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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種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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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軼]大唐小郎中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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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6 08:42:08 |只看該作者
第291章死的死

    左少陽道:「咱們這次賣繃帶給官軍,可算發了一筆橫財了」

    說起這件事,左貴頓時不笑了,苦著臉道:「發什麼財啊沒拿到什麼錢」

    「啊?怎麼回事?」

    「剛開始說得好好的,錢貨兩清,可是一個多月敵軍不進攻,官軍也放鬆了,也不來催貨。最後一批貨交了之後,我去找傅隊正要貨款,傅隊正打官腔,說軍餉實在抽不出這筆錢,剩下二百五十貫,只能等平叛之後班師回朝再給。還拍胸脯保證不會賴賬。唉,製作一萬卷繃帶用的紗布,總共用了一百貫,預付的一百貫已經被劉火長扣下用來打點關係了,買繃帶等用的錢都是賒購的,人家天天上門要債,我被逼得沒辦法,求傅隊正好幾次,最後還許諾給他二十貫好處,他才帶著我去找人說了,又給我們還了一百五十貫,剩下的一百貫,只說沒這筆開支,要等班師回朝才能給了。」

    「錢拿到手了嗎?」

    「拿到了,一百五十貫還了一百貫的買繃帶等賒的債,二十貫給了傅隊正好處,只剩十貫了。還有一張一百貫的欠條。就這麼些。」

    左少陽有些傻眼:「咱們忙了一個多月,就賺了十貫?那一百貫班師回朝才給?我們難不成還要追到朝廷要去?京城衙門可不比縣城衙門那麼好辦事,我們人生地不熟的,這錢只怕要泡湯啊。」

    左貴也愁眉苦臉點頭,歎了口氣:「唉,早知道這樣,當初也懶得去招賠本賺吆喝的事情了。劉火長他也挺同情我們的,說打點的錢都跟人家說好了的,不能拖延,不然以後可不好辦事。他也說了,等官軍回了京城再去要錢,簡直比登天還難,現在建國之初,百廢待興,哪裡都要用錢,這筆錢十有**要黃,他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就給我出了個主意。」

    「他能出什麼餿主意?」左少陽沒好氣道。

    「這主意是不怎麼好,所以我一直猶豫著沒去做。」

    「什麼主意?」

    左貴捋著鬍鬚道:「他說如果我們同意用朝廷待售的五十畝田來沖抵這一百貫欠債,這件事就好辦了。他說,他聽傅隊正說,大將軍是這個意思。」

    「什麼?」左少陽又驚又喜,「用五十畝田沖債?這辦法可行啊」

    「可行什麼」左貴老爹道,「回來一商量,都覺得這主意不好,特別是你姐夫,堅決反對。他說咱們合州本來就田多人少,加上這場仗打了都兩個多月了,餓死了好多人,一旦平叛了,糧食不可能馬上運進來,合州沒有糧食,大量的勞力只能出外逃荒,還找誰來種地?沒人種地,咱們這麼多田拿什麼納稅?」

    「這個……」左少陽皺著眉思考著。

    左貴又道:「你姐夫還說了,這場仗現在僵著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完,根據得到了密保,朝廷在北邊征戰突厥的戰鬥不是很順利,一直找不到突厥的主力決戰,也是拖著不敢撤回來。所以這邊平叛的事情,還是只能指望咱們合州這數萬老弱病殘,但是大家都知道,叛軍是沒有打,真要打,咱們不夠人家吃的。現在也鬧不明白叛軍究竟想幹什麼,圍著也不打也不放,這場仗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左少陽原先以為叛軍是圍點打援,想利用合州地形優勢打圍剿前來增援的朝廷主力,可是兩個來月了,朝廷也沒派兵來,叛軍也不打出去,好像把叛軍給忘在這了似的。真是鬧不明白了。

    左貴又道:「估計平叛的時候,也過了播種的季節了。又要耽誤一年,這一年要白交稅,現在的稅是『五交一』,五畝地要拿一畝的收成來交稅,不管你種沒種都要交,咱們現在有八十畝地,加上這五十畝沖抵債務的田,那就是一百三十畝,要交二十六畝收成的稅,我們算了一下,要交五百多斗稻穀就算按照打仗前的糧價計算,要交一百八十多貫的稅咱們哪裡找這麼多錢來賠?所以,這五十畝地絕對不能要,要了就是燙手的山芋,吃不得也扔不得。就算低價賣,這時候只怕也沒人會要的。還不如留著這一百貫的債,到時候想辦法打點關係要回來,哪怕要回一半,也比拿五十畝地砸手裡一文不賺還倒貼錢划算。」

    左少陽有些傻眼,雖然自己知道,現在投資田地,將來肯定賺錢,可是,現在的田稅這麼高,如果找不到人耕種,只怕還沒等到賺錢,就已經賠得血本無歸了。這件事暫時先擱下再說,反正也不著急。

    左少陽拉門出來,見喬老爺夫妻和余掌櫃家人站在店舖門口,朝他點頭陪笑,顯然已經得了消息說左少陽回來了,便過來想讓他過去給病人複診。左少陽現在還顧不上這個,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歉意一笑,示意讓他們稍等,然後對蕭芸飛道:「蕭老哥,能進來一下嗎?我有話說。」

    蕭芸飛似乎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板著臉進了屋子,把門關上。

    左少陽道:「蕭老哥,你讓我有事找清風寺的智空方丈幫忙,我把你幫我買的糧食寄存在了清風寺,智空方丈以我照顧的人太多,擔心影響家人生活為由,限量供應我們糧食,你能跟他說說嗎?糧食還是讓我隨意提取吧。行嗎?」

    蕭芸飛搖頭道:「抱歉,我知道你想幫別人,我們大家都想,都不忍心看著別人死,但是,幫人必須量力而行,只有在確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再幫助別人,這才是有意義的。你們的糧食顧你們家就已經不錯了,不夠別人的。所以糧食不能超量給你,我要為你們家負責。當然,除非你能找到更多的糧食,才能幫更多的人。」

    「可是,你也看見了,家裡人還有親戚朋友,都餓浮腫了,再不增加營養,會死人的。」

    「那是你們家自尋煩勞本來糧食就不多,偏偏這個也想照顧那個也想周濟,若不是智空方丈硬著心腸,任由你們家胡來,只怕你現在回來,已經見不到他們了」

    「可是……」

    「別可是了,現在已經快三個月了,後面戰亂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你們的糧食也不剩多少了,還是想著該怎麼辦吧我不能眼看你們餓死」

    左少陽苦笑:「唉,算了,那就還是吃野菜熬稀飯好了,反正我也不是沒吃過。」

    蕭芸飛道:「你要願意,每天可以跟我去吃。管你一個人的飯菜還是夠的。」

    「真的?行啊,少我一個,別人就能多吃一點糧食。——你那裡不會也是野菜吧?」

    「呵呵,當然不是,不過只能帶你一個,別的任何人都不能帶。」

    「那是,我一個人蹭飯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哪還能多帶人呢。」

    「那說定了,我先回去預備,你給病人複診,說說家裡的事,等一會來接你。」

    「今晚就開始蹭?」

    「是啊,你不也沒吃飯嗎?」

    「那好,多謝了」

    蕭芸飛告辭出門走了。

    送走蕭芸飛,左少陽接著跟父親聊這兩個月的事情,問老爹左貴道:「我看城外屍體成山,死了不少人嗎?」

    「是啊,」左貴歎息道,「真可謂慘不忍睹。你姐夫說了,剛開始衙門還是一天清理一次死屍,到後來,死屍太多了,天又熱起來了,一天改成兩次、三次、四次,都還清理不完,唉。回春堂的封郎中,就是來跟我們買方子的那個,一家人餓得沒辦法了,拿了全部家當包括藥鋪,跟人家換五斗米,結果被人舉報了,封郎中和那家賣糧食的都被當街砍頭,梟首示眾,交易的糧食和藥鋪也都充公了。他一家人沒了依靠,過沒幾天,全都活活餓死了。」

    左少陽感到後背一股涼意,忙問道:「祝老伯他們恆昌藥行呢?」

    「他們糧食吃光了,來找我想辦法,我也不敢賣糧食,也沒有糧食賣,他們懂藥材,我就讓他們上山採挖三七來換藥粥,就這樣,他們一家人才挺過來了。對了,經常跟他們在一起的那個矮胖子,上次想娶桑小妹的那個……」

    「金玉酒樓的朱掌櫃?」

    「對,他也被砍頭了」

    「是嗎?」左少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怎麼被砍頭的?」

    「家裡沒吃的了,他找到了官軍的一個管糧食的,是他同鄉,買了一點糧食,覺著這是發財的好機會,兩人商議倒賣軍糧,牟取暴利,得手了幾次,後來被發現了。大將軍知道他們買賣軍糧,很生氣,將所有涉案的人,包括朱掌櫃全家,全部砍頭,並梟首示眾,朱掌櫃別看平時凶悍,臨死的時候都嚇得屎尿失禁了。唉,真慘」

    左少陽心中有些黯然,雖然很討厭這朱掌櫃,可聽說他全家慘死,心裡還是很難過。又問道:「惠民堂的倪大夫他們呢?」

    「只剩倪母,還有倪大夫和他兄弟倪二他們三個人,另外還有在我們家的兒子倪智。其餘的,兩個媳婦,還有幾個妾室,幾個堂兄弟姐妹,全都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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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
發表於 2011-11-6 08:42:55 |只看該作者
第292章亡的亡

    左少陽吃驚道:「不是商量好了,請倪大夫過來當坐堂大夫換糧食的嗎?他沒來嗎?」

    左貴老爹道:「來了,我們沒那麼多周濟的糧食,只給了他兩個人的,本來是給他和他老母的,可他拿回去全家平分著吃,我看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後面就浮腫了,這才懷疑,追問之下才知道了,就說不能再給他糧食,他可以接兩個人來我們這一起吃飯,接誰他自己定。他就把他老母和殘廢的弟弟接來了,說三個人吃兩個人的飯,苦苦哀求,沒辦法,只好留下。加上他兒子倪智,一家四口在我們這吃住。其餘的人最後都餓死了,唉,想著讓人難過,你母親為這哭了好幾夜,很想幫,可是……」

    「爹,你們已經很盡力了,再幫,自己都得餓死。」

    「唉,看著人活活餓死卻幫不了,真是心傷啊。」

    「倪大夫呢?我怎麼沒見到他?」

    「他上山采三七去了。這些天,很少有病患來求醫,大家都忙著想辦法餬口,生病也顧不上了。但聽說他在我們藥鋪坐堂,還是有些病患來找他看病的,但是不多,而且只付銀錢,不能給糧食,因為官軍規定了,不准變相買賣,包括用糧食來支付藥費啥的,都不行。其實病患自己也沒有多餘的糧食交藥費的。因為病患少,他一天裡大部分時間都閒著,他不願意每天這樣閒著在我們家吃飯,聽說我們藥鋪要三七,他就讓我們轉告找他求醫的病患,傍晚時分再來找他。白天的時間他就上山採藥回來給我們。我勸他別去了,他沒答應,說我們救了他一家四口,他得想點辦法回報。」

    左少陽有些黯然,想不到堂堂名醫,饑荒戰爭年代竟然淪落到靠挖藥材養活自己的地步。

    左貴老爹又道:「其他郎中見他每天上山挖藥,問了原因,他說用來換藥粥,這些郎中便也跟著上山挖三七來跟我們換,可是咱們家的稀粥不多,能幫的都幫了,凡是藥鋪郎中挖回來的三七,我們都是首先收的,而且,繃帶定做任務完了之後,不需要三七了,也不敢說,生怕斷了他們的生路。就這樣,還是好些郎中的家人給餓死了。」

