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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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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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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1 23:34: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卷 兩難(下) 第二百五十五章 偷窺

    平波道人暴跳起來,旁邊陳如風忙伸手拉住,道︰道長也是急躁了些,說不分明。你身上若有龍鱗,咱們便或許可借此施法找到白龍,也免得大家都在此事上奔波勞動了。你果然沒有龍鱗麼?韓一鳴心頭猶自有氣,但陳如風卻與平波道人不可同日而語,忍了忍氣道︰陳道長說得是,可弟子確實沒有龍鱗。

    話才說完,平波道人又跳起來罵道︰小兔崽子睜著眼楮說瞎話,你身上明明就有!韓一鳴將心一橫,也道︰我有沒有我自己不知道麼?你哪一個眼楮看見我有?平波道人氣得七竅生煙,陳如風忙道︰道兄也是太急躁了些,他一個才入門的小輩,不要與他計較,我來說罷。非是我們看見你有。你身背寶劍,的確如你師父說的身有寶光不足為奇。

    但有人看出你身上寶光並非來自寶劍,乃是來自龍鱗,因而我等才知道的。你若不信,我們也能叫出這個人來。你若果真沒有,解開衣裳大家一看了事,若是有,我們也不能怪你,你修為低微,便是有龍鱗,也絕非你所為,沒人會怪你,諸位意下如何?

    陳如風向來說話都是公公道道,韓一鳴听在耳中,也覺如此甚好,反正龍鱗已遮掩了去,讓他們看上一看,也好了結此事,便要伸手解衣襟。忽然旁邊伸過一只手來,在他胳膊上一按,道︰“且慢,我有一句話,說過了再看不遲。”卻是陳蔚芋。

    陳蔚芋道︰“我有一個疑問,不知可否先問?”陳如風道︰“師弟不必客氣,只管問來便是。”陳蔚芋道︰“好,請問是哪位道兄看見了一鳴身上的龍鱗?”向陳如風道︰“是陳師兄麼?”陳如風一窒,笑道︰“自然不是我。”陳蔚芋道︰“那是江道兄麼?”江魚子也愣了一愣道︰“不是我,這有什麼干系麼?”陳蔚芋道︰“當然有干系了,我還算是一鳴的師叔,我師兄還是一鳴的師父,我們與他同行同止皆不知他身上何時有了龍鱗,別人卻知了。不知此人是否專心至致關注著我派?”

    韓一鳴便是再笨,也听出來陳蔚芋的意思乃是指有人在暗中窺探靈山派。便四下里看了一眼,向平波道人看去。平波道人勃然大怒︰“小兔崽子,你他媽的找死!看道爺我做什麼?難不成你以為我窺探你靈山派不成?”他口吐市井粗話,令韓一鳴頗為意外。看上去,他也是修行有道,好歹也是一派之長了,怎地一遇上自己就全然變了個樣子,大失常態?他對別人,也並不這般惡劣。但見平波道人那氣憤不已的樣子,又覺說不出的可笑,本來被他喝罵的氣憤轉眼便消散了去,只是冷眼看著,看他還能如何?

    他雖不言語還擊,面上卻現出譏誚之色來,比之言語不恭更令平波道人惱火,怒道︰“小王八蛋,你活膩味了麼?敢這樣看著道爺?!”韓一鳴不禁氣塞胸臆,正要反唇相譏,陳蔚芋已道︰“平波道兄,你與一個小輩斗氣,不覺有失身份麼?”一句話切中要害,平波道人氣黃了臉,卻是不再言語,狠狠向韓一鳴剜了一眼,陳蔚芋道︰“看來,也不是平波道兄親眼所見了,不然不會氣憤若此。那,古道兄,是你親眼所見麼?”

