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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種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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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軼]大唐小郎中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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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7 21:38:45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首戰告捷

    那男子更是緊張,這可是最後的救命稻草,若還不行,媳婦就死定了!把媳婦摟在懷裡,不停低聲呼喚著,那老婦人卻站在一旁籠著手縮著脖子,神情頗有些淡漠。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左少陽額頭都沁出了冷汗,那漢子不時回頭瞧瞧左貴老爹,又看看小郎中左少陽,似乎在詢問她為什麼還沒反應。左貴面無表情,左少陽卻陪著乾笑,臉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卻也越來越沒底。

    就在這時,只見那產婦猛地身子一挺,長聲嘶叫,那聲音如同從門縫裡擠進來的寒風一般滲人︰「啊--,痛!肚子好痛!啊--」

    屋裡三個人都慌了,男子摟緊了媳婦,扭頭望著左貴︰「老郎中,這……,這是怎麼了?」

    「啊?」左貴也慌了,放開籠著袖子的手,張皇道︰「這個……」

    左少陽卻是心中一喜,趕緊彎下腰附身問那產婦︰「你有什麼感覺?」

    產婦捧著大肚子呻吟著慘叫︰「痛!啊--,要……,要出來了--,啊,好痛!」隨即,一股腥臭從她兩腿間傳來,帶著血樣的暗黑色羊水也流淌了出來。

    左少陽狂喜,幾乎是手舞足蹈地叫道︰「好了!下來了!要下來了!--用力!快用力!放慢呼吸,對,就這樣!用力啊!」

    一屋子人這才反應過來,梁氏忙衝進屋裡,急聲叫道︰「忠兒,你們男的快出去,喂喂,外面的幾個媳婦婆子,你們快進來幫忙啊,茴香,打熱水來!還有稻草和草紙!快!快啊!」

    漢子這才慌裡慌張把媳婦放下,三步並作兩步拉開門竄出屋外︰「要下來了!嬸子、大姨,大嫂,麻煩你們進去幫忙啊!」

    屋裡頓時慌作一團,哭的笑的都不知怎麼好了。茴香急聲道︰「你們快進去幫忙,我去端熱水,鍋裡正好有熱水!草紙在櫃檯上有,稻草廚房有,--你們幾個快去幫忙啊!」

    那些個老婆子小媳婦這才回過神,頓時忙亂起來,有的跑去抱稻草,有的去找草紙,有的扭著腰擠進屋裡,嘴裡亂喊著「媳婦!用勁!使勁用力啊!」

    很快,熱水、稻草、草紙等物都送進了屋裡。女的都進去把門關了上。屋裡嘈雜的聲音這才小了下來。那老者歡喜得老淚縱橫,拉著兒子的手,站在門外,隔著門往裡亂喊著,似乎這樣可以幫點忙似的,也不知這樣管不管用。

    一屋子人都成了沒頭蒼蠅的時候,左少陽反倒像個沒事人似的站在那沒人理了。瞧了老爹一眼,他還怔怔地不知發生了什麼。

    又過了片刻,就聽屋裡婦人們驚喜地尖叫道︰「好了好了!死胎下來!哎喲媽呀,你這孩子,死了也想把你娘拖走啊?真不孝順啊……!」

    「嗚嗚嗚……」

    屋裡又傳來哭泣之聲,聽那聲音,是產婦的,想必是心傷兒子已經胎死腹中,卻不顧自己剛剛從鬼門關給拖了回來。

    大堂裡的人都歡呼了起來。

    左少陽樂得呵呵傻笑。上大學的時候,他是在一家有名的中醫院實習的,跟隨當地很有名的一位老中醫抄方,遇到一些簡單的病案,老中醫也讓他學著辨證診病開方,然後給他糾正用方的不妥之處。那時候他也曾經治癒過一些病人,只是,那些都是些普通的疾病,很少遇到疑難雜症的,也曾跟隨老中醫參加一些危重病案的會診,但從沒有出手治療這樣重症的機會。

    這一次,是他獨自判斷獨自用方,一舉成功地將一個生命垂危的病患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成功喜悅,一時之間都不該怎麼好了。

    左貴老爹則仰著腦袋,垂著手,探頭探腦瞧著臥室緊閉的門,結結巴巴問︰「真的……,真的下來了?」

    左少陽笑呵呵道︰「是啊,爹,你的藥真管用!」

    「啊--?」左貴臉上已經有抑制不住的喜悅,只是喜悅中,更多的是迷惑。

    又過得片刻,門開了,一個大嬸用塊圍裙包著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出來,掃了眾人一眼,哽咽著道︰「是個……,是個兒子!唉……,命苦啊!」

    「我媳婦呢?怎麼樣了?」漢子急聲問道。

    「沒事了,在裡面呢,你先別進去,髒得很!」

    那漢子哪還顧得上這些,竄步進去,摟著那產婦,產婦抱著他的脖頸,在他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旁邊的婆子媳婦忙勸慰她別哭,月子裡哭會哭壞眼楮的。產婦這才收住聲音。

    收拾停當,扔用門板把產婦抬了出來,放在大堂裡,用一條毛巾把產婦額頭包上,還把被子一直蓋到鼻子上,只露出眼楮在外面。

    那漢子過來,給左貴跪倒磕頭︰「多謝老神醫救我媳婦性命!」磕頭咚咚有聲。

    左貴忙攙扶他起來,左貴還沒從這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瀉下藥能下死胎,不知道這幸福為什麼會從天而降,難道真是自己歪打正著了?還是老天爺開眼了?

    左少陽道︰「爹,你給這位大嫂看看,還要不要緊,再開兩劑產後滋補的藥吧。」

    老者和那漢子連聲道︰「對對!麻煩老郎中再給瞧瞧,開些藥補補!」

    左貴忙過去蹲下身,漢子幫著從被子裡掏出媳婦的胳膊,左貴把腕診脈,又問了產婦的感覺,微笑道︰「已經無妨了,回去靜養,不要傷風累著,不要碰涼水。」

    老者和漢子都連聲答應。

    左貴起身回到桌子後面,喜滋滋提起筆寫了產後滋補的方子,交給左少陽。左少陽瞧過,這滋補方子倒是四平八穩,沒什麼需要增減更改的,當下照方抓藥,包了遞給那老者。

    老者謝過,接過藥包,和那漢子對視了一眼,遲疑片刻,低聲問道︰「小哥,這藥費……,多少錢啊?」

    左少陽笑了笑,湊過去低低的聲音道︰「老人家,按理說,若是平時,按店裡的規矩給就行了,本不該多要,可是我們藥鋪這些天遇到了……,這個,一點小麻煩,急需錢用,所以,這個……,嘿嘿,實在是不好意思,你剛才說的賣房子賣田地,砸鍋賣鐵啥的,我也不要你們這樣,你們隨便給好了,錢多多給,錢少少給,就算幫襯我一把,行嗎?我們不會嫌少的。」

    「好的!」老者感激地點點頭,從懷裡取出錢袋,又望向兒子,那漢子已經將懷裡錢袋取出來了,當下遞給老者。老者在手裡墊了墊,低著頭,一臉愧疚地送到左貴面前︰「老郎中,實在不好意思,您出手救了我兒媳婦一條性命,本來,老漢跟這位小郎中說了,我們回去賣田地房產砸鍋賣鐵……」

    「咳咳!」那老婦在他身後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拿眼瞪他。

    老者看樣子頗為懼內,輕輕打了個哆嗦,道︰「我們就帶了這點錢,實在不成敬意,聊算診金,待今後日子好過一些……」

    那老婦突然搶上前一步,夾手奪過那兩個錢袋︰「我瞧瞧,裡面有多少錢!」

    她撕開錢袋,抬頭往裡一瞧︰「哎喲!這有兩百文還不止呢!這幾包爛藥值得了這麼些錢?我去買來還他們就是!」

    左少陽聽得刺耳,冷聲道︰「大嬸,你這話就不厚道了……!」

    「我說錯了嗎?你把方子給我,我看究竟多少錢,你們藥櫃上都標了價的,我也不是佔人便宜的人!我一味藥一味藥算給你!--方子給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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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11-8-27 21:40:03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峰迴路轉

    茴香也不含糊,杏眼圓瞪道︰「你說什麼?我弟又沒漫天要價,你說話這麼難聽做什麼?按藥給錢?我問你,你是來看病還是來買藥?你要知道怎麼用藥,怎麼不自己買藥給你兒媳婦吃,早吃早好啊,跑來我們貴芝堂跪在地上求我爹作甚?」

    老婦拿著錢袋叉著腰,撇著嘴道︰「怎麼了?我照價算藥錢給你還不夠?你要多少啊?我多給你五文錢算辛苦費總行了吧?」晃動著手裡的錢袋嘩啷啷響︰「想錢是吧?看著錢眼饞是吧?你那麼想錢,怎麼不去青樓賣啊你!」

    茴香兩手叉腰,挺了挺高聳的胸脯,扭了扭細細的水蛇腰,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婦乾癟的身子,輕蔑地哼了一聲︰「我年輕,我真要賣還有人買,不像你,個老不死的老妖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像人還是像鬼!你這樣要是到青樓買,脫光了也沒人看一眼!擱瓦市豬肉案板上賣人家都嫌你臭!我呸!」

    「哎呀你這小娼婦……」

    「夠了!」左貴重重地在桌上一拍,「我一文錢不要,行了吧?滾!都給我滾出去!」

    那老婦立即打蛇順桿上,尖著嗓子道︰「好啊,這可是你說的,你們大家都聽到了吧?不是我們不給錢啊,我剛才要給藥錢的,還要多給五文錢呢!是他們自己不要,可怨不得我們了!--走走!趕緊抬走啊。」忙不迭拉著老者等人往外推攘,生怕左貴變卦要錢似的。

    「娘!」那漢子臉漲得通紅,咕咚一聲跪倒,「先前爹都說了,賣房賣地也要救兒媳的,現在人家都不要我們賣房賣地的,只是隨便給,我們已經愧疚人家了,你還耍花樣不給錢,這讓我們臉往哪裡擱啊?娘!我求你了,人家可救了我媳婦的性命的啊!求你你就把錢袋還我,付了人家診金啊!」

