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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xyzsiem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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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七十二編】 裁決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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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三十五章  為什麼是我


  巴斯塔德的臉上露出一絲混合著羞澀,得意和尷尬的古怪神情,沒有說話,尾巴卻搖得愈發的歡實了。

  一旁的星王回答道:“是的,主人。它就是惡龍巴斯塔德。”

  羅伊倒吸一口涼氣。

  龍族漫長的生命,賦予了他們悠久而簡明的歷史。當人類皇朝數百次更替的時候,龍族說不定只換了幾位龍皇而已。

  一千年前的人類已經是歷史書上的傳說。而同時期的巨龍,還能追憶孩童的時光。因此,對於人類來說,許多龍族傳奇的名字都不陌生。畢竟,從曾曾祖到重孫都聽到一個同樣的名字,想記不住也難。

  而在諸多龍族的傳奇當中,巴斯塔德,絕對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個。

  傳說中,這只有著七種顏色的巨龍誕生於七千年前。它的父親是一隻強大的黑龍。而它的母親,則是一隻金龍。

  金龍是龍族的皇族。它們近乎刀槍不入的強大防禦力,使得它們在戰鬥中擁有無以倫比的優勢。而黑龍則是龍族中攻擊力最強的一支。它們天生神力,驍勇善戰,是金龍皇位強有力的挑戰者。

  幾乎每一代黑龍,都會挑戰金龍的皇族地位。它們暴躁,兇惡而固執,一次次失敗,又一次次捲土重來。

  若非金龍擁有超強的防禦力,只怕龍族的皇位,早就被黑龍取代了。

  因此,在龍族當中,黑龍和金龍從來都沒有和平過。一旦相遇,就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惡戰。兩大龍系死于彼此的族人,遠比與其他種族交戰時戰死的更多。用仇深似海來形容也一點都不為過。

  正因為如此,黃金巨龍和黑弄之間,根本不可能有聯姻的情形出現。那無論是對黑龍還是對金龍來說都是背叛。

  沒有人知道巴斯塔德的父母是怎麼走到一起的。但不管是相愛,私奔還是強暴,這都意味著巴斯塔德從一出生,就成為了所有龍族眼中的孽種。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孽種。或許罵一罵欺負欺負也沒什麼。可一隻繼承了父親和母親的優點的孽種,可就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了。

  在巴斯塔德熬過其他各系巨龍的羞辱,欺負和追殺,成長到三百歲的時候。龍族的災難降臨了。

  巴斯塔德開始了它的報復。

  作為龍族歷史上唯一一隻黑龍和金龍的後代,巴斯塔德有一個秘密,那就是它的膚色既不是金色,也不是黑色。而是擁有七種顏色。只要它願意,它就能在黑龍。金龍,紅龍,綠龍等不同系的巨龍之間隨意轉換。

  而除了天生的偽裝之外,它還有著極其強大的戰鬥力,更有著遠和巨龍不一樣的性格。它瘋狂,邪惡,貪婪,無視傳統,喜歡陰謀和偷襲,被稱為惡棍。毀滅者,無恥的騙子和卑鄙的陰謀家。

  在它的一生當中,有一百三十三隻巨龍死在了它的襲擊之下。整個龍族最精銳的戰士,最傑出的強者,幾乎被它殺得精光。就連兩位龍族親王和各系巨龍的首領,也大多沒能逃脫它的暗殺。

  它就像一個幽靈,往來於大陸,使得一座座巨龍盤踞的山峰,變成了墳墓。

  到最後,它甚至幹掉了龍皇。

  那是一次至今被巨龍提起來。都依然憤恨不已的卑劣襲擊。在變成一隻金龍混進皇宮,用劇毒放翻了龍皇的護衛和皇后之後,巴斯塔德趁著龍皇虛弱,咬斷了龍皇的脖子。順便把後宮嬪妃和龍皇子孫殺了個乾乾淨淨。

  而除了龍族之外,其他種族也沒有少遭殃。已經沒有人能數得清究竟多少城市被這只瘋狂的巨龍摧毀了。更沒人數得清它究竟劫掠了多少財寶。大家只知道,一旦得罪了這傢伙,就永無寧日。

  巴斯塔德肆虐的日子,大概持續了兩百年。在幹掉了龍皇之後,它甚至還坐了一年的皇位。把龍皇宮殿變成了堆滿骨頭的洞**。

  最後。在龍族各系巨龍終於達成協議,集體出動討伐它的時候,它哈哈大笑著從皇宮的陽臺飛走,不知所終。

  從此之後,再沒有人見到過它。

  而惡龍巴斯塔德的傳說也成為了艾瓦隆大陸最奇詭最驚心動魄,也是被吟游詩人傳唱頻率最高的故事。可以說,在龍族的歷史上,這頭惡龍的地位和名聲,跟人類的恐怖親王奧斯丁不相上下。

  作為一個喜歡聽故事的小孩,羅伊不知道多少次聽到過巴斯塔德的名字。也不知多少次和湯姆一起扮演從惡龍手裡拯救公主的騎士。對於他來說,這個名字簡直就是童年記憶一個不可分割的部分。

  而讓羅伊做夢也沒想到的是,這只傳說中的巨龍,竟然真正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而且還稱呼自己主人。

  “呃........”羅伊下意識的退了一步。面對恭恭敬敬匍匐在面前的巴斯塔德,他渾身每一根寒毛都是立著的。

  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鎮定。

  因為他發現,受到星王和三隻骨龍的魂星牽引出現的巴斯塔德,其實只是一個剛剛解除了封印的靈體。而且,在剛才的契約簽訂中,它的靈魂也和自己的靈魂聯繫在了一起。

  這意味著,別說身為靈體的它無法傷害自己,就算它有能力,它也不可能對自己做什麼。要知道,一旦自己死去,它也會隨之消失。甚至比星王它們還消失得更徹底。

  “主人,”星王道,“您有什麼疑惑,可以問巴斯塔德。正如這傢伙自己所說,它是陛下遺命的掌管者和執行者,很多事情,它知道得比我們更清楚。”

  看著巴斯塔德,羅伊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他睜大了眼睛,問道:“我胸口的這張龍之禁忌,就是你的……”

  “是我的皮,”巴斯塔德點點頭,飛快地道,“當初陛下製作藏寶圖的時候,把我宰了,然後把我的靈魂封印進去。讓我為他尋找繼承者。我已經在外面流浪了六千多年。而您,是我……”

  羅伊的表情有些古怪。

  “等等……”他打斷了巴斯塔德的話,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說,你被諾伊奧坦斯閣下宰了,做成了一張藏寶圖?”

  “對啊。”巴斯塔德點點頭。

  “你被宰了,這件事難道不會有怨恨的情緒嗎?”羅伊完全無法理解巴斯塔德如此輕描淡寫甚至興奮的語氣。

  “這有什麼好怨恨的?”巴斯塔德一臉驚奇,“主人,你得知道,宰我的是諾伊奧坦斯陛下呀!我胸口的皮還是他親手剝下來的呢!”

  羅伊已經完全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這張龍之禁忌,竟然來自于傳奇惡龍巴斯塔德。更沒想到的是,在談及自己被宰了做成一張藏寶圖的時候,它非但沒有絲毫的怨恨,反倒一副深感榮幸和驕傲的模樣。

  羅伊對諾伊奧坦斯的敬畏和欽佩,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將一個如此強大,如此驕傲,暴躁乃至瘋狂的巨龍隨手拿來做成藏寶圖。還讓對方心甘情願,這是何等通天徹地的手段!

  再看看一旁的三隻骨龍,羅伊覺得,諾伊奧坦斯簡直就是龍族的剋星。在他的手心裡,強大如龍族,也不過是隨意打殺的玩物!

  獸皇!

  羅伊這時候忽然感受到這兩個字的份量。

  這不是一個綽號,不是恭維,而是事實。諾伊奧坦斯是真正的萬獸之皇。是包括龍族和比蒙在內天下所有魔獸的主宰!

  所有的魔獸,都臣服在他的王座之下,都服從於他的意志。他的手指所向,就是鋪天蓋地的獸潮,他的目光盡頭,就是滔天血海。只要他願意,就算是十三級十四級的魔獸也不過是餐桌上的美食而已。

  而用一隻巨龍的毛皮和靈魂製作藏寶圖,對他來說是一個理所當然的決定。而對被選中的巴斯塔德來說。這甚至是一種殊榮。

  “好吧,”羅伊努力讓自己適應了巴斯塔德的思路,問道:“為什麼是我?”

  這張藏寶圖,是羅伊從一個斐烈獅鷲騎士的身上得到的。無論是運氣也好,命運也罷,這一點他並不會糾結。

  羅伊奇怪的,是巴斯塔德在自己探索深淵的過程中所出現的不尋常的反應。

  按理來說,身為諾伊奧坦斯遺命的掌管者和執行者,巴斯塔德應該是一個隱藏的中立存在。它應該靜靜的觀察,見證,而不是出面干預。

  可事實上,從它以強烈的意識影響自己的心境,到遺跡中的兩次警示,都遠遠超出了一張藏寶圖,或者一把鑰匙的範圍。這讓羅伊一直有一種被推著走的感覺。似乎對於巴斯塔德來說,自己就是唯一的人選。

  這才是他問這句話的意思。

  一時間,星王和三隻骨龍,也都同時把目光投向了巴斯塔德。

  相較於羅伊,它們對此更為困惑。

  雖然羅伊的確就是諾伊奧坦斯選中的人,但大家並不相信,在羅伊闖關之前巴斯塔德就知道他是天命之選。




第六卷

第三十六章   原因


  “其實,我尊敬的主人,原本我也不確定一定是您。”巴斯塔德臊眉耷眼地道,“在您之前的這六千多年裡,一共有七十二個人得到過藏寶圖。有六個人找到過寶藏所在地。但沒有人能夠通過陛下的考驗,得到認可。”

  “哦?”羅伊一愣,他原本以為諾伊奧坦斯的遺跡是第一次被發現,卻沒想到,原來早有人找到過。

  不過想想,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如此長的時間裡,藏寶圖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的手。不可能沒人動心。而尋寶的人自然也不可能到處宣揚。一些人死在尋寶的途中,一些人無功而返,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數千年前,還是人類文明最鼎盛的事情。直到三百年前最終之戰過後,才衰敗下來。現在的人不知道這個遺跡,也不足為奇。

  “那你為什麼......”羅伊問道。

  “為什麼指引您?”巴斯塔德瞟了瞟三隻骨龍和比蒙,說道:“我的主人。原因有很多。例如,命運讓您得到了藏寶圖,並且把您帶到了這裡,而且,您和陛下一樣,也是一位亡靈法師,您足夠年輕,天賦超凡......”

  巴斯塔德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哭笑不得的神情:“當然,最重要的是,您把我和您融合在了一起。”

  羅伊一愣,隨即張大了嘴。

  星王和骨龍也是面面相覷,恍然大悟。

  這個答案簡單,合理,卻偏偏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的確,在羅伊之前,藏寶圖就是藏寶圖。無論誰得到了圖,被封印其中的巴斯塔德都是一個虛無的存在。它可以以最客觀的立場來做一個見證者。

  可是,當羅伊得到龍皮之後,二話不說洗掉圖案,並且將其銘刻上聚魔星生命魔紋與自身融為一體之後。藏寶圖中的巴斯塔德,就身不由己的成為了他的身體的一部分。

  同時這也意味著,羅伊之後,它將再也沒有可能尋找下一個人選。

  它會隨著羅伊的死亡而消失。如果羅伊無法獲得傳承。那麼,諾伊奧坦斯的遺產,將永遠埋葬。

  從某種角度來說,羅伊綁架了它!

  巴斯塔德的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說道:“我的主人。我侍奉陛下八百年,直到他魂歸星海。所以,當我被您融合的時候,我其實並不驚訝。”

  “哦,”羅伊問道,“為什麼?”

  “我和它們都知道……”巴斯塔德沖星王和骨龍看了一眼,對羅伊道,“陛下在魂歸星海之前,曾經施展過一次大預言術。也正是這個大預言術,讓他決定在自己死後。留下自己的傳承和我們這些追隨者。”

  “那時候,我們並不知道陛下看到了什麼,因此,在我成為他的傳承掌控者和執行者的那一天,我問了他許多問題。”

  “我問他,既然已經選擇離開,為什麼還要留下他的寶藏和傳承;我問他,他需要尋找一個怎樣的繼承人。有什麼條件和要求;我還問他,他需要這個得到了他的傳承的人,完成他怎樣的願望。”

  “他怎麼說?”羅伊好奇的問道。這些問題。同樣也是自己的疑問。

  “那時候,陛下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

  巴斯塔德巨大的頭顱抬了起來,目光仿佛穿過血色的世界,穿過深淵。望向了那浩瀚的星河。

  “但他當時的神情很興奮。那是一種混合著高興和期待的表情。他沒有回答第一和第三個問題。只是笑著對我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找不到他或不認識他。你會發現,你和他都只能選擇彼此。’”

  說著,巴斯塔德恭敬的重新伏低了身體,對羅伊道:“所以,當我被您融合到身體上的時候。我就知道,您就是我要找的人。”

  羅伊一時有些失神。

  從得到藏寶圖,到將其融合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再到進入深淵遺跡,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並無預先規劃的經歷。可如今,他卻分明能夠從這無數偶然的選擇中,看到一條命運的線索。

  而他沒想到,這一切,早在六千多年前,諾伊奧坦斯就已經看到了!

  遙想諾伊奧坦斯的風采,羅伊心馳神往。

  他曾經聽說,當一個人的力量強大到一定的程度的時候,他的目光就能穿越歷史的長河,看到過去和未來。可是,世間流傳的那些應驗的預言,大多並不詳盡。而且能觀察時間距離也至多三五百年。

  羅伊從未想像過,一個人的視線能跨越六千多年還如此精准。由此可見,那位獸皇的實力實在是已經強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而同時,這也讓羅伊倍感壓力。

  雖然諾伊奧坦斯並沒有回答為什麼會兩下傳承以及需要繼承者完成他怎樣的願望這兩個問題,但羅伊知道,那一定和自己背負的命運有關。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諾伊奧坦斯這種不計回報的行為。因為自己未來會做,且必須去做的,就是他想看到的。

  可如果就連諾伊奧坦斯這樣的存在都將目光投向自己的話,那麼,羅伊無法想像自己背負的命運是何等的沉重。而就在這時候,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魔法塔走廊壁畫上,那雙邪惡的眼睛和那一句近乎詛咒的話。

  “那麼……”短暫的失神之後,羅伊回到了最初的問題,“為什麼我只闖過了第七層,就完成了考驗?”

  “也是因為大預言術……”巴斯塔德道,“陛下特定為主人您開設了這條名叫救贖之路的特殊考驗道路。而這條路的終點,就是第七層。如果您放棄了營救您的同伴,走上第八層的話,那您的考驗就失敗了。”

  說著,巴斯塔德臉上堆起了阿諛奉承的笑容,用近乎吹捧的語氣道:“讓人欽佩的是,正直的主人您毫不猶豫地聽從了內心的指引。”

  被一頭傳奇巨龍拍馬屁,這樣的體驗讓羅伊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伸手摩挲了一下胳膊上起的一層雞皮疙瘩,問道:“那這麼說來,現在我就是這座魔法塔的主人了?”

