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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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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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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04: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五十五章 影

    仙芝神態鬼祟,卻十分可愛。韓一鳴不禁微微一笑,抬起腳來,邁了一大步,慢慢向著兩尺開外的潮水般的螢光之中踏去。只見那片螢光立刻如退潮一般退了開去,留出一片空地來給他下腳。韓一鳴故意踏得極慢,便是想看看它們會做何反應,見它們退了開去,不由得一笑,收回腳來,站在原地不動。那片螢光又慢慢彌漫過來,將先前閃出來的空隙填滿。

    忽然一陣風吹來,那些螢光都隨風起伏、搖擺起來。韓一鳴見它們雖是飄搖不定,卻沒有退後半步,反而向前涌來,都隨風搖晃起來,不覺有些詫異。轉頭一看,只見下方本來有些起伏的雲海反倒平靜下來,連一絲波動都沒有,倒變成了一潭死水一般。此情此景真有些怪異了,猛然間又是一陣大風吹來,天邊那本來明亮的曙光,頓時黯淡下去。

    韓一鳴有些驚奇,曙光都是越來越亮的,可是這里的曙光怎麼反倒暗了下去。正想間,那深藍的天邊,多了一個影子!韓一鳴不知不覺就凝住了呼吸,那影子還在天邊,因而不顯得多麼巨大,但隔了濤濤雲海望去,卻依然能望著一清二楚,便可想而知這影子實則有多麼龐大了!

    正要叫顧清泉看,卻听顧清泉已道︰“啊!那是什麼?”原來顧清泉采納天地之靈氣之際,神氣凝聚,也出人意料的機敏,察覺了天邊的異樣,便睜眼來看。韓一鳴也答不上來,與顧清泉面面相覷。顧清泉道︰“咦,走過來了!走過來了!”韓一鳴也看見那個影子走過來了,向著這邊走來!

    確實是走來,而不是飄來。這影子有兩條腿,正一步步涉過雲海,向著靈山走來!韓一鳴看得呆了,片刻之後才道︰“師兄,咱們,咱們……”話還未說完,身邊的顧清泉已“咕咚”一聲倒在地上,韓一鳴想伸手去扶他,卻是只能想,不能動,手臂似乎不是自己的了,連動一動都不能。兩眼也移不開,定定看著那向這邊走來的影子!

    那是一個影子,極其高大的影子,稀薄清淡得如同煙霧一般,但身周都有一圈淡淡螢光。它高大到了極點,頭頂似乎已經頂到了天空,透過它半透明隱隱清亮的身軀可以看到後面天邊晨曦的色澤,下方的深黑、中間的緋紅和緋紅之上的深藍色天空。這個影子的頭頂,似乎還長著長長的毛發,也是流螢一般的色澤,流水一般地在空中輕輕飄擺流淌,在天際留下點點螢輝。

    韓一鳴先是驚了一驚,全然不知這是什麼!得到它的長腿淹沒在雲海之中,卻搖搖擺擺,向著這邊而來!它在得遠,看著如同琉璃一般通透,連身後的晨曦都看得再分明不過。漸挨近了,卻不再能看透到背後去。它那大得讓人瞠目結舌的身子,仿佛是人的身子,手臂也是極長,手指都拖在雲海之中,而它的頭,卻是說不出來的怪異,韓一鳴說不出像什麼。既不像牛,又不似馬,也不似飛鳥。雖說也有一對螢光閃動的眼楮,分不清高矮的鼻梁,和一張看上去並不凶殘的大口,卻全然沒有人的樣子。韓一鳴也不認為它會是人!

    挨得越近,看得越分明它粗壯矮短的頸項之下,那龐大、不再通透的身軀之內,多出了無數流轉的星光,聚成大小不等的雲團,慢慢旋轉。似乎它的體內有無數小小的天地,各自成陣,輕輕流轉,流淌。連著令人眩目的迷離光澤,將身後的晨曦都比了下去。不能想象它的一步能邁到多麼大,但它的確就在搖擺之中涉過雲海,向著這邊走來。

    韓一鳴無論怎樣看,它都只是個影子。巨大的影子。他還從來不曾想到過會有這樣的奇境,雖說看得分明它與別的獸一般有著眼、耳、口、鼻、手、腳,但卻不覺得它是獸。只覺它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影子。一時之間,連驚怕都忘記了,只是呆呆看著。

    身邊傳來“嚶嚶嗡嗡”的聲音,韓一鳴斜眼一瞟,那站在山崖邊一直延伸進樹林之中的小小螢光們都如波浪般涌動起來,發出輕微聲響,韓一鳴忽然便放了心,連靈花靈草都不害怕,想來自己也不必害怕。這許多靈花靈草最不會接近的,便是對它們有威脅之物。從前肉芝初遇自己的時候,害怕之極,小馬的馬腿都抖得厲害,抖得自己都頗覺不忍。這時偷眼看去,只見好些小人小馬都向前涌來,爬上倒地在上的顧清泉,向著那個影子迎來,並沒有害怕的意思,也就放了心。

    那影子走得越發近了,陣陣微風,自它那方而來,吹在韓一鳴身上,只有微微涼意,並不寒冷。那些靈花靈草,隨風起伏,似是十分快意。韓一鳴不禁暗想︰“這是什麼?”看著它越來越近。忽然遠遠的天邊一道晨光亮了起來,太陽要出來了。這道晨光一出來,那影子便如冰見火,化了開來。拖著那繽紛色澤一般的流螢,轉眼便沒了蹤影!

    韓一鳴還呆愣著回不過神來,天邊的金色曙光已越來越寬闊,金色的晨光已向靈山照來。韓一鳴揉了揉眼楮,才見本來涌在崖邊的無數螢光都早已不見了蹤影,靈花靈草們不知到何方去了,崖邊空蕩蕩的,只有顧清泉躺在地上,依舊沒有動靜。

    連忙蹲下身來,伸手搖了搖顧清泉。他身上還熱騰騰的,卻不知怎麼就是醒不過來,只是手腳抽動了兩下。韓一鳴又搖了幾搖,顧清泉“嗯”地一聲睜開眼坐了起來。韓一鳴道︰“師兄,你沒事罷?”顧清泉看了他片刻,道︰“嗯,我沒事呀!”韓一鳴舒了口氣︰“哦,嚇了我一跳。”顧清泉又向天邊看了看,道︰“師弟,你看見沒?適才那個影子呢?”韓一鳴道︰“我看到的,怎麼啦師兄?”顧清泉道︰“那是什麼?那樣高大?我並沒看得很分明,似乎只是一個影子。師弟你看見了就好,我還以為是我眼花了呢!”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五十六章 邀請

    他對著遙遠的天邊又看了片刻,道︰“師弟,你看明白沒有?到底是個什麼?”韓一鳴搖了搖頭︰“我不曾看分明,看上去,也是個影子。還是個我從來不曾見過的影子!”顧清泉道︰“這影子到底是什麼?怎會如此巨大?”忽然變了臉色︰“師弟,不會是青龍尊者罷?”韓一鳴也有些不能確定,自己也不曾遇見過這樣的影子,搖了搖頭道︰“師兄,我不曾看明白,大約不是罷!”

    兩人一路回來,還在為那個影子迷惑不解。走到靜心院門外,已有一位師兄過來道︰“小師弟,大師兄在聿樂之上等你。你快些去罷!”韓一鳴愣了一愣,大師兄在聿樂之上等著自己,說不定有什麼緊要事務,不敢耽擱,連忙謝了那位師兄,回屋去拿了鳴淵寶劍出來,趕上聿樂來。

    他來到大師伯屋外,還未走到門前,已听到屋內白櫻的聲音道︰“大師兄,你是一派之長,若真覺得該去請他來,便用引路符引來既可。又何必派弟子親自去請呢?”韓一鳴立時縮腳,站在門外。秦無方道︰“嗯,一鳴,你先進來罷!”韓一鳴這才走進屋來,一進屋,便看見趙浩洋與白櫻都站在一邊,司馬凌逸側身站在另一邊。

    韓一鳴先叫了一聲大師伯,秦無方點了點頭,他便轉過身來,對著趙浩洋與白櫻叫道︰“五師叔、六師叔。”抬起頭來,不禁看了白櫻一眼。只見白櫻與從前並無區別,面頰之上已沒有了藍色,只是頸間的那抹鮮艷的藍依舊觸目驚心,素衣之上的兩抹藍色倒沒那麼刺眼。趙浩洋道︰“大師兄既已決定了去,那就去請罷。師妹,你也不必如此執拗了。師兄想必還有話要交待給弟子們,咱們先離去罷!”白櫻“嗯”了一聲,與秦無方又說了兩句話,和趙浩尖一同消失不見了。只留下司馬凌逸與韓一鳴還站在當地。

    秦無方道︰“一鳴,你與你大師兄一同去請一位前輩前來靈山觀禮罷。”韓一鳴道︰“是。”秦無方道︰“我這里就起草一封書信,你們帶了同去。”說著走到桌前,攤開紙筆,提起筆來,不多時寫畢。秦無方將那頁紙對折起來,在邊緣上輕輕一捏,然後遞與司馬凌逸。韓一鳴雖不曾斜著眼看那紙上的字跡,但見大師伯手脂在那紙邊上一捏,白紙背透出來的黑字便沒了蹤影,遞到大師兄手中,已是一頁白紙。又見司馬凌逸給大師伯行了禮,也跟著行過禮,走了出來!

    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回去換身衣裳,咱們好歹也是出門見客呢!”韓一鳴依言先回屋來,拿出衣服來,卻嘆了口氣。這是師父遺留下來的衣服,韓一鳴嘆了口氣,他本也有一套換洗衣裳的。白龍最後垂死掙扎之時被弄得肢離破碎了,回來之後他心事重重,也不曾想起來。這時要出門了,才想起來,雖說身上的衣裳也看不出髒不髒,但師兄既然囑咐了,只得換上,

    背著鳴淵寶劍走出門來,司馬凌逸也換了一身衣裳出來,不由有些意外,到底要去請誰呢?這樣鄭重!正想間,司馬凌逸道︰“走罷!”韓一鳴隨著他召出寶劍來,騰空而去。

    二人飛行甚速,韓一鳴在高高空中,河流湖泊,村莊田野都自下方掠過,或許是見的多了,沒有了從前的驚艷,卻還是覺得心曠神怡。他只管跟著大師兄向前飛去,至于去向哪里,飛往何方,都不曾問過,只是看著下方掠過的景色出神。

    不知飛了多久,司馬凌逸道︰“到啦!”便向下飛去。韓一鳴連忙跟上,和他一起和下飛來。飛得近了,已看見那小山,山頂之上長著一株矮松。這里是紫裳的清修之地!韓一鳴不禁一愣,大師兄和自己如此鄭重其事地前來,邀請的居然是她!

    他一落下地來,小山、矮松的幻境皆隱去,紫裳的小茅屋、花田都顯現出來。一陣輕風吹來,田間花上,紛紛有蝴蝶飛起,雖說此間寂靜之極,那許多蝴蝶同時飛起,倒有些熱鬧起來。一陣清新花香拂上鼻端,韓一鳴不禁深吸一口氣。忽然一對紫黑色的大蝴蝶自田間飛起來,那對蝴蝶極大,有雙掌攤開那樣大,雙翅拍動之時,微有金光自它們身上紛紛灑落。這對蝴蝶他曾見過的,那是半年多前的事了。那時他沒有經歷修道,簡單干淨得如一張白紙。現下看見蝴蝶,物是人雖也是,但歲月卻不再,一時有些微唏噓,要輕輕嘆息了。

    只听大師兄道︰“弟子司馬凌逸,奉師父之命,特前來拜見紫裳前輩。”說著對那小茅屋躬身行了一禮。韓一鳴跟在後面也連忙行了一禮,抬起頭來,只見那茅屋門扉緊閉,側耳一听,屋內寂靜無聲,但見大師兄不說話,便也不出聲,站在原地不動。

    片刻之後,司馬凌逸又將前話說了一遍,躬身行禮,韓一鳴也跟著照做無誤,但屋內還是寂靜無聲,放眼四周一望,也不見紫裳的身影。韓一鳴不禁心內暗道︰“難道,不在麼?”正在想間,忽然一雙紫瞬在腦海之中出現!對他冷冷看了一眼。

    紫裳在此!韓一鳴連忙收住思緒,只是不知她在哪一方。見在大師兄站了片刻,再說了一遍原話,躬身施禮,自然也跟著行禮。心里有些明白過來,紫裳是特意將他們晾在這里的,她或許便在左近,只不過不現身罷了。也不說話,與大師兄一同站著。

    司馬凌逸全然沒有慍色,神色平定,韓一鳴也就不出聲,站在大師兄身邊,等著這古怪刁鑽的前輩現出身來。太陽漸漸移過頭頂,正午的陽光火辣滾燙,曬得二人滿身滿臉都是汗,司馬凌逸一動不動,韓一鳴也只得一動不動,只是兩眼偶爾看向那翻飛不已的蝴蝶,靜靜等候著紫裳自己現出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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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05: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五十七章 打听

    韓一鳴雖不曾對著飛舞在身邊的蝴蝶細看,但這許多蝴蝶飛來飛去,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唯獨那對紫黑色的大蝴蝶飛過,會不知不覺將自己的眼光就吸引了過去。韓一鳴先還抑制自己的目光,不去看那對大蝴蝶,可是那對大蝴蝶飛過,卻總是十分吸引。想來蝴蝶不是白的便是粉的,再不便是花的,哪里有這種紫黑色的,看上去煞是奇異,因而總是對著它們看去。看了幾眼,忽然發現只要自己看那對蝴蝶的時刻略長些,紫裳的紫眸便會在腦海之中顯現出來!難道,難道那蝴蝶……

    猛然間只听有人冷冷“哼”了一聲,再抬眼看,紫裳已憑空出現。她裹著一襲紫衣之中,隨風輕輕飄動,卻始終就在同一個地方,只是神情冷淡,頗有些高高在上的樣子。對著大師兄和自己似乎是對著什麼微末的東西一般,有些不屑的神態。司馬凌逸道︰“前輩,我與師弟奉師命……”紫裳又冷冷“哼”了一聲︰“我听到了,你三番四次這樣重復,是什麼意思?”

    果然又尋到了大師兄的不是!韓一鳴總覺紫衫似乎太過挑剔,凡事都要尋出不是來才痛快似的!對自己是這樣,對二師伯也是這樣,這時听大師兄說話,似乎又尋到了不是,有些小題大作的模樣。反正與大師兄同來,只要大師兄前來應付既可,自己不用出一聲。便不說話,也不看紫裳,只是垂頭站著。

    司馬凌逸何等機靈,及時收口,不再言語。紫裳也不出聲,過了好一陣才道︰“你師父找我有何事?”司馬凌逸伸手入懷,取出那張白紙來,雙手捧著,遞到紫裳面前。紫裳目光在信上掃了一掃,接過信去,伸手在秦無方按過的紙邊輕輕一撫,那頁紙打了開來,卻不忙著看信,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先對他們看了一眼,這才對著信上看去。

    韓一鳴悄悄抬起頭來,對著紫裳手中看了一眼,只見那頁紙全然是張白紙,一個字都沒有,紫裳卻拿著從右至左,細細看了一回。過了片刻她抬起頭來,兩個眉頭已擰了起來,對著司馬凌逸道︰“你師父叫你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司馬凌逸道︰“是。”紫裳合起那頁紙來,對著司馬凌逸與韓一鳴看了兩眼,忽然勃然大怒︰“你靈山派的事與我有甚相關?憑什麼來請我去觀禮?你靈山垮了都與我無關!”說著將那封信捏成一團,一陣紫焰自她掌心騰起,將那封信燒成了灰燼!

