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絕種豬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沐軼]大唐小郎中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1-8-27 21:20:09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胎死腹中

    二掌櫃的笑了︰「你可真逗,這麝香可不是野生的嘛,除了皇上的狩獵場,還沒聽說誰家裡養林麝的呢。」

    「既然知道,你才開十文?你不覺得虧心嗎?」左少陽漲紅著臉道。

    二掌櫃的嘿嘿一笑,回身從一大排藥櫃上拉開一個藥抽,從裡面取出幾枚東西,放在櫃檯上一拍︰「喏,這些麝香,左少爺要是出十二文一個,全都賣給你!」

    左少陽愣了,瞧了一眼,桌上果真就是幾個麝香,他拿起一個仔細看了看,一點沒錯,又查看了另外幾個,都是正宗的麝香,結結巴巴道︰「果真十……,十二文一個?」

    「嗯!如果左少爺全要的話,十一文也行,這是我們藥鋪的批發價,實話說了吧,我們藥鋪買進麝香,進價一般是九文,算起來合州藥鋪裡我們算是給得最高的了。今天是左少爺你親自登門出售,這面子嘛,嘿嘿,我們自然是要給的,所以才開價十文。換做別人,只出九文!」

    左少陽傻眼了,想不到在現代社會價值十萬人民幣的麝香,在唐朝只值十塊錢!

    他當然明白,唐朝野生動物不存在保護的問題,而且由於人口稀少,人類活動對自然界影響很小,所以野生動物數量遠遠超過現代社會,那少女打柴都能打到一隻林麝,足以說明林麝在這個時代是非常常見的動物,恐怕跟野兔沒有大的區別,可他想不到古今價格相差到如此地步。因為他不知,除了林麝等野生動物在唐朝遠比現代為多之外,唐朝建國之初,生活物資奇缺,物價都十分低廉。儘管這時候糧食短缺,但也才賣到十幾文一斗而已。試想在開國之初生活物資匱缺的情況下,一個麝香能換一斗米,已經算是高價了。

    這價格離他想像的差遠了,連侃價的心都沒了,回想起當時那姑娘把麝香賣給自己,還以為佔了她的便宜,其實也只是賣了個實價,想必她拿到城裡賣也是這個價,既然自己要買,所以就實價賣給了自己。有了這個印證,知道這惠民堂二掌櫃雖然說話難聽,但並沒有騙人,心情沮喪之極,原想著賣了這麝香便能替父母還債的,可現在,卻又該怎麼辦呢?

    左少陽滿臉沮喪地將麝香揣進懷裡,轉身走出了惠民堂,站在門口,一任寒風吹拂,心中半點主意都沒有。原以為憑借自己來自現代社會掌握的超前知識,在大唐能輕鬆勝出,揚名立萬,富貴榮華,憑這低價買來的麝香,賺取第一桶金,卻不想第一仗便敗了,還敗得如此丟人。現在才知道,在大唐,賺錢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容易,古人也不是傻蛋,不比自己笨。

    當然,他不會因為第一步的失敗就放棄的,下一步該怎麼辦?

    想想自己有什麼唐朝人沒有的本事呢?造玻璃?造水泥?造槍炮?造汽車?這些東西都是好東西,可是,自己只知道這些是什麼樣的,卻一樣都不會造!從小到大,唯一的專長,就是大學數年寒窗苦讀記了一肚皮的中醫。

    中醫?!

    左少陽精神一振,儘管古代人也擅長中醫,但自己掌握的中醫知識,同樣比唐朝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積累,唐朝以後的許多醫學大家各種精彩紛呈的理法方藥經驗,特別是現代社會中西醫結合的醫學成就,絕對超越唐朝任何一位神醫!憑借自己這些知識,應該能創出一番事業的。

    這個想法又讓左少陽心裡充滿了希望,可是,想起貴芝堂寥寥的生意,他又茫然不知所措了,總不能滿大街拉著人問看不看病,告訴他們自己來自現代社會,能治很多唐朝人不能治的病,那不當作瘋子抓進衙門才怪了。

    正在左少陽站在門口胡思亂想一會喜一會憂的時候,只見遠處腳步聲嘈雜,慌裡慌張來了一群人,用門板抬著一個婦人,肚子高高鼓起,用孱弱地呻吟著,旁邊的漢子不停地安慰他︰「老婆堅持住!馬上到惠民堂了!」

    左少陽急忙讓到一邊瞧著,這一夥人為首的老者兩手亂揮著,撩起門簾,衝著裡面不停叫道︰「讓讓,麻煩大家讓讓!郎中!倪郎中!救命啊!快救救我兒媳婦吧!」

    這群人進了大堂,藉著大門上高高掛著的大紅燈籠,左少陽瞧見門前青石板上,留下了一串滴滴答答的鮮血!不禁心頭一沉,心想只怕這產婦凶多吉少。

    惠民堂幾個夥計急忙迎了過來,七手八腳幫著將那婦人抬進屋裡,送進了隔壁廂房裡。一個白鬍子老者匆匆從裡面出來,跟了進去了,看樣子應該就是那個倪郎中。

    左少陽也邁步進了大堂,屋裡等著候診的病患都在廂房門口翹首張望,只是廂房門已經關上了,看不見裡面的情景,只能聽見那婦人虛弱的呻吟和男人焦急的呼喚聲。病患們交頭接耳議論著,幾個年老的婦人都在搖頭︰「看樣子好像是難產喲!」

    「可不是嘛,你瞧地上這些血,只怕血崩了!」

    「那還有命嗎?嘖嘖,年輕輕的,可惜了!」

    「別這麼說,惠民堂的倪郎中醫術高明著呢,一準能救人性命的!」

    「話是這麼說來著,可醫者不救必死之人啊,看她這樣……」

    裡面亂哄哄的,也沒人管他,左少陽湊過去,站在窗戶邊,想聽屋裡郎中的診斷,可這些歌婦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哪裡能聽得清楚,忙把食指豎在嘴邊,噓了一聲︰「各位,裡面在救人呢,大家請靜一靜,別打擾裡面郎中救人。」

    惠民堂的夥計也連連作揖道︰「是啊,各位老少爺們,大娘大嬸,都別說話了,多謝多謝!」

    很快屋裡便都安靜了下來。惠民堂有好幾個坐堂郎中,其餘郎中繼續診病,這一安靜下來,左少陽便聽清屋裡的說話了。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唉!來晚了!早已經胎死腹中了!」

    「啊?我的兒啊……!」

    哭聲立即響成一片。

    那蒼老的聲音又道︰「別哭!老朽得想辦法把死胎給打下來,否則,只怕是一屍兩命!」

    哭聲頓時更大了。紛紛哀求那老者趕緊用藥。

    過了一會,老者出來了,到桌邊提筆寫了方子,交給夥計抓藥,立即煎服。而屋裡那婦人的呻吟聲越來越微弱。

    左少陽知道,如果胎死腹中,必須盡快將死胎娩出,否則會引起瀰散性血管內凝血,最終會害及產婦的生命!不禁也替他們焦急起來。

    湯藥很快煎好了,送進產房,又等了一會,便聽見外面傳來敲梆子的聲音,已經起更了。

    唐朝商舖通行做法是起更關門,藥鋪也是如此,聽到打更的聲音,藥鋪裡還沒來得及看病的病患都自覺地起身離開了。夥計開始關藥鋪門。除了這幾扇正門之外,旁邊還有個便門,這是給急診用的。唐朝規定二更開始至五更為止全城宵禁,所有的人禁止通行。但有幾個例外,其中便有危重病人急症送醫的可以通行,當然,要經過值夜的巡捕兵甲同意。醫館藥鋪遇到這種急診,也還是可以開門救治的。這扇小門,就是給夜間宵禁之後來看急診的病患用的。

    先前那店夥計陪著笑對左少陽道︰「左少爺,您瞧,我們要關門了,您有事,明兒個再來,行嗎?」

    左少陽只得退出大堂,站在大街上,便聽不見屋裡救治說話的聲音了,左少陽搖搖頭,只得攏著袖子縮著脖子頂著寒風往家走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1-8-27 21:21:22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黑麵饃饃

    儘管離宵禁還有一個時辰,但起更後大街上便沒什麼人了。路邊商舖大多已經關門上鎖,路上也沒有路燈,只能藉著路邊人家窗戶投射的燈光照路。

    天上開始飄雪花了,一朵朵的,在衍射的燈光下忽明忽暗,像一個個夜空裡曼舞的小精靈,落在左少陽頭上、肩上,不一會,便鋪滿了。

    左少陽也不想把雪花抖落,儘管凍得牙關嘎嘎打架,耳朵生疼,他還是沒有跑,甚至也不快走,依舊不緊不慢籠著衣袖縮著脖子走著,一邊四下張望,瞧著夜色裡的城鎮,在漫天雪花中,古代城鎮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充滿了新奇。

    終於,他回到貴芝堂,剛一敲門,門就開了,茴香一臉焦急道︰「你咋才回來,我們都急死了,你上哪裡去了?」一邊說著一邊幫他拍掉肩膀的雪花。

    「隨便逛了逛。」左少陽站在台階上,跺跺腳,拿出手搓了搓,在嘴邊哈氣。

    「你先前摔傷了,要是傷痛發作倒在哪裡了,那可怎麼辦!趕緊進屋吧!」

    左少陽進到大堂,大堂裡還是那盞孤單的油燈昏暗地亮著,一張圓桌擺在正中,上面放了四個碗,中間一個粗陶瓷的大盤子和大海碗,盤子裡面是一些鹹菜,海碗裡則是一碗湯,飄著幾片綠葉子。

    左貴還坐在先前那長條桌子後面,兩手籠著衣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梁氏坐在圓桌旁,正在抹眼淚,望見他進來了,忙擦了一把淚水,在面前圍腰上正反手摸了摸,起身道︰「忠兒,這黑燈瞎火的你瞎逛啥呢!趕緊過來吃飯吧!--老爺,過來吃飯了!」

