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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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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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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1 23:52: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卷 屠龍 第三百一十五章 池魚

    他微微一笑,抬頭看著那已拍到面門上的龍尾。忽然後腰上有什麼一扯,一個東西浮了起來,擋在了他的面門前!韓一鳴一愣,那是他裹纏在腰上的包袱,怎麼會在這時……便是這一楞,龍尾已狠狠敲在了那個包袱上!包袱四分五裂!而龍尾,則順著包袱前方滑下去了,與他不過毫厘之差!隨著一聲巨響,龍尾砸落在了下方的塵土彌漫的地上,並沒有劈在他的頭頂!

    韓一鳴呆呆看著那四分五裂的包袱,包袱皮乃是一塊白絹,這時已四分五裂了!包袱內裹著的一件素衣已碎成了破布,一雙六耳麻鞋,也已碎成了幾段。在空中停了片刻,紛紛向下掉去。而空中卻有兩段東西,輕輕飄浮,就懸在他的面前!這是兩段焦木,一段不過半尺長短,另一段,更是又細又短。這是紫桃木劍被紫裳琉璃火鍛燒之後的殘段,他早已不記得那柄神奇的木劍了,但這時,它們卻浮在了他的面前!

    韓一鳴驚愕已極,輕輕伸出手去,將兩段焦木都握住了。是它們救了他麼?在鳴淵寶劍都不能救他的時刻,卻因這兩段殘木活了下來!眼中淚水直沖上來,沒想到這許久之後,魔星還在暝暝之中救了他一命!忽然听到身後大師兄的聲音道︰小師弟!小師弟!韓一鳴閉了閉眼,將兩段殘木收入懷中,轉回身來,向著司馬凌逸看去,司馬凌逸在紛亂的人群之中見他回過頭來,點了點頭向下一指,飛快向下而去。

    韓一鳴忽然害怕起來,一陣冰冷,自他心底而起。戰栗著向大師兄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片素衣,腳先就一軟。閉了閉眼,再向下看去,已看見同門師兄之中躺在地上的人面目安詳,正是師父盧月清!韓一鳴瞬間便失去了力氣,師父,那是他的師父!將他帶入這個神奇之境的師父,對他諄諄善誘的師父,就這麼躺在了那里!

    徹骨的寒冷令韓一鳴呆呆立在空中,竟不敢下去!更不敢去看師父那安詳的面目!有片刻的恍惚,不知這是真還是夢?但願這是這個噩夢!哭是哭不出來,卻比哭更加難過!過得一陣,下面的喧嘩聲已傳到耳邊,這不是夢了!這是真的!

    韓一鳴呆呆看著,不知過了多久,司馬凌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師弟,你怎麼了?韓一鳴勉強擠出三個字來︰我沒事!聲音比哭還要難听,順著聲音茫然回過頭來,看見大師兄的臉上又是傷心又是擔心。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不去看看三師叔麼?三師叔神韻已散,再過片刻,連形影,都要……他不再說下去。韓一鳴眼中一熱,鼻中一酸,卻是邁不開步子,雙腿變得麻木不堪。司馬凌逸嘆了口氣道︰師弟,你不要太傷心了!來,跟我來罷!

    司馬凌逸一把拉了韓一鳴便走,韓一鳴木然隨了他,來到盧月清面前。盧月清面貌與並沒有變化,一如往日的清朗,雙眼合著,似乎只是睡著了。旁邊的師兄師姐們有的低頭垂淚,有的已起身走開一邊,韓一鳴看著師父,眼中越來越模糊,卻是哭不出來!

    過了一陣,盧月清的面容微微泛起光芒,漸漸變得透明,連身下的塵土都透過他的面容映了過來,韓一鳴再也忍不住,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扭開頭去,望向別方。再轉回頭來,盧月清的形容都已消失不見,連素衣都癟了下去,似乎從來就沒有人穿過,這里只是攤開了一套衣衫一般!韓一鳴忍著眼淚,伸出手來拂去素衣上的泥土草屑,拂得干干淨淨,輕輕折疊起來。

    忽然身邊的師兄師姐都站起身來,向一邊走開。韓一鳴卻只是專心將師父曾經穿過的衣衫折好,折得整整齊齊,雙手捧著,站起身來。卻見眾位師兄師姐都默默站在趙浩洋面前,韓一鳴一眼便看見五師叔手中拿著的,霍然是青霜寶劍!

    四師叔的青霜寶劍!韓一鳴眼前一黑,再向五師叔手中看去,青色劍鞘,劍鞘微微散發凜冽寒氣,的確是青霜寶劍!“四師叔呢?”幾個字沖到口邊,卻有千斤般沉重,頃刻之間唇焦舌燥,再也問不出來。他本已忍了又忍,這時再看見這柄劍,哪里還忍得住,腳一軟,坐倒在地。四師叔,聰明到了極點的四師叔,沒什麼瞞得過他眼楮的四師叔,豐神俊秀的四師叔,也和師父一樣,神形俱散了麼?

    他不敢去詢問,捧著師父的衣服,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師父、師叔、白龍,幾乎是同時死去,韓一鳴哪里還忍得住?白龍于他,好似一對朋友,師父于他,猶如一個長輩,師叔對他,全然沒有師叔的架子,全然就是一個益友。在這一瞬間,都離他而去。韓一鳴椎心痛楚,痛哭失聲。

    哭了一陣,胸口一痛,他抹了抹滿面的淚痕,手在胸前一按,胸前有一件東西貼在胸口肌膚之上,微微溫涼。他伸手入懷,先便觸到一片圓片。龍鱗!白龍死了,龍鱗果然自他胸前脫落下來!一時間越發悲從中來,緊咬著牙關,半那片龍鱗緊緊握在手心。他怪白龍麼?他怪不了!白龍已然死了,白龍死前已瞎了雙眼,絕不是有意要殺害他的師父師叔的!可是為何白龍垂死掙扎時,被其波及的人不少,可是為何其中會有師父和四師叔呢?為何偏偏是這兩個對自己極為重要之人?

    放眼一望,越發看得分明。地上倒著的人不在少數,隨意數一數,少說也有數十人,靈山也折損了數名弟子。此時已不知倒在地上沒了活力的身軀是何時斃命?也不知是青龍所殺還是白龍所殺?又或許是二者爭斗之時殃及的池魚?但他們都死了,便是知道了,也不能換得他們活命了,何況這疑問,還追究不了!只能不了了之!



第十四卷 屠龍 第三百一十六章 無能為力

    白龍死了,龍軀碎裂,龍角和龍鱗都殘缺不全,但龍骨與龍皮也大有用處。韓一鳴遠遠看著各派分拿白龍的龍骨與龍皮,牙關緊咬。他不能走近去,他會破口大罵,會揮劍趕逐!好在靈山派沒有人去拿,他心中略微好受些。若是靈山派有人去拿,他便立時便反出派去,永遠離開靈山。

    金蛟自始至終,都不見蹤影!他們不是情深意重麼?白龍死了,韓一鳴卻再沒見到她的蹤影!各派等了幾日,也再沒等到青龍尊者或者它座下尊使的傳訊。看來金蛟也是在劫難逃了!韓一鳴悄悄用心細看過,再也看不到分毫靈光,連白龍與金蛟後代那不能掩飾的靈光,都不再能看見了!金蛟,有著溫柔情意的靈物,仿佛不再存在于這個世間。難道她也……他們都離開了他,永遠離開了他。白龍、金蛟,宛如一個美夢,結局卻是那樣淒涼!如今夢醒了,一切卻沒有恢復原樣,他的師父、師叔幾名師兄,還有各派識得不識得的師兄,都葬身在了這場夢里。

    他有懷里,有一枚龍鱗,唯一一枚完整的龍鱗!晶瑩潤澤,雖說靈光已逝,但還是如同長在它的主人身上時一般晶瑩剔透。韓一鳴將它密密藏在了懷內,這是白龍唯一一枚鱗片,無論如何,不會交給他們去瓜分!如今白龍靈光散去,他更不怕別人看出他身帶龍鱗了!

    站了一陣,身後有人道︰韓師弟!卻是明晰的聲音,韓一鳴轉回身來,明晰道︰韓師弟,我這就回去了,特來向師弟告辭!韓一鳴看著明晰,也是一臉疲憊,嘆了口氣︰師兄一路順風!明晰頓了一頓︰韓師弟,盧師叔和陳師叔對我們這些小輩都極是關照,師弟和陳師叔與救過我一命,我十分感激。懇請師弟節哀。後會有期!他言辭干脆,說畢,對著韓一鳴抱拳行禮。韓一鳴默默還了一禮,看著他轉身離去。

    明晰離去,趙浩洋也召集靈山弟子,要回靈山去了!韓一鳴捧著師父的舊衣,默默站在師兄們身後,忽然一個灰袍人過來,對趙浩洋行了一禮,說了幾句。趙浩洋便道︰一鳴,你來!韓一鳴走上前來,趙浩洋道︰一鳴,元慧掌門請你過去說話。我讓你大師兄陪你同去!轉而道︰凌逸!司馬凌逸也走上前來,趙浩洋道︰凌逸,你小師弟去與元慧掌門相見,你陪他同去罷!我帶了你師弟師妹們先回去!

    司馬凌逸對韓一鳴看了看,道︰是。趙浩洋道︰之後你們便直接回靈山來罷!我們便先去了!他召出寶劍來,隨著碧水寶劍,飛上天空。這邊眾人也都隨著他飛入天空,道道白光劃過長空,片刻之後沒了蹤影!

    地上只剩了韓一鳴、司馬凌逸與那塵溪山那名師兄。韓一鳴這幾日頗覺心力憔悴,打不起精神來,雖見那名師兄有些眼熟,卻不去細想,只是低了頭默默不言,司馬凌逸便道︰師弟,你見過這位師兄的,這是塵溪山的大師兄,劉師兄。晨星師兄,又勞你親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哪里當得起?你只讓位師弟來便好了,怎地又自己親自來?

    劉晨星道︰司馬老弟,掌門親自囑咐,我自然是親自來了。何況咱們如此相熟,你也不必客氣,我也想親自來給趙師叔辭行!他聲音沉潤,韓一鳴終于想起這位劉師兄,便是從前元慧讓他大禮來請自己時見過的師兄,見大師兄與他相談甚歡,自己越發不必去插口說話,只是跟在大師兄身後。

    走了片刻,韓一鳴已遙遙望見元慧站在一群灰衣弟子當中,強打起精神來,跟著劉晨星迎上前去。元慧遠遠便笑道︰司馬師兄也來了,好生難得。司馬凌逸笑道︰掌門太客氣了,還特意請大師兄去請韓師弟前來。我師叔不幸離世,韓師弟十分難過,這幾日便不說什麼話的,若是言語上有不到之處,還望掌門不要見怪才是。

    元慧微微一笑︰司馬師兄太過客氣了!嗯,劉師兄,請將司馬師兄請去那邊小憩,稍坐片刻,我與韓師弟說幾句話便可!司馬凌逸微微一笑,轉回身來對韓一鳴道︰師弟,你也振作些。隨了劉晨星去一邊談天說地,將韓一鳴留在元慧面前!元慧對著韓一鳴看了片刻,嘆了口氣︰師弟,你開懷些!韓一鳴默默無語,半晌才道︰多謝師兄元慧道︰嗯,我這里也要回塵溪山了,請師弟前來,乃是有句話想要對師弟說。韓一鳴看了他一眼,元慧道︰師弟,你我有些事,都不欲人知,也不好與別人說起,倘若師弟有空,我回去後便請師弟到我塵溪山來盤桓些時日,也好細細說一回,還望師弟不要怪我冒昧!韓一鳴也嘆了口氣,元慧後來確實做到了守口如瓶,二人之間確實也有些令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只是現下全然沒有這種心思,只是道︰承蒙師、不,掌門關照,到時定然前來打擾。

    元慧嘆了口氣︰師弟,我不也是你的師兄麼?你不必叫我掌門,還是叫我師兄好些!韓一鳴只道︰是。元慧看了看韓一鳴,忽然道︰我已囑咐塵溪山弟子,絕不許去拿取白龍的龍骨與龍皮。韓一鳴一怔,看著元慧。元慧嘆了口氣道︰我雖與他沒什麼來往,但他確實令我很是佩服!只是我只能約束本門的師兄師弟,別派,我便無能為力了。

    剎那間,韓一鳴眼中一酸,立時看向別方,片刻之後才轉過頭來。元慧道︰梵山派似乎也是空手而回。師弟,你若是見了明晰師兄,也該去謝謝他才是。一句話說中韓一鳴心事,韓一鳴也嘆了口氣。兩人站了片刻,韓一鳴道︰師兄,若是再沒別的,我便先得告辭了。元慧點了點頭,道︰一路順風,他日我來相請之時,還請師弟萬勿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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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一十七章 貫通

    離開那片傷心之地時,韓一鳴在空中對著地上已破爛不堪的白龍看了一眼。抬起頭來,卻見遠遠的天空之中站著一個紫衣人。紫裳,她寧立風中,也望著下方的白龍。神情頗為傷懷,紫衣映襯之下,她的面目沒有絲毫血色!韓一鳴不禁想起她曾經流淌的兩行血淚,白龍死了,她也很傷心罷,可韓一鳴想迷惑的是,她看似對白龍情深意長,卻也不曾站在白龍那邊。雖說談不上與白龍真正交手,但她在白龍前來為難諸人的時候,全然是站在白龍對面的。她到底是怎樣的心境?會這樣矛盾?韓一鳴想不明白,也無神細想。飛出老遠了,回過頭去,卻還能望見天際那點若有若無的紫色。

    回到靈山好長一段日子里,韓一鳴在夢中都會重見白龍死前的種種。有的時候是他豐神如昔,卻毫不留情!有時是他那空空如也,讓人戰栗的雙眼對著自己。還有時是他殘破得不忍目睹的身軀最後的掙扎。自然也少不了師父與四師叔最後的驚鴻一瞥。每次都是在淋灕的大汗之中驚醒過來,心跳得如擂鼓一般,睜大眼楮對著黑暗靜逸的屋頂,才漸漸平復下來。

    已然都成為過去了,他卻總是在夢中一遍遍重見!擦一擦滿頭的冷汗,他沒有出聲,也沒有在夢里大喊大叫,因而每一回都不曾驚醒同屋的顧清泉。可是當他向顧清泉看去時,卻發現顧清泉雖是躺在床上,兩眼卻是睜著,也在一室寂靜之中,清醒地望著屋頂!

    一片寂靜之中,顧清泉嘆了口氣︰“師弟,你又做惡夢了?”韓一鳴也嘆了口氣︰“師兄,驚擾你了!對不住!”顧清泉淡淡地道︰“沒有!你沒有驚擾我!是我自己睡不著!听你在床上翻身,還有,嗯,師弟,你,你哭了!聲音很低,但我听見了!你夢里很痛苦麼?我每晚都听你睡不安生!你何必如此?為何不痛痛快快大哭一場呢?”韓一鳴一愣,伸手一摸自己的臉頰,面頰濕潤!原來他在夢中哭了,自己卻不知道!

    顧清泉兩眼望著屋頂道︰“師弟,我也很難過。我也想不明白,到了最後,怎會變成這樣?”韓一鳴默然,誰也不曾料到,會是這樣!回到靈山之日,看見大師伯的時候,韓一鳴簡直不敢去看大師伯的面容。但不容回避的是大師伯畢竟是大師伯,從此之後跟隨師父修行的弟子,連自己在內,都要隨著大師伯繼續修行。從前跟隨四師叔修行的弟子,則跟五師叔繼續修行。修行,還是要繼續下去。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原來乃是指那那沒有無休無止,沒有盡頭的歲月!