    紫裳余怒未消︰“哼!你們遠道而來,還要早些趕回去,我不留你們了,你們去罷!”說罷,背轉身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又將司馬凌逸與韓一鳴扔在了原地!紫裳素來喜怒無常、刁鑽古怪,令人摸不著頭腦,韓一鳴早已盡知。但不料她居然對大師伯也是如此無禮,一時間愣在當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看了看大師兄,卻見大師兄對著茅屋施了一禮︰“弟子告辭!”韓一鳴也跟在後面行過禮,抬起頭來,司馬凌逸已轉回身來道︰“好啦,小師弟,咱們回去罷!”

    韓一鳴不禁一愣︰“師兄,咱們這就回去麼?前輩沒有給個回音,咱們……”司馬凌逸道︰“走罷!小師弟!”韓一鳴不禁愣了一愣,正想說話,忽然喉頭一燙,不知被什麼咬了一口,竟是火辣辣的疼痛。司馬凌逸對他看了一眼︰“嗯,咱們回去!”好在韓一鳴御劍也不必出聲,悶聲不出氣地召出寶劍來,與司馬凌逸一同飛走。此時不知是紫裳將她的滿腔無名火發在了自己身上?還是她只是懲戒自己的不識時務?也無從辨別起,只能跟著大師兄離去。

    一路上來,二人不曾說話,這一路回去,也是默默無言。來時韓一鳴不知要到何方,故不曾與大師兄說話。回去之時,卻是因喉頭火辣辣的,說不出話來,因而不言語。二人又在沉默之中,飛向靈山。

    二人飛了一陣,忽然前面有一道青光閃過,韓一鳴口不能言,自然是四處注視。乍然間看見那道青光,愣了一愣,司馬凌逸也慢了下來,對他道︰“師弟,前面有同道中人。”話音未落,那道青光對著他們而來,韓一鳴看得分明,乃是一個灰袍弟子,正御劍飛來。

    只是這弟子身上的灰袍,一望而知不是元慧同門,而是陳如風門下弟子。那名弟子對司馬凌逸指了指,伸手向下指了指地面,便當先向下飛去。司馬凌逸道︰“師弟,咱們下去。他有話要和咱們說。”韓一鳴點了點頭,跟著司馬凌逸也轉身向下飛去。二人落在地面上,那名弟子已笑著迎上來︰“司馬師兄,居然遇上你了。正好正好,我有事要請教師兄。”

    司馬凌逸笑道︰“耿師弟,你這是去哪兒,這般行色匆匆?”然後對韓一鳴笑道︰“小師弟,這是陳道長門下的耿四清師兄。”韓一鳴口不能言,對著耿四清行了一禮,便站過一邊。耿四清對他笑道︰“小師弟多禮了!不必如此!”說著,卻對司馬凌逸道︰“司馬師兄,請借一步說話。”司馬凌逸對韓一鳴道︰“小師弟,你等我一等。”說著,與耿四清走開幾步去。

    韓一鳴也信步向相反一方走開幾步,意在不听他們言語,但耿四清的聲音還是清楚傳入耳中,只听他笑道︰“司馬師兄,有件事,我很是疑惑不解,冒昧說出來,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師兄詳加指點。”司馬凌逸笑道︰“何談指點,師弟只管說來,但凡是我知道的,知無不言。”耿四清道︰“師兄,我听說你們靈山與要將掌門傳給弟子了?秦師伯不做靈山掌門了麼?”司馬凌逸道︰“師弟,此事你自何處听來?”耿四清道︰“唉,這還用听麼?前些日子,大家見梵山派江師伯將掌門傳給了明晰,塵溪山掌門又傳給了元慧,我們就料著靈山秦師伯也要傳位了。”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五十八章 傳話

    韓一鳴雖說並未留心要傾听他們說話,但這話聲,卻是明明白白就鑽進耳中來,倒二似他們故意說與他听一般。忍不住偏頭一看,只見已與二相距有十來丈遠近,二人都不是高聲說話,卻不知為何自己卻听了個一清二楚。又提起腳步來,想要走開些,不再听見二人說話。

    卻听耿四清道︰“嗯,不過如今也不算猜測了。今日我師父接到了靈山的結緣貼了,說是靈山也要新換掌門了。師兄,我問你一句,這新任掌門,會不會是師兄自己?”韓一鳴雖是走開了,那聲音卻還是清晰無比透入耳中來,只听司馬凌逸道︰“不是我。”耿四清道︰“啊!果真又是誅魔弟子麼?”韓一鳴雖未回頭,背後卻是熱辣辣的,想來那耿四清正對著自己看來,一時間惱怒不已,只是人家本就不預備讓他听見,他听見了不好發作。

    只听司馬凌逸笑道︰“怎麼,不能是師弟做掌門麼?”只听耿四清嘆道︰“唉,師兄,我們是為你難過。你好歹是靈山大弟子,在靈山弟子一輩中,再沒哪位師兄弟的修為、學識能夠與你比肩了,這掌門不傳給你,我們都替你叫屈!”韓一鳴簡直無法轉過身來,耿四清這樣一說,倒似他竊取了大師兄的掌門之位一般,不禁怒從心起,雖說本來就出不了聲,卻還是怕自己惱怒之余,忍不住跳起來。

    又听司馬凌逸道︰“師弟,你可不能這樣想。掌門之位,是要傳給本派之中最為出色的弟子。我這點修為真算不得什麼,掌門之位不論是傳給哪位師弟,只能說明這位師弟將來的修為定會在我之上。你也不要說我小師弟了,他還年輕,心眼又實在。要听到了這些話,心中不知會多麼難受。好在他听不到你我說話。”耿四清道︰“那是,那是!嗯,既然如此,師兄,我先走一步,咱們後會有期。”

    韓一鳴連身都不想轉過來,只是望著前方發呆,听見後面耿四清揚聲道︰“師弟,我先走一步,後會有期。”他都不想回頭來招呼,反正大師兄說了自己听不見,索性便一裝到底。若是大師兄要責怪自己無禮,那便無禮好了!站著不動,過了片刻,只听大師兄道︰“小師弟,耿師弟招呼你呢,你沒听到麼?”韓一鳴咬緊了牙關,等了一等,才轉回身來。司馬凌逸道︰“可憐,小師弟,你受了紫裳前輩的懲戒,說不出話來,不會也听不到罷?等回到靈山,請師父給你解這個法術罷!我不能解,小師弟,你不怪我罷?”

    韓一鳴搖了搖頭,和司馬凌逸一同飛回靈山。本來二人路上便無話了,此時听到耿四清言語,韓一鳴更加沉默,不知該怎樣面對大師兄。還真要感謝紫裳,她不過是遷怒而已,反倒令韓一鳴不必再說話。免去了他無端的尷尬。

    二人在默然之中飛回靈山,韓一鳴一到靈山,便想回靜心院去,只是他說不出話來。正想去拉司馬凌逸的衣襟,司馬凌逸已回過身來道︰“小師弟,你先上聿樂去,我師父等著你呢。”韓一鳴點了點頭,看著司馬凌逸徑直回靜心院去了,這才飛上聿樂來。

    他走到秦無方屋外,秦無方已在屋內叫他進來。韓一鳴走入屋內,向大師伯行過禮,才抬起頭來,便听自己的聲音惡狠狠地道︰“哼,這樣便想讓我踏上你靈山麼?”聲音氣恨恨的,韓一鳴自己都嚇了一跳,這是從何說起?他可全然沒有這樣說過話,也沒有這樣氣恨的聲氣。正想向大師伯說這不是自己的想法與作為,卻見大師伯抬起手來,輕輕搖了搖,道︰“紫裳,你這是何苦呢?我誠心誠意請你前來,你又何必這樣恨恨不已呢?”

    再听自己的聲音依舊恨恨地道︰“恨恨不已?你說是恨恨不已麼?我就偏要恨恨不已。”大師伯又道︰“那你果真是不來麼?”韓一鳴此時已知紫裳不止是遷怒自己,還讓自己給大師伯捎話來了。只是她硬是與眾不同,借自己的口,將滿腔莫名其妙的怒火都發在了大師伯身上。韓一鳴久久不听自己出聲,片刻之後,才道︰“你知道我要什麼,你將它交與這名弟子拿來給我,我或許會來。”大師伯嘆了口氣︰“好,那就一言為定。我這就讓弟子送來給你。不過,你來與不來,全在于你了。你若是收了此物,依然不肯來,也由得你,我再不勉強!”

    秦無方這句話一說完,韓一鳴喉頭一痛,似是有根刺自他咽喉處拔去了一般。痛得他咳嗽不止,連咳了幾聲才止住。道︰“大師伯,紫裳前輩……”秦無方微微嘆了口氣道︰“你不必說了,一鳴,我都知道了。嗯,你隨我來。”自竹榻之上站起身來,伸手拉住了韓一鳴的胳膊,便向前走去。

    瞬間,韓一鳴眼前便是一片黑暗,耳邊風聲呼呼,不知是什麼在他胸前一扯,眼前一亮,已站在了一間從沒來到過的屋內。這屋內床、榻、桌、椅、屏風一應俱全,只是都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土。窗上糊著已看不出顏色來的窗紗,地上也有著厚厚的灰土。靈山之上。連丁五的廚房都是整潔干淨到了極點,韓一鳴乍然看見這蒙塵之地,險些要以為自己已不在靈山之上了。

    秦無方先走到那屋子的屋門前,伸手拉開屋門,門外的陽光擠入屋來,韓一鳴跟在後面,已看見外面是衰草滿地,一片荒蕪。而隔得不遠處,座座小山飄浮在空中,這里,是靈山不能前來的三座山峰之一麼?他不禁看了看大師伯。只見大師伯站在一邊,片刻之後,抬起手來,輕輕一招。韓一鳴立時察覺腳下顫動,低頭一看,只見荒蕪的草地裂開一條縫來,幾顆黑色的物件自地縫之中飛了出來,有指尖那樣大小,輕輕落在了秦無方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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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五十九章 傳物

    秦無方低頭看了看掌心,對他道︰“接著!”韓一鳴伸出手掌來,秦無方將那幾顆黑色的物件倒在他的手心,已變得螞蟻一般大小,落在掌心之上如若無物。秦無方道︰“一鳴,你拿好了。”

    韓一鳴依言將那幾粒黑色的物件都攏在手心,秦無方對著他的手心輕輕一吹,一股氣流,將那幾顆小物件都裹在了一個圓球之中,韓一鳴揣入懷中。秦無方又道︰“嗯,一鳴,你再隨我來。”說著退回屋內,韓一鳴也跟著又走回屋內,秦無方依舊拉了他的手臂,一步跨入那幽深的黑暗之中。

    轉眼,二人來到了另一間屋內。這是另一間屋子,空蕩蕩的,里面什麼都沒有。只有滿地的塵土。窗上糊著的窗紗也已非常破舊了,秦無方再次走到門前,拉開門來,走出屋去。韓一鳴一走出屋來,便覺身上一暖。這間屋子真是說不出的陰暗,站在其中都有些寒意。屋外只有一片光禿禿的土地,連草都不長。韓一鳴抬頭看向遠方,依舊看見幾座小山峰飄浮在兩邊,看來,這是另一座不能上來的地方。

    秦無方伸出手來,指著地面,道︰“起。”一塊手掌大小的東西自泥土之中脫了出來,色澤黃白,不知是什麼。落在秦無方手中,秦無方看了一看,道︰“嗯,一鳴,你將這個也拿著,一同送到紫裳前輩處去。交與前輩,便回來罷。”韓一鳴接在手中,覺得似玉非玉,微有些涼意,也不知是什麼,也不問,只是仔細拂去上面的泥土,揣入懷中,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替紫裳帶來的話,問道︰“師伯,若是前輩說她不來呢,弟子該如何回答?”秦無方道︰“我已說過了,她來或不來,全由她自己。願來則來,不願來我不勉強。她若這樣對你說,你便將我說的話說與她听好了。她若不問,你便什麼都不用說。”韓一鳴雖覺其中怪異,卻是不肯再去探究,道︰“師伯,弟子去了。”

    秦無方道︰“且慢,我帶你出去。這里是靈山的封印之地,你御不了劍,出不去的。”說著伸出手來,拉著韓一鳴退回屋內,向前走了一步,直接退回聿樂來。秦無方看了看天,道︰“一鳴,你一個人去不妨事罷?要不要我再讓你大師兄陪你同去?”

    韓一鳴此時便是不想與司馬凌逸同行,巴不得避得遠遠的。連忙道︰“師伯放心,弟子先試一試,若是不行,再去勞動大師兄罷。”秦無方道︰“也好。一鳴,你的修為有了進境,獨自一個人去走一趟也好。你還沒有獨自一個人出行過的,這回可算為一個機會了。”說罷,道︰“你去罷!”轉身離去,不見了蹤影!

    韓一鳴輕輕按了按胸前,召出鳴淵寶劍來,又沿來路而去!這回獨自一人上路,又心無旁鶩,去得比先前和大師兄同走還要快得多。飛到那小山崗上,矮松旁邊,站了片刻,幻相皆去,花田與小茅屋都顯了出來。韓一鳴略略整了整衣衫,對著前方施了一禮,道︰“紫裳前輩,弟子奉大師伯之命,再來拜見。”

    他滿擬以紫裳的古怪脾氣,說不定又會如先前刁難他們那樣,將他們晾在一邊。他如同大師兄一般,等了片刻,不見動靜,便再要行禮。便在這時,紫裳的聲音道︰“哦,你來得倒快。”小茅屋門應聲而開,紫裳道︰“你進來罷!”韓一鳴不意她這樣快便有了回應,全然不似她從前的樣子。在門前略一遲疑,道︰“是。”

    紫裳的小屋之內,依舊是滿地斑斕,處處苔痕。屋頂之上,垂下來的藤蔓如一張大毯,帶著些許草木的清新。與上次的花木幽香不同,這次走入屋內,遍體清涼,鼻端嗅到的,全是草木的清新氣息。韓一鳴小心翼翼走入屋內,情不自禁踮起了腳尖,向著那草木不是那樣繁盛之處下腳。

    走了幾步,面上被什麼撲到,一點寒涼。韓一鳴伸手摸了摸,指端有著一點濕潤。忽然听紫裳的聲音道︰“你不會是空手而來罷?”韓一鳴抬起頭來,茫茫風雪在她身後飛舞,她已站在了那茫茫風雪之前。紫衣輕輕飄揚,一雙紫眸之中,或深或淺的色澤起伏不定。

    韓一鳴施了一禮︰“大師伯遣弟子送兩件東西來給前輩,請前輩笑納!”說著,伸手入懷,先自懷中取出被秦無方裹成小圓球的那幾粒黑色小點,雙手捧著,向紫裳遞去。紫裳卻不接,韓一鳴也不抬頭,兩人僵持了一陣,韓一鳴正不知自己哪里又開罪了她,卻听她道︰“兩件?”韓一鳴道︰“是。”

    半晌,紫裳“哦”了一聲,韓一鳴手上輕風一拂,她已取了那枚圓球去。遂再伸手入懷,將大師伯遞給自己的第二件事物,又遞了過去。這回倒快,手才伸出去,手中的物件已被紫裳取去,倒似奪了過去一般!