    儘管藥鋪艱難,日子很苦,但左貴總自詡為官宦書香之家的後代,所以梁氏一直都誠惶誠恐地叫他老爺。

    左貴這才抬起頭,慢吞吞走到桌邊坐下,瞧了左少陽一眼。

    左少陽也在桌邊坐下,瞧了一眼碗裡,是兩個黑麵饃饃。伸手捏了捏,有些硬。拿起來正要吃,啪一聲,手上挨了一筷子,生疼,抬眼一看,只見是母親梁氏瞪眼瞧著他︰「忠兒!你怎麼回事?你爹還沒動筷子呢,你著什麼急?你以前都不這樣,今天這是怎麼了?」

    「哦!」左少陽趕緊把饃饃放下,瞧了左貴一眼。

    左貴也正瞧著他,緩緩道︰「剛才聽你姐說,你下午摔下千仞山的石壁,把腦袋摔壞了,什麼事都想不起來了,是嗎?」

    左少陽點點頭。

    「現在有什麼症狀?頭還痛嗎?」

    「不痛了。」

    左貴伸出枯瘦的手指,道︰「把手伸出來,我再給你摸摸脈。」

    仔細摸脈之後,左貴沉吟道︰「脈象倒是很正常,--你現在能記起以前的事情了嗎?」

    「記起一些了,還有一些記不起來。」

    左貴花白的眉毛攏在一起,沉吟片刻,道︰「你脈象沒問題,但從你後腦那傷來看,那麼長的傷,應該不會這脈象的。現在又記不清往事,這當真奇怪了。」

    梁氏擔憂地望著兒子,道︰「過些日子,慢慢會好的。先吃飯吧,飯都涼了。」

    「是啊,吃飯吧。」左少陽嘿嘿一笑︰「我還真餓了。」剛才母親梁氏提醒了,他說著這話,卻不敢動筷子。

    左貴慢慢伸手拿起一個饃饃,放進嘴裡,咬了一口,又夾了一夾鹹菜塞進嘴裡,低著頭還在想著心事。

    見他動筷子了,梁氏才對茴香和左少陽道︰「吃吧!快吃吧!」

    左少陽拿著饃饃咬了一口,入嘴一股苦澀的味道,還有好像沙子一樣的碎末,他皺眉嚼著,把手裡半截黑麵饃饃湊到燈光下瞧了瞧,發現裡面加著一些黃色的細條,取了一個放在手指頭瞧,很快辨認出來,便是白日裡跟姐姐茴香從千仞山背回來的桑樹根的桑白皮。

    這種藥是桑樹的根皮,在冬天挖根,刮去粗皮,把根皮剝下來曬乾,切成絲用,是一種止咳平喘的常用藥。不過,讀書的時候聽老師說,在六零年饑荒年代,很多百姓常用來當糧食吃,救活過不少人的性命,老師自己就吃過。想不到穿越來到唐朝,自己竟然也吃到了這樣的救命糧。

    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下午他和茴香的背簍裡一大半都是桑樹根了,原來,茴香跟他上山,採藥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挖桑樹根剝桑白皮當糧食!不覺心中一陣難過。

    他掃了一眼左貴他們三人,絲毫不覺難以下嚥,反倒是吃的津津有味的,很快,各人碗裡的黑面加桑白皮做的硬饃饃已經吃光了,而左少陽碗裡還有一個沒動,手裡的一個也還有一大半沒吃完。

    梁氏見他一副艱難咀嚼下嚥的模樣,疼愛地道︰「忠兒,喝點湯!」伸手拿過湯勺,舀了一些湯在左少陽的碗裡,「把饃饃泡著湯吃,這樣好下嚥一點。」

    左少陽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只是這黑面加桑白皮的饃饃太難吃了,但心中很清楚,以後只怕這就是未來生活裡的主食了,不好吃也得吃。想起這些,不僅一陣心寒。皺著眉將手裡的大半個饃饃也放在碗裡,用筷子戳散了,硬著頭皮往嘴裡刨。

    果然,泡散之後雖然還是那麼難吃,但嚥下去已經方便很多了。他悶著頭一口氣刨光了碗裡的饃饃,肚子總算是填飽了,雖然味道著實不怎麼樣。

    梁氏問道︰「忠兒,你先前跟三嬸說,讓他寬限幾天給你湊錢,你到哪裡去籌這麼多錢啊?」

    左少陽當時的想法便是把麝香賣了,估計應該能籌夠這筆錢,可是現在,這個美夢破滅了,他也不知道該從哪裡籌這筆錢。苦笑道︰「我……,我也就是緩兵之計。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梁氏本來有些希望的眼中頓時又黯淡下來,輕歎一聲,對左貴道︰「老爺,這可怎麼辦?要不,佃租田種地!再不開荒種地也行。聽侯普說,朝廷說了,開荒種地的,免三年稅,後三年減半收哩!」

    左少陽路上聽茴香幫他回憶時說了家裡親戚情況,知道侯普就是姐姐茴香的丈夫,在縣衙門當書吏。

    「種地?」左貴歎了口氣,捋起袖子揮了揮麻桿一般的手臂,「你看我這樣,像掄鋤頭種地的人嗎?再說了,現在才冬天,開春了才能種地吧,秋後才能收成吧?這大半年的,我們喝西北風去?」

    其實梁氏也知道這不現實,只是窮途末路了,沒轍了才這麼說。

    茴香道︰「爹,娘,實在不行,就搬去我那住吧。侯普不會說什麼的。」

    梁氏聲音都帶著哭腔︰「去你那?你們一家老小擠在窩棚大小的地方,再加上我們一家,睡哪喲!而且,你們日子也不好過,都指靠著侯普那一點薪水,本來就很艱難了,若再加上我們,只怕得把侯普給累死!」

    「沒事,他死不了!我幫衙門牢房洗衣縫補,也掙點錢的……」

    「不去!」左貴悶頭悶腦說了一句,「要我投奔女婿,不如一根繩子吊死在這得了!--睡覺!」說完這話,左貴站起身,背著手,微駝著背進大堂左邊他們臥室去了。

    茴香幫著梁氏收拾碗筷,左少陽要幫忙,卻被梁氏推開了,說已經燒好熱水了,叫他自己倒水,燙個腳好睡覺。

    左少陽已經知道廚房在右邊靠裡的廂房,摸黑鑽了進去,爐灶裡亮著火光,藉著火光找到了腳盆,拿著灶台上的半個葫蘆瓢揭開鍋蓋,從裡面舀了半瓢熱水,倒在腳盆裡。又從大水缸裡舀了一瓢水倒在腳盆裡。發現水缸裡的水已經所剩不多了,水缸旁邊有兩隻水桶,便大聲問道︰「姐!在哪裡挑水?水缸裡的水快沒了,我去挑水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1-8-27 21:22:15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手抄本

    茴香道︰「出門往右,過兩條街,到河邊有口涼水井,在那裡挑……」

    梁氏接著道︰「今晚別去了,天黑看不見,當心摔倒,明早再去。--老天爺,連挑水的地都忘了,這可怎麼辦喲!」

    「娘,弟他已經記起很多事了,會慢慢想起來的。別擔心啊。」

    左少陽答應了,端起腳盆來到大廳,找了根小板凳坐下,脫了鞋襪洗腳。水很燙,不敢一下放進腳去,一邊看著梁氏和茴香洗碗,一邊說道︰「我剛才路過惠民堂,見他們那瞧病的人可多了,要是我們也有這麼多病患來瞧病,就不愁交不上房租了。」

    梁氏道︰「我們哪能跟惠民堂比,人家大掌櫃的,聽說前朝在京城裡當過醫官,還給王爺宰相瞧過病呢!」

    「有名氣不一定就有本事!」

    茴香道︰「話是這麼說,可病人都是沖名氣去的呀,爹什麼名氣都沒有,就算治好了人的病,人家也不稀罕。」

    左少陽道︰「那可未必,如果爹真能治好三嬸的病,我瞧她就稀罕!她那病疼起來綿綿不絕,很難受的,只要治好了,一准高興。」

    「是啊,但願她這一高興,能把房租給我們再往後拖拖,過了年呀,瞧病的或許會多起來,怎麼也攢點錢先把一部分房租交了才好。就怕瞧不好,三嬸一生氣,年三十不到就得趕我們走……!」

    茴香剛說到這裡,就聽左邊廂房裡傳來左貴冷冷的聲音︰「這都要啥時辰了?還不睡覺,你們娘幾個吃飽了撐的嗎?」

    茴香瞧了左少陽一眼,吐了吐舌頭。

    梁氏低聲道︰「別說了!洗完了你趕緊回去吧,侯普和孩子還等著你回去呢,累了一天了,也早點歇著!」

    「哦!」茴香幫著洗完碗把屋子收拾好,左少陽已經把腳洗好了,起身端著洗腳水,卻不知道往哪裡倒,茴香過來接過腳盆,走進廚房,嘩啦一下把水倒了,出來整了整衣衫,低聲道︰「娘,我回去了,弟,你睡右邊外面那間廂房,好生歇著,夜裡要是有人來看急診,你記得先去招呼,別讓爹起來,天寒地凍的當心爹受涼。」

    「好的。」

    左少陽知道,姐姐茴香家在縣衙旁邊,離這不遠。忙叮囑了幾句,給茴香開了門,目送她遠去。這才把門重新關好。

    梁氏叮囑左少陽早點睡覺,便進屋睡了,左少陽端著油燈進了右邊靠外的廂房。裡面房間比較大,又可分成裡外兩部分。外面大半間是炮製藥材的炮製房。靠邊是幾個炮製藥材用的鍋灶,另一邊放著鍘刀水盆銅缽鎯頭等等炮製工具。靠裡是個小間,這小間放著各種藥材,都是些很便宜的沒有炮製過的。左少陽很納悶,姐姐說讓自己睡這裡,可這裡沒有床,怎麼睡?

    左少陽舉著油燈張望著,油燈的光線很昏暗,好不容易才看見,原來在靠裡的小半間藥材倉庫的上方,有張橫著的小隔板,或許那就是睡覺的地方,可怎麼上去呢?