    兩人都不作聲了,各自在心內思索。許久之後,顧清泉道︰“師弟,好在咱們沒有看見白龍的屈服!他至死,都是不服的,沒有絲毫的妥協!也因了他的不妥協,我才覺著並不那麼傷心!唉!”韓一鳴也說不出話來,顧清泉說的對,若是看見了白龍的妥協屈服,不知自己現下是何心情?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或許便是因白龍的寧死不屈,心中越發難過。可是顧清泉說的也對,若是白龍在那個時候屈服了,只怕自己會更加難過!

    顧清泉道︰“師弟,你也該開懷些!凡事總要向前看,才好!”韓一鳴無言以對,默了一陣,才道︰“多謝師兄勸解!嗯,睡罷!”翻身對著窗外,卻依舊睜著眼楮。

    一夜無眠,天亮之後,隨著眾師兄來到聿樂之上。一如往常,秦無方與弟子們說話,他也是沉默不語,過耳不聞。待得各位師兄都將疑問問過大師伯,求得解釋之後,眾人一起告辭。韓一鳴也站起身來隨著出去,他才轉過身,便听大師伯道︰“一鳴,你且等一等!”韓一鳴收住腳步,轉回身來,依舊低著頭。這些日子渾渾噩噩,不免些心虛,再加之心情低落,竟不敢抬起頭來正視大師伯。

    各位師兄都魚貫而出,他這些時日神思昏亂,人雖來到大師伯面前,卻不曾細听過大師伯說什麼。及至今日大師伯出聲喚他,才回過神來,听著師兄們都出去了,聿愛之上,除去風過竹稍帶來的“沙沙”輕響,便是一片寂靜。大師伯也不出聲,韓一鳴忽然覺得心中百感交集,沒來由的,一陣陣的傷心圍上身來!

    良久之後,才听大師伯道︰“一鳴,你坐。”韓一鳴在竹椅之上坐下,依舊不敢抬頭。生怕自己抬起頭來,會傷心流淚,會失聲痛哭。片刻之後,只听大師伯道︰“一鳴,你為何會如此壓抑自己呢?來來來,喝一杯茶,喝過之後,我有話對你說!”

    一只白瓷茶杯遞到面前來,幾片淺綠的新茶,在茶杯之中輕輕舒展,茶香四溢。韓一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倒也辨不出好壞,但是鼻中卻一酸,似乎有東西自四肢百骸一起向胸前聚攏來,在胸前凝成巨大的一塊,向自己頭上涌來。

    秦無方道︰一鳴,這杯茶中,我加了一個小小的法術,叫貫通法。我看你憋了許久了,不如貫通一回,哭個痛快!他話音未落,韓一鳴已失聲痛哭起來,他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哭聲是那樣響亮,听在耳中,都有些歇斯底里。這一哭哪里還收得住,一氣哭了下去,狠狠哭了一回。

    他越哭,心中的郁塞便越是松動,越哭,越覺得暢快淋灕!漸漸的,心中清爽起來。他哭過之後,心中緩和了許多,拭去滿面的淚痕道︰多謝大師伯,弟子好多了!秦無方道︰一鳴,哭,未見得便不好。無情未必真男子!你不必太過壓抑!韓一鳴點了點頭︰弟子謹記師伯的教導。秦無方道︰好!我給你一件衣服。

    秦無方向那邊竹幾上一指,韓一鳴已見那竹幾上放著一件疊得齊整的素衣,一塵不染。秦無方道︰“這是你師父穿過的,本來不必以物為念,但我看你的確是個重情誼的孩子,這套衣服就給你罷,雖說是你師父穿過的,但我也用過法術,煥發一新了,你也可以穿的。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一十八章 結緣帖

    韓一鳴看著那件素衣,心中百感交集。他回到靈山之日,便將這衣裳交回給了大師伯,不料大師伯此時又交到了他的手中,若是沒哭過一場,看見這件素衣,不知會是什麼樣?可他狠狠哭過一場,再看見這素衣,已覺十分貼心!他做不到師尊們的不以物為念,有這件衣服,似乎才叫懷念。

    站起身來,去竹幾前將素衣拿在手中,對著秦無方施了一禮︰“多謝大師伯!我一定好好珍藏!”抬起頭來,只見大師伯的面容一如往昔的沉靜,卻是說不出來的親切。秦無方點了點頭道︰“一鳴,你有什麼要對我說麼?自從你回山來,可還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話。”韓一鳴心中歉疚︰“弟子無禮,請師伯責罰!”秦無方搖了搖頭道︰“我並未說你做的不對。一鳴,你為師父、師叔難過成這樣,足見你是個重情誼的弟子。乃是好事。我想問的,是你經歷了這許多,想要對我說些什麼?”

    韓一鳴道︰“大師伯,二師伯可好?我很想去見見二師伯!”秦無方對他看了片刻,道︰“嗯,你也听說你二師伯的往事了罷!不必擔心,他現在很好。只是心中迷惘,須得靜心參詳。我也不知他何時參得透,但遲或者早,總會參透!他閉關之後,我也不曾見著同,待我見著他了,對他說一說,看他可能見你?”韓一鳴道︰“多謝大師伯。”秦無方看了他一眼,又道︰“元慧掌門幾次前來邀請你去他派中作客盤桓,我看你這些時候都精神不振,不曾替你應承。現下你精神振作了,他若是再來相請,你便去罷!”

    韓一鳴聞言一愣,元慧果真前來相請了,自己是去還是不去?遲疑起來!卻听大師伯道︰“一鳴,你不願去麼?”韓一鳴嘆了口氣︰“大師伯,我從前並不識得元慧掌門,這回識得,總覺,總覺……嗯,四師叔曾對我說過,元慧掌門不止人才出色,連心機也是足夠出色。弟子與他幾次交往,深覺四師叔的看法很對。元慧掌門極是聰明,有些讓人捉摸不定,弟子有些擔心……因此猶豫不決!”秦無方點了點頭︰“我也許久沒見元慧了,唉,說起來我也有三百多年不曾下山了!他做了古師兄的弟子之後,曾經與古師兄來過靈山一次,便是那回見過,的確是機靈聰明。他與你截然不同,卻如此掛念你,幾次三番派人來請,可見他是很想見你的。嗯,本來你若是不想去見元慧掌門,我倒也可以再替你推托些時日。只不過,這回推也推托不開,你們必定會相遇相見了!或許這便叫注定!”

    停了一停,秦無方自衣袖之中取出一個信封,遞到韓一鳴面前。韓一鳴莫名其妙,看了看大師伯遞來的信封,又看了看大師伯。秦無方道︰“一鳴,這是專程來請你的,你打開來看一看罷。”韓一鳴接過來,拿在手中,先便看見信封之上,端端正正寫著幾個大字︰韓一鳴親啟。

    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對折的飛金請諫,上書︰廣結善緣。韓一鳴抬起頭來看了看大師伯,秦無方微微點頭,韓一鳴將結緣帖展開,上面寫著兩行字︰敝派于本月十九日舉行掌門傳位大典,恭候各位同道好友光降觀禮!韓一鳴愣了一愣,再向落款看去,落款赫然寫著︰梵山派江靈虛敬拜!

    江靈虛?韓一鳴不禁對著這個名字一愣,只听大師伯道︰“一鳴,靈虛是江道長從前的名號。魚子,只是江道自己取的別名。他臨淵羨魚,就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後來大家就都只稱這個名字了!”江靈虛便是江魚子!韓一鳴早已呆在當地。古宏波道長臨死之前,將塵溪山傳給了元慧。那是因他離世之後,塵溪山須有新一任掌門執掌門戶。江魚子不是還好端端活在世間麼?屠龍之後,韓一鳴也不曾見他有何不妥,怎麼就要傳位了呢?莫非這些時日以來,又有了什麼不測?

    百思不得其解,幾乎要以為自己兩眼發花,對著那請諫看了又看,又將信封也拿來又看了一回。抬起頭來,見大師伯看著自己,便道︰“大師伯,怎麼江道長,也要,嗯,也要將掌門傳給別人?秦無方道︰執掌門戶,未免雜事過多,不能潛心修行、用心參悟。江道長將掌門傳給別人,自己潛心修行,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韓一鳴“哦!了一聲,又听大師伯道︰他這一請,必定是廣發結緣貼,元慧掌門也必定要去,我倒還真想見一見他。

    韓一鳴還未及出聲,秦無方又道︰這回的結緣帖,我收到了四張。一張是給我的,一張是給你五師叔的,還有一張是給你六師叔的,還有一張,便是給你的!韓一鳴一愣,怔怔看著大師伯,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二師伯是閉關不出,因而沒有結緣貼,但自己,怎會也有一張結緣帖?連大師兄都沒有,自己怎會收到邀請呢?

    秦無方道︰我是現下靈山的掌門,必定要去。你二師伯是不必說了,他閉關參悟、不問世事,是人所共知的,因而結緣帖也沒有發給他。你六師叔損失靈力,不便前去,已派了三位師姐跟著我去。我一下山,你五師叔就要留駐靈山,他也會派三名弟子隨我同去。但凡是弟子替師長去的,都是三人同去,以示晚輩對前輩的尊敬。一鳴,到時你大師兄隨我同去,你也隨我同去,不過你的去與你大師兄的去,不盡相同。你是單獨被江道長邀請的,你看你可還要邀請兩位師兄隨你同去見識見識?

    听到這話,韓一鳴立時明白,自己是弟子,若是只一個人就這樣去了,未免太過托大,對各派師長都大不尊敬。因此答道︰大師伯,我請兩位師兄一同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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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一十九章 拘定法

    秦無方道︰嗯,你想請哪兩位師兄,便自己去請罷。韓一鳴想了一想,從前便是杜青峰與顧清泉二位師兄最為親近,如今還有一位最小的師兄沈若復,一路上來,也頗是相得。便道︰我請顧清泉顧師兄與沈若復沈師兄陪我同去,大師伯看這樣可好?

    秦無方微微一笑︰你要請你哪位師兄陪同你去,這可是由你。韓一鳴道︰是!秦無方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道︰江道兄當真是出人意料,唉!卻讓我羨慕不已!我也望有這麼一日,將這靈山重擔,交到你們這些弟子身上。自己也得以好好想一想,這許久以來讓我困惑之事。或許下山去走一走,遭遇些事情,讓我的困惑得以迎刃而解!

    他信口這樣說來,韓一鳴听在耳中,說不出的意外。對著大師伯看了看,卻見大師伯微微一笑之後,乃是無窮無盡的深思!

    這日晚間,韓一鳴看著在院中談天的師兄們都紛紛回到屋中,靜心院安靜下來,便走出門來,先來到沈若復住的屋前,輕輕敲了敲門。他從窗外已看見沈若復正在燈前與同住的師兄說話,也是知他在屋中,才前來敲門。木門呀一聲開了,溫暖的微光之中,沈若復對他笑道︰小師弟,快進來!沈若復總是時不時在師弟二字之前加上小字,仿佛不加上這個小字,不足以顯示自己升格師兄了。也不知是否因自己做了多年墊底的師弟,要補償自己一些時日。

    韓一鳴道︰請沈師兄隨我來,有幾句話,要請教師兄!沈若復爽快地道︰好!說不上什麼請教,你說來我听听罷!”隨了他來到他與顧清泉所住的屋內,顧清泉正在書案前看書,抬起頭來招呼一聲,又理頭看書去了。韓一鳴請沈若復進到屋中,先去關了屋門,接著關上了窗戶,轉過身來,卻見兩位師兄都一臉詫異地望著自己。

    靜心院住的,都是師兄,大多性情爽朗,因而多是門窗大開,尤其是窗,極少關閉,連韓一鳴與顧清泉住的這屋的窗戶,也是常年大開。這時他一關窗,自然讓顧、沈二人都詫異起來。韓一鳴也知自己這樣鄭重地關門閉戶,未免有些做作,臉上一紅,卻是不得不然。他白天與大師伯說起要請顧、沈二位師兄前去觀禮,請是想請大師伯替他告知二位師兄,但師伯已說他要請何人,全是由得他,後面的意圖便不曾說出來。這時突然之間關門關窗,未免有些鬼祟,連自己也很是別扭。

    正不知自何處開口,便听顧清泉道︰“小師弟這樣,敢是有話要說與我們听,不能讓人听見?”韓一鳴一听,正對自己心思,點了點頭,顧清泉道︰“好!我這幾日正好新學了個法子,試一試罷!”說著,手一招,將牆上的刀劍都招到了手中。

    顧清泉將寶劍放在桌上,拿起他上山前用的刀來,默了片刻,對著刀身細看,忽然伸手一指。那柄刀跳了一跳,韓一鳴也看著那柄刀,只見它跳了一跳,便不動了,抬起頭來看向顧清泉。顧清泉略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道︰“嗯,還不行,小師弟再等片刻,我再試一回。”韓一鳴道︰“是,多謝師兄。”卻見旁邊沈若復要笑不笑的樣子,又見顧清泉滿臉認真,口唇微動,念念有辭,也不禁一笑,立時忍住,將臉別開。

    等了一陣,屋中寂靜無聲,韓一鳴也不好盯著顧清泉細看,生怕看得師兄著急,也怕看見他額頭上的細密汗珠會忍俊不禁。只是將眼光盯在別處,屋里靜得掉落一顆繡花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偶爾與沈若復看個正著,他也是板著臉,假裝出一臉的正經,但眼中卻有著忍不住的笑意!

    忽然听到顧清泉道︰“著。”兩人同時回頭望過去,只見他手中的刀上漾出一道清光,轉眼間,那柄刀自他手中飛起,飛到窗前,在窗欞上敲得“啪”一聲響,又在門框之上也敲了一記,轉而飛回顧清泉手中。顧清泉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終于沒讓我丟盡這張老臉!”韓一鳴本來已忍了半天,一听這話,忍不住莞爾。沈若復“哈”一聲笑了出來,卻立時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細看。

    韓一鳴也向窗上看去,窗欞之上顯出一柄小刀模樣來,竟是靈光四射!再向門框之上看去,也有同樣的一個形狀,同樣也是靈光流動!韓一鳴禁不住道︰“師兄,這是你新練的法術麼?”顧清泉道︰“唉,練了許久了,還是不能隨心所欲。要它來的時候,老也不來,不要它來,卻是突如其來!”沈若復嘖嘖贊嘆︰“很厲害呀!應該是拘定法術,這樣封住門窗,外面看不進來,也不能听到其中的聲響!不能隨心所欲,是否說明法術也是有脾性的呢?”

    顧清泉一笑︰“或許罷!好是好,只可惜每用一次,都好似大動干戈!唉,我倒煞是羨慕師父那種輕描淡寫,無形無影的法術!可惜我是武修,永遠也做不到那一步!”沈若復道︰“武修也十分不得了呀,你看五師叔,長劍在手,無所畏懼!我就很是佩服!”顧清泉“嗯”了一聲,轉頭對著韓一鳴道︰“小師弟,你要說什麼?這便請說罷!”

    韓一鳴道︰“二位師兄可曾听說梵山派江魚子道長要將他的掌門之位,傳與他的弟子了?”說罷兩眼看著二位師兄。卻見二位師兄對看一眼,全然沒有意外神色,顧清泉道︰“知道呀!怎麼啦?”韓一鳴反倒大吃一驚,差點跳了起來︰“啊?你們都知道了?是打哪兒知道的?”顧清泉道︰“好些天前就知道了。此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了,怎麼,小師弟,你不會是今天才知道罷?”韓一鳴愣愣看著二位師兄,二人面上神色平靜,倒令他不知說什麼才好了。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二十章 牽掛

    沈若復道︰唉,小師弟,你這些天也太混沌了罷,此事早就人人皆知,怎麼你倒是才知道?不瞞你說,我們不止知道江道長要辭去掌門之位,我們甚而知道梵山派的下一任掌門是誰。韓一鳴眨了眨眼楮,看看顧清泉又看向沈若復,二人面上神情平和,一看便知絕無虛言,愣了一愣回過神來,忍不住問道︰江道長的掌門傳給誰?