    紫裳對著掌心的物事細看,不言不語,韓一鳴不見她刁難,也松了口氣。忽然眼前有薄霧飄過,不由自主悄悄去看。那薄霧轉眼便消散了開去。反倒讓韓一鳴又看到了紫裳身後飄緲風雪之中,顯現出來的一座雪山。筆直陡峭,鋪滿了皚皚白雪。筆直陡峭,鋪滿了皚皚白雪。韓一鳴雖沒見過幾座雪山,但印象之中,所有的雪山都是十分陡峭。尤其以靈山禁地那座雪山,直指天際,頗有氣勢。這座雪山雖有幾分相似,但氣勢上的差別,卻是天懸地遠。

    忽然听紫裳道︰“你大師伯有什麼言語交待過你麼?”韓一鳴道︰“大師伯不曾交待過弟子什麼。”紫裳一雙紫眸看著手中的兩件東西,眉頭卻一挑︰“哦,他沒說我一定要去看掌門傳位麼?”韓一鳴道︰“大師伯說,前輩去不去觀禮,全憑前輩高興。”話音未落,面上一凜,如被一陣寒風刮過,有些辣辣作痛。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六十章 不同

    紫裳勃然大怒︰“哼,你們請我去我都不去,你們當我愛上你們靈山麼?我偏不去!”說著衣袖一拂,韓一鳴身不由己,倒跌出門去,門“X匾簧仙稀V惶菽謐仙岩 狼諧蕕納舸 吹潰骸鞍 氬磺耄 一共桓 巳亍D忝塹氖攏 胛液喂兀苛檣獎閌欽嬲浪諏宋業拿媲埃 乙參匏劍︿憧次銥苫岫 歡 紀罰 br />
    真不知哪里又開罪了她?韓一鳴這一下摔得甚是狼狽,雖說沒有四腳朝天,卻是背心著地。紫裳當真古怪,韓一鳴還未站起身來,已听到屋內狂風大作,風聲淒厲,有著摧枯拉朽的聲音。看來這場火發得極大,韓一鳴不禁有些擔心屋內無辜的花草。站起身來,在原地站了一陣,等著屋內歸于平靜。許久之後,風聲才沒了,他也不好不聲不響便貿然離去,便道︰“前輩若無吩咐,弟子便先回去復命了。”

    屋內全然沒有聲息,韓一鳴正思量著要走,屋門忽然“蘌 執蚩 恕R桓鏨粼誒錈嫻潰骸罷娌恢 閌搶錘墑裁吹模懇 道此投 髂兀 禿煤盟桶眨 趺椿崛撬庋蟺鈉  庋蟺幕穡 閉飧鏨羰 幟昵幔 崢  看啵 皇親仙訓納簦 歉鏨倥 納簦 判┤ ︵〉腦鴇浮︰ 幻匯叮 圃飧鏨簟U諳爰洌 飧鏨粲值潰骸昂美玻 憬茨眉 靼鍘K嚦 恕!焙 幻姥宰呷胛菽冢 惹盎故敲位冒忝覽齙奈葑右咽橇懵也豢啊br />
    滿地都殘枝斷葉,全然是被紫裳暴躁脾氣蹂躪過的樣子,已不復先前的美麗。屋內沒有人影,只有屋子深處,那迷茫風雪之前,放著一個小小布包。韓一鳴四處張望,不見人影,疑惑了片刻,道︰“請問你是誰?請出來說話。”那聲音卻道︰“哈,我為什麼要出來?難道你听到我的聲音,就非要讓我出來一見麼?”這真是從何說起,韓一鳴道︰“我這樣拿了東西就走,似乎……”

    那聲音已搶白他道︰“你真是人不開竅的,她不想見你,見了你就生氣,已走開啦。你就快些拿上東西去罷,省得她回來,你又礙她的眼。”韓一鳴心知叫一個少女出來與自己相見,的確不合時宜,走上前去,彎腰拾起那個小小包布來,揣在懷里,道︰“我定然會將此物交到我大師伯處,告辭。”

    他一出屋,便召出鳴淵寶劍來,飛入空中。雖說並不動氣,但卻也有些覺有些不可思議。真不知紫裳為何總是這樣,似乎總要與別人都過不去一般,連自己一介微末弟子,她也要這樣刁難!正在想間,忽然有人在耳邊說道︰“小朋友,你這是要去哪里呀?”

    韓一鳴一愣,回過頭來,只見一個道人,站在一柄琉璃一般隱隱透明的寶劍上,面帶笑容,也隨著自己向前飛去。只是這道人滿面麻坑,笑容看上去有些怕人,卻也是識得的,乃是天花道人!韓一鳴萬不料會在這里遇上他,愣了一愣,天花道人道︰“小朋友,咱們可是舊相識了,你也不招呼一聲麼?”韓一鳴一愣之下,心生戒備,這天花道人極是厲害,雖說他並無什麼作為,但能在瞬息之間就給白龍連下兩個套之人,不得不小心防備。對著他施了一禮︰“弟子拜見道長!”鳴淵寶劍卻不停步,依舊向著靈山的方向直飛而去。

    天花道人笑道︰“小朋友,你飛得這樣急做什麼?”韓一鳴道︰“啟稟道長,弟子趕著回靈山去。”天花道人微微一笑︰“哦,這里離我的道觀不遠了,我的道觀雖說簡陋些,倒也清靜,不如小朋友隨我去小坐片刻,喝杯茶,歇上一歇再走如何?”韓一鳴還未回答,他已伸出手來,要來拉韓一鳴了。

    韓一鳴大驚,這天花道人叫自己去做客倒也罷了,怎地還動手來拉了?哪里敢被他拉中?右手手指一彈,鳴淵寶劍飛得更快了,貼天花道人身邊擦了過去。他這一下心急,飛得極快,回過頭來,只見天花道人又追了上來,韓一鳴越發覺得他不懷好意。轉身道︰“道長,弟子現下急著回去復命,我大師伯在靈山等著我呢!多謝道長相邀,我改日再登門拜謝罷!”說罷,心里連連念御劍訣,手指也不停彈動,如流星一般劃向前趕去。

    連連催動鳴淵寶劍向前趕了一陣,再回頭看,天花道人已沒了蹤影。這才松了一口氣,再轉回身來,只見前方雲霧裹著的,隱隱透出青蒼色的,正是靈山。他已趕回了靈山!也不耽擱,直接御劍飛上聿樂去,在大師伯門前停下。收了鳴淵寶劍,已听大師伯的聲音在屋內道︰“是一鳴回來了嗎?快些進來。”

    韓一鳴走入屋內,先施了一禮︰“大師伯,我回來了。”隨即伸手入懷,自懷中取出那個小小布包來,此時方才看清這小小布包已十分陳舊了,乃是白布縫制。只是不知是什麼時候縫制的物件了,白布已有些微微泛黃,袋口緊緊扎著一根白色細帶。韓一鳴忽然察覺大師伯兩眼看著自己,便將那個布包雙手遞上去道︰“大師伯,這是紫裳前輩讓弟子帶回來的。”

    秦無方“哦”了一聲,接在手中。道︰“你坐!”便將那布包解了開來。韓一鳴在旁邊的竹椅上坐下,眼看著大師伯將那個小小布包往掌心里一倒,倒出一根碧玉般的物件來。韓一鳴只見那截碧玉般的物件色澤濃綠,不過兩寸長短,兩頭有節,有些眼熟,便呆呆看著。秦無方兩指將那物件拈了起來,細細看了一看,嘆了口氣。

    韓一鳴忽然道︰“碧玉竹!”這是碧玉竹,難怪他總覺得眼熟!他才上靈山時,自白櫻處拿到的,便是這樣一根碧玉竹的竹竿了!秦無方道︰“嗯,這是靈山的碧玉竹。只不過這碧玉竹,與你種下去的碧玉竹有些不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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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六十一章 師叔

   韓一鳴不禁有些驚異,靈山的碧玉竹,似乎便靈山弟子的象征,每一個靈山弟子都種過碧玉竹。靈山弟子形體魂魄皆消散了,他所種的碧玉竹也就會枯萎死去。可是,這碧玉竹是如何到了紫裳手中呢?他可沒在靈山之外的任何地方,看見過碧玉竹的蹤影。

    但他哪里敢開口詢問?只是暗自心道︰“難道,紫裳前輩也種這碧玉竹麼?還是她能讓碧玉竹起死復生?白櫻師叔養花種草的本事不比她差呀,我怎麼不見師叔也讓碧玉竹起生回生呢?”忽然想到一點︰“難道,難道她,她是……”不敢想下去。卻听大師伯緩緩地道︰“不錯,一鳴,紫裳,從前也是靈山弟子!”韓一鳴大吃一驚,雖說他已隱約猜到,但大師伯說了出來,還是令他無比震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無方嘆了口氣道︰“按輩份論起來,紫裳也算是你的師叔。她是你白櫻師叔的師姐,你叫她一聲前輩,是絕對沒錯的。她的的確確是我們靈山八大弟子之一,白櫻是師父收錄的最後一名弟子,而她是在白櫻之先拜入師父門下的!”韓一鳴驚愕無比,怔怔望著大師伯。秦無方道︰“師父建成靈山之前,收了五名弟子,建成之後,又收了三名弟子。除去你見過的所有師尊,剩下的兩名,一名叫紫依,算是你的六師叔,一名便是紫裳。至于你白櫻師叔,嚴格算起來,要算是你的第八位師叔。”

    紫裳竟然也是靈山弟子!並且還是排在白櫻師叔之前的七師叔!當真是意外到了極點。韓一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只見大師伯又對著那截碧玉竹看了片刻,才道︰“本來她也在靈山修行,後來犯了大錯,被你師祖逐出靈山,獨自修行去了。所以你不知道!”韓一鳴“哦”了一聲,不敢言語。他來靈山已久,深知靈山並無所謂難以忍受的清規戒律。師尊們也寬容和藹,想來師祖亦是這樣的。紫裳究竟是犯了什麼大錯?居然被逐出門牆去了。他雖想知道,卻是不敢去問,被逐出門牆,往往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了,師門才動用的不得已而為之的法子。

    那,紫裳究竟做了什麼?

    秦無方道︰“翠薇堂前的碧玉竹,都與靈山弟子的靈氣、性命相關。但對于靈山我這一輩的弟子來說,這還是我們的印信。雖說紫裳早已被師父逐出門牆了,可我還是當她是自己師妹。靈山要選新掌門,我還是想讓她也前來,也認可這個新掌門。這許多年了,她不在靈山,卻還能讓自己的信印不枯黃萎縮,已屬難能可貴了。想必,她對于從前的過錯,也有了深深的悔過!即便她的印信不到,我也能傳位給新任掌門。她雖被逐出了門牆,但她畢竟曾經是過靈山弟子。靈山新掌門接任,我當然要告知于她!”

    回到靜心院中,韓一鳴都還未自震驚之中完全清靜過來。原來紫裳也算得是自己的師叔,這便明白為何二師伯對她很是關心了,也明白了二師伯為何要勸她那些話。這一想,不禁想起了許多事來,原來是自己不曾留心,紫裳並不是只與二師伯說過話,至少自己就曾看見她與四師叔也在一起說過話。至于她為何如此脾氣古怪,今天迷霧揭開,也沒什麼說不通了。

    她被逐出了靈山門牆,看見同門弟子,尤其是看見自己這一輩低價弟子,不免會有些憤恨,惱怒。也難怪她總是喜怒無常了,對著從前師門的後輩弟子,很難讓她心情舒暢。

    正想間,顧清泉走入屋來,道︰“師弟,你知道一件事麼?”韓一鳴回過頭來道︰“師兄,你說的是什麼事?”顧清泉忽然笑道︰“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只不過今日師尊們與我們說起這事時你不在,我才來問你的。”韓一鳴看了他一眼,道︰“師兄問我的,是大師伯要辭去掌門之事麼?”顧清泉“哈”地笑道︰“你果然知道了。沈師弟還與我說你不在場,或許不知道,他要來嚇你一跳呢!”韓一鳴道︰“是,我是知道了。”

    顧清泉忽然小聲笑道︰“小師弟,你猜猜這回誰會接任靈山掌門?”來了,又來了!韓一鳴不禁有些厭惡,卻也有些期待,看了顧清泉一眼道︰“師兄,今日大師伯專門召集師兄們說了這事麼?”顧清泉笑道︰“是呀!我師父召集眾人說的就是此事!當時就是你與大師兄不在。”韓一鳴“哦”了一聲。顧清泉笑道︰“小師弟,你或許會是新一任的靈山掌門呢!當真是可喜可賀呀!”韓一鳴的心猛地狂跳起來,提到了喉嚨邊,盯著顧清泉看了半天,才從牙縫之中擠出幾個字來︰“師兄,這,這不是大師伯說的罷?”顧清泉笑道︰“小師弟,你怎麼嚇成這樣?臉都白了。這是極好的事情,換了是誰都會歡呼雀躍起來,怎麼你倒好似是見了鬼一般?”

    韓一鳴不管不顧,盯著他道︰“師兄,由我接任掌門,不是大師伯親口所說罷?”顧清泉笑道︰“嗯,我師父確實不曾對我們說掌門要傳給哪位師兄弟。不過,這不是明擺著的麼,不是傳給大師兄,便是傳給你,再沒別人了。小師弟,若是傳給你,那不是天大的喜事麼?”韓一鳴本來懸得高高的心,忽然間落到了谷底。連師兄們都這樣說,難道自己真能成為靈山掌門了麼?

    只听顧清泉又笑道︰“年長些的師兄們,都認為新一任靈山掌門應當是由大師兄擔任,而我與一些師弟們,則認為新一任靈山掌門由小師弟來但任也無不可。其實誰當掌門,我倒是不太在意,只不過我心里偏向小師弟你。韓一鳴勉強笑了一笑,顧清泉道︰小師弟,你怎麼這樣沉重,看開些。是你也罷,不是你也罷,不必太在意。



第十六卷 掌門(下) 三六二、日子

  韓一鳴正要說話,忽然聽見顧清泉道:“看,沈師弟來了。你都知道了,說不定反嚇他一大跳呢!”韓一鳴嘆了口氣,還未出聲,沈若復已走入屋內來。他一進屋,說的便是:“小師弟,恭喜你啦!”韓一鳴忍不住道:“師兄,靈山掌門只會傳在大師兄手中,你們不必恭喜我!”沈若復頗為詫異,對他臉上看了看,道:“小師弟,你這是怎么啦?怎么是這樣的神情?難道你就不想當靈山掌門么?”韓一鳴嘆了口氣不言語了,沈若復問顧清泉道:“怎么了,小師弟,到底怎么了?”
  韓一鳴急需找個事由,讓二位師兄從此事中掙脫出來。他怕極了,“掌門”二字這樣沉重,他如何扛得起。可是也怕師兄們多說几回,“掌門”二字在自己心中所生的根芽多起來,會讓自己也不能把握自己。自己怎么擔得起掌門呢,若是大師伯真將掌門之位傳給了自己,自己又怎么辦?再請大師兄來接手?嗯,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沈若復道:“小師弟,你怎么了?”韓一鳴回過神來,再不想他們在此事上談個沒完,便道:“師兄,我今天聽大師伯說,紫裳道長,嗯,從前也是靈山弟子。二位師兄可曾聽說過此事?”卻聽二人都驚道:“什么?不會罷?”

  看他們那驚愕的神情,確是不知道的樣子。韓一鳴松了口氣,道:“可我聽大師伯說的,想來我若不聽錯,此事便不會假了。怎么?二位師兄都不知道么?”沈若復道:“小師弟,我入靈山才几年,怎么會知道?顧師兄也不知道么?”顧清泉眉頭皺起:“嗯,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在靈山修行,也不過是百來年的事,并不知道許多。嗯,難怪了,紫裳道長看咱們時,神情古怪。原來她也曾是靈山弟子。嗯,小師弟,她后來怎會不是靈山弟子了呢?”