    「都有誰啊?」

    「靈仙堂的徐郎中一家,妙手醫館的王郎中一家,都餓死了。仁壽堂的薛郎中,他年邁體衰,上不了山挖藥材,他徒弟閻郎中,就是那個說話很難聽的那個,自己上山挖三七來跟我們換稀粥,一口不吃給他師父吃,自己差點活活餓死,給人抬來了,我這才每天讓他換粥的時候,自己先喝一碗,然後才讓他拿粥回去,這才保住了他的命。可是他和他師父兩家人老小十幾口人,全都餓死了。」

    左少陽感歎道:「這石郎中,平時看著不怎麼樣,關鍵的時候,還這麼孝敬師父,寧可自己餓死,也把粥領回去給師父吃,真是人不可貌相,疾風知勁草啊」

    「可不是嘛。」

    「對了,先前聽父親說,咱們藥鋪對面雜貨店的蔡大叔父子兩,也在咱們家吃飯,怎麼回事?」

    「唉,你蔡大叔也是個耿直善良的人,不願意拖累別人,儘管住在咱們家對面,卻不上門求救,他不想拖累咱們家。結果,一家老小七八口,一個個餓死了,最後是你姐姐要到對面雜貨店買東西,敲門半天沒人應,我們破門而入才發現的,只有他跟他兒子還剩一口氣,其餘的都餓死了,抬回來搶救,才活下來的。」

    「姐夫他們呢?沒事吧?」

    「他們口糧吃完之後,我就馬上把他們一家人接到家裡來了,反正我們搬到瞿家老宅,那裡地方寬,能住得下。他們一家都沒事,只是跟我們一樣也浮腫了。不過,聽你姐夫說,衙門民壯、捕快和衙役,餓死了許多人。其他的都浮腫或者消瘦,根本沒辦法幹活了。你聞街上這麼臭,那是很多屍體腐爛了不能及時運出去造成的。」

    左少陽想不到餓死情況會如此嚴重,不覺一陣膽寒,問道:「余掌櫃家也在咱們家吃嗎?」

    「嗯。」左貴長歎一聲:「余掌櫃是個好心人,可這年頭,好心就沒好報。他們家老少四代同堂,三十多口人,糧食半個月就吃光了,又從來沒吃過野菜,人口那麼多,我們家也周濟不過來,只能接濟余掌櫃和他夫人兩個。他們倆在這邊,咱們吃飯的時候,也就一起吃了,開始余掌櫃抹不開面子不肯要,後來餓得狠了,他夫人又勸,便接受了。一家老小三十幾口人,除了兩個兒子接過來跟我們一起吃,其餘的差不多都餓死了。沒辦法,我們只能做到這一點。」

    左少陽明白了,先前蕭芸飛說余掌櫃很憂傷的樣子,自己還以為是他憂傷腿瘸了,沒想到卻是家人差不多都餓死了。抬頭看看老爹瘦的皮包骨的樣,黯然道:「爹,你們已經做的很好了,很抱歉,在你們最艱苦的時候,我沒能在你們身邊……」

    「你說的啥話,你們被困在絕頂上,也吃了不少苦呢。」

    左少陽心想,豈止是吃苦的問題,還差點沒命了,不過這不需要跟老人家說,免得他們擔心。又問道:「對了,咱們最先賣糧食給他的那個開綢緞店的傅掌櫃,他家情況怎麼樣?」

    「還行,不過糧食快吃光了,咱們給他的糧食,加上野菜,省著吃堅持了一個來月,沒餓死人,後來沒糧了,來找我們說用綢緞店換,我們自然不敢賣。就讓他上山采三七來換藥粥,他們一家都上山採藥來換,前兩天我問了,好像沒餓死,畢竟他們前一個多月都有糧食吃,身體還扛得住。」

    左少陽道:「官軍不是許諾說,將來口糧吃完了,會放粥濟民嗎?不是說徵糧的目的就是打擊奸商囤積糧食,讓百姓人人都有飯吃,都不會餓死嗎?那官軍放粥了嗎?」

    「放什麼粥啊,官軍自己都餓死了不少人了,哪裡還有糧食放粥?經常來咱們家的那個樊黑臉,一條壯實的大漢,都餓得皮包骨了,他肚量大,一口氣能喝七八碗呢,只是稀粥太細了,都找不到米,其實跟白湯沒什麼兩樣,七八碗喝下去,肚子鼓鼓的,一泡尿就癟了。他好幾次都餓昏了。」

    這個結果左少陽早就預料到了,只是真正聽說這個結果之後,不免還是有些黯然。

    聽老爹說到放藥粥,左少陽環顧了一下房間,這才意識到,房間裡原來堆得滿滿的可以充飢的藥材,全都沒有了,忙問道:「那些充飢的藥材還剩多少?」

    「最多還能頂個七八天的,就全部光了。」

    爺倆說起這些,兩人心裡都沉甸甸的。歎了一會氣,推門邁步出來。

    左少陽見到白芷寒站在那,她現在知道為什麼白芷寒沒有給清香茶肆追加饃饃的原因了,便走了過去,歉意地笑了笑:「芷兒,抱歉,我不瞭解情況就亂發脾氣,讓你受委屈了。」

    白芷寒微微一笑:「少爺,今年開春之後熱得快,你穿的絲棉夾袍太厚了,奴婢幫你換一件薄一點的夾袍吧?」

    白芷寒不說,左少陽還不覺得,這麼一提醒,果然覺得跟蒸籠似的,忙解開扣子道:「的確熱。」

    夾袍脫了之後,裡面穿的是一件裌襖短衫,白芷寒道:「這短衫比較薄,我正好還沒給少爺做短衫,就先穿這件吧。只是有點大了,少爺脫下來我給改一下再穿吧。」

    左少陽知道白芷寒心靈手巧,裁縫針線活最為擅長,便脫下短衫遞給她,先把裌襖穿上。見她兩手都很利落了,想起先前她受傷的手,忙問道:「你的手傷好了嗎?」

    「早就好了。少爺的腿也好了吧?」

    「完全好了。」左少陽見丁小三哈著腰站在一旁,便對老爹左貴和母親梁氏道:「他叫丁小三,原來是回春堂的店夥計,他們掌櫃的沒糧食吃,把他攆出來了,在山頂上遇見了,見他挺勤快的,就讓他到咱家藥鋪當夥計吧。」

    現在這困難時期,左貴老爹從心裡是不願意增加人手的,但是這是兒子收的夥計,也不好拒絕。便點頭答應了。扭頭招手將梁氏背後的小姑娘草兒叫了過來,對左少陽道:「上次草兒吃了你的藥之後,很快就好了,問了才知道,她爹娘弟弟全都餓死了。她沒地方去,跪在地上哀求你母親收留她當丫鬟,一文錢都不要,只要有口飯吃就行。你母親見她可憐,就留下她了。」

    左少陽點頭道:「草兒很有志氣,值得幫。」

    這下子,家裡又多了兩張嘴吃飯。

    左少陽讓白芷寒接著給桑小妹喂稀粥。然後來到病房複診。

    樊黑臉的傷兵都已經治癒歸隊了,那場大戰之後,官軍知道不是叛軍的對手,不敢再主動出擊,叛軍卻也按兵不動,所以雙方一直相安無事,沒有新的戰事發生,也就沒有出現新的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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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6 08:43:40 |只看該作者
第293章 採藥活命的名醫

    由於左少陽不在,左貴老爹的醫術雖說比以前好一些了,但還是沒有根本性改變,所以並沒有新的病患留診。現在留診的病患,只有喬巧兒和余掌櫃。

    喬巧兒一家人住在老爹他們原來的房間裡,喬巧兒正在床上昏睡。喬老爺勉強陪著笑望著他:「左公子,你快給巧兒看看吧。」

    聽到說話聲,喬巧兒睜開了眼,望見左少陽,眼睛立即睜大了,驚喜道:「哥你回來了你咋去了這麼久?」

    「有點事被絆住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難受死了,全身發熱,口渴得很,出汗嘩嘩的,傷口也疼得很,燙得很。——天天盼著你回來幫我治傷,你就不回來,問他們,只說你有事。哼」

    「呵呵,我看看你的舌頭。」

    喬巧兒忙把香舌吐了出來。左少陽看罷道:「苔黃,你大便不很順暢吧。」

    「豈止是不順暢,每次上茅房簡直就是受罪」喬巧兒在左少陽面前說話有些沒遮攔。

    「嗯,骨頭呢?感覺如何?」

    「已經能下床慢慢走動了,腳也能吃一些力了,就是傷口痛得厲害。」

    左少陽道:「我給你看看。」

    揭開被子,喬巧兒的褲子已經按照左少陽的要求剪掉了一條褲腿,這樣方便換藥。查看之後,發現傷口腫脹還是比較明顯,傷口仍然有膿性分泌物流出,自己沒能及時把紫背天葵子採回來給她用藥,所以傷口感染沒有能治癒,但是,前面配置的藥還是起到了相當的作用,至少兩個多月過去了,傷口沒有惡化很厲害,但是比剛來的時候嚴重一些了。

    左少陽看罷,微笑道:「放心,我回來了,很快會幫你治好,吃了藥,你大便會正常的,而且連續用藥最多半個月,傷口就能癒合。」

    「真的?你不會是騙我的吧?」喬巧兒甜甜笑道。

    「當然沒有騙你,我這兩個多月不是去閒逛去了,把你需要的藥採回來了。我這就給你開方煎藥。然後給你傷口沖洗換藥。」

    「太好了哥回來了,我就放心了。」

    左少陽回到大堂,提筆寫了一個方子,以黃連解毒湯為基本方,加入紫背天葵子、半枝蓮、白花蛇舌草和生大黃。

    寫完方子,把丁小三叫過來:「你以前在回春堂是做什麼的?」

    「回少爺的話,是負責櫃檯揀藥的。」

    「那好,以後你還負責藥櫃揀藥就行了。」

    「是,少爺。」

    左少陽把方子遞給他:「上面有幾味藥是新藥,別的藥鋪沒有的,我上次採回來了。」說著,左少陽走到藥櫃前,在幾格空著的藥抽裡找到了新藥,分別寫了名字,把標籤貼在上面,教丁小三辨認了幾味新藥。然後把藥揀了煎熬送服。

    接著,左少陽來到隔壁,查看余掌櫃的傷勢。

    余掌櫃側身朝裡睡著,他夫人坐在床邊的圓凳上,兩個孩子在旁邊一張床上躺著。見到左少陽進來,余夫人忙起身福禮:「左公子來了。快請坐。」到旁邊拿了一根凳子過來。

    左少陽謝過,看了看空空蕩蕩的留診病房,整整齊齊拍著兩排木床,這是李大壯打的,工藝還真不錯。只是留診的傷兵都歸隊了,百姓也治癒走了。沒有新的病患,留診病房就變得空蕩蕩的,成了余家專用病房了。

    左少陽瞧了一眼余掌櫃,低聲問余夫人道:「余老伯睡著了嗎?」

    「我沒睡」余掌櫃甕聲甕氣道,卻沒有轉身過來。

    左少陽道:「老伯傷勢如何?我來複診看看。」

    余掌櫃這才慢慢轉身過來,一張臉已經腫得跟豬頭似的,左少陽吃了一驚,饑荒開始之後,他見過太多的這種浮腫了,低聲道:「老伯應該多吃一點……」

    「我知道啊,可是吃什麼?每天就兩頓稀湯,都能當鏡子照,裡面的野菜都能數得清——對不起,我心情不好,亂發脾氣,沒有針對你們的意思,你們從牙縫裡擠出糧食來,救了我們一家四口,我已經很感激了……」

    「老伯不必客氣,我先看看你的腿傷,再想辦法找些糧食。」

    「唉,城裡哪裡還有什麼糧食,連樹皮都吃光了。算了不說了,死就死好了。」

    左少陽掀開被子,查看他的傷腿,骨折恢復很不錯,能自由彎曲伸展,只是也浮腫了。另一條腿已經殘廢,萎縮變形了。

    旁邊余夫人說,余掌櫃已經能下床拄著枴杖慢慢走動。

    左少陽道:「骨折恢復得很好。再過兩天就可以拆除外用固定器了。」

    左少陽從留診病房回到藥鋪,迎面見到一個胖子從裡面慢慢挪著步子走了出來,

    近了看,其實不是胖子,而是浮腫了,臉都腫平了,花白的鬍子稀稀落落的,一步一喘,背上背著一個籮筐,手裡提著一個竹籃,用藍布蓋著。這隻手被一個小孩托著攙扶著,卻是父親新收的徒弟智兒。他眼裡都是哀傷。