    左右一看,終於在藥材倉庫邊發現了一架木梯子,拿過來架上,端著油燈慢慢爬上樓梯一瞧,果然是張床,特別小估計翻身都得小心。鋪蓋是一床葛麻布的墊褥,旁邊放著一床薄薄的被子。摸了摸墊褥,又翻開了看了看,發現鋪的是稻草。人爬上去,悉悉索索直響。

    左少陽發現床頭有個長條擱板,放著幾本書,便把油燈放在擱板上,取過那幾本書來觀瞧。見都是手抄本,蠅頭小楷,字跡工整,挺拔蒼勁,跟自家藥鋪大門上的匾額、兩邊的桃符聯句和老爹左貴寫的方子上的筆跡相同,應該是老爹左貴的手筆。想必是老爹左貴從哪裡抄錄來的,給了兒子學醫之用。唐朝以前由於印刷術等條件的限制,醫書傳播基本上是靠手抄筆錄甚至口轉,現代意義的書籍很少見。

    細看這幾本醫書,卻都是一些方書,也就是記錄方劑適應症的,這些方劑一部分是《名醫別錄》、《傷寒論》等唐朝以前醫書上的方劑,其中夾雜著一些《素問》、《神農本草經》、《黃帝內經》《傷寒論》等唐朝以前醫書上的一些論病條文。這些都是醫學經典,其中主要條文左少陽是爛熟於胸的,細看之下,發現不僅殘缺不全,而且好些地方的條文還都錯了。

    除了左少陽熟悉的一些方劑之外,另有一些看著眼生的方劑,可能是唐初的一些經驗方,後事失傳了。他心中暗喜,說不定能從這小冊子上學到失傳的古方呢,便將幾本手抄醫書都細細翻閱了一遍。

    可是細看了適應症和方劑組成配伍之後,他很是有些失望,從方劑組成和適應症來看,適應症都是些常見的傷寒雜症,用方都是些常用藥,配伍平平無奇,有的還值得商榷,個別甚至明顯有問題。想想也不難理解,這些都是手抄本,本來就有可能以訛傳訛,更主要的是,沒有經過官方組織權威的審核認定,其中謬誤之處肯定難免,很多方劑都是一些經驗方,而經驗方偶然性很多,不足為信的。

    翻看完之後,他發現上面謬誤之處頗多,不禁暗自搖頭,心想左貴老爹用這樣的醫書治病,難怪藥鋪生意不好,連房租都交不起。見這幾本小冊子有些地方都殘缺了,顯然被人翻閱日久,如果是左貴老爹自己看過之後傳給兒子左忠,也就是自己附身的摔死的這個人,那倒還好理解,若是新抄之後給的左忠,左忠刻苦攻讀翻看成這個樣子,那這左忠學習還是夠刻苦的了。只不過,跟著這樣的醫術學,再刻苦也難有成就啊。

    天寒地凍,他穿的裌襖又不暖和,手指頭凍得僵直,但他還是堅持翻閱完了這幾本手抄小冊子。感歎一番之後,將幾本手抄小冊子放在擱板上,跪在床上把被子鋪好。被子很薄,整個面用針縫成了現代羽絨服一樣的井字形橫隔,摸了摸,中間夾層也是硬邦邦的,摸了摸高低不平,好像是些揉亂了的布條條。他不敢相信這能保暖。

    聽著外面遠遠傳來打更的聲音,他偷偷問了姐姐茴香,知道了怎麼聽打更聲,聽出現在才一更天,也就是現代的八九點鐘。他是個夜貓子,從來沒有這麼早睡覺的習慣,剛剛穿越到古代,也很新奇,此刻全無睡意,便想下去附近逛逛。他已經聽茴香說了晚上二更之後要宵禁,不過就在家附近逛逛,二更天一到就回家,料也無妨。

    左少陽端著油燈下了樓梯,先把自己這間房都看了一遍,特別是那些炮製藥材的工具,覺得很是簡陋,不免感慨,悄悄出到大堂,舉著油燈來到廚房,廚房裡更是簡陋,一個大土灶,上面兩口鐵鍋,一大一小,蓋著木鍋蓋,揭開了瞧,鍋裡是空的。有個兩個竹子編的籠屜放在灶台上,也揭開了瞧,裡面空空的啥也沒有。籠屜旁邊放著個竹篩,裡面倒是放著東西,是下午自己跟姐姐從山上挖回來的桑樹跟剝下來的桑白皮,已經洗乾淨切成絲了。

    靠灶台邊上,是盛水的大缸,蓋著蓋子,水缸旁邊放著一對水桶。靠邊一個矮腳木櫃,打開了裡面放著一個小布袋子,捏了捏,軟軟的,扯開口子一看,裡面是一小點黑面。廚房牆角,放著一些柴火。

    左少陽舉著油燈四下觀瞧,發現靠裡有個小門,上著門閂。舉著油燈過去,輕輕拔開門閂,把門拉開一條縫,呼啦一陣寒風吹了進來,油燈噗的一下便熄滅了。屋裡頓時一片黑暗。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1-8-27 21:24:26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雪夜溜躂

    這寒風冷不防吹得左少陽機靈打了個冷顫,忙關上,等了片刻,又才慢慢把門拉開,往外觀瞧,見是門外一條窄窄的小巷從門前橫貫而過,天黑看不清,兩邊都是黑洞洞的。不過,地上是白森森的積雪,藉著積雪的反光,倒也能朦朦朧朧看清近處。小巷對面是一堵青磚高牆,這牆有兩丈來高,搞不清後面什麼人家。

    左少陽回身把油燈放在灶台上,小心地拉開門,本不想發出聲響的,可這木門還是吱呀呀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他聽了聽,裡屋沒有反應,這才放心,側身出了後門,又把門慢慢拉上。

    站在門外,忽然覺得臉上涼颼颼的,伸手一抹,發現是片雪花,想必雪還在下。抬眼細瞧,果然,昏暗的夜空有一片片雪花飄落。巷子裡的積雪泛著白光,左少陽籠著衣袖縮著脖子,左右看了看,往右側走去。

    地上的積雪都讓行人踩成了冰,很有些滑。他只能用一隻手扶著冰冷的青磚高牆,慢慢往前走。

    走沒多遠,高牆便沒有了,變成了木板牆壁,房屋也矮下去很多。又往前走了一小會,一處凹進去的小角落裡,傳出一股屎尿味,定眼瞧了瞧,似乎是個茅廁。忙扇了扇鼻子。加快步伐又往前走了一小會,便到了個十字巷口。這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四周靜悄悄的,估計已經快二更了,不敢走遠,便磨轉身往回走,走過自己藥鋪後門,繼續往前,一路上高高低低的房屋,有的還亮著燈,偶爾能聽見小巷兩邊屋裡傳出孩子哭泣聲、說話聲,還有不知何處的犬吠聲。

    到前面,是個丁字巷口,他站在那左右看了看,兩個巷口黑洞洞的,彷彿黑暗中怪物的眼楮,不僅有些發怵,忙回身摸著牆回到藥鋪後門,推門進屋,把門插好。

    他身上凍得冰涼,又覺鼻孔發癢,一連聲打了好幾個噴嚏。生怕把爹娘吵醒,捂著嘴打的,更是難受。抱著雙肩跺了跺腳,把腳上的雪渣跺掉,又發現肩膀上冰涼,伸手一摸,發現都是雪花,這才一小會功夫,身上已經落滿雪花了,看樣子雪下得不小。

    他摸索著回到屋裡,爬上樓梯。心想古代的夜晚可真沒意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沒什麼夜生活,更沒有網吧、電腦、電視電影,家裡這條件,連油燈都得省著用,想看點書都沒那條件。實在無趣,只能睡大覺了。

    左少陽跪在床上,脫了身上的夾袍,裡面只有一套貼身小衣,他哆嗦著把夾袍鋪蓋在被子上,床鋪另一頭靠著窗欞,有寒風從窗戶縫裡灌進來,所以倒著睡,可以保證腦袋不受風。他吹滅了燈,爬到另一頭鑽了進去,全身捲曲著,縮成了一團,在被子裡簌簌發抖。

    他原以為縮在被子裡,很快就會暖和起來的,可過了好一會,發現被子裡依舊冰涼如冰窟似的,鼻子開始流清涕,發癢,忍不住又連著「阿嚏」打了幾個個噴嚏。

    這噴嚏一打,倒引得肚子痛了起來。他從小到大還沒吃過野菜饃饃,想必是腸胃還不習慣,剛才出去逛了一圈,肚子可能又受涼了,此刻很不舒服,睡了一會還是不行,肚子越來越痛,必須得上茅廁,只得爬起來又穿上葛麻裌襖準備上廁所,剛才倒是發現了茅廁的位置,就在後面小巷裡,正要下了樓梯,忽又想起上完茅廁,該用什麼善後?廁紙是別指望的,用樹枝小棍?想想都噁心。他下意識用手在四處亂摸,摸到隔板上老爹左貴手抄本醫書,心中一喜,就用它了。這玩意錯謬百出,自己肚中記的東西比它強百倍,留著也沒什麼用。這紙是很柔軟的宣紙,當手紙正合適。

    拿了一本隨手扯下幾張,揉成一團,摸著樓梯下來,又摸到廚房,開了後門,沿著小巷來到那茅廁。拉開木門進去,把門管好閂上,正要寬衣解帶,才發現自己這長袍入廁的時候太費事,折騰了半天,這才弄好,現在算是明白了,古人為什麼把入廁叫更衣,這長袍、長裙的,入廁還真不方便,必須得更換短衫才好。

    在寒風呼嘯的寒冬臘月的夜晚,在四處漏風的古代茅廁裡方便,這滋味真是太難受了。

    好不容易方便完了,整好夾袍,摸著黑又回到屋裡。這光著屁股一凍,覺得身上更是難受,忍不住一連串打了好幾個噴嚏,在靜靜的夜裡格外的響亮。忙用手捂著嘴,摸回屋裡上樓梯,脫了夾袍鑽進被子裡,冷得蜷縮成一團,牙齒不停打架,清鼻涕嘩嘩流,噴嚏一個接一個響了起來,

    他感到全身一陣陣發冷,連鼻子也不通了,摸摸脈,脈如浮木,傷風感冒了,有心起來去找點藥吃,可古代的藥差不多都是煎服的,惡寒之下,哪裡還能動彈。

    就在這時,只聽下面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梁氏端著一盞油燈站在門口︰「忠兒,你咋了?涼著了?肯定是剛才大雪天的在外面晃。凍著了!」說著慢慢爬上樓梯。