    「你懂個屁!」老婦將兩袋錢塞進自己懷裡,一手還捏著衣襟,一手去扯那漢子︰「你快走啊!賴在這做什麼?回去照顧你媳婦去是正經!」

    藥鋪門外不少圍觀的人,見這老婦如此,頓時響起了一片噓聲︰「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是啊,人家救了她媳婦,她不給錢也就算了,還說話這麼難聽!」

    「真是個惡婆婆!給她當媳婦,算到了八輩子霉了!」

    「過河拆橋!十足的臭不要臉!」

    ……

    老婦充耳不聞,見拉不動跪著的兒子,轉身去扯老者,那老者卻不敢違拗這老婦,垂頭喪氣跟著出了藥鋪門。老婦對那些個幫忙的親戚道︰「趕緊的啊,抬著走人啊!」

    那些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苦笑搖頭,不好意思地瞧了瞧臉色鐵青的左貴一眼,抬起門板四腳,抬著產婦往外走。

    「等等!」門板上躺著的產婦艱難地說了一聲,幾個抬門板的人立即停住了。那產婦對茴香苦澀地笑了笑︰「大嫂,麻煩你過來一下。」

    茴香板著臉走了過去︰「做什麼?」

    產婦艱難地掀開被子,從手腕上取下一個玉鐲子,拉過茴香的手,把玉鐲子放在她手心裡,眼淚簌簌而下︰「真是對不住,這是……我從娘家帶來的鐲子,多謝你們救了我一條命,這算是一點點心意,請收下吧!」

    門外那老太婆見此情景,尖聲叫著衝了進來︰「你幹什麼?」伸手要去搶那手鐲。

    茴香手拿著鐲子往回一縮,躲開了她的手,順勢一把推了她一個趔趄。舉著手鐲冷笑道︰「死老太婆,你聽清了沒有?這是你兒媳婦從娘家帶來的,不是你們家的東西!人家感激我爹救了性命,把這手鐲送了我們,要是在以前,我是斷不會要的,可今天看你這死妖婆這德行,我嚥不下這口氣,這鐲子我就要了!氣死你這老妖婆!」

    「你!你!……」老太婆臉都氣白了,可這手鐲的確是兒媳婦從娘家帶來的,唐朝對嫁妝的所有權還是很尊重的,人家樂意給誰,她也無話可說。

    門口那老者見兒媳婦會做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生怕老婆子繼續胡攪蠻纏在這裡丟人,忙把手一揮,道︰「大家走吧!」朝左貴做了個揖,領頭走了,那漢子也忙給左貴磕了幾個頭,起身幫著抬門板往外走。

    左少陽一眼看見藥櫃上還擺著那大半壺酒,道︰「喂!你們的酒忘了拿走了!」

    那漢子愧疚地笑了笑,哈著腰拱手作揖道︰「大哥,這剩下的酒就給你吧,你也辛苦了,喝點酒解解乏。」

    左少陽聞到酒的香味,早就暗自嚥口水了,聽他這話,也不勉強,學著抱拳道︰「如此多謝!」

    那老太婆見人都走了,也洩了氣,咳了一口痰本想往藥鋪大堂地上啐,瞧見茴香那母老虎一般陰冷的臉,忙又趕緊把痰給嚥了下去,嘴裡嘟噥著,快步出去了。圍觀的眾人也議論著各自散了。

    剛才發生的一切太突然了,左貴一家人都沒回過神來。開藥鋪這麼久了,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沒遇到過這樣大的危重病患來求醫,也就沒治過這樣的病,當然,更沒遇到過這種過河拆橋的無德老婦。

    左貴雖然生氣,但更多的是治好病患的喜悅,特別是這病人連府城最有名的惠民堂倪大夫都治不好,自己居然出手就給治好了,救了人一條性命,這種成就感很快蓋過了剛才老太婆帶來的噁心鬱悶。一家人很快又高興起來了。

    茴香把那鐲子放在左貴面前的桌子上︰「爹,這手鐲怎麼辦?」

    「人家給你的,你愛咋處理咋處理唄。」

    「爹!是你救的人家性命,這手鐲是人家謝你救命之恩的。人家知道你性格善良,手鐲要是給了你,一准又給那老妖婆奪了去,所以才塞在我手裡的,剛才也說了是給你的呀,你說咋處理就咋處理。」

    梁氏也道︰「是啊,老爺,你就發個話吧。」

    左貴想了想,道︰「那就拿去當了吧,看能換多少錢,先把房租給交了,有多少先交多少,看能不能讓三娘再緩緩後。」

    茴香喜道︰「好啊,還是娘去當吧,我在家做飯。」

    梁氏拿過手鐲出門去了,左貴背著手在屋裡轉著圈,忽然站住了,扭頭問左少陽︰「你說,這瀉下的藥方,真就能下死胎?」

    左少陽也笑道︰「是啊爹,我也奇怪呢,或許這就叫無巧不成書吧。」

    左貴哈哈大笑,背著手在屋子裡轉了幾個圈又回到桌子後面坐下來,本來已經不笑了,想了想又笑了起來︰「你說,這還真是奇怪了!為父這腦袋瓜咋突然一下這麼靈光了呢?那麼多方子我不用,偏偏選這個方子,這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嗎?這不是老天爺開眼了嗎?好好好,以後我就要用這個方子治這個病,這也算我們左家祖傳秘方了,對吧?哈哈哈」

    左少陽一聽這話嚇了一跳,用這方子去給別人治下死胎,那不知找麻煩嗎,可一下又不知道如何勸他不要這樣,想了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在胎死腹中的情況本來就比較少見,而其中一大半的情況都會順利產下死胎,不需要服藥,只有少數情況會死胎不下,極少數才會危及產婦生命。所以遇到這種事的機會也不多。

    天慢慢黑了下來。茴香做飯的間隙,把油燈點亮了,放在桌上。

    起更準備關店門的時候,梁氏回來了。她手裡拎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一臉抑制不住的喜悅,進屋後把錢袋往長條几案上一放︰「猜猜,手鐲當了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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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11-8-27 21:41:04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債不過年

    左貴瞧了梁氏手裡的錢袋,籠著手沒吭氣,因為從錢袋的情況便能猜出來,袋裡的錢,肯定不夠交全部房租的。

    茴香聽到聲音,急忙從廚房跑了出來︰「娘回來了?--讓我瞧瞧!」她掂量了一下桌上的錢袋,眨了眨眼楮︰「差不多有兩三千文吧!」

    「整整兩千七百文!」梁氏喜滋滋道,「我去了好幾家當鋪,說了死當,可最高的也就給兩千五百文。結果路上遇到了衙門旁邊開玉店的余掌櫃,他看了我的鐲子後,出價兩千七百文!呵呵,你說巧不巧?」

    兩千七百文也就是人民幣兩千七百元,在唐朝初年算是價值不低了,可是,與九千文的房租來說,還是相距甚遠,但想著交了這些之後,應該能緩一些時日繳房租吧。一家人都高興了起來。

    茴香道︰「要不,我們先把房租交了吧,只要三嬸鬆口讓我們再緩繳些時日,過年也痛快啊。」

    梁氏道︰「這是個主意,不過,我在想,我們不能把錢都交了,總得留點錢過年吧。反正全交了也不夠的。老爺,你說呢?」

    左貴微笑道︰「嗯,你給三娘拿兩千六百文去交房租,剩下一百文過年。」

    梁氏喜道︰「好的。老爺,我還想,我們家被子太薄了,忠兒昨夜都著涼病了,拿我們的被子給他,你又沒得蓋的了,這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想再置辦一床被子給忠兒,讓他暖暖活活的過冬,你說好不好?」

    左貴點點頭︰「行啊,一床葛麻被子也就十文錢吧。我看可以。剩下的錢你看著花好了。」

    「好的!」

    梁氏從錢袋裡拿出一弔錢塞進懷裡,拿起錢袋往外走。左少陽道︰「娘,外面黑,我陪你去。」梁氏欣喜地點點頭。左少陽接過錢袋,跟著梁氏出了門。

    來到趙三娘家,敲開門,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跑出來開的門,問了清楚後,又跑進去叫人,很快趙三娘出來了,把他們迎了進去。

    這趙三娘的房子也就是兩進門的小院子,屋裡陳設也不算奢華,看樣子過日子很節儉。讓到客廳坐下,梁氏把錢袋放在桌上︰「今兒個有個病患來瞧病,是個產婦,胎死腹中好些日子了,死胎就是下不來,拖累他娘也快死了,去了惠民堂,倪大夫都沒治好,哭哭啼啼往家走,路過我們貴芝堂,進來求治,我們老爺見他們可憐,寫了個方子用了,嘻嘻,竟然就把死胎給打下來了!你說奇不奇?」

    「真的啊?」趙三娘瞪大了眼楮,「左郎中還有這本事?」

    「可不嘛!」梁氏一臉幸福狀,「那家人感激得跟什麼似的,磕頭感謝不說吧,還給了一個手鐲子當診金,把那鐲子當了兩千六百文。我們老爺說了,一文不留,全給三娘您交了房租,想想你也不容易,這麼些年,一直關照著我們,要是換做別人,早把我們一家子趕出去了。現在手頭有了點錢,就算再緊再苦,也得先把這房租給交了!所以啊,我就把錢給你送來了,你點點,兩千六百文,一文不剩全部交租!呵呵」

    趙三娘眼望錢袋,頓時兩眼放光,忙伸手把錢袋拉過來,扯開口子,把一吊弔錢都取了出來,數了數,果然兩千六百文,一文不差。不僅臉上笑開了花︰「我就說你們是有福氣的,就算遇到個磨難,也會遇到貴人相助,你瞧,左郎中多本事啊,救了人一條性命了,這是積多大的德啊,將來,你們福氣肯定少不了的!呵呵!」

    「是啊!」梁氏趁著趙三娘高興,湊過臉去,臉上笑得更歡,「照這下去,多看幾個病人,三娘您這房租不就全齊了嗎,呵呵,可三娘,你看,這都馬上年三十了,就這兩天的工夫,我們老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好辦啊,再說了,我們搬走了,三娘你這房子一時半會也租不出去不是?空著也是空著,就讓我們先租著,緩些時日,我們一準能把欠的房租給你補齊了……」

