這麼做是對的。嗯……三京師裡頭流民太多了,要找點兒活可不容易。山東那邊倒是已經恢復了平靜。可是今年春上鬧白衣匪,到現在早誤了農時,要是流民都回山東,衙門也沒那麼多賑糧周濟呀」。

  「昂,說地是呢,要不俺咋沒回去呢?」窮漢說完,哭喪著臉道:「可是回去沒生路,留在京裡又找不到活幹,俺這老婆孩兒,一大家子的人。可咋活呢?」

  「我給你指條活路,你看怎麼樣?」青衣公子沉吟了一下道:「朝廷現在在遼東開作坊,建牧場,有多少人要多少人,那地方地黑土地肥地呀。灑把種子下去,秋後就有個好收成。山裡好養活人吶,野雞狍子肥兔子,有時候在草踝子裡走著就能驚起一群。你在這整天靠打打零工,乞討些吃的能頂一輩子嗎?要我說不如闖關東,說不定能混出個樣兒來」。

  「闖關東?」窮漢一聽。頓時猶豫起來。

  青衣公子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你要是打算靠打零工、要口飯活命,其實也能熬得下去。可你的孩子怎麼辦?讓他長大了繼續走你地路?在那裡種地、打獵、在船廠、皮甲作坊、牧場做工、甚至在互市場裡做些小生意,也算是個正當的活兒,熬上幾年給孩子掙份家業出來,娶媳婦兒、再生個胖孫子,不好麼?

  那裡是朝廷支持的地方,去了就先給房子、給份口糧,而且不用你自已一路走去,北門口兒設了『志願移民署』,去報個名兒。官家管著用船送你們去,一路還管吃管住的,你說呢?」

  為了孩子,這個理由徹底打動了那窮漢,他思忖片刻,一拍大腿道:「你說的對,俺自已能要飯,可不能讓孩兒長大了還幹這個。公子說的是北城門?俺……,俺五個孩兒呢,衙門肯管俺們麼?」

  青衣公子一下被逗笑了,說道:「放心吧,你儘管去報名,朝廷這點飯還是管地起的,不過到了地方可就得靠自已了,掙錢的門路多的是,不肯吃苦可不行」。

  窮漢把胸脯拍地嗵嗵直響,感激地道:「公子爺你放心,俺有力氣,也不惜力氣。俺這就去報名,要是俺將來混出個名堂,一輩子記您的好兒」。

  望著匆匆離去的窮漢背影,青年公子微微地笑了。

  駛往奴兒干都指揮使司地官方移民,此時已經開進了黑龍江。

  奴兒干都指揮使司,是大明朝廷管轄黑龍江、烏蘇里江流域的最高地方衙門,管轄範圍西起斡難河(今鄂嫩河),北至外興安嶺,東抵大海,南接圖們江,東北越海而有庫頁島。其境內的蒙古、女真、吉裡迷、苦夷、達斡爾等族人民,多以漁獵為生。但均是大明子民。

  北方諸衛,被女真三部、朵顏三衛分割的支離破碎。奴兒干地區被海西女真、野人女真與瀋陽衛隔開,瀋陽衛與遼東衛被建州女真和朵顏三衛隔開。

  現在這些部落勢力尚弱,而且對大明還沒有反叛之心,各個衛所之間尚能彼此聯繫,一旦這些本地部落漸漸強大起來,而且起了異心,幾大軍事駐地立即就會被分割孤立開來,圍而殲之。

  楊凌移民第一步,就是向大明最北方的奴兒干都司移輸漢人,漢人移民地大量增加,在改變奴兒干都司境內種族構成比例的同時,必將大大增強朝廷在此地區的影響。

  而且奴兒干都司緊挨著地就是女真三部中最落後的海西女真,他們只懂得狩獵和打漁,精通農耕和養殖的漢人移民,要同化這些女真三部中最落後最原始的族群,實在是再容易不過。

  一畝土地能打多少糧食?一畝草場才能養活幾頭牛祟?落後的人並不傻。他們不會有太多地考慮,反而最看重這些實際利益,一旦意識到農耕的好處,這些天生驍勇善戰的馬上戰士在兩代之後就會大明最憨厚忠誠的農民。

  這裡。早就有關內百姓為了求生費盡周折來到這裡,但是官方地大舉移民,這還是第一次,此後,將絡繹不絕……

  氣勢磅礡的黑龍江上,十餘艘大船正乘風破浪而行。左側,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在微風吹拂下,綠波起浮,草浪如同大海般波蕩。右側。是無窮無窮的原始大森林。

  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從遠方望,像是在大平原上鼓起的一個個綠色的蘑菇包,走近了看。觸目所及都是十丈以上的巨大樹木,松樹、樺樹,柞樹,楊樹……三密密匝匝,有的需要六七個人才能環抱過來。

  船上的人歇腳方便時上過岸。他們看到從未有人踏進過地原始大森林中,到處開滿了鮮花、長滿了野菜,蜜蜂、蝴蝶上下飛舞。蘑菇、榛子、粟子,各種野生的果樹數不清,有時一不小心還會踩到一窩窩的鵪鶉蛋、野雞蛋。