    明晰。除了他還能是誰?也還會有誰?沈若復淡淡地道。韓一鳴只覺松了口氣,明晰,自然是明晰!且不說江魚子在言辭之中透露過要將掌門傳給明晰的意思,單看他對明晰的欣賞與著意,誰都知道會傳給明晰。不禁想起從前四師叔對明晰的評斷,嘆了口氣。

    顧清泉與沈若復對望一眼,沈若復先道︰師弟,你就是要來與我們說這事麼?韓一鳴嗯了一聲︰也是,也不是。顧清泉與沈若復都哦了一聲,待他接著說下去。韓一鳴停了一停,道︰嗯,二位師兄,我想請你們和我一同去梵山派觀禮,不知二位師兄意下如何?顧清泉道︰小師弟,明晰接任掌門,的確是大事。可是,我們怕是不能前去觀禮道賀。前去觀禮的,都是各派的掌門與大弟子,其實前去梵山派可不僅止是觀禮,也是去承認明晰從此便是梵山派的掌門。我們倆……他和沈若復對看了一眼,接著道︰靈山的掌門是我師父,靈山的大師兄是司馬師兄,因而要去,也是我師父與大師兄同去。若是我師父也帶你同去,你只管去便是了,我們,我們便不去了!

    韓一鳴嘆了口氣︰“師兄,這個禮數我也知道的。不過,我收到了江道長請我前去的一道結緣帖。我獨自一個人前去,對各派的師長都極為無禮,因此我想請二位師兄陪我同去,便算我們是弟子一輩的……”話音未落,已見顧、沈二人眼楮睜得溜圓,幾乎要跳起身來,異口同聲道︰你,你收到了結緣帖?!韓一鳴老實答道︰是!

    兩人怔怔看了他片刻,沈若復先跳起來,兩眼放光︰快,快,給我看看,我還沒見過什麼是結緣帖呢?顧清泉愣了一愣,也道︰真的麼?”韓一鳴听他倆這樣大聲,不禁向著門窗都瞟了一眼,不知這樣大聲可會傳得院中人盡皆知,也不知顧師兄這拘定法可真的靈驗?他略一猶豫,沈若復已急道︰小師弟,你就拿出來給我開開眼孔罷!可憐你師兄我,還真沒見過呢!眼巴巴望著他。韓一鳴紅了臉,自懷中取出那封結緣帖來,他們早已伸手過來搶了過去,打開來細看。

    韓一鳴這里提心吊膽,大師伯只留下他來,私下里將這結緣帖交給他,顯然便是因此事不宜張揚。二位師兄這樣大呼小叫,若是那拘定法不靈,便會傳揚開去。這時又正值晚飯之後的清靜時刻,多有師兄在外面院內納涼。這里這樣大聲,只怕外面早已听到了。他看了看門窗,細心听了一陣,屋外並無聲息,這才放下心來。

    回過頭來,顧清泉已抬起頭來,對他笑道︰“單獨前來相請,江道長很看重小師弟呀!”沈若復則是滿面紅光地道︰“乖乖了不得!真氣派!”忽然轉過來問他道︰“師弟,你真是讓我與你同去麼?”韓一鳴道︰“請二位師兄和我同去,我是靈山最末一名弟子,單獨去觀禮,只怕會惹人非議。”顧清泉道︰“嗯,我陪師弟同去,也算是去看看明晰師兄!”沈若復卻“哦”了一聲,嘆了口氣道︰“師弟,不是我在你面前擺做師兄的架子。你獨自去也罷,我們陪你去也罷,非議是在所難免了,你可要想明白了!”

    韓一鳴不禁默然,連靈山都不止去他們三名弟子,更何況別派還有弟子隨同師長前去,這場非議真如這位小師兄所說,是在所難免了。沈若復道︰“師弟,我與顧師兄是絕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可是我們不說別人便不知道麼?”韓一鳴嘆了口氣道︰“師兄說的對,因而我拿了這張結緣帖,倒似拿了一個燙手山芋,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顧清泉道︰“你倒不必這樣擔心,沈師弟也只是好心提醒你。你心里知道便好了,至于有多麼難,我看也未必。凡事只有你心里過不去,才是真正的過不去。你放在心上,才真叫做放在心上。放在別人心上,你全然可以不必去管!讓他們去牽掛著好了,還省得你牽掛了!”沈若復道︰“著哇!我是看你素日里總是心事重重才說這話的,你要是看得開些,不將這個放在心上,我都不必提醒你。換了是我,今晚就把這結緣帖結結實實貼在門上,反正別人總是要說的,人各有想法,我哪能左右?索性放在明面上,正大光明地讓他們說去!讓別人憋著氣去,我可不氣!”

    他一語未了,顧清泉已道︰“好主意!來來來,我替小師弟把它裱在門上。大家來個打開天窗說亮話,不用藏著掖著的!反正小師弟一出門,便眾人皆知了!”說著,拿著結緣帖,眼楮四處掃視,口中說道︰“咦,拿什麼來貼呢?可惜今日吃飯時不知有這喜事,要是知了,留下幾粒米飯來,捏碎了勉強也可以對付著貼上。”韓一鳴還未出聲,沈若復已搶著道︰“還找什麼米飯?師兄真是會說笑!用那你那拘定法,把結緣帖拘定在門扉上不是更好?揭都揭不下來!虧了咱們都學過法術,放著大好的法術不用,倒去找什麼米飯?”

    兩人竟然一眼看都不看韓一鳴,一唱一和起來。韓一鳴大驚,連忙伸手去攔︰二位師兄!不可不可!千萬別這樣!沈若復也不理他,只管催促顧清泉︰師兄,你磨蹭些什麼?顧清泉也道︰是,沈師弟說得對,咱們說做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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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二十一章 婉轉

    他一語既畢,果真兩眼凝視著結緣帖,口中念念有辭起來!韓一鳴哪里還顧得許多,一把將結緣帖自顧清泉手中搶了過來。忽然听沈若復哈一聲笑了出來,不由一愣,再看顧清泉,也指著他笑了出來。方知二人乃是故意逗他,松了口氣。

    沈若復笑道︰小師弟認真起來,還真是認真得不得了!臉都急紅了!哈哈,你放心好了,你將這樣重要的事說與我們,我們怎會拿來兒戲!顧清泉也笑道︰唉,看你,居然急成那樣!好啦,言歸正傳,不跟你玩笑了!我們是不在意別人怎樣說我們的,但師弟,你也頗有經歷了,這一點還看不開麼?從前的流言蜚語,到了如今又是怎樣呢?早已煙消雲散!再者,師兄師弟們對你,也並沒因流言而果真變得光怪陸離,你該當放下心來,不需再在這些小事上糾纏不清,分散心神了!

    他幾句話,說得韓一鳴心情放松,也輕快起來。細細一想,果然是這麼回事,道︰多謝師兄指點!唉,二位師兄說得不錯,當真是我有這宗心病,所以事事都會想上許多。其實想這許多真是無益!不如想些有益的去!

    顧清泉對著韓一鳴手中的結緣帖又看了看,道︰說來也怪,江道長怎會單獨請你呢?韓一鳴道︰我也想不明白。其實他回來時已然想過,江魚子此舉,會不會是故意讓他去看看明晰的接任大典,以惑己心呢?卻又搖了搖頭,深知自己如此猜測頗不厚道,可是卻是禁不住往這邊去想。二位師兄所說,也是他之所想,但自己心中知道的那些事情,卻不能說出來!只能埋在心底,並且永不讓別人知道!

    沈若復對著那張結緣帖看了片刻,又看了韓一鳴一眼︰“或許是因為小師弟是誅魔弟子的緣故罷!”誅魔弟子,四個字刺耳驚心!韓一鳴差點跳起身來,兩眼望著沈若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沈若復說的沒錯,自己的確是誅魔弟子,他也曾想過不要對這四個字如此在意,但此時听到,還是有些按捺不住!

    顧清泉嘆了口氣︰小師弟,你又這樣緊張麼?沈師弟說的沒錯,你的確是誅魔弟子。你連我們談起都經受不住,如何面對別的師兄弟呢?且不說本門本派的師兄弟了。你想一想,各派師長大弟子都會前去道賀觀禮,你一出現,不是比拘定在門扉之上的結緣帖還要驚人麼?到時議論紛紛,你又如何自處?你想不聲不響前去,悄無聲息回來,不驚動別人,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一席話說得韓一鳴啞口無言,一個最為低微的弟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受人注目原來比讓別人視若無物更加難捱!嘆了口氣,心情沉重起來!沈若復道︰“小師弟,凡事都要看開些,你這樣看不開,只會煩惱無窮盡!”韓一鳴明知他們都是好意,乃是故意將此事說得這樣明白,好讓自己在受那眾目指點之時也能支撐過去,便道︰“多謝二位師兄!”

    顧清泉道︰“小師弟,你只管放心,到時我與沈師弟定會陪你同去。親眼目睹別派掌門更替,這樣的機會並不多。你也不必思慮這樣多,或許是明晰師兄專程請你前去也說不定,我可記得,你在屠龍之時,是救過他的性命的。當然你不以為意,但倘或是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是會記在心上的。不過這是我瞎猜的,不足以當真!”

    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想一千想一萬,不如顧清泉這句話。猛然沈若復又在一邊道︰“既來之,則安之,小師弟若是難以應對,索性便不要應對,別人說什麼干脆不听不聞。我雖沒見過什麼大場面,但想這種情形之下,別人便是心里嘀咕,也不便當著你的面說出來。你全當不知道,豈不更好?”韓一鳴還未出聲,顧清泉已道︰“嗯,這當然是最根本的法子。這時節,便是心里介意得要死,也要做出全然不介意的樣子來。小師弟,你拿別人沒奈何,別人不也奈何不了你麼?”

    韓一鳴點了點頭,道︰“二位師兄說的對!嗯,只不過還有一事,我是否要先向大師兄說明一番?大師兄現下還不知此事!”沈若復不言語,顧清泉道︰“嗯,也好!大師兄也是要去的,以大師兄的為人還會在你為難之時替你解圍,你少卻許多煩難呢!”韓一鳴點了點頭,沈若復道︰“師弟,你可想好了,怎麼對大師兄提起此事?”韓一鳴愣了一愣,看了沈若復一眼,沈若復道︰“那可是大師兄呀!換了是我,你接到了結緣帖,我這大弟子不曾接到,心里多少會有些別扭的。不過我可只是說我自身,大師兄的境界、修為都比我高得多了,便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罷,我總覺這事你婉轉些好。畢竟你不是大師兄,我也不是大師兄!”

    次日,韓一鳴與眾位師兄自大師伯處出來,便跟在司馬凌逸身後。直到靜心院外,見別的師兄與大師兄分開來,大師兄已是獨自一人,才趕上去截住他道︰“大師兄,請隨我來!”司馬凌逸隨他來到無人之處,見他並不言語,便笑道︰“小師弟,你有何事?”韓一鳴想了一想,先問道︰“師兄與大師伯一同去梵山觀禮麼?”其實他心內已知司馬凌逸定然會隨大師伯同去,但苦于無法開門見山將自己也去拖出來說,便這樣來問。司馬凌逸笑道︰“是呀!其實所謂的觀禮,並非只是去觀禮,若是只是觀禮,各派師長們前去,便已是觀禮了。師長們帶同弟子同去,只去讓我們做弟子的也認識新任掌門。雖說咱們與明晰算得是舊交了,但親自去道賀,乃是承認他從此是梵山派掌門的意思!”他侃侃而談,韓一鳴卻心懷鬼胎,待他說完了,才道︰“嗯,師兄,我也和你同去!”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二十二章 親切

    司馬凌逸一愣,韓一鳴將心一橫,索性直言道︰明晰師兄也給我發了一張結緣帖,或許是因為前些時候我與他一同與白龍周旋過,他請我也去觀禮。我沒什麼見識,也不曾經過這些場面,好在大師兄也要去的,到時還請師兄多多提點!”他昨晚想了一晚,此事于自己來說來得太過突然,但于大師兄來說,只怕也是突如其來,不如早些說開來,也省得自己心中惴惴不安!

    夜間他想來想去,都不知如何開口才好,再者沈師兄的提醒確也頗有些道理。他不禁感激顧、沈二位師兄,二位師兄全然沒有私心,所想雖未見得盡善盡美,卻頗有見地。他想而又想,終覺說江魚子道長給自己派了結緣帖,實在說不出口,換成明晰,才說得出口來,雖說此話不盡不實,但那實話,卻是怎樣也說不出口!比這不實在的話,更加要難于出口!

    司馬凌逸對著韓一鳴細看,韓一鳴先還是直視大師兄的雙眼,但一見師兄眼神中有了一絲耐人尋味與探究,即刻便將眼光避了開去。司馬凌逸的眼光,竟比他的言語還要厲害!韓一鳴眼光移開,片刻之後听他笑道︰“哦!恭喜小師弟,明晰專程請你去麼?我還在想晚些時候去對師父說咱們去的時候能也帶同小師弟同去,不料小師弟卻單獨接到了明晰的結緣帖,可喜可賀呀!”韓一鳴心中一松,大師兄並沒有責怪之意,懸在半空的心也落回原處。

    停了一停,司馬凌逸又道︰“好,到時咱們同去!不瞞小師弟,我也沒有經歷過多少,掌門更替,就見得更少啦!這種時機,當真是可遇不可求的。”韓一鳴道︰“我沒有什麼經歷,到時還要請大師兄多加指點才是。”司馬凌逸笑道︰“唉,談不上指點。不過相互照應罷了,咱們互相關照些就是了!不必擔心!”末了又道︰“一鳴,你不要擔心師兄們會說什麼,你幫過明晰,大家都知曉的。明晰單獨來請你,也沒什麼不合適的。換了我是明晰,我也會請的。”

    司馬凌逸再這樣一說,韓一鳴心頭已無煩憂,終究是大師兄,不會讓他獨自面對那許多非議。一夜的擔憂都消失得干干淨淨,心情輕松起來。司馬凌逸又開導了他了幾句,便走了開去。韓一鳴在原地站了一陣,猛然間想起小乖來,許久不曾見它了,回來這些時日,心情寥落,竟然沒有去看它一回,這時心中松快,便信步向後山而去。

    翻過山梁,丁五的小屋便躍入眼簾。遠遠的,韓一鳴已看見小屋前的小小菜地上,有一人肥胖的身影蹲著,正背對著自己不知在做什麼。想來是丁五又在侍弄那些他不知從哪里搞來的瓜果菜蔬了。片刻之後丁五轉過身來,伸手在眼楮上擋了一擋,道︰“來的是韓師弟麼?”他的聲音粗豪,听在耳中,十分坦蕩,韓一鳴加緊腳步,走到他面前︰“師兄,好久不見了,你可還好?”丁五對著他上下打量了兩眼︰“嗯,師弟健壯了好些,比從前強壯多了。”他語氣平平無奇,韓一鳴卻心中一暖,也打量了丁五兩眼。

    丁五還是十分肥胖,面貌也與他的聲音一般粗豪,並無絲毫變化。或許比從前還更胖了些,但韓一鳴卻覺說不出來的親切。丁五道︰“師弟,走累了罷,進來喝口茶。”此時的韓一鳴已今非昔比,腳力強健,不如才上山來時,走是走不得,跑是跑不動。並不疲累,但見了丁五親切的神情,心中十分溫暖,道︰“多謝師兄。”

    小屋內依舊陳設簡單,干干淨淨,丁五將他讓進屋內,便自去爐上燒水。韓一鳴望著窗外丁五晾著的一件衣裳隨風飄動,忽然覺得無比安寧!丁五于片刻之後已提了一壺滾水過來,拿了兩個粗瓷茶碗來,放入幾片茶葉,沖入滾水。

    他放下茶壺,拭了拭額頭上的汗︰“師弟,我這里簡陋些,粗茶而已,你將就著喝罷。”韓一鳴正要說話,忽然看見門外一個小小的身影一閃!如莘!韓一鳴還未出聲,丁五已道︰“如莘,你來啦!快進來,我給你留了好吃的。”一個小小女孩的頭自門外伸進來,頭上梳著一雙丫角,一只丫角旁簪著一簇素心蘭,一雙烏溜溜的圓眼珠對著屋內看了看,然後一瞬不瞬地望著韓一鳴。

    韓一鳴一看到她,禁不住想問她白櫻師叔可好。丁五走到門前,彎腰將如莘抱了起來,抱進屋來,放在韓一鳴對面的椅子上。如莘坐在椅上,兩只大眼楮望著韓一鳴,她個頭實在太小,一雙腳懸在半空,夠不著腳踏,在椅邊蕩來蕩去。韓一鳴忍不住道︰“如莘,白櫻師叔可好麼?”