    趙三娘拿到了一筆房租,心裡高興,只是聽了梁氏後面的話,臉上又是淡淡的了,瞧了旁邊左少陽一眼︰「嗯,左郎中是個有本事的人,我知道,昨兒個給我瞧病,開了方子,我吃了之後,今天這胃感覺就好多了,我當時就說了,左郎中醫術還是很不錯的,只是沒人賞識,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還有,你可也別說我這房子沒人租,甜棗巷的老李頭老早就跟我說了,他也想租我這房子開個油鹽店,而且可以一次把一年房租都先預付了,我是嫌他開油鹽店太髒了,又圖你們開藥鋪醫館的積陰德,也是個好事,這才一直沒答應他。」

    梁氏訕訕陪笑道︰「那是那是,你是最心善的人,這左鄰右舍的誰不知道。」

    「那是!」趙三娘毫不客氣撇了撇嘴,心想前兒個這麼一逼,第一筆房租就交上來了,看來還是不能手軟心軟,得硬逼才行,於是板著臉道︰「左家的,你不用多說了,這話我已經說出去了,年三十交房租,交得上,鋪子還租給你們,交不上,藥材留下,走人,這都說出去的話,你讓我收回來,這不好辦啊。」

    梁氏聽她這話還是有鬆動,忙陪著笑一個勁說好話,末了,趙三娘這才一拍大腿,道︰「這樣吧,這大冷的天也難為你們來,都求上門了,不給你們一點寬限也說不過去,可債不過年這規矩呢也得守,這樣好了,你們年三十中午之前,要是能把欠我的大半房租補齊了,剩下的小半房租,我可以緩到正月十五再來收,十五不過年不完,在年上收的也勉勉強強說得過去。這總行了吧?」

    左少陽問︰「大半房租是多少?」

    趙三娘掐指頭一算︰「就算六千錢好了,你們已經交了兩千五百錢,還差三千五百錢。年三十中午我來收,收到了,剩下的正月十五我來收。我們醜話可說在頭裡,到時候交不上,自己走人,別撕破臉大家都不好看!你們交了一部分錢,這藥材我也會找人估價,如果不夠,欠的錢還得繼續還我,我會找人接著追債的。但真要多了,我也會退給你們,我三娘也不是佔人便宜的人,但也不是好說話的主!」

    梁氏又哀求再寬限一些,趙三娘只是板著臉不許,無奈,只好告辭出來。

    站在門口寒風裡,又開始飄雪花了,一朵朵的,忽明忽暗。左少陽此刻卻一點欣賞雪景的心情都沒有,兩人神情都很沮喪。梁氏勉強一笑,道︰「忠兒,走,我們去買被子去。」

    「娘!不買了,那趙三娘已經把話說死,這一百文也準備著到時候交房租,別到時候真是差個一百文,可沒地方籌去。」

    「不差這點錢!」梁氏在寒風裡勉強維持著笑容,「你身子骨弱,蓋一床被子太單,別又弄出病來,今晚也不能再拿我們的被子給你,你爹年紀大了,再凍上一晚,只怕也會病的。他要倒下了,那我們家可就全完了!」

    左少陽很是不好意思︰「昨晚我不知道你們是拿你們自己蓋的被子給我,我還以為是多餘的呢,早知道我絕對不要的。娘,你放心,我身子骨沒那麼嬌貴,昨晚我溜到後巷雪地裡逛去了,挨了凍,回來又脫了衣服睡,這才受了風寒,今晚我不出去,穿著衣服睡,絕對不會再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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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靜夜製藥

     梁氏道︰「那不行,你爹已經同意了買被子的,反正一床被子也用不了多少錢。」

     左少陽道︰「現在我們一文錢都不能亂花!等過了這難關再說,我可不想寒冬臘月被趕出門去。」

     「怕什麼,不是還有你姐夫他們家可以住嘛。」

     左少陽苦笑道︰「爹都說了,要投靠姐夫,他寧可死!娘,我們不買了,我能堅持,你們蓋一床被子都能忍受,我比你們年輕,難不成我的身體還不如你們?放心吧!反正你硬要買我也不用,就這句話!回家吧!」說罷,左少陽籠著手縮著脖子往回走。

     梁氏歎了口氣,也只得跟在後面,回到了貴芝堂。把趙三娘只寬限到大年三十的事情給左貴和茴香說了,他們本來充滿希望的,可聽了之後,也都傻眼了。

     茴香苦著臉道︰「今天都二十七了,離大年三十也就三天時間,這上哪湊三千五百錢去啊?」

     「要不,還是想法子再找人借錢吧!」梁氏嘟噥著道,可說了這話,她又歎了口氣︰「但凡親戚朋友,我們都借光了,人家現在是見了我就躲的……。要不,茴香,你回去再求侯普幫幫忙,在衙門裡找人借點錢?」

     「還借啊?」茴香眼淚都要下來了,哭喪著臉道︰「他幫我們家借的錢還少啊?能借的早都借遍了,這幾天,衙門裡的人明裡暗裡說這事,變著法讓他還錢呢。他都不敢在衙門露面!」

     梁氏絕望了,跌坐在凳子上。一時間,屋裡死一般的沉寂。

     終於,左貴蒼涼的聲音道︰「吃飯吧!」

     於是,一家人悶聲不響坐下,啃完了桑白皮加黑面做的硬饃饃,喝了一肚子野菜鹽水湯,算是把晚飯吃完了。茴香幫著梁氏收拾完,一聲不吭回家去了。左貴夫妻和左少陽也各自回房睡了,甚至都沒有洗漱。

     左少陽爬上床,穿著裌襖蜷縮在被子裡,凍得簌簌發抖,怎麼都睡不著。剛才還說得豪情萬丈的,可真在寒夜裡挨凍,才發覺自己這現代社會吃穿不愁蜜罐子泡大的身子骨實在太嬌嫩,經不起一千年前的寒冬臘月的煎熬。心想這樣不行,只怕睡到半夜,又要著涼。索性盤膝做起來靠在牆上,用被子將自己週身裹住。坐姿要比臥姿保暖,但不利於睡覺休息。現在最重要的是保暖,而不是睡覺。

     左少陽裹著被子斜靠在牆角,聽著窗外萬籟俱靜,望著紙糊的窗戶外灰濛濛的亮光,那是地上的雪反射的光亮。他心裡很沉重,自己來自現代社會,擁有超過唐朝人一千多年的知識,卻不能幫助家人走出困境,想想實在慚愧。

     怎麼辦呢?

     左少陽腦海裡不停盤算著,一點點回憶自己掌握的知識,從小學起看過的每一本書,尋找著可以發家致富的本事,可是想了好半天,還是想不到一個能快速賺錢致富的法子來。

     他腦袋裡盤算,可身上卻不管那些,儘管他採取了這個相比躺著更能保暖的姿勢,還是凍得不行,他知道,再這樣凍下去,只怕又要著涼傷風。而且這樣凍著也睡不著,索性一骨碌爬起來,順著樓梯爬下來,站在下面炮製房的空地上蹲馬步活動手腳。心想,明天無論如何得想法賺點錢買兩床被子,老爹老娘他們一床,自己一床,要不然,這苦日子真沒法過下去。

     活動了一會,還是冷得難受,忽然想起櫃檯上還有小半壺燒酒,是先前救治那死胎不下的產婦時用剩下的,那家人留給自己了。何不喝點酒暖暖身體?

     左少陽忙把門小心地推開了,躡手躡腳來到櫃檯前,摸索著找到了那小半壺酒,拔掉壺塞,先聞了聞,一股刺鼻的劣質酒味直衝上來,禁不住激靈打了個冷戰。眼下這窮苦的日子,哪還指望能有好酒喝,有酒就不錯了。

     端起酒壺,先咂了一小口,嚥下肚去,感覺很是辛辣,如同一團火一直滾到了中焦脾胃,隨即便感到一股暖氣湧了上來,不禁心中一喜,這玩意還是能驅寒的。一仰脖,咕咚咚喝了兩大口,感覺難喝之極,要是有口下酒菜或許會好一些,可家裡就鹹菜,而且不多了,是下飯的,也不忍心偷吃。只能幹喝了。

     感覺那燒酒滾落腹中,熱力很快蒸騰,全身寒意頓時少了許多。心中更喜,晃了晃酒壺,估計還有小二兩,拿著壺又鬼鬼祟祟回到房裡,掩上門,又喝了一小口,然後將酒壺放在炮製房的灶台上,繼續蹲馬步活動手腳。

     酒力蒸騰中左少陽感覺身體暖和多了,而酒勁上湧之下,中樞神經開始興奮起來,想著左右睡不著,不如幹點什麼活。

     他這間屋子是堆放藥材原料的地方,同時也是藥鋪加工炮製藥材的地方,藥櫃裡有的藥材這都有,炮製專用灶台、鍋、各種工具也有。如果大年三十被掃地出門,藥材是要被趙三娘扣下來的,何不趁這功夫,配製一些現代常用丸藥,將來治病的時候用得著呢?