  韓一鳴一看二人神情,便知二人已將“掌門”一事拋開,卻也只道:“我也不知端底,不過我聽大師伯說紫裳道長后來犯了大錯,被師祖逐出靈山了。”沈若復道:“嗯,咱們都不知道,想來問問師兄們,比如大師兄,大師兄或許會說給我們聽。”顧清泉擋住他道:“沈師弟,你又來了,這又不是什么好事,去問些什么?好比你曾經有些不愿別人得知之事,卻總有人去打聽,你會怎樣?”沈若復嘆道:“也是!”

  顧清泉又道:“沈師弟便是喜歡什么都無所不知,頗有些大師兄的樣子。”沈若復道:“我確實是學大師兄的。我向來佩服大師兄的博學多識,無所不知。因而我凡事都要打聽個清楚明白。我雖是打聽,卻絕不四處流傳,師兄何時聽我在別人背后說過半個‘不’字。師兄說我打聽,我便包打聽唄。這有什么,與其有了疑惑悶在心里,不如多聽多看,解開疑惑才是。”說畢,道:“我去探聽探聽,回來告知你們。”已走了出去。

  韓一鳴與顧清泉都將他無法,顧清泉道:“由他去罷,雖說我也奇怪,卻沒他這般好奇。紫裳前輩也算是我們的師長了,師長的過往,不加評述最好!”韓一鳴也禁不住點頭:“師兄,大師伯可說了哪一日是各派師長前來觀禮的日子么?”顧清泉道:“各派師長前來觀禮之日是下月二十九日,不過這月的二十九日,師父便要將掌門之位傳給弟子了,請同道之中各門派前來觀禮,卻是一月之后。”

  怎地會是兩個日子?韓一鳴不禁意外,忍住道:“師兄,怎的不是一天?倒是兩個日子呢?”顧清泉也道:“這個嘛,我也不太明白。我也沒曾聽說別派是動用兩個日子呀!”韓一鳴道:“難不成明晰師兄也是這樣接任掌門的么?”顧清泉道:“那倒不是,我聽說明晰掌門只用了一日。就是咱們去的那日,觀禮之前,他的師兄弟們都還以從前的稱呼喚他。觀禮之后,便只稱他為掌門了。”

  二人納悶,顧清泉便不再就此說什么。韓一鳴雖說有些納悶,但師兄只要不再提他當掌門之事,他便已輕松無比了。雖說他也覺著自己當上掌門似乎是越來越真實了,可是從內心里,卻已深知自己不能當這個掌門。但“掌門”二字卻是莫大的誘惑,誘惑得自己不知不覺地自心底生出向往來。自己已是努力將這些向往都自心底揮開,但卻徒勞無益。越揮,心中越是忐忑。不由得有些盼望日子過得快些,等到了塵埃落定,不論是什么結果,自己的心才能安份下來。

  他也仔細想過,大師伯確實沒有透露出要將掌門之位傳給自己的意思來,因而有些忐忑不安。若是大師伯真將靈山掌門傳給了自己,自己能怎么辦?韓一鳴不禁嘆了口氣。轉而又想,若是大師伯將靈山掌門傳給了大師兄呢?卻有些輕松。千斤重擔不必自己一肩承擔,當然再好不過。心里真能一點牽挂都沒有么?韓一鳴也不知到時候自己能否真能做到無一牽挂。但卻知若是大師兄能當上靈山掌門,自己必定會為他高興。

  他還有一項擔心,便是怕師兄們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待他。被人側目而視,那滋味確實令人不愉快。但隨即,他便發現這樣的擔心是多余的!師兄們對他并沒有側目,也沒有指指點點,甚而連神情都沒有絲毫改變。那懸在半空的心,不禁又放下來了些。

  次日早課結束,他隨著師兄們一同離開聿樂,回到靜心院中,剛將鳴淵寶劍放下,心內便聽到大師伯的聲音道:“一鳴,你到我這里來!”韓一鳴不禁感激大師伯的體貼入微,雖說師兄們也時有大師伯留下的機會,但此事非比尋常。若是他留下來,難免師兄們會有別的看法。此時大家不是也不能肯定靈山掌門會傳給他還是傳給大師兄么?自己留下,定會給師兄們猜測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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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掌門(下) 三六三、看書

  他拿著鳴淵寶劍,即刻轉身出門。飛上天空,來到大師伯處所內。秦無方坐在書案后面的竹椅之上,面前攤著一本白紙冊子。韓一鳴一望而知,那正是靈山掌門的祕書。秦無方道:“嗯,一鳴,你來,你來。”韓一鳴走到書案之前,秦無方拿起那本祕書,遞到他面前來道:“你翻開來看上一看。”韓一鳴心頭一跳,旋即又壓抑住了,大師伯又拿掌門祕書給自己看!自己須得靜心來看,不胡思亂想才好!
  對著大師伯手中的祕書看了片刻,正要伸手接過書來,只聽大師伯道:“一鳴,這本祕書之內的記載,我早已看得倒背如流了。不過前些天,我卻在這本書上看到了我從前沒有看到過的、讓我不知其所以然的過往。姑且稱之為過往罷,書中所有記載,都是過往。那時你正好翻動這本書。后來我又仔細看過,你翻書時我看到的內容,我便再沒見過了。因而叫你來,由你再翻一翻這本書,我再細細看上一看,不知可會有些頭緒。”

  原來如此!韓一鳴忽然間羞愧起來,大師伯只是要看書中往事,并無他意。自己卻想千想萬,可見自己這些時候心內有多么混亂了!定了定心神,伸手拿過書來,道:“大師伯,我來替你翻書。”秦無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秦無方眼神清亮,微笑帶著說不出的溫暖,韓一鳴不禁想,自己這些時日的混亂是否大師伯已盡知了?雖說大師伯并未責備自己,自己也該警醒,收束意馬心猿了。接過掌門祕書來,將祕書放在大師伯面前,自己便站到書案右側,道:“大師伯,我翻開了。”秦無方點了點頭,韓一鳴便伸手揭開了書皮。

  書頁還是一頁白紙,微微泛黃,韓一鳴看不出什么,卻見秦無方對著那頁白紙細看,那白紙之上似有無窮無盡的奧祕,讓他有了沉思之態。韓一鳴站在一邊,細細看了看那頁白紙,卻看不出什么異樣來,而大師伯,卻對著那頁白紙一動不動。韓一鳴也不出聲,靜靜站在一邊。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日影已微微移向一邊。虧得他現今不是才上山時那般文弱了,若是那時,只怕早已站得癱倒在地了。便是如今,也站得兩腿有些僵直。忽然只聽大師伯道:“嗯,一鳴,你翻一頁。”韓一鳴連忙伸手去,輕輕揭起一頁白紙來,翻開新的一頁,秦無方忽然道:“你不必站著,坐下罷。我看完了,自會叫你。”手一揮,一張竹椅已落在他身后。韓一鳴確實站得有些疲累了,便道:“多謝大師伯!”向竹椅上坐下。

  他百無聊賴,那祕書之上,沒有一個字顯現出來,只能苦等著大師伯看完了,起身給大師伯翻動書頁。這一等,又是好久,眼看著太陽都偏向西方了,才聽大師伯道:“嗯,你再替我翻一頁罷。”韓一鳴站起身來,又翻了一頁。

  這一頁一翻過來,那白紙之上,顯現出一個小小墨點來。韓一鳴不禁愣了一愣,他明明是翻過這本書的,書頁雖已不算潔白,但只是紙面泛黃,未見上面有墨點字跡。這時忽然出現一個墨點,想來有些蹊蹺!也不坐下,便站在一旁,盯住那個墨點細看。

  那墨點無論他怎樣看,就是一個墨點,再看不出別的奧妙來。韓一鳴盯得兩眼酸澀不堪,也不見它有所變化。禁不住伸手按了按眼睛,再睜開來,只見那墨點不見了,這頁書頁上,慢慢現出一朵花來,廖廖几筆,卻已將那朵花的形態勾勒得一清二楚,花瓣潔淨,乃是一朵雪蓮。片刻之后,雪蓮消失不見,一行小字顯現出來。這行小字看上去似是不全,每兩三個字后,便有一個空缺。一行字里,只有不到十個字,其余的字,都不見了。

  韓一鳴最先看見的,便是其中的“紫依”二字。二字之后,一個空缺,再后面,乃是“紫裳”二字,再下來是“靈山”二字,再往下,只有一個字了,乃是個“靈”字。韓一鳴看得莫名其妙,但總算是看見了祕書上的字,并且是自己名字之外的字,不由得盯著細看。

  可是也僅是片刻之后,那几個字便自紙面之上隱去了,攤在他面前的,依舊是那微微發黃的白紙。韓一鳴不禁道:“大師伯,弟子看到了一朵,一朵雪蓮花!”秦無方抬起眼來,向他看了一看,道:“嗯,為難你了。”說罷,又低頭對著祕書細看去了。韓一鳴不料大師伯這樣來了一句,不好再發問,靜靜坐在一邊。

  秦無方對著那本祕書,一直看到太陽落山,滿屋都是金黃的余暉,才抬起頭來。對韓一鳴看了一眼:“一鳴,讓你等了許久了。嗯,今日就看到這里罷,明日你再替我向下翻罷。”韓一鳴站起身來道:“是。”秦無方沉默了一陣,道:“一鳴,先前你對我說看到了雪蓮花,嗯,那也是靈山曾經的一部分過往。你慢慢會知道其中的過往,我就不對你解說了。嗯,你須記得一點,你在祕書上看到的任何,都不能與你的師兄們提起,只能深埋你的心中。”

  韓一鳴愣了一愣,道:“大師伯盡管放心,弟子不是多話的人。”秦無方微笑:“我并非不放心,你算得上比較沉穩的弟子了,一般不輕易將聽到看到的事說出來,都裝在了心里。不讓你對你的師兄們提起此事,乃是因你看到的事物,還只能算是枝稍節末的碎片,若是說出來,大家一同猜測,只會偏離此事的本來面目。”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弟子謹記大師伯的教導!”秦無方又對著那祕書看了片刻,合起了書頁。韓一鳴才起身告辭出來。

  回到靜心院,已是晚飯時分。澆過碧玉竹,與顧清泉一同吃過晚飯,又與聽顧清泉與沈若復談談說說,不知不覺,月亮已上了稍頭。他今天雖示做過什么,卻是前所未有的勞累,坐在一邊聽兩位師兄談天說地,已困倦難當,悄悄打了几個哈欠。


第十六卷 掌門(下) 三六四、夜半

  再聽得一陣,已疲憊不堪,眼皮打架,那連接不斷的哈欠已遮掩不住。只得對他們道:“二位師兄,你們慢慢聊,我去歇一歇。”沈若復起身要告辭,韓一鳴連忙道:“沈師兄不必走,我也不睡,只不過去躺一躺罷了。師兄只管接著說,我也可以在一旁聽上一聽。”
  沈若復本來就談得正是興起,于是又坐下與顧清泉說話。韓一鳴走到床邊,合衣躺下,頭才沾到枕頭,那邊二人的話聲便再不能入耳,已睡了過去。這一睡睡得十分安寧,并無惡夢,直至睜開眼來,都是一色的沉酣香甜。

  他睜開眼來,只見屋內早已滅了燈,只有清冷的月光自窗外射進來,清冷發白,將窗戶在床上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沈若復早已離開了,顧清泉在屋子另一頭的床上睡得微有鼾聲,顯然好夢正酣。韓一鳴此時倒是精神百倍,清醒之極,在床上躺了片刻,坐起身來,對著窗外看去。窗外是滿地清涼的月光,靜心院所有的屋子都黑了燈,顯然諸位師兄們都已睡下了,只有時有時無的虫鳴傳來,越發顯得幽靜。

  韓一鳴想要再睡,卻在片刻之間無法入睡,他先前的疲憊似乎都一掃而空,躺在床上,雙臂枕在腦后,對著窗外的夜空發呆。忽然眼角微微一暗,似有什么自月空之中飛過,韓一鳴愣了一愣,凝神一看,月光依舊清亮。韓一鳴坐起身來,將頭伸出窗外,對著天空看去,月光如水,空中除去若有若無的閃爍星辰,便是一昧的干淨。

  看了片刻,不見異常,低下眼來,正想要縮回頭來,卻見靜心院的院心,月光之下的院心之中,多了一個模糊的影子!韓一鳴一楞,抬頭向天空之中看去。上方依舊是月明星稀,月光清涼,星空清亮,卻并沒有與影子相對的形影!韓一鳴愣了一愣,低頭再看,地上的影子越發清晰起來,衣袂輕飄,還能看到輕盈的衣袂邊,有著兩條翩然舞動的長長衣帶!

  韓一鳴大為驚異,不知是誰,在深更半夜,悄然來到了靈山,在月光之下,顯不出形影來,令自己看不分明,但月光卻照出了他的身影。再向著地上的影子看去,只見那影子衣袂輕動,輕輕緩緩向著靜心院之外飄去。韓一鳴坐起身來,踏進鞋子之中,伸手將放在床邊的鳴淵寶劍摸在手中,頓覺膽氣壯了不少。對著窗外的地上看了看,那影子,影影綽綽地向著一處飛去,卻是要飛出靜心院去的樣子。轉回頭來,想要叫起顧清泉來,卻又忍住了。他已不再是從前那個膽小怯懦的韓一鳴,將鳴淵寶劍握緊了,悄悄推開屋門,走出屋來。

  院中那個身影正對著靜心院院門飄去,韓一鳴定了定神,手指一緊,握緊了鳴淵寶劍,勇氣頓時滋生出來。抬頭看了看上方的天空,悄悄隨在那個影子之后,也向靜心院的院門走去。靜心院的院門素來都不關閉,韓一鳴時走時停,在暗影之中,不免微有些緊張,不知那個影子看見了自己,會對自己如何?但此時他已視鳴淵寶劍為自己的膽氣,只要鳴淵寶劍在手,就無所畏懼!深深吸了口氣,順著牆邊的暗影,也走到了靜心院院門之前,再向前看去,只見那個飄飄浮浮的身影,已在兩丈開外,已飄向了靜心院后方!