  這裡地獵物很多,最讓他們感到喜歡的就是狍子,這裡的狍子從來沒有見過人,它們看到了不是調頭就跑,而是站在那兒傻乎乎的看,人提著棒子走到跟前,就可以一棒子把它摞倒。狍子因為他們的到來,得到了一個可愛地綽號:傻狍子。很多年之後,有人用它來形容同類。

  這條大江裡的大魚他們也沒見過,銀灰色的魚,長著紅色地斑點,一張大嘴長著尖銳的牙齒,但是它的肉味很獨特,非常鮮美,據載運他們的當地船民說,這種魚只有這兒有,叫大麻哈魚。

  船到江心了,隨著浪頭的激烈扑打,船顛簸的厲害起來。船老大赤著雙腳,像只螃蟹似的出現了,他踩著被陽光曬的暖暖的甲板,晃著光溜溜地肩膀走到船頭,猛地一轉身,衝著船艙裡喊道:「船上有山東人嗎?」

  遼東衛屬山東管轄,所以最早有條件通過遼東遷居關外的大多是山東人。時日久了這裡就留下一個傳說,傳說黑龍江原來叫白龍江,江裡住著一條脾氣暴燥的白龍。後來來了一個新的龍神,是一個叫禿尾巴老李的山東人,他打敗了白龍,把這裡當成了他的洞府,這裡才改名叫黑龍江。

  所以行船至此,不管船上有沒有山東人,都得這麼大聲問一句,船上的人不管是不是山東人,都得高聲回一句常是,,這樣禿尾巴老李一聽是他的老來了,就能保佑船上的人順風順水不翻船,這是行船的規矩。

  船艙裡的志願移民大多是山東人,此外還有河北人,河南人,但是聽了船老大喝問,他們立即異口同聲毫不遲疑地答道:「有!我是山東人!」

  船上還有幾個和尚、道一以及兩個西洋傳教士,大明在京師建立了西洋教堂的消息已經通過各國使臣傳了出去,分散在呂宋、日本乃至南洋的許多傳教士立即高高興興地趕赴大明,這兩位就是自告奮勇要去北大荒傳道佈施的。

  開船時就這樣問過了,入河口時又問過,他們已經知道這個規矩了,幾個和尚道士微笑不語,他們倆個金髮碧眼的洋和尚卻頗知道入鄉隨俗的道理,於是也怪腔怪調地跟著喊:「我們也系,我們系山東人!」

  臨時船老大就是彭小恙彭大將軍,他瞪著青蛙似的一對大眼睛,恨恨地剜了眼船艙裡的拉家帶口的移民,心道:「***,都吃飽了是不,喊那麼大聲幹嗎?爺們毀就毀在你們山東那兒了!」

  他轉過身手搭涼蓬向前張望著,心裡一個勁兒犯愁:「這兒離可木衛還有多遠吶?楊大人可真夠狠的,我不就放了個大炮仗麼,也沒惹太大亂子呀,至於把我流放三千里,發配到這地方麼?

  可我不來也不行呀,我家老頭子最服楊大人,我不聽楊大人的,老頭子還不扒了我的皮?兵備道副使兼總團練使。這哪有原來當將軍聽起來威風呀,不過聽說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嗯,管地挺寬」。
匿名
狀態︰ 離線
449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3:31
.
  奴兒干兵備道。並不只是負責整飭軍備,在這個半軍事化地區,兵備道衙門要負責賦稅,團練、錢糧、水利、屯田、鹽茶、驛傳甚至刑名,撫馭地方各部族,彈壓叛亂。不僅可以管轄府、州、縣文職官員,同時可以節制所轄地區的都司、守備、千總、把總等武職。

  這是在奴兒干都指揮使司和此地一百多個半軍半民的衛所之間插入了一級行政機構,軍政民政一把抓。這樣的大事彭小恙自然幹不來,他只是兵備道下屬地分巡道,主管水陸兵馬訓練和移民團練軍而已。

  朝廷派了都察院僉都御使馬倫任奴兒干兵備道。加巡撫銜,主管重要軍政民政大事,吏科給事中楊慎外放。任兵備道副使,主管民政。彭小恙和東北衛所提拔上來的兩員參將主管軍政。

  彭小恙一個箭步竄上舷幫,挨著船頭欄杆坐了下來,雙腿悠蕩著,腳下浪花飛濺。不時有兩三米長的大魚驚躍出水面。

  彭小恙愁眉苦臉地抱住欄杆,一張大黑臉貼著曬得發燙的光滑木頭,重重歎了口氣:「叫我建水師那也算了。還要管騎兵、練步弈,一群難民而已呀,要練成上馬能戰、下馬耕地的兵,咳!別的地方把兵當民養,楊大人偏要把民當兵養,好難啊……,我………我還得先學騎馬………」。