    左少陽從被子裡探出頭來︰「我沒事……,阿嚏!阿嚏!」鼻涕口水橫流,忙道︰「有紙嗎?我擦鼻涕!」

    「哪有用紙擦的!」梁氏從腋下摘下一方手帕遞給左少陽,「喏,擦吧!」

    左少陽哆嗦著爬起來,光著膀子伸手接過手帕擤鼻涕。

    梁氏一見,驚叫道︰「哎呀!你咋把夾袍給脫了?難怪要著涼了,還不趕緊把衣服穿上!娘去給你熬薑湯!」說罷端著油燈下了樓梯。

    左少陽這才知道,唐朝沒有棉花,而窮苦人家又沒錢買絲綿被,無法在寒冬裡保暖,只能穿著衣袍再加蓋被子這樣睡覺,自己跟現代一樣脫了外衣睡,難怪不保暖。趕緊起身把夾袍穿上,蜷縮進被子裡,這下雖然還是很冷,但感覺比剛才要好一些了。

    又聽見堂屋裡左貴的聲音道︰「他受涼厲害,薑湯沒用了,用麻黃湯吧!」

    左少陽把腦袋伸出來道︰「我鼻子堵得慌,留清鼻涕,再加點蒼耳子和辛夷!」

    「你懂什麼!」左貴提高了聲音,「趕緊捂著被子!」

    梁氏問︰「那要不要加蒼耳子和辛夷啊?」

    左貴頓了頓,才低聲道︰「加上吧!」

    「哦。」

    過了一會,又看見油燈進來了,梁氏把油燈放在炮製灶台上,端著一個大碗慢慢爬上樓梯,對左少陽道︰「忠兒,來,把藥喝了,你爹給你開的,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

    左少陽全身哆嗦著,爬起身來,接過熱氣騰騰的湯藥,咕咚咚一口氣喝光了。

    就聽下面門邊傳來左貴的聲音︰「把這被子也給他蓋上,捂著發發汗!」

    左少陽低頭一瞧,只見左貴微駝著背,手裡抱著一床被子,仰著頭正望著他,不知從哪裡鑽進來的寒風,將他花白的山羊鬍吹拂了起來,在搖曳的油燈下,飄飄蕩蕩忽明忽暗的,有點像畫上的老神仙。

    望著他們關切的神情,左少陽想起小時候自己生病,父母也是這樣坐在床頭,望著自己吃藥。不僅鼻子一酸,眼眶裡噙滿了淚花,終於哽咽著道︰「爹!娘!我沒事!」

    梁氏微微一笑,從他手裡接過藥碗,柔聲道︰「快躺下!捂著發汗,睡一覺就好了!」

    「嗯!」左少陽縮進被子裡,很快,便感到身上一重,感覺到梁氏正把那床被子鋪在他身上。頓時感到一暖,也不知是加了被子的緣故,還是親情的溫暖。

    聽著梁氏下了梯子,片刻還聽不到關門的聲音,左少陽忍不住探出頭,見二老還仰頭望著他,臉上滿是關切,便啞著嗓子說道︰「爹!娘!你們趕緊回去睡吧,當心著涼。我沒事了。」

    「好好!」梁氏道,「要是不舒服,就喊我們啊!」

    「嗯!」

    門關上了,屋裡恢復了黑暗。

    穿上了裌襖,又加了被子,加上薑湯很快發揮了作用,左少陽感覺身上開始暖和了,勞累了一天,聽著窗外呼啦啦的寒風聲,他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1-8-27 21:25:50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挑水姑娘

    這一覺睡得好沉,等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他是被廚房劈柴火的聲音給鬧醒的。急忙一骨碌爬起來,揉了揉眼楮,窗戶已經大亮了,可由於窗戶比較小,光線進來少,屋裡還是比較昏暗的。

    他跪著把被子折好,從樓梯下來,拉開門出到堂屋,瞧見廚房的灶火已經通亮了,母親梁氏正蹲在那裡劈柴,急忙進了廚房︰「娘,讓我來吧!」

    「出去出去!哪有男人進廚房的?沒出息!趕緊去挑水吧,然後掃地,把門開了。把門口的雪掃了,別讓來瞧病的人摔著!」

    「哦!」左少陽忙出來把藥鋪大門打開,跨步出來一瞧,只見大街上鋪滿了銀色的白雪,只是已經被早起的人踩過,顯得很是凌亂。對面和自己藥鋪的屋簷上,還掛著一根根的冰凌。

    左少陽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覺得古代的空氣格外的清醒,活動了一下手腳,正要回身進屋拿水桶挑水,忽見前面街上來了幾個人,看穿著打扮好像是古裝電視劇裡的皂隸、捕快之類的官人,用門板抬著什麼,招呼旁人迴避,一路過來了。

    左少陽籠著袖子探頭一瞧,頓時嚇了一跳,只見門板上躺著一個凍僵了的人,衣衫襤褸,似乎是個乞丐,兩眼圓瞪,兩手蜷縮在胸前。如同一個冰雕一般一動不動。但從這姿勢,左少陽便可以斷定,這人肯定死了。

    當頭的一個皂隸瞧見他,招呼道︰「是小郎中啊,這麼早就開門了?」

    左少陽聽這人認識自己,想想也是,姐夫侯普在衙門上班,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書吏,不過衙門的人應該也都認識,便陪笑道︰「是啊,--這人怎麼了?死了嗎?」

    「是啊,一個乞丐,昨夜大雪裡凍死了,就前面巷子裡,這已經是今早上發現的第七個了,他娘的,這賊老天再這樣下雪,滿大街的乞丐都別活了!唉!走了!」

    左少陽呆呆望著他們抬著那凍死的乞丐遠去,剛才愉快的心情頓時沒了蹤影。一早上就凍死這麼些個流落街頭的乞丐,唉,古人當真命苦。回頭想想自己,如果大年三十交不上房前,一家人被掃地出門,流落街頭,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命運?頓時心中一陣寒意。

    他心情沮喪地回到廚房,挑著水桶,一聲不吭出了門,按照昨晚茴香的指點方向,出門右拐,踩著齊腳踝的積雪嘎吱響,一邊東張西望看看哪裡有河。茴香說了,那井就在河岸邊。

    穿過兩條街,視線赫然開朗,一條清幽幽的小河蜿蜒而過,河兩邊鋪著毛茸茸的白雪,河邊的青草、蘆葦都被積雪壓彎了腰。路邊一級級的青石板石階一直通到河邊,在靠近河邊的岸上,有青石板蓋起的一個石拱,旁邊站著好幾個姑娘小媳婦,腳邊放著水桶,在唧唧咋咋說著話。

    一個圓臉少婦抬頭瞧見左少陽挑著水桶站在那,笑道︰「喲,是小郎中啊,你傻站在那瞧啥呢?」說著推了旁邊那圓臀細腰的少婦一把︰「是偷偷瞅我們小妹吧?咋不下來,湊近了細細相看相看?嘻嘻嘻。」

    「作死啊你!」那叫小妹的粉拳敲的那少婦肩頭咚咚響,「拿我說笑,看我不把你扔河裡去!」

    兩人嘻嘻哈哈打鬧起來。

    這兩個活潑的姑娘快樂的心情感染了他,使左少陽暫時擺脫了心中的陰霾,挑著水桶站在那嘿嘿傻笑,心想這唐初的姑娘不比宋明時期的,還真算不得封建,差不多趕上現代姑娘了,挑著水桶慢慢走下去。

    見他下來,二女便不鬧了,前頭挑水的小媳婦大姑娘已經打好水了,把水擔著,忽悠著從他身邊走過時,拿眼角瞧他,嘻嘻笑著,留下一陣香風上了石階。

    這挑水的咋都是姑娘媳婦呢?左少陽轉念一想,頓時明白了,這才是大唐開國之初,經歷了隋末數十年的戰亂,年輕的男子很多都戰死了,沒死的很多都在軍中當兵呢,所以家中大多是些婦孺。

    輪到那小妹了,她手裡拿著一個葫蘆瓢,臉頰潮紅,微笑著對左少陽道︰「哎!過來,你先擔吧。我給你舀!」

    「哎喲,還真懂得疼人喲!」那開玩笑的少婦咯咯笑著,斜眼瞧著左少陽,「喂!聽見沒?人家小妹心疼你等久了,要給你先挑。還不過來?這水可就是定情物了哈!」

    「真真不想活了你!」小妹拿水瓢去打那少婦,兩人咯咯笑著鬧成一團。

    左少陽在現代社會也是個比較木訥的人,很少跟女生開玩笑,哪裡經過這陣仗,頓時臉通紅,嘿嘿乾笑著道︰「不不,你們先來,你們先挑吧,我不著急。」

    「嘻嘻,害臊了他!」

    二女一聽,更是笑個不停,一邊笑一邊很快舀滿了水,挑在肩上,忽閃著顛了顛,扭著小蠻腰走過左少陽身邊,那開玩笑的少婦道︰「哎!小郎中,小妹心口痛,趕明兒找你好生瞧瞧,行不?」

    「行啊!」左少陽習慣性地咧著嘴乾笑了兩聲,隨即給人家大姑娘瞧心口痛不對勁,又忙搖頭道︰「我……,我不會瞧病,我爹不讓我瞧病的。」

    二女見他當真了,瞪眼相互看了一眼,爆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挑著擔子扭著腰姿上了石階。

    左少陽生怕二女又拿他開涮,也不敢回頭瞧,低著頭趕緊把水舀滿,挑著水回到了堂裡,把水倒了,又挑著水桶忐忑地往河邊走,生怕再遇到那兩個喜歡開玩笑的姑娘少婦被她們嬉耍,內心裡卻又想著能遇到她們說說話。

    到了河邊,卻沒看見那二女,微覺失望。連著挑了幾挑水都沒遇到,想必人家已經把水挑滿了,又或者兩下路程不同,錯過了。

    把水缸挑滿之後,左少陽還真有些累了,但不能歇著,他從門後拿了一把長柄掃帚出來,將門口近左的雪都掃了,然後將路上的雪也掃到兩邊,隨便還把左鄰右舍門口的雪都掃了。

    這時,對面一家雜貨鋪的門也開了,一個老頭提著掃帚出來,一眼瞧見左少陽已經將他家門前的雪都掃乾淨了,很是驚訝︰「哎喲,大郎,你今兒個怎麼轉性了?以前你可是連自家門前的雪都懶得掃的,怎麼今天這麼勤快啊,把我們的都掃了?」