    如莘對他的問話似是充耳不聞,一雙大眼楮定定地看著他,頭微微偏著。韓一鳴又問了一遍,如莘依舊一動不動,只是那雙烏黑的大眼楮順著他頭頂向下看了一回。如莘無論身形樣貌,都只是一個五歲小女孩,但韓一鳴竟經不起她這一看,心中惴惴起來,不知自己是何處失禮于她了。

    丁五端了一個盤子過來,遞到如莘面前,如莘立刻轉開眼楮,不再看韓一鳴,伸手在盤內拿了一塊點心,送到口邊,咬了一口。丁五道︰“師弟,六師叔沒事,你問如莘問不出來的。你若是不便去看望六師叔,就到翠薇堂前,去看看第一排碧玉竹,最後一棵還長得好好的,六師叔就不會有事的。”韓一鳴道︰“看碧玉竹?”丁五點了點頭︰“每一株碧玉竹都是靈山的一名弟子,第一排碧玉竹就是靈山的師尊們。我那日看見三師叔和四師叔的碧玉竹一下枯萎下去,大吃一驚,後來再澆多少水,都沒有恢復原樣了。但六師叔的碧玉竹,長勢還很好呢,你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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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守口如瓶

    韓一鳴心中一陣難過,咬了咬牙,將涌上心頭的難受都忍了下去,才道︰“六師叔沒事便好!”向如莘看了一眼,她依舊專心咬著手中的那塊點心,天真無邪!

    坐了片刻,韓一鳴道︰“師兄,我去看看小乖,過會兒再來。”丁五看了他一眼道︰“去看小乖?可是小乖並不在呀,你要去哪里看?”韓一鳴一愣︰“小乖不在?小乖不在幻鏡湖嗎?”丁五道︰“它早就不在幻鏡湖了!你們下山以後,我去給它送過吃的,在湖邊等許久,都不見它出來,我起先也當它是又耍小孩子脾氣,但卻一直再也沒有見過它。無論我在湖邊等多久等多晚,無論我什麼時候去,它都再沒有露過面了。”韓一鳴看著丁五,沒有理由不相信這位師兄的言語。小乖唯一親近的師兄就是丁五,丁五總是攜了吃食前去看它,它不會避而不見。小乖會躲避自己,但是丁師兄,它應當不會躲避。可是,它去了哪兒?

    想了一陣,始終放下不下,起身告辭,丁五也不多加挽留。韓一鳴自他小屋出來,依舊向著幻鏡湖邊走去。這時他腳下加快,不多時已到山梁之上,看見幻鏡湖那碧綠的湖水就在下方,湖水沖刷岸邊的聲響直傳入耳中來,越發加快腳步,三步兩步趕到湖邊。

    湖水微起漣漪,韓一鳴站在湖邊,果然不見小乖身影,只有群群魚兒流動。往日小乖在此,儼然一個霸王,哪里有魚兒敢出來游動,想來這些魚兒也可憐極了,不得不躲著那無法無天的小乖。可是看不見小乖,心中惘然若有所失,怔怔站在湖邊。站了一陣,終不死心,對著湖水大叫︰“小乖,小乖!”湖水輕拍岸邊,湖心波瀾不興,小乖果然沒有了蹤影,韓一鳴怔怔對著湖水,心中空空如也。

    也不站了多久,湖邊樹木的暗影越拖越長,湖面上吹來的輕風也有了微微寒意,再叫“小乖”也叫不出它來,韓一鳴嘆了口氣,垂頭喪氣,轉身回來!

    他走上山梁,抬頭一望,忽然看見那雲霧籠罩的遙遠地方,微微露出一點白光來。韓一鳴不禁收住了腳步,那是靈山禁地,小乖,是在那里嗎?韓一鳴嘆了口氣,也好,在那個地方,至少安危不必擔心。青龍未見得就會放過它,可就是不知它會不會很悶?會不會悶壞?

    眼角上有一個小點閃了一閃,小乖!韓一鳴心頭一喜,定楮看去。難道是小乖听到了自己在湖邊大聲喊它,它從靈山禁地現出身來了?可定楮一看,卻有些失望,那是一個極小的小點,好似一頭黑色的小獸,在向上走去。那黑點遠沒有小乖背上的黑斑那麼大,似乎比自己的手掌也大不了多少。

    韓一鳴略有些失望,嘆了口氣,向前走去,走了幾步,眼角又瞥到那小小的黑點閃了一閃。可是這一下卻令他吃了一驚,收住腳步,向著那神秘而不可知的地方望去。他先前看到那一個小小黑點,乃是在靈山禁地的下方,而他走過幾步之後,那一個小小黑點已浮在了靈山禁地的山腰之中,小小黑點在茫茫白霧之中一閃,頗為顯眼!

    難道又是什麼靈獸?韓一鳴凝神片刻,向著那茫茫白霧之中看去。他閉目凝神片刻,心中傳來風過空谷的嘯響,又有一聲冰霜化雪的輕響,睜開眼來,那茫茫白霧便撲到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分不清是他撲到了白霧邊緣還是白霧彌漫到了他的身邊?片刻之後,一個黑點出現在白霧之中,離他越來越近,說不清是他趕了上去,還是那個黑點向他飛來!

    過得片刻,他離那黑點只有幾尺之遙了,只是白霧太濃,看不分明。忽然那一點漆黑鮮明起來,韓一鳴已看出那是一個人,小小的背影,不過四、五歲大小,頭上梳著一對丫角,一邊丫角旁還簪著一簇素心蘭。如莘!原來是如莘!韓一鳴不禁奇怪,如莘來這里做什麼?猛然想起從前也見過如莘往禁地這邊走的。

    如莘本就奇異,韓一鳴一見是她,有些意外,卻不驚異。忽然前面如莘收住了腳步,轉回身來。這不是如莘!這是另一個人,肌膚晶瑩,眉頭微鎖、雙目幽深、容顏俊秀,不是先前見過的如莘,而是另一個女子!這女子也不是孩子了,模樣姣好的女子,神情更是沒有一絲孩氣,無論怎樣看,都是一個成年女子。韓一鳴一愣,這不是如莘!那女子猛然張開口來,滿口尖尖黃牙,面上那姣好的模樣無影無蹤,髒黃的皮膚之上,一雙突出來的環眼,鼻梁塌扁,兩個鼻孔撩天,提起手來,她的手已然不能稱之為手了,手指干枯黃瘦,指節突出,說是爪子,更加貼切!

    韓一鳴早已看呆了,這,這是什麼?這,這不會是哪一位師姐罷!忽然她的一只爪子對著韓一鳴面上便抓了過來,韓一鳴大叫一聲,連忙閉眼回頭。饒是他回頭回得快,依舊覺得面上撲來一陣寒氣。只是那寒氣撲上了他的面便消散開了去,韓一鳴心頭“撲撲”亂跳,片刻之後,悄悄將眼楮睜開一縫,陽光金黃刺眼,身邊林濤起伏,哪里有那可怕的女子和那險些抓在自己面上的爪子?舒了口氣,睜開眼來,自己還站在山梁之上,周遭一個人影也沒有,更沒有那個可怕的女子!向著靈山禁地遙遙看去,禁地依舊籠罩在濃霧之中,遙不可及!

    韓一鳴愣了一陣,幾乎懷疑先前所見是真是幻,但面上還微有寒意,是真的了!那是如莘麼?該當不是罷!靈山之上,自己不能知曉之事,果然還有許多。韓一鳴定了定神,向著那遠遠的禁地看了一眼,依舊回來。不對一人提起,不知何時起,他所遭遇的一切,若沒有損害,都不對人提及。深深埋在心底!是因白龍而起嗎?或許是,與白龍的相遇,不就是必須守口如瓶麼?還有魔星,他說不出來,也算是守口如瓶了!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 禮

    轉眼已是十九日,清晨他才洗漱回來,便見沈若復已站在門外,衣履整潔,身背寶劍。一見他來,便對他笑道︰“小師弟,咱們什麼時候動身?”韓一鳴見他急不可待,不由有些好笑,道︰“師兄,咱們是跟著大師伯同去,還要等上一陣罷!”沈若復“哦”了一聲︰“那是,那是!嗯!”口說雖說不急,卻只在門外繞圈子,顯然還是著急。

    顧清泉笑道︰“沈師弟,你進來坐一坐可好?你在門前繞來繞去,繞得人頭都暈了。”沈若復“啊”了一聲,走進屋來,卻不坐下,依舊在屋內走來走去!韓一鳴見他心急成這樣,也不禁好笑。沈若復走了一陣,自言自語道︰“師伯不會不帶咱們去罷?”顧清泉“哈”一聲笑了出來︰“沈師弟,你行行好,坐下來罷。你現下便是走得再快,也不能走到梵山去呀,何苦這樣著急呢?你不看大師兄也還沒動身麼?有什麼可擔心的。”

    沈若復果然向窗外張了一張,韓一鳴也忍不住隨著他向外看去,果然見司馬凌逸還在那邊屋內,沈若復這才在椅上坐下來等候。想來司馬凌逸對眾位師兄說了明晰請自己去參與他的接任大典,韓一鳴這些天並未听到非議,恰恰相反,偶爾師兄們祝他有這個難遇難逢的機會,當然不乏向往之辭、羨慕之狀。但卻沒有哪位師兄在背後說三道四,韓一鳴的擔心也隨之消散。大師兄果然厲害,韓一鳴不禁嘆服,換了是自己去對師兄們交待,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韓一鳴悄悄謝過大師兄,司馬凌逸笑道︰“這有什麼,同門師兄弟,連這點小事都不能幫師弟做好,我這個師兄也白讓你叫大師兄了!”

    他與顧清泉都不著急,可沈若復卻是急性,自坐下來兩眼就一直盯著窗外的司馬凌逸。顧清泉笑道︰“大師兄真是修為高深呀!”韓一鳴點了點頭道︰“那是!”顧清泉笑道︰“你說的高深和我說的高深全然不一樣,我是說大師兄修為深湛,因而耐得住沈師弟目光追隨。換了是我,早被沈師弟的目光烤化了!”韓一鳴忍不住一笑,沈若復聞言回過頭來道︰“我還嫌我目光不夠力量,不能讓大師兄再快些。要不師兄師弟,你們也坐到我身邊來,大家一起看著大師兄,只怕會更快些!”

    一語未了,顧清泉已大笑起來︰“嗯,你要坐在那里發呆只管坐,我可不敢和你坐在一起。三個人並排坐在一起,眼睜睜看著外面的大師兄,真夠傻的。”韓一鳴也忍不住笑起來。好在不久之後,司馬凌逸便向這邊走來。韓一鳴與顧清泉都不曾看著窗外,但看沈若復跳將起來,都知大師兄來了,站起身來,沈若復已先走出門外迎了上去。韓一鳴也走出門來,司馬凌逸笑道︰“三位師弟,咱們走罷,我師父在翠薇堂前等著呢!”

    顧清泉道︰“大師伯已在翠薇堂前等著了麼?”司馬凌逸笑道︰“是呀!師父說沈師弟急不得了,叫我們都先過去,這便出發罷!”沈若復道︰“什麼話?什麼話?這話定不是大師伯所說,大師伯才不會說這樣的話!也不會知道我急不急的!”司馬凌逸笑道︰“唉,這話的確不是師父說的,是我說的。不過,你急成這樣,目光烤得我毛焦火燎的,我師父也未必就不知道。走罷!”話音未落,韓一鳴與顧清泉已哈哈大笑,沈若復臉皮倒厚,做了個鬼臉,全然不在意。

    來到翠薇堂前,已見幾位師兄、師姐在一邊等候,翠薇堂大門敞開,堂內寂靜無聲,也沒有人影。韓一鳴看見堂前的碧玉竹,心中就是一陣難過。此時細心一看,第一排碧玉竹本來有六叢,此時只有四叢了!第一、二叢與第三、四叢之間有了一個大大的缺口!韓一鳴輕輕嘆了口氣,將眼光看向別處,只見本來排布齊整,長得井然有序的竹叢之中,也有了好些個缺口,這些,都是他再也回不來了的同門師兄師姐!他自己種下去的碧玉竹倒長得還好,韓一鳴早起澆水的時候,還好好看過一回,竹枝粗壯了些,竹葉也長出來了,只是色澤還不夠濃厚,還顯得有些單薄!

    他正在出神,趙浩洋已自翠薇堂內走出來了!他道︰“一鳴,你來!”韓一鳴走上前去,趙浩洋也不說話,轉身便向堂內走去,韓一鳴跟在他身後,進了翠微堂。翠薇堂的大門在他身上“砰”的一聲關上了。堂內並沒有別人,只有五師叔和他。

    趙浩洋也不說話,韓一鳴也不發問,過得一陣,眼前一亮,秦無方憑空出現,走到堂中,對韓一鳴道︰“一鳴,這個給你!”韓一鳴走上前去,秦無方攤開手掌,掌心一點鮮紅欲滴。韓一鳴立時認了出來,這便是棒槌靈蟲被定心針吸走的二百年靈力!