  “是的,”巴斯塔德點頭道,“不過,我偉大的主人,我們還需要完成最後一步。陛下有兩樣禮物要送給您。”

  說著,它扭頭對星王道:“星王,你帶路。”

  “龍九,你們看著這傢伙……”星王交代骨龍看住班克薩爾之後,一揮手,一個魔法陣已然在羅伊的腳下亮了起來。

  羅伊只來得及低頭看了一眼,就赫然發現四周的景物變幻,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了一座宏偉的大殿裡。

  “這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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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三十七章  魔王之光輝


  “這裡是星塔第九層,星王殿。”跟隨而來的巴斯塔德道,“當初陛下將他的寶藏和傳承分成了三份。分別封印在他的三個行宮裡……”

  隨著巴斯塔德的講解,一段塵封的歷史,在羅伊面前展開。

  原來,當初諾伊奧坦斯一共留下了三個遺跡。

  第一個就是星塔,這是身為亡靈法師的他冥想修煉和研究魔法的地方。第二個名叫月宮,是他工作之餘,休憩度假的地方。而第三個,名叫日堡。是這位獸皇統領魔獸,抵禦敵人或發動戰爭的地方。

  諾伊奧坦斯將傳承和寶藏,分別埋藏在這三個地方,並且留下了麾下的三隻比蒙和九隻骨龍分別鎮守。

  之前數千年,星王和龍七,龍八,龍九就被封印在星塔,等待自己的出現。直到自己進入死亡花園,它們的封印才得到了解除。也正因為如此,它們才能及時趕到自己的身邊,將自己從班克薩爾的手中救下來。

  而作為自己通過考驗的獎賞,諾伊奧坦斯除了留給自己星王和三隻骨龍之外,還留下了兩個禮物。

  “主人,請。”

  隨著星王的示意,羅伊走上了中央的圓形高臺。

  高臺上,星塔的核心法陣正在緩慢的運轉著,而在法陣的中心,一個裂開的金屬立方體中間,懸浮著一個鐵箱和一顆淚珠般的水晶。

  羅伊一伸手,摁在了那鐵箱上。一道道細密的遊光自鐵箱上閃過。哢嗒一聲,鐵箱開啟,露出了放在裡面的四樣器物。

  那是一副手套,一雙臂甲,一雙靴子和一副腿甲。

  “這是諾伊奧坦斯陛下用他的獸皇鎧為材料,特地為您打造的鎧甲,名為魔王的光輝。全套鎧甲一共有七件。這裡是其中的四件。”

  羅伊癡迷地看著這幾件護甲,心頭就只有一個聲音。

  傑作!

  只見這四件護甲整體呈黑色,上面有一條條宛若血絲一般的紅色紋路。

  從顏色和造型來看它們並不算華麗精緻。比起很多武器店裡的所謂精品都不如。可是。真正的內行就能看出,這幾件護甲的工藝實在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

  它們的每一分線條都極度流暢,如同水面上的波紋,如同掠過天空的飛鳥。自然到近乎完美。而它的金屬表面是那麼的細密平滑,看起來竟宛若絲綢一般。而這,正是鍛造工藝到極致的表現。

  “陛下打造這套鎧甲的時候,使用了十六種神級鍛造術,而且。最後成型時還運用了造物術。”巴斯塔德在一旁解釋道。

  造物術!

  這三個字讓羅伊心馳神往。

  巨人族的星空奧術中,造物術是最為著名的一種。這種奧術能夠在不借助任何器物的情況下,只憑藉原料,就完成器物的製造。

  例如將一塊精鐵打造成一把長劍。普通鐵匠需要數十道工序,而精通造物術的巨人族奧術師,則只需要釋放一個奧術。

  精鐵在造物術的作用下,自動祛除雜質,精煉,化形,拋光。開鋒。整個過程,就如同種下一棵樹,在陽光雨露中見它自然生長。這樣煉成的劍,沒有絲毫的匠氣更沒有鍛造中不可避免的痕跡和瑕疵。

  也因此,在巨人族離開艾瓦隆大陸之前,頂級的神匠身邊必然有一位巨人族的奧術大師。或是朋友,或是搭檔。

  造物術或許不是萬能的,但當一位神匠嘔心瀝血完成一件傑作的百分之九十九時,最後一步,一定是造物術的昇華。

  只有這樣的作品。才能超越十二星巔峰,踏上神的領域。

  而此刻,羅伊手中的這四件護甲,就是以十六種神跡鍛造術加上造物術最終完成的。不用送到金骷髏拍賣行這樣的專業機構評定。羅伊都知道,這幾件護甲的等級一定超過了神賜級第十二星。

  這意味著,這幾件鎧甲已經踏入神之領域。

  最差也是低等神器!

  羅伊毫不猶豫的脫下了已經破破爛爛的游獵者皮甲,將手套,臂甲,靴子和腿甲分別穿戴在身上。

  在戴上手套的時候。羅伊的眼睛就已經亮了起來。

  在鎧甲的組件中,手套並非是重型戰甲的必要組件。其多出現于皮甲或鎖子甲一類的輕型鎧甲。

  而即便是鎖子甲,有一些都只是以細小密集的鐵環護住手背而已,手掌部分是用毛皮製成的。只有這樣,雙手才能盡可能的保持靈活,方便抓握武器。

  真正願意在重型戰甲中,加入手套這個元件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戰鬥力集中在拳頭上的拳術師和步戰騎士。而從這個角度來說,金屬打造的手套其實是他們的武器,而非護具。

  諾伊奧坦斯留給羅伊的這套戰甲,顯然是一副重型戰鎧。四件護甲,全都是由不知名的金屬打造而成,件件沉重結實,看起來比起斐烈帝國馳名天下的重裝騎士的板甲也不遑多讓。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戰甲,諾伊奧坦斯卻打造了一雙手套。

  單獨拿起來的話,手套很重。

  然而,一戴上手套,羅伊就發現,手套的份量就如同被蒸發了一般,不翼而飛。

  如果僅僅如此,羅伊還不會太過震驚。畢竟,依靠魔紋降低鎧甲本身的重量,並不算一件值得驚奇的事情。在神匠堂和任務堂,就有好多魔紋師承接此類任務,為鎧甲繪製風系魔紋。

  有一些厲害的鐵匠大師,甚至在打造的時候,就會以特殊技法,讓原本沉重的護具變得遠比看起來更輕盈。

  可這雙手套卻不一樣。

  羅伊震驚地發現,自己非但感覺不到手套的重量,而且,當雙手和手套結合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的力量似乎也增加了不少。

  那是一種被某種神秘的力量融入了身體血脈的感覺。

  很奇妙,卻很真實。

  如果說,羅伊一開始以為這只是自己的錯覺的話,那麼,隨著護臂,靴子和腿甲的穿戴,他就發現,這不是錯覺,而是事實!

  每穿戴上一件護甲,那融入身體的神秘力量就增加一分。

  當四件護甲全都穿上之後,他感覺不但自己的力量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而且身體變得愈加的輕盈和柔韌,就如同化身為一個精靈,哪怕不用鬥氣戰環的輔助,也能夠如同風一般在起伏的樹枝上跳躍奔行,輕若無物。

  “加持戰鎧!”羅伊心頭閃過這幾個字,激動得心跳一陣加速。




第六卷 

第三十八章  加持戰鎧


  在當今世界的各類武器和護甲中,用於提升戰鬥者本身實力的裝備並不鮮見。無論是提升速度和敏捷的輕質皮甲,提升精神力和魔力的魔法袍,還是提升力量和防禦力的重型戰鎧和盾牌,都隨處可見。

  不過,提升力量也好,速度也罷,這些裝備都有一個共同的基礎,那就是它們都是繪製了魔紋的魔紋裝備。

  也就是說,所有對穿戴者實力的提升,都來自於魔紋的力量。

  而羅伊手裡的這幾件護甲,卻還是沒有繪製魔紋的普通鎧甲狀態。這也就意味著,這一切來自於鎧甲本身。

   而這種天然擁有提升實力屬性的鎧甲,就是加持戰鎧。

  加持戰鎧,最初是在三萬多年前由三位強者共同創造出來的。

  這三位強者,一位是矮人族的神級鐵匠,一位是掌握造物術的巨人族智慧型泰坦,最後一位,則是一位野蠻人薩滿大長老。

  那時候,人類的魔法文明正處於上升期,魔紋的發展已經開始深刻的改變艾瓦隆大陸的生態和格局了。為了不讓人類魔法文明一枝獨秀,這三位不同種族的強者聯合起來,用了三十年的時間研究,試驗並最終完成了他們一個偉大的設想。那就是在打造裝備的時候,將野蠻人薩滿特有的加持術融合其中。

  這是一條和魔紋截然不同的路,但他們成功了。

  就成就來說,加持裝備的出現足以排進艾瓦隆大陸成就榜的前十名,其重要性甚至不亞於第一件魔紋裝備的出現。

  只可惜,加持裝備的製造條件太苛刻了。這種裝備需要在打造的同時完成加持術的固化,一次成型。這也就意味著,鐵匠。奧術師和野蠻人薩滿的配合必須貫穿整個打造過程,而且彼此之間必須有足夠的默契,否則很容易失敗。

  這比起只需要在打造完成的裝備上繪製魔紋,前後工序互不相干的魔紋裝備來說,複雜了一百倍也不止。

  也正因為如此,這種神奇的戰鎧。最終只成為了少數人的收藏。尤其是在巨人族離開艾瓦隆大陸之後,乾脆就直接斷絕了。

  數萬年來,擁有一套加持戰鎧幾乎是每一個騎士和魔紋師的夢想。

  畢竟,一套自身擁有加持之力的鎧甲,若是再繪製一套完整的天變魔紋,那簡直就是逆天的存在。

  而如今,這套鎧甲中的四件,就穿戴在自己的身上。這讓羅伊如何不驚喜交集。

  不過,這顯然並非這套由諾伊奧坦斯親自打造的戰甲最厲害的地方。

  隨著巴斯塔德的講解以及自己的實踐體會。羅伊發現了這套鎧甲其他兩個讓人興奮的神奇之處。

  首先,就是防禦力。

  護具的好壞,防禦力是最基本的指標。而這套鎧甲,本身等級超過十二星,防禦力自然強得驚人。就鎧甲的硬度來說,除非對手的實力達到聖域或擁有特殊能力,否則一般十二星以下的武器很難對其造成創傷。

  當然,防禦力並非完全由硬度決定的。

  戰鬥中。武器的透勁,戰環釋放的天地之力。還有各種屬性的魔法,都會對隱藏在鎧甲之下的人體造成傷害。以為擁有一套沉重堅固的戰甲,就能天下無敵的想法,只存在于小孩子的幻想中。

  因此,數千年來,製造護具的大師們無不殫精竭慮。嘗試以各種方式來提升防禦力。

  有些人在打造戰鎧的時候,摻入寒鐵,魔金和秘銀,使其提升魔法抗性。還有些在鎧甲內增加暗影蠶絲揉和金屬絲織成的內襯,甚至蒙以龍皮。以吸收透過表層的傷害。還有一些就通過魔紋,製造可主動釋放的魔法護盾來抵抗攻擊。

  而這一套魔王的光輝,卻是另闢蹊徑。

  當遭遇攻擊的時候,鎧甲不但能夠吸收百分之三十的攻擊力,並且反彈剩餘攻擊力的一半。這意味著,敵人傾盡全力的攻擊不但會被大幅削弱,而且每一次交鋒,他都會遭受一個無形的自己的攻擊。

  短時間交鋒也就罷了,若是在膠著纏鬥的情況下,那種滋味簡直苦不堪言!

  單憑這一特性,這套鎧甲就排進艾瓦隆大陸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鎧甲榜前十了。如果羅伊在全盛時期且擁有全套鎧甲的話,就算是班克薩爾也拿他無可奈何。

  不過,這還不是讓羅伊最振奮的。

  最讓他興奮的,是這套以諾伊奧坦斯的獸皇鎧為材料打造的鎧甲所擁有的特殊能力——獸皇的威壓。

  身為獸皇,諾伊奧坦斯在魔獸的世界,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而在打造這套鎧甲的時候,他將他的氣息和威壓,融合在了這套鎧甲之中。那黑色的鎧甲表面的紅色遊絲,更是在鑄造的時候,加入了巨龍,比蒙以及一滴得自於空間裂縫的受傷星空巨獸的血液而形成。

  因此,這套鎧甲對天下魔獸都擁有天然的威壓。

  鎧甲七個套件,每增加一個,威壓就增加一層。四個套件形成的威壓,可以壓制九級以下的魔獸。而若集齊整套鎧甲的話,就算是十四級的聖獸也要懾服。若是勉強抵抗的話,其戰鬥力連五層都發揮不出來。

  而更重要的是,集起七個元件,獸皇的威壓就不再是一個被動的能力。到時候,這套鎧甲將擁有一個可主動激發的秘術,名叫獸皇的召喚。到那時候,意味著羅伊將真正接過諾伊奧坦斯的權杖,成為新的獸皇,統領魔獸國度。

  一支魔獸大軍!

  當得知這一點之後,羅伊接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狂跳的心平復下來,打消了現在就去尋找其他三個鎧甲組件的念頭。

  飯要一口口的吃,路也只能一步步的走。要知道,另外兩個藏寶地一個是在混亂之地,另一個更是距離教廷山不遠。說是龍潭虎穴也不為過。一個不小心,別說東西找不找得到,只怕反倒連命都丟掉了。

  轉過頭,羅伊看向了諾伊奧坦斯留給自己的第二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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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三十九章   仇人的模樣


  鐵箱裡的四個護甲組件,雖然並不成套,但已經稱得上稀世奇珍了。加上魔法塔的魔法傳承,以及他留給自己的星王和三隻骨龍,出手之豪闊,不說後無來者,至少是前無古人!這讓羅伊甚至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也因此,他對這個淚滴一般的水晶,頗為期待和好奇。

  他不知道,諾伊奧坦斯留給自己的這最後一個禮物,究竟是什麼。

  羅伊將手伸向了水晶。

  隨著羅伊手掌的靠近,晶瑩剔透的水晶表面,閃過一道柔和的流光,然後便陡然化作一滴晶瑩的淚珠,滴落下來。

  羅伊只覺得手掌一涼,目光就凝固了。

  一股柔和而溫暖的精神力,在這一刻將他包圍了起來。在這精神力的包裹中,他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一條歷史的長河畔。河中,一朵朵翻滾的浪花,就像一幅幅歷史的片段,在自己的眼前回放。

  他看見一幅畫面。

  那是一支身穿黑色鎧甲,披著火紅披風的龐大騎士隊伍。他們從遙遠的東方而來,旌旗招展,鐵蹄如雷。他們在廣袤的大地上奔馳著,如林的騎槍反射著太陽的光芒,宛若鋼鐵叢林。滾滾塵煙揚起,遮天蔽日。

  一路前行,也是一路血戰。

  魔族大軍,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如同潮水一般試圖將這支隊伍淹沒。可是,每一次,它們都如同撞上船頭的浪花般粉碎。

  戰火在富饒的神賜大陸蔓延。越來越多的種族被捲入,越來越多的城鎮在烈火中化為廢墟。但無論局勢如何,這支隊伍都從未退縮。哪裡有魔族,他們就出現在哪裡。在那血流漂杵的亂世中,他們就像一團火,熊熊燃燒。

  一個個騎士在戰爭中倒下了,可是,有更多的魔族倒在了他們面前。

  直到最後,一座橫斷天際的山脈,出現在視野中。

  當其他人都在山脈的阻隔下。擺脫了魔族的追殺時,這些有著黑色頭髮和黑色眼睛的騎士,卻成為了一個巨大宏偉的要塞的守護者。

  他們依然在戰鬥。

  當成千上萬的魔族蟻附於城牆上,當巨大的拋石機將一塊塊重達數十噸的巨石以恐怖的勢能轟擊而來的時候。他們的身軀,屹立於血火中,不曾有絲毫的彎折。

  這時的他們比以前更兇狠,更冷酷。在他們的身上,瀰漫著一股悲壯的氣息。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三百年……攻城的潮水一次次撲上來,又退下去。要塞上的旗幟卻始終高高飄揚。

  一代又一代騎士堅守著那裡,死戰不退。

  天地間,永遠都只有一個聲音。

  「法林頓!」

  那是那個要塞的名字。

  當這個名字被三百年的堅守,成千上萬次的血戰和無數犧牲的英靈洗禮過後,它已經成為了一個象徵,一種驕傲,一種偉大的榮耀!

  僅僅是有資格喊出這三個字。就足以讓人熱血澎湃,為之自豪!