  韓一鳴放輕腳步,也跨出院門來,依舊沿著牆邊,跟在后方。那影子似乎不知他跟在后面,飄得并不快,也不左右顧盼,倒似是一個人從容地走走停停,轉眼已飄到了院后眾人澆竹的泉水邊。在泉水邊停了一停,并不順著旁邊的小路而去,反而是順著泉水的來路,慢慢自泉水上方溯流而去。韓一鳴看得分明,輕輕拔出鳴淵寶劍來,將劍鞘縛在背上,緊緊握住寶劍劍鞘,心中默念御劍訣,隨著那團影子,也向上飛去。

  泉水潺潺輕流,是自靜心院后的一片茂密樹林之中穿出,那個影子時停時止,飛得輕緩,韓一鳴也是絕無聲息,卻是冒了一背的冷汗。他不敢飛高,怕看不到那團影子了,只是飛得比下面的樹稍略高一些,看著樹枝紛紛自自己腳下滑過,那影子時隱時現,始終沿著那條山泉向上而去。他也跟在后面,小心翼翼,不敢落下半步。

  飛了一陣,涼風吹來,前方微有“汩汩”聲響,韓一鳴抬眼一看,不禁收住了腳步,遠遠的前方,有著一道青黑色的山梁,那里便是靈山禁地,弟子不能靠近,也不能御劍飛近。韓一鳴不知不覺收住了腳步,低頭看著下方,卻見下方那個影子,也停住了,不再往前,就停在了泉水旁邊。這里也是他不曾來過的地方。與幻鏡湖絕然兩個方向,韓一鳴自來不曾見師兄們踏足過這個方位,他自己也不曾到過。

  那個影子靜靜浮在泉水旁邊,韓一鳴浮在空中,一聲也不出,只是對著細看。過得一陣,那影子飄到了泉水之中,月光之下,泉水微有波光,那影子所到之處,將波光遮住了。韓一鳴見影子不動了,便也不挪動,靜靜浮著,只是兩眼盯著那個影子。

  忽然那影子不見了,韓一鳴眼睛一眨不眨的,就這么看著那影子,卻是眼睜睜看它消失了,大吃一驚,游目四顧,下方卻是林濤陣陣,哪里看得到那個影子?正在吃驚,只聽下面輕輕一聲水響,低頭一看,一個人影自水中鑽了出來。

  這是一個女子,韓一鳴飛得高,只看得見她長長的烏發在水面上隨波逐流,輕柔婉轉。深夜萬籟俱寂,不經意間看到一個面目看不分明,忽然出現的女子,韓一鳴不禁有些悚然。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女子,她就這樣站在泉水中,緩緩流動的泉水,沒過了她的腰,韓一鳴清楚看見她長長的烏發,隨著緩緩流動的泉水,向下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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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掌門(下) 三六五、你知我知

  她身上的衣裳并不是素色,韓一鳴不禁留意,靈山的師姐們穿的,都是素衣,連師叔白櫻,都是一身素衣,這女子身上的衣裳,卻有著淡淡的色澤。只是月華之下看得不是很分明,勉強能看出似是淡淡的藍色。韓一鳴心中警覺起來,這個女子,必然不是師姐們,她忽然出現在這里,意欲何為?
  他心中警惕,便悄悄自空中向下落來,落得極輕極緩,小心避過身邊的樹枝,絕不發出半點聲響。落得低了,小心隱在一棵大樹之后,果然見那女子是在齊胸的泉水之中,只是自己這個方位,看不清楚她的面目。韓一鳴也絕沒有想繞到對面去看看她面目的打算,他在家之時,曾聽母親與父親說過半夜出現的奇異女子,大多都是妖異。若不是極之可怕,便是極之美麗,會讓人受其迷惑,因此喪生。這或許是坊間的不經之談,但不管這個女子是什么樣的臉貌,這樣憑空出現,就非常人所能。他沒有去看一看這女子的打算,他只想知道,這個女子這樣悄悄出現在靈山,是想做什么?小乖曾經是靈山的守護,現下小乖不知去了何方,妖異們便能在靈山之上自由出入了么?

  忽然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泉水之上,騰起一陣淡淡的薄霧,一個輕微的女子聲音吟唱,嬌柔婉轉,雖說周遭寂靜,但那歌聲卻有些模糊,聽不分明。韓一鳴不禁意外,這女子怎么會在這里輕唱,難道,她不怕別人聽見么?

  那女子始終背對著他,她的歌聲也如清風一般,時有時無。韓一鳴不知不覺,仔細傾聽她唱的什么,聽來聽去,都只聽到几個字,卻是“拷盤”“碩人”,韓一鳴不禁奇怪,似乎在哪里聽到過,越發仔細聽去。那女子也不休不止,反復吟唱。韓一鳴聽了一陣,恍然大悟,卻原來是自己曾在詩經里見過的一首《考槃》。想起來了,再仔細聽去,那歌聲便清清楚楚傳入耳中來了:“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失弗諼。考槃在阿,碩人之苛。獨寐寤歌,永失弗過。考槃在陸,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失弗告。”

  韓一鳴從前于詩詞方面實是平平無奇,只能算是生吞活剝地記了下來,其中之意,不求甚解。只記得《詩經》之內,多有情歌,也不知這首是否情歌,但這個女子唱出來,聽在耳中卻是纏綿之致,頗有幽怨之意。再聽得片刻,已聽出這女子有一個心心念念的“碩人”,她對著碩人情思纏綿,卻不愿對方得知。她無時無刻不仰望著心上人,他的一舉一動都無比完美,牽動心神,令她夜夜獨自輾轉反側,愛慕不已,卻是說不出口來,也不愿他得知!

  忽然又一個女子聲音道:“你又來了,又唱這首歌了。有什么意思?”韓一鳴一愣,這個聲音軟糯,聲調清晰,與先前那個女子嬌柔婉轉的聲調有著天壤之別。不知何時,又冒出來了一個女子!韓一鳴背心出汗,四周一望,卻不見人影,手指又捏緊了鳴淵寶劍的劍柄。

  泉水輕輕響了一聲,又一個女子自稍遠些的水中浮出頭來。這個女子也立在水中,一半秀發挽在了頭上,另一半秀發拖在背上,隨著泉水輕輕向前飄來。她倒是面對著韓一鳴,但水面上蘊然霧氣,面目依舊看不分明。

  先前那女子幽幽嘆了口氣,卻不言語。后來這女子道:“唉,為何你總是有這些胡思亂亂想呢,這于你全然沒有好處。”先前那女子忽然怒聲道:“要你管么?與你何干?”這聲喝斥卻有些熟悉,韓一鳴一愣,這聲音,竟是自己聽過的。紫裳!

  一聽分明,韓一鳴不禁大吃一驚,紫裳,她來靈山了?紫裳是靈山的棄徒,也是他的前輩,正大光明地上靈山來倒無可非議。可她為何要半夜前來?那,另一個女子是誰?是白櫻師叔么?可那聲音與白櫻師叔卻是天差地別,全然不相似,更不會是同一個人。

  只聽那女子道:“怎會與我不相關?凡事你知便是我知,我知便是你知!唉,我知你心中難過,你難過我也難過呀。好心勸你,你卻總是不聽。何苦來呢?”卻聽紫裳道:“你少管閑事罷,你當真以為我離不了你么?啰啰嗦嗦地,煩不煩?哼!”這一句聽得無比分明,確實是紫裳,她的聲音之中帶著自己熟知的莫名惱意。那女子又嘆了口氣道:“你不聽我勸,我也沒法子。這事本來就只有你自己想明白了,才能了結。也不是我勸解得開的。”紫裳怒道:“那你還不閉嘴!”那女子道:“紫裳,你為何總是這樣?壞的話你聽不進去也罷了,但好的話,你也聽不進去么?”

  紫裳怒道:“你離我遠遠的,少跟著我!我的事也不要你理!”那女子嘆了口氣,依舊不急不徐地道:“你這又是何苦呢?你明知咱們分不開,并非是我硬要跟著你,而是你跟著我!又何必這樣說呢?再者,你那想法,我多一句嘴,不過是痴心妄想罷了。于你全無好處,你還是適可而止罷。”韓一鳴猛然之間,看見紫裳伸出手來,一把就抓住了那看不清面目的女子胸前衣裳,喝道:“你,你胡說什么?”

  只見那女子自水中伸出手來,將紫裳抓在她胸前的衣衫的手輕輕推開,緩緩地道:“你這是干什么?即便算我是胡說八道,可我并沒有壞心!你要認為我多事,我無話可說。但你閑暇之時,也該好好想一想我說的話,我果真是胡說八道么?”紫裳偏開了頭,她長長的頭發令韓一鳴看不到她的面容。只是聽她不言語了,想來那女子果真說中了她的心事。

  片刻之后,那女子道:“紫裳,你向來就比我聰明,難道你真以為你歌中的碩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么?他就全無察覺么?”


第十六卷 掌門(下) 三六六、不信

  紫裳默然無語,那女子又道:“且不說其他,只說你與他全然不同,你只能這個時候出現,你們如同日升月降一般晝夜相隔,全然不能同時出現,你再想他就已是痴心妄想了。你這樣子放任下去,到了最后,只會是自己傷心到底。于你的修行,也全無好處。至于別的,唉,我不說也罷,你自己想去罷!”紫裳還是默默不語,那女子嘆了口氣道:“好啦,我不打擾你啦,我先回去了。”話音一落,她那本來就有些模糊的形影便消散得干干淨淨。那泉水之中,又只剩下了紫裳一個人。
  那女子消失得韓一鳴全無防備,仿佛隨風化去了一般。紫裳一動不動呆在泉水之中,韓一鳴見她不動,不禁四處張望,均不見那女子的身影。忽然聽到一聲嗚咽,連忙向著泉水之中看去,只見紫裳已矮下了身子,只有半個頭還浮在水面上,長長的頭發披散在水面上,如一匹黑緞。但一聲又一聲隱隱約約而又無比沉痛的嗚咽,卻不知從何而來,鑽入了自己的耳中。

  韓一鳴被那嗚咽驚得汗毛倒豎,那嗚咽聲雖并不響亮,卻是一聲趕著一聲,帶著無盡的心酸與委屈,直鑽入自己耳中來。他也奇怪為何這樣的痛哭還未驚動下面靜心院里的師兄們,這里雖看不到靜心院,但想在夜深人驚之時不驚動別人,實在是難上加難。可說來也怪,韓一鳴在此這些時候,除他自己之外,硬是沒有一位師兄趕將過來。只有紫裳沒在泉水中慟哭,只有自己站在一邊聽她痛哭。

  他還從未聽到過一個女子痛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無比。這紫裳也奇怪,她那小山崗小茅屋也與與世隔絕之地相去不遠了,為何她不在她哪里痛哭,而是要跑到這里來痛哭?是因為離開了靈山要來哭得大師伯心軟,讓她得以重列門牆么?還是她的哭是要哭給別人聽?聽她與那女子的話中,頗有些情孽牽連,難不成紫裳是來哭給當聽的人聽么?

  忽然紫裳動了一動,自泉水之中站了起來,她這一站,便整個人浮出水面來,站在了水面上。月光之下,她的衣衫并不潮濕,還隨風輕舞。她在水面上站了一陣,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將長長的秀發盤了起來,這下韓一鳴看得分明,面目確實是紫裳無疑。她輕輕在水面上走了几步,嘆了口氣,忽然道:“我偏生不信就只能這樣,不能更改!”

  她在泉水之上站了一陣,忽然飄了起來,飄上了天空。韓一鳴見她并無對靈山不利的舉動,松了口氣,見她已飄得越來越高,漸漸看不見了,這才松了口氣。自藏身處出來,四周環顧,已不見異常,召出鳴淵寶劍來,向著靜心院飛回去。

  他來的時候極慢,回去倒是極快,轉眼已飛到靜心院,他正想直接飛入院中在屋門前停下,忽然看見一個身影在院心一閃,不禁愣了一愣。只見院心出現一個女子背影。韓一鳴看得分明,這個背影與紫裳的背影一般無二,她方才站在水面上,她的身形纖細苗條。她身上的衣衫色澤有別于靈山弟子的素衣,韓一鳴一認出她來,不禁暗自嘀咕:“她又到這里來做什么?”

  靈山雖有師姐,平日大家一同聆聽師尊們教導之時,也常有師姐同聽,并無所謂的回避、閃躲,但卻沒有師姐踏足靜心院。師姐們一向是隨著白櫻師叔居住在聿貪之上,紫裳到這里來做什么?韓一鳴正在想間,忽然見她輕輕走到院心站住了。韓一鳴此時進是進不得,走開卻也覺得有些不放心,紫裳這樣古怪,自己走開了不知她還會做些什么。

  靜心院院心發出瑩瑩微光,韓一鳴一愣,卻見紫裳身前,靜心院中心的土地上,慢慢生長出一簇極大的花草來!他大吃一驚,紫裳怎么在這里施上了她的法朮?她到底要干什么?忍不住叫道:“紫裳前輩,你,你干什么?”他的聲音極為古怪,似乎是水底的回響,沉悶且緩慢。紫裳對他的叫聲充耳不聞,韓一鳴禁不住叫道:“大師兄,大師兄!”司馬凌逸的屋內也黑沉沉的,全然沒有動靜。韓一鳴大急,紫裳又是靈山前輩,雖說已被師祖逐出了門牆,自己卻不能貿然向她動手。又揚聲叫了几聲:“大師兄,大師兄快來,顧師兄,顧師兄!”

  這回連顧清泉都叫上了,哪知他叫過之后,院內還是全無動靜。韓一鳴焦急不堪,飛快向著自己和顧清泉住的屋內飛去,直接飛入屋內,奔到顧清泉床前,大叫:“師兄,你醒一醒。外面……”忽然止住了聲,這屋里哪里有人?顧清泉根本不在這里。韓一鳴楞了一愣,忽然想起顧清泉素來早起,或許已起身出去了。扭頭看了一眼窗外,只見窗外還有瑩瑩微光,顯然紫裳還在。連忙奔出門來,只見紫裳在一株高過她的花草面前,默默站立。

  韓一鳴向著司馬凌逸的屋子看了看,正要趕過去,忽然見紫裳動了動,對著上方看去。韓一鳴抬頭一看,那叢花草慢慢開出一個花苞來,花苞極大,月光照射其上,發出瑩瑩白光。這,這竟是一株雪蓮!韓一鳴眨了眨眼,那花苞已長至兩人多高,寬厚的葉片之上,雪白的花瓣張開了几瓣,雪蓮花的花朵竟有三尺大小,月光之下,越發潔白幽美。紫裳伸出手來,輕輕撫摸那花莖。韓一鳴見她對自己全然不理,心也略略放了下來,向著司馬凌逸的屋子奔過去,奔到面前,伸手一敲,卻直接敲在了牆上。他明明記得司馬凌逸住在這邊屋里,可是定睛一看,面前卻是一堵牆,哪里有門?

  法朮!這定然又是紫裳施了什么法朮!韓一鳴不禁轉回頭來,便在他轉過頭來的瞬間,一陣尖銳嘯聲響起,卻是轉瞬間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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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七、前塵

  紫裳和那朵雪蓮都被圍在了一個巨大的光柱之中,那朵雪蓮花已被紫裳折斷了,她右手中握著長長的花莖。那花莖極粗,已有她的手臂那樣粗細了,不知她是如何一下便將它折斷了拿在手中的。韓一鳴一愣,只見紫裳松開右手,左手隨手一抓,將那朵三尺大小的雪蓮花抓在了面前。她右手輕輕撫摸花瓣,然后撕下一片花瓣送入口中。韓一鳴曾見過平波道人吃木芝,此時看見紫裳吃花,倒也不是太出乎意外。只是紫裳的眼中,卻有著一抹令人意外的狠辣與決然!

  紫裳全然不理他,仿佛他并不存在,只是慢慢地一片片將那花瓣撕下來,撕成小片,送入口中咀嚼。雖說雪蓮是花,但這朵雪蓮也未免太大了,韓一鳴不禁有些懷疑紫裳能否將這朵花全都吃下去,但不論他懷疑與否,紫裳卻一直站在那里,慢慢將那一整朵花都吃了下去,連花蕊都吃得分毫不剩。韓一鳴不禁佩服,這樣大的一朵花,若是讓自己吃,恐怕早就吃得吐了,哪里吃得完?但紫裳偏偏就是將那朵花都吃得一干二淨,只剩一條花莖拿在手上。

  韓一鳴看著她吃完了那朵花,不知她還要做什么,反正無論她做什么都只是古怪到了極點。自己都須得小心留意,防備她挨近來!她已將師兄們都不知搞到何方去了,靜心院空空如也了。師伯師叔們也不知能否察覺她就在這里,就在靈山之上?師尊們該當不會對她的胡作非為視而不見罷?

  他還未想完,便見眼前一陣昏黑,伸手不見五指,卻是轉眼間又能看見了。眼前又顯出靜心院來,只是紫裳與那朵巨大的雪蓮,俱都沒有了蹤影!韓一鳴愣了一愣,忽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記,韓一鳴頭腦之中“轟”的響了一聲,紫裳,就在背后么?