    左少陽見這浮腫的胖子很是面熟,不禁多瞧了幾眼。

    那人也站住了,慢慢抬起腫脹的腦袋望著他,兩人都是一愣。這浮腫得跟大胖子似的中年男人,卻是合州赫赫有名的倪大夫

    倪大夫瞧見左少陽,勉強一笑,手裡提著籃子不好拱手,便哈腰點點頭:「左公子」

    「是倪大夫啊?」左少陽忙拱手道,「你……,怎麼浮腫成這個樣子?」

    倪大夫勉強笑了笑,卻沒說什麼。

    左少陽著急了,他知道,人如果完全沒有糧食,會七到十天內死亡,外在表現一般是很快瘦弱,然後身體機能衰竭而死。但是,如果是半飢餓狀態,則不會很快死亡,但長期的飢餓,人就會先消瘦,然後浮腫,再消瘦,再浮腫,反覆幾次之後,最後常因為心力衰竭而死。

    飢餓引起的浮腫很好治,只要能持續正常進食,很快便會治癒,但是,這個治療方案,在現在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倪大夫現在這種浮腫,至少已經經歷這種消瘦到浮腫反覆幾次了,他每天還要上山採藥來換稀粥,他的體力已經透支窮盡,從目前他虛弱的情況來看,只怕再也經歷不起這樣的折騰。很可能會等不到下一次消瘦就會死掉。

    左少陽忙拉住他的手,道:「倪大夫,你這樣不行,快進來,我給你看看」

    倪大夫知道,自己這浮腫不是湯藥能解決的,苦澀一笑:「聽說你兩個多月前上山採藥,一直沒回來,都挺替你擔心的,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你的事情大了,你這樣只怕活不了幾天的跟我來——智兒,攙扶你爹進屋來」伸手接過他手裡的籃子,一手扶著他,智兒在另一邊費力地攙扶著父親,回到大堂裡,逕直來到廚房。

    這裡有剛才用山上帶下來的糧食熬成的一小鍋稀粥,加了人參的。左少陽盛了一碗,遞給倪大夫:「來,吃吧」

    倪大夫驚喜交加望著他:「這個……」

    「不用說了,你再不吃東西,真的會餓死的你死了,你老母和癱瘓的弟弟怎麼辦?我可告訴你,你的兒子在我們這已經夠麻煩的了,你可別想等你死了,讓我們來照顧他們兩個,要照顧你自己活著照顧」

    倪大夫呆了一下,眼眶慢慢濕熱了,顫抖著伸手過來,接過那碗粥,也不用勺子,直接湊到嘴邊稀里嘩啦喝著。

    智兒輕輕扯了扯倪大夫的衣袖:「爹——,我餓……」

    倪大夫忙將剩下的半碗粥遞過去。卻被左少陽一把攔住了:「倪大夫,這粥是給你救命的,要說餓,大家都餓,但是,這粥是給最需要的人。智兒現在還頂得住,你放心好了,這一碗粥他不吃,不會餓死,你不吃,就熬不過去」

    智兒也聽懂了,忙把手縮了回來。

    倪大夫摸了摸兒子的頭:「放心智兒,有你師父,你大師兄在,你就不會餓死。不管怎樣,要記住你師父和大師兄的恩情。」

    智兒點點頭,眼睛卻看著他手裡的那碗粥,

    倪大夫又喝了兩口稀粥,眼圈紅紅的,歎了口氣,道:「早知道有今天,我就不學醫了,買田地種地去,有糧食吃,比什麼都強」

    「是啊,生存是人的第一需要」左少陽微笑道。

    「不光是為了活著,現在糧價這麼高,如果有好的環境,種田絕對是最賺錢的營生了」倪大夫道。

    「是呀,我手裡倒是有不少田,有的還是你送給我的,就沒人種。」

    倪大夫道:「你們左家後面這一個多月一直在放藥粥濟民,救活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只要仗打完了,你們登高一呼,邀請大家來租佃你家的田地,我想肯定會有很多得到你們家恩惠的人來租佃的。也就五十畝嘛,再多十倍,估計也能租出去」

    左少陽聽的心頭一動:「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採藥換粥的時候,沒少聽人說你們家的好話呢,都說著如果有命活過這場饑荒,一定要好好報答你們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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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以田沖債

    「呵呵」左少陽笑了,「多謝你,倪大夫,你讓我做出了一個可以說非常重要的決定。謝謝」說著,快步出了廚房,

    趁著左少陽出門了,倪大夫立刻將剩下的半碗稀粥遞給了兒子倪智。倪智接過悄無聲息幾口喝光了。

    倪大夫看了看鍋裡還剩的稀粥,有一種衝動想上前再舀一碗,可是,他只是腳尖動了動,又停住了,歎了口氣,把碗放在了灶台上。拿過鍋蓋蓋上,拉著兒子出了廚房。

    左少陽跟坐在長條几案後面的老爹左貴說了有事相商,兩人便進了炮製房裡。

    左少陽道:「爹,我希望能用衙門的五十畝地沖抵官軍欠我們的債。」

    「可是……」

    「我已經想到辦法怎麼找人來幫我們種地了」

    這是左貴不願意接受這五十畝地沖抵債務的主要原因。一聽這話,忙問道:「什麼辦法?」

    「咱們家這一個多月都在施捨藥粥濟民,城裡很多饑民都得到過咱家的恩惠,只要我們要求在施捨藥粥時,告訴大家我們這個想法,希望他們在這場戰爭平息之後,能租賃我們家的田地種地。我想,只要條件夠優惠,會有很多人願意幫我們的。我問過蘭兒,她說一個壯勞力能同時種五畝地。這樣,如果我們換了這五十畝地,加上原先的八十畝,總共一百三十畝,只需十六個壯勞力就行了。」

    左貴老爹一聽這話,捋著鬍鬚沉吟片刻,道:「這辦法……能行嗎?」

    「不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左貴老爹苦笑道:「戰亂結束,百姓很可能會外出逃荒,除非我們能提供吃的,否則,就算肯幫我們,也留不住多久的,人家也要活命啊。」

    左少陽愣了一下,這話倒也是,總不能讓人家留下來吃野菜幫自己種田。想了想,又道:「只要幫我們幾天也行啊,幫我們翻地耕地,把秧苗插下去,剩下的中耕除草、灌溉排水,施肥殺蟲,以及將來的收割,都比較好辦了。」

    「嗯,那也行,只要把種子撒下去,能長成什麼樣就什麼樣,能收多少糧就收多少吧,也好過撂荒著。再說了,這筆錢本來就是用你的藥方製作的繃帶換回來的,你既然想換良田,就按你的想法做吧。而且,一旦官軍走了,這筆帳咱們可不好去京城要去。不如將就眼前吧。」

    左少陽大喜:「好我這就去辦」

    左少陽興沖沖出來,見到白芷寒,便道:「你跟我來,咱們去一趟州府衙門。」

    白芷寒答應了,又道:「少爺等等」

    左少陽疑惑地瞧著她。只見白芷寒跑進廚房,一手揭開鐵鍋,伸手抓了一把鍋灰,抹在冰晶玉潔的臉蛋上,成了個大花貓,這才出來道:「行了,走吧。」

    左少陽笑了,邁步出門。

    門外梁氏見他要出去,忙問道:「忠兒,天快黑了,馬上要起更了,你這是上哪裡去?」

    「我有急事,很快就回來。」

    苗佩蘭道:「我也陪你去吧。」

    「不用了,又不是打架,去那麼多人做什麼?」

    左少陽帶著白芷寒來到州府衙門,

    說著話,左少陽帶著白芷寒已經匆匆走遠了。

    街上乞討的饑民已經少了很多,多半都已經餓死了,隨處可見倒斃的死屍,剩下的饑民,也都餓得不成*人形了。一個個歪在地上,無助地聽著死神腳步的臨近。

    左少陽沒有辦法救他們,只能帶著白芷寒迎著心腸從他們身邊走過,來到州府衙門口,這裡值守的兵士還站得筆直,只是也沒什麼精神頭了。

    左少陽上前跟一個衛兵拱手道:「這位兄台,我是貴芝堂的小郎中左忠左少陽,有急事要找大將軍親兵護衛隊的傅隊正,能否麻煩通傳一下。」

    那衛兵一聽貴芝堂三個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忙點頭哈腰道:「您就是左楷模吧?」

    現在城裡好多人都這麼叫自己,這個擁軍楷模在軍隊裡知名度還挺高,軍士們對他都有一種親切感。

    左少陽忙拱手微笑點頭:「是我。」

    「您稍等,小的這就立馬給你通報進去。」

    「有勞兄弟了。」

    那衛兵是個小頭目,低聲陪笑道:「左楷模,另外有點事想跟你商量商量,是這樣的,我們兄弟幾個兩天才吃了一頓飯,餓得頭昏眼花的,聽說你們貴芝堂每天中午放藥粥,雖然難吃,但還能保命,我們也想去排隊等粥的,只是當官的不讓,說那是給百姓的。唉,您能不能私下賞我們一點吃的,救我們一救啊?」

    其他幾個衛兵也是陪著笑,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左少陽知道,衙門通報是要給錢的,現在能有糧食,那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左少陽已經知道這個規矩,忙對白芷寒道:「你跑回去拿兩個饃饃來,給幾位兄弟吃。」又對那小頭目歉意地笑了笑:「真是抱歉,家裡也快揭不開鍋了,只能給幾位兩個饃饃。」

    幾個衛兵已經是驚喜交加,這時候哪怕有一個饃,都能救活一條命,高興得差點沒跪在地上磕頭了。那小頭領忙不迭謝過,然後喜不自勝地踉蹌著跑進去通報去了。

    州府衙門距離貴芝堂只有幾條街,那小頭領出來報告說傅隊正有請,左少陽卻不著急進去,又等了一會,白芷寒氣喘吁吁跑了回來,天氣熱,她又穿著緊身的胡服,跑得汗流浹背的,一張俏臉抹著鍋灰,被汗水一沖,更是稀里嘩啦不成樣了。

    不過,比他更狼狽更好笑一百倍的也引起不幾個衛兵的興趣,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白芷寒從懷裡掏出來的兩個饃饃上面了。

    左少陽將兩個饃饃遞給那衛兵小頭領,那小頭領眼淚都下來了,雙手接過,哽咽著說道:「左楷模,你當真是我們兵士的親人啊……」

    「快別這麼說,我們進去了」

    「好好,您請——我領您去」衛兵小頭領撕了一小半饃饃,將其餘的給了那幾個衛兵,一邊嚼著一邊領著左少陽他們進了州府衙門。

    這還是左少陽第一次進來,因為合州是州府所在地,城裡就有兩個衙門,一個是整個合州的州府衙門,一個是州府治所地石鏡縣的縣衙門。州衙門比縣衙可大多了,高牆碧瓦,氣勢森嚴,只是,沒見到什麼人影,或許是為了省點力氣,又或者是已經餓得動不了了,當然,最大的可能是許多人都餓死了。