  想起騎馬,彭小恙就心有餘悸:「早知如此,我就不陪阿德妮去德州了。都是女人惹的禍………都是炮仗惹的禍!」

  他抱著旗桿,用指甲吱吱地撓著,悵然望著遠方的森林,一臉幽怨。

  「這人四處找活兒干,卻沒聽說過官助自願移民的事兒,看來官府還得加緊向百姓們宣揚一下才是」,清矍老者撚鬚微笑道,此人正是致仕而未還鄉地李東陽李大學士。

  青衣公子楊凌呵呵笑道:「流民居無定所,有些人知道消息總是晚些,除了官府,車船店腳牙,各個地方都安排了人宣傳,今日沒遇到我,這人早晚也會聽到風聲的」。

  李東陽點點頭,眉頭微微一蹙道:「移民建業,是一件需要長期執行,見效緩慢、成果卓著而穩定的事,涉及軍、政、經、文各個方面,對應地措施要隨著移民們遇到的問題,及時制定相關的政策予以解決,短時期內,倒不會有什麼問題。

  當務之急,還是流匪作亂的事啊,趙燧氣勢洶洶地進了山西,卻擺出一副要做山大王的樣子,按兵不動,居然開起了山田,我看此人志向不小。劉六劉七和楊虎合兵一處,出山東,進河南,下湖廣,再入南直隸,一路行去還是流匪山賊地作派,他們現在約有五萬兵馬,這五萬兵,都是千軍萬馬中錘煉出來的,戰力較之楊虎一路十萬大軍時還要強上幾分。

  現在朝廷實行各負其責、各守其地的原則,不給他們可乘之機,他們雖然沒有地方可以建立穩定地據點,不過這麼流竄下去,不知還要有多少百姓遭殃。他們一入中原,可供他們迴旋的餘地就大了,朝廷追擊的兵馬想聚而殲之,大不易呀」。

  楊凌點點道:「大人說的是,我也想一舉殲之,可是他避不決戰,那就不是我們想戰就戰的了。不過他們的軍隊有一個最大的弱點,那就是兵出於兩處而兵力相當,將出於兩門而將領相當,這就注定他們只能是合作關係,而不能真正擰成一股繩兒。

  他們東奔西走,以戰養戰,一開始還能出其不意,在朝廷來不及反應時起些作用。現在匪兵所至之處,地方堅壁清野,屯兵自守,追兵不離不捨。追逐不休,沒有一支軍隊能不做休整,長期處於戰爭狀態。他們敗亡之期不遠了』。

  楊凌見李東陽眉宇間還有憂色,便寬慰道:「這樣漫無目的的流動戰,打地是實力,不是靠一個兩個名將就能解決問題地,因為他們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也就無從揣測他們可能的動向予以圍堵,而且戰場消息瞬息萬變,只能依靠臨戰官兵自行發揮了。」

  楊凌出了會神。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吁道:「他們在江南,趙燧在山西。目前看趙燧最安份,我卻覺得他對朝廷的威脅要遠大於楊虎、劉六,我想找機會去山西,對趙燧以兵圍、以恩撫,如能化干戈為玉帛。那是最好不過了』。

  李東陽贊同道:「嗯!伯顏猛可千里奔襲青海湖,斬了加思布地頭顱,將他的部族重置於自已轄下。一些不屬於大明的遊牧部落雖然在青海駐足。在那裡繁衍生息,但是他們沒有明確的政權,朝廷對青海現在是鞭長莫及,也只能睜隻眼閉只眼了。

  然後伯顏猛可不同,在伯顏佔了青海,就有可能斷了哈密衛的退路,北邊呢,是瓦刺和火篩的地盤,他們也不會坐視伯顏在自已的心腹之地呆下去。一旦他們揮兵南下殺入青海,哈密衛就得牽連其中,同時危及甘肅和四種,到那時朝廷不想動兵也得動。

  現在局勢很危妙呀,山西地處邊境,是朝廷西北之門戶,有拱衛京師之責,解決了這裡的後顧之憂,朝廷才有可能兵發青海湖」。

  楊凌面色凝重起來:「我也是這個意思,趙燧若識相,那是功德無量的事,封他個大官兒也無妨。如果他不肯甘休,無論如何也得把他趕出山西,在那裡建立根據地絕對不行。中原合圍之勢正在慢慢築就逐步收網中,到時把他趕進去,和楊虎一塊兒收拾!」

  白面無鬚的老頭兒就是魏公公,兩人說地東西他實在插不上嘴,於是一直矗在那兒當聾子的耳朵,這時聽見楊凌豪語,才趁機插了一句,鼓掌稱善道:「國公爺神機妙算,決勝千里,那幾個跳樑小丑一定不是您的對手地」。

  楊凌淡淡一笑道:「這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青海突然出了這件事,我會專心對付劉六楊虎。趙燧想在山西喘氣兒,那就暫且由他喘去,朝廷也累了,也需要喘口氣歇一歇呀。

  可現在不行了,青海若失,甘肅西北狹長通道馬上就能被切斷,哈密將永無收回的希望。哈密是經河西走廊出玉門關的交通要道、絲綢之路的咽喉,要順利經營南洋諸國,滿刺加不容有失,要順利經營西域諸國,這哈密同樣是不能有失。