     一想到這,他立即高興起來了,琢磨了一下,決定配「至寶丹」之類的急救藥丸,這些藥因為工序相對比較繁瑣,是必須事先準備的,否則等遇到病人才配製就來不及了。這個配製還不能讓老爹他們知道,只能偷偷做。

     在酒精的興奮作用下,說幹就幹,他找來生火的火鐮,他已經學會了劃火鐮點火,花了點功夫,終於把油燈點亮了。舉著油燈開始在倉庫裡找至寶丹需要的藥材。

     找了半天,至寶丹裡很重要的一味藥玳瑁死活找不到。他很是洩氣。細細一想,回憶起玳瑁這味藥在唐朝並沒有作為藥材,玳瑁作為藥材使用,首次出現是在宋朝的《新修本草》,在唐朝還不作為藥材使用,又是海產品,所以藥鋪裡自然沒有。

     沒有玳瑁,這至寶丹就做不成,換別的吧,想了想,決定配製「紫雪丸」。紫雪跟至寶丹、安宮牛黃丸並稱清熱開竅的涼開「三寶」,是治療熱閉證等的特效藥,經常用於治療重症肺炎,乙型腦炎,小兒高熱驚厥等高熱神昏抽搐症。這個藥出自唐朝的《外台秘要》,作為方劑已經使用,說明其中的藥此前已經較長時間在實踐中使用,而且療效肯定,才會作為方劑用藥記載在方書上。

     果然,他很快便找齊了紫雪需要的配藥,生火開始炮製。

     這炮製房與左貴他們的臥室中間隔著空曠的藥鋪大堂,把門關上之後,外面聲音就很小了,特別是頭一夜左貴和梁氏將被子給了左少陽蓋,他們沒被子,凍了一夜睡不著,是坐著熬過去的,一夜沒睡,這一晚便睡到很沉,左少陽炮製藥材聲音也盡可能小,他們自然便聽不見了。

     左少陽一邊喝著燒酒,一邊炮製急需的丸劑,不僅配置了紫雪,還配置了華蓋散、金沸草散、異功散等一些丸散劑,另外還配置了外傷清創用的消毒去腐生肌的常用藥。

     一直忙到了五更天,終於把藥丸都配好了,燒酒也喝光了,也這才把灶火滅了,屋裡燒了火之後,暖和多了,他爬上床,累了一夜,很快便呼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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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1-8-27 21:43:17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沒辦法的辦法

     依然是母親梁氏在廚房劈柴的聲音把他從睡夢中驚醒,窗戶外天已經亮了,左少陽急忙把被子折好,下了樓梯,也不用吩咐,自己拿了掃帚,打開藥鋪大門,到門口掃雪。

     一晚上的雪,又把昨天掃開的路面鋪滿了,他一邊哈著氣一邊掃地,手指頭都要凍僵了,這才把藥鋪門口近左的雪都掃乾淨了。然後又拿了小掃帚掃了大堂,用抹布將藥鋪藥櫃桌椅抹了一遍。幹完這些事,左貴正好起床出來。瞧他在忙著打掃藥鋪,微微點頭。在梁氏的服侍下洗漱完畢,端了一杯梁氏泡好的熱茶,坐在藥鋪大堂的長條几案後面慢慢嘬著。

     左少陽這一次沒有站在藥櫃後面了,他攏著袖子站在門口,左右瞧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距離交租的最後期限只有兩天半了,後天中午,如果找不到錢,一家人就要流落街頭了,就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裡,要找三千五百文,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

     他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琢磨著怎麼才能賺錢。

     一直到中午,不僅想不出一條賺錢的法子,甚至連一個病人都沒來就診的。想想也是,這都年邊了,馬上要過年了,誰還會這時候來瞧病?要是急診,也都去惠民堂那樣的大醫館瞧去了,也不會到貴芝堂來的。昨天雖然治好了一個死胎不下的產婦,但這還遠不足以讓貴芝堂名氣得以明顯提升,畢竟,一個醫館藥鋪,名氣是長年累月,醫治好無數病人之後才能積累得到的,而不是靠一兩件成功的病案就可以立即換取眾人的信任。

     吃過中午飯,左貴本來是仰著臉望著門口的,此刻籠著袖低著頭,沮喪得恨不得把頭鑽桌子下面去了。

     左少陽終於站不住了,必須得主動出擊,決不能在坐以待斃。他回頭對左貴道︰「爹,我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想點法子賺錢。」

     左貴低著腦袋甕聲甕氣嗯了一下,卻沒有抬頭。

     左少陽籠著袖,沿著街邊慢慢往惠民堂那邊走。想了一夜,能賺錢的,只有自己的醫術,坐在藥鋪裡沒人上門求醫,只能去找人醫治了。而病患聚集最多的地方,就是惠民堂。

     他來到惠民堂外,儘管已經馬上過年了,堂裡還是有不少人排隊等著瞧病,病患們在家屬攙扶下,不時進出。見他站在門口,藥鋪夥計有些驚訝,陪笑跨步出來︰「左少爺來了,有何貴幹啊?--又要賣麝香嗎?嘿嘿嘿」

     左少陽沒理他的嘲笑,依舊望著堂裡的病患,真希望這些人是來找自己看病的,若是那樣,一天看下來,再遇到幾個大方的捨得花錢的重症病患,或許就能籌夠三千五百文了。可他心裡很清楚,他太年輕了,而且默默無聞,沒人相信他的醫術,也就不會有人找他看病。

     那藥鋪夥計見他不理自己,撇了撇嘴,還是陪笑著說︰「左少爺你隨便瞧啊,我進去忙了!」回身進了大堂。

     大堂裡等候看病的病患們和陪同的家屬也拿眼瞧他,其中有兩個低聲說道︰「這是貴芝堂的少掌櫃,聽說他們貴芝堂昨天下午治好了一個死胎不下的產婦呢!那產婦在惠民堂沒治好,倒叫他們爹給治好了。」

     「是嗎?聽說他們貴芝堂看病不咋地,傷風頭痛都瞧不好,還能治好這病?」

     「這可難說,人家有秘方,就治這種病也說不定!」

     「對對,這說不准的。」

     聽到他們的議論,左少陽突然眼楮一亮,心裡頓時冒出一個主意,也不管有沒有用,這當頭,只能一試。他把攏在袖子裡的手放下,整了整衣袍,整了整頭上的帕頭,邁步走進惠民堂,逕直來到櫃前。

     昨日接待他的藥鋪二掌櫃見他過來,一臉譏笑︰「是左少爺啊,今兒個又拿什麼藥材來賣高價呀?」

     「誰賣你高價了?願買願賣!」左少陽瞪了他一眼,嘟噥了一句︰「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難聽!」

     二掌櫃的見有病患往這邊瞧,忙把臉上換了微笑,和顏悅色道︰「左少爺有個貴幹?」

     左少陽左右瞧了瞧,把頭湊過去,低低的聲音地︰「掌櫃的,前天晚上來你們醫館求醫的那死胎不下的產婦,昨天下午,在我們貴芝堂給治好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二掌櫃面色冷峻地盯著他瞧了片刻,緩緩道︰「左少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小瞧我們惠民堂醫術?」

     「不不,您別誤會,我只是問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

     「掌櫃的,你真的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我今天來,是想把這藥方賣給你們。不知道有沒有興趣?」

     「哦?」二掌櫃打量了一下左少陽,見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側臉對旁邊的夥計道︰「快去,把大掌櫃叫來!」

     大掌櫃就是名醫倪大夫,是這位二掌櫃的親哥哥,兄弟倆開的這家藥鋪。那倪大夫很快從後堂出來了,二掌櫃把這事一說,倪大夫也有些驚訝地瞧著左少陽,片刻,才道︰「左少爺請裡屋說話!」

     左少陽跟著倪大夫進了後堂,裡面有間小客廳,讓座坐下後,一個夥計上了兩盞茶,然後退了出去,把門關上了。

     倪大夫這才緩緩道︰「昨天的事,老朽也聽說了,說實話,老朽很驚奇,想不到貴堂能把這絕症治好,佩服佩服。」

     左少陽微笑道︰「好說,說實話,這方子是我左家祖傳的秘方,要不是現下手頭緊,急著用錢,也不會出賣祖方的,不知道倪大夫有沒有興趣購買我們這方子?」

     倪大夫凝視左少陽片刻,道︰「既然是你們左家祖傳的方子,你賣給我們,你能做得了主嗎?」

     「當然能。」左少陽隨口撒了個謊,「就是我爹讓我來的,我都說了,我們急著錢用,不然不會出讓的。我也知道你們惠民堂公道,歷來童叟無欺,從來不會趁人之危,一定能給出一個合適的價格的。所以這麼多藥鋪醫館,唯獨來找貴堂商議。嘿嘿嘿」

     聽左少陽給自己戴高帽,倪大夫卻還是神情淡淡的,道︰「老朽如何知道左少爺你給的方子,是真是假呢?」

     「我給你寫個擔保書,以我貴芝堂聲譽擔保,絕對給你真方子,你以後遇到這樣的醫案可以試,要是沒效果,我雙倍奉還!而且,以倪大夫你的本事,要辨別一個方子的真假,只怕並不是什麼難事嘛。」

     倪大夫緩緩點頭︰「即是如此,左少陽準備要個什麼價呢?」

     「你出價吧,我相信你。」左少陽也不知道自己這方子能賣多少錢。

     倪大夫瞧了左少陽一眼,道︰「還是你出價吧,你要賣東西,自然是你先出價,合適的話,老朽就買。」

     「這樣啊。」左少陽低頭想了想,五指張開,正反一亮︰「十兩銀子!」

     「呵呵……」倪大夫笑了,白鬍子抖著,輕輕搖頭︰「左少爺真會開玩笑,一個藥方賣十兩銀子,看來左少陽是消遣老朽來了。」

     「誰開玩笑了?」左少陽心頭有些發沉,「這方子救過人的性命,難不成救命的方子還值不了十兩銀子?」

     倪大夫捋著白鬍子道︰「你可知道,老朽從醫三十多年,治過的死胎不下病例有多少件?」

     左少陽搖頭。

     「不會超過三十件!也就是說,一年裡也難遇到一件!」

     「啊?」

     「左少爺是否知道,老朽這不超過三十件的死胎不下病案,其中治好了多少件?」

     左少陽又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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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7 21:45:24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最後的路

    倪大夫捋著白鬍子頗有幾分得意說道︰「除了昨天的哪一件,其餘的都治好了!」

    左少陽訕訕笑了笑,隱約猜到倪大夫炫耀這些的目的了。

    倪大夫又慢慢接著說道︰「治死胎的方子,老朽也有的,而且一直都很管用。只是這一次例外而已。你想想,老朽三十多年才遇到這一次,老朽今後的年歲裡,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遇到這樣的疑難雜症,你讓老朽花十兩銀子去買一個很可能用不上的方子,如果你是我,你會花這筆錢嗎?」

    左少陽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倪大夫不肯出這個價格購買這方子。一顆心沉到了底。

    倪大夫繼續慢悠悠說道︰「所以說,救命的方子並不是都值錢,這分很多種。比方說,經常用到的,能救命的方子,而別人又都不知道的獨方,那別說十兩銀子,一百兩我都買,可是你這方子,三十多年就遇到一次,說句不好聽的話,老朽就算治不好這病,於老朽聲譽又有多大損失?有哪個醫者敢說包治百病?」