    那小頭領帶著左少陽和白芷寒來到會客廳,讓了座,左少陽坐下,白芷寒站在他身後,那小頭領這才低聲謝過退了出去。

    有僕從奉茶。又等了片刻,門口衛兵高聲叫道:「傅隊正到——」

    左少陽忙起身垂手而立。只見傅隊正背著手慢慢走了進來。瞧見左少陽,勉力一笑:「左公子,聽說你上山採藥,就一直沒回來,還以為你……,呵呵,有驚無險吧?」

    「托隊正的福,僥倖逃得性命,」左少陽拱手道,瞧這傅隊正,依舊面容不改,還是跟著大將軍好,至少不會餓肚子。

    「嘿嘿,請坐,」傅隊正示意左少陽坐下,自己在當中太師椅上落座,道:「公子有事嗎?」

    「是,我是來跟隊正商量繃帶欠款的事情……」

    「這個我已經跟令尊說得很清楚了,」傅隊正打斷了左少陽的話,「這筆貨款不在我們軍餉範疇之內,而且數量很大,無法從別的地方籌措。所以,有兩個辦法解決,一個呢,等我們班師回朝,向兵部請求下撥這筆錢,實不相瞞,這個可能會很麻煩,京師兵部那幫人的辦事效率你是知道的,拖個一年半載也未必能把錢撥下來,有耐心可以慢慢跑,慢慢催;二個辦法呢,就是用衙門出售的撂荒田沖抵。這樣有個好處,回去之後大將軍通告一聲兵部和戶部,將這筆債沖銷就行了。你很省事我們也很省事。大將軍希望你們採納用後一種辦法。」

    左少陽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傅隊正生怕他不答應,忙又補充了幾句:「當然,現在地多人少,找不到人種地,而且,田稅也很高,這些都是很不利的,也正是因為這,很多人不願意買田。但是,也要看到,一旦找到人種地了,產出糧食來了,那可就是相當值錢了,現在糧價這麼高,賣糧食一准賺錢的,嘿嘿。——你意下如何啊?想不好沒關係,回去可以再商量商量,反正一時半會我們也不會離開這裡的。在我們得勝班師回朝之前,你都可以做決定。只要你們同意了,馬上就可以到衙門辦手續。大將軍一句話的事情。」

    左少陽道:「田地折抵債務,怎麼個折抵法?」

    傅隊正一聽,喜道:「按衙門售價啊。一畝兩貫,五十畝沖抵欠你們的一百貫。」

    左少陽道:「好,我們願意用田地折抵」

    傅隊正大喜:「你能做得了主嗎?要不要回去跟令尊商量一下?」

    「這就是家父的意思。」左少陽道。

    「好我立刻向大將軍稟報,然後馬上通知衙門,明天一早你直接去州府衙門找戶房籤文契,清點交割田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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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蹭飯

    「好的」左少陽道,「還有一件事,嗯,我想買點稻種,不知道行不行?」

    「稻種啊……?」一說到這件事,傅隊正臉就拉下來了,淡淡道:「這個,如果數量不多的話,應該問題不大吧。」

    「不多不多,我們家田地本來就不多。」

    「那……,我稟報大將軍之後再說。」

    「好的。」

    左少陽帶著白芷寒回到了藥鋪。瞧見蕭芸飛在藥鋪裡,見他回來,微笑道:「老弟,咱們走吧」

    左少陽還在想如何找人種地的事,聽他這話,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問道:「去哪?」

    「你這人真是,說好了,到我哪裡蹭飯啊」蕭芸飛笑道。

    「哦對對,」左少陽一拍腦門,「忙得我都忘了,怎麼去?城裡還是城外?」

    「吃頓飯跑城外?你不累我還累呢。就清風寺旁邊。」

    「啊?你原來住在清風寺啊?」

    「不是,我居無定所的,只是那裡清靜,暫借吃飯飲酒罷了。」

    左少陽又驚又喜:「飲酒?你還備有酒?」

    「瞧你那饞樣,當心把舌頭都吞下去了。」蕭芸飛笑道,「走吧」

    左少陽跟老爹說了一聲之後,跟著蕭芸飛出了後門,穿過小巷,來到清風寺。裡面依舊冷冷清清的,穿過僧房,從後門出來,後面是一塊菜地,用籬笆牆圍著,卻一顆菜都沒有,早被饑民偷光了。緊挨著清風寺的圍牆邊,有一座兩層小木樓。踩著吱嘎作響的樓梯,上到二樓。

    樓梯口有個老婆婆,背微微有些駝了,瞇著眼,見他們上來,忙福禮。

    蕭芸飛道:「她姓黃,教她黃婆就行了,是我的僕從。」

    「你一個飛……,咳咳,還有僕從?」

    蕭芸飛展顏一笑:「我們就不能有僕從了?」

    「說的也是,有錢就是老大。」

    「我沒錢」

    「對對,我忘了,你除了夠吃飯的,其餘的錢全部捐給寺廟了。好人啊」

    左少陽一邊說一邊走進房間,只見二樓靠窗放著一張四方桌,桌上擺著幾碟精緻的菜餚,有葷有素,旁邊還放著一小罈酒,一個溫酒的酒盅,兩個小瓷杯。

    左少陽眼都直了,他這已經兩個月沒吃過葷菜了,瞧得哈喇子都要下來了,走過去,又聞到了酒香,更是急不可待,揭開小酒罈蓋子,湊鼻子過去用力一吸,一股清香直沁心脾。讚道:「好酒真是好酒」

    蕭芸飛捋著鬍鬚呵呵一笑:「這叫菊花酒。本來應該是重陽節喝的,但我很喜歡喝,所以弄來了。這種酒清淡而餘味無窮,很適合女……,嗯,我們老人家喝。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沒事,有酒就行。」

    「那好,坐吧。」

    左少陽忙撩衣袍坐下,望著滿桌精緻菜餚,笑道:「現在滿城饑荒,你居然還能吃到如此精美的酒菜,當真厲害」

    蕭芸飛笑道:「滿城饑荒?嘿嘿,那是一般老百姓,當官的依舊吃得滿嘴流油,酒足飯飽。他們有的吃,我就有的吃。」

    「哦,原來你這些菜餚都是順來的?嘿嘿,厲害」

    「別的不說,歐陽刺史的幾個廚子還真是手藝不錯的,大將軍的廚子也還行,我都各自順了幾盤回來,給你嘗嘗,」蕭芸飛笑了,指著一盤豆腐道:「這一盤,叫做『貂蟬豆腐』,是用泥鰍和豆腐烹飪而成。」

    「哈,這有什麼講究不成?」

    「董卓老奸巨猾,無孔不入,好比泥鰍,貂蟬皎潔如明月,好比豆腐,這道菜中,活泥鰍為逃避滾湯,鑽入豆腐內,豈不是跟董卓死在皎潔美麗的貂蟬的懷裡一般?」

    「原來如此,很是形象啊」左少陽笑道。指著一道菜,白色的跟蠶蛹似的,「這是什麼?」

    「這道菜叫『扒魚福』。」

    「也有典嗎?」

    「當然有。」蕭芸飛道:「傳說先秦皇帝秦始皇喜歡吃魚,又怕刺,因為吃魚被刺紮了,殺了不少廚子。」

    「這都殺人?當真殘暴之至」

    「但凡有權有勢之人,難有不草菅人命者」

    「這話到也是,你接著說。」

    蕭芸飛又道:「秦始皇這一天巡遊,到了山東福山,又要吃魚,叫了一個當地名廚幫他做魚肉菜餚。這廚子知道大禍臨頭,氣急之下,就把氣撒在魚身上,將魚擱在案板上啪啪拍了幾刀,咒罵這魚害了自己性命,沒法逃避,只能硬著頭皮將魚肉過水做成了丸子給秦始皇吃,不料秦始皇吃了之後,居然絲毫沒有被魚刺傷到,頓時龍顏大悅,重賞了這廚子,還叫他當了自己的御廚,專門做魚。這廚子僥倖逃得一命,一琢磨,才知道自己先前將魚在案板上這麼一拍,倒把魚肉和魚刺分開了。這之後,他就靠這道菜,得到皇恩,福壽終老,便把這道菜叫扒魚福。」

    左少陽歎道:「唉,伴君如伴虎,這廚子也算是萬幸了,這般僥倖的,只怕十個也找不到一個。」

    「是啊,」蕭芸飛用筷子點了點其他幾道菜:「這些菜都有名堂,等一會吃的時候我慢慢跟你說,先吃吧」

    左少陽卻拿過酒盅,先斟了兩杯酒,舉起來道:「老哥,這一次饑荒劫難,若不是你鼎力相助,我們全家已經餓死了。我敬你一杯」

    蕭芸飛笑了:「別這麼說,你當初要是不救我,我早就死在捕快手裡了,哪裡輪得到我來救你。應當我先敬你才是。」

    「那咱們就互敬吧」兩人相視一笑,仰脖子飲乾了杯中酒。

    這酒果然香醇甘美,酒勁綿綿,滿口留香。

    蕭芸飛放下杯子,提起筷子,見左少陽卻沒動筷,不禁詫道:「吃啊」

    左少陽黯然道:「爹娘現在只能喝稀藥粥,食不果腹,人都浮腫了,想想他們,我哪還有心思在這大魚大肉推杯換盞啊。算了,我不吃了,回去陪他們喝藥粥好了。」說罷站起身,拱拱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蕭芸飛道,「要走也行,喏,把門邊竹籃提走。那是我給二老預備的。」

    「什麼?」左少陽回頭瞧了他一眼,「給我爹娘預備的?」

    「嗯」

    左少陽忙蹲下,將竹籃的蓋頭揭開,裡面放著個食盒,又把食盒揭開,香氣撲鼻,竟然是一小盆白米飯,還有三葷兩素的精緻菜餚。旁邊還有一小葫蘆酒。

    左少陽又驚又喜:「你這是……?」

    「我沒你想得那麼狠心,」蕭芸飛悠然道,「不過,我能做的就這麼多,幫二老可以,但別指望我會幫其他的那些亂七八糟大一堆人。我這人不是俠盜,我也不是正人君子,所以別讓我提著腦袋去做善事。」

    左少陽笑了:「你做的善事不少了,滿天神佛都沒少得你的好處……,」本想調侃兩句,眼見蕭芸飛臉沉下來,忙改口:「對不起,我沒有對神佛不敬的意思,我是說你把那麼多錢財捐給寺廟,潛心禮佛,佛祖一定會保佑你。」

    蕭芸飛這才轉嗔為喜:「行了,我讓黃婆幫你把飯菜送去。你回來吃吧。」

    黃婆施禮之後,提著飯菜走了。

    左少陽回到座位上,抱拳拱手:「多謝老哥想得周到。」

    他是兩月不知肉味,現在父母有了酒肉,也就吃得安心了,吱的一口酒,吧唧一口菜,有滋有味。

    蕭芸飛吃得很少,酒也是象徵性的抿一口就放下,說一些這兩個月他自己在外面行走江湖各寺廟捐贈佈施的事情。

    窗外就是石鏡河,流水潺潺,已經陽春三月,春暖花開了,河風吹來,暖洋洋的。只是此刻,外面卻是細雨濛濛。在傍晚時節,更是愁雲慘淡。

    天漸漸黑下來了,左少陽打了個飽嗝,道:「酒足飯飽,老哥,我想去找智空方丈,能陪我去嗎?」

    蕭芸飛道:「如果你是為了每天多要一點糧食,那就不必去找他了,找我就行了,因為是我讓他們這麼做的,你也知道,這都是為了你們好。其實智空方丈給你們每天的定額口糧,足夠你們一家人吃飽了的。但是,你們一家的心腸都太好了,看不得人家受苦,所以只能自己受苦。這是我不能容忍的。今年這農事是耽誤了,只怕一年都沒有收成。就算大著膽子把稻種播下去了,沒有饑民偷揀種子偷割秧苗吃,也要到秋後才有收成,據我估計,這大半年,咱們合州日子會很苦,沒多少糧食的,就算有,也肯定高得嚇人。我不能總呆在合州,這邊戰亂一平,我或許就要離開,繼續浪跡天涯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必須救你一次,救人救到底才行,不能我前腳走,你後腳就餓死了。我於心不忍,所以我才做出這個很殘酷又很無奈的決定。」

    左少陽道:「這些我都明白,不過,我也有個決定,想跟你和智空方丈說說。你要不肯去找他,能不能把他請到這裡來。」

    「什麼決定?」

    「他來了一併說。」

    蕭芸飛笑笑道:「你要是想花言巧語說服我給你追加每天定量口糧,那就錯了。」

    「先聽聽再說不遲。」

    「好」這時黃婆已經送回飯菜回來了,蕭芸飛讓她去把智空方丈請來,有事商量。

    黃婆出去,很快把智空方丈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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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最後的抉擇