  一旦整個西域連成一片,我大明丟失的大片土地很難再拿回來,而且從此與西域隔絕。『黃河百害,唯富一套』地河套地區再沒有收復的希望,這裡將成為蠻人最穩固的前沿,他們可以隨時由這裡向大明進兵,攻擊大明腹地….…,魏公公,遠在數千里外地素海局勢,實比中原腹地的劉六之亂要嚴重百倍呀」。

  魏彬一聽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威國公一聽說伯顏猛可奇襲青海湖,立即從山東急返京師,朝中百官多是江南才子,見殘匪流竄到江南去自已的家鄉作亂,威國公卻沒有趁勝追擊,有人還很是氣憤地攻訐他養匪倨功,他也置之不理,原來還有這般說道」。

  「如果我把這番見解告訴皇上,皇上必定誇獎我有些見識」,魏彬想到這裡,連忙起身道:「啊呀,國公爺、李大人,您二位先聊著,咱家想起跑馬場那兒還得多植幾叢灌木,四周的柵欄也得密些,要放養些鹿兒呀、野雞呀啥的呢,得去吩咐一聲』。

  望著魏彬匆匆離去的身影,楊凌發了好一陣的愣怔,這才歎息一聲,苦笑道:「這……是建庵堂麼?建跑馬場。還養動物,不可想像,尼姑騎馬……」。

  李東陽也不明白其中緣由,他皺了皺眉道:「尼姑騎馬倒不稀奇。只是又不是趕路,在皇庵裡建座院子沒事兒蹓馬,想想是挺古怪的。不過……北皇家氣派大嘛,再說皇上自覺對不起永福公主,可能是為了補償。

  又說不定這還是皇上趁機給自已修圓子,反正是京師富紳地樂捐,沒用國庫地錢,還給一大批難民流民找了活幹,省了他們惹是生非……,只是一想到摞下木魚出庵堂。穿著緇衣去蹓馬,真是讓人發噱……,

  嗨,老夫核計這個幹嘛呀!國公啊。老夫是覺得素海戰事打不得呀,青海之重要我們都看得到,可是想必你也知道,出兵青海,所費錢糧十倍於剿白衣軍。朝廷……迢現在出不起兵了!」

  「我知道,這次匆匆回京途中,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楊凌也皺起眉來:「不過戰爭局勢不一定要用戰爭手段解決,現在還是要盡快解決白衣軍內亂,至於青海………我想用其他方法把伯顏猛可趕過去」。

  楊凌喝了口茶道:「青海名義上歸屬大明,實際使用者包括許多遊牧部族,伯顏猛可佔據素海湖,以他蒙古大汗的身份,必定引起哈密、別失八里、撒馬爾罕、火土魯、于闐、失刺思、安都灘等西域國家的忌憚。

  此外還包括許多遊牧青海,不再韃靼或瓦刺統治下地蒙古部落,他們是最擔心被伯顏猛可吞併的。同時伯顏猛可率兵奇襲。他的本部還在韃靼大草原上,他率輕騎奇襲青海後,留做疑兵的大隊人馬就返回了大草原。

  這部分軍隊中了趁機出兵討伐的花當埋伏,一萬鐵騎或死或降,聽說他最寵愛的皇后在此之前也落到了花當手裡,這份恥辱是高傲的伯顏猛可難以承受的,同時他也不會甘心放棄北方的大片草原,儘管最明智的辦法是留在素海,積蓄力量徐圖再起,但他一定有攜部族返回草原一戰地意思。

  這樣的話,我們再給他加點砝碼,逼著他離開,說不定就能兵不血刃,暫時解決青海問題,讓我們騰出手來,集中精力先解決了白衣盜」。

  李東陽目光一閃,捋鬚道:「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只是不知威國公有何計較?」

  楊凌說道:「下午我要去見見皇上,說服皇上,讓皇上和他研習佛法時請進京來的那些密宗法王、活佛,回教裡德高望重地大阿匐們溝通一下,把這些法王、活佛、阿匐請回青海,那裡的遊牧部族崇信宗教,他們的影響力不在部族首領之下。」

  楊凌又道:「這是政的方面。經的方面,西域方面地互市貿易一直十分興旺,北方開市後西邊更是全面放開,中原的絲綢、瓷器、鐵器、糧食、茶磚、油鹽、美酒、還有金玉漆器等等大量通過青海流入西域,布匹、食鹽、茶磚等日用品價格隨之大幅下降,西域百姓獲益非淺。他們的牛馬祟駝等牲畜也得以大量售往大明,皮毛、畜肉,畜毛、織繡氈毯等貨物也全依賴銷往大明,不但他們地王公貴族獲利豐厚,平民百姓也富裕多了。

  我會建議皇上,藉口伯顏猛可佔據青海,為商民安危計,下旨四川等地對西域的互市交易無限期停止,直至伯顏這個危險人物離開才予以解除。西域的食鹽、米糧、茶磚等必需品必定馬上價格猛懲。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旦過慣了好日子,再讓他們吃肉不放鹽巴,桌上沒有奶茶、沒有米糧食用,他們的部族必定群起反對,那些王公貴族消耗得起。可他們平素金銀成山,現在斷了財路,對那罪魁禍首會怎樣看?