  然後,羅伊看見了第二幅畫面。

  那是一個在冰霜長河畔微笑的女人。她的容貌是那麼的美麗,她的眼睛是那麼的迷人。

  羅伊癡癡的看著她。看她輕柔的笑著,看她平靜的說著話,看她優雅地伸手凝結了一朵朵雪花。最後,看著她在一朵被染紅的雪花盛開時,含笑凋零。

  一縷香風,裹著一滴鮮血落入冰霜長河。在巨浪滔天的長河對岸,一個紅衣老者鐵青的面龐。清晰地映入了羅伊的眼簾。

  這一刻,羅伊雙目如赤,淚如雨下。

  模糊淚眼中,畫面再轉。一個老人靜靜的坐在軍營裡。一夜之間。他的黑髮變成了白頭。然後,他脫下了鎧甲,穿著一身亞麻布長衣,在無數黑髮騎士的注視下,走出了那座他原本死也不會走出的要塞大門。

  他一路向西向北,一直走到梵丁堡。

  在那座無數信徒心目中最神聖的宏偉大城下。他靜靜地等到了天黑。然後,就像一隻復仇的孤狼,一夜之間,他將梵丁堡殺了個血流成河。

  一個又一個紅衣主教死在了他的手裡。直到教廷山上,那個頭戴華冠身穿錦繡長袍的矮小老者出現。

  他們的戰鬥,就如同天神的碰撞。即便以羅伊如今的層次,也只能仰望。就像是一隻小小的螞蟻仰望兩頭角力的大象。

  最終,是兩個天使和一道聖光的出現,才讓華冠老者占據了上風。

  「爺爺……」羅伊喃喃呼喚著。

  畫面中,戰敗的老者被囚禁於教廷山上的地宮之中。華冠老者不敢殺他,因為在那一天,那座屹立於魔族潮水前的要塞裡,所有騎士都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們開啟了通往救贖大陸一方的大門,卻無人越界。

  他們用這種沉默的方式,向整個大陸包括高高在上的天國,發出了警告。

  最後,這幅畫面緩緩消失,一個巨大的身影,出現在了羅伊的面前。身影越來越清晰,最終化作一個身穿魔法長袍的巨人。

  羅伊靜靜的凝視著這個巨人。

  那一幅幅畫面還在他的腦海中回放著,一次又一次。

  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羅伊就無數次的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得知當年發生的一切,找出真相,找到那些宛若幽靈一般,隱藏在歷史的迷霧中冷冷注視著自己的眼睛,找到那些早應該付出代價的仇人。

  可是,離開波拉貝爾僅僅兩年的他所能接觸的層次還太低了。他還來不及去接觸那宛若雲端一般高高在上的人和秘密。

  那是整個大陸所有人的禁忌,是一道被無數名字震耳欲聾的大人物拼命想要掩蓋的血口。

  所有試圖解開真相的人,下場都是死。

  羅伊很有耐心,就像一隻匍匐在草叢中緩緩移動的獵豹。這一年多來,隨著實力的提升,他能夠接觸的層面已經越來越高。他確信,自己有一天一定會接觸到真相,一定會揭開秘密並找到殺害母親的仇人。

  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這一天,竟然如此突然的以這種方式到來了。

  雖然只是幾個片段,雖然那遠遠不是秘密的全部,但歷史的迷霧,終於在自己的面前掀開了面紗的一角!

  回想著銘刻在心底的那個紅衣老者的相貌,羅伊深深躬下身,向巨人行禮。




第六卷 

第四十章  班克薩爾的回憶


  巨人凝視著羅伊,眼中有憐惜,也有欣賞,鼓勵和期盼。就像看著一隻在暴風雪中掙扎前行的小獸。尤其看到這個背負血海深仇和沉重命運的青年那雙依舊清澈的眸子,他的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絲微笑。

  「謝謝,」羅伊誠懇地道,「尊敬的諾伊奧坦斯先生,這是我所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巨人法師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個巨人法師顯然是諾伊奧坦斯留下的一縷神識。他是諾伊奧坦斯的一部分,擁有他的思想和意志,卻並非其本身。

  寂靜中,巨人伸出手,一指緩緩點向羅伊的眉心。羅伊沒有躲避。任由巨大的手指觸在眉心上。

  「從現在起,你就是星塔的主人了。」一個聲音和一股龐大的精神力,如同溫暖的涓流,流入了羅伊的識海。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當巨人的身影淡去,模糊,消失之後,羅伊才身體一震,恢復了神智。

  而在這一過程中,羅伊已然吸收了那股精神力中所蘊藏的無盡信息。這些信息,有關於這座魔法塔的;有關於星王、巴斯塔德和三隻骨龍的;也有關於諾伊奧坦斯本身以及他留下的另外兩個遺跡的。

  「恭喜您,主人。」見羅伊睜開眼睛,星王和巴斯塔德都恭敬地道。

  羅伊眼中,一道星光斂去。

  啪!一聲輕響。裂開的金屬立方中,一個白色的氣泡漂浮到羅伊的面前,氣泡破裂,一根通體漆黑的植物根莖,落在了羅伊的手裡。

  深淵龍根。

  顯然,這是諾伊奧坦斯早已經算到。並且準備好的。

  羅伊凝視著手中的龍根良久,衝星王和巴斯塔德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回去吧。」

  說完,也不用星王動手,他念頭一動,星塔魔法陣已然自動遵從了他的意志。將他和星王,巴斯塔德送回到了鬥獸場的地下囚禁區。

  ###

  班克薩爾靜靜的坐在地上。

  這隻巨大的紅色惡魔,此刻已經全然沒有了十二級惡魔的強大氣勢,只是低著頭,如同一塊沉默的岩石。

  作為一隻踏著同類的屍體,從屍山血海中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十二級惡魔,班克薩爾是深淵中無數惡魔仰望的存在。它擁有廣袤的領地,統領著上百萬的大小惡魔,跺跺腳。就能讓天地變色,八方震動。

  它的強大,並不僅僅體現在力量方面,還在於它超越其他惡魔的智慧。

  是它親手設計了這個領導惡魔走向光明世界的偉大計劃,並將其實施。此刻,鋪天蓋地的惡魔大軍正通過血祭通道湧向大陸。它們已經站穩了腳跟,人類守軍在它們面前節節敗退,眼看著它就要成為深淵惡魔的英雄。

  可此刻。班克薩爾卻只能落寞的坐在這裡。

  它已經完全的失去了戰鬥力,身體的創傷。已經到了幾近崩潰的地步。不斷有紅色的岩漿從傷口中流出來,滴落在地面上,發出哧哧的灼燒聲。

  為什麼?

  自從羅伊離開之後,班克薩爾的腦海中就一直晃蕩著這三個字。直到現在它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輸。

  如果是自己的失誤的話,班克薩爾能夠接受。如果是因為對手的強大,它也能夠接受。

  可偏偏。都不是。

  回顧整個過程,班克薩爾覺得自己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運氣太差!

  而這,是它最不能接受的失敗理由。

  三隻骨龍在一旁交談著。被封印了六千多年的它們,剛剛解除了封印重獲自由。它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那個陽光明媚的世界了。它們談論著未來的生活。但更多的談論卻集中在它們的新主人身上。

  它們興奮的討論他是如何走進魔法塔,又是如何奇蹟般的通過那一個個常人根本就不可能通過的考驗。

  雖然它們的實力還遠在它們的新主人之上,但從它們的口中,班克薩爾聽到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和崇拜。到最後,或許是因為什麼賭注的原因,三隻骨龍還吵了起來,亂糟糟地互相指責。

  而也是在它們的口中,班克薩爾終於知道了那個黑頭髮的人類少年的名字。

  羅伊!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以班克薩爾對人類的了解,一個城鎮裡面,至少有那麼三五個人有著這個相同的名字。或許是一位戴著拉夫領,衣冠楚楚的紳士,或許是一位手藝精湛的老皮匠,或許是一個留著鼻涕的小屁孩。

  可是,當此刻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班克薩爾卻只覺得腦海中,如同一道驚雷響起,數百年前的一幕,就像是一道劃破夜空的流星般,出現在眼前。

  那一天,班克薩爾從自己的黑山領地的城堡陽臺上起飛,穿越風暴,來到了位於深淵深處的一座修建於高山之上的華美宮殿,面見它所侍奉的主人,深淵統治者,十四級惡魔薩博尼斯。

  化身為人形,穿著一身柔軟寬大的絲綢長袍的薩博尼斯,正在花園裡給幾株從外面世界弄進來的鮮花澆水。

  在暗無天日的深淵之中,養花是一件非常奢侈的愛好。在外面世界的普通人花園裡,這幾株花只能算是普通,甚至沒有花匠會在它們的身上多費一點心思。可在深淵中,即便對薩博尼斯來說,這幾株花也稱得上珍貴無比。

  當看到心腹手下班克薩爾降落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薩博尼斯放下了手中的水壺,臉上浮現一絲笑容,問道:「什麼事?急匆匆的。」

  那時候,薩博尼斯距離它最終的日子,只剩下了幾百年時間。麾下的十三級惡魔們,已經有許多開始蠢蠢欲動了。

  它們不再對它如同以往那麼敬畏,對它的話也開始陽奉陰違。

  班克薩爾清楚的記得,那一天,它在薩博尼斯的眼角看見了一條皺紋。它那高大,如同獅子一般雄健的身軀,終於敵不過時間,開始裂開第一條裂縫。

  班克薩爾說出了自己思考很久的計劃。

  它知道,在薩博尼斯死去之前,自己是無法晉升到十三級的。而且,即便晉升了,身為薩博尼斯最寵信心腹的它,最終的結局也是被新的深淵統治者撕成碎片。

  因此,班克薩爾要搏一搏。

  它希望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到來的時候,自己不是屈辱的死於清洗,而是作為惡魔這個被詛咒和黑暗壓迫了無數歲月的種族的英雄,沿著一萬年前,薩博尼斯曾經走過的道路,衝出深淵,到光明世界去。

  它告訴了薩博尼斯自己發現的那個遺跡,告訴了它自己以此為核心,設計的整個計劃。

  班克薩爾越說越興奮。

  在它看來,這個計劃幾乎是天衣無縫的。而它之所以告訴薩博尼斯,除了需要更多的關於遺跡的資料,以及如何開啟血祭通道的方法之外,它更多的,其實是一種孩子氣的炫耀。就像抓到了兔子的小孩迫不及待的向大人邀功。

  可那一天,班克薩爾在薩博尼斯的臉上,看見的卻不是它想看見的驚訝和讚嘆。

  那是一種極其古怪的神情。

  然後,薩博尼斯對它說了一番讓它至今的記憶深刻的話:「我知道,有一天,一定會有一隻惡魔來到我的面前,對我說這些話。可是,我沒想到是你。」

  班克薩爾當時並沒有思考薩博尼斯話中的真意,它很自然的將其理解成了誇獎。

  「大人,您覺得這個計劃可行嗎?」它興奮地問道。

  薩博尼斯重新拿起了水壺,給花澆水,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良久,薩博尼斯道:「這是命運的指引。如果你想去做的話,就去做吧。不過,我需要告誡你兩件事。第一,有時候一件事是否成功,並不取決於是否符合你所設想的那種方式。就像你到我這裡來,是飛來還是走來,都是一樣的。」

  班克薩爾有些懵懂的點了點頭。

  薩博尼斯瞟了它一眼,臉上的神情,愈發的古怪了:「另外,如果有一天,一個名叫羅伊的人類救了你的命,那你就追隨他吧。」

  班克薩爾記得,自己當時就傻了。

  不過,就在它準備追問的時候,薩博尼斯卻沒再解釋,而是告訴了它關於血祭通道的開啟方式以及計劃中一些需要注意的問題之後,就把它趕走了。

  當班克薩爾飛離花園的時候,它看見的,是薩博尼斯孤獨的身影。

  在它面前,是幾株由那個巨人法師贈送給它的鮮花。鮮花輕輕搖晃著,花瓣上還殘留著晶瑩的水珠。如此嬌柔美麗。

  可終其一生,它們再見不到一絲陽光。

  後來,薩博尼斯終究還是死了。而班克薩爾,也開始執行它的計劃。再後來,這個在班克薩爾看來幾乎不可能失敗的計劃,就莫名其妙的走到了這一步。

  當聽到那黑髮小子的名字的時候,所有的回憶都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湧來。班克薩爾一時竟然癡了。

  這時候,魔法陣的光芒再度在寂靜的囚室裡亮起。當看見比蒙身邊,那個單薄的身影時,班克薩爾死灰一般的眼中,閃過一道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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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四十一章  追隨


    片刻之後,光芒斂去,羅伊快步走到了班克薩爾的面前。

    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戰爭,關鍵就在這只十二級惡魔的身上。這就是羅伊留下班克薩爾一命最簡單的理由。

    “班克薩爾,召回你的軍隊吧,”羅伊道,“你已經輸了。我可以放過你,但條件是,我不想再看見有人為此犧牲。”

    星王和骨龍們,都向班克薩爾投以威脅的目光。

    在它們看來,主人的這個決定完全是送了一條命給這只該死的惡魔。不然的話,殺了它,憑藉自己的力量,一樣能夠殺出去。

    班克薩爾看著羅伊。

    它發現,在羅伊離開了一段時間再回來,整個人看起來都和之前有了許多不同。就像一把寶劍終於磨礪開鋒,給人以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

    這時候,小東西走到了羅伊的身邊。它怯生生地看了看班克薩爾,然後把臉躲在了羅伊的腿後。

    羅伊輕輕拍了拍它的頭。

    小惡魔身體化作一道旋轉的光芒,消失於羅伊的手臂上。

    看著羅伊手臂上的小惡魔圖案,班克薩爾心頭的最後一點防線也終於崩塌了。它無比清楚一個擁有一隻比蒙,三隻骨龍,同時還得到了惡魔獵殺者追隨的傢伙,對深淵來說,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班克薩爾站起身來。

    “我答應你。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它說道。

    它的話才出口,星王和三隻骨龍極度危險的氣息,就已經鎖定了它。這該死的泥巴,居然還敢提要求,簡直不知死活!

    就在星王它們忍不住要動手的時候,它們卻震驚的看見,班克薩爾單腿屈膝,向羅伊跪了下來。

    “讓我追隨您,”它低下巨大而猙獰的頭顱。“我的主人。”

    看著班克薩爾,羅伊心頭猛地一松。他知道,這一場戰爭,終於可以結束了。

    守護塔里。氣氛緊張而壓抑。

    剛剛擊退了一次惡魔攻擊的傭兵們,正準備著下一次的戰鬥。一些人在擦拭著手中的武器,一些人在閉目冥想,一些人在吞服丹藥。大家都保持著沉默。除了腳步聲之外,就只剩下精疲力竭的喘息聲和傷者的呻吟聲。

    朗德羅等十幾位隊長們。站在塔門前,望著遠方黯淡的光線中隱隱約約的惡魔群,心頭只是無比的憂慮。

    短短一個禱時的時間,惡魔就已經發動了三次進攻了。

    這幾次進攻的強度,一次比一次強。尤其是剛剛結束的這一次,惡魔就如同瘋了一樣,至少丟下了三千具屍體才無奈的退下去。

    此刻,這些死去的惡魔還沒有完全化成黑泥。放眼看去,只見守護塔大門前的空地上,滿滿的都是奇形怪狀的屍體。

    它們有的崩裂成燃燒的碎塊。有的直接凝固成了灰白色的雕塑,還有的身體一半保持著完整,一半化成黏稠的黑色液體擴散開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硫磺氣息,分外刺鼻。

    幸運的是,在如此瘋狂的攻擊中,大家還是扛下來了。

    如今的守護塔,人類傭兵的實力已經今非昔比了。羅伊領導的近三百名傭兵的到來,使得分散在花園各地的傭兵終於凝成了一股繩。

    在朗德羅等人的組織下,傭兵們分成三個戰鬥大隊。每個隊伍一百二十人。採用防禦力最強的巨蟒幻陣。一個戰鬥隊退下來,第二個戰鬥隊立刻頂上去,循環往復,始終保持著充足的體力。

    而朗德羅等大光明騎士和剩下的數十個實力出眾的榮耀騎士。則組成了預備隊,屢屢出現在最危急的時刻。

    在魔法師的幫助下,狹窄的守護塔大門,成了惡魔難以逾越的天塹。它們如同潮水一般撲上來,卻一次又一次在騎士們鋒利的長劍,堅硬的盾牌以及連綿不絕的魔法光芒中撞得粉碎。

    當然。傷亡還是不可避免的。幾次戰鬥下來,人類傭兵這邊還有三十人因為受傷失去了戰鬥力。

    沒有人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大家都知道,己方的戰鬥力再強,守護塔地形再易守難攻,如此被一點點蠶食下去也遲早有崩潰的時候。而在這樣的絕境下,除了固守之外,並沒有別的辦法。想要突圍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此刻大家最擔心的卻不是自己,而是裡奧。

    每每想到他拼了命引走那只恐怖的十二級惡魔的一幕,大家的心情就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沉甸甸的難受。

    要知道,聚集在這裡的,全都是帝國南方傭兵界的精英啊。脫下衣服數一數身上的傷疤,打聽打聽在南方傭兵界裡的名聲,哪一個不是從刀山火海裡闖過來的,哪一個不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可偏偏,到最後,大家卻是靠著一個不過二十歲年紀的青年才活到了現在。

    是他在陰雲中救下了奧麗維亞,伍德等聯合小隊的成員。也是他在最危急的關頭,輾轉死亡花園,將一盤散沙的大夥兒聚集起來。更是他在那只恐怖的十二級惡魔降臨的時候,以身為餌將其引開。

    這讓大家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這輩子,大家就沒這麼欠過一個人的情。

    選擇以傭兵為職業的,大多都是血性漢子,在平日裡彼此也是守望相助。要說欠人情,他們並不怕。點滴之恩,他們可以湧泉相報。若是救命大恩,他們隨時都可以豁出自己的這條命去!