    智空見到他們倆在此喝酒吃肉,也不驚訝,也不厭惡,只是微笑合十道:「阿彌陀佛,蕭老哥有何吩咐?」

    蕭芸飛先讓智空方丈坐下,然後讓黃婆把酒席撤下,送上香茶來,等黃婆退了出去之後,這才笑道:「是左公子有個重要決定要向我二人宣佈,所以讓你來聽聽。」,兩人一起望向他。

    左少陽道:「說正事之前,先向大師姿詢一件事。」,他從懷裡取出那串從鬼谷寺了禪方丈那得到的佛珠,遞給智空,「大師請幫忙看看,這佛珠是不是寶物,值不值錢?」

    智空接過,咦了一聲,走到窗戶前細細觀瞧,好一會,才扭頭過來:「公子這佛珠從何而來?」

    「嗯,是一個老僧臨死之前。,嗯,送我的。」左少陽不想說得太細。

    「這老僧叫什麼?現在何處。」

    「名字不知道,來不及問他就圓寂了。」,左少陽隨口編了個謊話,「怎麼?有問題嗎?」

    智空將佛珠遞還給了左少陽,道:「這串佛珠,叫做五眼六通佛珠。是用一種十分罕見的樹木的果實製作的,這種樹只有西域才有,一般難覓蹤跡,維有緣人才能得見,但是這種果樹,據說卻要三百年一開花,又三百年一結果,而所結的果實,滿樹也就寥寥數顆而已,所以,要湊足一串佛珠,非得莫大的機緣才行。」

    左少陽驚喜道:「這麼說來,這佛珠當真是寶貝了?」

    「那得看在誰的眼裡來說了。」

    「對大師而言呢?」

    「一無用處。」

    「不會吧?」

    「出家人不打誑語。」智空合什道,「這種佛珠,只有修煉邪法的西域密宗才使用。正宗佛家視其為邪物,避之不及,如何會當寶貝呢?」

    左少陽聽智空說得頭頭是道跟自己看見了禪的修煉很像,忙問道:「這麼說來,在那些修煉邪法的密宗修煉者眼裡,這玩意才是寶貝了?」

    「嗯」智空道,「據老衲所致,西域這種神秘的教派,修煉一種密宗佛法,供奉一種邪神,用殺人來修煉佛法十分恐怖,令人齒寒。這種五眼六通佛珠,是他們修煉的主要法器之一。據說可以大增法力。所以,在他們看來,這應該是一件寶物。不過,在不知道其中內幕的普通人眼裡,他也就是一串普普通通的佛珠,不值什麼錢。」

    左少陽歎了口氣,有些沮喪地說道:「我還指望將來逃出去,拿它賣錢活命呢看來沒戲了。」

    蕭芸飛笑道:「你要是遇到一個修煉這種密宗佛法的人,把這佛珠賣給他,應該就能賣大價錢,不過,既然修煉這種密宗的人是用殺人來修煉佛法,你還是不要遇到他們的好免得人家殺人越貨,錢沒掙到,倒先把腦袋丟了。」

    「正是,還是回去把它壓在箱子底的好。」,左少陽將佛珠揣進懷裡,拱手問智空道:「大師我寄存貴寺的糧食,目前還有多少?」

    「五十六斗。」

    「嗯,感謝智空方丈,如果不是你幫忙隱藏糧食,這些糧食就全沒了,我們一家人只怕早已經餓死了。另外智空方丈限量供養糧食,這個舉動雖然殘酷,但的確是不得已的選擇如果這些糧食任由我爹娘取用,只怕爹娘已經餓死了。對二位的幫助我代表父母和本人,深表謝意。」說罷,深深鞠了一躬。

    兩人急忙還禮。都是面露微笑。

    左少陽又道:「我的決定其實很簡單,我現在有八十畝畝的良田,我要把這些良田全部播種,秋後才有糧食維持生活,這個險必須冒。現在問題是沒有稻種。」

    蕭芸飛想了,為難地捋著鬍鬚道:「我是不能幫你偷稻種。。」

    「這個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則,所以我也沒指望你去幫我偷稻種。我聽說官軍把衙門的稻種都收走了,但是應該沒有吃掉,我被大將軍冊封做了,「擁軍楷模」我今天去州府衙門跟傅隊正說了,想必問題不是很大。」

    蕭芸飛微笑點頭:「稻種用量不大,大將軍應該不會不給你這個面子的。你要說的決定就是這個?」

    左少陽道:「不是,這只是告訴你們我作出決定的一個原因。我家現在供養的一共有四十多個人,現在只剩五十六斗了,滿打滿算也最多能支持一個來月。現在山上能吃的野菜包括樹皮都吃光了,一些人已經開始吃觀音土,再也堅持不了多久了。我家的藥材也只剩幾天的量了,所以,留在這裡已經沒有活路。我想將他們集中起來,給他們三天,提供比較充裕的糧食用來恢復體力,然後再分給他們十天的糧食,那時候,我想請大師兌現以前的承諾,幫他們穿越封鎖線,送他們出去逃荒。同時也請蕭老哥幫忙協助突圍。沒辦法了,這是最後的抉擇。不過,我和蘭兒我們倆要留下種地。不種地就沒有糧食,沒有糧食就沒有未來。」

    蕭芸飛和智空方丈很是驚訝,互視了一眼。蕭芸飛道:「這就是你的決定?」

    「是,你們兩武功高強,非送一些百姓突破敵軍崗哨應該問題不大。送他們外出逃荒,我目前能做的,就這些了。」

    「阿彌陀佛!善哉!」,智空方丈道了一聲佛號:「左施主宅心仁厚,捨己為人,令人佩服」老衲早先也答應了,願助一臂之力。」

    蕭芸飛捋著鬍鬚點頭道:「瞧你這樣,如果不讓你幫他們,單純用糧食來逼你不幫人,也太殘忍了些,現在把他們送出去,強過在這裡坐以待斃,那好吧,我和智空大師幫你就是。」

    左少陽夾喜,起身一禮:「多謝兩位!」

    蕭芸飛道:,「行了,你去召集他們吧,我馬上把糧食送來。」

    商量好之後,左少陽急匆匆返回藥鋪,現在距離宵禁還有不到一個時辰了,得加緊時間。

    回到藥鋪,左貴老爹已經喝得有點暈乎乎的了,笑吟吟道:「忠兒,你這蕭大哥真是夠義氣,送了這麼多吃的過來。」

    「吃了嗎?」

    「還沒呢,你娘正在做,那壺酒我已經喝了一大半了。呵呵呵」

    左少陽奇道:「那都是煮熟的呀,還做什麼?」

    「煮在一起熬粥啊。」

    「啊。」左少陽這才聞到廚房傳來藥材和米飯菜餚的香味,急忙鑽進廚房,只見一口大鍋正冒著熱氣,揭開鍋蓋一瞧,只見滿滿一鍋藥粥,先前給的一小盆米飯和菜餚,全都跟藥材粉集煮在一鍋了。

    左少陽哭笑不得:「黃婆沒說嗎?這是給二老你們兩吃的!」

    「說了,你娘跟我一商量,總不能我們躲在一邊吃肉喝酒,他們在一旁喝那淡如水的藥粥啊。所以就煮一起大家吃唄。」

    「不用忙了!」,左少陽道「我已經想好了一個主意,說給蕭大哥了,他也同意了。」左少陽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左貴和粱氏都連連點頭,都覺得突圍出去,強過在這裡坐以待斃。

    左貴老爹道:「余掌櫃和巧兒姑娘的腿傷能行嗎?」

    「我看過了,現在已經能吃住力。可以取下外用固定器了,然後給穿洞的傷口上藥,幾天之內就能收口。再給他們帶上藥,而且路上有人照顧,不要太用力,問題不大的。」

    「嗯,敵軍崗哨那邊好過嗎?」

    「應該沒問題,清風寺的智空方丈也是武功高手,加上蕭老哥也是高手,利用上山挖野菜的機會上山之後,他們兩人對付這些個崗哨輕而易舉。」

    「好,這樣就好。」

    粱氏諾諾道:「可是。,巧兒姑娘要是走了,那這門婚事。,這個。」

    左貴捋著鬍鬚道:「是啊忠兒,你想好沒有,究竟是娶芷兒,還是娶巧兒?也早點做個決斷。對了,上次倪母保媒拉縴,讓巧兒到咱們做媳婦換糧食,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走漏風聲了,後來十幾家人家都把姑娘送來,說要嫁給咱們家,有的只說姑娘和父母能有口飯吃就行,聘禮一文不要,有的甚至只要求能讓姑娘留下,有一條活路,什麼都不要,無論妻妾都行。還有的寧可讓姑娘來做奴婢。唉,我們家實在沒辦法周濟這麼多,只能狠著心腸拒絕了。你還是盡早決斷,要不然,後面更麻煩。」

    「可是我真沒想好。」左少陽道,「我覺得,娶妻不是菜市場挑白菜,看著好就買,我這兩個月困在山上,跟芷兒和喬姑娘她們兩都沒接觸,實在不好做出抉擇,再說了,現在決定的話」對芷兒來說還好辦,對巧兒姑娘來說,煩有乘人之危的嫌疑,我不想給人留下這個印象,所以,這件事還是先放一放吧。」

    粱氏道:「可去。」

    左貴瞪眼道:「別可走了,忠兒說得有理,我也覺得現在決定,是有點乘人之危的意思,倒不如先就這麼著,等饑荒過去了,再做決定。」

    商定之後,立即派苗佩蘭、丁小三去召集其他人,在崔家老宅集合,帶上所有值錢的細軟和鋪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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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自己種田

    蕭芸飛已經把米送來了。

    很快,這些人都來了,在瞿家老宅正堂前的院子裡,四十多個人,大部分都已經出現飢餓導致的嚴重浮腫病或者消瘦病,倪母等老太太甚至都起不了身,是用軟椅之類的抬來來的。都不知道左家叫自己來做什麼。

    趙三娘帶著兩個孩子也來了,時隔兩個月之後,趙三娘瘦了很多,眼窩都陷下去了,兩個月前的風韻已經蕩然無存,兩個孩子肚子鼓鼓的,顯然吃了野菜之類的東西不消化。

    左少陽瞧見她,歎了口氣,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道:「等一會我給孩子開兩劑藥,先把肚子裡亂七八糟的瀉下,同時給他們喝些稀粥,不要加野菜了,就在這喝,再吃點肉湯,很快能恢復的。」

    趙三娘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捂著臉哭得很傷心:「謝謝你……,大郎,你給了我那麼多糧食……,全被他們……」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放心,後面供應你們的糧食,不收錢。放心吃。」

    「真的?」趙三娘驚喜交加抬淚眼望著他。

    左少陽澀澀一笑,提高了聲音,對在座所有人道:「城裡糧食已經告罄,而這場戰爭還沒有看到結束的希望。敵軍也沒有放棄圍困的任何可能。再等下去,只有餓死。所以,從今天起,大家留在瞿家老宅院子裡,這裡有足夠的房舍給大家住,我們準備了三天的充足糧食,讓大家恢復體力,三天之後,我們有人會護送大家越過敵軍封鎖線,逃出去。——所有的人,除了我和蘭兒我們倆留下之外,所有人,包括我爹娘,芷兒、草兒他們,全部都逃出去。因為已經沒有更多的糧食了。我還準備了每人半斗的糧食,給大家逃出去之後路上食用。等過了饑荒了,戰亂平息了,大家再回來。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場中靜悄悄的鴉雀無聲,這些人,除了左少陽姐夫侯普一家,其他人跟左少陽都沒有什麼親屬關係,聽人家竟然願意拿出這麼多糧食讓自己逃難,都感動不已。