  地位崇高的宗教領袖們反對、部族首領王公貴族們反對、平民百姓遊牧的騎士們反對,我們再派出密探在青海、西域到處散播消息。說大明即將發兵、瓦刺要南下與伯顏決戰,原本就極度不滿地西域諸部害怕引火燒身,勢必要有所行動。

  如果西域諸國、諸部對伯顏這個外來者全都抱以敵意,那麼任是伯顏如何驍句,也不可能北敵瓦刺,東抗大明,西,南還要面對哈密,火土魯,于闐等諸國軍隊,逃回北方草原,從花當手中奪回失去的一切、奪回失去的尊嚴,就成了他唯一地選擇」。

  李東陽沉吟良久。頷首道:「老夫以為,國公此計可行。在此舉措之下,伯顏猛可十有八九隻能北返草原。那麼現在正在侵吞他地領地的火篩、花當就要和他形成三虎奪食之勢,我們就可以騰出手來安心解決自已心腹內的動盪了』。

  楊凌靜靜地凝視著他道:「老大人,我的《靖政十二疏已經先請您看過了,你看……可行麼?」

  李東陽的雙眼微微瞇起來,飽經官場風雨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國公。官場,有官場的規矩,幾千年形成的內在規矩。你過五關斬六將。在朝政上有過很大作為。可是觸及官制體制的事情,必須慎之又慎。

  官場,它地核心就是一個權字,沒有權也就沒了官場。而權的核心,就是一個利字,這個利有國之在利、也有個人小利。這個利有江山社稷之利,也有自已地方、自已山頭的一隅之利,只要擺佈好它們之間地關係,那你就能無往而不利。否則,你能被推舉到權力的巔峰,也能被組成權力的大大小小的官兒們再給推下來。」

  他深深地看了楊凌一眼,輕聲道:「不要小看了組成權力的那些小吏,否則你縱然能推行自已地策略,也決對做不到有效的執行。你沒有千手千眼,就一定要考慮到他們的利益。包括那些追隨你地人。拍馬者,是為了騎馬;追隨者,是為了什麼呢?」

  李東陽呵呵一笑,站起身來,微笑道:「老夫不是官場中人了,只把數十年從政的一點心得告訴國公,國公還須仔細斟酌一下。

  依老夫看,這《靖國十二策最好先找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呈上去,不要和你扯上關係,等到邸報出來,看看反對者都有什麼人、都集中在哪些問題上,有的放矢,準備應對措施、攸改不可調和的方案。有時候,做些妥協,能更好地達到目的」。

  他捋鬚一笑,說道:「老夫先回去了,國公不妨再和焦閣老商議一下,那老傢伙,人情世故、官場規則,已是十分練達,是頭成了精的老狐狸,如何置而不用耶?哈哈哈哈,……』。

  送走李東陽,楊凌回頭看看即將完工的皇庵,千頭萬緒,齊齊攏上心頭:「花當野心勃勃,一旦成功控制伯顏的地盤,很難講會不會掉過頭來對付大明,關東移民,備軍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當中。青海,江南,山西的戰事,還有河北,河北,山東的戰後重建…….

  皇庵再有不到兩個月時間就要建成了,不知那可憐又可愛的小永福,會不會剃光了頭髮住進來。馬上就要過了半年國喪期了,皇上和一仙大婚的日子也近了,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操心吶。」

  楊凌想著滿腹心事,迷迷糊糊地回了府,慢慢踱走在後廊葡萄架下:「國事家事……三家事……,對了,白衣軍行動飄忽,他們攻擊浙江時被自已早已吩咐佈置下大軍反擊回來,現在有向南直隸運動的跡象。

  恐怕南直隸戰火將起,雖說南京城固若金湯,在泰安吃過虧的楊虎未必敢去南京,不過為安全計,還是把憐兒母女接回來吧。這兩天得安排一下,讓伍漢超和小愛跑一趟江南,從海路把憐兒母女接回來。像

  還有阿德妮這個洋美人小俏妞兒,上回在車上,兩人都那麼親熱了,雖說尚未成就好事,可是難道還能再把人家姑娘打發出去?那蜜糖色的肌膚,搖曳生姿的火辣身材、性感溫柔的甜蜜應和……,呃,……國難正當頭,自已現在想女人,是不是有點兒太無恥了?」

  「應該不至於吧……」國公大人悄悄安慰著自已:「公私兩不誤。戰要做,愛……也得做呀……!」
匿名
狀態︰ 離線
450
匿名  發表於 2011-7-26 22:14:31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七十八章 帷幄


  後堂側廊的羅漢床上,雪裡梅正逗著兒子玩,快十一個月了,小小的楊大人長得逾發漂亮,深得眾位姨娘的喜歡。他扶著東西已經能站起來行走了,此刻,楊大人扳著炕頭的窗台,踮著腳尖兒正向窗欞外看,搖搖晃晃地看幾眼,就一個屁墩坐下來。

  雪裡梅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枕著錦枕涼席,光著白生生的一對天足,只要楊大人一跌坐下來,她就格格笑著抬起腳托一下。小傢伙穿著開襠褲,屁股溜滑粉嫩、涼潤如玉,雪裡梅大概是落下了楊氏家法後遺症,特別喜歡碰它。