    可如今,大家害怕的是,就算想報恩也再也沒機會了。

    沒有人知道裡奧現在怎麼樣了。

    被一隻十二級惡魔追殺,對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場絕望得看不到絲毫希望的噩夢。裡奧能夠活著回來的機率,恐怕連萬分之一都沒有。

    唯一讓大家堅持到現在的,是裡奧離開前的那番話。

    “我只希望,在我回來之前,大家能夠齊心協力守住這裡。成功了,咱們一起出去。失敗了……我很高興能夠和大家並肩作戰!”

    這句話,在此後的戰鬥中一直迴響在大家的腦海中,一刻未曾停止!

    那就是他們全部的動力!

    哪怕知道可能性很小。但大家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幻想。幻想他回來,幻想他領著大家離開這裡,在無數人的注視下,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重返光明的世界。

    那榮耀的一刻,只要想想都讓大夥兒心馳神往熱血沸騰。

    而若是他回不來,大夥兒也不會放棄。他們會繼續戰鬥,直到最後一個人的生命最後一刻。

    那是他們對那個黑髮青年的致敬。

    他們將以這種方式,告訴他。能夠和他並肩戰鬥,自己是多麼的榮幸!

    “他會回來嗎?”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又問出了這個問題。似乎每次戰鬥結束之後,大家的腦海都會在第一時間浮現這個共同的疑問。前面幾次,都沒有人能夠回答。不過這一次……幾位領頭強者的心頭都是一動。

    “已經超過五十分鐘了,”朗德羅道,“你們說,會不會……”

    “很有可能!”奧麗維亞道,“這麼長時間了,那只惡魔都沒有回來。說明它追殺裡奧並不順利。肯定是遇見了什麼麻煩!”

    “會是什麼麻煩呢?”有人問道,“難道,裡奧能幹掉那只十二級惡魔?”

    沒有人回答。

    這個念頭,無疑是大夥兒心頭隱藏最深的期盼。可是,就算白癡都知道這樣的想法有多麼的荒謬。別說說出來,哪怕只是在自己腦海裡悄悄轉轉,都讓大夥兒有一種傻天真的羞恥感。

    而就在這時候,卻聽斯嘉麗冷哼一聲道:“為什麼不呢?那傢伙狡猾多端,誰知道他能幹出什麼事情來!”

    眾人都有些驚訝的扭頭看去。雖然斯嘉麗的語氣冷漠,可誰都能聽出這位性格高傲冷漠的郡主對裡奧的關心。

    而斯嘉麗的話音剛落。就聽桑德拉開口道:“我贊同斯嘉麗郡主的想法。雖然從實力來說,裡奧不可能是那只惡魔的對手,但他絕不是一個莽撞的菜鳥。他既然敢引開它,就一定有對付它的辦法。或許……”

    桑德拉擦乾淨了手中那巨大刀柄上的污泥。將其背在背上,半眯著眼睛道:“……他就算殺不了它,也不排除他可能用別的辦法對付它。”

    眾人聞言,精神都是一振。

    在這些傭兵當中,血魔之手的風暴女王桑德拉無論身份地位,還是戰鬥經驗和絕對實力。都是數一數二的。在之前的戰鬥中,她手中那把巨大的光刀,已經以無數惡魔的屍體證明了這一點。

    既然她都這樣說,那說明大家心頭所想,也並非全無可能。

    眾人一時議論紛紛。

    就在這時候,遠處又傳來了惡魔的嘶吼聲。而這一次,惡魔群的聲勢比起之前更大更狂躁。以至於大夥兒都被嚇了一跳。

    只聽無數惡魔彙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樹木在風中瘋狂地搖曳著,大地震動,地面的碎石沙礫都在微微地顫抖著。間或有幾聲特別高亢的嘶吼,就像尖利的長矛一般刺入耳膜,讓人分外難受。

    眾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守護塔樓梯上傳來。扭頭看去,只見弗朗哥飛快地沖了下來,向朗德羅喊道:“隊長,你們快來看!”

    一股不詳的預感瞬間襲擊了大夥兒,大家對視一眼,都飛快的向樓上跑去。

    一口氣跟隨弗朗哥上了塔頂,抬眼向遠方一看,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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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四十二章  留給後世的名字


  他們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包圍守護塔的惡魔潮已經比之前擴大了近十倍。

  從三百米外開始,巨大的包圍圈就向遠方無邊無際的蔓延開去。成千上萬張牙舞爪的惡魔密密麻麻的擁擠在一起,由近到遠,和遠方的幽暗夜色連成一片。天空中,還有數不清的惡魔在飛翔著,如同馬蜂一般。

  那種景象,直讓人寒毛倒豎!

  毫無疑問,惡魔已經將分散在花園其他地方的軍隊全都調動到了這裡。粗略計算,其總數量已經超過了五萬。

  而更可怕的是,這一次,惡魔群並沒有將六級的低階惡魔排在最前面。突在最前面的,是上千隻九級惡魔。緊隨其後的,是兩百多隻十級惡魔。其他八級以下的惡魔,反倒排在了後面。

  這和惡魔通常驅使低級惡魔衝鋒的戰術截然相反。

  這意味著,這些惡魔已經失去了耐心。

  在壓力之下,那些身份地位更高的九級和十級惡魔將親自出手。它們不會容忍再一次的失敗,更不會在低級惡魔的面前丟臉的退縮。而只要它們在前面,等級制度森嚴無比的惡魔大軍就會一直持續戰鬥下去。

  直到將這座守護塔徹底淹沒!

  看著這地獄般的景象,所有人臉上的血色都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一片煞白。

  他們知道,沒人能夠在這樣狂潮中活下來。當這一次惡魔的進攻發動的時候,也就是自己人生中最後一戰的來臨。

  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看來,咱們的死期已經到了。」一片死寂中,朗德羅環顧四周,緩緩道,「你們害怕嗎?」

  四周一片沉默。

  當朗德羅的目光經過一位大光明騎士的時候,這位衝動的騎士怒道,「看我幹什麼?老子進了這裡,就沒想過活著出去了!」

  「我也一樣,」朗德羅點點頭。目光繼續移動,「我相信,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一樣。既然如此,那我們現在的處境。不過是敵人多了一點罷了。」

  眾人都看著朗德羅。

  「我們都知道這場災難意味著什麼,都知道如果真的讓惡魔衝出了深淵,會有多少人死去。而這些人裡面,可能就有我們的父母,有我們的妻子和孩子。其實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早已經不僅僅是我們個人的遭遇了。這是一場戰爭,一場我們看不見,但一定有無數人正在和我們並肩作戰的戰爭。」

  他的身體原地轉了一圈,「我不知道現在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了,但我相信,惡魔還沒有得逞。為什麼?」

  他自己回答道,「因為它們擺出這樣的陣勢,因為它們要和我們拼命。這足以證明它們已經急了。它們還沒有得到它們想要的。它們需要更多的鮮血來完成血祭通道。而偏偏,活著的人都集中在這裡。」

  傭兵們的眼神都亮了起來,血液也彷彿被什麼東西給點燃了。

  「而這也就意味著。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價值的。我們多殺一隻惡魔,外面的人就少面對一隻惡魔。我們多拖延一分鐘,外面的人就多一分鐘應對的時間。在這場戰爭中,我們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他的聲音,在眾人的耳邊迴盪著。

  「所以,我們不僅僅是為自己而戰,也是為了我們的親人,為了人類,為了我們的子孫能夠繼續生活在陽光下的這片土地而戰。在魔族入侵的今天,沒有人知道人類的未來究竟會是光明還是黑暗。但至少現在,我們可以盡我們所能。」

  說著,朗德羅微微一笑道:「況且,我們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賺了不是嗎?如果沒有里奧,咱們這些人就連屍體都早已經冷了!」

  朗德羅說完,當先向塔下走去。

  「那小子為了我們毫不猶豫的犧牲了他自己。那現在,該我們為了他,為了更多的人犧牲我們自己了。趁著還有時間,大家寫好遺書吧!未來如果有一天。有人來到這裡,或許會把我們的遺書帶給我們的家人。那時候,至少我們的孩子會知道,自始自終我們都在堅持戰鬥,沒有人退縮過!」

  朗德羅的身影,消失在塔頂入口。

  「隊長說得對。」一片能聽到心跳聲的寂靜中,阿芙輕輕將長髮拂到耳後,微微一笑,跟著朗德羅下去了。

  「呼,屠蘇,這次咱們比比誰殺得多?」拉西奧斯扭頭看向野蠻人女勇士,挑釁道。

  「無聊。」屠蘇跟在阿芙身後。

  「怎麼無聊了?」拉西奧斯邁動小短腿追了上去,「你不敢賭嗎……」

  拉西奧斯的聲音消失在守護塔裡。奧麗維亞向餘下眾人一笑:「我要去想想我的遺書怎麼寫了……」

  伍德愁眉轉身和她並肩而行,苦著臉道:「奧麗維亞,幫我個忙,我寫信可不在行。」

  「你確定要讓你兒子看一封高地人文字的遺書嗎?」奧麗維亞一邊走一邊笑。

  亞爾維斯跟上了伍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我幫你寫。不過,伍德你看起來這麼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傢伙,居然不會寫信,還真是出人意外啊……」

  傭兵們一個接一個的走下了守護塔。

  這時候,他們的臉色已經不再蒼白,眼神也不再恐懼。甚至沒有人再扭頭去看遠方的惡魔一眼。

  正如朗德羅所說,敵人不過多了一些罷了。

  這是一個該死的亂世,這也是一場席捲整個人類的災難。而自己,恰好被丟到了這個漩渦的中心。

  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這都是不幸的。

  可對於一個傭兵,一個生逢這個亂世的血性漢子來說,卻又是幸運的。

  沒有人知道這場戰爭的結果會是如何,但大家知道自己可以為這個世界留下什麼東西——那是後人念及,會感到驕傲和榮耀的名字。

  如果人類終究有繼續種族傳承,繁衍生息的未來,如果有人發現了這裡,那麼,他們會知道,在救贖歷321年8月的這一天,數百名傭兵曾經在這裡英勇的戰鬥過。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他們或許不能拯救自己,但他們可能拯救千千萬萬的人。

  一張張遺囑,被寫在紙上,撕下來的亞麻布襯衣上,割下來的斗篷上。然後放在了一個鐵箱子裡,置於塔頂。

  惡魔不會對這個鐵箱子感興趣。

  它會靜靜的躺在這裡,落滿灰塵,等待有一天被人開啟。

  遠處,惡魔的喧囂聲已經越來越大了。傭兵們緊緊握著手裡的武器,站在了各自的戰鬥位置上。這一次,朗德羅不再選擇一個戰鬥隊一個戰鬥隊的輪換。而是將所有人都投入了進去。

  很快,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惡魔開始了衝鋒。

  上千名九級惡魔,衝在了最前面。有金翅翼魔,有雙身影魔,有鋼甲泥魔,有速度飛快宛若刺客一般的爪魔。

  它們從幾百米外開始奔跑,速度越來越快。它們掠過樹木,跳過地面的岩石溝壑,風馳電掣。如此眾多的惡魔集體衝鋒,聲勢極其恐怖。巨大的咆哮聲和呼嘯的風聲混雜在一起,聽上去就像是巨浪滔天的海嘯。

  大地塵煙四起,泥土碎石枯枝落葉被拋上天空。一道高達數十米的黑色沙塵暴,率先撲上了守護塔。

  傭兵們的視線,被壓縮到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離。耳朵裡,就只聽見碎石泥土如同雨點般劈哩啪啦砸在守護塔和地面上的聲音。大地震動著,越來越劇烈,就如同有千萬戰馬飛馳而來。

  近了,近了!

  終於,第一隻惡魔衝破塵霧,出現在眾人眼前。

  「戰鬥!」朗德羅一揮手中長劍,縱聲狂吼。

  「戰鬥!」

  傭兵們同時發了一聲喊,爭先恐後的衝了上去。他們擁擠在一起,鎧甲隨著奔跑而發出碰撞的聲音。一個個戰環被釋放出來,武器高高舉起。血液燃燒著,怒吼聲震耳欲聾。

  更多的惡魔衝出塵霧。

  雙方就像兩道相對奔湧的浪潮,眼看就要碰撞到一起。可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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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四十三章 坐在惡魔肩膀上的人


  一聲巨大的惡魔吼叫聲,自遠方傳來。

  隨著這吼聲,衝在最前面的那隻九級惡魔,如同聽到了什麼命令一般,在距離守護塔大門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它臉上的猙獰消失了,也不再咆哮。扭頭看向聲音傳來方向的眼裡滿是困惑和迷茫。

  而跟著它一起衝出塵霧的幾十隻惡魔也都不例外。它們一個接一個的停下腳步,有些面面相覷,有些目光呆滯。從兇狠的全速衝鋒到茫然的停步,這如同中了邪一般的變化,讓它們看起來分外可笑。

  傭兵們已經衝到了大門口,但預想中接敵的位置,卻空空蕩蕩的。最近的那隻惡魔,都還在十米之外。

  「怎麼回事?」

  就在傭兵們不明所以的時候,他們發現,那些惡魔竟然掉頭就走。

  狂風吹拂的沙塵還在瀰漫,可只一眨眼的工夫,原本應該撲上來殊死搏鬥的惡魔,卻已經只剩下了隱約的背影。

  而這個時候,之前那山呼海嘯一般的惡魔咆哮聲已經消失了,震動大地的腳步聲也沒有了。大家能夠聽到的,只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而且越來越遠。一陣風吹來,守護塔前竟然安靜得如同修道院的清晨。

  傭兵們都有些發懵。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有些手足無措。

  遺書已經寫了,這一戰也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從守護塔一層大廳的出擊位置到門口,不過短短幾十米而已,大家殺氣騰騰的衝上來,憋足了一口氣要拼命,卻沒想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大家小心。」寂靜中,伏在地上聽音的弗朗哥忽然開口道,「它們沒有退遠。」

  傭兵們再度緊張起來。大家握著手裡的武器,看著那湧動的塵煙,只覺得手心裡滿是汗水。

  「這些該死的惡魔,什麼時候還會玩戰術了?」拉西奧斯嘟囔道。

  「衝過來又退回去。」屠蘇瞪了他一眼,「這也算戰術?」

  「怎麼就不算?所謂一鼓作氣……」拉西奧斯正要爭執,卻聽一旁的拉里道,「噓。快看,那是什麼?」

  瀰漫的塵煙,正緩緩散去。

  隨著一股龐大的威壓,一個巨大的紅色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塵煙消散的越來越快,這個身影也越來越清晰。而當傭兵們看清它的模樣時。所有人都只覺得腦海裡嗡的一聲。

  是那隻十二級惡魔!

  它回來了。

  傭兵們面若死灰。他們看著這隻惡魔如同高貴的君王一般穿過惡魔群,看著無數惡魔在它身前如同潮水一般分開。

  天空中的惡魔降落下來,地面的惡魔惶恐地匍匐在地。放眼望去,就只見大片大片的惡魔群如同被狂風吹拂的稻田一般,同時矮了一大截。那場面,那景象,無比壯觀。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心底殘存的最後一絲幻想,終究還是被現實擊破了。

  這隻紅色惡魔的出現,意味著里奧已經兇多吉少,也意味著。大家最後就連拼命的機會都已經沒有了。

  眼看這隻可怕的十二級惡魔越走越近,傭兵們都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手裡的武器。

  難以抑制的悲憤,就如同火焰一般在胸口灼燒。

  「我們跟它拼了!」

  「對!拼了!不過就是個死!」

  所有人都知道,到這個時候,再固守大門已經完全失去意義了。與其等著被這隻十二級惡魔衝垮陣形,倒不如主動發動一次衝鋒。

  同樣是死,這樣的死法至少痛快些!

  不過,就在傭兵們群情激奮,甚至已經有人忍不住往前衝去的時候。忽然,一個眼尖的傭兵叫道。

  「等等……你們看,那是什麼?」

  順著傭兵的手指,眾人發現。在那隻巨大的紅色惡魔肩膀上,似乎有什麼東西。之前因為距離和塵霧的關係,大家看的不是太清楚。可隨著它的走近,大家赫然發現那似乎是一個人的輪廓。

  一個坐在惡魔肩膀上的人?!