    剛才河邊的經歷讓左少陽心情挺好,一邊掃雪一邊笑道︰「勤快不好嗎?你老要是嫌我多事,下回不掃了,留給你老人家慢慢掃著玩!」

    「哈哈!這孩子還真變了性,調侃起你蔡大叔來了。哈哈哈,多謝你了!」

    左少陽將門口積雪掃乾淨,回到屋裡,換了一把小掃帚,將屋裡掃了,拿著抹布抹灰塵。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1-8-27 21:27:58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熱粥助陽

    這時,左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左貴佝僂著背慢騰騰走了出來。左少陽忙迎了上去︰「爹,你起來了?」

    「嗯,」左貴站住了,上下打量了左少陽一樣,淡淡道︰「病……好些了嗎?」

    「喝了爹開的麻黃湯,發了汗全好了!」

    「那就好,」左貴慢慢走了兩步,又站住了,想了想,倒︰「想不到你小子還懂得太陽傷寒鼻塞流涕麻黃湯加蒼耳子辛夷,--嗯,還行,以後要多用功看書!」

    「好的。」左少陽探頭往左貴屋裡一瞧,身子猛然一震,驚道︰「爹!你們床上咋沒被子?」

    這話說完,左少陽立即明白了,昨晚老兩口將他們的被子給了自己,老兩口一夜肯定是和衣枯坐,一夜無眠。這麼冷的天……老兩口天寒地凍,為了自己,竟然因為沒有被子,而枯坐一夜,不禁心中十分愧疚︰「爹!你們把被子給我了,昨晚肯定凍著了,我給你熬薑湯去!」

    「不用了,」左貴微佝僂著背,背著兩手走到門口,「爹沒你身子骨那麼嬌貴,呃--好大一場雪啊!」左少陽見他那寬大的夾袍上瘦小的腦袋上戴著的帕頭,兩隻飄帶在寒風裡搖擺,忙過去道︰「爹,門口風大,進屋吧。」

    「早起活動活動筋骨,身體好!」左貴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腰胯,這才慢騰騰走回屋裡,在掉了漆的杉木長條几案後坐下。

    梁氏把熱騰騰的洗臉水端了出來,兩人洗了臉,梁氏又給左貴泡了一杯茶。左貴捧著茶杯,輕輕吹著,又慢慢品了一口,放下茶杯,長長舒了口氣,一份十分舒心的樣子。

    左少陽遲疑片刻,低聲問梁氏道︰「娘,沒有……,沒有早餐嗎?」

    「早餐?」梁氏顯然沒想到兒子會問這個問題,家裡生活一直不好,一日保持兩餐就已經很艱難了,哪裡還有閒錢吃早餐,想起兒子昨晚病了,早上該吃點熱粥啥的補補,忙道︰「有有,馬上給你做!」

    「做什麼?」左貴冷聲道,「家裡就這點糧食了,你多吃一餐,全家就少一頓,後面怎麼過?」

    梁氏悲聲道︰「老爺!孩子昨晚病了……」

    「病了怎麼了?病了就能亂糟蹋糧食?以後日子還過不過了?你個娘們懂什麼?幹活去!」

    梁氏無言,搓著前襟圍腰。

    左少陽訕訕道︰「其實我不餓,我就隨便這麼一說,沒事沒事……」

    梁氏愧疚地瞧了兒子一眼,歎了口氣,低著頭進了臥室,坐在床邊開始做針線活,不時抬眼看看空蕩蕩的藥鋪,良久,又輕聲歎息一下。

    左少陽站在藥櫃檯後面,籠著袖子,瞧著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卻沒有一個人進來瞧病,開醫館藥鋪這種生意,是不可能在門口吆喝的,更不可能太熱情去招呼人家進來光顧,只能傻呆呆等著病患上門,而且就算是病患來了,也不能太過熱情了,否則會給人以幸災樂禍的感覺。

    下雪不冷化雪冷,這天比頭一天還要冷許多,儘管有濛濛的太陽,可們的房子是坐南朝北背陰的,冷得直發抖。眼見左貴都老老實實坐在長條桌後面等病患來瞧病,左少陽也不敢到門口曬太陽去,只得籠著袖子在櫃檯後面跺著腳取暖。

    左右無事,他便逐個瞧自家藥櫃裡的藥材,看看都有些什麼藥,心中有數,同時,把藥材與藥櫃上的藥名進行同一識別,因為他發現好多藥的名字都不熟。

    他把藥櫃裡的藥一個個全都看了一遍,發現都是些普通的很便宜的常用藥,貴重的藥材比如人參等等,一樣都沒有,這倒也是,若有貴重藥材,賣掉一些,這房租也就不愁了。

    就算是常用藥材裡,品種也不太全,一些常用藥並沒有,可見藥鋪生意實在不怎麼樣。他通過藥來跟藥名聯繫,很快便把這些藥的別名都記住了。

    接著,他又把藥價單子找出來,一個個記憶,這樣算賬就方便了。

    快到中午了,梁氏進廚房準備做飯。這時,終於來了個病患。是個中年人人,畏畏縮縮走了進來,左貴抬頭望他,臉上一喜,隨即又恢復平淡,拖長了聲調,悠悠道︰「坐--,你,看病?」

    「是啊,郎中。」

    「哪不舒服?」

    「怕冷,發熱,還有頭痛。」

    「咳嗽嗎?」

    「嗯……,不咳。」

    左貴點點頭,又問︰「出汗嗎?」

    「嗯,好像有一點。」

    左貴又問了飲食和二便,診脈望舌,道︰「沒什麼大礙,我給你開個方子回去煎服就行了。」

    「哦,郎中,我這病是啥病啊?」

    「這天寒地凍的,你這是傷風了,不要緊,吃付藥就好了。」

    「哦,謝謝郎中。」

    左貴提筆寫好了方子,遞給左少陽。讓左少陽照方抓藥。

    左少陽將藥抓好,一邊包一邊對那中年人道︰「這位大哥,您這是桂枝湯證,你知道桂枝湯應該怎麼煎服嗎?」

    中年人道︰「不就是用水煮好了服嗎?」

    「不是的!」左少陽微笑道,「你在砂鍋裡加水七升,用文火煎熬。同時煮一升左右的稀粥,把水煮到只剩三升的時候,把上面的浮渣去掉,倒在碗裡,等涼了,先服一升,然後把熱粥喝了……」

    「為啥要喝熱粥呢?」

    「這時候喝熱粥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借稀粥補充汗源,傷寒病要發汗,發汗就必須有汗源,也就是有可供出汗的津液。第二個目的,桂枝湯這個方子,養正力大,發汗卻力弱,所以要藉著熱粥這熱氣幫助發汗,胃出中焦,太陽的陽氣是補充中焦的,喝了熱粥能鼓舞胃陽,也就可以使衛陽得以振奮,幫助祛除風邪。」

    中年人明白了︰「這樣啊。」

    「喝了頭一道藥之後,蓋被子睡一個時辰左右,這可以助衛陽,但不能蓋太厚了,免得出汗太多,不過出汗要全身都出才行,全身出小汗,包括手腳都要有出汗的感覺,不能腦門出一點你就掀被子說好了喲,嘿嘿,當然,汗出不能太多,要是跟跑步之後大汗淋漓那樣,那就不好了,那津液流失太多,反而會傷正氣。」

    「好的,我記住了。」

    左少陽接著說道︰「還有,如果服了一道藥蓋被子睡一會,已經出小汗,全身都有出汗的感覺,而且連著出了一個時辰,就表示出汗好了,就不要再服了,剩下的藥別想著怕浪費也接著服,繼續出汗那就麻煩了,反而傷正,這叫中病即止。如果服了頭道藥睡一個時辰還不出汗的話,就馬上接著服第二道藥!」

    「只隔一個時辰?」中年人驚訝問道。

    「是的,第二道藥服了之後一個時辰內還不出汗,馬上接著服第三道,不要拖延,再過一個時辰還不發汗,馬上再服第四道藥,連著服。中間不超過一個時辰。現在是中午,也就是說,到今晚天黑之前的這半天裡,如果一個時辰不出汗,就連著喝,一共要喝三次藥。」

    「啊?」中年人有些吃驚,「三個時辰喝三次藥?這……,會不會太著急了?」

    「這叫做『汗不厭早』!」左少陽微笑道,「這傷風病,必須盡早發汗,邪風侵入人體,就好像疾風驟雨一般快速,必須要在風邪入體尚處於肌表皮毛的時候,就把風邪祛除,否則,一旦風邪侵入筋脈、甚至五臟六腑,人就不僅僅是傷風這點小毛病了,那就會轉化成大病,再治療就很麻煩了。所以要在傷風之處,就大劑量連續用藥,以雷霆之勢將風邪扼殺在肌表皮毛處,不讓他侵入體內,釀成大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1-8-27 21:30:30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暴殄天物

    中年人歎道︰「這樣啊?」

    左少陽聽他注意聽,不禁喜道︰「是!不僅僅是麻黃湯要這樣服,所有的外感病的解表藥,比如麻黃湯、葛根湯等等,都要這樣半天之內連服三次!還不行,再按這方子開藥接著吃,還是這辦法,並且時間還可以再縮短,到大半個甚至半個時辰服一次,服藥之後要加喝粥。一直到出汗為止,出汗了就不要再服了。」

    經過左少陽這麼一解說,這中年人恍然大悟,翹著大拇指道︰「這位小哥,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哎呀我活了半輩子,這解表湯藥喝了也無數了,有的好有的也不怎麼好,想必就是因為服藥不得當啊。聽你這麼說之後,以後我就按照你這法子服藥,太謝謝了!」