    當然,這裡面也有例外,那便是桑家老母和倪二。桑母嘴裡一直不停嘀咕著什麼,還低聲對桑老爹呵斥著。倪二則裝死,躺在軟榻上直哼哼,他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靠這個討厭的小郎中來救命。

    桑小妹神情黯然地坐在椅子上,喝了加人參的稀粥之後,她已經有體力坐起來了,聽左少陽讓自己跟著家人逃難去,卻不把自己留下,心中有些黯然,她不知道左少陽這樣安排,到底是不把自己當作自己人,還是心疼自己,讓自己逃出去有一條生路,不想讓自己陪著一起死。這會兒人多,也不好問。

    對於其他人來說,這卻是一個天上掉餡餅的好消息,現在這時候,能逃出這個死城,差不多是每一個人的希望,更何況還有三天恢復體力,另外還有一個人差不多半斗的糧食作為逃荒的乾糧。只要能逃出敵人的封鎖圈,可以說便有了生的希望。強過在這裡活活餓死。

    瞿老太爺顫巍巍道:「左公子,如果不是左家這兩個多月的周濟,我等只怕都餓死了。現在左家能幫助我們逃離這裡,是幫我們找了一條生路,哪有不依從的道理」

    茴香拉著丈夫侯普的手,哭著對左貴老爹和梁氏道:「你咱們都走了,就留弟弟跟苗姑娘兩個?他們怎麼辦啊?」

    這個主意左少陽已經跟老爹左貴和母親梁氏商量過了,二老也覺得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同意了左少陽的建議。聽這話,歎了口氣:「只能這樣,已經給他們留了半年的口糧,他們留下來種地,不然,今年明年吃什麼?口糧不夠了,咱們只能出去找生路了。」

    茴香和侯普都哭了,流著眼淚一個勁點頭。

    倪大夫的兒子倪智過來扯了扯左少陽的衣袖,仰著小臉問:「大師兄,那我呢?」

    倪智拜師只是為了活命,現在逃出去還有一條活路,留在這,只怕最後還得活活餓死,自然不能把他留下,左少陽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你跟你爹和奶奶逃出去。等將來日子好了,再回來了。」

    「哦……」倪智回到父親倪大夫身邊,倪大夫垂淚拱手道:「大恩不言謝老朽銘刻在心,永世不忘。」

    倪母、蔡大叔、余掌櫃等人都垂淚表示感謝。

    左少陽見他們都哭哭啼啼的,便道:「大家別難過了,老天爺不長眼,不讓咱們活,咱們非要好好活下來給他們看看。要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才好」

    喬巧兒高聲道:「正是日子本來就已經很苦了,大家再哭,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堵嗎?應該像我哥說的那樣,高興起來,將來渡過難關了,別忘了左家的恩情就是」

    「這話對極」倪二突然振臂高聲道,「左家活命之恩,誰要忘了,天打五雷轟」

    左少陽想不到這時候他突然來這麼歇斯底里的一嗓子,見他躺在軟榻上,身形憔悴,表情激動,卻看不出這話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不過眾人聽了卻都覺得說出了心聲,齊聲附和,紛紛發誓。

    左少陽一家人也忙還禮。

    這時,屋角傳來一個蒼老的婦人的聲音:「我們一家不走。我們要留下來,幫左家耕地。」

    所有的目光都投了過去,說話的,卻是老槐村的農婦李大娘。

    她的四個兒子和大兒子的兒媳婦坐在身後,都是全身浮腫,有氣無力的。

    祝藥櫃道:「老人家你這時候說這種話做什麼?誰不想留下來幫左家啊?可是,左家沒有多餘的糧食了,多出來的都給了咱們,就不要再給左家添麻煩了。」

    李大娘慢慢道:「按剛才左公子說的話,我們一家六口可以分三斗米,我們準備剝樹皮挖草根合在一起吃,估計能吃到幫左家春耕、中耕之後,幫不上別的忙,我這四個兒子種地還行,只能幫著種種地。我和媳婦,耕地碎土這樣的重體力活是不成的,不過播種、拔草、看水之類的,還行。」

    祝藥櫃笑道:「你們一家三斗米,加野菜能吃一個月就不錯了,能幫左家多久啊?」

    「能支持多久就支持多久吧,分了這糧食以後,我李大娘發誓,再不接受左家一粒糧。我們一家人的性命,都是左家救的,要死早該死了,能辦一點幫一點,也算報答一點恩情了。再說了,我不相信這場仗會打上一百年?總有停止的時候,到時候敵軍撤了,山頭上,別的山,還多的是野菜,這兩個月困在城裡都沒死,那時候有了滿山的野菜,還餓得死我們不成?」

    左少陽忙道:「大娘,不用了,你們還是逃難去吧,田地我會另外找人種的。」

    「找什麼人啊?」李大娘道,「我這一輩子,遇到的戰亂不少了,我敢說,只要仗一打完,一大半的人都會逃荒走的,剩下的,便是走不動的老弱病殘,你想指望他們種地?」

    左少陽訕訕道:「再不濟,我們自己種唄。」

    眾人都笑了,祝藥櫃也樂呵呵捋著鬍鬚道:「小郎中,這是我聽過的最有豪氣的一句話了。嘿嘿。」

    左少陽說這話自己都笑了,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左少陽對農事並非一無所知。

    左少陽的老家在農村,父母原先都是農村的孩子,跳龍門成了幹部的。由於父母是雙職工,左少陽小時候沒人照顧,就托養在農村爺爺奶奶家,一直長到上小學。整天給農村一幫泥孩子在田間地頭摸爬滾打,雖然那時候小不懂事,但耳聞目睹也見得多了。

    後來上學之後,經常跟父母回鄉下探親。農忙季節,父母還會請假回去幫幾天忙,那時候會帶著他回去。所以基本農活還是懂的。知道該怎麼做,但很多沒有親手操作過。

    李大娘的豪邁之氣,感染了眾人。只是,眾人都感到有些愛莫能助。祝藥櫃笑道:「可惜我只會撐船賣藥,種地嘛,怎麼拿鋤頭都不知道,幫不了你們。」

    余掌櫃、倪大夫和對面雜貨店的蔡大叔等也歉意地搖頭苦笑,他們也不會種地。

    趙三娘抹了一把眼淚,道:「要不,我也留下吧,我小時候也種過地的。」

    左少陽笑道:「算了吧,種地要靠體力,你身體太單了,再說了,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你還是帶他們走吧。」

    一說到孩子,趙三娘就沒話了,低下了頭。

    左貴老爹和梁氏勸李大娘一家還是跟著逃難,李大娘一家人卻鐵了心堅持要留下來幫忙種地。左少陽什麼話都說盡了,人家就是不改口。

    瞿老太爺歎了口氣,對左少陽道:「既然李家執意報恩,也有了活下去的辦法,那就留下幫你們吧,只靠你和苗姑娘只怕不成的。」

    左少陽嘴皮都磨破了也沒辦法說動李大娘他們走,現在瞿老太爺也勸他同意李大娘一家留下,只好苦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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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6 08:47:38 |只看該作者
第298章 月下佳人

    祝藥櫃又問李大娘道:「你們既然要留下來幫忙種地,準備住在哪裡?不可能住在城裡吧?」

    左少陽道:「還是住在瞿老太爺這裡吧,瞿老太爺,您說可以嗎?」

    「當然可以。」瞿老太爺微笑道,「老朽巴不得呢,人多熱鬧。」

    李大娘屈身福禮:「多瞿老太爺,不過,莊稼人不習慣住城裡頭,我們原先的房子在老枕村,當時耕種的賈老爺的田,所以住在那裡。現在賈老爺的田都賣了,我們又不想佃租新主的田,所以也就不想住老槐村了。現在佃租了貴芝堂的地,自然要住在田地附近了。所以,如果我們一家人能活下去,活過饑荒,就在田地附近蓋個房子住下來。這之前就叨擾茬瞿老太爺了。」

    「好說!」,瞿老太爺微笑道。

    侯普道:「那田地附近有個河灘村,以前租住我岳丈那片田地的佃戶,好多都是住在那河灘村,到時候可以在那裡買塊地蓋房子,地很便宜的。」

    「那感情好!」李大娘喜道,「多謝侯書吏,等戰亂平息了,如果能活下去,我們就把老枕村的房子拆了搬下來,在河灘村蓋房子。一上回我家大郎陪左少爺出城採藥,殺了一個敵軍,得了三貫錢。其中兩貫是左少爺和苗姑娘的,已經給了左郎中和苗家嫂子了。我們這一貫錢買一塊宅基地綽綽有餘了。大郎會木匠活,四個兒子都是壯勞力,這蓋房子自己家就能行,不用僱人,又有老房子現成的木料,不用花什麼錢的。」

    說著話,那邊粥飯已經熬好,這是為了恢復體力用的,所以前很稠,差不多跟干飯類似了」還有豬肉白菜湯。這豬肉是左家用冬天收集的冰塊放在地窖裡冰凍起來才保存到現在的,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已經分給大家吃去一大半了。

    吃完之後,便在狸家老宅留宿了,都帶著悄蓋的,曾家老宅房間很多,住宿不成問題。

    接著,左少陽給巧兒和余掌櫃取掉了外用固定器,然後給鑽孔的傷口敷藥。

    喬老爺夫妻連聲感謝。

    忙完之後,左少陽從喬老爺他們住的房裡告辭出來,天已經黑了,喬巧兒要點個燈籠給他,被他拒絕了,說今晚月色不錯,想走走,欣賞一下月夜的老宅景物。

    左少陽獨自走在老宅的石徑小路上」慢慢往後花園走。

    左家在左少陽山上採藥被困住那天就搬進了整家老宅,左少陽回來之後,也住進了後花園小閣樓,這還是他回來之後第一次住整家老宅裡。

    今晚月光很好,明日看樣子應該是個大晴天。他背著手慢慢踱著步走在石徑上。突然,有人在黑暗中叫他:「哎!左公子!」

    左少陽扭頭一看,藉著月光,瞧見一個人影站在路邊花叢中,吃了一驚,驚問道:「誰?」

    那人咯咯笑了:「你這人怎麼這麼膽小,是我!」

    聽聲音卻是黃芹,左少陽鬆了口氣:「是芹嫂子啊,躲在暗處,想嚇死人啊。」

    「誰嚇你了,離得老遠我就叫你了,誰叫你這麼膽小,還是郎中呢。嘻嘻。」

    「有事嗎?」

    「沒事不能叫你啊?」

    「不不,當然不是。」

    黃芹款款走了過來,吃吃笑著,低聲道:「唉,多虧你及時回來了,不僅救了小妹,也救了我,救了我們一家人,白天人多,不好跟你說話,瞅著空,在這攔你,跟你說聲謝謝。」

    「不用,你和小妹本來就是我僱傭照顧茶肆的,照顧你們也是應該的嘛。」

    「是嗎?」,黃芹歪著頭瞧著他,月光下,俊俏的臉蛋別有一份滋味。

    「是啊!」,左少陽躲閃著黃芹有些火辣的目光。

    「那你救我公公婆婆,還有我男人,卻是為什麼呢?難不成肩人當掌櫃,還得管他們家人嗎?」

    「這個……」左少陽心想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看著可憐,所以一併照顧了唄。」

    「衝你這一點,足以說明你對小妹的情義。小妹很感激,特意讓我來找你,說聲謝謝。」

    「她讓你來的呀。」

    「你以為呢?」黃芹眼睛幽幽的。

    「我以為是芹嫂子來找我呢。」左少陽故意調侃道,說完又有些後悔了,自己這是做什麼,怎麼跟小妹的嫂子開這種玩笑。

    黃芹上前一步,都快貼到左少陽的身上了,眼睛亮亮的:「你希望我找你?」

    「不。」左少陽急忙後退了一步,訕訕道:「芹嫂子找我也沒問題啊,你是小妹的嫂子,也就是我的嫂子嘛。」

    黃芹撲哧一聲笑了:「瞧你嚇得那樣,我逗你玩呢!我再不濟,也不會搶小妹的*人啊,咯咯咯!」

    左少陽這才舒了口氣,趕緊轉開話題:「小妹吃飯了嗎?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一整天我都在忙,沒空去看她。」