  一雙雙眼睛慢慢地,慢慢地睜大,睜圓。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

  羅伊坐在班克薩爾的肩頭,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傭兵們。

  因為害怕太過驚世駭俗,因此,他讓星王帶著三隻骨龍暫時避開了。而自己則和班克薩爾一起回到守護塔,解決這裡的危機。

  作為這支惡魔大軍的統帥,同時也是這裡唯一的一隻十二級惡魔,班克薩爾對惡魔的統治力是絕對的。那鋪天蓋地衝向守護塔的惡魔大軍,對數百傭兵來說是一場滅頂之災。而對班克薩爾來說,卻不過是一個命令罷了。

  看著眼前這一雙雙充滿了驚喜,難以置信,甚至泛著淚光的眼睛,羅伊的心裡說不出的開心和慶幸。

  無論是魔法塔裡的艱難闖關,還是死亡花園裡一次次和死神擦肩而過的生死搏殺……自己的努力,能夠換來如今的結局,能夠換來這一張張依舊生機勃勃的,鮮活的,激動而喜悅的臉龐,就全都不枉了!

  「里奧……」朗德羅走出了人群,驚喜中,又帶著一絲對班克薩爾的戒備。

  羅伊從班克薩爾的肩膀上跳了下來,擺擺手,班克薩爾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邊。

  「隊長,結束了。」羅伊對朗德羅道,「我們可以回去了。」

  傭兵們呆呆的看著羅伊,心跳隨著他的聲音,一點點的加速。渾身的血液,也漸漸沸騰起來。

  「真的?」奧麗維亞的聲音有些發抖。

  羅伊點了點頭道:「真的。」說完,他扭頭衝班克薩爾做了個手勢:「班克薩爾,讓你的手下都離開吧。」

  班克薩爾恭敬的行禮道:「遵從您的意願,我的主人。」

  它轉頭向數以萬計的惡魔發出了一連串急促的吼叫聲。片刻的騷動之後,惡魔開始了撤退。先是外圍的低級惡魔,然後是中央的中高級惡魔。一隊隊,一群群,如同遷徙的羚羊群一般,散入遠方黯淡的夜色中。

  當最後一隻惡魔離開之後,傭兵們終於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哐噹一聲,一個傭兵手裡的長劍跌落在地上。然後,歡呼聲沖天而起。所有人都跳了起來,瘋狂地向羅伊衝去。




第六卷

第四十四章  瘋了


  這一刻,所有人都瘋了。

  滾燙的淚水模糊了他們的眼睛,死裡逃生的喜悅點燃了他們的血液。沒有人還能在這時候保持理智,他們只是瘋狂的,用盡全身力氣的吼著,奔跑著,如同潮水一般,將那個拯救了自己的青年淹沒。

  朗德羅和拉裡衝在最前面,他們剛剛給了羅伊一個狠狠的擁抱,身後湧來的傭兵們就抱連同他們一起抱住了。更多的人衝過來。來自四面八方的撞擊使得他們只能不斷的移動腳步來保持平衡。

  很快,歡呼擁抱的人群就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球。

  數以百計傷痕累累渾身是血的漢子擁抱在一起,彼此勾肩搭背。他們個個面紅如赤,脖子和額頭青筋畢露。他們咆哮著,那種毫無意義的而又震耳欲聾的吼叫聲,是遠比任何歡呼都更直接更強烈的情緒宣泄。

  斯嘉麗的眼眶有些泛紅,當淚水湧出眼眶的時候,她用手捂住了嘴巴。

  她注視著傭兵們。

  以前的她,對這些傭兵是不屑一顧的。和那些接受了冊封的有產貴族騎士比起來,這些傭兵不過是一群粗魯的烏合之眾罷了。他們的談吐舉止,他們的桀驁不馴,乃至他們身上的汗味,都讓她避而遠之。

  可如今,她卻移不開自己的目光。

  一種驕傲的情緒,在心頭湧動著。

  在之前的戰鬥中,斯嘉麗並沒有因為自己高貴的身份和相對低微的實力,就心安理得的縮在其他人的後面。戰鬥中,她一次又一次的釋放著魔法,努力貢獻著自己的力量,直到魔力耗盡,精疲力竭。

  而當惡魔退去的時候,她又專心致志的冥想,恢復魔力。哪怕能起到的作用微不足道,她也只是咬著牙堅持著。

  這讓她贏得了傭兵們的尊重。

  就連拉爾夫和幾位護衛騎士。對她的態度也在恭順中,多了幾分尊敬。

  斯嘉麗能夠感受到周邊人們的態度,但個性要強切特立獨行的她,對此並不怎麼在乎。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而已。她並不會因為別人的眼光。而有什麼改變。

  不過此刻,斯嘉麗很慶幸。

  她慶幸自己做了那一切,很慶幸有資格站在這裡,作為這些英勇的傭兵中的一員,用淚水來品嘗勝利的喜悅。

  她也很慶幸。自己活了下來。大家都活了下來。

  生活依然可以繼續,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在陽光下呼吸,奔跑,或者在落滿楓葉的山坡上打個盹,在滿是牛馬臭味,鐵匠鋪的叮噹聲和小商販吆喝聲的集市裡穿行。和遇見的每一個熟悉的人打招呼。

  他們依然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依然可以在深夜的小酒館裡面紅耳赤的吹牛,爭吵,然後大打出手。

  斯嘉麗從來不知道。原來想像那樣的生活,也能讓自己如此快樂,乃至淚流滿面。

  同樣淚流滿面的,還有阿芙,還有桑德拉。

  阿芙靠在石柱上,眼中閃著淚花,微笑的注視著瘋狂歡呼的傭兵們。

  她的魔法袍有些破損了,白皙的肩頭有一部分露在了外面,微微顯出肩胛骨上一個紋身的一角。那是一隻金色的巨龍。而這個標記所代表的家族,對整個大陸的人來說都是高高在上的龐大存在。

  沒有人知道。這個圖案,從阿芙六歲起就已經紋上了。

  她是一個失去了雙親的孤女,因為天賦超凡而被蘭里斯家族選中,從小作為奧古斯都的侍女培養。

  和許多跟自己一樣的女孩子一樣。漸漸長大的阿芙也為自己的身份而驕傲。在蘭里斯家族,她們的權力甚至比許多二級管家還要大。無論她們出現在哪裡,受到的都是恭敬和禮遇,從來沒有人違背她們的意願。

  阿芙一度認為,那就是自己的整個人生。

  尤其是當她們跟隨在宛若太陽一般燦爛奪目的奧古斯都身旁時,她們覺得。那就是她們的喜悅和自豪的極致。

  後來,她離開了那裡。

  她奉命尋找一個名叫羅伊的男孩,留在他的身旁。就像一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隨時準備著切開他的喉嚨。

  阿芙從來不認為這樣的命令有什麼不對。

  對於蘭里斯家族來說,那不過是一個小遊戲罷了。就像對付一隻螞蟻,究竟是捏死它還是淹死它,唯一的區別只取決於人的心情和樂趣。而自幼的養成,早已讓阿芙將自己的生命和靈魂獻給了奧古斯都。

  為了他,她可以付出一切。

  這是阿芙第一次自由而獨立的行動,只可惜,任務進行得並不是太順利。

  當她來到慕尼城,還在絞盡腦汁試圖接近目標的時候,目標卻已經去了峽灣,然後很快就傳來了他死於神罰的消息。

  按道理,阿芙可以放棄任務,返回蘭里斯。

  但阿芙沒有回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覺得自己要找的那個人還活著。遲早有一天,自己會遇見他。這種莫名其妙而又無比強烈的直覺,加上頭一次見識了一個從來沒有見識過的世界的好奇心,讓她留了下來。

  因為那個名叫羅伊的男孩曾經領著一幫傭兵逆轉了盧利安的戰局,因此,她去了任務堂,成了一個傭兵。

  幾次任務之後,她已經小有名氣。也認識了更多的人。她和許多參加過峽灣戰鬥的傭兵都成為了朋友,從他們的口中,收集了不少關於目標的情報。

  阿芙本來以為自己無法適應這種生活。

  那充斥著喧囂和臭味的城市,那滿是泥水和馬車的街道,那粗魯的傭兵;隨處可見的騙子和小偷;還有髒兮兮的鐵匠鋪,皮革鋪;讓人毫無食欲的麵包店;以及搭著窩棚的難民,都和她成長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偏偏,阿芙就興致勃勃。

  就像自己身體裡的某一個被隱藏被壓制的本性,隨著這氣息而復甦了。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和蘭里斯比起來,這樣的日子更有生機,這裡的人更鮮活。

  阿芙一度認為,這是自己的錯覺。可此刻站在這裡,她終於確信,這不是錯覺。

  那種原本已經刻進骨子裡的驕傲,已經不知不覺被另外一種驕傲所代替了。

  一種是穿著華貴的長裙。行走於一塵不染的宮殿走廊,在透過七色玻璃的靜謐陽光中目中無人地從恭敬行禮的人們面前走過。

  而另一種,卻是在刀光劍影裡穿行,踩著流淌的鮮血,和渾身都是血汗的男人們肩並肩背靠背。一次又一次耗盡自己的魔力,來不及害怕,來不及思考,只是戰鬥著直到迎來新生和勝利。

  前一種,已經讓阿芙感到陌生。

  而後一種,讓她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

  淚水湧出了眼眶,阿芙輕輕提了提肩膀上的衣服,無聲無息的將那紋身的圖案遮擋了起來。

  不遠處,桑德拉將巨大的刀柄背在了背上。

  她緊繃的身體鬆弛下來,忽然就被一種巨大的疲憊所襲擊。於是她乾脆坐了下來。就坐在滿是鮮血和泥土的臺階上。

  將散亂的長髮挽了個髻,她抬頭看向花園的天空。

  花園的天空,被濃密的黑氣籠罩著。只有偶爾能夠從翻捲的黑雲之間,看到那如同山洞頂部般的岩石。

  岩石上,銘刻著神秘的魔紋。日月星辰,流轉奔走。

  這是一個偉大的遺跡。

  而自己,則在這裡親眼見證並親身參與了一次偉大的勝利。

  這個念頭,讓桑德拉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

  身為血魔之手這個最頂尖的殺手組織裡最頂尖的殺手,桑德拉用無數次成功的襲殺,換來了風暴女王的稱號。

  這是她第一次失手。

  儘管目標就在前方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但她知道,這個任務已經失敗了。

  趁著身旁的手下不注意,她飛快地伸手抹了一下眼睛。

  手背上的溫熱,讓她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肯定像一個打碎了心愛的花瓶或者收到了心上人情書的小女孩,分不出是傷心還是開心。

  她不記得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流淚了。

  但此刻感受著身體的傷痛和疲憊,看著那群瘋狂吼叫男人們,她忽然發現,哪怕做了這麼多年的殺手,自己的心。也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冷。

  這是一次糟糕的任務。

  但能坐在這裡,作為這幫歡呼的傢伙中的一員,真好。

  歡呼聲響徹雲霄。

  傭兵們彼此擁抱著,跳著,吼著,擊掌相慶,把各種各樣的東西拋上半空,一些人在笑,一些人在流著眼淚。大家盡情的釋放著自己的情緒,就像一群瘋子。

  這是一場戰爭。

  就像一萬年前惡魔入侵神賜大陸一樣,這一場戰爭終究也會記入史冊。

  在來到深淵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自己就這麼不知不覺得登上了歷史舞臺的最中心。更沒有人知道,自己將成為阻止這場席捲人類的巨大災難的主角。

  而現在,他們是如此清晰的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自己戰勝了原本不可能戰勝的惡魔,將這場原本會籠罩大陸南方數以千萬人類乃至整個大陸的噩夢,扼殺在了最初的時候。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英雄。

  那些死去的人的名字,將刻在大理石雕刻的紀念碑上,將刻在任務堂的最高處。

  而活著的人,則將在有生之年,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可以在垂垂老矣的時候,依然驕傲的為子孫講述當年的故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歡呼聲停歇下來。

  當傭兵們散開的時候,幾位女傭兵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只見人群中,里奧頭髮亂糟糟,衣冠不整,活像一隻被蹂躪的火雞。

  「好了,諸位,」羅伊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們該離開這裡了。」

  這個話題,讓傭兵們都是一楞,面面相覷。大家當然願意離開。可是,直到現在也沒人知道這個巨大而神秘的花園的出口究竟在哪裡。

  「怎麼走?」朗德羅問道。

  羅伊環顧四周,在眾人興奮的目光中,笑道:「血祭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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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四十五章  戰場上空的獅鷲


    三十只獅鷲,在空中排成一個巨大的人字形,向著南方疾速飛行。

    艾蕾希婭坐在一名獅鷲騎士的身後,低頭注視著廣袤大地上不斷往後退去的山巒河流還有道路上延綿的難民隊伍。

    在空魔船才剛剛進入慕尼城空域的時候,大家就收到了第一防線崩潰的消息。當時,整艘空魔船都如同被施展了沉默魔法一般,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亞伯拉罕當即下令放棄空魔船,乘坐獅鷲趕往戰區。

    獅鷲的速度比空魔船快的多,但耐力較差,只適合短途飛行。此刻,艾蕾希婭坐下的這只獅鷲已經是在半途中換乘的第二隻了,不過她還是能夠明顯感覺到獅鷲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不但皮膚發燙,血管高高凸起,而且喉嚨還還不時發出劇烈的喘息聲。

    “公主,我們快到了!”

    隨著獅鷲騎士的聲音,艾蕾希婭發現,獅鷲開始向上爬升。

    獅鷲巨大的翅膀用力的拍動著,每一次,都使得高度向上提升十幾米。很快,迎面而來的一座高聳山峰就落在了腳下。

    艾蕾希婭抿著嘴唇,緊張地等待著。

    當山崖頂端的一片大樹終於降到視線下方的時候,一幅讓人無比震撼的浩大戰爭景象,就這麼筆直的撞進了眼簾。

    只見腳下連綿的雄偉山脈,在這裡如同潛入海底的巨龍一般,沒入一片廣闊的平原。

    而過去不遠,在一條蜿蜒的河流和連片的森林之後,又有幾座呈南北走向的山峰突兀地隆起。在這些山峰四周,是越來越緩的小丘陵,遠遠看去。就像潛入海波的巨龍不肯老實的身軀又翻滾出來,蕩漾開一片波浪。

    這幾座山峰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呈不規則三角形的山谷。

    盧利安深淵入口,就在這山谷中。

    原本。這是一個偏僻而寂靜的地域。因為並不靠近道路和城市,因此人跡罕至。沒有誰會跑到這裡來。可如今,山谷和四周丘陵,平原,卻已經被成千上萬的惡魔和人類士兵擠滿了。他們縱橫來去,激烈廝殺。

    武器的碰撞聲,惡魔的嘶吼聲,戰士的怒吼聲。傷者的慘叫聲,戰馬的蹄聲和嘶鳴聲,還有一面面殘破的旗幟在狂風中被扯得獵獵作響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震耳欲聾。

    此刻,整個山谷都已經被惡魔大軍所佔據了。

    它們正從山谷南北的入口蜂擁而出,沖上丘陵,沖下山坡,向著廣袤平原的四面八方奔騰。就如同海潮般一波又一波,不斷地拍打著人類士兵組成的防線。

    而在週邊。數以萬計的盧利安戰士,組成了一條單薄而脆弱的防線。在惡魔的衝擊下,這條防線就像是波浪裡擴散的一圈浮油。不斷的變幻著形狀,被拉扯著,似乎隨時都有崩潰的危險。

    從旗幟來看,阿道夫已經投入了他麾下能夠動用的所有軍隊。

    除了慕尼城衛隊,巴伐利亞騎士團,海岸傭兵團以及盧利安領主們的私軍之外,還有無數知名不知名的傭兵團,財閥商團的護衛隊和幾支穿著教廷服飾的騎兵。後方協助支援的,甚至是一些沒有修煉鬥氣的普通士兵。

    一個個方陣頂在前面。魔法師們在隊伍中央瘋狂的釋放魔法,如雨般的箭矢自後方騰空而起。大地塵煙四起,每一道煙塵。都是一支奔馳的騎士隊伍。他們策馬挺槍,一次又一次趕往最危險的地方,封堵著惡魔撕開的缺口。