    「應該的!」左少陽把藥包遞給他,「服藥期間注意忌口,不要吃生冷、粘滑,大魚大肉這些不好消化的食物和刺激性的食物。」

    「為什麼?」

    「食物生冷的話,會傷衛陽,刺激性的食物會傷胃氣,而吃了不好消化的食物的話,人的肌體為了消化這些東西,只能從體表分出一部分正氣來幫著消化,就影響抗擊風邪的正氣的力量,從而影響解表了。就好比一個國家正在抗擊外敵侵略,你還不好好對待百姓,百姓要是造反,你只能抽調軍隊來平亂,結果就會影響抗擊外敵了。就這意思。」

    「哈哈,小哥這比喻真形象,我明白了,多謝,--總共多少錢?」

    「八文錢。」

    「哦!」中年男子拿出錢袋,從裡面取出一串銅錢(十文為一串)放在桌上︰「喏,給你,多的是賞給你的。」

    「多謝大哥。」

    「應該的,你這麼耐心給我講解,讓我明白了好多道理,該謝謝你才是。以後再有啥頭痛腦熱的,我還來找你們瞧。」

    「好的,大哥您走好!」

    左少陽將那中年人送到門口,揮手作別,這才翻身回來。

    左貴道︰「忠兒,你剛才解釋的那一大套,聽著挺像那麼回事的,從哪裡學來的?」

    「嘿嘿,看書啊,您不是讓我多看書嗎?」

    「看書?」左貴疑惑地瞧著他,「以前逼你你都懶得翻一頁醫書,啥時候轉性了?」

    梁氏在屋裡聽出左貴這話在誇兒子,喜滋滋出來道︰「我們忠兒本來就很聽話的,就是你平時逼他太緊了,他反而不學,其實暗地裡偷偷看書來著。」

    「看書是好事啊,不用背著我。」左貴好生瞧了瞧兒子,「你說那什麼『汗不厭早』,還有你那什麼『半日三服』的解表湯藥的服法,都是從哪看來的?」

    「《內經》和《傷寒論》啊。」

    「《內經》?《傷寒論》?」左貴更是驚訝,「我們家沒有這兩部書啊,你爹我都沒看過,你從哪看的?」

    唐朝以前學醫,都是師帶徒,沒有專門的醫學院,學醫一般都是從臨床直接學起走,從病症到方劑,除了名醫大家之外,一般的醫者,很多都是經驗主義者,也就是針對什麼症狀,開什麼藥,至於為什麼要這樣開,病因病機是什麼,理、法、方、藥只涉及後兩項,前兩個很少涉及。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唐朝之前,由於印刷術造紙術等的限制,不可能把醫書大規模印刷普及推廣,所以很多醫者一輩子行醫甚至都沒有讀過《傷寒論》等專著,都是從師父那裡直接學來的臨床經驗。

    這左貴還算好一點,以前讀過幾年私塾,跟著父親師父學醫,也是直接上臨床,好在父親有幾本手抄的醫方書,臨終給了他。他又拿來教兒子,但兒子左忠卻不愛看書,連這僅有的幾本醫書都沒看。左貴自己所學也就僅限於此,沒看過《內經》和《傷寒論》

    《內經》也就是《黃帝內經》,與《傷寒論》等並稱中醫四大經典,《內經》成書於戰國時期,儘管是經典,但主要作用在於奠定了中醫學說的理論基礎,是一部中醫理論巨著,但由於其記載方劑只有十三個,從臨床意義上說作用卻不大,所以一般的普通醫者對其興趣其實不高,傳抄的人比較少,當時流傳並不廣。

    《傷寒論雜病論》成書於東漢,戰國時還沒有印刷術,也沒有造紙術,東漢時蔡倫發明了造紙術,但遠未推廣普及,特別是印刷術還沒有實現,書的傳播仍然靠手抄,數量很小,範圍也很小,加之兩部書出現之初並沒有現在這麼大名氣,賞識的人也不多,故傳抄普及的也不多。

    《傷寒雜病論》成書後竟然散失了數十年,晉朝王叔和身為太醫令,利用職權在全國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收集到了其中關於傷寒的部分,彙編成了《傷寒論》,而雜病部分卻怎麼也找不到蹤影。一直到宋朝,才被一個翰林學士從堆積如山的被蟲子蛀得千瘡百孔的竹簡中找到了,經過一番努力,編撰成了《金匱要略》,也就是《傷寒雜病論》中的雜病部分。一本書變成了兩本書。

    唐朝之前,由於沒有發明印刷術,所以優秀的醫書除了朝廷太醫等高級太醫之外,民間普通醫者是很少能見到的,直到唐朝初年,才出現了雕版印刷術,而活字印刷,更是在宋仁宗年代才出現的。所以,醫學書籍的推廣普及,真正開始於宋朝。

    所以,左貴自然沒讀過《傷寒論》,但《傷寒論》上的很多名方,通過各種手抄本的形式已經在民間流傳了,由於都是摘抄,很多只限於對上面方劑的摘抄,對於其中關於方劑的論述並沒有錄全,故很多醫者只知道什麼病症用什麼方,至於為什麼要這麼用,並不明白。

    左少陽學過中醫歷史,所以也明白左貴為何如此驚訝,有些後悔自己嘴快,眼珠一轉,隨口編了個謊︰「幾個月前,我從一個老鈴醫那看到的,當時他快餓昏了,我給了他幾個野菜饃饃。他吃完了,說與我有緣,摸出一本髒兮兮的書給我瞧,說讓我盡情看上一天,但不准我摘抄,我就看了,好多看不懂,就……,就記住了這法。」

    左貴眼中放光,急聲道︰「是嗎?那鈴醫在哪裡?」

    「走了,不知道去哪裡去了。」

    「那醫書呢?」

    「拿走了,他只讓我看了一天。我還惦記著回家,所以天黑就還了他,回來了。」

    「你!那你還記住什麼方子了嗎?」

    「記不得了,他只讓我看了那麼大半天,我哪記得那麼多。」

    「你再好好想想!」

    「真記不得了!」

    左貴跺腳道︰「你這笨蛋!天底下沒有比你更笨的了!這是老天爺給你的機緣啊,你真要把那部書都背下來,或者要過來,你就可以成為天底下知名的神醫了!唉!你竟然只看了大半日,還天黑了要回家,不看了,當真是……,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也難怪左貴如此氣急敗壞,要知道,古代醫者對方書大多密而不傳的,唐代藥王孫思邈對民間醫者秘藏張仲景的各種傷寒論抄本輕易不示人的現象,曾揚天感歎道︰「江南諸師秘仲景要方不傳!」由此可見唐初時代獲得醫書之難。更何況是張仲景的傷寒論這樣的醫學寶典呢。

    梁氏見左貴著急得花白鬍子亂抖,唉聲歎氣直跺腳,忙過來勸道︰「老爺,孩子還小,只看大半日就記住這麼多,已經很不錯了……」

    「你知道個屁!」左貴捶胸頓足氣急敗壞對左少陽道︰「你知道一個方子能賣多少錢嗎?當年你爺爺,也就是你師爺,為了從一個醫者手裡買一個治療拉肚子的方子,用了一頭耕牛!好不壯實的一頭耕牛啊!--如果是一個救命的好方子,你就是花再多的錢也買不到!那鈴醫讓你看的這部書,肯定有很多好方子!你不去記這些方子,卻去記這些沒用的服藥方法,當真是暴殄天物!」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1-8-27 21:33:18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垂死產婦

    左少陽見他為一個方子暴跳如雷,心裡有些好笑,有心把一些他不可能知道的唐朝以後的經方告訴他,又怕引起他更多的疑心,到時候難以圓謊,索性閉嘴當蒙頭葫蘆。

    左貴說了幾句,見左少陽不說話,也覺無趣,便回到桌子後面也不說話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梁氏拿了兩文錢給左少陽,讓他去買一小捆柴火回來做飯。

    左少陽拿著兩文錢苦笑,連柴火都要小捆地買,家裡已經拮据到如此地步了。他籠著手來到瓦市。這是賣零散物品的地方。一排排的柴火挑子立在雪地裡,後面蹲著一個個樵夫,哆嗦著等著買主。見人靠過來,馬上用熱切的眼神望著,但卻不敢上前招呼。望著人走開,眼神又黯淡下來。

    左少陽隨口問了幾個,每一挑大小不定,多的要七文,少的也要三文。他手裡只有兩文錢,眼見人家樵夫天寒地凍的不容易,也不殺價,順著這排柴火往前走,想找小一點的柴火挑子買。

    他走過一挑柴火,這柴火很大兩捆,在這些柴火挑子裡絕對是最大的之一,而且都是大口杯子粗細的,這讓他想起了穿越過來遇到的那皮膚黝黑,鼻翼還長著幾個雀斑的砍柴姑娘,那小姑娘挑的柴火就有這麼大。

    他感歎了一聲,正要接著往前走,鼻尖忽然聞到了那熟悉的淡淡的青草香,那是春天裡才有的嫩草的香味,這瓦市裡是不可能有的,只有一種可能--那姑娘就在近左!

    他晃著腦袋一瞧,便看見了高高的柴火後面,露出了一小截襦裙角,葛麻布的,繡著花邊,正是第一次見到的那打柴姑娘的裝束!