    秦無方道︰“一鳴,你與明晰平輩,好歹是前去拜賀,這個你自己拿上,到時候便送給明晰罷!”韓一鳴道︰“多謝師伯!”秦無方道︰“明晰自己也有寶劍,我靈山雖多有靈劍,但除去鳴淵,便再沒有寶劍能與他的斬犀劍相提並論了,不如不送。再者說來,靈蟲乃是你自己親身經歷,拿這個送他,更加好些!”韓一鳴接過那一點靈力,趙浩洋已遞了一塊素絹過來,韓一鳴小心將那點靈力裹在素絹之內,放在懷中。秦無方道︰“走罷!”趙浩洋道︰“師兄一路小心,靈山便暫且交與我罷!”秦無方微微點了點頭,走出翠薇堂來,轉眼已飛入空中,其余眾人都召出寶劍來,跟了上去。

    韓一鳴隨著師長們一路飛行,因總是背對著太陽,知是向西而去。飛了兩個時辰,才落下地來。一落下來,便大是意外。他總以為梵山是綿延不斷的山脈,來到這里,才發覺梵山清靈秀美,極是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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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二十五章 相見

    這里的山峰都如春筍一般指向天際,放眼皆碧綠如玉,幾帶山溪,或寬或窄,淺的清可見底,深的一色清綠。梵山之上,星星點點綴著十來處聚在一起的房屋院落,便是梵山派眾人的歇息、修行之所了。

    梵山派早已張燈結彩,在一處院落外有十數名弟子迎候,韓一鳴已見那院中擺開桌椅,知道是在此處了。隨著師伯師兄一同向院前走去。他們走到門前,已有梵山派的弟子奔上來迎接,引了他們進去。那院落在外面看並不覺寬大,走入其中,卻覺十分寬敞。秦無方走入院內,早已有別派師長過來招呼,一邊說話去了。韓一鳴跟在師兄們之後,一進院門,便覺兩道目光對著自己身上掃了一掃。

    他反應也不慢,立時便向著目光來處望去。一個黑衣道人,背上一把烏黑的木劍,正是平波道人!韓一鳴暗道︰“倒霉!怎地是他!”不知為何,他一見平波道人,便會意外地警覺,而平波道人一見他,目光之中全是狠辣之色!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贏得他這份眼色,能讓他如此關注!

    他眼楮看著平波道人,腳下卻隨著師門眾人向前走去,猛然間,心里大師伯的聲音道︰“一鳴!”立時醒過神來,不再看平波道人,隨著眾人走到一排木椅前坐下。但平波道人那刁毒的目光,卻一直盯在他背上,沒有片刻離開!

    沈若復四周一望,小聲道︰“怎麼沒有大擺宴席?”司馬凌逸小聲道︰“沈師弟,這是掌門接任,不是喜宴!”只听諸位師兄都低聲發笑,顧清泉道︰“大師兄,你就當我們這些做師弟的笨傻一些,不要在意。本來我們也沒怎麼見過掌門接任大典的!”司馬凌逸也壓低了聲音道︰“你們當我見過幾回,也就那麼兩回而已。嗯,是這樣的,掌門接任大典各派不同,也與別的事務不同,來的人是越多越好,但經過卻是越簡單越好!至于有的門派過後或許會大擺宴席招待同道,但這不是定規。多是不擺宴席的。”

    眾人都“哦”了一聲,司馬凌逸道︰“修道之人都有自己的忌誨,吃食也各有不同,有的忌葷,有的忌腥,還有的忌這樣那樣的素食,因而各派若不是出門行走,大多都不在外進食的。因而這宴席一般是不擺的,也省卻了許多麻煩!”沈若復道︰“虧了大師兄在旁邊指導,不然今日當真是要出乖露丑了!”眾人又是一陣低笑。司馬凌逸笑道︰“這也沒什麼,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忽然一名梵山派的弟子來到面前︰靈山派的韓師弟也來了麼”韓一鳴趕緊站起身來,道︰這位師兄,我便是韓一鳴,請問師兄找我做什麼?那名弟子笑道︰師弟不記得我了麼,我是婁觀聆。韓一鳴略有些尷尬,他已然想不起來婁觀聆是何許人也,只是看他身上土黃色的袍服,知道是明晰的同門師兄弟。

    婁觀聆笑道︰“也難怪師弟不記得我了,我也沒認出師弟來。從前咱們說過話的,只不過說的不多罷了。”韓一鳴听他頗為直爽,也笑道︰“師兄有何見教?”婁觀聆笑道︰“哦,我師兄恐過會兒忙碌,不得與師弟說話,特請師弟先去他那兒坐上一坐,說幾句話。”韓一鳴道︰“好!”站起身來,婁觀聆笑道︰“怠慢各位了。”引了韓一鳴,向一邊走去。

    韓一鳴四周一望,只見院中諸人都有些眼熟,想來都是屠龍之時見過,只是叫不出名字來。忽然看到遠遠的一角,坐著一個紫衣人,當然是紫裳無疑。可是卻想不明白,紫裳怎的也會在這里?她無門無派,怎麼也會來?這個熱鬧?他雖是想著,腳下卻是不停步地跟著婁觀聆穿過一個小小穿堂,來到後院。

    後院比起前院來,小了許多,有數名梵山弟子站在院內,見他們進來,都對韓一鳴點頭招呼。韓一鳴也不都識得,有的看著面熟,有的全然沒有印象,只是一路點頭。來到一間小屋前,屋門大開,韓一鳴已看到明晰坐在屋內,正與一位同門說話,婁觀聆走到門前︰“師兄,韓師弟來了!”明晰回過頭來︰“師弟,快請進來!”韓一鳴走入屋中,只見屋內陳設簡單,明晰自己也一如往常,土黃色袍服,並無異樣出色之處。只是他的衣裳看上去比平時挺括些,卻還是看得出,穿的乃是他平日的衣裳,只是洗熨過罷了。

    也明晰說話的那位同門道︰“那就這樣,我先去了。”站起身來,對韓一鳴招呼了一聲,出去了。明晰這才道︰“師弟,我一直盼著你來!”他一如往常那樣和熙溫暖,韓一鳴微微一笑︰“恭喜師兄!”明晰道︰“師弟請坐,咱們就不必客套了,你遠道而來,過會兒我便不得與你說幾句話了,這會兒先請你來,咱們說道說道!”

    韓一鳴在一邊坐下來,明晰道︰“師弟,多謝你那日救了我!”韓一鳴淡淡一笑︰“些許小事,師兄不必掛懷!”明晰搖了搖頭,道︰“師弟,于你是小事,于我卻是大事,我並非生死無懼,我也是尋常人。師弟,我請你來,並非是想請你來祝賀我,一來是想謝你。二來是有些困惑,想要與師弟好好說一說!”韓一鳴鳴默了片刻︰“師兄,我也沒什麼見識,只怕是幫不了師兄。”明晰微微一笑︰“師弟,你太客氣了。不過看今日這情形,恐怕也無暇細說了,是我不曾思慮周全。只能待到過後有了空,咱們細細談說了。”

    韓一鳴見門前人來人往,確實不是說話的時機,便道︰“嗯,好。”猛然間想起大師伯將棒槌靈蟲的靈力交給了自己,便伸手入懷,拿了出來,道︰“師兄,我沒什麼好送你的,還請師兄不要嫌棄。”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二十六章 相邀

    明晰微微嘆了口氣︰師弟,你能來我已是喜出望外了,這些虛禮,便不須掛在心上了。”韓一鳴見他堅辭不受,只得揣入懷中,心道︰反正我已帶了來,最後送在這里便是了。”

    之後便不斷有人進來,或是前來說某派要先來道賀,又或是來說外面情形如何,再不便是說些雜事,卻都是要說與明晰知道的,總之川流不息。韓一鳴看人來人往,江魚子好似果然將派中諸多雜事都推得一干二淨了,全由明晰一人擔當處置,確實不是說話的時刻,便告辭出來。

    他獨自穿過穿堂,已見前院里不似先前那般清靜,各派的師長來得多了些,院中時有笑聲,但多數時候是低聲說笑。遠遠的,他已看見了大師兄司馬凌逸在與別派師兄寒喧,大師兄在這樣的場合的確與眾位師兄不同。端的是談笑自若,得體大方,不似顧清泉師兄那般笑而不語,也不似沈若復師兄那樣好奇,看個不住。韓一鳴不禁想︰“若是靈山傳位,定然是傳給大師兄了。唯有大師兄比得上明晰師兄,也足以擔當靈山掌門。”

    他邊想邊走,走到自己座位前,沈若復已對他笑道︰“怎樣?明晰師兄穿了掌門的服色麼?”韓一鳴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沈若復笑道︰“嗯,明晰師兄氣魄與眾不同,便是穿了尋常服色,也有落落大方的氣度。”忽然見司馬凌逸與一位別派師兄寒喧完畢,轉身回來,又去問司馬凌逸︰“大師兄,後來怎樣?”

    韓一鳴莫名其妙,道︰“什麼怎樣?”顧清泉笑道︰“大師兄方才給我們說起梵山派的起源,正說到梵山派先師尋到此地。可惜你來得晚了,要不,請大師兄從頭再說一遍?咱們再從頭听起?”他話音未落,司馬凌逸已笑道︰“諸位師弟、師妹,你們便饒了我罷。就這一會兒,來一個從頭說一回,沒說幾句,又來一個師弟,再從頭說一回,打斷一次回來,都要從頭說起,已從頭說了三四回了。”哈的一聲,韓一鳴已听沈若復笑了出來。司馬凌逸接著道︰“我可沒力氣再從頭細說了。何況這是什麼時候?總要與別派師長招呼罷?咱們草草說完,回靈山之後,有的是時機再說。到時候再從頭細說給小師弟罷。小師弟不怪我罷?”韓一鳴笑道︰“師兄請接著往下說,我也洗耳恭听。”

    司馬凌逸便道︰“如塵道長見此地與風景秀麗,雖說與梵淨山天遙地遠,景色卻有些不盡然的相同,尤其是這幾座山峰秀麗、清幽,與梵淨山並無甚差別,因而給此地取名為梵山,在這里創立了梵山一派。”听到這里,韓一鳴已知大師兄講完了,雖說听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也不在意。

    轉眼人來越發多了,院中聲浪高了起來,忽然韓一鳴察覺有人向自己看來,回頭一看,元慧帶著數名塵溪山的弟子,也走了進來!元慧一進來,眼光便向韓一鳴看來,似乎他還未進來便已知韓一鳴在哪里,進來一看,兩眼便看在了韓一鳴身上。

    他遙遙對著韓一鳴一笑,他面貌本就清秀,此時穿了一襲灰袍,看上去精神爽利。韓一鳴不想他對著自己一笑,也點頭示意,卻並不挨過去。元慧便隨著一名梵山派弟子單獨走了開去,想是去見明晰了,只余一群弟子隨著梵山派另一名弟子走到院內一邊坐下。

    韓一鳴此時才見大師伯也並不在場,想來是被單獨請到一邊去了。忍不住向著先前看到平波道人的方位看去,卻不見了平波道人,只有一個滿臉麻坑的道人站在那里。那滿臉麻坑的道人本在與別人說話,忽然向韓一鳴看來,並且對他一笑,韓一鳴立時認了出來,這道人是自己識得的,天花道人。

    忽然有人在一邊道︰“韓師弟。”韓一鳴回過頭來,一個灰袍人站在面前,他面目有些熟悉,韓一鳴看他服色與元慧的服色一般無二,正在細想,這人已道︰“韓師弟,敝派掌門請師弟于大禮完畢之後到我派盤桓幾日,不知師弟可能撥冗前往?”他聲音沉著潤耳,別有一種穿透力,韓一鳴立時想了起來,這人便是塵溪山的大師兄,劉晨星。

    劉晨星面帶微笑,站在一邊,韓一鳴愣了一愣,卻是不便就答應︰“又勞動師兄前來,其實元慧掌門有何吩咐,只須知會一聲便可,不必請大師兄專程前來告知小弟的。”劉晨星微笑道︰“師弟,那你看到敝派盤桓一事……”韓一鳴道︰“師兄,我隨著大師伯出來,若是中途離開,只怕要先請問過大師伯才能答應。還請師兄見諒。”劉晨星笑道︰“嗯,當然是要請師弟問過秦師伯的。”對韓一鳴笑了一笑,轉身道︰“司馬師兄。”

    司馬凌逸不知何時已來到韓一鳴身邊,笑道︰“劉師兄有何吩咐?”星野笑道︰“不敢不敢。我請司馬師兄也去盤桓幾日,不知師兄意下如何?”司馬凌逸“哦”了一聲,向韓一鳴看了一眼,笑道︰“劉師兄請我去盤桓幾日,待我向師父稟明之後,定然前往。”星野笑道︰“好!到時師兄與韓師弟一同到我派中,咱們也好好暢談幾日。”司馬凌逸笑道︰“好!”

    劉晨星又與司馬凌逸寒喧了幾句,這才轉身離去,韓一鳴心道︰“大師兄與我同去,那是再好不過!”正想說話,只听場中忽然寂靜無聲,眾人都站起身來都向著一邊看去,便也站起身來向眾人所望望去。只見江魚子身穿一襲新袍率先走了出來,之後走出來的乃是各派的尊長,韓一鳴已看見大師伯走了出來,接著看見陳如風、玄樞道人等,還有平波道人,最後走出來的,乃是元慧。

    江魚子獨自走到場中,各派師長都走到各派弟子之前坐了下來。江魚子道︰“多謝各位道友大駕光臨。今日乃是我去這一派掌門,將掌門之位傳與我親傳弟子之時,特意請各位道友前來做個鑒證,也請諸位從此對我派新任掌門多加提點,多加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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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 傳位

    場中弟子輩的,都不出聲,只是靜靜站立。各派尊長都各自道︰“好說好說!”江魚子面露微笑,道︰“明晰,你來。”明晰不知自何處出來,走上前來。他面上神色恆定不變,便是當了這許多人,這許多對眼楮,始終如一。

    江魚子道︰“明晰,自此刻起,我便將梵山掌門之位傳與你了。你便是我梵山派掌門,好,你向著祖師的遺物行禮罷!”他手一揮,一個香案出現在空場之中。香案之上供著一套半新的土黃色袍服,厚厚一套包著書奩舊書、一個黑沉沉的盒子和一個小小香爐。香爐旁有著一束黑沉沉的細香。

    明晰上前兩步,先向對著江魚子跪下去,叩起頭來。他每個頭都叩得十分認真,韓一鳴听到沈師兄小聲數著︰“一、二、三……五……九、十、十一。”明晰第十一個頭叩下去後,站起身來,撢了撢衣服上的灰塵,伸手取過香爐邊的一束細香,手指一掂,在香頭上一引,點著了細香,對著那舊衣、舊書、盒子拜了幾下,將細香插在香爐之中。轉身過來,走開幾步,再轉回身去,對著香案拜了下去。

    他一拜下去,不知從哪里吹來一陳狂風,風聲嘯響,吹得眾人衣裳拂動。這風是旋轉著吹,眾人都覺似有無數只手在空氣之中攪動,只有明晰與江魚子所在,卻是微塵不動,連一片衣角,一絲頭發都沒有拂動。

    明晰拜了三拜,那陣旋風忽然不知所蹤。一個塵溪山弟子走上前來,手中托了一個托盤,上面堆著幾迭子細紙。韓一鳴遠遠看著,又不是紙錢,上面也什麼都沒寫。著實想不明白,只是看著。明晰拿了一迭子細紙起來,放在掌上,轉眼便燒著了,且是熊熊燃燒!