  卻聽后面那人道:“小師弟,你今日怎地起這么早?”乃是顧清泉的聲音。韓一鳴一愣,轉回身來,卻見顧清泉站在門前,身后屋內已有了燈光。韓一鳴道:“師兄,你……”顧清泉道:“我要去山崖之上了。你起這樣早,是不是要和我同去,也去收集些天地靈氣么?”韓一鳴愣了一愣,道:“師兄,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顧清泉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你說什么夢話?你可是睡著了?我這不是才起來么?”

  韓一鳴看了看屋內,又看了看屋外,自己明明站在屋外,那這不是夢了。忍不住道:“師兄,你,你一直在屋里么?”顧清泉道:“那是自然,不在屋內,我還能去哪兒?難道我還能睡在山崖上不成?”說著,越過他的身邊出去院出了。

  莫名其妙中,韓一鳴看著他的背景越走越遠,心中越發迷惑不解。忽然明白過來,自己真的看到了紫裳!只不過這時她剛離去!她對自己施了法朮,因此自己迷惑了,師兄們都還在原來的地方,自己卻不能見到!雖說紫裳也曾經是靈山弟子,但她這樣寅夜而來,不見得是什么好事!該當告知大師伯才是。

    雖說紫裳被逐出門牆,只能在黑夜之中來靈山探看一回,難為之處頗為令人同情,但她對靈山,未免太過輕視了。尤其她還帶了另一個人同來,于不知不覺之中前來,又說走便走,全然不理會靈山諸人,實在令人驚異。逐出門牆的弟子固然可以再回靈山,但似乎應當正大光明地來,這樣偷偷摸摸前來,又悄然離去,大師伯就不管不問么?

  他心中想來想去,一時覺得大師伯應當知道此事,但一時又覺大師伯不知此事。大師伯若已知了此事,自然不必自己再去稟報。可是若是大師伯果真不知此事呢?自己也不稟報么?雖說自己也有許多事不曾對大師伯說,但這事卻是有些與眾不同,不論大師伯知道與否,自己都該稟報。

  因此待得大師伯講道結束,師兄們都紛紛告辭之后,韓一鳴才道:“大師伯,昨晚有人來過靈山么?”秦無方道:“哦,不會罷!若是有人來,我怎會不知?”韓一鳴一聽大師伯果然不知,便道:“大師伯,紫裳道長昨晚便來了,是我親眼所見。”秦無方“哦”了一聲,對他看了一眼。韓一鳴被師伯那無所不知的目光一看,竟有些不知該說什么好,自己說了這話,倒似有些心虛似的。良久,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一鳴,紫裳前輩昨晚不曾來過!”

  韓一鳴不禁糊涂,自己明明看見,昨夜自己沒有睡覺,也不曾躺在床上,難道還不是真的么?耳聽為虛,難道眼見也是虛幻么?莫非自己看見的紫裳不是紫裳,而是別人?他怔怔看著大師伯,只聽大師伯嘆了口氣道:“一鳴,你昨天看見了什么?在那祕書之上?”韓一鳴又是一愣,只聽大師伯道:“我昨日一心看那祕書,掌門祕書,本來就不是凡物,能看透它,需要自己用上所有的修為。因此我不曾留意你看到了什么。你說與我聽一聽!”

  韓一鳴這才明白,難怪他昨日如此疲累,吃過晚飯便昏昏思睡。原來翻看掌門祕書,是要消耗修為與靈力的,無怪自己會是困倦難當了。深深吸了口氣,道:“大師伯,弟子在祕書之上,看到了一株花。一株雪蓮花。”秦無方“嗯”了一聲,輕輕點頭。韓一鳴忽然想起自己還看到几個字,又道:“師伯,弟子在那書上看到了紫依、紫裳兩位前輩的名號,還看到了靈山二字,嗯,最后還有一個靈字,只不過全然連不起來,有許多字,弟子還沒能看分明。”

  秦無方點了點頭道:“難怪了。一鳴,你看到的是過往,靈山曾經的前塵。因為你看到了掌門祕書之內的雪蓮花,你昨夜便看到了靈山之上這朵雪蓮花的前塵。這樣,我來說與你聽罷。你昨日已聽說你還有兩位師叔,紫依與紫裳。”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道:“紫依是因紫裳而入靈山的,但她卻在紫裳之前拜在了你師祖為師,成為了紫裳的師姐。”


三六八、罪

  韓一鳴一聲不出,秦無方道:“那時靈山八大弟子,多收有弟子,只有紫依與紫裳,都不曾收徒。紫裳是因自身的緣故,不能收徒。而紫依,則是因為大多數時光都用來扶助紫裳,無力指導弟子,而不能收徒。你不要驚異,紫裳本來不是人,它只是一朵花,乃是我師母當日戴在頭上的紫雪蓮!”韓一鳴聽說紫裳不是人倒不吃驚,白櫻不也只是一朵花么?但聽到“紫雪蓮”三個字,卻有些隱約說不出來的不安,有些吃驚。

  秦無方道:“師父與師母鶼鰈情深。紫裳便是師母嫁給師父之時戴在鬢邊的一朵紫雪蓮,因而師母十分珍惜,不忍它就此枯萎。紫依入靈山之前,紫裳全是由師母用自己的靈力與修為供養。紫裳沒有根莖,若無靈力供養,不過一日,便會枯萎。后來紫依入了靈山,便用她自身的靈力供養這朵紫雪蓮,供養了几百年之后,紫雪蓮也修出些形狀結果來了。師父便收它入了門,給它取名叫做紫裳!但紫裳無根,修行全靠紫依的靈根。她只能在紫依不出現之時以人形出現在靈山之上!”

  聽及此,韓一鳴已是聞怪不見了,靈山能修出一個白櫻,那么再多修出來一個紫裳也不會令人十分意外了。秦無方道:“誰料紫裳入門百多年后,卻在一個黑夜殺了紫依!我師父當日不在靈山,我也是事后才察覺,你師祖雖是飛速趕回靈山來,但紫依已經被紫裳殺了,無可挽回。師門之中,最為忌憚的便是同門相殘,師父勃然大怒,從此將紫裳逐出了師門。”韓一鳴大驚,同門相殘!紫裳是這樣被逐出靈山的!禁不住道:“師祖為何還要放過它,為何不……”忽然驚覺這話不能亂說,收住了口。

  秦無方道:“一鳴,你是說殺了它么?唉,這事你師祖自責得厲害,紫裳本是一朵無根之花,本無七情六欲,它的七情六欲全是修行之時學來的。學得不好,便會走火入魔。紫裳是走火入魔了,才會有此無情之舉。它本不是人,沒有與生俱來的七情六欲。她所有的一切是后來滋生的,乃是在修行之中學來,學得不好,或是不明白,就會是這樣!

    因而你師祖認為這是自身的錯,弟子有過錯,師父是脫不了干系的。她本是一株花,明白什么叫是非對錯呢?至于她有了貪欲,那是因自身沒有好好教導的緣故。因此并未殺她了事,懲戒了她,將她的靈根、靈蕊都留在了靈山,將它逐出了靈山!并且窮她畢生時光,不許再踏上靈山一步!”

  紫裳殺了自己的師姐,并且是用靈力供養了她几百年的師姐!韓一鳴忽然想道:“不知她為何要殺自己的師姐?”但是這畢竟是師門前輩的過往,并且是并不光彩的過往,這話只能在心里想,卻是不好問出來。畢竟靈山的過往,都是師門長輩的過往,小輩不便詢問。片刻之后,卻聽秦無方道:“一鳴,此事你許多師兄都是知道的,只不過不說罷了。

    畢竟同門相殘,每門每派都極為忌憚,因此你的師兄也不提起。但我要告知你的是,紫裳是因了貪欲殺害了紫依!她貪圖的是紫依的靈根,她也一直依靠的靈根!不知打何時起,她不愿再與紫依共用那靈根,而想自己獨有可依傍之物!因而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原來如此!此時明白了為何在溪水之中,紫依會說“你明知咱們分不開,并非是我硬要跟著你,而是你跟著我”會說“凡事你知便是我知,我知便是你知!”她們本就是一體,共用一個靈根修行!想要不知對方心事,還真是難上加難。可韓一鳴也不禁懷疑,紫依之所以死去,還有一個緣故,便是她知道了紫裳的心事,紫裳的心事不愿為人所知,因此她殺了紫依!但這不過是猜測罷了,不能說出口來,自己也不愿相信。

  韓一鳴不禁想起大師兄司馬凌逸對紫裳的態度來,雖說算不上畢恭畢敬,但對她確實是禮敬有加的。但一個屠戮同門的人,也要對她禮敬么?便算紫依不是她的師姐,就能隨意殺死么?她也太狠心了!隨即想起紫裳不是人,只是一朵無根之花,沒有人心。可是同樣是花,白櫻師叔卻是那樣的好心,與她真是天壤之別。

  秦無方看了他一眼,道:“一鳴,你又在想些什么?此事確實是紫裳的過錯,因此你師祖對她的懲處也極重!并沒有讓她自這個世間消失,卻將她的蓮芯摘去,將她逐出了靈山。”韓一鳴奇道:“師伯,摘去她的蓮芯對紫裳前輩是極重的處罰么?”秦無方道:“紫裳的蓮蕊乃是她的靈力所聚,有了蓮芯,才能真正修行成功。她修行成功就能夠不再依賴別的花草的滋養,而不枯萎。她離開了蓮芯,永遠不會完整,也永遠不能達到高深境界。

    而紫裳是不愿就此放棄的,雖說被逐出了靈山,但她的修行卻沒有終止。說起來她也算是極為堅定了,自己一人在外修行了這些年,不僅沒有萎縮,反而繼續修行,雖說不如她在靈山修行時的突飛猛進,但也只有極為認真細致的修行,才能讓自己并不枯萎,也算是有所成就了。本來靈山修行,就無關地域,在家在此,都是修行,但她與別不同。

    她是沒有家的,也尋不到她的根了。卻還保持她的修行,確實難能可貴!這許多年了,她對師父當年逐她出靈山仍有怨氣,而我與你的師尊們,總還顧念曾經的同門情誼,時不時去看望她。其實她若是拋開了心中怨氣,真心悔過了,遇到恰當的時機,我們都會請師父網開一面,再讓她重列門牆。雖說不再能踏上靈山了,但還是靈山弟子呀!”聽到這里,韓一鳴才知几位師尊為何總是會想到紫裳,他們確有助她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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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九、七情成災

  難怪大師伯總會邀請她前來,靈山掌門更替,也要先知會于她!難怪自己在屠龍路途之中總是見四師叔與她說話。雖說還不能明白一朵花的修行到底有多么艱難,但一朵几乎是片刻之后就會枯萎的鮮花為了能夠保証自己不枯萎,會是怎樣的艱難,卻令人嘆息!
  
   不禁嘆了口氣道:何苦來呢?紫裳前輩這是何苦來呢?若不是因了這個,她現在該與和白櫻師叔一般在靈山罷,也是我的師叔呢。”秦無方道:“一鳴,有些前塵,不便說與你們小輩來聽,但你們將來自會明白,是否對錯,也自會有定論,不必我將自己的看法加諸于你。但有些往事,定然是要說清楚明白的。你可知為何紫裳前輩會同門相殘?

    韓一鳴愣了一愣,道:“貪欲,大師伯先對我說過,乃是因貪欲滋生出來所致。” 秦無方道:“是。紫裳乃是無根之花,起始之時,若無師母用靈氣滋養,早就枯萎了。后來師父于意外得到了一株雪蓮……”韓一鳴只覺頭腦之中響起了一聲炸雷:“大師伯,紫依師叔也是一株雪蓮?”秦無方點頭道:“你已見過她了,你昨晚都看見了,不是么?”

  原來紫依也是一株雪蓮!韓一鳴猛然間毛骨悚然,紫裳吃掉的那朵雪蓮,就是她的師姐!自己的師叔!食花,本是極清雅的一件事情,但在紫裳身上,卻是謀害他人!難怪她那樣痛恨二師伯與自己送去的那朵雪蓮,二師伯定然是想讓她將過往都看開些的,結開心結,將心中的怨意拋開,真心悔悟。但這些于她來說,卻是莫大的刺激。

    看見雪蓮的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多少往事呀!秦無方道:“紫依是師祖前去拜訪白虎之時,白虎所贈。乃是白虎修行處一株深染白虎靈氣的靈花,它來到靈山之時,已有千年靈氣。靈山本來也是靈氣四溢之地,這株靈花來了不過兩年,就已修成了靈體,可以離枝存活。你師祖見她靈氣與眾不同,咱們的師太又極喜歡那朵紫雪蓮,便將紫雪蓮也放在這株靈花之上,借這株靈花的靈氣,滋養那紫雪蓮。你知道的,這朵紫雪蓮后來修成了紫裳。”

  “紫裳雖是修成形了,但離不了紫依。我從前不知花草也有性情,只當她們無情,但后來便是因了這三位師妹,得知雖是草木,卻也各有性情。紫依是天真純朴,紫裳是機靈聰明,白櫻則是沉著穩重。紫裳修行初期,不能離開靈花。她離枝已過百年,離開靈花又無別人的靈氣滋養,便會瞬間枯萎,因而時時不樂。

    紫依便將一日分成兩半,讓紫裳有半日時刻可以借她的靈體四處行走。紫裳先是挑了白天的那個半日,白天的六個時辰她便借用紫依的靈體現出形影來與我們一起,聆聽師父的指導,晚間則回靈花之上去,將靈體還與紫依。紫依是夜里六個時辰精進自己的修為。過了几十年罷,不知怎的,卻又顛倒了過來。

    我們白天再不能見到她,而是見紫依則與我們一同聆聽師父的教導,與我們一同修行,而紫裳卻是夜里出現了。說到性情,最為寬容和順的,應當是你的紫依師叔了。因這之后,兩人出現的時刻又顛倒過好几回。便是不說,我們也知這是紫裳所為。”

  韓一鳴昨夜曾聽過紫裳的痛哭,雖說并不明白是何人令她如此痛苦,但卻知她實在也是為那心結所困。看她如今也是性情古怪,顯然那心結過了這些年了,還是不曾打開。秦無方道:“但無論紫依怎樣寬容,也只能讓出半日來給紫裳,不能將靈體全然讓給紫裳。紫裳便是對靈體起了貪念,將紫依自靈根之上折斷下來,吃入肚內,算得偷得了她的靈體。

    從那時起,她與紫依便算是合成了一體,只不過紫依的修為大多成為了她的,紫依的靈體也為她所占據,紫依靈氣還在,但算是永遠自這世間消散了。”韓一鳴猛然明白為何師祖沒有將紫裳殺了以儆效尤,而只是將她逐出了門牆。師祖不愿紫依能留在世間的那一點點靈氣也消失殆盡,因而留下了紫裳。

  秦無方道:“我讓你送去給紫裳的,便是她的蓮芯。還有紫依的靈根。”韓一鳴愣了一愣,大師伯是想讓紫裳的修為越發精進么?秦無方道:“一鳴,我將她的蓮芯與紫依的靈根送還給她,乃是想看她是否真的想明白了。其實她這些年來,心中的怨氣始終不曾消散。紫依是七情六欲通達到了極點的,白櫻是對七情六欲沒有完全參透的,因此性情淡然。

    而紫裳則是極其少見的七情六欲太過泛濫。于她來說,七情,只會擾亂她的心神,惑亂她的心智。到了如今,她已是七情成災,若是不能看透這些,她的修為就到此為止了。她到如今都不能算是真心悔改。我給她靈根,就是想看她是否能真心悔改。只有悔改了,心懷慚愧,才會對性命有所敬意,會尊重別人的性命!她的修為才能再次提升,不然,她的修為也就是到此為止了!”