    左少陽樂了,伸手拍了拍柴火︰「姑娘!」

    柴火挑子後面那女子這才探出頭來,皮膚黝黑,烏溜溜的眼楮大大的瞧著他,鼻翼兩邊,隱隱便是幾顆小雀斑。果然就是那打柴姑娘。

    「是你呀!」左少陽喜道,「你來賣柴火嗎?」

    那姑娘點點頭。臉頰有些潮紅,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害羞給染紅的。

    「你這挑柴火多少錢?」

    「八文。」

    這還是左少陽第一次聽見這姑娘說話,聲音輕輕的,卻十分的圓潤,跟兩顆晶瑩剔透的珍珠滾落玉盤一般。

    「八文啊?」左少陽攏在袖子裡的手捏了捏那可憐的兩文錢,他真希望這兩文錢翻身變上四變,變成八文錢,就能把這挑柴火買下來,讓這姑娘不用等在這裡天寒地凍的了。

    少女瞧著他,見他似乎不想買,眼中有些失望。

    左少陽看出來了,生怕姑娘誤會,便把手裡拿兩文錢拿出來,訕訕道︰「我……,嘿嘿,我只有兩文錢,錢不夠買你的柴火。」

    那姑娘微微一笑,神情似乎在說沒關係的。

    左少陽遲疑片刻,低聲問道︰「我只買兩文錢的,你抽幾根柴火給我,行不行?」

    姑娘也笑了,點點頭,麻利地解開纏著柴火的籐條,抽出柴火,放在一起,左少陽見這小堆柴火佔了整挑柴火的三分之一強,攤下來至少應該要三文錢的,忙道︰「太多了,我只要兩文錢的。」姑娘彷彿沒聽見,用一根小籐條捆著,放在左少陽面前。伸手從左少陽手裡拿過那兩文錢,衝她嫣然一笑。

    「這個……,嘿嘿,真不好意思,那就多謝了!」左少陽說著,彎腰要去抱那柴火,姑娘已經搶步上前,幫著把地上的柴火拿起來,彎腰將那柴火拿起來,輕輕放在左少陽肩上。

    左少陽顛了顛,雖只有一小半,但還是有些沉,真不知道那姑娘挑這一整挑柴火,那嬌小的身子是如何承受的。

    左少陽朝姑娘笑了笑,扛著柴火往家走。中途歇息了兩次,才把這捆柴火扛回家。

    梁氏一見之下,喜道︰「哎喲忠兒可真會買東西,這麼大一捆柴火,怕不要三四文錢哩!」

    左少陽也笑了,眼前浮現出那姑娘烏溜溜的大眼楮羞澀的笑容。

    吃過午飯,還是沒有病患來,直到傍晚時分,依然是大眼瞪小眼。一家三口有些絕望了,這樣拖到年三十,根本交不了這九千文的房租的。

    傍晚的時候,姐姐茴香來了,提了一小袋糙米過來,說是夫婿他們衙門發給衙門所有書吏和三班衙役過年的,每人一鬥,分了一小袋給父母提來。左少陽沒想到古代衙門也發福利,很是有些感歎,雖然少了點,也聊勝於無。

    茴香先問了左少陽的傷,得知沒事,只是昨夜病了,已經好了,這才放心。

    茴香幫著母親進屋做飯,左少陽和左貴兩人依舊在大堂裡等著。左少陽看著老爹的臉色越來越沮喪,知道他在為幾天後的交租發愁。左少陽這一整天腦袋裡都在盤旋這件事,卻也是一點主意都沒有。

    就在這時,便聽到遠處有嗚咽哭泣之聲,這聲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哭聲越來越近,又望見大門外路邊的行人紛紛避讓,退到路兩邊指指點點議論著,接著,七八個人用門板抬著一個用被子裹著的東西,從門口慢慢過去了,那哭泣之聲正是這些人發出的,左少陽一見便想起來了,正是昨夜在惠民堂看見的那急送去救治難產婦人的那一夥人,門板上的被子劈頭蓋著,看不見下面是什麼,不過從那些人傷心哭泣的樣子,也不難想像,下面的應該就是昨夜難產的那位產婦。

    難道這產婦已經死了嗎?

    左少陽心頭一沉,見左貴籠著衣袖走到門口張望,便也繞出藥櫃,來到門口觀瞧,只見那抬著的門板經過的石板路上,滴滴答答還有鮮血滴淌,眼前頓時一亮,有鮮血就說明人還沒有死!

    他想上前幫忙救治,可是跨出兩步,便站住了,他也沒把握治好這個死胎不下的病,人家惠民堂的掌櫃是京城名醫,曾經給王爺和宰相都看過病的,連他都治不好,自己這初出茅廬的能看好嗎?人家又能相信自己能看好嗎?

    他眼睜睜看著那群人遠去,回頭瞧左貴長歎一聲,轉身進屋,便也想跟著回去,可腦海中一到念頭閃過,治療下死胎難產的方子他腦袋裡記了不少,總會有一個管用吧,就算治不好,也不能不出手救治啊,再說了,即便是治不好,後果再差,也能差到哪裡去?這個機會再不抓住,只怕就只能等著大年三十被掃地出門了!

    想到這裡,他腦中一熱,對左貴道︰「爹,我去看看!」

    沒等左貴有所表示,他已經一陣風追出門去了。

    那些人此刻已經走遠了,他也不敢出聲叫喊,直追出一條街,這才追上,氣喘吁吁往前面一攔︰「諸位!這位大嫂的難產,我知道有人能治!」

    這群人立即停住了,當先那老者和一個年輕人正哭得傷心,一聽這話,頓時不哭了,可眼見是個小年輕,有些疑惑,那老者問道︰「你說什麼?」

    左少陽喘了一口氣,道︰「昨夜你們抬這位難產的大嫂去惠民堂的時候,我當時也在那裡,知道大嫂肚子裡的胎兒已經死了,但是死胎一直下不了,危及母親的性命,所以抬到惠民堂救治。現在見你們這樣傷心難過,想必惠民堂救治不了,對不對?--我知道有個人能治!」

    老者和年輕漢子相互看了一眼,又回頭瞧了瞧身後幾個男男女女。身後一個老婆子哭著道︰「倪郎中都說沒治了,誰又能治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1-8-27 21:34:12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死胎不下

    老者也垂淚道︰「是啊,這位小哥,麻煩你讓路吧!」

    左少陽急了︰「不治怎麼知道治不好?死馬還當成活馬醫呢!何況是個人,有半點希望就不該放棄!」

    那幾個人又停止哭泣,相互瞧了一眼,年輕漢子道︰「誰能救我媳婦?」

    「先讓我把把脈,我看有沒有希望,再告訴你們!」

    那老者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頓時燃起了希望,回頭招呼道︰「好!快放下來!讓這位小哥摸摸脈!」

    門板放了下來,被子被掀開一半,左少陽蹲在旁邊,瞧見婦人臉色蒼白一絲血都沒有,緊閉雙眼,伸手抓住手腕診脈,已經找不到脈了,心頭一沉,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頸側部,重按之下,才隱隱感覺到脈搏跳動。頓時心頭一喜,還有脈搏,那就是還沒死!

    左少陽伸手入懷,從懷裡那枚麝香裡扣了一小粒「當門子」,夾在兩指之間,沉聲道︰「把她的嘴張開!」

    那漢子急忙幫著把少婦的嘴掐開了,左少陽二指夾著麝香當門子,塞在少婦舌頭下面,然後讓那漢子把少婦的嘴合上。站起身,背著雙手觀察著。

    眾人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都瞪目瞧著,路人也都紛紛圍攏過來瞧熱鬧,見他動作神秘兮兮的,不知道搞什麼,但涉及到救人性命的事,誰也不敢多言。

    過得片刻,正當左少陽心神越來越不寧的時候,那少婦忽然一聲呻吟,醒轉過來,張開了雙目︰「……啊,我……,我死了嗎?」

    「孩子他娘!你……,你醒了?你覺得怎麼樣?」

    圍觀的人也是嗡嗡議論,都用異樣的目光瞧著左少陽。

    這產婦死胎不下,在惠民堂一夜救治無效,從今早上就陷入昏迷,百般用藥,都如石牛入海一般,脈搏越來越弱,連呼吸都聽不到了,所以倪郎中宣佈不治,讓家人抬回家準備後事,看半路上殺出個小年輕,用一枚不知什麼玩意的藥丸塞進嘴裡,片刻便甦醒過來,莫非是老天爺開眼了?

    麝香是醒神回蘇的要藥,具有很強的開竅功能,對各種原因所致的昏迷都有甦醒作用,而唐朝以前的醫家,儘管已經將麝香作為醫藥,但主要是用它的芳香氣作為辟穢濁,治療心腹暴痛脹急,也用於治療難產、墮胎,但用來醒神開竅,卻是明朝李時珍《本草綱目》之後才有記載的。所以古人並不知道麝香這方面的功效。當然也沒看見左少陽懷裡揣的是什麼靈丹妙藥。

    儘管他把少婦救醒了,但並不等於治好了這病,少婦的家人雖然燃起了希望,但瞧著這年輕人,怎麼都不像是醫術高明之人。那老者拱手道︰「請問小哥,剛才說的能救我兒媳的人,可是尊師?」

    左少陽從他們眼神中便看出了對自己的不信任,現代社會,行醫最頭疼的就是病患不相信醫生,特別是中醫,中醫的望聞問切,跟西醫的依靠現代化診療設備不同,後者是客觀實際的,看得見摸得著的,而中醫的診治過程和結果都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事情,對病機病因的詮釋也是充滿了神秘色彩,更多的是靠經驗。所以,在普通人眼裡,年齡絕對是與醫術掛鉤的,年齡越大,據認為醫術就會越高。年輕的中醫醫生,一般都不會有什麼人找他看病。所以現代社會很多中醫醫生,都留著鬍子,穿著也很古板,這樣讓人看上去顯得老氣一些。目的也在於此。

    左少陽自然明白這一點,另一方面,不想直接出手相救也好,不然老爹那就更沒法解釋了。所以左少陽點頭道︰「正是家父!」

    「哦,原來尊師就是令尊大人,不知令尊現在何處?請他老人家垂憐,救我兒媳一救!」

    「我爹就在那邊的藥鋪裡,我們家開了一家藥鋪,名叫『貴芝堂』。」

    一個老婦湊過來低聲道︰「他叔,這貴芝堂我去瞧過病,那郎中姓左,開的方子不怎麼樣,上次我咳嗽,聽說他藥鋪開藥便宜,就去了,吃了好些天都沒有好,後來還是去仁壽堂給瞧好的。」

    「是啊!」另一個老者也低聲道︰「我也聽說了,貴芝堂儘管藥便宜,但那左郎中醫術真的不怎麼樣……」

    他們說話聲音雖然低,但左少陽還是聽清了,不禁心頭一沉,他們不相信自己的醫術,而現在又不相信老爹左貴能治好這病,就不會去貴芝堂,那就沒辦法救治了。急忙插話道︰「各位大叔大嬸大哥大姐,你們不知道,我爹有個家傳獨方,專治下死胎的。剛才也是我爹讓我拿藥過來相救的。」

    古代醫者都是師帶徒方式的傳授,公開的藥方不多,有很多醫者都是靠一兩個祖傳秘,專門治療某方面的疾病,這才在杏林爭得一席之地。一聽左少陽這話,這幾個人又低聲議論起來。