    明晰將那盤子細紙都一一點燃,堆在身前,再叩下頭去。地上騰起一層白霧,色澤由淺轉深,將人人的膝部之下,都浸在了濃霧之中,而明晰身周,依舊沒有濃霧。這時連江魚子身邊都浸上了濃霧,明晰便在那濃霧之中連叩了六個頭。

    他六個頭一叩完,只見空中如同多了無數只手一般,將滿地的細紙灰搶得四處皆是,連明晰的衣角都被搶得飛揚不止。而眾人身邊卻是平靜無風。眼看著那許多無形無影的手將明晰的頭發衣裳亂拂了一陣之後,明晰站起身來。天空之中忽然有響亮的“啪嗒”聲,好似有一只大鳥拍打著翅膀飛走了。明晰轉過身來,瞬間眾人身邊的濃霧都向他身邊涌去,轉眼都退到他身後去了,他的身前,站著各派的師長弟子,他的身後,濃霧如雲,輕輕蒸騰。

    江魚子走上前去,將黑盒、舊書都放在了舊衣之上,捧起舊衣來,放在了明晰手中,道︰“明晰!自此刻起,你便是梵山派的掌門了!梵山派大大小小的事務,都由你自行處置。我是一概不來過問了,千斤重擔,可都放在你肩上了!”韓一鳴細听明晰要說什麼,卻見明晰默默無語,只是捧著那舊衣,站在場中。

    他面上依舊是神色如舊,始終是沉穩不變,看不出情緒起伏。韓一鳴只听沈若復小聲在身後贊道︰“明晰師兄果然是大器天成,器宇非凡,不知這掌門換了別人,會不會喜形于色?喜從天降,會不會呆若木雞?反正我是不能如此沉穩到若無其事的!”他這幾句話,的確說得是,韓一鳴雖知明晰沉穩,卻也是此刻才知他是沉穩到了這一步的,沉穩得讓自己吃驚不已。他連身上穿的一襲袍子都不是新制的,看上去卻更為親切。

    江魚子又道︰“多謝各位道友今日撥冗前來,在下感激不盡!”說著對著眾人施了一禮。人都起身還禮,韓一鳴便見陳如風帶了弟子走上前去祝賀明晰。到了這一步,便喻示著這掌門接任典禮已宣告完畢,韓一鳴見大師伯不動身,便也隨師兄師姐們站在一邊。沈若復頗有些失望,拉了拉韓一鳴衣袖,小聲道︰“小師弟,這就算完啦?”

    韓一鳴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能確定︰“嗯,好似是完結了。”沈若復意猶未盡地道︰“這樣便算完啦?還當真是灑脫得……”後面不再說下去,韓一鳴也不追問,只是看著眾人一撥撥走上去,向明晰道賀,也向江魚子告別,然後各自離去。

    過得一陣,秦無方站起身來,向前走去,韓一鳴也跟在師兄們身後,看著大師伯與明晰道賀之後,將一卷書送與明晰做為賀禮,轉身去與江魚子說話了,師兄師姐們也都祝賀過明晰,才走上前去。他伸手入懷,摸到那棒槌靈蟲的靈力,正要往外拿,忽然見明晰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他一時不及反應,已掏了出來,就見明晰將手中捧著的東西往身邊一位同門手中一放,對著自己走了過來,一把捏住了他的手道︰“師弟,多謝你來看我,多謝!”手一捏,並不接他手中的東西,反而他手中將要拿出來的棒槌靈力連同他的手一起握住。

    韓一鳴雖不算聰明,卻也知明晰是不會收這份賀禮了。只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是否是因自己乃是一介弟子,送賀禮並不合適,因而明晰按住了。明晰素來光明正大,連氣韻都十分堂皇,那如此做為,必有緣故了。韓一鳴一時心領神會,隨手一塞,將棒槌靈力塞在了衣袖之中,再不拿出來。

    後面已有別派師長過來,明晰道︰師弟,多謝多謝!轉身去與別派師長搭話,韓一鳴走到一邊,隨著眾位師兄師姐給江魚子行了禮,便走了出來。他們才走出院來,後面已有人趕上︰秦師伯請留步!韓一鳴听那聲音沉著,已知是劉晨星,轉回身來,果然是他!

    星野趕上前來,先對著秦無方施了一禮,直起身來道︰秦師伯,敝派掌門欲請韓師弟去舍下盤桓幾日,特遣弟子前來相請!弟子已多時不見司馬師兄,也同請司馬師兄去敝處小住幾日,敢問師伯可否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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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塵溪山

    韓一鳴向大師伯望了一眼,他還沒來得及與師伯說起此事,當此情形之下,也無暇說起。他心中頗不想去,對于元慧,他始終牢牢記著四師叔曾經說過的話,有些不願親近。但這去與不去不是他說了算的,乃是要大師伯說了才算的。

    秦無方微笑道︰“晨星,還承你親自來請。凌逸,你和你小師弟便去幾日罷,不要拂了元慧掌門的好意!”司馬凌逸道︰“是。”秦無方向韓一鳴看了一眼,道︰“晨星,那就要勞動你了,替我多謝你家掌門的盛情相邀,討擾了!”星野笑道︰“師伯說哪里話,敝派掌門年輕識淺,不敢勞請師伯,還望師伯見諒。”秦無方一笑︰“凌逸、一鳴,你們就在此等候元慧掌門罷!我們先回靈山去。”

    韓一鳴與司馬凌逸目送秦無方與眾位同門的身影消失在天際,抬起頭來,才見劉晨星也畢恭畢敬站在一邊相送,他們回過頭來,他也收回目光來,道︰“司馬師兄、韓師弟,要勞煩二位在此地稍待片刻,等我派與明晰掌門道賀、道別之後,咱們好一同回去!”司馬凌逸道︰“師兄請便。”韓一鳴一直跟在司馬凌逸身後,看著星野離去,這才小聲道︰“大師兄,元慧掌門請咱們去,有何用意?”司馬凌逸搖了搖頭︰“師弟,我如何猜得到呢?不過我想他請你去,乃是他的好意。而請我前去,想是怕我師父不放心你獨個人去,因而叫上我,好讓師父放心罷了。其實師父早已說過,你也有些經歷了,凡事會有自己的想法,他老人家都不會干涉你,便是元慧掌門單獨前來請你,師父也會讓你去的。”

    韓一鳴嘆了口氣道︰“大師兄,我是一定要請大師兄陪我同去的!四、四師叔曾與我說過。”說到陳蔚芋,韓一鳴一陣難過,停了一停,忍了一忍,道︰“四師叔說元慧掌門聰明非常,並且善變。而我,卻不是那麼聰明,心性也不是那麼果敢。有大師兄陪著同去,便是有什麼意外,還可以與大師兄相商,不至于措手不及。”司馬凌逸嘆了口氣,向韓一鳴看了一眼︰“師弟,你太多慮了,元慧掌門這回請你前去,絕不會有任何意外。他不過是想請你去到他派中,便可以好好談一談在外不能談及的事情。不必多有顧忌!”韓一鳴︰“哦!”了一聲︰“多謝大師兄指點。”

    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只管放心,若有什麼意外,我這做大師兄的,怎會看著不管?師父讓我陪你同去,也就是明知你會擔心的緣故。依我看,元慧掌門雖說多變,但這回請你,定有他的緣故!不會多生枝節的!”

    二人說話間,已見元慧帶了門人自院內出來,徑直向這邊過來,便收住了口。元慧走在眾人之前,他的灰袍比起他門下眾人更加精致些,韓一鳴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意氣風發。元慧走了近來,先笑道︰“司馬師兄,韓師弟,讓你們久等了。”司馬凌逸笑道︰“承蒙元慧掌門相邀,到貴派去做客,實是榮幸之至!”元慧笑道︰“師兄太客氣了,還望師兄不嫌敝派簡陋才好!”兩人寒喧了幾句,元慧對著韓一鳴笑道︰“韓師弟,多日不見,越發沉穩了。”

    韓一鳴給他夸得不好意思,只道︰“打擾元慧掌門了!”元慧看了他一眼,,只是微笑著召呼門人道︰“咱們走罷。”他派中諸人都召出各自的寶劍來,只余元慧和星野,轉眼飛上天空,當先而去。司馬凌逸和韓一鳴也召出劍來,跟著飛入空中。元慧和星野跟在後面而來。

    這一路之上,飛行迅速,韓一鳴一語不發,和司馬凌逸一道向前飛去。元慧與星野便在他們身邊,一路無話,飛了不知多久,見本來飛在前方的元慧門人在天際劃出的道道痕跡都指向一個方位,便緊跟過去。

    韓一鳴穿出雲層,只見下方起伏山脈的中心,一片雪白,本以為是雪光反射,但卻不覺寒冷,再飛得低了,才見那一片雪白,並非真是白雪,乃是白色山石。他從未見過此種景色,濃濃萬綠之中,雪白天地,另有一番情趣。向司馬凌逸看了一眼,司馬凌逸對他微微一笑,元慧已在一邊道︰“司馬師兄、韓師弟,這里便是我塵溪山所在了。”

    落下地來,韓一鳴才發覺站在了一片光禿禿的山頭之上。這所謂的塵溪山,放眼所望,竟沒有一棵樹,與周圍的深深綠意全然不同,滿目皆是大大小小白色的石頭。這些石頭雖是白色卻並非一色雪白,深淺不一,唯一相同的,乃是看上去不論大石小石,都十分光潔漂亮,有的石上,還有道道漂亮的印痕,雖然都是白色,但因了深淺不同,相映成趣。韓一鳴見慣了青山綠水,乍然間看到這樣的景色,十分納罕。

    正自四處張望,已听元慧笑道︰“塵溪山在貴派的寶山前面,那真是無法相提並論了,師兄師弟在靈山看慣的諸般美景,這里全然沒有,還請二位不要笑話。”司馬凌逸笑道︰“元慧掌門說的哪里話來,靈山固然好,可塵溪山的白山黑水,確實也是出塵之極,不必自謙!”

    韓一鳴已望見前方有房屋連成一片,看上去都是就地取材,用這里的白石所建,因而在空中之時,看不到這里有房舍。有司馬凌逸在一邊應對,他索性便只跟在後面,看了片刻,只覺這里的白石十分特異,大小不拘,形狀各異,有的形狀大器凝重,有的則是小巧精美,走不了幾步路,一帶深綠色的河水蜿蜒流淌。

    進了那小院,只見院內也是一色的白石塑成的石桌石椅,看上去渾然天成。兩邊已有數名弟子羅列,成夾道歡迎之勢。韓一鳴只任由大師兄去寒喧,自己只跟在眾人身後,穿過院內分立兩邊的弟子,進入一間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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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二十九章 祭奠

    韓一鳴一進這屋,便覺耳目一新,屋內竟全是黑色桌椅,並且一眼看上去,都黑沉沉的,在白石地、白石牆的映襯之下,黑白分明!屋內十分簡潔,除去桌椅,竟無一件閑玩陳設。元慧請韓一鳴與司馬凌逸坐下,自己也在一邊坐了下來。韓一鳴手觸那桌子,寒涼堅硬,全是黑石所成,忍不住輕輕在桌面上一掃,掌心一陣涼意,黑石光滑瑩亮,質地似極了玉石。

    司馬凌逸在一邊與元慧寒喧。韓一鳴只在一邊無語,過不多時,星野來到屋中,請了二人前去歇息,二人的下處,也是兩間相鄰的石屋,屋內桌椅簡單明了,也是黑石所成。韓一鳴不禁對司馬凌逸嘆道︰“也不知塵溪山的前輩,是怎樣尋到這樣一個地方,又怎樣尋到這些黑石,建成一派的?”司馬凌逸笑道︰“師弟,你不要看這里似是簡陋,便細細一看,卻是大運匠心的!你細看看這里,白石成山,黑水環繞,難道不似龍楮一點麼?這才叫畫龍點楮。山勢起伏猶如盤龍,這里卻天然有這一大片白石,乃是極好的風水呢!”

    他細細一說,韓一鳴雖不懂風水,卻也恍然大悟,的確有些像。再想想屋內那些石桌、石椅、石床、石盞,雖是看上去簡陋,卻全然不粗糙,果真是獨運匠心的。不由得也點了點頭。

    當晚,吃過晚飯,二人回到司馬凌逸屋中歇息說話,不過一會兒,星野已帶了一名弟子前來敲門,和他們寒喧了幾句,說元慧請韓一鳴前去相談。韓一鳴早料到元慧會來相請,並不意外,與大師兄招呼了一句,便隨了門前那名弟子而去。

    那名弟子引了韓一鳴,從院內出來,直向院後而去。韓一鳴隨著他走了一陣,繞過院後,翻過山梁,才見暗沉天色之下,元慧站在一塊大石旁邊!那名弟子並不走近去,轉過身來道︰“韓師弟,敝派掌門在那廂等候,請師弟移步過去罷!”韓一鳴謝了他,他轉身便走,韓一鳴便向著元慧而來!

    元慧微微一笑︰“師弟,你來了。來,來,來。”將他引過那塊大石背面,韓一鳴一眼便看到他腳邊地上放了一件東西,黑漆漆的。但此時光線暗淡,一時看不分明。雖說此地山石皆為白色,但沒有日光,山石便成了泛著冷光的青灰色。

    元慧道︰“請師弟到這里來,實在是因今日有些特別,要先讓師弟祭奠幾個人!”韓一鳴有些莫名其妙,怎地他會讓自己前來祭奠別人?元慧手一招,手中多了一件東西,手指一掂,掂出一星火光,在那東西上一引,便點燃了,一陣幽香直撲鼻孔,原來是一束細香。

    韓一鳴頗有些意外,看著元慧手持那束細香,輕輕拜了三拜,蹲下身去,將細香往那物件里一插,韓一鳴這才明白,那小小的物件,乃是一個黑石香爐。元慧又拿出一束香來,遞到韓一鳴手中,韓一鳴頗有些不解,他祭奠倒也罷了,不知他為何要自己也祭奠?將那束細香拿在手中,兩眼看著他。

    元慧嘆道︰“師弟,今天是第四十九天了,雖說他已沒了形影,也不會知道咱們祭拜了他,但你還是可以祭奠他的。何況盧師叔、陳師叔,也要好好祭拜一番才是!”韓一鳴一愣,心中一動,細算日子,眼中濕潤起來。元慧接著道︰“我與他雖不相熟,但師弟與他是極相熟的。何況你們也算知交了,我不知師弟心意,便不曾備得什麼,只備得心香一束,師弟將就將就罷。”

    韓一鳴鼻中微微一酸,心中卻是十分輕快,瞬了瞬眼道︰“多謝師兄!”不再推卻,拿著那束細香,默了片刻,元慧替他點上了細香,韓一鳴也將那束細香插在了那個石香爐中。直起身來,元慧道︰“師弟,那時我有許多話,不便與師弟細談,想請師弟前來詳談,今日總算是請來了。不過也好,此地乃是我派歷代掌門福佑之地,來到此間,咱們談話,便永不會外傳。師弟便不用擔心別人听見了!”

    停了一停,問道︰“師弟,你可曾再有金蛟的下落?”韓一鳴嘆了口氣︰“元慧師兄,我也很想知道金蛟的下落!說來也怪,她宛如不存在了一般,聲息全無不說,連氣息都沒了!”元慧默了片刻,道︰“師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與師弟相遇之前,並不能看到什麼,也不能預知什麼,唯一與常人不同之處,便是我是一個誅魔弟子。每幾十年,會有一次或許算得上誅魔時刻的噩夢!雖說師長們都夸我聰明機靈,但我該算是誅魔弟子之中最為尋常的一個。不過與師弟在溪邊看劍的當天夜間,我便做了一個夢。說來奇異,這個夢我在夢中之時,好似是再清楚明白不過,但醒來之後,便忘得一干二淨,我只記得那個夢奇特之極,其中內容卻全然不記得了。”

    元慧要說他的誅魔時刻了麼?韓一鳴“啊”了一聲,元慧曾與他說過,他的誅魔時刻會在夢中出現,忍不住問道︰“師兄,你果然不記得了麼?”元慧微微點了點頭︰“那日我看過你的鳴淵寶劍,當晚便做了這個醒來便不記得的夢。次日清晨醒來,我便看見了你胸前的一點靈光!後來,我也看到了幾位師叔為遮掩那道靈光所施的作為,我很是驚異,細細看了好幾回,看出乃是一片龍麟。後來于無意之間說出,徒給師弟惹了許多麻煩!”韓一鳴也頗是意外,看著元慧,元慧道︰“之後的事情,師弟便都知道了。而我也是後悔得很,也不知為何,我說出來之時,覺得那不是我的本意!此事咱們就不提了,但師弟,自那之後起,我敢誓說,師弟一雙慧眼能看到的事物,我都能看到了!”