    左少陽點頭道︰「倪大夫說的倒也有理,好,你不是想買別的常用的,能救命的方子嗎?我們貴芝堂有,你想買什麼方?我賣給你!我保證是別人不知道的方子,獨家賣給你!而且價格絕對公道!」

    倪大夫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我說的是真的!你不信我有這些方子呢?還是不信我這方子管用?你要不信你可以試試啊,要是試了沒效,價金我雙倍奉還!」

    「不必了!」倪大夫笑容一斂,站起身來冷冷道︰「本來,你要是出個幾百文的價格賣你們剛才那方子,老朽出於好奇,也會買的,可你獅子大張口,上來就十兩,現在又說要把其他常用的救命方獨家賣給老朽,老朽便知道了你的真正目的。行了,老朽對貴堂的所謂秘方沒什麼興趣,左少爺請回吧!」

    說罷,倪大夫袍袖一拂,轉身往外走去。

    「等等!」左少陽追上幾步,急道︰「你真不信我有這方子?真不信我這些方子有效?」

    「說實話,老朽還真不信!」倪大夫連身都不轉,冷聲道︰「若是真有這樣的方子,貴堂還缺錢嗎?還需要到鄙堂來賣方子嗎?哈哈哈」一邊揚天大笑,跨步出門走了。

    左少陽傻呆在哪裡,倪大夫這話沒錯,這好比一個頭上沒毛的禿頭醫生,告訴別人說他有專門治療脫髮的秘方一樣,沒人會相信的。只是他們不知道,自己這些方子來自現代社會,不是貴芝堂的方子。可這又如何能說出去?縱然說了,又有誰會相信呢?

    要想讓人相信,只有用事實說話!左少陽腦袋裡冒出一個念頭,使他全身一震,儘管這個念頭太過荒唐,但事到如今,他已經沒得選擇!

    見一個夥計過來站在門口,抱著手冷眼瞧著自己,左少陽哼了一聲,邁步出門。來到大堂上,瞧見坐在一張雕花大桌後面正在診病的倪大夫,邁步過去,附身瞧著他,冷聲道︰「好!倪大夫,我來證明給你看,讓你瞧瞧我們左家的方子,究竟有沒有效果,能不能救人!」

    倪大夫捋著鬍鬚,冷眼瞧著他,緩緩道︰「老朽瞧著!」

    左少陽拂袖而去。

    他回到貴芝堂,見左貴還跟木雕一般攏著袖子坐在那裡,姐姐茴香過來了,正在臥室裡跟梁氏愁眉苦臉地做針線活。便走到左貴面前,道︰「爹!我們不能等在這裡坐以待斃,得想個賺錢的辦法!」

    「啥?」左貴慢慢仰起臉瞧著他,這才幾天,他臉上的皺紋明顯更深更多了。

    「病人不上門,我們也得想法子賺錢啊!」

    「啥法子?」

    「走街串巷當鈴醫!」

    鈴醫是古代背著藥箱行走鄉間,四處走村串寨替人治病的郎中,也叫「遊方郎中」或者「走鄉醫」,因為大多搖著鈴鐺,所以俗稱「鈴醫」。

    「啥?鈴醫?」左貴愣了一下,苦澀一笑,慢慢把頭又低了下來。

    屋裡的梁氏會茴香聽了,忙出來,梁氏道︰「忠兒,這主意只怕不成!」

    「為什麼?」

    「你爹都這把年紀了,再走街串巷的,再說這寒冬臘月的……」

    左少陽道︰「我倒是有心自己挑挑子一個人行醫去,可我太年輕了,人家不信我的醫術!只信爹,爹是老郎中了,只要肯拉下面子,走街串巷服務上門,總強過坐在這乾等!再說了,後天就到期了,那趙三娘是個狠主,說到做到,不會再寬限了的,那時候我們沒了藥鋪,還不得一樣的走街串巷當鈴醫!爹又不肯去姐夫家,不如這兩天先就行動起來,賺點錢,也好另外租一間房子安身啊。總不能大年三十夜露宿街頭吧?」

    左貴身子一震,想著兒子說的的確是實情,慢慢抬起頭,可是,真要挑擔子走街串巷當鈴醫,他這把歲數,當真有些拉不下這張臉來。

    左少陽知道左貴的想法,憤憤道︰「爹!這當口來可不能再猶豫了,你嫌當鈴醫丟人是嗎?別忘了,華佗、扁鵲,這些神醫也是當過鈴醫的!有什麼可以丟人的。你要覺得拉不下臉,你就在身後遠遠跟著,我挑擔子搖鈴招攬,有人來求醫你再過來看病,這總成了吧?我年輕,臉皮厚,我不怕丟人。」

    左少陽當初大學畢業的時候,曾四處求職,剛開始也不好意思,有過幾次經歷之後,這臉皮也就練出來了。再則說了,走街串巷當鈴醫,不偷不搶,靠勞動吃飯,有什麼丟人的?這跟走村串寨的貨郎不一樣嘛。

    左貴有些心動了,瞧了梁氏和女兒一眼,又瞧了瞧空蕩蕩的藥鋪,是啊,這樣等下去,過了大年三十,被掃地出門,也得想法子過日子啊,不能投靠女婿,自己又沒別的本事,到時候還不得挑了挑子走街串巷當鈴醫嗎?早晚都是這條路,晚走不如早走。他望著左少陽道︰「當鈴醫……,有人看病嗎?」

    「怎麼沒有?爹,你昨天還救了一個連惠民堂都沒治好的產婦呢,就靠這,人家也會請你瞧病的!」

    提起這事,左貴頓時心中一熱,想想當鈴醫也就是治個瘡癰腫痛傷風咳嗽啥的,這還難不倒他,再說了,連昨日那樣的疑難病案自己都搞定了,一定是冥冥中有神仙呵護,所以,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艱難地嚥了一聲口水,站起身道︰「行!爺倆走街串巷當鈴醫去!」

    梁氏也知道,照現在這樣下去,這條路是早晚要走的。只是她不能幫著做主。見左貴點頭答應了,心中儘管悲涼,卻也升起了希望,哽咽中道︰「老爺,我,我給你們準備行頭去!」

    當鈴醫的行頭並不複雜,一掛寫字當招牌的幡子,一個常用藥的藥箱,一個小鈴鐺,就齊活了。

    當鈴醫主要治療的,是一些常見病,特點是要見效快,最好製成丸散劑,可以同時賣藥,人家直接買了服用,不用煎熬的,吃了就好,才會出錢來買,所以帶的藥不用多,但最好齊全些。

    梁氏找來一長塊大白布,左貴提筆想了想,道︰「這幡子寫什麼?」

    左少陽道︰「得寫的玄乎一些,人家才好奇。嗯……,就寫︰專治傷風咳嗽,跑肚拉稀,瘡癰腫痛,男女不孕,以及各種疑難雜症!」

    茴香笑道︰「會不會太長了點?」

    「這才具體!人家才看得懂,你要寫得文縐縐的,老百姓誰知道啊。」

    左貴道︰「有道理!」

    茴香道︰「寫專治各種疑難雜症,這話會不會說得太大了點?」

    「就是要玄乎,要善於宣傳自己,而且這幾個字要單獨寫,寫在背面,這樣才醒目!再說了,連惠民堂的倪大夫都治不好的病,愣叫爹給治好了,這算疑難雜症吧?這可不是咱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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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1-8-27 21:46:24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走村串寨當鈴醫

    茴香笑了,連連點頭︰「沒錯,要不將這病案也寫上?」

    左貴搖頭道︰「不行!那是砸人家惠民堂的招牌,我們賺我們的辛苦錢,人家賺人家的,不要眼紅。你怎麼吹牛包治百病都行,但不能擠兌人家,更不要踩著人家肩膀往上爬。」

    左貴和茴香互視了一眼,吐了吐舌頭。

    左貴提筆要寫,左少陽又道︰「等等,還得寫上我們貴芝堂的招牌,一來讓人家相信,我們還有個藥鋪在,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鈴醫最讓病患擔心的就是嘴皮子厲害,騙人錢財就跑。二來嘛,也好宣傳我們貴芝堂,將來有名氣了,有積蓄了,我們還開藥鋪醫館坐堂問診。」

    「嗯,這倒是可以。」左貴道,提筆在白幡上工工整整寫了一行字,最上面橫著寫的是三個大字「貴芝堂」,中間兩個字--「專治」,下面左右各兩豎排︰「傷風咳嗽、跑肚拉稀」和「瘡癰腫痛、男女不孕。」翻過來,背面寫一行大字︰「專治各種疑難雜症。」

    寫好之後,左少陽讚道︰「爹這筆字可真不是亂蓋的,只怕王羲之也不過如此吧!」

    「胡說什麼,為父哪能跟書聖比!」左貴笑了笑,那笑容還是有幾分得意的。

    梁氏已經準備了藥箱,左貴親自挑選了一些常用藥飲片和一些丸散劑成藥,還準備了治療瘡癰腫痛的刀具。左少陽趁左貴不注意,偷偷選了一些自己需要的藥,並將自己昨夜配製的紫雪丹等丸散藥也裝進藥箱裡。

    差不多花了一個時辰才準備好,左少陽背著藥箱,拿著招牌幡子,搖著鈴鐺,昂首挺胸領頭出了門。左貴遠遠籠著手在後面跟著。

    對面雜貨店的蔡掌櫃一見就笑了︰「哎喲左郎中,這是要搖鈴行醫去啊?」

    左貴臉上有些發燙,訕訕笑了笑。左少陽卻大聲道︰「是啊大叔,我們這叫送醫上門,服務到家。呵呵。」

    「好啊!」蔡掌櫃捋著鬍子讚道︰「這主意好,昨兒個你們治好了那死胎不下的產婦,我聽不少人都在說呢,你這送醫上門,一准比在家等著強!」

    左少陽聽罷,信心大增,感激一笑︰「多謝大叔誇獎,我們走了!」

    他們搖著鈴鐺,沿著大街往前走,走了好幾條街,也沒遇到一個叫他們瞧病的人。不過也沒有人瞧熱鬧看稀奇,畢竟,在古代鈴醫是很普遍的,就好像現代社會大街上推著貨車賣東西的小商小販,除了城管,沒人會看稀奇。