  她最近變的特別怠懶,總是喜歡吃酸的,高大小姐妙手一摸,便知道小妮子中了招,已經身懷有孕了。楊家家大業大,添丁進口那是好事兒,韓幼娘喜不自勝。只有玉堂春欲哭無淚:最喜歡陪著老爺玩玉樹後庭花的姐妹都珠胎暗結了,自已的肚子卻沒一點動靜,老天還真是無眼。

  這兩天玉堂春纏著高文心,不斷向她討教早生貴子的法兒,弄得高文心哭笑不得,兩個人都正常,那就要等機緣了,這是說生就生的麼?那是有送子觀音的本事,自已的肚子何必還青平坦坦呢?

  無奈何,她只好給玉堂春開了些男人、女人進補調理的方子,不過自家老爺身體要緊,她開的都是調精補氣、強身健體的方子,可沒有一味虎狼之藥。

  話又說回來,自家老爺不知是練氣練的,還是學了成綺韻的行房三十八法。在床上那份神勇,常常弄得她魂飛魄散、骨軟筋酥,每次都得連連哀告求饒,癱在那兒好半天還連小手指都懶的動彈一下。也實在沒到借助藥物地時候。

  小傢伙兒又一次跌坐在雪兒姨姨的腳丫子上,他不耐煩地轉過來身來,看到雪兒阿姨正笑吟吟地拈了酸梅干往嘴裡送,雙眼不由一亮,立即向她嘴裡一指,啊啊地叫了兩聲。

  他現在還不會說話,自韓幼娘以下,四個漂亮的母親每天輪番教他叫媽媽,小楊大人仍是老神在在,就是不開金口。但凡需要什麼、想往哪去。他就盛氣凌人地把手一指,簡簡單單說個「啊」字,馬上心想事成。

  雪裡梅翹著蘭花指。用兩根蔥白似的手指拈著塊梅干逗引著他,小楊大人伸手抓了兩次都沒搶到,於是把嘴一撇,準備開嚎。雪裡梅忙笑道:「寶寶乖,不要哭。給給給,喏!」

  她嘟起嘴,吐出小半塊嚼爛地梅乾兒。小楊大人連忙飛快地爬過來,伸嘴就接,接到嘴裡剛剛抿了兩下,他的小臉就揪了起來,帶著一臉怪異的神氣開始向外吐。

  雪裡梅笑的花枝亂顫,她一邊用手接著小楊大人吐出來的話梅干,一邊格格笑道:「叫你嘴饞嘴,什麼都要,還吃不吃了?喏!」

  她櫻唇一張。小楊大人嚇得調頭就爬,小屁股一擰一擰的十分逗人。就在這時,楊凌思索著心事走了進來,他要去後堂得從左右繞過,左邊是琴室,右邊有羅漢床的這間就是內奼女眷會見女客的地方,平時是家中女眷休息談笑的場所之一,所以楊凌常走這邊。

  見楊凌進來,雪裡梅連忙坐起來,理了理鬢邊散下來的頭髮,甜笑道:「老爺回來了,李大人已經回城了麼?」

  「嗯,是啊。噯,你就不用起了,陪兒子玩吧,我去韻兒那裡看看她和阿德妮整理地資料怎麼樣了。」

  楊凌說著走到炕邊,逗著兒子道:「寶貝兒乖,明天老子帶你釣魚去,來,叫聲爸爸」。

  孩子還不會說話,他也只是隨口一說,說完了轉身就走,走到門邊兒上了,只聽床上傳來兩聲稚嫩清脆的聲音:「爸……爸爸、爸爸.……」。

  楊凌腳下生風,都已經出了門了,忽地一個『旱地拔蔥』又蹦了回來,武當『梯雲縱』輕功在他手裡能倒縱兩米半,已經算是登峰造極了。

  楊凌喜不自禁地瞧著兒子,一連聲道:「你說啥?快快,繼續叫,叫爸爸」。

  雪裡梅可愛的小嘴裡含著一瓣話梅兒,一雙杏眼也瞪得溜圓,驚喜地好像傻掉了。

  小楊大人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瞧著老爹,一邊扳著雪兒姨娘的腳丫子,一邊笑容可掬地漫聲道:「爸爸、爸爸!」

  「啊哈!」楊凌大喜,他搶過去一把抱起兒子,在他嬌嫩的小臉蛋上好一通親,然後威風八面地道:「誰說男孩子學話晚吶?那得看是誰啊,我兒子是什麼人吶,隨我,聰明呀,哈哈哈哈,……。