    「好多了,你讓人送來的加了人參的瘦肉粥,很養人的,小妹已經能攙扶著下床了。所以讓我來謝謝你啊。」

    「她是給錢的,有了吃的,將養幾天很快就會康復。」

    「嗯,我們都想不到你還願意救濟公公婆婆他們,特別是婆婆,老念叨你的好呢。」

    「但願。」左少陽可不怎麼相信桑母會念叨自己的好,她這樣的人,心裡只有錢。

    說道:「這段時間就不要回茶肆了,反正現在也沒人喝茶,等饑荒過了再說。」

    「。」黃芹隨手扯了一井樹葉,在手裡把玩責,慢慢走到小徑邊上,轉頭道:,「白大哥……,他好嗎?」

    「白大哥?」左少陽一時沒回味過來。

    「就是以前跟著你的那個,挺帥的那個藥童啊!」

    左少陽這才想起來,黃芹說的是白芷寒,白芷寒一直穿的是男裝,又冷冰冰的不怎麼愛說話,黃芹一直誤會她是個男人,看樣子對他還有點意思,估計這兩個月也沒被揭穿過,覺得這樣不好,一來黃芹已經成家,二來這種誤會若真發展下去,的確不是什麼好玩的,有心便說穿了,正琢磨這事,忽聽得遠處有人叫道:「少爺!是少爺在那邊嗎?」

    一聽聲音,正是白芷寒,左少陽忙答應了:「是我!」

    黃芹卻慌了,低聲道:「我走了,別告訴她是我!」,說著,貓著腰鑽進路邊樹叢,很快消失沒影了。

    白芷寒手裡提著個八角燈籠,快步走了過來,探頭看了看黃芹消失的方向:「剛才那是誰啊。」

    「什麼誰啊?」左少陽故意茫然回頭道,「就我一個人啊,一黑燈瞎火的你別嚇人好不好!」

    白芷寒嫣然一笑:「回去吧,夜深己。」

    左少陽往前走,白芷寒走在他側前方,提著燈籠給他照亮:「天黑的時候我就說要過來接你的,偏巧太太把我叫去了,說來了這麼些人,好多都沒合適的被褥,讓我跟她趕著縫被褥,縫好了叫龍嬸給送去,一直忙到現在才得空,正要來接你,可巧你就回來了。一你咋也不提盞燈籠呢!」

    「剛剛給余掌櫃和巧兒姑娘取了骨折外固定器,處理了一下穿孔處的傷口,又說了一會話,反正是在院子裡,也不用擔心有什麼事,又想看看月色,所以就這樣回來了。」

    「那我把燈籠滅了,好不好。」

    「好啊!」,白芷寒吹滅了燈籠,四週一下子暗了下來,踩著石徑小路,兩人誰也不說話,在月色下慢慢往前走。進了垂便是後花園了,設色的聲響也多了起來。有蟋蟀聲,有青蛙聲,還有單叢裡一隻不知名的鳥兒被驚飛而起的撲稜聲。

    左少陽站住了,望著那鳥兒飛入月色裡,歎道:「這樣的夜,真好。」

    白芷寒歪頭看了他一眼:「那少爺何不做一首詩?」

    「作詩?嘿嘿,我只會看病,不會作詩。」

    「那天你在池塘邊作的詩,一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便是絕好的!」

    左少陽這才想起來,兩個月前,正是收白芷寒為奴的那天,在這池塘雪地紅梅樹下,自己看著落梅,聞著幽香,隨口吟誦過陸游的這兩句名句,沒想到卻被白芷寒記住了,這小妮子還以為是自己做的詩詞,便道:「那不是我寫的。」

    「是嗎?那是誰寫的。」

    「這個…。」

    左少陽知道白芷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吟詩作賦也很在行,古人沒那麼多繁雜事情牽扯精力,閒暇時間,除了看書還是看書,小時候又沒有那麼多需要學的功課,尤其是女子,更不需要研讀四書五經,如果喜愛詩詞,專心致志,將前朝詩詞都背個滾瓜爛熟也非難事,更何況現在才是唐初,唐詩絕大部分都還沒出來,宋詞更沒影,需要背誦的詩詞的確不多,就相對更加容易了。而且唐初之前的書籍本來就很少,自己如果杜撰一位前人,她肯定不相信,說令人,她如果刨根問底,更難以圓謊,月光下瞧著白芷寒亮晶晶的大眼睛望著自己,左少陽更不知道該如何編謊,支支吾吾道:「是一個,嗯……,反正你不認識的人寫的。」

    「是啊?」,聽聲音就知道白芷寒顯然不相信,「那他還有沒有更好的詩句,念一兩首我聽聽?難得這麼好的月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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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一封密信

    最後一句倒引起了左少陽的共鳴,也想考考自己,看能否搜腸刮肚想出一兩句詩詞來應景。便背著手道:「他寫得詩詞不少呢,你想聽什麼的?」

    「眼前的景就挺好。」白芷寒道。

    左少陽沿著石徑慢慢往前走,一輪明月下,池塘一冬的殘荷並沒有撈走,夾雜在新生的嫩綠荷葉裡,夜色中,影影綽綽,顯得格外淒涼。頓時想起李商隱的那首名詩來了,當下拖長了聲音,慢慢吟誦道:

    竹塢無塵水檻清,

    相思迢遞隔重城。

    冬陰不散霜飛晚,

    留得枯荷聽雨聲。

    白芷寒站住了,望著月色池塘,細細回味,由衷讚道:「好一句『留得枯荷聽雨聲』園子裡的花掉落之後,我都全部收集起來放著,只是這池塘的殘荷,總覺得不好收拾,又覺得拔了反而少了幾分韻味,可又想不出韻味出在哪裡。現在你聽你這首詩,才知道這韻味卻是跟梧桐、芭蕉一樣,只有在雨夜裡聽著,才分外的觸動心弦。」

    李商隱這首詩左少陽原是不知道的,後來看電視劇《紅樓夢》聽到林黛玉說起過這句詩,便上網一查,看了這首詩也很喜歡,就背下來了,這首詩是李商隱寄宿在朋友家的園林裡,懷念友人而寫了這首詩。寫詩當時是秋天,所以第三句原詩是「秋陰不散霜飛晚」,為了應景,左少陽把「秋」字改成了「冬」,現在剛剛開春不久,塘中枯荷這樣的殘冬景象偶爾可見,倒也貼切。

    左少陽道:「我也很喜歡雨夜靜坐窗前,看看書,寫寫字,又或者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享受這雨打浮萍的清幽寂寥。」

    「是啊」這幾句說到了白芷寒的心坎裡,「所以我在閣樓四下裡都種了芭蕉梧桐,還有一灣池水,我喜歡白天看雨景,細雨濛濛的,趴在窗台上,能一看好半天。夜裡下雨,看不見,只能聽,而且滴滴答答,冷冷清清的,太淒涼了。」

    「這倒也是,」聽他說的寥落,便想起李清照的詞,隨口吟誦了兩句:「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白芷寒又呆了:「少爺當真是出口成詩,若說還是那位不知名的人寫的,我怎麼都不信了。」

    左少陽笑道:「還真是他寫的,我其實不會寫詩,只是記性好,背了別人的幾首,拿來糊弄你。」

    「是嗎?」白芷寒話語顯然是不相信的,左少陽越是這麼說,她就越覺得左少陽這種含蓄內斂的文采,更讓人心儀,不禁幽幽瞅了他好幾眼。又道:「對了少爺,你先前那首『留得枯荷聽雨聲』中,有一句『相思迢遞隔重城』,這相思,卻是相思的誰呢?」

    「這個……,嘿嘿,我都說了,這首詩是別人寫的,我怎麼知道他當時相思的是誰?」

    「這人一定是心中最掛念,又相隔千萬重的。」

    左少陽站住了,這靜夜裡,提起來,到讓他想起來相隔千年的父母親人,不知他們可好。

    白芷寒見他呆立荷塘邊小徑上,望著明月發呆,想著果真讓自己說中了,不禁心中暗忖,能讓少爺如此動心的,一定是位絕世美人,卻不知是何等樣人,能讓少爺如此相思。

    左少陽呆立半晌,這才輕歎一聲,搖搖頭,背著手踱步來到閣樓下。

    這荷塘邊的閣樓分上下兩層,下層是個大堂。左少陽邁步進去,白芷寒忙晃火石點燃了手裡的燈籠,在旁照亮。左少陽抬頭一看,只見大堂正中掛著一幅畫,是一灣寒池,邊上滿是絨絨的白雪,一樹臘梅,迎寒俏立,美艷不可方物。應該是外面池塘冬景的寫照。題款字跡娟繡,寫了一首詩:

    歷盡水霜雪中埋,

    不問東風默默開。

    芬芳未了化為泥,

    寒風難禁暗香來。

    左少陽看罷,覺得這首詩意境很熟悉,意境很像北宋陸游的《詠梅》,似乎是從那首詩的合詩註腳,別有一種滋味。細看落款,正是白芷寒,不禁回頭望向她。

    一盞紅燈籠,照得白芷寒溫玉般臉蛋紅撲撲的。白芷寒彷彿猜出了左少陽的想法,輕聲道:「那天,我聽少爺你在那樹臘梅下吟詠了兩句詞:『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很是喜歡,後來閒暇時便畫了這幅畫,想起你說的這兩句詞,就寫了這首合詩,只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左少陽道:「想不到你書畫雙絕,不僅畫出這麼好的一幅畫,還寫出這麼好的一首詩,意境並不遜色於原詞。當真厲害」

    「隨手塗鴉,少爺見笑了。」白芷寒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以為那兩句是少爺隨口吟誦的,原來是一整首詞,那少爺能不能念給我聽聽?」

    「行啊,」左少陽慢慢吟誦陸游的《詠梅》:

    驛外斷橋邊,

    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

    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

    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輾作塵,

    只有香如故。

    白芷寒癡癡地品味著,半晌,才輕歎道:「落寞淒清,孤傲高絕,我若能寫出這樣的詞來,就算是……,就算是……,唉怎麼都寫不出來的。——少爺,這首詞又是你那朋友寫的嗎?」

    「嗯。」

    白芷寒輕輕咬了咬嘴唇,丹鳳眼幽幽瞧著他,沒說話。

    左少陽從大堂上了樓梯來到二樓。

    二樓只有兩間閨房,一間是書房,一間是臥室。書房比較大,臨池塘一面窗戶邊放著一張書桌,擺著文房四寶和一疊書,靠裡的兩面牆,一面是書架,整整齊齊擺滿了一匣匣的線裝書。另一面是一張軟榻,中間放著一張小茶几,取下小茶几,便是一張床。

    牆的另一側,放著一扇古雅的屏風,繞過屏風,後面是一扇小門,推開進去,便是白芷寒的閨房。

    這閨房香噴噴的,裝飾卻很簡樸。靠裡一張簡單的木床,四角支著竹竿,挑著一籠皎白透紗帳幔,兩邊分開攏起來用黃銅月牙勾兒掛著,床上也是雪白的被褥,窗邊一張方桌,上面放著針線筐。

    左少陽道:「你還是睡你的房間,我睡這邊書房好了。」

    「好的,我給少爺鋪床。」

    白芷寒拿被褥鋪床這工夫,他趴在窗台上,望著窗外月色下的池塘發呆。

    白芷寒鋪好床,便坐在燈下做針線活,幫他改那件從鬼谷峰上穿回來的短襖。兩人誰也不說話,屋裡靜悄悄的。

    突然,白芷寒咦了一聲,道:「少爺你看這是什麼?」

    左少陽回頭一瞧,白芷寒拿著夾袍走了過來:「我裁開夾袍,就發現這個」

    左少陽一瞧,衣服邊已經撕開一條寸許的口子,往裡一瞧,有個白色的東西,好像是一封信。由於這短衫是絲棉夾層的,裡面的信封又十分柔軟,所以從外面捏著壓根便感覺不到。

    白芷寒遞了一把剪刀給左少陽,左少陽將口子小心剪開,把那封信取了出來,看了看封面上的字,身子猛然一震,——封面上寫的是「右驍衛大將軍親啟」

    右驍衛大將軍?這不是這次領兵平叛的給自己題匾的那位趙王爺嗎?大堂上還掛著他題寫的擁軍楷模的匾額呢,這封信是寫給他的?