    又走了幾條街,還是沒人找他們看病,左少陽站住了,對左貴道︰「爹,我們鑽小巷子吧,大街上恐怕沒人會找人看病的。」

    「嗯!」左貴遠遠地答應了一聲,籠著手也站住了,左右瞧了瞧,生怕看見熟人似的。左少陽在這裡是一個人都不認識,不用擔心,再說了,勞動賺錢,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顛了顛後背的藥箱,轉身進了一條小巷。小巷裡人少多了,不過轉了大半個時辰,還是沒人找他們看病。

    就在左少陽有些洩氣的時候,身後傳來左貴的聲音,道︰「出城吧,到鄰近鄉村裡去!」

    左少陽一拍腦袋,對啊,鈴醫本來就是行走於鄉村的遊方郎中,城裡人都有固定的藥鋪醫館可以瞧病,一般人都不會找鈴醫看病的,只有缺醫少藥的鄉村才有鈴醫的市場,就跟走純串寨的貨郎一樣。自己當真笨到家了。

    左少陽站住了問道︰「爹,我們去哪邊?」

    「嗯,去千仞山一帶吧。」

    左少陽穿越過來,就是落在了千仞山上,知道這山其實是一條山脈的總稱,山上應該有村落。便轉身往千仞山方向走。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城,沿著官道往前走。

    走出老遠了,人少了,左貴也慢慢習慣了,眼看左少陽又背藥箱又舉旗子還要搖鈴鐺,真是忙不過來,便快走幾步追上去,道︰「把幡子鈴鐺給我吧。」

    「好啊!」左少陽知道,這是老爹左貴思想上的一個大轉變,高興地將幡子鈴鐺給了他。

    左貴道︰「我們別大路上走了,上山到山寨裡去。記得爬上這座山就到了,好像那裡有幾個連著的村子,去那走走。」

    「嗯!」

    左貴在前頭走,左少陽在後面跟著,爬上山,走著鋪滿積雪的羊腸小道,時不時滑倒又爬起來,兩人都不說話,不知道到了村子會不會有人找他們瞧病,都各懷心思悶頭走路。

    左貴選的這村,在千仞山的主峰之上,路很陡,一直上往爬走了大半個時辰。這才遠遠看見村子。這村子差不多到山頂了,在一個緩緩的斜坡上,稀稀落落的,炊煙裊裊。村口有一株大槐樹,幾個人合抱粗細,大槐樹下立著一通碑,上面用隸書刻著「老槐村」三個大字。碑的旁邊,有兩排木頭搭成的簡易長凳。

    兩人來到槐樹下歇息片刻。左少陽將藥箱放下,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往山下極目遠眺,只見群山環抱,白雲飄飄,如腰帶一般纏繞在腳下山間,耳邊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頭上巨傘一般的老槐樹枝上掛滿了銀白色的積雪,一陣山風吹過,搖動樹枝,便會撲啦啦掉將下來,落滿二人的頭肩。

    眼見這神仙般的地方,左少陽多日鬱悶的心情為之一郎,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心胸舒暢之下,有心小詩一首,又沒那才能,要吟誦一段名句,又一時想不起來,便索性大聲吼道︰「我靠!真他奶奶的舒服!」

    左貴可沒他這心情,說了句︰「走吧!」搖著鈴鐺,舉著幡子走進村子去,左少陽忙背起藥箱,跟在後面,邁步進了村子。

    鈴鐺這一響,都知道是鈴醫來了,村裡的小孩都跑出來瞧熱鬧。

    遊方行醫也有規矩,跟貨郎挑子不同,你不能上門去問人家瞧不瞧病,甚至不能挨著人家門邊走,只能在村裡石板路上慢慢搖鈴,若有人瞧病,自然會出來招呼。

    當他們慢慢地穿過村子,都快走到村邊,正沮喪落空的時候,一個小孩把他們叫住了︰「哎!郎中,我奶奶叫你過來瞧病!」

    二人心頭一喜,忙跟著那孩子來到一家屋前,左鄰右舍聽見搖鈴的聲音,也都抱著肩縮著脖子出來瞧熱鬧。

    一個老婦拿來兩根矮板凳,招呼他們在門口坐下,這也是規矩,除非病人病重不能起床,要不都是在門口診病,不能進屋。

    接著,那婦人攙扶著一個年輕漢子出來,只見這漢子兩手微微抽搐著,兩眼一大一小斜視著,舌頭也吐出半截,哀聲連連,在凳子上坐下,雖然穿著厚厚的裌襖,依舊簌簌發抖。

    老婦道︰「郎中,你給我兒子瞧瞧吧,他昨天中午從地裡回來,就成這個樣子了,昨天下午正好有鈴醫來,也瞧了,卻不見好,本來說明日又要去城裡找郎中瞧的,可又聽說城裡郎中診金太貴,給不起,你給瞧瞧吧。」

    左貴嗯了一聲,伸手托著他面額左右瞧,又問了經過,飲食二便情況,提腕診脈望舌,又摸了摸他的腦門,想了想,道︰「嗯,我給你開個方子吃吃看。」

    那婦人見左貴這神情似乎沒什麼把握,著急道︰「郎中,我兒子是什麼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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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7 21:47:12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鈴醫治病

    左郎中支吾道︰「這個……,這幾天天寒地凍的,他又惡寒發熱,應該是……,嗯,這個,在地頭裡受風著涼了,是……,是太陽病中風了。」

    太陽病的太陽跟天上的太陽沒有什麼關係,而是中醫經脈的一種,簡單地說,太陽病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外感病,就是傷風感冒。醫聖張仲景把外感疾病演變過程中的各種症候群進行分類,根據其病變部位,寒熱趨向,邪正盛衰等,區分為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厥陰、少陰六經,由於風寒等外邪侵襲,大多是從體表太陽經進入,人體正氣在這裡抵抗外邪,引起頭項強痛、惡寒發熱等症狀,張仲景的《傷寒論》將這病稱謂太陽病。分太陽傷寒證和太陽中風證兩種。

    「是嗎?」老婦聽他吞吞吐吐的,更是懷疑。

    左少陽知道,老爹左貴的醫術還停留在從病到藥的階段,也就是對症下藥的初級階段,還不能系統分析病機病因,從理論的高度解釋病發生的機理,並推導出適合的治法和方劑配伍來。看他剛才的話,顯然對這病沒有把握,忙插話道︰「爹,我也學著看看脈,行不?」

    左貴正尷尬不知如何答覆老婦的話,聽左少陽打岔,正好借這機會琢磨一下該如何解釋,忙道︰「好,你也學著看看吧。」

    左少陽拿過那年輕人的手腕診脈,學脈浮數,又望了望舌象。苔白,結合病患口眼?斜手足不能動彈的證象,同時考慮發病經過,斷定這是營血虛弱下風邪中於經絡所致氣血痺阻,經絡不暢,屬於中風的一種。老爹左貴判斷為太陽病中風,這中風是對了,只是不是太陽病的中風,而是經絡中風邪的中風。老爹顯然只注意到了他的惡寒發熱,又或者無法判斷這口眼?斜的原因,所以只能當太陽病中風來治。這顯然是不會有效果的。

    左少陽剛才自己診察,發現這病患只是風邪初中經絡,口眼窩斜時間也不長,左少陽在實習的時候,見老師治過這種病,用大秦艽湯另加鱔魚血外用,便可以很快治癒。這大秦艽湯出自宋朝,在唐初還沒有這方劑,老爹左貴自然不知道,他也不好給他說這方子,更不能當場指出老爹用方的不當,還得順著他的話圓場,微笑道︰「大嬸,這位大哥的卻是中了寒邪,寒邪入體傷了經絡了,所以才口眼?斜,你放心吧,我爹是石鏡縣城裡有名的老郎中,貴芝堂就是我們家開的,這年邊了,我爹憂心大山深處的百姓缺醫少藥,這才帶著我到各處懸壺濟世,為百姓醫治沉痾惡疾。」

    那老婦聽了,連連點頭︰「這樣啊,那可多謝了,就煩請老郎中給我兒子開付藥吧。」

    左少陽對左貴道︰「爹,你開方吧。」

    左貴聽兒子也替他說話,心頭似乎有了點底,既然是太陽中風,那就開桂枝湯唄,這是他的拿手菜,他的外號也就是這樣來的。儘管是遊方巡診,但還是要開方的,以備後查,所以,左少陽取出紙筆,左貴寫了付桂枝湯的方子。

    左少陽對那老婦道︰「你們有熬藥的砂鍋嗎?我幫你們煎藥好了,這藥煎藥是有講究的。」

    「有有!我帶你去煎藥。--要多少錢啊?」

    「鈴醫診病自然比藥鋪醫館便宜很多了,這付藥的本錢呢,是六文錢,你再給上兩文的跑腿費也行了。而且,等病好了再給錢!」

    老婦又驚又喜︰「病好才給錢?」

    「那是!」

    左少陽之所以敢這麼說,一來是他對這病治癒的信心,二來,只有這樣吹牛,病患才會有信心,這對遊方鈴醫來說更是必須的。再者說了,幾文錢的藥錢也不是大數字,用來賭一賭醫療信譽是值得的。

    老婦還不敢相信,又問了一句︰「我兒子的病,吃了你這藥就能好?」

    左少陽一拍胸脯︰「不是我吹牛,我爹的醫術絕對是整個合州府最好的!你這病包管藥到病除!要是治不好,藥錢我都不要!反正我們這些天都要來這一帶遊方巡醫的,什麼時候你兒子病好了,什麼時候你再給錢都行!」