    左少陽見他們還是猶豫,當即以退為進,道︰「若諸位不相信我爹的醫術那就算了,反正治病這種事情,不可能打保票一定能治好的,這位大嫂已經生命垂危,剛才只是暫時讓她甦醒而已,用不了多久又會昏迷,而且照這樣子,只怕熬不過今晚。算我多事,告辭了!」

    說罷,左少陽憐惜地瞧了那痛苦呻吟的產婦一眼,歎了口氣,背著手慢慢往回走去。

    產婦的丈夫急忙對老者道︰「爹!就讓左郎中治治吧!他有祖傳秘方啊!萬一能治好呢!」

    這個萬一太有誘惑力了,很多人買彩票,明知道希望渺茫,但也都沖這個萬一去花錢。眾人一聽紛紛點頭,老者急忙招手叫道︰「這位小哥,請留步!我們請令尊出手救治!」

    說著話,一眾人將門板抬起來。

    「那好!」左少陽回身來,壓低了聲音,一副神秘的樣子道︰「不過,我爹脾氣很古怪,這個祖傳秘方一般不輕易用,要求到他老人家出手相救,得記住三件事!」

    「小哥請說!」老者把頭湊過去,也壓低了聲音道。

    「首先,必須態度誠懇,他老人家會說救不了,你們要一直哀求,他看著可憐,這才會出手相救。我爹脾氣古怪,他開始會說救不了,病重不治啥的,一定要堅持懇求,對他開出的方子,決不能評頭論足,要知道偏方治大病,看著簡單的方子,往往能化腐朽為神奇!」

    有本事的名醫脾氣一般都很古怪,在現代這叫做有個性。眾人急忙點頭答應。

    左少陽又低聲道︰「其次,絕不能提『祖傳秘方』這幾個字,他最忌諱人家知道他有這本事的。切記切記!」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心,眾人也都能理解,忙又點頭答應。

    「最後一點,就是這……這個……,診金嘛……,這個……,唉算了,先救人再說!把人抬著跟我走吧!」

    左少陽本來想先把診金說了,這是他對治療死胎並沒把握但卻硬著頭皮壯著膽子出手相救的重要原因。是為了三天後全家不被掃地出門流落街頭。但這畢竟違背醫德,所以話到嘴邊,他還是沒說出口來。招手讓他們跟著去貴芝堂。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1-8-27 21:35:19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偷梁換柱

    老者已經猜出左少陽後面的話了。忙道︰「這一點請小哥放心,家裡還一棟老宅,還有些薄田,只要能救得人的性命,我賣了田地房舍給你作診金!」

    他身後那老太婆嚷嚷道︰「那可不行!為了救她一個,全家人都露宿街頭喝西北風啊?」

    「娘!」那年輕人急聲道,「就救救你兒媳婦吧!她好歹也是一條命啊!」

    「你媳婦的命是命,你娘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砸鍋賣鐵救了她,活活餓死你娘,你倒是孝順啊?當真是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喲!」

    躺在門板上的產婦呻吟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禁不住眼淚簌簌而下。那漢子不敢頂撞母親,只是摟著媳婦用哀求的眼光望向左少陽。

    眼下救人要緊,左少陽不想在這件事上爭執,急聲道︰「診金等一會再說吧,先救人要緊!」

    那漢子狂喜,連連點頭說好,眼中滿是感激。

    老者剛才被老婆一陣搶白,也想著這樣表態不妥,不能為了救兒媳把一家人的生計都斷了,聽左少陽這話,忙順桿爬,道︰「對對!先救人!救人要緊!診金一會再說。」

    眾人忙抬著門板,跟著左少陽來到了貴芝堂。

    左貴正坐在長條桌子後面攏著袖子低著頭想心事,聽到腳步聲錯亂到了堂口,忙抬起頭一瞧,見進來不少人,用門板抬著一個產婦,痛苦地呻吟著,正是剛才從門口過去的那一夥人,不禁有些詫異︰「諸位這是……?」

    那漢子咕咚一聲跪倒在地︰「老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媳婦吧!」隨即磕頭咚咚有聲。另有幾個孩子也跟著跪倒磕頭,嗚嗚哭著哀求。那老者也連連作揖,道︰「老郎中,求你救救我兒媳婦吧,她胎死腹中,十數日死胎不下,用盡了藥方,惠民堂的倪郎中也瞧過了,都沒用,聽說你有……」說到這,老者立即想起剛才左少陽的叮囑,不能提祖傳秘方四個字,趕緊打住,改口道︰「聽說你醫術高明,一定要救我兒媳一救!」

    左貴有些手足無措,從醫數十年,他父親也就是他師父的醫術也是很平常,到他這裡,也沒有出於藍而勝於藍,所治療的大多是些頭痛腦熱的小毛病,就沒遇到過什麼生死大病,所以從來沒有享受過病患跪倒磕頭哀求救治的待遇,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忙起身攙扶︰「快快請起,千萬不可這樣!起來,都起來吧!讓老朽先看看病人再說!」

    「好好!」一聽這話,老者忙把左貴讓到門板邊。

    左貴蹲下身瞧了瞧,問了一下產婦的感覺,然後診脈望舌,隨即,眉毛皺到了一起,緩緩放開手,黯然搖頭道︰「晚了!這時候才救,真的晚了。」

    老者心想,這老郎中果然跟剛才那年輕人說的一樣,只說晚了不肯救治,幸虧剛才少年已經提醒了,心中有數,一眾人忙又苦苦哀求。

    左貴見他們跪了一地,拉起這個那個又跪下,為難道︰「不是我不想救,是我也沒這本事啊。你們想想,連惠民堂的倪大夫都說沒辦法,我就更沒辦法了!」

    一聽這話,眾人都得了左少陽的指點,知道老郎中會這麼拒絕,磕頭更是厲害,態度誠懇之極。連那門板上不停呻吟的產婦也哀聲懇求。老者甚至含含糊糊表態說不管診金多貴,就算砸鍋賣鐵也會把診金交上。

    茴香和梁氏知道左貴的能耐,哪裡能治人家惠民堂倪大夫都治不好的病,生怕這些人故意找碴讓左貴治,治不好以便訛詐錢財,都苦著臉上前勸說,讓他們把人抬走,說治不了。可這些人似乎鐵了心,拉起這個跪倒那個,不停磕頭哀求。

    左貴自己有些發懵,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非要自己救治,明明已經說了自己沒這本事,可他們卻依舊跪著哀求,想了想,乾脆隨便開個方子,管他有沒有用,算是治過了了事。免得他們接著糾纏。便歎了口氣,道︰「好!我治,不過,話說到前頭,治不好,可別怪我,我已經說了,這病我是沒本事治好的,你們非要我治。」

    老漢忙答應了︰「那是,不管好不好,只要老先生盡心,我們一樣的感激,就算治不好,那……,那也是孩子的命,我們絕不會為難先生的。」

    茴香和梁氏聽他們答應了不找麻煩,這才鬆了口氣。

    左貴點點頭,拿起毛筆,沉吟了片刻,提筆寫了一付方子。寫完之後,拿起來瞧了瞧,歎了口氣,搖搖頭︰「說真的,這方子只怕沒用,也只不過是聊盡人事罷了。拿去抓藥吧!」

    伸手把方子遞給那老者,老者正要接,旁邊左少陽已經搶先接過去了,瞧了他一眼,老者頓時會意,這是人家的祖傳秘方,自然不能示人的。忙陪笑起身,跟著左少陽來到櫃檯前。

    左少陽瞧了一眼那方子,見是三物備急丸。這方是治療寒實腹痛,心腹脹痛,大便不通,攻逐寒積的,裡面有巴豆、大黃等峻下逐水藥。看來老爹也是破釜沉船了,想用拉肚子的辦法,看看能不能把死胎拉下來。不禁苦笑暗自搖頭,如果這麼簡單,那惠民堂的大夫們早就把死胎打下來了。

    這方子肯定不能用,他早已經想好該如何處理了,也幸虧老爹開的是丸散劑,不是湯劑,而自己要用的藥也是丸散劑,這樣更好掩人耳目。

    他將方子放在台下,直接按照自己思路配方。他背著身悄悄從懷裡取出那枚麝香,掰了半錢下來放在藥擂缽裡研碎,然後從藥櫃裡抓了三錢肉桂,碾成末,這藥方叫做「香桂散」,是宋朝才出現的專門下死胎的名方。他學方劑學學過這方子,但在現代社會,遇到死胎不下,一般都用西醫辦法處理了,快捷方便而且也很安全,也就很少用到中醫的下死胎方劑,所以這方子從沒用過,不知道真的是否有效,現在只能硬著頭皮用了。

    他一邊碾一邊對大堂眾人道︰「誰有酒?這藥得用溫酒送服,我們家沒酒。」

    這些人心想又不是酒鬼,誰會隨身帶著燒酒?面面相覷,那男子道︰「我去打!」急步跑了出去。

    左貴瞧了左少陽一樣,三物備急丸並不要求用溫酒服下,溫水就可以了,為何要用溫酒?不過先前左少陽教人家如何服用桂枝湯,說得頭頭是道,很多左貴自己都不知道,又聽左貴說是從一個神秘的老鈴醫處看來的,想必這也是這樣學來的,反正溫酒送服也不禁忌,也就沒管。

    左少陽擂好藥的時候,那漢子已經拿著一壺酒回來了,喘著粗氣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拿來一個粗瓷碗,吩咐把產婦抬進左邊廂房裡,把門關上,屋裡只留老者的妻子和那產婦的丈夫,拿著藥蹲在產婦身邊。產婦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左少陽大聲讓產婦張嘴,產婦努力張嘴,也只張了一小半,那漢子急了,忙幫著掐開老婆的嘴,左少陽將紙包裡的藥末一股腦都倒進了她的嘴裡,然後將碗裡的溫酒慢慢給她灌入。

    產婦神智沒有完全喪失,還知道往下吞下,咕咚咕咚半碗酒都合著藥吞下了肚子。

    左少陽把碗放在一旁,站起來,背著雙手,神情緊張地望著那產婦。好比一個賭棍下了注,等著賭盅開寶。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 12:3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