    誰寫的呢?信封上沒有落款。密封的火漆上還加蓋有一方印章。他和白芷寒兩人辨認了半天,好像是一種特殊的符號,並不認識。

    他心中疑惑,這短襖是自己在鬼谷峰上擒住邪僧了禪之後,從他地窖的大木箱裡找到的,當時山峰上老是下雪,冷得很,苗佩蘭就讓自己穿上了這個絲棉短襖御寒,沒想到裡面有這樣一封密信。

    這密信是寫給大將軍的,不知怎麼的落到了這邪僧了禪手裡?這了禪武功很高,或許湊巧碰到了送信的密使,因為什麼原因而被了禪殺了,東西拿回了山上。了禪不知道短衫夾層裡有這封密信。

    左少陽有些好奇,有一種想拆開看看到底是什麼信的衝動,可是,這封信隱藏在衣服夾層裡,又用火漆密封了,肯定是高度機密的信件,自己可不能亂拆。而且,火漆密封這種送信方式一般都是官府或者軍隊的機要信件,不可能是百姓寫的,涉及到官府軍隊,就更不能亂來了,還是趕緊給大將軍送去。

    左少陽帶上白芷寒,拿著那短襖,從後花園後門出去。後門暫時由李大娘照看,跟他說自己去衙門,李大娘不放心,讓兩個兒子跟著一起去。

    四人來到州府衙門,說自己有事要見傅隊正。那衛兵小頭目忙進去通報,很快傳見。但是讓李大壯兄弟在門外等,只讓左少陽帶那個臉上髒兮兮的文弱的小藥童進去。

    左少陽帶著白芷寒來到大堂,傅隊正已經坐在哪裡了,勉強一笑,道:「大將軍已經同意用五十畝朝廷的田沖抵欠你們的債,並且寫了手諭給縣衙送去了。怎麼,不放心,又來問問?」

    「不不,不是這件事,嘿嘿。」

    「那是什麼事?」傅隊正皺皺眉,「馬上就要宵禁了,公子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

    「有件事我也不知道急不急,但是不敢耽誤,所以來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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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
發表於 2011-11-6 08:49:15 |只看該作者
第300章 無人報恩

    「哦,什麼事?」傅隊正道。

    左少陽掂了掂手中的信:「是這樣的,我在鬼谷峰上穿回來一件短衫,我的書僮幫我改衣服時,在短衫的夾層發現了一封信,是給大將軍的。還有火漆封口,不敢怠慢,便立即送來了。」

    「哦?」傅隊正接過信,掃了一眼,微微一怔,側過身,就著傍晚的餘暉仔細看了看火漆上的印章,突然猛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到窗戶下,又仔細看了一遍加蓋的印章,緊緊攥著那封信,急聲對左少陽道:「公子這信到底是怎麼來的?」

    「是從山上得到了。」

    左少陽便把自己在鬼谷峰得短衫的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然後將那件短襖也遞了過去。

    傅隊正接過,看了看,急聲道:「公子稍候,我去稟報大將軍」

    說罷,不等左少陽表態,便急匆匆進了後堂。

    左少陽和白芷寒面面相覷,對傅隊正這表情當真有些琢磨不透,又坐回椅子上,捧著茶裝模作樣喝著。

    等了好一會,從後堂來了一個侍衛,抱拳拱手道:「左公子,傅隊正讓我傳話給您,多謝你來送信,這封信非常重要,現在大將軍有緊急軍務需要商議,他得陪著,不能來跟你說話了,請您先回去,明早記著去衙門戶房把田地過戶交割。另外,隊正特別交代,關於這封信的事情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左少陽忙拱手答應,帶著白芷寒離開了州府衙門。剛才傅隊正匆匆走了,還來不及問稻種的事情,只能改天再問了。

    回家的路上,白芷寒低聲道:「少爺,想不到你們在峰頂遇到了這等驚險的事情,你還說得輕描淡寫的。」

    左少陽笑道:「你別告訴老爺、太太,免得他們著急。」

    「是」

    晚上,左少陽依舊小松鼠放在枕頭邊的盒子裡跟自己一起睡。躺下之後,滿腦袋都在琢磨那封信到底是什麼內容,想來想去也沒頭緒。

    第二天一早,左少陽和老爹左貴來到縣衙戶房,他姐夫就是這裡的書吏,所以都認識。只不過,衙門不少書吏都餓死了,剩下的書吏都浮腫回家躺著了。因為大將軍有手諭交辦這件事,所以錢知縣只能派人把這些個書吏叫來,辦理了田產過戶手續。

    按理說,書吏還應該帶著他們去城外指明田產,交割清楚的,可是書吏們都孱弱的走不動路了,左少陽也沒為難他們,反正有出售田產的四至圖,而姐夫就是縣衙門戶部的書吏,他很清楚這些田地在哪裡。

    左少陽跟戶部的商量能否買一些稻穀,戶部書吏們苦笑,說衙門倉庫裡所有的糧食,包括稻種,都早就被官軍徵購了,現在連一粒糧食都沒有,所以書吏、三班衙役才餓死了這麼多人。要買稻種,只能找官軍商量。

    左少陽跟老爹左貴來到州府衙門找傅隊正,準備問大將軍是否答應賣稻穀種子給他們。看門的那個小頭領頭天吃了左少陽給的饃饃,很感激,低聲告訴左少陽,說傅隊正昨晚帶著親兵護衛隊跟隨大將軍出城了,至今未歸。問他有什麼事可以轉告。左少陽便抱著試試看留下話,說了自己想買稻種的種田,家裡稻田要種,不能再耽誤農時了。那小頭領拍胸脯保證一准把話帶到。左少陽又讓丁小三給了他們送來兩個饃饃。

    左少陽跟老爹左貴回到家,頭天商量好的招募佃戶的辦法,左貴想了一夜,想好了一個主意,寫了一張大大的告示張貼在藥鋪大門旁的牆壁上。也就是施捨藥粥的地方。然後,請姑爺侯普丁小三把內容都背下來,在領粥點旁邊,等領粥的時候大聲地念出來,讓領粥的饑民都知道。

    這兩天,空閒的時候,左少陽依舊跟父親左貴坐在藥鋪等人上門求醫,現在都在為活命奔波,就算有病,但凡不是病重的,又有誰還有力氣求醫,所以饑荒之後,前來求醫的人日漸減少。兩天裡總共不到五個病患來求醫,其中四個還是餓得昏倒的。用藥粥灌下甦醒之後,無可奈何送走了。

    中午,是左家施捨藥粥的時間,這還是左少陽回來之後第一次看見家裡施捨藥粥。

    官軍有氣無力站列兩廂,手持兵刃,而領粥的饑民,更是一個個跟餓鬼似的,孱弱不堪,隊伍一直排到了巷口。其中不少人穿著整齊,衣著華麗,應該是小康之家的人,只是要麼浮腫如球,要麼瘦弱不堪。一雙雙無神的眼睛瞪著,盼望著隊伍能加快一點步履,早一點領到保命的藥粥。

    丁小三早已經把告示的內容都背會了,其實很簡單,就幾句話:——「貴芝堂左家在城外有良田一百三十畝,現招募佃戶,佃租每畝一石。有意者請與貴芝堂聯繫。」

    告示貼出之後,加上丁小三不停地大聲宣講,可以說每一個領粥的饑民都聽到了,感謝頌揚之聲不斷,可是,一直到一大桶藥粥全部發放完,卻沒有一個人來登記承租。

    左少陽很納悶也很不能理解,攔住了幾個饑民詢問為何不願意承租,是不是覺得交租太高了。

    幾個饑民都表達了深深的感激,都說定的租子很合理,大家都是這標準。但是,他們的回答讓左少陽再也說不出話來,——穿錦衣的告訴他,他們是城裡人,從來沒種過田,在吃光了每人一斗的口糧之後,也厚著臉皮乞討領粥接受救濟了,所以現在排隊領粥的,大部分都是城裡居民,他們都不會種地。而逃難進城的農民,大部分都餓死了,剩下的小部分逃難進城的莊稼人,已經對合州這飢餓的死亡之城恐怖至極,一旦停戰,都想立即逃出去,找一條活路,如果沒有吃的,他們雖然很想幫忙,可是,卻不願意用生家性命來謝恩。

    左少陽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父母,讓他們迷惑不解但還心存希望,總比沒有希望的好。

    施藥粥結束之後,已經是下午了。左少陽又去了一趟州府衙門,那小頭目又悄悄告訴左少陽說傅隊正已經護衛大將軍回來了,跟刺史大人等商議軍情。左少陽又給了衛兵小頭目兩個饃饃之後,讓他通報一下,告訴傅隊正,自己想買些稻種。

    那衛兵頭領進去了,片刻又出來,陪笑告訴左少陽,傅隊正已經向大將軍稟報了,大將軍說這個是小事,已經答應了,讓他明早來領稻種就行了。

    左少陽驚喜交加,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他還沒說買多少,人家就滿嘴答應了,當真痛快。中午的鬱悶頓時一掃而光,有了稻種,至少有了希望。

    左少陽興沖沖回到家,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老爹左貴和母親梁氏等人,大家都很高興。左少陽決定馬上召集耕種會議,商議春耕問題。

    李大娘已經決定全家留下來幫左家種地,加上苗佩蘭,能種地的,就李家兄弟四個和苗佩蘭,一共五個人。

    李大壯三兄弟和老母李大娘四個,這兩個多月全靠左家的藥粥過了下來,雖然浮腫了,但至少把命保住了。這兩天集中在瞿家老宅裡改善伙食,增加營養,體力恢復很快,浮腫也開始消減,所以李家對左家的感恩之心更重了,聽說要冒險出城播種,都滿口答應。一起商議。

    衙門的五十畝到底如何,還不得而知,左少陽他們原先的八十畝良田他去看過,這八十畝的耕種率都不高,只有一小半被佃戶佃租了,一大半都撂荒了好些年了。由於這麼些年缺乏管理,需要進行整地、犁地等工作。而耕種的那一小半,佃戶都逃難去了,現在也撂荒著沒人管。

    目前能動員的勞力便只有他們幾個,現在已經是三月底(農曆),官府出售的田地都是絕戶無人繼承收歸朝廷的,這些肯定都是撂荒地,所以這一百三十畝田中大部分是撂荒多年的土地,要整地、耕地、浸種、施肥、播種,留給他們的工作太多了,必須得籌劃好再行動。

    左少陽和老爹左貴、梁氏,姐夫侯普和姐姐茴香,還有苗佩蘭和李大娘一家四口,以及奴婢白芷寒和草兒,參加了這次春耕籌劃會。

    大家聽說左家現在又得到了官府五十畝良田沖抵繃帶的債務,不知道該祝賀還是該替他們難過,一時都不吭聲。

    左少陽道:「今天告示貼出去了,本來指望能請到人幫忙種地,可是,目前為止,還沒有人願意幫我們。家裡一百三十畝田地,只能靠咱們在座的人了。請大家幫忙想辦法,該怎麼準備春耕的時候?」

    這下子,話匣子終於打開了。

    李大壯一般都是在外面搞木匠活,地裡的農活主要是二弟李二壯負責。李二壯道:「要播種必須乘現在播種,否則等到四月上中旬才播種,那將來霜降之後秋收,稻米還不飽滿就得收割,如果拖延往後,又會落粒而影響收成。」

    李二壯的弟弟李三壯沒好氣道:「現在也播種不了啊,地都撂荒這麼久了,還沒翻地整地呢,怎麼播種?現在撒稻種下去,不是給鳥吃嗎?該早先翻地整地,完了之後才能播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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