    老婦笑了︰「看得出你們爺倆都是實誠人,昨日來的那鈴醫,一付藥收了我十二文呢!還治不好!你才收八文,還病好了才給錢,哎喲當真是好心人啊!」

    說著話來到後院廚房,拿出砂鍋,左少陽從背上取下藥箱,道︰「大嬸,你得想辦法去找兩條鱔魚來入藥。」

    「鱔魚?有有,田里就有!我馬上去給你抓!」說罷老婦匆匆走了。

    左少陽配好大秦艽湯,放進砂鍋,上灶開始煎煮。剛忙完,老婦就回來了,手裡抓著兩條鱔魚。左少陽叫老婦去把生病的年輕人攙扶進來,在床上躺下,這邊他用刀子把鱔魚殺了,盛了小半碗鱔魚血,端著來到床前,用手指頭粘著鱔魚血往病患口眼?斜的臉上抹,抹得一臉通紅跟血戰沙場的關公似的。

    老婦見狀,覺得這小郎中用藥新奇,頓時心中升起了更多的希望,常言道偏方治大病,越是新奇的用方,越讓人覺得療效肯定不錯,這是一般人慣常的思維。

    抹好之後,過了一會,藥也好了,左少陽讓老婦一次給病患服了。然後出來門口陪老爹說話。

    左貴正饒有興趣地跟圍著瞧熱鬧的左鄰右舍攀談,說著田里地裡的事情,有的鄰居也質詢一些小病小傷該如何醫治,左貴毫不藏私都耐心說了,談得其樂融融。

    見左少陽出來,左貴也起身道︰「行了?走吧。」

    「嗯!」左少陽背上藥箱,跟那老婦打了個招呼,搖著鈴鐺繼續往村外走。

    他們剛走到村邊,忽聽後面有人叫,回頭過去,瞧見那老婦帶著幾個人踩著泥濘的雪追了上來,其中一個瘸著一條腿,招手叫道︰「老郎中,等等!」

    左貴兩人站住了,問道︰「有事嗎?」

    「找你瞧病啊,他們兩家也有人病了,聽我說你看病便宜,而且包治好,治好才收錢。所以也想請你給瞧瞧。」

    左貴和左少陽互視了一眼,都是心頭一喜,忙跟著他們往村裡走,先到了那瘸腿婦人家簡陋的農舍前,這農舍樹皮夾的四壁空空,屋裡灶台也沒煙火,只是在屋後堆了一大堆的柴火。門前青石板上,四個幾歲大的孩子光著屁股坐在那裡,瞪著圓溜溜的大眼楮,拖著長長的鼻涕瞧著他們,最小的一個不停吸吮著手指頭,時不時咧著嘴哭幾聲。

    左少陽心想,這家人也太窮了,除了屋後的柴火堆,真沒什麼稍微值錢的東西。想從這掙到藥費,那可沒什麼指望,說不定還得倒貼藥費。但是,醫者父母心,治病救人是醫者天職。沒得選擇的。

    那家人甚至連矮板凳都沒有,只在門口有幾個大石墩子,兩人只能坐在石墩上。左鄰右舍瞧熱鬧的很快圍了一圈。

    那瘸腿婦人乾癟的臉不停陪著笑,在石墩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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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1-8-27 21:49:45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維護權威

    左貴捋著鬍鬚上下瞧了瞧她,問道︰「你哪不舒服啊?」

    瘸腿婦人有氣無力道︰「頭痛,身上燙得很,骨頭關節酸痛。」

    「哦,出汗嗎?」

    婦人搖搖頭。

    「怕冷嗎?」

    婦人牙關打架,哆裡哆嗦點點頭︰「就是冷得很……」

    「病了幾天了?」

    「大概有七八天了。」

    左貴提腕診脈,發現脈浮緊,心中已明。道︰「你這是麻黃湯證,不要緊,吃一兩付藥就好了。」

    老婦一臉哀求道︰「老郎中,我家沒錢,你能不能先幫我治,等我有了錢一定補上!行不行?」

    「這樣啊。」左貴想了想,道︰「你們家這麼窮,錢來得不易,就不要花在治病上了。其實,不用錢也能治病的。--找根竹籤來,再拿把刀子來。」

    瘸腿老婦不知道左貴要這作甚,不敢多問,忙吩咐坐石板上的一個大孩子去拿。那孩子光著腳丫子咚咚跑了出去,很快又回來了,手裡拿著一節竹子,還有一把缺口的柴刀。

    左貴接過來,用柴刀把竹子劈開成一根小竹籤,費力地將頭削尖了,放下柴刀,讓瘸腿婦人把臉揚起來。將竹籤小心地捅進她鼻孔裡,另一隻手輕輕一彈,隨即抽出竹籤。

    哎喲!

    那婦人輕叫一聲,腰一彎,鼻孔裡滴滴答答鼻血直流。忙彎著腰叫道︰「這……,這怎麼的呀?流鼻血了呀,哎喲,老二,趕緊給娘拿塊破布來!」

    坐在地上的另一個男孩忙答應了正要進屋,被左貴攔住了︰「不用!別擔心,讓她流,一直到自己停止。流一會病就能好!」

    「啊?流鼻血……,也能治病?」瘸腿婦人弓著身子瞧著滴滴答答的鼻血,慌亂地問道。

    「是啊。」

    瘸腿婦人足足流了小半碗鼻血,這才止住,又過了一會,她伸了伸胳膊,喜道︰「哈,我感覺好多了,這心也不煩熱了,眼楮也亮了,手腳也痛快啊!--還真神了!流鼻血也能把病治好,早知道自己個就治了,嘻嘻嘻」

    左貴道︰「不是所有流鼻血都能治病,只有得了太陽病傷寒,也就是怕冷發熱頭痛不出汗,全身酸痛,脈浮,七八天病都不好,這才能用竹籤刺鼻腔內的內迎香穴放血,才能把病治好。」

    左少陽也很驚訝,他還是第一次見過用這種法子治傷寒表實證。

    其實,太陽傷寒病有時候是可以自己痊癒的,病程一般七八天左右,病人會發一身汗,然後好了,但也有發不出汗的,營分中的寒邪就排不出來,這時候病人會流鼻血,鼻血一流,寒邪隨著血排除體外,病也就好了。這叫「以衄代汗」。但如果也不流鼻血,身體煩熱難受,又老不出汗,因為血汗同源,寒邪也能通過血分排除,這時候如果刺破鼻粘膜,主動造成鼻衄(流鼻血),也能達到排除體內寒邪,從而解除表證的目的。

    圍觀的眾人也都很驚訝,左貴露了這一手,讓他們大開眼界,想著自己有什麼毛病也藉機治一治了。

    另一家已經把他們兩請到了家裡,這一家情況就好一些了,至少有板凳坐,還有熱水喝。

    這個病人是個老婦,也是顫顫巍巍的打哆嗦,一問之下,同樣是惡寒發熱,頭痛身子痛,左貴診脈望舌之後,道︰「你這也是麻黃湯證,這些天下雪,冷得很,得傷寒中風的很多,不要緊,吃兩付藥就行了。」問了病患姓名之後,提筆寫了一付麻黃湯方給左少陽抓藥。

    儘管開的是麻黃湯,但第一味藥仍然是桂枝,反正麻黃湯中也有桂枝這味藥,但是重用的是麻黃,麻黃是方中的君藥,而桂枝用量小,用途上也只是臣藥。

    左少陽見這老婦身子很虛,想了想,道︰「爹,我也學學診脈瞧瞧病,再抓藥行嗎?」

    「嗯,那你就學著瞧瞧吧!」左貴見兒子勤學好問,倒也很是喜歡,捋著鬍鬚老氣橫秋點點頭。

    左少陽拿過老婦的手,交換兩手都診了脈,發現脈象輕取即得,重按稍減而不空,如水上漂木,果然是浮脈,這是太陽病的特徵性脈象,再細細一察,又覺脈浮之間,夾雜軟而沉細,不覺眉頭一皺,脈弱說明病患陽衰氣少,無力鼓動血行,說明患者表證的同時有裡虛存在,不能用發汗太過的麻黃湯,免得傷正。

    左少陽訕訕對左貴道︰「他這脈,不僅浮,而且還有點弱哦。」

    「那又怎麼了?」左貴臉色有些發沉。

    「脈弱代表裡虛,如果這時候用麻黃湯發汗,可能會傷正氣,不如用桂枝湯……」

    「你知道什麼!」左貴瞪眼喝叱道,「『無汗用麻黃,有汗用桂枝』,他明明沒有出汗,如何能用桂枝湯?叫你好生讀書你偏不聽!還不趕緊抓藥!」

    一般情況下,無汗用麻黃,有汗用桂枝是對的,但是在太陽病表證兼有輕度裡虛的時候,不管有沒有出汗,都不能用麻黃湯,因為麻黃湯是純辛溫的方劑,發汗力太強,在裡虛的情況下特別容易傷正氣導致變證。所以應當用扶正力大,發汗力弱,祛邪不傷正,養營血不留邪的桂枝湯。

    但左少陽不能跟老爹左貴分辨,他必須樹立父親的權威,因為別人只相信老郎中,沒幾個人相信他這麼年輕的郎中醫術會有多高明。但是又不能按照左貴的辦法治,要不然病情會有變故的,只能偷梁換柱了。

    他把藥櫃背著左貴,取了藥包好,給那婦人,交代了用藥的辦法和注意事項。

    圍觀的一個老太婆一邊撓著頭,一邊道︰「老郎中,我這頭上全是虱子,癢得鑽心,麻煩你幫我治治,行嗎?」

    旁邊一個小孩摸著自己的光頭,樂呵呵道︰「剃光了不就得了!像我這樣。」

    老太婆作勢要踢那小傢伙,小傢伙趕緊捂著屁股躲開,眾人都樂了。

    左貴微笑道︰「這個簡單,我給你開個藥,你拿去煎湯,用藥水洗頭髮,洗完之後讓它自然干,不要用清水清。晚上睡覺用頭巾把頭髮整個包住,明天早上,我包你頭髮上的虱子連蟲帶卵全部死光光!這種藥沒有毒,放心好了。」

    老太婆樂了︰「真要這樣,那可多謝了。--這藥錢?」

    「這幾天我們還會來的,真要好了,你再給錢就行。」

    「好好!多謝多謝!」

    左貴讓左少陽從藥櫃裡取了一些百部藥,包好給那老婦。左少陽很是驚奇,想不到百部還能治頭虱。他雖然知道百部能殺蟲,但在現代社會很難再看見頭上長滿虱子的情況,百部的這個功效他也就不甚了了。