    雙方瘋狂搏殺。從空中看下去,就像兩種不同顏色的豆子密密麻麻地混雜在一起。一團團燃燒的烈火分佈於戰場四周,濃煙滾滾。武器和鎧甲反射著陽光,卻無法給人絲毫的暖意。拋飛的殘肢斷臂和鮮血,更為這畫面塗抹上一絲殘酷。

    而最吸引艾蕾希婭目光的,是戰場中心的一個被無盡的戰環和魔法光芒籠罩的戰團。

    “阿道夫大公!“

    風中傳來了旁邊獅鷲上蘇珊的一聲驚呼。

    只見在那戰團中,兩千多名人類騎士,正在阿道夫的率領下,向著山谷深處衝殺。在他們的正前方,是一個巨大的紅色光門。

    顯然,阿道夫的目標,是摧毀惡魔的血祭通道。

    可是,在距離光門很遠的地方,他們就已經陷入了重重圍困。大量的惡魔從四面八方撲過來,輪番堵截。而且,這些惡魔都是八級以上的惡魔。它們就像狼群一般,不斷撕扯著騎士的週邊。每前進一步,人類騎士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一個又一個騎士墜落馬下。他們的長槍折斷,鎧甲碎裂,肉體和戰馬被蜂擁而上的惡魔撕成碎片。鮮血染紅了他們前進的每一寸土地。

    而在阿道夫這支隊伍前面更靠近山谷的地方,火蜂堂唯一的法神西蒙,正領著近百個由火蜂堂強者,各大家族,傭兵團和商團的頂尖騎士和魔法師組成的精銳,與三隻強大的十一級惡魔和數十隻十級惡魔激烈廝殺。

    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都自然的遠離了這片只有強者才能踏足的領域。

    戰鬥的局面,顯然是惡魔佔據了上風。人類強者完全被壓制住了。尤其是那三隻十一級惡魔,每一次出手,都讓他們組成的幻陣搖搖欲墜。不少人的戰環已經只剩下了一半,嘴角被震出了血跡,身上更是傷痕累累。

    若非西蒙的魔法宮殿覆蓋了整個戰團,關鍵時刻的幾次出手都又准又狠,只怕人類強者的陣形早就已經崩潰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看起來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西蒙已經一臉蒼白,滿頭大汗,這是魔力和精神力近乎透支的表現。而一旦他支撐不住,陣形崩潰只是遲早的事情。

    而更可怕的是,在不遠處,還悠閒地站著另外五隻十一級惡魔。

    它們並沒有投入戰鬥,只是懸浮在半空中,一邊低頭注視著戰場,一邊神色輕鬆的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只有當戰場某個位置出現狀況,它們中的某一個的身形才會瞬間消失,在解決了問題之後,又重新回到原地。

    而但凡它們出現的地方,人類軍隊就是一片人仰馬翻血流成河的景象。

    就在剛才,艾蕾希婭就看見其中的一隻惡魔將一支已經殺入惡魔群中的勇敢騎士小隊屠戮一空,整個過程不到十秒鐘。

    看見這一幕,不但艾蕾希婭和蘇珊的心一片冰冷,亞伯拉罕等十二位聖域強者的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



第六卷 

第四十六章  十二聖域


   誰也沒想到,形勢竟然嚴峻到了這種程度。無論是實力還是數量,惡魔都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人類防線幾乎處處都是漏洞。若說下一秒就會崩潰,誰也不會覺得意外。阿道夫能夠支撐到現在,完全就是靠人命去填窟窿。

    一支又一支預備隊被投入到這個千瘡百孔的防線上,人命就像是丟進火堆的木柴一般消耗掉。只要看看戰場上的屍山血海,只要看看後方流水一般絡繹不絕運送下去的傷患,就知道盧利安在這一戰中的損失有多麼的慘烈了。

    而更糟糕的是,如今就連他自己,都已經陷入了重圍。

    很快,亞伯拉罕的目光就已經掃過整個戰場,對局勢做出了判斷。他發現,到這個時候,這場戰爭已經像一輛自山頂高速滑落的戰車,不可能再停下來了。任何類似的努力,最終換來的結果都是粉身碎骨。

    惡魔的優勢是全方位的,而且還在不斷地累積著。當在某一個時間點,這種優勢積累到一定的高度的時候,就會徹底壓垮人類守軍。所謂兵敗如山倒,到那時候,別說區區十二個聖域,就算再來十二個也不可能阻擋它們。

    而這場戰爭的核心關鍵,就是山谷中的那道紅色光門。

    亞伯拉罕不知道為什麼血祭通道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進化為地獄之門,但他知道,阿道夫和他率領的騎士,做出了這場戰爭中最正確,最英勇,同時也是最艱難的決定。他們要摧毀血祭通道。

    而在自己抵達之前,他們已經這樣做了。

    就像一支離弦的箭,他們從射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無法回頭。他們必須沿著這條路衝殺下去。要麼成功,要麼倒在這條染血的路上,全軍覆沒。

    既然如此。自己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上!”亞伯拉罕一聲令下。

    三十只獅鷲分成了兩個部分。搭載著十二位聖域強者的獅鷲如同流星一般開始了俯衝,迅速和艾蕾希婭。蘇珊以及另外十幾隻伴飛的獅鷲騎士拉開了距離。

    艾蕾希婭知道,在這樣的戰鬥中,自己和蘇珊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她轉過頭,看向了山谷北面的一座小山丘。

    戰局如此慘烈,不但身為統帥的阿道夫沖在最前面,就連沒有修煉鬥氣的普通步兵和騎兵都已經投入了戰場,可她卻發現,作為這場戰爭原本最有力強援的戰斧騎士團。卻在袖手旁觀。

    三千多名衣甲鮮亮的精銳騎士,就像一把鋒利的長刀,被封進刀鞘,掛在了牆壁上,任憑下方的人們赤手空拳血流如注。

    如果說,一開始艾蕾希婭還認為戰斧騎士團是作為預備隊,或者是跟阿道夫商量好的某種戰術的話,那麼,當她看見斯蒂文森身邊站著的沃茨和老巴諾的時候,她立刻就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走!“

    艾蕾希婭憤怒地領著蘇珊和十幾名獅鷲騎士。向山丘飛去。

    ###

    戰場上空獅鷲的出現,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抵抗到現在,戰士們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都已經到了極限。畢竟。當自己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倒在血泊中,而面前的惡魔還是跟之前一樣甚至更多的時候,再堅強的意志,也終究會有崩潰的時候。

    而就在這時候,這些獅鷲的出現,讓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大家不知道這些獅鷲上的究竟是什麼人。也不知道這些獅鷲騎士代表著那一支援軍。但至少,有新的援軍來了不是麼?

    這讓大家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光亮。

    不過,人類戰士們看到了。惡魔自然也看到了。而且,它們的反應遠比人類更快。

    幾乎就在獅鷲出現的第一時間。山谷中就升起了一群黑壓壓的惡魔。向獅鷲騎士所在的方向飛去。

    那是兩百多隻九級和十級的飛行惡魔。

    有翼魔,有影魔。

    在之前的戰鬥中。這些飛行惡魔給人類軍隊造成了很大的損失。它們總是忽然從天而降,用它們鋒利的爪牙撕裂戰士的胸膛,或者如同老鷹抓住獵物一般,將他們抓上半空,化作碎裂的血肉灑落地面。

    那樣的場景,對人類士兵來說簡直就如同噩夢一般。

    若非阿道夫下令弓箭手和法師加強了對空的保護,若非有強者專門對付這些傢伙,那些步兵方陣早就潰散了。

    而這時候,眼見三十多隻獅鷲出現,這些飛行惡魔立刻撲了過去。瘋狂而憤怒的咆哮聲,隨著它們騰空而起的身軀,響徹天際。

    天空是它們的領地,它們絕不允許有任何人在它們的領地上飛行。

    和區區三十只獅鷲比起來,兩百多個飛行惡魔簡直就像一片黑壓壓的烏雲。這一幕,讓戰士都不僅為獅鷲騎士捏了一把汗。

    而就在這時候,大家看見,三十只獅鷲出現了分裂。前方的十二隻獅鷲筆直的向這邊疾撲而來。而後方的十八隻,則轉向飛往了戰斧騎士團所在的那個小山丘。這使得他們的兵力更顯得零落。

    戰士們都在心底浮現了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在他們看來,這些獅鷲騎士簡直是來送死。

    雙方相向而行,距離飛快的接近。

    對於影魔和影魔來說,天空中的戰鬥,是它們的本能。因此,在升空之後,它們迅速爬升,搶佔了制高點。

    當雙方接近的時候,兩百多隻惡魔集體發動了俯衝。一百多隻翼魔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三角集群,位於佇列的中央。它們張開巨大的如同蝙蝠一般的雙翼,在極速的俯衝中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所有人都相信,一旦被這個集群撞上,就算一整個獅鷲騎士大隊也要粉身碎骨。

    而另外數十隻影魔,則分散開來。

    相對于皮糙肉厚的翼魔,它們並不善於集群衝鋒。如果說翼魔是重甲騎士的話。那麼,它們就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刺客,慣常在遊走中發動致命一擊。

    只見這些影魔猛然提速。拉開了和翼魔的距離,然後各自在空中劃過一道道讓人眼花繚亂的弧線。從四面八方將十二隻獅鷲包圍在中間。它們的身影,忽隱忽現,每一次閃爍,都出現在不同的位置。

    毫無疑問,在交鋒的第一時間,它們會如同幽靈一般,出現在獅鷲騎士的陣形當中,從內部將其撕碎。

    眼看雙方已經快要進入交鋒的距離了。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那十二隻獅鷲會在瞬間被擊殺的時候。忽然,一個身穿幽藍色戰甲的騎士,自其中一隻獅鷲上騰空而起,如同離弦之箭電射向惡魔集群。

    “飛行術!“

    “是聖騎士!“

    地面的人群,發出了一聲驚呼。

    驚呼聲未落,那幽藍戰甲騎士就已經沖進了惡魔群。

    然後,一點光芒自他的身體中爆開,轉瞬之間就已經擴展成了一個直徑超過一百米的青色領域。在這領域之中,無數大大小小的風暴在呼嘯旋轉。風暴之間,一道道鋒利的風刃。宛若燕子一般穿梭飛行。

    惡魔群被領域籠罩,頓時大亂。

    一隻隻惡魔無法掌握平衡,身形在風暴中上下拋飛。甚至顛倒旋轉,看起來,就如同一艘艘在狂風巨浪中無助的小舢板。

    而更多的惡魔,則被領域中的風刃洞穿了身體和翅膀。

    天空中,仿佛下了一陣由殘肢斷臂和黑色血液,燃燒的熔岩組成的暴雨,惡魔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天空。

    不過,這才只是開始。

    衝進惡魔群之後。那幽藍戰甲騎士手持一杆雪亮的銀槍,身形在惡魔群中狂飆突進。騎槍刺。掃,砸。點。槍花綻放間,一隻隻惡魔被刺穿咽喉,被砸斷脊椎,被掃折腰腹,紛紛墜落。

    可謂觸之即死,沾之即傷。

    人類戰士只看得如癡如醉熱血沸騰,同時爆發出一聲歡呼喝彩。

    而就在這個騎士殺入惡魔集群的同時,另一隻獅鷲上,一個身穿黑袍的魔法師也飛了起來。他身形輕柔飄忽,就像一片風中的落葉,可速度卻是極快。

    他跟隨在那幽藍戰甲騎士的身後,不斷的向惡魔群的縱深突入。

    在堪堪進入惡魔群中心處的時候,只見他雙手結了個術印,旋即,一座宏偉的魔法宮殿,就自他的身後浮現。

    “法神!“

    大地上的歡呼聲,更加猛烈了。

    而下一秒,一道火紅的光芒就以那黑袍法師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那是一片燃燒的火雲。

    從地面看上去,火雲並不猛烈,就只是一片朦朧的,甚至有些淡淡的紅光。可是,只有身處其中的惡魔,才知道這片火雲有多麼熾烈,多麼可怕。

    那恐怖的高溫,瞬間點燃了四周的一切。

    無論是惡魔,還是空氣。

    一隻隻隱藏在空中的影魔,在火雲中露出了身形。它們慘叫著,化作一團團漆黑的殘骸跌落地面。有許多還在空中就碎裂開來,身體垮塌成大大小小的石塊,黑泥和還在燃燒的熔岩。

    遠遠看去,天空中就像是落下一陣暴雨。

    兩百多個飛行惡魔,幾乎在一瞬間就已經損失了一大半。剩下的惡魔也只是驚恐地四散飛逃。

    而除了那幽藍戰甲騎士和那黑袍法師之外,另外的十隻獅鷲連一點方向也沒有改變,依然筆直地向著這邊飛來。

    似乎對他們來說,那兩百多隻惡魔完全不存在一般。

    終於,獅鷲越來越近。人們已經能夠清楚的看見獅鷲背上的那些身影了。

    在距離戰場數千米的時候,十個身影自獅鷲背上騰空而起。一個個領域,一座座魔法宮殿,自他們的身上展開。

    加上之前的那兩位,總數十二位聖域強者!

    尤其是看見領頭的那個蒼老法師的時候,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再度拔高,巨大的聲浪在平原山谷回蕩著,驚天動地。

    “是亞伯拉罕閣下!“

    “他們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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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四十七章   碰撞


  惡魔重圍之中,正在鏖戰的阿道夫抬頭望向天空,一張疲憊的臉上,因為心情激盪而血色上湧。

  在決定出擊之後,他投入了盧利安能夠投入的所有兵力,將惡魔牢牢的擋在了第二防線的前方。而他自己,則集合了三千名騎士,自中央突破,攻擊惡魔占據的山谷,試圖摧毀血祭通道。

  這是一次明明知道沒有勝算,但依然必須發動的進攻。

  血祭通道就是惡魔的命門,也是這場災難的根源。如果不能摧毀它,那麼,當第二防線被突破的時候,就是盧利安公國乃至整個大陸南方數以千萬人類和慘遭屠戮,屍橫遍野血流漂杵的時候。

  因此,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必須去爭,去搶!

  火蜂紋章旗突入了惡魔集群。

  就像暴雨中,一支不肯熄滅的火炬。就像風雪中,一隻不肯屈服的孤狼。阿道夫和騎士們迎著無數的惡魔奮勇前進。騎槍折斷了,就拔出長劍,長劍砍缺口了,就用匕首,用短刀,用拳頭,用牙。

  一匹匹戰馬在悲嘶中倒地,一個個騎士永遠的沉眠於突進的道路上。

  這是一次悲壯的旅程。

  從殺入鋪天蓋地的惡魔潮中的那一刻起,阿道夫和身邊的將士們,就沒打算再活著回來。每一個人都抱著必死的決心。

  可是,英勇並不代表就能解決問題。越往深處走,隊伍面臨的壓力也就越大。

  在十一級惡魔的調動下,更多的高階惡魔集中在了這個方向,從四面八方圍上來,阻擋騎士們的突進。

  如果說,之前還有西蒙率領的數十名大光明騎士和蒼穹賢者,能夠牽制住惡魔的頂級力量的話,那麼,隨著更多的十一級惡魔的出現,阿道夫等人絕望的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一絲機會。

  對方只出動了三隻十一級惡魔,就已經壓制了西蒙等人,而其他的十一級惡魔,根本連動都沒動。

  在亞伯拉罕等人抵達之前。大家其實已經死心了。

  他們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觸碰到那個該死的紅色光門,也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突出重圍逃出生天了。他們之所以還在前進,還在浴血拼殺,不過是想著在死去之前,能殺多少惡魔就殺多少罷了。

  可沒想到。亞伯拉罕竟然趕到了。

  而距離他們預計的時間,提前了大半個禱時!

  仰頭看去,只見離開了獅鷲的聖域強者們,向這邊電射而來。聖騎士鎧甲鮮亮,法神長袍飄飄。他們御風而行,快如流星。

  眨眼間,十二名聖域強者就已經突破了空中惡魔的攔截,到了騎士隊伍的上方。

  「動手!」

  在距離拉近到只有五百米左右的時候,亞伯拉罕一聲令下。

  突在最前方的兩位法神和兩位聖騎士,同時發動了攻擊。只見四道五顏六色的魔法和化作龍虎幻想的戰環。自天空飛射向地面。轉瞬間就已經砸入了阿道夫前方密密麻麻的惡魔群中。

  轟!一聲巨響!