  韓一鳴不禁嘆了口氣,紫裳的情形,確實如大師伯所說。只是他不知道紫裳的修為已不能再精進,秦無方道:“紫依被她吃下肚中之時,師父與師母都已不在靈山,但師父卻是極快便得知,趕回靈山來了,卻已不能挽回。紫裳將靈花吃下腹中,而將枝葉一把火燒成了焦碳。饒是師父來得快,也只看見一地的焦碳。那時因靈花供養紫依,師父是將靈花種在了靈山靈氣最為凝聚之地,也就是你們現今居住的靜心院內。我們几師兄弟則帶著弟子都住在各自的小山峰上。

   紫裳用靈力封住了靜心院,我們都不知她在這里做了什么。唉,那時我們的修為也是平平無奇,也難以察覺。雖說紫裳修為并不算是出類拔萃,但她有千年靈根在手,靈力比起我們來,是強得多了。待得我們知曉,已是師父趕回來之后了。”



三七零、同門相殘

  秦無方頓了一頓道:“紫依被紫裳燒成了焦碳,再不能復原。這是靈山建成之后直至如今的唯一一起同門相殘,師父異常震怒,便將紫裳逐出了靈山。將紫依剩余不多的靈氣聚攏起來,后來封在一塊紫晶之中,煉成了紫霓寶劍。紫裳雖被逐出靈山,但心中總是不甘,師父下山云游去后,她無數次上山來討要紫霓寶劍,我都沒有給她。

   雖說她已不能再算是靈山弟子,但她心中想的還是有朝一日能回靈山來。我沒有給她紫霓寶劍,而是將她的蓮芯還給她,連紫依的靈根一同給她,乃是因我還視她為同門,也希望能讓她真正悔悟,修為進展。

  韓一鳴聽得入神,不禁點了點頭,難怪紫裳看似恨極了靈山,實則是她心心念念都是靈山。但同門相殘,實在是令人不齒,想來紫裳要再歸靈山,是難上加難了。忽然聽秦無方道:“一鳴,你可知我為何要說這許多與你聽?”韓一鳴一愣,大師伯難道不是向自己解釋師門的前塵往事么?還是另有他意?

  他久久不說話,秦無方道:“一鳴,你心中這些時候的所想,我俱已知了。我說這些往事給你,只是想你明白,無論何時,都不能同門相殘!”韓一鳴立時明白過來,大師伯說的是靈山掌門傳位之事。自己那些雜亂無章的想法大師伯都已知了么?韓一鳴只覺難當的羞愧,只恨這地上沒有一條地縫,讓自己一頭鑽進去,也好過這時難當的羞愧。

  秦無方道:“一鳴,你不必羞愧,此事若不是別人說得有模有樣,你也不會放在心上。你本來是個心地清靜的孩子,心亂固然是因自己心神不定,但更多則是因別人說起。你要學會置他人之言于耳外,全然不為所動還需要時日,但我的掌門傳位卻是不能再等了。現下我心中已有太多疑惑,須得要看得清楚明白才行了,不能久等。若是靈山的掌門傳給你的師兄,你心中會支持么?”

  韓一鳴怔怔望著大師伯,聽大師伯話中之意,靈山掌門是要傳給自己的師兄了。是大師兄么?忽然心中一松,坦然地道:“大師伯,弟子的確心思浮動過,這讓弟子十分慚愧。但弟子絕無覬覦靈山掌門的意圖,只是心中亂了一陣。不論大師伯將靈山傳與哪一位師兄,弟子都無異議。弟子本無能擔任靈山掌門之職,絕不會因了掌門之職與師兄們同門相殘的。其實靈山的任何一位師兄,都比弟子更能擔當靈山掌門的。弟子絕無虛言,請大師伯鑑察。”

  他辭不達意,說了一陣,但見秦無方臉上透出微微笑意,似是十分贊賞,不覺也松了口氣。秦無方道:“一鳴,你果然就沒有遺憾么?”韓一鳴微微一笑,嘆了口氣:“大師伯,我是有些遺憾,可是更多的乃是松快。我為此擔心了多日了,日夜不得安歇。大師伯這樣一說,我雖有點失落,但從此之后,我不必再寢食不安了。我哪里擔當得起這付重擔?現下這重擔卸下來了,我心中松快了好多。”

  秦無方點了點頭:“嗯,那就好!一鳴,你來,今日你從祕書的第四頁往下翻。前三頁咱們都已看過了,今日便自第四頁看起罷。”說著站起身來,走到書案前坐下。韓一鳴走到書案邊,那本祕書已放在案上,韓一鳴伸手將祕書揭開,一頁頁揭下去,揭到第四頁,收住了手,站在一邊。秦無方并不即刻便向書上看去,而是沉思了片刻,對韓一鳴道:“你坐下歇息一會兒。”這才向書上看去。

  他對著祕書一看,便如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了。只有時不時眼神在白紙之上緩緩移動,但大多還是兩眼對著白紙,眼光定在一處,似乎已看透了白紙之后的祕密。韓一鳴坐了片刻,也向著那白紙上看去。這頁白紙也是微微泛黃,韓一鳴翻動這本祕書之時,已覺白紙發脆,因而極為小心,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將白紙撕破。

  書案的另一邊就是窗戶,窗外竹影婆娑,滿眼皆是清涼之意,而透過竹林射入來的陽光,又是極為明亮,卻并不喧囂。韓一鳴對著那披灑了竹影的祕書看了片刻,忽然見那白紙之上,一個漣漪漾了開來,白紙上竟然看得出圈圈波紋。韓一鳴大是意外,這本祕書果然異乎尋常,白紙之上看得出水波的樣子來。

     正在想間,忽然“潑啦”一聲,一個影子自水中直躥出來。韓一鳴眼神也算犀利了,竟沒有看分明那是什么!那東西躥得異常之快,從漣漪之中躥出來后,便沒了蹤影。韓一鳴四下里看了看,祕書之外,就是書案。書案是竹案,干干淨淨,連一個水滴都不曾濺上。韓一鳴若是沒有聽到那聲水聲,也不會如此在意。但那聲水聲讓人覺得無比實在,確實有什么自水中躥了出來,只是不知躥到哪里去了。看了看書案上并無異常,不明所以,又低下頭向地上看去。

  地面上也是干干淨淨、纖塵不染,韓一鳴明知那不過是祕書之內顯現出來的事物,不見得真有那樣的東西。可那東西卻令他總是想去看個究竟,瞧個分明。遍尋了一回,不見異常,只得將此事暫放一邊,又盯著那本祕書細看。只是這回任他看到兩眼發酸發花,都不曾看到任何異樣,反倒看得自己疲累不堪,昏昏思睡。

  忽然秦無方動了一動,韓一鳴即刻醒來,也不知自己先前是否真的睡著了,似乎神智都已沉睡,只有自己的軀殼還站在大師伯身邊。秦無方道:“一鳴,你再翻一頁。”韓一鳴定了定神,伸出手來,將這一頁翻過去,秦無方卻不即刻便去細看,只是望著一個地方出神。韓一鳴見大師伯不看祕書,知他老人家自有想法,看與不看都有因由。不過他卻因了先前那個意外,好奇起來,盯著祕書看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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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一、閉關

  但這一日內秦無方便只看了翻過去的那一頁祕書,對新翻開的祕書書頁一直不曾去看。韓一鳴站在一邊,直站到他抬起頭來道:“一鳴,你先回去罷,今日不看了。”伸手將祕書合上,韓一鳴才退出屋來,御劍飛回靜心院。

  但凡事物,一點兒都不知道還好一些。知道了一點半點,心中的疑問便會源源不斷地滋生出來。在知與不知之間,知道的部分會生長出一只小手,輕輕搔動人心,引誘著去探究不知的部分。那躍出來的究竟是什么?是小乖?還是別的什么稀奇靈物?靈山與水相關的物事不多,除去小乖,便是那湖里的魚了。忽然想到還有別的水,那陡峭山梁之上垂挂下來的冰瀑。那也是水,只不過那是自己不能近看的水,也無從了解。韓一鳴從前還不覺自己心中埋藏有許多事,這時才察覺自己心中實在是有太多事情,有些不能說出來,也有些說不出來,還有些根本便不知該從何說起!

  吃過晚飯沒一會兒,沈若復便進屋來了。這些時日他來得甚勤,總是與顧清泉談天說地。韓一鳴不禁佩服他的健談,也奇異自己心中雖有這許多事情,卻全然沒有說出來的意思,雖說疑思不少,根本沒有說出來請教師兄們的打算。

  他獨自在一邊愣愣出神,忽然聽到沈若復對著自己笑道:“要是咱們的小師弟成為了靈山的新任掌門,那可就熱鬧了!”韓一鳴別的話聽不入耳,這話卻是聽得再分明不過,立時便向沈若復看去,沈若復笑道:“小師弟,可不是我去傳說的。師兄們全都知道,這靈山新任掌門若不是大師兄,便會是你。

    你這几日在靜心院少些,不知道師兄們早已分成兩派,年長些的師兄們都認為大師兄會接任靈山掌門。而年輕些的師兄們則認為你會是新一任的靈山掌門,雖說大家并沒有辯論,但是我卻覺得各自的看法都是對的。”

  這話若是再早一日說起,韓一鳴都會心浮氣燥、暴跳起來。那時他最為害怕不愿聽到的,便是師兄們說他會是新一任靈山掌門!但此時卻已不放在意中了,大師伯的言語之中,并沒有將靈山交付于他的意思,反而說的是“同門相殘”。雖說大師伯只是說些往事與他聽,但他卻認為大師伯的意思是委婉勸慰自己,不要為了一介掌門而同門相殘。

  若是沈若復不說起,韓一鳴也認為大師伯多慮了,自己怎會因為這事就與大師兄同門相殘呢?掌門之位,于自己來說,向來是高山仰止,不可觸及的。自己也沒有這個修為去觸及,前些時候,自己的確心思浮動,但這時,心中的躁動已平復下來。對沈若復微微一笑:“師兄,大師兄才是靈山的掌門。不論修為,還是學識,靈山掌門都只會是大師兄。”

  沈若復笑道:“小師弟,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也就說與你聽上一聽。雖說我也認為你會當上靈山掌門,可我還是認為大師兄更加有一派掌門的氣度與風范。我之所以期待你能當上新任掌門,只是因此事太出人意料之外。師兄們都認為你若是當上靈山掌門,足以証明靈山不是因循守舊的門派。

    但說實話,小師弟,當一派掌門的底蘊你還真是不具有。我與你就不客套了,換了是別人,我是絕不會說這話的。小師弟比我沉穩得多了,未必便沒有想過。便是我這話得罪了你,也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韓一鳴道:“師兄這是說哪里話來,我豈是那想不通之人?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成為靈山掌門的。要不咱們打個賭!”顧清泉笑道:“又賭什么呢?何必要賭。小師弟,你是怕我們不信么?我們當然信你,你就不必這樣緊張了。”

  次日,秦無方對韓一鳴道:“一鳴,你隨我來。”韓一鳴不知大師伯要去向何方,但他并不發問。心知自己不知曉的事情還是太多,自己對靈山的知曉如同對鳴淵寶劍的掌握一般,都只能算是冰山一角。或許自己再知道些事情,便不會如此迷惑。跟在大師伯身后,走出屋來。向來秦無方要去往何方,都是足不出戶,轉瞬便到,這時走出屋來,韓一鳴微有些意外,卻也不問,只是跟在后面。

  秦無方在竹林之中站了片刻,伸手拉住韓一鳴胳膊,便飄上竹梢。秦無方的飛行與眾不同,全然不是飛行,而是輕盈地飄浮起來,雖說不快,卻也不慢。韓一鳴正看著大師伯向上浮去,眼前忽然一暗,抬頭一望,上方還有一座山峰,在靈山的九座小山峰之上,不知何時憑空又多出一座山峰來!

  韓一鳴不禁意外,忍不住低頭向下一望,下面有几座山峰,環形飄浮。這些時候,他算是來聿愛最多的弟子了。雖說不曾抬頭,但卻從來不曾看見上方還有一座山峰,乍然間看見,十分意外。不過來還不及太過意外,便已站在了這座山峰之上。

  這座山峰并不大,韓一鳴一落下來,先看到的,便是一間茅屋,與及滿地的長草。長草都長過膝蓋,隨風飄搖,這里竟是他曾經到過的聿喜!他明明記得下方九座山峰之中有一座是聿喜,怎地此時自己所站之處,也會是聿喜呢?

  秦無方道:“一鳴,這里你曾來過的。這是你師祖從前清修之地。現下我再帶你來,乃是帶你來認路,待我將掌門之位辭去,便會在此閉關修行、潛心參悟了。”韓一鳴吃了一驚,秦無方道:“你吃驚么?”韓一鳴道:“弟子明明記得師祖清修之地與師伯的清修之地一同在下方的,這是,這是……”秦無方道:“你平日所看到的,不過是聿喜的影子罷了。聿喜有形也有影,乃是因從前你師祖在此修行之故。他老人家興之所致、突發其想,將聿喜的形影分離,自此聿喜能夠在形與影之中互換,自然也是有它的好處的!”


三七二、借力

  秦無方帶著他向那茅屋走去,微風輕拂,草浪起伏。那所茅屋看起來極近,但卻怎樣也走不到茅屋門前。韓一鳴走了一陣,始終發現那茅屋就是離自己那么遠。似乎自己就不曾向前走過,但大師伯在前方一步步向前走去,自己也正跟著大師伯一步步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陣,那茅屋還是那樣遠,秦無方卻收住了腳步,韓一鳴跟在后方看大師伯收住了腳步,也就停止不前。秦無方右手反回來,拉了韓一鳴的手臂,伸出左手去,在空中輕輕一點。韓一鳴只覺那茅屋立時出現在了眼前,大師伯這一點,正好扣在門扉之上,小茅屋的木門,“呀”一聲開了。

  屋內光線暗沉,秦無方在門前立了片刻,跨過門檻,走入屋內。韓一鳴遲疑了片刻,也走入屋去。只見屋內書桌案几色色齊全,只是已蒙上了厚厚一層塵土。秦無方在屋內站了片刻,道:“本來此地,弟子們是不能踏足的。”韓一鳴不禁問道:“大師伯,你為何要踏上來呢?”秦無方道:“我有許多疑惑不能解開,希翼在此能夠得到你師祖的指點。你師祖下山云游之前,都是住在這里。這里便凝聚了他老人家的靈氣。雖說已過去三百多年了,但這里的靈氣始終不曾消散,我便是期翼這靈氣在我意外之時,給我些指點。能夠讓我想明白許多不明白的關竅。”

  韓一鳴再向那屋內四周環顧,不見異常,便不言語。秦無方站在屋中道:“師父,弟子如今大惑,不能解開。弟子只恐這些疑惑關乎靈山將來,特請辭去靈山掌門之職,在此參悟這些疑惑。請師父給予弟子一席之地,容弟子在此潛心修行。”說罷,跪在地上,叩起頭來。韓一鳴見大師伯跪下,也想隨著跪下去,兩腿卻是僵直,根本跪不下去。眼睜睜看著大師伯叩了几個頭直起身來,屋內忽然光線明亮,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瞬息之間便將滿屋的灰塵都抹得干干淨淨!還順手推開了掩著的門窗!韓一鳴瞬間明白,此事與自己無關,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只能觀看,連行禮都不必!