    看完病,二人又準備走,忽見一個老者氣喘吁吁跑來,指著圍觀的幾個男子叫道︰「喂!你們幾個,趕緊跟我走,我們少爺病了,要送城裡去!老爺叫你們快去幫忙抬人,快點啊!」

    這些人想必是那個什麼老爺的佃戶,一聽這話,趕緊答應了,跟著那老者跑去。

    左少陽一聽,忙低聲對左貴道︰「爹,我們去看看!」

    左貴有些茫然︰「去做什麼?人家又沒有請我們去看病。」

    左少陽簡直哭笑不得,老爹文人氣太濃,這時候了還擺什麼臭架子,又不好發火,急聲道︰「爹!我們是鈴醫,應該送醫上門,再說了,去看看能不能幫忙也沒什麼嘛。」

    「這樣啊,那……,那好吧。」左貴猶猶豫豫答應了。

    左少陽背著藥箱急步追著那幾個人往前跑,快到村口了,便看見一棟宅院,高牆碧瓦,倒有幾分氣魄,只是和城裡富貴人家相比,卻頗不如,想必是這村裡某個土財主的院子。

    門口停著一張軟榻,軟榻四腳豎著四根桿子,挑著一籠輕紗帳幔,此刻紗帳兩邊撩開了,裡面空無一人,想必病人還沒有送出來。

    左少陽喘著粗氣,心裡稍稍踏實了些,回頭一看,老爹左貴拉了老遠,正慢條斯理踱著步過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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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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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急驚風

    就在這時,裡面一陣雜亂聲起,兩個豎著盤髻的小丫鬟,兩手相握,抱著一個小孩慢慢出來,那小孩只有三四歲的樣子,穿著跟個小熊貓一般厚實,可是全身不停地有節奏的抽搐,頭向後仰著,兩眼上吊,一張小臉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喉嚨處  有聲,牙關也不停咬動,嘴角掛著一些帶血的白沫。

    一個矮胖的男人,頭戴一頂青色沙羅做的扁平帕頭,腦後拖著兩條帶子,身穿圓領對襟夾絲襖,長到膝蓋,下穿青綢燈籠褲。儼然一付土財主的模樣,此刻胖胖的圓腦門上一頭毛汗,眼楮圓瞪著,不停吆喝著快一點小心一點,旁邊一個雲鬢插簪的少*婦不停抹著眼淚,後面跟著一個同樣胖胖的留著花白鬍鬚的老者,也是衣著華貴,拄著枴杖,搖搖晃晃叫著︰「我的小心肝啊,你這是怎麼了?」

    兩個小丫鬟把那小孩放在軟榻上,小孩角弓反張,肚子挺起老高,手腳強直反挺著,嘴裡發出痛苦的  聲。兩個小丫鬟垂淚喊著他的名字,抓住他強直的手扳壓,想讓他平躺。幾個佃戶抬起軟榻就要走。

    「等等!」左少陽急步上前道︰「不能這樣!孩子手腳會斷的!還有啊,他現在呼吸這樣困難,你們就這樣抬走,孩子沒等到城裡就會死在路上!」

    「什麼?」那錦衣年輕人回身望向左少陽,「你是誰?」

    左少陽道︰「我鈴醫,跟我爹來貴村巡醫,我們聽說令郎突發疾病,所以過來瞧瞧,你們這樣處理不行,孩子這是抽搐後的角弓反張,不能強行扳壓,否則會骨折的。孩子嘴角唾沫帶有血,說明抽搐已經咬傷舌頭,必須馬上採取措施處理!」

    胖財主聽他說的很在行,不由信了幾分,急聲問︰「那該如何?」

    左少陽放下藥箱,取出一塊壓舌板,上前掐開孩子的嘴,把壓舌板放在兩齒之間︰「若不這樣,會把舌頭咬傷甚至咬斷的!」

    胖財主連連點頭︰「多謝!」

    左少陽又道︰「孩子喉嚨  有聲,嘴角唾沫也帶有痰,說明痰涎壅盛,若不立即採取措施,從這抬到城裡,至少大半時辰,痰涎很可能會閉塞氣管,孩子會給憋死的!」

    「啊?」他身後那婦人頓時哭了起來,「老爺,這,這可怎麼辦?」

    胖財主也不懂,他俯身下去側耳細聽,果然孩子喉嚨有痰聲,聽左少陽說得很有道理,不僅也是臉上變色。

    左少陽道︰「必須先立即進行救治,開竅醒神,讓他甦醒,能自己咳痰,然後再抬去城裡找名醫救治,要不然,孩子堅持不了這麼久。讓我先給孩子瞧瞧吧。」

    胖財主也是病急亂投醫,聽左少陽說得倒也有理,急忙叫丫鬟讓開。左少陽上前仔細察看了孩子的症狀,問道︰「孩子是如何發病的?」

    「前些日子受涼了,一直發熱咳嗽,打噴嚏流鼻涕,怕冷,送到城裡看過,開了些藥吃……」

    左少陽問︰「在哪裡看的?吃的什麼藥?」

    「惠民堂,開的好像是叫……,叫什麼來著?」胖財主回頭問那中年婦人。那婦人也記不得,問身邊的丫鬟。幸虧這負責煎藥的貼身丫鬟記性還好,道︰「好像是叫什麼麻黃什麼石膏什麼甘草湯來著,挺長的一大串!」

    「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

    「對對,就是這個。」

    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簡稱麻杏石甘湯是治療肺熱咳嗽的常用方,適用於外感風邪,邪熱壅肺證,聽著倒也對症,又問道︰「用了這藥效果如何?」

    「還行吧,燒是退了一些,所以便接回家來了,沒想到今早上病突然加重了,燒得很厲害。正說著送去城裡再找大夫瞧瞧,孩子突然就抽搐起來,就成了這樣子!」

    左少陽點點頭,拿過孩子手腕,用一指定三關的手法進行診脈。片刻,沉吟道︰「孩子這是風邪夾寒犯肺,久治不愈,引起痰熱雍肺所致的高熱急驚風,必須立即進行開竅醒神處理,讓孩子能自己咳痰,若還不行,就只能……否則,孩子只怕等不到城裡就會憋死的!」

    他後面沒說的話,是說如果開竅醒神還不行,窒息症狀很明顯危及生命的時候,只能進行氣管切開術,這在現代外科手術中只是小手術,但古代沒有,所以輕易不敢說,也怕引起病患家屬更大的恐慌。

    就是這番話已經讓胖財主慌了神,眼看兒子口唇紺紫,喘氣艱難,頓時信了,回頭望著拄杖老者︰「爹,這……,這可怎麼辦?」

    聽了這話,身後那拄枴杖的老者也慌了,他瞧了一眼左少陽,抬頭四處張望道︰「小郎中,令尊大人呢?麻煩他過來幫著先想想辦法吧!」

    左少陽知道病家不相信自己的醫術和判斷,只能暗自歎息,轉身指了指遠處慢悠悠過來的左貴︰「喏,過來了。」

    老者跟胖財主忙搶步上前,躬身道︰「老郎中,我們孩子病了,剛才那小郎中說是急驚風,麻煩你給瞧瞧。」

    左貴捋著鬍鬚過來,心裡很是忐忑,他開藥鋪一來,大多治療的都是些頭疼腦熱跑肚拉稀之類的小毛病,可從來沒有遇到小兒急驚風這樣的急診,也就不知道該如何醫治。但遇到了,總不能推說不會治,那就丟人丟大了,但胡亂治,耽誤了人家孩子,這罪過就更大了。

    左少陽見左貴這神情,便知道他心裡沒底,但也不好指點。好在左貴還算沉穩,察看一番後,點頭道︰「是急驚風,這個……,我們巡醫,只帶了一些風寒藥,沒帶這方面的藥,還是趕緊送城裡吧。」

    左少陽知道老爹左貴是不敢治,頓時急了,孩子症狀很危險,必須立即採取措施保證呼吸通暢,否則很可能半路上就會窒息而死!他正要說話,那拄杖老者已經先拱手說了︰「老郎中,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你就援援手吧,--孩子,趕緊奉上診金啊!」

    原來那老者先前聽左少陽說的頭頭是道,十分對症,早已相信了,都知道鈴醫之中光靠誇海口騙錢的畢竟是極少數,大多數遊方的鈴醫一般都有一些秘方藥丸,能治一些怪病,只是左少陽太年輕,所以沒讓他開藥,而找老郎中左貴,但是見左貴藉故沒帶藥,顯然是句托詞,轉念一想便猜到,這老鈴醫想必是在藉機要價,先要診金,他卻不知先前左少陽他們說了等病好了再付錢的事情,便讓兒子拿錢。

    那胖財主拍拍腰間,身上也沒帶錢,他這樣的鄉村土財主,誰會隨身帶著沉甸甸的銅錢做什麼。忙轉頭對先前叫人的那老者道︰「管家,趕緊拿錢來給老郎中啊!」

    「是是!」管家是隨身帶有錢的,忙從懷裡掏出錢袋,扯開口子正要數,那胖財主已經一把抓了過來,瞧也不瞧,鼓鼓囊囊一大包遞向老郎中︰「老先生,這是一點心意,若救得犬子,另有重謝!」

    左貴老臉一紅,訕訕擺手,卻不接錢︰「老朽不是這意思,老朽巡醫,都是先治病,有效了才收錢的。」

    他越是如此說,老者和胖財主就越覺得他是沖錢去的,再聽他這話,似乎對這病胸有成竹,頓時更加有了信心,忙又哀求。胖財主見左貴還是捋著白鬍鬚一付遲疑的樣子,便轉身將錢袋塞在左少陽手裡︰「小兄弟,你也幫著說說吧,讓令尊救救小兒啊!」

    左少陽忙對左貴道︰「爹,救人要緊啊!先救人吧!」

    「對對!多謝老郎中了!」老者和胖財主都急聲道,連連作揖。

    左貴見人家硬把錢塞給左少陽了,再要推辭又不好開口,可真要治,如何用藥,心裡一點底都沒有。上前察看了一下,又診脈望舌,捋著白鬍鬚沉吟不語。

    眾人都眼巴巴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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