  戰團中央完全被巨大的閃光籠罩了,山搖地動。無數的泥土碎石宛若被炸起的海浪一般衝向天空,形成了一根根足有數百米高的黑色泥柱。而更輕的塵煙,則向更高的天空上升,翻滾成一朵巨大的蘑菇雲。

  這一刻的戰場,陷入了集體呆滯和寂靜。

  無論是惡魔還是人類戰士,都只是呆呆地看著戰團中央的這幅壯觀景象,失魂落魄,目眩神迷。

  四位聖域聯手一擊的力量何等強大,很少有人知道。

  而此刻。他們卻見到了四位聖域聯手攻擊。

  雖然那並不是這些聖域強者的全部力量,也不是他們最強大的招數。但大家還是感覺,整個世界似乎都因此而失去了色彩,變得面目全非。

  天空中的艷陽消失了。風中飛走的流雲消失了,遠方的山脈,森林,河流和地平線消失了,近處的敵人,身邊的同伴。腳下的大地,連同耳畔的聲音都全部消失了。

  感知裡剩下的,就只是視野中那一道刺目的光芒。

  就如同置身於一個被人自高處猛然砸落在地的蜂巢裡,世界只剩下了猛烈的震動和搖晃,天崩地裂。

  那是神明才可能擁有的力量。

  在這樣的力量面前,別說普通的人類,就連這個世界,都只能顫抖。

  大家甚至懷疑,下一秒,大陸就會崩裂,天空就會坍塌。太陽會化作一個火球墜落,世界將燃起熊熊大火。火紅的魔月會裂開,星辰會砸在無盡的死亡之海裡,掀起數萬丈高的海潮。

  那時候,洪水將漫過斷天山脈,將艾瓦隆大陸的一切都徹底摧毀。

  什麼是末日,這就是吧!

  巨大光芒過後,阿道夫等人發現,眼前密密麻麻的惡魔就像是被野火捲過的山林草地,頃刻之間就已經空了一大半。無數的惡魔在這狂暴的打擊中化為了灰燼,剩下的也都是慘叫連連,面目全非。

  在己方和更前方的西蒙之間,一條寬闊的道路,驟然浮現。

  「殺!」

  眾人頓時精神大振。阿道夫一聲狂吼,手中騎槍挑飛一隻八級惡魔。身旁的法諾策馬快步衝出,一槍將這惡魔洞穿,騎槍一揮,已然將其砸進了惡魔群中。一時間,只見十幾隻惡魔人仰馬翻。

  這時候,旁邊的騎士們也緊緊跟上,眾人一起發力,隊伍就像衝出了無風區的海船,速度驟然暴增。

  而遭受重創的惡魔,則一片混亂,節節敗退。

  天空流雲飛捲,大地塵沙飛揚。

  一時之間,就只看見天空中的十二聖域和地面上的浩蕩鐵騎,一上一下,齊頭並進。筆直地向著紅色光門所在的位置衝殺而去。

  劇烈的嘶吼聲響徹雲霄,五隻掠陣的十一級惡魔同時升空。向十二位聖域迎了過去。而在那憤怒而急促的咆哮聲中,四周的惡魔群,就如同被蕩開的海水一般,又洶湧地向著中間擠壓過來。

  它們不會允許這些該死的人類靠近血祭通道。

  一步也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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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四十八章   質問


    當亞伯拉罕等聖域強者出手的時候,另一邊,艾蕾希婭和蘇珊,也在十幾位獅鷲騎士的護衛下,降落在了小山丘上。

    沃茨,斯蒂文森和老巴諾的臉色很難看。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亞伯拉罕等人居然提前了近一個禱時抵達這里,更沒有想到,就連艾蕾希婭公主也來了。

    戰斧騎士團袖手旁觀,是他們的決定。但這種事情,卻是做得說不得的。

    貴族有貴族的規矩。

    平常他們這麼做,沒有人會說什麼。畢竟,大家都清楚戰斧騎士團但實際上是受唐納德的控制。無論是愛德華還是軍部統帥薩芬的命令,都不如唐納德一句話有用。

    唐納德想要保存實力,別說在戰場上袖手旁觀,哪怕一個戰斧騎士都不出現也沒人膽敢質疑。

    不過,如果是深淵惡魔入侵這種事關所有人的戰爭,那就算唐納德,也無權幹涉了。畢竟,那幾乎是和所有貴族為敵。尤其是帝國南方直接面臨惡魔威脅的貴族領主們,會立刻成為唐納德的敵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直接下達指令的沃茨等人,將成為貴族們的公敵。

    如果亞伯拉罕等人晚來半個禱時的話,這一切問題都不會存在。

    深陷重圍的阿道夫,是絕對挺不過半個禱時的。同樣,那單薄的第二防線也不可能撐到援軍抵達。

    阿道夫一死,防線一破,整個盧利安都會立刻糜爛。大部分盧利安領主和將領都會死在戰場上,少部分就算能逃出去也不過是喪家之犬罷了。到那時候,他們還能做什麼。指責戰斧騎士團見死不救嗎?

    這簡直可笑。這種官司不過是來回扯皮罷了。所有問題能歸結於指揮官的臨陣決斷是否正確——阿道夫都送了命,誰正確誰錯誤還不是一目了然?

    法庭爭論的時候,大家可以假惺惺的來一句“可惜阿道夫一意孤行,不然的話,損失也不會這麼慘重”一類的話。

    甚至,沃茨連上法庭的機會都沒想過給這些人。

    惡魔突破防線。在場有幾個人能逃脫?

    普通士兵逃就逃了,反正以他們的卑微身份起不了任何作用。而身份地位有足夠份量,能夠指證自己的那些人,自己難道會給他們逃出去的機會?不用戰斧騎士團。就自己的護衛隊就能把他們殺幹凈!

    這些原本都是早就計劃好的,沃茨三人,也只是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

    可如今,阿道夫沒死,防線沒破。十二位聖域卻到了。這樣一來,他們的處境立刻變得尷尬起來。

    看見艾蕾希婭出現,三人都不禁交換了一個陰鶩的眼神。

    艾蕾希婭跳下獅鷲,冷冷地註視著三人。

    她性子溫和柔弱,心地又善良,極少與人動怒爭執。可此刻,她卻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

    “為什麼?”艾蕾希婭走到斯蒂文森的面前,質問道,“斯蒂文森先生,戰斧騎士團受命增援盧利安。正應該與阿道夫大公並肩作戰,可為什麼我看到所有人都在戰鬥,你卻袖手旁觀按兵不動?”

    斯蒂文森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不過,隨著身旁的沃茨一聲咳嗽和丟過來的一個眼色,他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斯蒂文森很清楚,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自己除了一條路走到黑,徹底投靠唐納德之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這時候。任何的猶豫,都自己來說,都沒有好處。

    斯蒂文森之所以願意聽從沃茨的話,除了很早之前就已經作為隱藏在戰斧騎士團的一顆重要棋子投靠了唐納德之外。很大程度也是出於他的判斷——這一戰,盧利安軍沒有任何的機會。

    這是一場註定要失敗的戰爭。

    一萬年前,惡魔入侵神賜大陸,造成了一場直到今天都讓人不寒而栗的災難。那一次,人類和各大智慧種族全都聯合了起來,超級強者們傾巢而出。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才將惡魔趕回深淵。

    而這一次,同樣是惡魔入侵,人類的力量卻連當年百分之一都沒有。

    盧利安原本就是帝國五大公國四大行省當中軍力最弱的一個。加之之前遭受了斐烈帝國的入侵,兩年戰爭下來早已經是疲憊不堪。哪怕阿道夫戰後大量招募強者,擴充軍隊。哪怕這些經過了戰爭洗禮的盧利安將士,的確爆發出了讓人也為之驚訝的戰鬥力,但實力的差距還是太懸殊了。

    以盧利安目前的力量,是不可能阻止惡魔入侵的。而帝國調動的援軍,還在趕往這里的路上。遠水解不了近渴。等他們趕到,恐怕血祭通道早就進化成地獄之門了。他們面對的,將是更龐大的惡魔軍隊。

    到那時候,又哪里來的援軍?

    比現在更多十倍百倍的惡魔,將如同洪水一般淹沒盧利安。再加上十二級惡魔乃至十三級惡魔的出現,別說南方行省,也別說聖索蘭帝國,就算人類三大帝國聯合起來,恐怕也無濟於事。

    正因為如此,斯蒂文森選擇了在這時候拒絕執行皇室旨意,同時也等於事實上背叛了雷諾大公。

    他不想和阿道夫一起賠上自己的命。

    相反,若他在這場註定失敗的戰爭中保全了這支隊伍,那麼,在唐納德面前,他就是大功一件。

    至於那時候人類處境如何,怎麼應對惡魔,那就不是他考慮的事情了。不是他不願意考慮,而是考慮了也沒用。就像一個人看見大堤眼看著要坍塌,除了逃跑保命之外,他還能做什麼?難道沖上去送死?

    天塌下來,自然有高的頂著。

    想到這里,斯蒂文森心下一橫。對艾蕾希婭道:“殿下,你怎麼來了?”

    “我為什麼來並不重要,”艾蕾希婭箭斯蒂文森顧左右而言他,更加憤怒,“斯蒂文森先生,請您回答我的問題。難道,這是雷諾公爵給你的命令嗎?”

    “雷諾大公?當然不是。”斯蒂文森淡淡一笑,轉頭對身旁的幾個心腹手下道,“殿下萬金之軀,不應該輕易涉險。來人,保護公主……”

    “是!”八名戰斧騎士策馬過來,將艾蕾希婭和蘇珊兩人圍在了中間。

    “斯蒂文森!”蘇珊手按劍柄,憤怒道了極點,“你這是想幹什麼?讓你的人立刻離開。不然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咦?怎麼鬧起來了?”沃茨在旁邊一臉驚訝地插話道,“蘇珊小姐,殿下,斯蒂文森先生也是一片好意啊。你們看,如今惡魔已經占據絕對的優勢,誰也不知道它們什麼時候就會突破防線。萬一你們因此受傷,我們可沒法交代。”

    “我不用你們跟誰交代,”艾蕾希婭道,“我只需要你們告訴我,為什麼按兵不動?!”

    “公主殿下,”斯蒂文森皺了皺眉頭,“您這算是質問嗎?我沒有回答您,是不想您難堪而已。”

    “你什麼意思?”蘇珊上前一步,質問道。

    “斯蒂文森的意思,是公主您管不著!”一旁的老巴諾目光陰冷,開口道,“作戰指揮是軍中統帥的權限。公主你的身份雖然尊貴,但也無權幹涉。”

    “你……”蘇珊將憤怒的目光投向老巴諾。

    她正要說話,卻被沃茨陰柔冷漠的聲音給打斷了,“巴諾侯爵說得對。帝國立國百年,有法度,有規矩。政事軍事,自然有政閣大臣和軍中將領處理,容不得任何人指指點點。不然的話……”

    他一挑眉毛,臉上露出一絲嘲諷:“隨便什麼小貓小狗仗著自己的身份,跑來你一句我一句,豈不是亂了套了?”

    “你們放肆!”蘇珊已經出離的憤怒了。

    隨著蘇珊戰環一振,長劍離鞘。四周的十幾位獅鷲騎士和那些戰斧騎士,也都動了起來。

    一時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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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四十九章  拜託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一聲巨響。

  眾人扭頭看去,正是四位聖域出手了。在那恐怖的攻擊之下,原本陷入重圍的阿道夫所部又重獲生機。兩千多名騎士,正趁機突破封鎖,向著紅色光門的方向挺進。

  這一幕,讓艾蕾希婭和蘇珊的精神一振,而沃茨等人,則眉頭一皺。

  「斯蒂文森,你說他們會不會……」沃茨望著天空中的十二位聖域,有些擔心地在斯蒂文森耳邊低聲問道。

  斯蒂文森搖了搖頭道:「沒用。」

  「哦?」沃茨皺眉道,「十二位聖域,又有亞伯拉罕壓陣,如果孤注一擲的話,毀掉血祭通道並非不可能吧?」

  斯蒂文森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自負地道:「第一,我們這邊除了這十二個聖域,還有幾個能戰的?而惡魔那邊不但有八個十一級惡魔,還有數百十級惡魔和數千九級惡魔,守住血祭通道綽綽有餘。

  第二,你們看那邊,還有那邊,都已經危如累卵。戰場大勢已定。一旦防線破了,就是兵敗如山倒。惡魔裹著敗兵一衝,就算再來十二位聖域又能起什麼作用?況且……」

  斯蒂文森說著,把目光投向了血祭通道:「就算他們願意拼命去摧毀血祭通道,也不是短時間就能做到的。而這麼長時間過去,深淵裡的那些傭兵不可能還能支持。說不定他們現在都已經成了祭壇血池裡的膿血了。一旦血祭通道進化成地獄之門,後果如何,我不說,你們也知道吧?」

  這方面,斯蒂文森畢竟是專家,沃茨和老巴諾都聽得連連點頭。

  老巴諾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對於承受著喪子之痛的他來說,死多少人他根本不在乎。就算惡魔衝出深淵,最先禍害的也只是大陸南方罷了。等到災難延綿到他遠在帝國北方的領地,不知道要多長時間,而那時候。若是天國,教廷和三大帝國都無法處理問題的話,他會帶著自己的家人去往更安全的地方。

  反正,如果要死。他老巴諾也是最後死的哪一個。

  而在此之前,在這裡,他最想看到那些直接或者間接害死了自己兒子的人統統去死。包括阿道夫,包括深淵裡的那個黑髮小子,也包括斯嘉麗……

  他轉頭看去。不遠處,安東尼親王和伊麗莎白王妃正眺望著遠方的戰場。他們只關心他們的女兒,就連侄女艾蕾希婭的到來,也沒有吸引他們半分的注意力。

  看吧,多看幾眼。你們的寶貝女兒回不來了!

  老巴諾在心裡惡狠狠地想著。

  ###

  混亂的戰場中央,尼爾斯在步兵方陣中喘息著。

  他的雙手已經酸軟得快要抬不起來了,眼睛被汗水和血水弄得視線模糊,肺部更是火燒火辣的疼。

  他右手的長矛沾滿了汗水和黑泥,變得無比濕滑,左手的盾牌蒙皮已經被不知道那一隻惡魔的利爪割得破破爛爛。露出了最底層的木板。說實話,尼爾斯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盾牌還能不能擋住下一次攻擊。

  拿在手裡,只不過是為了安心罷了。

  尼爾斯是沿海港口巴里郡的人,今年三十二歲。作為一個漁民的兒子,尼爾斯從小跟著父親在風浪裡討生活,練就了一身捕魚行船的好本事,游泳潛水活像一條魚,身體也強壯結實,有一把子好力氣。

  二十歲的時候,他連哄帶騙的搞大了城鎮裡一位紳士家小女兒的肚子。成功的把這個鼻樑上長著幾顆小雀斑,有著一隻手就能握住的細腰和一個讓人著迷的豐腴臀部的漂亮女人給娶回了家。

  有了妻子娘家的幫助,尼爾斯買了一艘大漁船,憑著頭腦。不過兩三年就發了財。最多的時候,他的船隊有三艘中型貨船和六艘漁船,在村子裡也算是一號人物了。

  更讓尼爾斯得意的是,妻子一連串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個個都漂亮得跟瓷娃娃似的。

  喝醉了酒,尼爾斯就四處吹噓。總惹得人眼紅嫉妒。挨上一頓揍,才算舒坦。

  原本尼爾斯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會這樣快樂下去,可誰知道,斐烈帝國的入侵毀了這一切。

  他的船隊沒了,海邊那棟花了兩年功夫才修好的漂亮白色大木屋也被燒毀了。老丈人死了,小舅子死了,父親死了,三個兄弟也死了兩個。他帶著妻子孩子還有年邁的老母親歷經艱險,才逃到了慕尼城。

  那時候,家裡是愁雲慘霧。妻子和母親整日裡抹眼淚。

  是從小在風浪裡闖過來的那骨子混不吝的狠勁,救了失去一切的尼爾斯。他和弟弟咬著牙從給商隊當夥計開始,憑著一把子力氣和靈活的頭腦,又經營起了一個家。雖然遠比不上以前,但至少不愁吃穿。

  每次回家,看見風韻依舊的妻子,聽著圍在老母親膝邊聽故事的孩子不時發出的咯咯咯的笑聲,他就無比滿足。

  而在這一過程中,尼爾斯還參加了盧利安預備役士兵的訓練。

  一方面,這是四十歲以下男子的強制性義務,一方面,也可以領一些糧食和薪水給家裡做補貼。

  而更重要的是,尼爾斯不想自己的生活再像以前那樣被摧毀了。

  阿道夫大公是一位仁慈的領主,在他統治的盧利安,大家過的遠比其他公國和行省的平民更好。加上盧利安的土地相對富饒,又處於和魔族戰爭的大後方,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腦袋也想成為盧利安的居民呢。