  楊凌說完了喜孜孜地抱著兒子就要跑出去,嘴裡得意洋洋地道:「我帶兒子去給她們瞧瞧,哈哈,你們還天天教,我都不用教,開口就會叫爸爸」。

  雪裡梅忙趿起鞋子下地,嬌嗔道:「別介,孩子玩的一頭汗呢,小心吹著,瞧把你美地」。

  楊凌忙把孩子往她懷裡一塞,說道:「那你帶著他,我去把幼娘她們叫來」。

  一會兒功夫,只見楊凌帶著又驚又喜的韓幼娘、高文心、玉堂春,還有小丫環雲兒闖了進來。

  小雲懷裡還抱著一隻哈叭狗,這種狗是京師一個養狗的人剛剛培育出來地,楊凌一見就知道是哈叭狗兒,可在當時卻是件稀罕物,京師百姓覺得這種小狗既可愛又稀罕,目前因為少,還只有皇親貴族家庭才買得起,這隻小狗是楊家大少爺的玩伴之一。

  韓幼娘驚喜地道:「快讓我瞧瞧,寶貝兒子真會叫爹了?」

  只見小楊大人抱著他雪兒阿姨的大腿,正在「爸爸」個不停,雪裡梅笑得前仰後合。眼睛裡都溢出淚花兒來,見了他們進來,格格地笑道:「老爺白高興了,小寶倒是會叫爸爸了。可是只是會叫而已,他逮著什麼都叫」。

  果然,小楊大人瞧見雲兒懷裡抱著他最喜歡的那只哈巴狗,忙高興地放開阿姨地大腿,一指那哈叭狗,先啊了一聲,然後「爸爸、爸爸」地叫起來。

  韓幼娘、高文心幾人忍俊不禁,楊凌哭笑不得,一屁股坐在炕頭,指著兒子道:「你個小混蛋。真給老子做臉,還不如不會叫呢,好啦好啦。不要叫了」。

  「爸爸,爸爸……」

  韓幼娘幾人笑的更厲害了,楊凌招架不住,只好乾笑兩聲道:「雖然不明白啥意思,起碼他會叫了。嘿嘿,你們想讓他叫,他還懶得理會呢」。

  兒子終於會開口說話了。這可是一件大喜事,沒有人理他,韓幼娘幾個人一下子把楊大少爺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道:「乖兒子、好寶寶,來,叫聲媽媽(姨娘)聽聽。」

  小傢伙瞪著一雙黑如點漆的雙眸,驚訝地看看有點神經質的母親和姨娘,然後攸地一轉身,擰著小屁股向楊凌爬去。一路爸爸地叫著,一頭扎進他地懷裡,只撅著個小光腚,顯然是被她們給嚇著了。

  玉堂春歎了口氣,用大腳指在他地光屁股上點了一下,恨恨地道:「這個小白眼狼兒,到底是人家老楊家的人啊,我白疼他了,叫聲姨娘都不肯,這個小氣!」

  楊凌抱著兒子開懷大笑,他暫時拋下了公事,叫人拿了冰鎮的西瓜、酸梅湯來,和嬌妻愛妾還有心愛的兒子,談笑聊天,其樂融融。

  大人坐到炕上去,吃著瓜子、水果,聊著家長裡短。小孩子就和那隻小哈叭狗兒,在他們的腿間鑽來鑽去,嬉笑玩耍。偶爾與幼娘四眸雙望,楊凌和幼娘從彼此的眼中看到的,都是滿足、溫馨、親情和甜蜜。

  是的,最艱苦的歲月早已過去了,貧困中那種相濡以沫地情形也不會再需要出現了,隨著時光的流逝,那些辛酸的往事會變成越來越美好地回憶,或許真的直到有一天,兩個人老到不能動的時候,坐在搖椅上,膝下就像現在一樣,有幾個小孩子在那裡玩耍著,才會絮絮地向他們講起這些昔年往事。

  現在,積累沉澱的,是他們之間越來越深厚的感情。他們地生活、他們的感情,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幸福。幸福,這就夠了。

  楊凌來到成綺韻的住處,只見成綺韻、阿德妮兩位美人兒正爭得面紅耳赤,楚玲托著下巴坐在桌前,笑吟吟地看的得趣兒。

  楊凌奇道:「什麼事爭得這麼厲害?」

  二人一見楊凌,立即爭先恐後地告狀:「大人,你來評評看,有關稅賦問題……」。

  「楊,韻兒姐姐太保守了,只是在舊制上的修改,依我看,就應該大斧闊刀……」。

  「停停停!」楊凌被她們吵的一個頭兩個大,忙一手拉著一個到了桌前,一按她們的香肩道:「都給我坐下」,他看了眼俏笑盈盈立起的楚玲一眼,說道:「不必拘禮,你也坐吧」。

  說著自已也坐了下來,給每人斟了一杯茶,笑吟吟地道:「好啦,素天大老爺在此,有什麼冤屈,儘管一一道來」。

  兩位美人兒同時嬌哼一聲,嬌俏地白了他一眼,然後互相看看,卻都不言語了。

  楊凌見兩挺機關鎗熄了火,便笑了笑道:「楚玲。你說」。

  「啊!我………我說呀.……,,楚玲『怯生生』地看了眼老闆娘,老闆娘沒表示反對,她只好硬著頭皮對大老闆道:「是這樣。國公爺不是讓兩位姑娘把您的《靖政十二疏》再議議嘛。這個……象對於吏治、土地、稅賦,還有軍制,呃……象阿德妮姑娘和小姐的看法大相逕庭,彼此爭論的激烈了點兒罷了,倒不是在吵架,國公爺儘管放心」。