    元慧能看到自己看到的事物,韓一鳴並不奇異,他早已知了。只是這時才知他如何看到的。元慧嘆了口氣︰“師弟,但凡你看得到白龍夫婦,我也能看得到。”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三十章 憂心

    只不過我盡量抑制自己不去看它們!我知道自己道行淺薄,無能相助,與其到了最後撕破面皮翻臉成仇,不若一開始就不相識相交!元慧淡淡說來,韓一鳴心中一凜,自己那時的所為,元慧定是知曉得再清楚不過了,他果真沒有絲毫泄露,還真是得多謝他了。卻也泄氣,自己果然如元慧所說道行淺薄,真的看著白龍死了,比之翻臉成仇,更加難過。元慧道︰那時我也不知怎樣對師弟說起,師弟也有些擔心,少與我說話。而我卻極想與師弟好好談說談說,解開心中的疑惑。偏生那時師弟心中只怕也有若干矛盾之處,不好與我多說,我只能暗地里納悶。許多事情,不是我想看到的,若是可能,我更願意自己什麼都不曾看到。可我都看到了。我也擔心隨意說出來後,會背上偷窺靈山派的名聲,便索性不說了。

    他言辭懇切,韓一鳴感慨不已,嘆了口氣︰“多謝師兄相助遮掩!”元慧微微一笑︰“都已過去了,說與師弟听,乃是要師弟不要吃驚!我也看得到金蛟的的靈光,但白龍……之後,我便再沒有看到金蛟的靈光了。我也十分擔心,因此幾次三番想請師弟來,問問師弟可還能看見?此是我總是去請師弟來我這里的第一個緣由!”

    韓一鳴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我也看不到了!白龍……前一刻,我便已看不到了。雖說我也很擔心她的下落,可我,再沒見過金蛟!”元慧沒有說白龍“死”去,韓一鳴也說不出這個字來。兩人都有些刻意回避,似乎不說這個“死”字,他就還活著一般。

    元慧道︰“她也不知可還活著?”韓一鳴道︰“唉,只盼望她還活著!”元慧默了片刻,道︰“唉,這只能是盼望罷了!”韓一鳴一愣︰“師兄,你這是何意?難道,難道連她,也不能逃脫麼?”元慧嘆了口氣︰“師弟,金蛟可是有她和白龍的後代的!青龍不會放過她的。那日之後,我再沒有看見過她了!我也不止一次想,難道她沒能逃脫麼?”

    韓一鳴默然,元慧道︰“我雖幫不了她,但我也不希望她就這麼死在青龍手上。”听著元慧侃侃而談,韓一鳴不禁有些恍忽。這是他見過最為質樸的元慧了!可他確實也不知金蛟到了何方?禁不住伸手摸了摸懷中藏著的白龍的龍麟和一枚斷甲!

    兩人都不言語,過得一陣,韓一鳴嘆了口氣︰“師兄,青龍不會真的殺了金蛟罷?”元慧道︰“唉,這可難說!金蛟是蛟,也是龍種之一,何況她還有後代,青龍怎會放過?”韓一鳴不禁想起洛月來,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片刻之後,元慧問道︰“師弟,你確實不曾看到什麼異常麼?”韓一鳴搖了搖頭。

    元慧道︰“白龍沒有束手待斃,金蛟就更不會了。何況她還有後代在身!青龍若是遭遇金蛟,定然也是一場大戰。它們打成何等形狀,或許世間人不會得知,卻是瞞不過咱們的眼楮的!可是我全然不曾看到什麼動靜?可是若是金蛟還活在世間,青龍便不會善罷甘休,定會除之而後快,天地漫漫,它還會發動咱們前去尋找。可它就這樣宴旗息鼓了,我也再沒看到過金蛟的靈光,忍不住又有些擔心起來,只怕金蛟……”停了一停才道︰“青龍可不見得會容忍得了白龍與金蛟的後代存在于這個世間!”他的話,句句說中韓一鳴心事,韓一鳴也是默默無語。

    可這事卻不是二人擔憂便會有結果的,二人相對嘆息了一陣,元慧抬頭看了看月色,道︰“師弟,天色不早了,咱們都回去歇息罷!有什麼明天再說,反正這回你在我這里盤桓幾日,咱們盡可以慢慢傾談。我還有極重要的話要與師弟說的,只是不急于這一時罷了。”

    韓一鳴回到屋中,劉晨星已離去了,司馬凌逸屋門已關,屋內已沒了燈火,想是已安歇了。只有他屋內一燈如豆,韓一鳴吹熄燈火,在床上躺下,卻是翻來覆去,怎樣也睡不著。談到金蛟,心中便擔憂無限,不知她可還活在這世間?白龍死後,她的靈光自己再也看不到了。連他們的孩子的靈光,都再沒有顯現過,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師父曾經說過,他們後代的靈光,不是金蛟和白龍能夠遮掩的。如同孩子不懂事,會四處顯擺一般。可是如今連這靈光都看不到了,更加令人難受。原來青龍要是接著讓眾人再找,至少還能知道金蛟還活著,心中還會有一線希望,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喪氣。青龍終于不再讓眾人找尋了,卻更加令人心事重重!

    他思來想去,總是睡不著,忍不住又坐起身來,點上油燈,自懷內摸出白龍的那枚尖甲和從前貼在心口的那枚麟片來。燈光之下,龍鱗和尖甲都色澤瑩潤,但韓一鳴看得分明,靈光已失,看了徒自傷心難過。這兩樣東西都不必時刻帶在身邊,可是不論放在哪里,韓一鳴都覺不妥,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將它們都揣入懷中,和衣躺下!

    這一夜,他輾轉反側,直至窗欞之上泛起淡淡白光,才朦朧睡了過去。仿佛只是一瞬間,再睜開眼來,天已大亮。門外有低低的說話聲,連忙起身來,拉開門來,已听見司馬凌逸在院中與劉晨星說話,趕緊起身來。推門出來,看見二人,頗有些不好意思,才在別派作客,就起得這樣遲。

    好在二人只是對他笑了笑,依說話去了,韓一鳴這才松了口氣。白天劉晨星便陪在他們旁邊,指點此地的景色景物,說些從前的掌故往事與他們听。韓一鳴听了听,星野也是頗有知識,說起往事來也是娓娓動听。又兼司馬凌逸也是個包羅萬有之人,在一旁偶爾接上一句兩句,兩人一談一說,他在一邊越發听得津津有味。如今再離奇的傳說,都不會令他驚訝了,經歷如許,也足夠離奇了。整日由星野相陪,元慧則到傍晚才露面。一派之長,定然是忙碌的,怎能要他時刻相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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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三十一章 年歲

    到了晚間,照樣又是四人一同晚飯,席間,元慧與司馬凌逸、劉晨星談笑風生,韓一鳴也極少插話,只是听罷了。晚飯用過之後,劉晨星便邀約著司馬凌逸走開了。到了這一步,韓一鳴也知大師兄說的對,劉晨星邀請大師兄要麼是出于元慧的授意,或許只是因怕師伯不放心,一同邀請了來的,的確是陪著自己前來。既來之,則安之,元慧此時也絕沒有要與自己過不去的情形,韓一鳴頗為放心!

    元慧待門人送了茶來,便將他們都遣出屋去,關上了房門。他走到桌邊,並不落座。韓一鳴正要說幾句感謝之辭,元慧微微一笑,道︰“師弟,你且等一等!”韓一鳴收住了口,元慧抬起手掌來,右手食指在左掌之中輕快劃動,似是寫了個什麼字,片刻之後伸手對著門一揮,門扉之上“啪”地響了一聲,門框亮了一亮。元慧又對著兩邊窗戶揮了揮手,窗戶也各自輕輕響了一聲,元慧這才坐下來,笑道︰“好啦!師弟,你不用說客氣話了。我是有話要對你說,也防備別人听了去,讓你不便,才封住門窗的。這下再沒人能听到了。你有什麼話,你先說。你說罷了,我再說。”

    他如此一說,韓一鳴便說不出來,本來也沒什麼要說。停了片刻,道︰“師兄,你有什麼話,請說!”元慧兩眼看著他,停了片刻,才道︰“師弟,你覺得明晰師兄怎樣?”韓一鳴心中奇異,元慧怎會在這時談起明晰?難道他要說的與明晰有關麼?不禁看了元慧一眼。可是明晰有什麼可說呢?他無論怎樣看,都是那個樣子,一成不變。

    他想了片刻,才道︰“明晰師兄很好呀!師兄說起這個,是什麼意思?”元慧道︰“師弟,我提起他,自有我的道理!我並不是說三道四之人,若不是有緣故,我絕不會說到別人身上。我是問你,明晰師兄當了梵山派掌門,你覺得怎樣?”韓一鳴道︰“嗯,很好!我四師叔曾說過,明晰師兄磊落之極,我雖沒什麼見識,可他真有一派掌門的風範,江道長很有眼光。”

    元慧“嗯”了一聲,並不言語,韓一鳴說完這話便收住了口,也不再說別的。過得一陣,元慧道︰“沒了?”韓一鳴十分訝異︰“還有什麼?”元慧嘆道︰“師弟,我之所以成為塵溪山掌門,乃是因先師在半途離世而去,恐怕派中無人掌管,臨去時將掌門傳到了我的手中。可是江道長並沒有……你明白我的意思,怎會在這個時候將掌門傳給了明晰?”

    韓一鳴曾對此也頗為奇異過,當時大師伯曾對他言道江魚子從此可以潛心修行,又想起本派的師祖也是為了下山雲游,將靈山掌門傳給了大師伯,便道︰“江道長或許是想潛心修行,故而將掌門辭去,也是好事!”元慧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嗯,師弟說的有理,不過,我卻不是全然這樣想的!”

    元慧神情冷靜,韓一鳴從來未曾見過他這樣。若是有四師叔陳蔚芋,韓一鳴會認為元慧的確是年輕才俊、絕才驚艷的男子。但是有了四師叔陳蔚芋,元慧在他眼中便全然沒有了這樣的光彩。他只能算是聰明機靈。他面目眾多,有機靈的時刻,也有狡猾的時刻,還有志得意滿的時刻,也有躊躇滿志的時刻,可韓一鳴還是初次看見他如此冷靜、清醒!

    停了片刻,見元慧並不說話,忍不住道︰“師兄,你是何看法呢?”元慧又過了片刻,才道︰“江道長辭去掌門之位,固然可以清修,可是你不認為掌門傳給明晰師兄,有些巧合嗎?”韓一鳴不禁意外,梵山派的弟子也不在少數,可他能記得住的,卻是少之又少!便算是面目相識,也十之八九是呼不出名字來的。可是這眾多的弟子之中,明晰算得上是最為出色的,江魚子的掌門遲早是要傳給明晰的,這一點連他這眼拙之人都看得再清楚明白不過了,怎的元慧會說是巧合呢?

    元慧並不以他的吃驚意外,只是嘆了口氣︰“師弟,我也知梵山派的掌門,遲早會是明晰,可是我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快!也全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之下!”韓一鳴不禁奇道︰“這樣的情形?師兄說的,是什麼情形?”暗自里去細想這些時日以來的情景!

    這些時日以來,並無什麼特異之事發生,他雖是渾渾噩噩,也沒听說有什麼意外呀!若是有大事發生,他必然也會知道的!韓一鳴不禁有些想不通。元慧停了片刻,才道︰“目前這樣平靜無波,江道長為何要傳掌門之位給明晰呢?”韓一鳴奇道︰“平靜無波,便不能傳掌門之位麼?”元慧搖了搖頭道︰“倒不是這樣說的!只不過,師弟,你修道時刻短淺,還不明白上一任掌門傳位給下一派掌門,總是要挑時候的!”韓一鳴道︰“總不至于還要翻過黃歷,挑良辰吉日罷?”

    元慧笑道︰“嗯,有何不可呢?掌門傳位,也是大事了!一派之中,掌門易位,乃是滅頂之災外的頭等大事了!不是麼?”他如此一說,韓一鳴倒無可辯駁了,只得笑了一笑。畢竟說出“滅頂之災”四個字,真不是那樣輕松的!並且果真如他所說,掌門傳位,真是一派之中的大事了!元慧又道︰“啊,雖說不一定要翻黃歷,挑良辰吉日,但掌門傳位,大多是舊一任掌門已知自己將要寂滅消散之前,再不就是舊掌門犯了大錯,要引咎自責,獨自去承擔罪責之時。”

    韓一鳴道︰“可若是江道長有堪不破的迷關,要細細參透,傳位給明晰師兄,也沒什麼說不過去的呀?”元慧一笑︰“師弟說得有理!不過師弟,迷關可是指參之甚久,而不能參透的關礙!你可知江道長的年歲?”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三十二章 此夢彼夢

    韓一鳴心中想了一想,大著膽子問道︰江道長該有八百歲了罷?實則是用大師伯的年歲來問的。卻見元慧搖了搖頭︰不止,江道長可比秦師伯年長多了!韓一鳴大吃一驚,怔怔說不出話來。

    元慧道︰這可不會假,乃是先師說的。先師也比秦師伯年長,先師是一千零八十九歲,可我听先師說,江道長可比先師還要年長一百多歲!韓一鳴心中不禁駭然,平素從來不問這些師長的年紀,也看不出來,只道大師伯已極是年長,可是到頭看來,真是一人更比一人老呀!元慧道︰可是我細看江道長,還精氣完足,絕沒有要寂滅消散之意。江道長不似個想不開之人呀,按理說,這樣長的歲月都經歷了,又還有什麼是想不開的呢?迷關之說,只怕並不是此事的關鍵。這些時候又是極為平靜安寧的,這個時刻來傳掌門位,我便覺得頗為蹊蹺了!

    韓一鳴不禁深覺四師叔從前對元慧的判語下得極準,的確是心機也足夠出色!不過總覺他是否是太過牽強了,以至于連平定安寧,都令他如此顧慮重重!元慧又道︰“師弟,你不覺還有一點十分讓人意外麼?”韓一鳴道︰“哪一點?”

    元慧淡淡地道︰“我與明晰,都是誅魔弟子!這一點,你不覺有什麼不妥麼?”韓一鳴呆了一呆,確實如此,明晰與元慧,都是誅魔弟子。元慧微微一笑︰“小師弟,你覺得意外麼?我還會說出令你更加意外的話來的!”韓一鳴笑了一笑,沒來由的緊張起來。元慧道︰“你真這樣緊張麼?嗯,這可叫我怎麼說才好!”

    韓一鳴勉強笑道︰“師兄只管說,我听著!”元慧想了一想,道︰“小師弟,不瞞你說,屠龍之後,咱們分別,我一回到塵溪山,便做了一個夢!”韓一鳴“啊”了一聲︰“師兄,你不是說你不記得那個夢了麼?”元慧道︰“我要說的這個夢,不是先前說的那個夢了,先前所說的那個夢,乃是在屠龍的路上做的。而我現下說的這個夢,是回到這里做的。這也是我屢次去請你前來的緣故!”

    他停了一停,韓一鳴只覺連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只是靜靜看著元慧,手卻不知不覺握成了拳。元慧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片刻之後,才道︰“我夢到有人,將靈山掌門之位,傳給了師弟你!”韓一鳴驚得目瞪口呆!愣愣看著元慧,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元慧也半晌不作聲,只是看著他。屋內寂靜無聲,韓一鳴不知愣了多久,才醒過神來,道︰“師兄不要拿我開玩笑!”元慧搖了搖頭︰“師弟,我並不想拿你玩笑!這個夢來臨之後,我想過了許久。此乃大事,不能亂開玩笑,若不是我仔細想過,怎會說與你听?”韓一鳴也知他說得對,但心中卻是怎樣也不能接受。

    元慧道︰“我每曾做從前誅魔時刻的夢,都與平時不同,總覺得自己在黑暗之中行走。無邊無際的黑暗,然後會意想不到間見到那突然發生的事情。師弟,雖說我已夢見了幾回,只是還是連不起來,無法明白地說與你听。但每一回我都會覺著自己在黑暗中往前走,一直走,而那黑暗都沒有盡頭,我也不知什麼時刻會走到盡頭!”