  尼爾斯很珍惜自己的一切。而經歷過那場戰爭之後,他比誰都明白,想要保護自己的生活,保護妻兒老母,不能光指望別人。

  在需要的時候,所有人都應該拿起武器,來捍衛自己的生活。

  原本,尼爾斯認為自己要參戰會是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可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平靜的盧利安又遭遇了深淵惡魔的入侵。

  這是一場災難。

  其嚴重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斐烈帝國的入侵。

  當接到召集指令之後,尼爾斯毫不猶豫地拿起了武器到軍營中報到集合。然後,他就跟著預備役民兵隊伍,來到了這裡。

  尼爾斯的身體雖然強壯,但和隊裡的其他大部分人一樣,都沒有修煉鬥氣的天賦。鬥氣最高的,也不過五六層而已。距離一階凝聚戰環差著老遠。

  一開始,他們只是遠遠的待在後方,幫忙運送一下傷員,搬運箭捆,武器,做一些和戰鬥沒什麼關係的活計。不過,局面很快就惡化了。先是第一防線破了,大量的低階騎士被調動上去。

  然後,就是正規的騎兵,步兵。到後來,就連一些沒修煉鬥氣,但有點戰鬥經驗的普通商隊護衛和領主私兵都調上去了。

  不過,依然擋不住惡魔的衝擊。

  最後,尼爾斯所在的預備役民兵隊伍,終於作為步兵方陣的補充,被調上去了。

  和那些六級以上的惡魔比起來,普通人簡直弱得就像獅子面前的土雞。大夥兒全是憑藉密集的陣形,整齊的刺殺和騎士們的協助,才能勉強與其抗衡。可即便如此,傷亡也大得可怕。

  從踏上戰場開始,尼爾斯已經不記得自己身邊換了多少人了。

  一張張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倒在了血泊中。有時候,甚至是整隊整隊的換。尼爾斯早已經記不得自己的隊長是誰了,他只是機械的聽從著不同的聲音,上步,刺殺,後退,格擋。

  隨著戰鬥的進行,一種絕望的情緒開始在隊伍裡蔓延。

  沒有人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大家只知道,在那無窮無盡而又強大恐怖的惡魔面前,人類的失敗已經是註定的了。

  大家甚至聽說,在幾公里之外,阿道夫大公率領的精銳騎士部隊,都已經陷入了絕境。而如果阿道夫都死在戰鬥中,那這也就意味著,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惡魔肆虐盧利安。再也沒有人能夠保護自己的家園。

  不過,就在這危急時刻,十二位聖域強者來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驚天動地的一擊。地動山搖之後,惡魔大軍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為了阻擋十二聖域和阿道夫的隊伍,惡魔迅速將戰局的重心調整到了那個方位,這使包括尼爾斯所在的這個區域的惡魔攻擊強度大幅度減弱。慘烈的戰鬥忽然就變得平緩下來。大家都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尼爾斯和身邊的士兵擠在一起,挺著手中的長矛,劇烈的喘息中,彼此都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

  尼爾斯看不到遠方的戰局,也不知道那邊倒地怎麼樣了。他只是從眼前這些惡魔遠不如之前的攻勢以及遠方傳來的陣陣歡呼聲中,猜測形勢。

  他希望,這些大人們能夠找到擊敗惡魔的辦法。

  他不怕死。

  他只怕辛勤創造的家再一次被摧毀,只怕自己死後,母親,妻子和孩子也倒在血泊之中。只怕未來的日子,變得一片漆黑,再也沒有光亮。

  「拜託了!」

  看著湧動的惡魔潮,他在心裡祈禱著。




第六卷

第五十章  諸神之劍


  戰場,隨著十二位聖域的出手,而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以十二聖域和阿道夫隊伍為中心的區域,戰鬥變得更加激烈。阿道夫率領的騎士隊伍,終於和西蒙等數十名火蜂堂及傭兵中的強者會合,加上十二位聖域的協助,如同一把鋒利的長劍,切開惡魔群,向山谷挺進。

  前鋒隊伍,已經抵達了山谷入口了。

  而惡魔一方也並未坐以待斃。五隻觀戰的十一級惡魔在第一時間就已經和另外三隻惡魔會合,組成了一道堅固的防線,死死擋在山谷入口前方。四周,更多的九級和十級惡魔正在它們的召喚下呼嘯而來。

  雙方的戰鬥迅即呈現白熱化的態勢。

  從頂級戰力來說,人類稍占優勢。十二位聖域加上西蒙,完全能夠壓制住八隻實力略微高出普通聖域的十一級惡魔。

  可是,在數量和整體戰鬥力方面,惡魔則占據了更大的優勢。數以百計的十級惡魔和數以千計的九級惡魔一波又一波湧來,彷彿無窮無盡。這使得人類聖域不得不將大部分精力分散在它們身上。

  戰鬥極其膠著,雙方的碰撞就像是海潮和礁石,一次又一次,不分勝負。

  而其他區域的戰鬥,則隨著惡魔的調動而變得緩和起來,有一些區域,交戰雙方甚至已經脫離了接觸。

  一群群惡魔,一支支人類軍隊都在外圍往來調動著,就像是兩支狼群,在奔跑糾纏中尋找著對方的破綻和要害。或許下一秒,就會有一隻狼率先撲上去,進而引發一場更加混亂更加激烈的戰鬥。

  亞伯拉罕沒有參與戰鬥。他落在了阿道夫的身邊。

  阿道夫和亞伯拉罕也是多年舊識。在勒住戰馬並尊敬地向這位帝國的定海神針行禮致謝之後,他焦慮地問道,「閣下,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法諾等將領,都圍了上來。

  他們氣喘噓噓,臉上的汗水混著塵土和鮮血不斷的往下滴。一雙雙焦慮的目光彙集到亞伯拉罕的臉上。四周。衝鋒的騎士們不斷從他們身旁掠過,投入到前方的戰鬥中,鐵蹄震動大地,殺聲震天。

  亞伯拉罕問道:「戰斧騎士團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沒有投入戰鬥?」

  這個問題。是他抵達戰場之後最為困惑的一點。一聽到這個,騎士們都是義憤填膺。如果說,在此之前,他們對沃茨、斯蒂文森和老巴諾還只是厭惡的話,那麼現在。就是毫不掩飾的憤怒和仇恨。

  如果這時候戰斧騎士團是和大家並肩作戰,那麼,局勢會有利的多!

  眾人當下你一言我一語,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亞伯拉罕。聽完他們的講述,亞伯拉罕心底一沉。

  軍隊的控制和指揮都有著極其嚴格的規定,除了軍中直接領導的指揮官之外,任何人都無權插手。而戰斧騎士團作為帝國五大騎士團之一,更是地位超然。別說在場這些人,就連皇室和軍部,也沒辦法在不通過雷諾大公的情況下對其麾下部隊直接下達命令。

  而如今。雷諾大公不在,騎士團的其他統領也不在。控制權和指揮權,就只在斯蒂文森的手裡,他不下令,就算殺了他,也沒有人能夠調動戰斧騎士團。那三千騎士,不會聽從別的任何人的命令。

  無論是阿道夫,安東尼親王,艾蕾希婭公主還是身為雷諾家族成員的查爾斯和安斯艾爾,都沒有辦法。

  扭頭看去。只見前方,英勇的騎士們正如同一道鐵流衝擊著惡魔群。

  他們的騎槍刺入惡魔的身體,他們的戰環裹挾著天地的力量,化作不同的形狀。轟擊著惡魔的防線。不斷有騎士在戰鬥中跌落馬下,不斷有惡魔在慘叫聲中化作燃燒的飛灰。可是,雙方就像熔岩和海水,在那條無形的交鋒線上飛速消耗,卻誰也無法推進一步。

  不能這樣下去!

  「我們這樣衝,是衝不過去的。」亞伯拉罕對阿道夫道:「既然戰斧騎士團不參加戰鬥。那麼,要摧毀血祭通道,我們就只能孤注一擲……」

  「您是說……」阿道夫心頭一跳。

  「禁咒,諸神之劍!」亞伯拉罕果斷地道。

  一聽到這個名字,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眾所周知,魔法從本質上來說,是人類對自然力量的運用。魔法師們通過對自然元素的溝通和操控,來構建元素陣,並通過元素陣改變並釋放元素中蘊藏的天地能量,從而產生連鎖反應。

  這就像是在一條自然流淌的河流上遊,修建一個水壩,在儲存了足夠多的水之後,將其集中傾泄。水壩積蓄的洪水奔騰而下,將爆發出遠比正常流淌更龐大的力量並且裹挾下遊河水產生連鎖的反應。

  對於河流的下遊來說,這樣的力量是摧毀性的。如果蓄水足夠多的話,再堅固的大堤也會被衝毀。

  而根據魔力的消耗數量以及其引發的天地能量水平,魔法師們將魔法分為了十四個不同的等級。每提升一級,威力都呈幾何倍數增加。

  尤其是十級以上的魔法,更是被稱為神之領域。其破壞力之可怕,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理解範圍了。在他們的眼中,那簡直就是毀天滅地的神蹟。

  不過,就算是只有百階天梯之上的超級強者才能夠掌控的十四級魔法,在了解魔法體系的人們眼中,都還屬於正常的範圍。就像是水庫中最大的那一種。哪怕煙波浩渺一望無垠,一旦決堤洪水滔天,那也僅僅是針對下遊而已。

  魔法師們或許無法完全控制它,但至少了解它的最大破壞力範圍並且決定它的方向。

  可禁咒卻不一樣。

  那是一種已經超出了魔法體系的恐怖力量。它影響的不僅僅是下遊,還是上遊。

  那意味著,當魔法師構建禁咒的元素陣時,天地所有的元素,不再是被溫柔的彙集,而是被蠻不講理地強行征調。而當這樣的元素陣釋放的時候,恐怖的力量,將掠奪式的裹挾更多的天地能量。

  大片的土地會急劇乾涸,青山綠水會化作沙漠。樹木花草會化作飛灰,就連烈日陽光也將消失。

  一次禁咒過後,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黑白色。

  那是自然的力量被掠奪,被摧毀之後。僅剩的顏色。天地將變成一片死亡的領域。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後,才會緩慢恢復。

  正因為如此,禁咒才被稱為禁咒——這是觸怒神明的禁忌力量,是千萬年來,魔法師們約定俗成禁止使用的咒語。

  而如今。亞伯拉罕卻準備使用禁咒【諸神之劍】。

  當諸神之劍釋放的時候,天地力量,將化作一把天神揮舞的巨劍,從蒼穹斬下。

  這一劍,絕不是八個十一級惡魔可以抵擋的。就算加上它們麾下的九級和十級惡魔聯手也不行。巨劍會輕易的掠過大地,毀掉整個山谷。自然,也包括沿途無數惡魔和山谷中央那個紅色的巨大光門。

  可是……

  所有人都知道想要釋放這個威力絕倫的禁咒,亞伯拉罕會付出何等的代價。

  這個恐怖的魔法,需要至少七位法神的配合。而作為禁咒的核心主持者的亞伯拉罕,將會在釋放的過程中承受自然之怒的反噬。他的魔力會耗盡。他的魔法宮殿會崩潰,他的肉體和精神力將受到極大的損害!

  而更重要的是,至少一年之內,亞伯拉罕都將無法再與任何人戰鬥。他將成為一個虛弱的廢人,哪怕一個普通人都能夠殺死他。

  這意味著什麼?

  白癡都知道,這意味著一場隨之而來的地震!

  作為聖索蘭帝國的守護神,亞伯拉罕一直都是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人們相信,只要有機會殺死他,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無論是世俗還是教廷。都會有無數人在第一時間出手。

  到那時候,聖索蘭帝國將再沒有人能夠阻擋那些人。

  他們不會因為亞伯拉罕拯救了大陸而心懷敬意和慈悲。他們會像狼群一樣撲上來,趁著亞伯拉罕最虛弱的時候,將他連同魔法公會。甚至連同索蘭帝國,都撕得粉碎,連皮帶骨頭生吞活剝!

  不知道為什麼,大家甚至忽然有一種感覺,似乎一直對深淵惡魔入侵保持沉默的教皇尼古拉斯二世,就在等著這一刻。

  「閣下……」阿道夫沉重地道。

  「好了。」亞伯拉罕微微一笑,擺手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因此放任惡魔肆虐我們的家園,不是嗎?」

  他說著,環顧四周,眼眸中有的,就只是宛若星空般的深邃與平靜:「與其擔心以後會怎麼樣,倒不如討論一下我們如今最實際的問題——完成諸神之劍,我們需要至少二十分鐘時間。」

  騎士們的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在釋放禁咒的過程中,法神們不能受到絲毫的干擾。一旦出錯,不但無法完成禁咒,還會受到嚴重的魔力反噬。

  可是,想要保證他們在整整二十分鐘內不受到干擾,談何容易?

  在釋放禁咒的過程中所引發的天地異變非常劇烈,就算一塊石頭都能感受到,更別提那些十一級惡魔了。它們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而是會在第一時間集中能夠集中的一切力量,發動最瘋狂的進攻。

  那意味著,在那二十分鐘裡,雙方爆發的將是一場最直接最慘烈的碰撞,沒有任何的花俏也沒有任何的僥倖。

  頂得住,人類還能僥倖獲勝。

  頂不住,滿盤皆輸!

  心頭默默的計算了一下,眾人都有些擔憂。從目前的力量來看,他們實在沒有把握承諾完成這個任務。

  阿道夫臉色變幻,一咬牙道:「我們就拼這一把!」

  他轉頭對亞伯拉罕道:「閣下,開始吧!我不敢保證能夠堅持到您釋放禁咒。但我可以保證,在我死之前,沒有人能夠接近你們。」

  說著,他衝亞伯拉罕點點頭,撥轉馬頭,手中騎槍指向惡魔的方向,高聲道:「跟我走!」

  眾將領轟然應諾。

  轉眼之間,他們已經催動戰馬,緊緊追隨在阿道夫身後殺進了惡魔群中。

  亞伯拉罕肅然看著他們的背影,身形緩緩飄了起來。戰團中,七位法神也都脫離戰鬥,彙集在他的身邊。

  一座巨大的魔法宮殿,自亞伯拉罕的身體中展開,宛若一座巍峨大山,矗立於廣闊的戰場中心。

  一道道蜿蜒的魔法弧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球形法陣,將七位法神鏈接起來。而隨著法神們一座又一座魔法宮殿的浮現,法陣中,宛若出現了海市蜃樓一般的宏偉建築群。無數的魔法圖形和符號飛舞旋轉,巨大的咒語聲響徹天地。

  四面八方,元素和靈力就像瘋了一樣向這邊彙集。天空變了顏色,烏雲密布,雷聲陣陣,大地飛沙走石,狂風呼嘯。

  「阻止他們!」

  激烈的戰鬥中,一隻蒼老的銀色十一級惡魔神色大變,以惡魔語大聲吼道。

  幾乎在它下令的同時,四隻十一級惡魔就已經向騰空而起,神情猙獰的向魔法陣撲去。

  轟!一聲巨響。

  四位皇家聖騎士組成了一個荊棘盾陣,擋住了惡魔的去路。雙方一次交手,就宛若敲響了天地之間一面無形的洪鐘,巨大的聲波如有實質一般掀翻大地泥土,震碎樹木岩石,向四面八方擴散。

  惡魔的身形被擋下了。可是,這僅僅只是開始而已。瞬時間,又有另外兩隻惡魔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射向皇家騎士。

  砰砰砰砰……

  八隻十一級惡魔如同瘋了一般,向四位皇家騎士組成的幻陣發動了輪番衝擊。而與此同時,大量的九級和十級惡魔,完全不顧自身的傷亡,向著亞伯拉罕等人所在的位置發動了兇猛的反撲。

  攻守形勢,幾乎是在一瞬間就逆轉了。

  十二聖域中的八位法神,都投入到了禁咒的釋放中。剩下的只是四位皇家騎士和已經在之前的戰鬥中精疲力竭的法神西蒙。而這五位聖域要抵擋八隻十一級惡魔的衝擊,已經是力不從心,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這也就意味著,那些九級和十級惡魔的攻勢,就只能依靠阿道夫等人來抵擋。

  兩千多名人類騎士,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防禦陣。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個孤島,守護著中央的八位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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