  他向著門窗看了看,門窗皆是關閉著,但屋內確實明亮了許多。秦無方站起身來,四周看了一看,道:“一鳴,你師祖准許我在此閉關了。自今日起我便在此處修行了。至于聿愛,讓新任掌門在那里修行罷。”韓一鳴道:“是。”秦無方道:“在這里我告訴你兩件事,從今往后,你就不必再去聿愛了。

    你到這里來罷。記得自你上到聿愛起,便對著這屋子直走。直至你不能再向前走,不論遠近,你抬手叩門即可。伸出手來。”韓一鳴想起大師伯是用左手開的門,便伸出左手,秦無方看了一看,搖了搖頭:“我可以用左手叩門,可我看你,卻是用右手叩門的。”韓一鳴愣了一愣,秦無方道:“在這屋中,你的右手在微微發光。”

  韓一鳴收回左手,伸出右手來,秦無方伸出左手,在他的手掌之中輕輕划了几下,收回手去:“這是開門符。你只要用右手叩門,便能開這扇門了。”韓一鳴道:“多謝大師伯。”忽然見秦無方那沁入心肺的眼睛對著自己看了看,心中一涼。卻見秦無方輕輕搖了搖頭。韓一鳴不由道:“大師伯,弟子有什么錯么?”秦無方搖了搖頭:“一鳴,不瞞你說,即便到了如今,我還是看不透你。魔星的魔力果然非同一般,我在師父的福佑之地,借得師父的靈力來看你,卻依然看不清我想要看分明的事物。”說罷,又搖了搖頭。

  想起那青衣少年,韓一鳴也不禁嘆了口氣。秦無方道:“一鳴,自此刻起,我已不再是靈山掌門了。”韓一鳴大驚,道:“大師伯……”秦無方微微一笑:“當年你師祖便是在這里提起要靈山掌門傳給我的,我若要辭去掌門,也須得到這里來請辭。現下他老人家將往日積塵都掃去了,便是准許我在此修行了,也是准許了我辭去掌門了。

    因此我已不是靈山掌門了,只不過還不能告訴你的師兄們罷了。新任掌門一日不曾接任,我便要擔一日的干系。交替之際,越發要小心才是。這些日子,我就不對弟子們解惑了,你自行到這里來給我翻書罷。咱們可以好好參詳那本祕書,說不定在這里,你也可以看到祕書之內的過往。待得再過几日,新任掌門接任之后,我的干系才算了結。”

  后几日,韓一鳴都是獨自去聿喜之上,與大師伯一同參詳那本祕書。這時遇派內的掌門接任之日已甚近,韓一鳴也能察覺師兄們或多或少的期待。但他全心全意去翻掌門祕書了,并不將這些事放在心頭。

  在聿喜之上翻看掌門祕書,果然與他在聿樂之上翻看全然不同。在聿喜之上翻看這本冊子,全然沒有那樣疲累。韓一鳴白紙之上看到過一只鹿,頭上鹿角張揚,盤根錯節,十分美麗。還看到一只猛犬,身形健碩,長毛隨風飄拂,咧嘴露牙,十分凶狠。只是這些都是一閃而過,全然看不出什么頭緒來,這些都是靈山之上居住的生靈么?韓一鳴雖知這本書內林林總總都是關乎于靈山的祕密,卻不知是詳盡到了這個地步,難怪大師伯看得如此仔細了,這許多雜亂的東西混在一起,要從其中看出點什么來,還真非易事!

  每日他吃過早飯便到聿喜之上去,連午飯也在聿喜之上吃,一直要呆到紅日西垂才回來。有時大師伯看得快些,一日之間,能看兩三頁白紙,有時只能看一頁。但每一回大師伯都只看到祕書的第七頁,便將祕書合起來,再從每一頁看起看起。饒是看得慢,到掌門傳位新掌門接任之時,那本祕書也來回看了有兩三回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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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三、夜授

  他在靜心院內,師兄們面前,絕口不提自己去了何方,有時顧清泉問起,他也只是說去了后山。顧清泉這些時候與沈若復甚為相得,往往韓一鳴回到屋中,他們都在談天說地。韓一鳴便坐在一邊,聽他們暢談,間或也插口說上兩句,但還是聽的要多些。

  自從在靜心院中見過紫裳與紫依的前塵往事,韓一鳴便留了心,有時半夜醒來,都會禁不住向窗外望去。只是自那夜之后,靜心院都不再有過異樣顯現。韓一鳴也知異樣不是時時會有,若是時時皆有,也算不得異樣了。

  轉眼已是十六日,離掌門傳位只有三日了。韓一鳴午夜醒來,本擬翻個身再次入睡,卻不知為何,翻來覆去睡不著。在床上躺了片刻,照舊坐起身來,不經意地向窗外看去,窗外清冷的月光之下,各位師兄的屋子都沒有聲息,也沒有半點光亮,想來師兄們都早已進入夢鄉。坐了片刻,正要躺下,忽然見院心地面上有一個若有若無的淡淡影子,立時抬頭向上方看去。

  月空之中,彌漫著淡淡月華,九座山峰高高飄浮,圍成一個圓。然而在那九座山峰之外,有一個白衣人正向上方飛去。韓一鳴一愣,看了看月影,才不過剛過三更。是哪位師兄向著上方飛去?還是哪位師尊夜歸?又或許是靈山的什么過往?韓一鳴一時不知哪一個答案才對,對著那人影呆看。月光雖不黯淡,但那個人影卻看得不甚分明,只能看著他越飛越高,最終融入月華之中。

  韓一鳴頗有些疑惑不解,坐在床上,探頭向外面的天空細看,始終不見那人下來。等了一陣,復又困倦起來,翻身躺倒,再次醒來,已是天色大亮了。翻身坐起來,不禁懷疑昨夜乃是一夢!忽然見顧清泉自屋外進來,神清氣爽,衣服下擺還有露水的印跡,鞋上微有泥土。對他招呼一聲:“小師弟,你今日醒得這樣早。”韓一鳴猛然醒悟過來,那個半夜飛升的人影,乃是前去修行的師兄!

  看了顧清泉一眼,忍不住問:“師兄,靈山所有的師兄中,有哪一位是半夜修行的?”顧清泉正在喝茶,聞言一愣:“嗯,或許有罷,我也不知。我一向不太留意這些。各人的修行全不相似,不好一概而論。但凡夜間修行,白日里必然要養精蓄銳。不過,我卻從沒見哪位師兄弟青天白日的精神不濟。

    你怎地想起問這個來?”韓一鳴一時愣住,昨夜的所見,能否說給顧師兄聽?顧師兄與自己同住了這些時候,他的性情自己也是極為明了。只是大師伯有言在先,那問到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寧可當昨夜自己看見的,也是看過祕書之后得知的靈山過往,也不能隨意便說出來。大師伯的囑咐自有他的用意,還是小心為好!

  他一時不言語,正想搜個借口出來不讓顧師兄再問下去,便聽顧清泉又道:“嗯,夜間修行,要看是怎樣修行法了!”韓一鳴“哦”了一聲,顧清泉道:“靈山的師兄弟們,凡是武修的,都以黎明時刻為采集天地靈氣最佳時刻,只是各人采集的方法和地點不一而同。若是朮修,就不拘時刻方式了。

    但無論如何,這些都不緊要,方式方法并不要緊,不是么?不過,若是深夜修行,除去先前我說過的,還有兩點與眾不同之處。其一,是因他本身就異于常人,須得深夜修行,白天反倒是養精蓄銳的時刻。第二,乃是師父教授的方式不同。或許特別教授他一些別的同門不能學到的學識,因不能讓同門知曉,從而深夜教授!”

  這話一說,韓一鳴一時之間福至心靈,那個身影就是大師兄!大師伯的言辭之中,已有傳位給大師兄的意思,所以大師兄才在深夜前去聆聽大師伯的教導。想來一派之長,必然有許多事物與尋常弟子不一般。這些事物,只能由大師伯祕密授與大師兄。韓一鳴不禁輕輕嘆了口氣,身上輕松,卻也有一絲淡淡的失落。想來是自己修為還淺,心神浮動,不能自抑,想來還要再過些時候,才能真正不將這些事務放在心上。

  正在想間,門前有人敲了兩下,司馬凌逸笑道:“小師弟在想什么?”韓一鳴才想起他,便見他出現,意外起來,也因自己心思浮動,有些心虛。呆呆看著司馬凌逸走入屋來,連答應都忘記了,司馬凌逸笑道:“小師弟,你在想何事,想得這樣入神?”韓一鳴定了定神,才道:“沒什么?大師兄請坐。”司馬凌逸道:“小師弟我有話與你說。”顧清泉聞言站起身來道:“大師兄請坐,我失陪了。”向著門外走去,韓一鳴剛想叫住他,司馬凌逸已道:“小師弟,咱們兩人細說,較為好些。”

  雖說如此說法,但顧清泉走出門去許久,二人都相對無言。韓一鳴不明白大師兄要對自己說些什么?或許是要說昨夜自己看到大師兄獨自去大師伯處,但也或許也不是此事,可是他還真想不出別的什么要在此時來說。坐了一陣,司馬凌逸道:“小師弟,昨晚……”韓一鳴心內一怔,大師兄也看到自己了?停了一停,司馬凌逸道:“小師弟,我看到了。”

  大師兄看到了自己?韓一鳴深深吸了口氣,大師兄的確修為極高,自己只是在窗前探了個頭,大師兄在飛升之中居然將自己那一探頭看得再清楚不過!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看到我了嗎?”韓一鳴也不否認,道:“大師兄,我看見你了!”司馬凌逸點了點頭,正要說話。韓一鳴心內忽然聽到大師伯的聲音道:“一鳴,你來。”

  韓一鳴站起身來,道:“大師兄,大師伯叫我去一趟,回來后咱們再說。”司馬凌逸點了點頭,道:“嗯,或許也說不了啦,明、后兩日只會更加忙碌。咱們有什么將來再說!”說著站起身來,走出門去。韓一鳴拿了鳴淵寶劍,走出靜心院,上聿喜而來。



三七四、空

  來到聿喜之上,只見那長及膝蓋的雜草已沒了蹤影,觸目所及,全是新碧淺草,茅屋還是茅屋,卻似乎不再是從前那間茅屋了,已沒了從前所見的那種年深月久的樣子,灰塵被抹了去,便煥然一新。韓一鳴對著茅屋直走過去,依舊是看著不遠,走起來卻始終是走不到那茅屋面前。他記著大師伯的話,只管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頭撞在了不知什么上。韓一鳴收住腳步,對著那還是只望不能及的茅屋伸出手去,落手之外,微微有些清涼,不知摸到了什么,兩眼卻看不到!

  韓一鳴猛然想起大師伯說過自己是用右手開門,原來自己一時不留神,用的是左手觸門。連忙換成右手,抬起手來,略一猶豫,便對著那可及而不可望的門上摸去,眼前微微一暗,人已站在了茅屋之中。秦無方正坐在一張矮几前的一個蒲團之上,矮几之上放著那本掌門祕書。

  秦無方道:“一鳴,你也來了,快來坐下。”那矮几的一邊邊多了一只蒲團,韓一鳴行過禮,在那個蒲團之上坐下來,秦無方道:“嗯,一鳴,你翻開罷。”韓一鳴伸出手來,揭開祕書。白紙之上字跡一閃,卻又在片刻之后失去了蹤影。秦無方又在祕書之中沉思起來。

  韓一鳴見大師伯專心至致,這才抬起頭來,對著四周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所坐之地并不是師祖的居室。韓一鳴那日也仔細看過師祖的居室,雖說此時自己便身處其中,卻似乎連這點立椎之地,都不在師祖的居室之中。四周的布局沒絲毫改變,屋內的陳設也沒有變化,但這里卻憑空多了一個清修之地。一張矮几,兩個蒲團,全然不似這里的物件似的,也絕沒有在屋里占有了方寸之地。大師伯與自己的所在,在這屋中,卻又隔絕于此屋。

  大師伯果真是再不過問靈山的事務了,韓一鳴不禁有些感慨。在一邊坐了一陣,始終無所事事,又向著白紙之上看去。白紙依舊就白紙,而大師伯卻看得格外仔細。韓一鳴思忖著大師伯平日還須許多時刻才能看完這一頁,忽然聽秦無方道:“一鳴,你翻一頁。”

  韓一鳴伸出手來,翻了一頁,書頁一翻開來,便見這新的一頁上,全是字跡,只不過書淡淡的,正想看個分明,那些字跡一閃便不見了蹤影!韓一鳴一眼瞟去,只看清一個“空”字。這下不再東張西望了,也仔細盯著那書頁看了起來。可是那些字跡猶如捉迷藏一般,他越是想看到書頁上的字跡,便越是看不到。看來這些字跡還真的不想讓他看個分明。

  這一日秦無方看得極快,一日之內,將祕書從第一頁起直看到第七頁。韓一鳴不曾離開,連吃飯,都是丁五送了飯菜來,與大師伯同吃。一直看到日落西山,秦無方才抬起頭來。中午秦無方吃飯之時,也是一副沉思模樣。這時秦無方抬起頭來道:“一鳴,你自這本祕書之上,看到了什么?”

  韓一鳴想了一想才道:大師伯,今日弟子看見了字跡,除卻一個空字,別的都沒看清。秦無方看了他一眼:哦,那你日后有了時機,也當好好看一看。嗯,除此之外,便沒有看到什么嗎?那前几日呢?韓一鳴搖了搖頭,忽然想起自己曾經看到的那頭鹿來,又道:弟子曾經看到過一頭鹿。秦無方道:一頭鹿”點了點頭,韓一鳴卻又想起自己在看到那頭鹿后,還看到一只凶猛無比的犬,道:還有一只猛犬。

  秦無方眉頭微皺,沉思片刻,道:“說來也怪!一鳴,你說的這只鹿可是鹿角極為華美,好似一頂華冠的?”大師伯也看到了,韓一鳴愣了一愣,才道:“弟子看到的確實是這樣。那只猛犬也是從未見過的凶猛。”秦無方道:“我也看見了。說來奇怪,你看到的,我也看到了。且就是這些天看到的,從前我看這本祕書,并沒有這些。自你來翻幫我翻書,忽然便多了這些。我看到的還不止這兩樣,還有別的,你現下雖說還未看見,但我想再過些時候,一定也是能看到的。”

  這几話頗為鼓舞,韓一鳴又想了一想,道:“弟子還看到一個漣漪,似有什么自水中跳了出來。弟子沒能看分明那是什么?只看見一個漣漪。”秦無方點了點頭:“我也看到那個漣漪了,我還看到了從漣漪之中跳出來的是什么。只是我卻是很有些困惑,想不明白。”韓一鳴不禁問道:“大師伯,那自漣漪之中跳出來的是什么?”

  秦無方看了他一眼:“那是一尾紅黑相間的大鯉魚!”鯉魚?韓一鳴不禁一愣“哦”了一聲,見大師伯又有沉思之狀,雖知不該打斷大師伯的思慮,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師伯,那是靈山之上的鯉魚么?”秦無方一愣,道:“你說什么?”韓一鳴問道:“那鯉魚是靈山幻鏡湖里的嗎?

    秦無方搖了搖頭道:你說那條鯉魚么?不是的。靈山并沒有那樣一尾鯉魚。也沒有那樣一只牡鹿和那樣一只猛犬。靈山之上這許多生靈,我都一一熟知,但這些天我在這本書上看到的生靈可不止這三樣,還全都不是靈山所有,也與我靈山似乎全無關聯,我還未見過這些事物,這令我更加困惑!”

  韓一鳴也困惑起來,大師伯曾說過,掌門祕書之中記載的,全都是與靈山有關的過往。可是怎么會出現與靈山全然不相關的事物呢?并且還是大師伯也不曾見過的事物?他并不懷疑大師伯所說的對靈山的一切都熟知到了極點。本來么,靈山掌門,便是要對靈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哪怕是靈山的一草一木,都應是心知肚明。可見這掌門,還真不是尋常人等能夠擔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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