    韓一鳴默不作聲,元慧接著道︰“我那天晚間,也夢到了在黑暗之中行走,漫無邊際,不知何時能走出去。然後,我就看到了你!怪異的是,你沒有穿素衣,面目也並不是你現下這樣!那個人似乎並不是你!但我一看,卻認定這個人就是你!”韓一鳴也屏住了呼吸,定定看著元慧。元慧道︰“另一個人對你說︰‘一鳴,從此,靈山便交給你了。你一定要讓靈山……’師弟,我本已認定是你,他這樣一叫,我更加確定那人是你。只是他後面說的話,我再也听不分明!我一著急,就醒過來了!”

    韓一鳴險的就道︰“啊,就醒了!”好容易忍住沒說!元慧道︰“師弟,這夢,你信是不信?”韓一鳴搖頭道︰“不信!”元慧嘆了口氣︰“我卻信!”韓一鳴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惶恐,隔了一陣,好容易找到個理由︰“師兄,你不是說那人似乎不是我麼?”元慧看了他一眼︰“師弟,夢中所見不盡然會與你全然相同,我也看不清那個你與你身邊人的面貌。不知為何我就覺那人是你,後來,我清楚听到那人喚了你的名字,更加肯定了。”韓一鳴頭腦中一片混亂,躲開元慧的目光,猶自道︰“夢中之事,無稽之談,也能相信麼?”

    元慧道︰“夢中之事,果真就不足為信麼?”韓一鳴說不出話來,白龍曾在夢中向他借過鳴淵寶劍,說他不相信,不盡不實!他實則是相信的,知道自己相信,因而更加害怕!屋中一片寂靜,兩人都不出聲。韓一鳴心頭掙扎不已,滿心內想的都是︰那不過是個夢而已,不要在意。但卻深知,自己實在很在意,很心驚!

    忽然听元慧道︰“師弟,我醒來後,仔細想過好些時候。我並無對秦師伯不敬之意,但我認為師弟做靈山掌門,也未嘗不可!”韓一鳴大驚︰“師兄,你,你怎能如此說?我,我從來也不曾想過會做靈山掌門!你,你可再別提此事!”元慧嘆了口氣︰“我在夢中見到過零碎不堪的從前,雖說我並不能確定,但那該當便是我的從前罷。此次又在夢中夢見了你的將來,難道是說,我在夢中能知過去未來麼?”

    韓一鳴跳了起來,元慧全然不曾听到自己說話麼?急道︰“師兄!”元慧看了一他一眼︰“嗯,師弟,你且坐下來,我還有話要說。”韓一鳴咬了咬牙,在椅上坐下。元慧道︰“師弟,咱們在此間所說的話,不會被人听了去的。再者,你我也都不會外傳,你不必擔心!”韓一鳴看了他一眼,怎會不擔心?他做了這樣的夢,只會令自己更加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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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1 23:57: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三十三章 賭

    停了一停,元慧道︰師弟,不覺得很巧麼,我與明晰都成了掌門,而我,又夢到你成為了靈山掌門……韓一鳴搶著道︰師兄,沒什麼巧不巧的,做夢罷了!元慧向他看了一眼,忽然道︰師弟,你怕什麼?難道,你不想當靈山的掌門麼?韓一鳴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想!

    元慧微微一笑,轉而道︰我不知別人是何看法,可是我看靈山的掌門,定會傳在你的手中的。師弟,你別急。你听說我說!韓一鳴哪里還能別急,早已急得滿頭是汗,毅然道︰師兄,靈山那麼多師兄,人人皆比我出色,他們都比我更有執掌靈山門戶之能。我,萬萬不會是靈山掌門的!元慧道︰師弟,你不必對我賭咒發誓。你當然是絕無異心的,但將來的靈山掌門,必定是你!你若不信,咱們賭上一賭如何?

    韓一鳴怔怔看著元慧,元慧笑道︰怎樣?敢不敢賭?韓一鳴心中紛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到了這一步,並非慧逼他,而是他自己逼自己了。他深知自己說個不賭元慧也不會說什麼。但無疑卻是自己心虛了,以致于不敢打這個賭。但賭這個字,也不敢說出來,心中實在是害怕之極!

    元慧也不出聲,兩眼看著他,眼中靈氣逼人!過了好一陣,韓一鳴才道︰“師兄,我,我靈山派的大師兄修為精深,學識廣泛,他才是靈山掌門的不二人選。至于我,師兄便不要開這個玩笑了,我當不起!元慧一動不動,兩眼看著他,韓一鳴不禁心虛起來,卻仍舊道︰“靈山掌門將來必定是傳到他身上……

    冷不妨元慧冒出一句話來︰“師弟,你敢不敢賭?”韓一鳴不禁一愣,見元慧看著自己,知道他定要自己說出個結果來,嘆了口氣。一時之間,賭或不賭,有些迷茫。忍了一忍道︰“師兄,我不能與你賭這個,靈山掌門,將來必定是傳在我大師兄手中的!”元慧道︰“啊,那咱們便賭一賭罷!師弟,你可以與我賭靈山掌門是不是司馬大師兄?而我可以與你賭靈山掌門是否是你?同樣是一賭,但兩個結局,你看如何?”

    韓一鳴嘆了口氣︰“這樣也能賭麼?”元慧笑道︰“當然能賭!怎麼,你不敢賭麼?”韓一鳴被激不過,一時情急,跳了起來︰“賭便賭,只不過師兄,我有兩件事要說在前面!”元慧道︰“你說!”韓一鳴道︰“我只賭靈山掌門是不是司馬大師兄?並且,我沒有彩頭輸與師兄的!”

    元慧微微一笑︰“好!我賭靈山的下一任掌門是你!師弟你呢?你賭司馬大師兄是靈山掌門呢還是不是?”韓一鳴看著元慧,只听他又繼續道︰“師弟,說到賭嘛,多少要有點彩頭的。嗯,我這邊全派上下,除卻這個地方我不能胡亂做主,派名不能更改之外,大到一個人,小到一粒灰塵,任由師弟挑選。只要是師弟挑中的,我絕無二話送與你便是。”

    韓一鳴不若他是如此鄭重,全然不似先前的玩笑了,連忙道︰“師兄,不必如此!”元慧道︰“師弟也要出點彩物的。哦,不過師弟盡管放心,我不會挑你出不起的物件。這樣罷,我若是贏了,師弟將身上隨身攜帶的那枚龍鱗借我用上幾日,如何?”

    這一下又是大出韓一鳴意料之外,韓一鳴只怕元慧要向他索要鳴淵寶劍,卻不料元慧要的只是白龍的遺下的那枚龍鱗,一時之間竟愣住了,呆呆看著元慧。元慧道︰“怎樣?師弟,你賭是不賭?”韓一鳴有些遲疑︰“師兄,這枚龍鱗,這枚龍鱗……”

    元慧道︰“我知這枚龍鱗是從前白龍送與你的,你不願送與別人。我也只是借用,少則三、五日,多則半月左右。用過之後,便會毫發無損地歸還到師弟手中,師弟看如何?”韓一鳴心中還是有些不安,道︰“師兄,這……”元慧道︰“師弟,怎樣,你賭也不賭?”韓一鳴一咬牙道︰“師兄,如何算輸贏呢?”元慧道︰“你若是賭司馬大師兄是下一靈山掌門,到時這掌門傳到誰身上都不論,只要不曾傳給司馬大師兄,你便算輸了。我賭的是你會是下一任靈山掌門,到時若你不是靈山新任掌門,便算我輸了。簡單之極,怎樣呢?”

    下一任靈山掌門若不是大師兄,自己便輸了。自己不是靈山掌門,元慧便輸了。此時賭不賭倒是其次了。賭,不過是平息自己內心波動的辦法罷了!何況元慧說得明白,只是借白龍那枚龍鱗一用。到時還要原物歸還的!抬起眼來,見元慧滿面的打量神色,一時間脫口而出︰“我賭!”元慧一笑︰“好。咱們擊掌為憑!”說著伸出手掌來。

    “我賭”二字一出口,韓一鳴立時松了一口氣,全身放松下來,伸出手掌與元慧擊了一擊。元慧一笑︰“師弟,唉,你真是……”後面的話隱住不說。韓一鳴卻心內暗自計較道︰“靈山之上,再無比大師兄更加出色的弟子了。便是同道之中,如大師兄這樣出色的弟子,也是寥寥無幾,誰會不將掌門傳給他而傳給我這樣無能無為的弟子呢?”這樣一想,心中安定,呼出一口氣來。

    卻見元慧對著自己一笑,頗有哂笑之意︰“師弟,你還真是泥古不化呀!當今的勢態,相信便是司馬大師兄自己也看得再明白不過,靈山掌門之位,絕不會傳到他手中了。十之八九,是要傳到你手中的。想來許多師長們都看明白了,只有你自己,還一點都不知道。我也並非是要與你賭這一局,贏你的利物,乃是想先提醒你罷了!”

    韓一鳴大吃一驚︰“師兄,你,你不是與我玩笑罷?我,我哪里能與大師兄相比,不論……”元慧冷笑道︰“你是想要對我說以司馬師兄的修為、學識便鐵定能當掌門麼?”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人無完人

    韓一鳴愣愣收住了口,看著元慧。只听他道︰“你的想法也不是全無道理!不過,你看我大師兄劉晨星如何?比起我來,劉師兄更加沉穩,修為也高,便是學識,也比我廣博得多了。可是星野師兄並沒有當上塵溪山的掌門,不是麼,而我,卻成為了塵溪山掌門!”韓一鳴無言以對,只是怔怔看著元慧。

    停了一停,元慧又道︰“梵山派中,明晰師兄固然出類拔萃,但不見得他眾多的師兄之中,便沒有能出其右之人罷?相信明晰師兄與我一樣,也有眾多出色的師兄,你若不曾留意,只能說是你看到了明晰師兄最為出色的地方,而忽略了別的師兄的出色之處!這些出色的師兄,都沒能當上掌門,我與他,卻都當上了掌門。你可知是為何?”

    韓一鳴搖了搖頭,他確實不知為何是這樣。本來他對元慧能當上塵溪山掌門,已是十分意外了,後來再听到明晰成為梵山派的掌門,更是意料之外。唯一能算為意料之中的,乃是他察覺江魚子道長十分喜歡明晰,總是帶在身邊,因而不覺明晰接任梵山派掌門太出人意料!但明晰這樣快就成為了掌門,也還是令他很是驚疑過的。

    元慧一笑︰“晨星師兄跟著我師父修行,已有近六百年了。他修為深湛,學識也足夠豐富。相信晨星師兄與司馬師兄站在一起,論修為,論道行,論學識,論所知,都是難分軒輊了。二人都是出色之極了,但他們為何不能成為掌門,就因了他們這樣的出色!”韓一鳴奇道︰“出色?出色也不能成為掌門麼?”元慧笑道︰“當然!”

    “師弟,你且想一想,你認為司馬大師兄哪一方面最為出色?”韓一鳴居然答不上來,司馬凌逸果真是樣樣出色,韓一鳴竟然找不到他哪里不出色?可被元慧這樣一問,居然發現樣樣都出色,竟也找不到哪里最出色。他愣了一愣,元慧已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二位師兄就是因為樣樣都太出色了,反而沒有了最為出色之處!你試想一個人,沒有了缺點,沒有了不出色之處,也就不會有最為出色之處了。一派掌門,若是沒有最為出色之處,如何能擔當一派呢?”

    韓一鳴有些不忿,忍不住道︰“難道要有缺點,才更加好麼?”元慧笑道︰“當然!有了不好,才會知道更好。沒有不好了,哪里還有繼續學下去的心力?無所不知,也就無所謂知了。何況二位師兄經歷了這麼多年,人情世故,還有什麼不曾見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人太察則無智’。他們已到至察太察之境,對于一派之中的一眾弟子來說,並不是好事!因而掌門,是怎樣都不會傳到他們手中的!”

    真算得上是奇談怪論了,韓一鳴听得目瞪口呆,卻是一句都反駁不出去。似乎元慧所說,也並不是全無道理。但見元慧神色自若,侃侃而談,不禁有些恍忽。想起師父從前與他說的一句話來︰“也不知是什麼竟使他智慧開啟,智珠明亮了?”同時也想起四師叔說的話來︰“聰明太過,難免就會奸狡。”那時自己只覺元慧十分聰明,而且他的想法是難猜難測。現下听他這樣說,猛然明白,元慧最為出色之處,乃是他的聰明機靈,他聰明得近乎奸狡了,可這也是他的長處!情不自禁便想起師父與四師叔來,輕輕嘆了口氣,將眼光望向別處。

    只是不知他為何要來與自己說這些呢?韓一鳴不禁有些疑惑。忽然又听元慧道︰“師弟,我得了那一夢,又細細想了好些時候,總覺此事須得先告知師弟。若是師弟也成了掌門,四位誅魔弟子可就有三位成為掌門了,雖說現下誰都不知無名在何方,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會智慧開啟,但我斷定,他也會大有作為!那麼四名誅魔弟子,可都算得上並不平凡了。”韓一鳴定了定心神,道︰“那又如何?”

    元慧嘆了口氣道︰“雖說我還不明白那又如何?但這樣巧的事,可是從未有過,因而我也想知道,那又會如何。”

    韓一鳴回到住處,又是月過中天,大師兄早已睡了,他屋內沒了燈光。只有自己屋內,依舊一燈如豆。他昨夜翻來覆去,不曾安睡,本擬今晚好好歇息的,可是臨到了,更加睡不著。睜著雙眼,望著上方白石搭成的屋頂,清醒之極。

    元慧對他道︰“師弟,我請你來,便是想告知你,你接任靈山掌門之時,我定然親自前來道賀!司馬師兄若有什麼想不通透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會請晨星師兄前來相勸。咱們低輩弟子做了掌門,師兄們或多或少會有些想不通的。你不將靈山掌門放在心頭,未必別人便不放在心上,到時,我這做師兄的,一力支持你便是了!”韓一鳴苦笑一聲,靈山掌門,自己哪里擔當得起?可是元慧一席話,卻又或多或少,讓自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要說元慧是信口胡謅,可是他卻是鄭重之極。並且大有防備,不讓別人听了一星半點去。可要說他是言之鑿鑿,只會令自己更加惶恐。大師兄那樣出色,自己卻越過大師兄,成為了靈山掌門,那是多麼瞠目結舌的事情!不止別人瞠目結舌,連自己都瞠目結舌了!搖了搖頭,原來元慧的話在自己心里也會生根!從前自己都認為靈山掌門是要傳到大師兄手中的,便是連四師叔說了靈山掌門也許會傳到自己手中,自己也堅定不移地認為掌門之位應當傳給大師兄!從來也不曾把掌門與自己聯想在一起。可是今天晚上,卻總會不知不覺間便把掌門也想到自己身上來了。

    把掌門想到自己身上,並沒有絲毫的快樂,反而是心驚肉跳,慌里慌張。韓一鳴不禁嘆了口氣。與元慧的一賭,原來不是為了賭彩物利物,而是為了將自己心里的“掌門”二字生出來的根須拔掉,只是真的拔得掉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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