  楊凌一聽這才明白,其實他讓兩人討論,只是想參詳一下她們地意見,具體的主意他和楊慎、焦芳、楊一清等人都有所溝通,隨時按照他們的意見在做修改。

  成綺韻對於人性,心理。瞭解的透澈無比,阿德妮來自西方,對於東方地制度沒有從小見慣使然的習慣。讓她幫著參詳,說不定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能獨出機杼。楊凌讓她們參詳,是想從她們的角度把制度更完善一些,漏洞更少一些,這樣一旦上呈。受到的阻撓才能減到最小。

  其實當時無論政治體制還是經濟體制,甚至包括後來被人詬病較多的科舉選才制度,當時較之西方都是相當成熟和先進的。不過東方唯名,西方唯利的價值觀念相比較,無疑是西方比較務實的,民主制度方面西方比東方也要先進一些。

  楊凌只是讓兩人隨便看看,給些意見,想不到兩人如此認真,他既感動,又覺得好笑,楊凌想了想,對成綺韻道:「嗯。我明白了。好,咱們先說吏治,你來說說看,你們的分岐主要集中在哪兒?」

  阿德妮搶著道:「我認為選賢任能,應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當務之急是裁減冗員,選拔人才。選賢任能應不問出身、資歷,大力提拔年青地官員,他們視野開闊、敢於創新、精力充沛,地方上年過五十的人就只能授以雜官,不得為州縣之長,獎掖優秀,懲治貪惰,務求克盡職守。」

  楊凌搓著下巴,沉吟半晌道:「嗯,話是這麼說,不過具體施行起來,如何掌握這個尺度?誰去判定哪個年青人是優秀的?誰又不是不合格地?而且五十以上即不得為正堂主官,勢必要影響現在很多的地方官員,引起他們的抵制,而年近五旬的官員,很多也會不安心於政事,而專事投機鑽營,為個人牟利,這些問題怎麼解決呢?」

  阿德妮臉蛋一紅,楊凌笑了笑,安慰道:「如果身居上位者清廉賢明,然後主管一府一道,這樣的整頓法子,他是可以去用地,放在這樣龐大的一個國家,通訊、消息又極其遲鈍,那是不適宜的。阿德妮是依據你們國家地情形想出的辦法,而你們國家不過相當於這裡的一府一道,局限於此,怨不得你」。

  阿德妮雖是個博學多才的少女,對這個東方古國的瞭解,對它數千年形成的官場和文化底蘊的瞭解,自然不及成綺韻,所以所倡不免有些脫離實際。成綺韻聽出他是不忍讓阿德妮難堪,不禁抿嘴一笑。

  楊凌瞪了她一眼,問道:「那麼你說說,你有什麼高見?」

  成綺韻微笑道:「我以為,政策推行,是自上而下的,要整頓吏治,就得以法治為理政核心,加強朝廷的控制權力,才能保障新法地推行。具體做法,大人已經鋪好了路子,實行起來也簡單。

  都察院、翰林院,十三道御使的言官們,不是剛剛被整肅過嗎?現在保留下來的官員和新提拔上來的人,無論是品性還是能力都相當不錯。大人應該先加強科道力量,以六科給事中制六部,以內閣制六科,層層控制、層層考核,賞罰分明、明確責任,以提高各部各司執行政令的力度」。

  楊凌暗暗點頭:「目前這種大一統的封建社會,要想成功改革,只有自上而下,做到事權歸一,如果不加強朝廷對各級機構的控制力,改革就是一紙空文。上邊費盡心機制定的政策,拿到下邊登記歸檔了事,根本得不到貫徹實施。

  所以加強中央集權是必要的。其實集權也罷,分權以罷,都有一個適合它的時代背景。在目前這種政治、經濟、文化基礎上、在目前的科技水平、訊息能力下,要是想搞分權、搞民主,那純粹是腦袋讓驢踢了,空想主義拿來實施不搞得天下大亂才怪。

  當然。這個集權也是有區別地,如果大權全部上升到皇帝手中,皇帝是明君時,那就真的是日理萬機了,能把他累死,如果他是個昏君,那就天下人人糟殃。

  成綺韻的提議實際上是加強內閣施政能力,而這種能力,又置於監察系統的監督之下,這樣一來。內閣不是一人之在下,官員們地政績和個人品性又受到較強的控制,的確是提高官僚隊伍效率的好辦法。

  最最重要的是。這恰恰符合李東陽所說的權力的論述,不管什麼樣的改革,肯定要有一部分的權益受到損害,問題的關鍵是你能不能爭取到另一部分官僚地支持。按照這種論述,內閣權力加強了。科道權力加強了,那麼自已首先就把大明的內閣和整個監察系統爭取了過來,成為自已改革堅定不移的支持者。」

  楊慎在赴奴兒干前。曾向他提過類似地見解,現在和成綺韻所言不謀而後,楊凌不由連聲讚許,他和成綺韻又詳細討論了幾點,關於科道官對官員的考核方法,諸如稅賦徵收、離任審計、政績考核的任免制度。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18:1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