    韓一鳴與平波道人沖突之際,陳蔚芋已連問了幾人,這時乃是最後一問了,問到了古宏波面前。古宏波道︰“並非我親見。”陳蔚芋眉頭一皺道︰“這就怪了,既然不是大家親見,那這傳言可有些蹊蹺了。傳言罷了,大家也不必當真,一鳴只是普通弟子,全然沒有與白龍交往的資格,大家就不必深究了罷。一鳴,咱們走。”話音一落,眾人都面面相覷,即不願承擔窺探靈山的名聲,又不願此事如此含糊過去。

    古宏波咳了一聲道︰“陳師弟,我雖不是親眼所見,但我亦不是道听途說。”陳蔚芋道︰“願聞其詳。”古宏波道︰“此事說來慚愧,乃是我門下弟子看出來說與我的。我也細心看了看,令高徒身上的光輝果然是有些與眾不同,因此才說與眾人的。”陳蔚芋道︰“貴派弟子看出來的?我卻看不出來,可否請貴派弟子出來指點一二?我也跟著听上一听?也算長一個見識!”古宏波笑道︰“陳師弟,你就不要拿我派下弟子開玩笑了,你是什麼修為?他們是什麼修為?不可相提並論的。你不指點他們,反向他們討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麼?”

    陳蔚芋笑道︰“師兄說哪里話來,我這做師叔就定能比弟子高強麼?不見得罷,學無止境,我向來不拘泥于此,師兄便請出來,大家見上一見這慧眼如炬的弟子,又會如何?”古宏波道︰“師弟,那我可先說好了,他絕無偷窺你們靈山之意,你可不要嚇他。”陳蔚芋哈哈一笑︰“你的弟子好歹叫我聲師叔,我不會做出有傷師叔面子的事情來,師兄就盡管放心好了。”

    古宏波道︰“那好!”伸手一拍,一個人影自他身後現出身來。面貌俊秀、眉目靈動,正是元慧。韓一鳴吃了一驚,元慧來得如此快捷,不似是突然走來,倒似是一直都站在他師父身後,只是挑了個時機現出身來一般。卻見元慧向著自己微微一笑,眼目之中靈光閃動。

    韓一鳴萬不料是他,但細細一想,卻也不是很出乎意料之外。放眼四周,卻見眾人都略有些驚異之色,便向師父看了一眼。盧月清兩眼對著元慧,神情並無改變,只是兩眼之中多了一絲玩味與警惕,並不看韓一鳴。韓一鳴再向四師叔看去,只見陳蔚芋依舊面帶微笑,但兩眼卻是格外清冷,如同深淵內的冰水,亙古不變。趙浩洋向來便是喜怒極少形于色,冷冷站在一邊。



第十二卷 兩難(下) 第二百五十六章 悚然

    古宏波道︰“元慧,這里諸位師長問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從實說來罷!”元慧先對著眾人施了一禮,才對古宏波道︰“是。”轉過身來,看了看韓一鳴,伸出手來,向著韓一鳴胸口一指︰“韓師弟這里,貼有一枚龍鱗。我前幾日見師弟身上隱有白氣,寶光閃爍,十分詫異。師弟背的鳴淵寶劍,乃是發出金光,這淡淡的白光與金光大異其趣,因而細看了幾日。後來再見了白龍,見白龍身上所放光澤與師弟身上光澤相似,因而斷定師弟身上有一枚龍鱗。”他口齒清楚明白,轉眼已說畢了,站在一邊。甚而不用別人向他解釋叫他來此是所為何來,似乎他一直便隱匿于此,來龍去脈都俱已知曉,露出面來只為說明此事。

    韓一鳴听他說得如此分明,心中不禁有些驚懼起來。竟不知元慧的目光是如此犀利,能看得如此分明。古宏波道︰“好,此時連龍鱗所在之處都指得甚是明白了,就委曲你解開衣襟,讓大家看個清楚明白罷!”轉而對陳蔚芋道︰“我這弟子,只是看見了這枚龍鱗,可不敢偷窺貴派,師弟萬勿誤會。”陳蔚芋道︰“若是他看見了,那就不算是空穴來風了。師兄,你看是否讓一鳴解開衣裳來大家看上一看?”

    盧月清道︰“那是自然,多說無益。一鳴,你就解開來罷。也好讓大家看上一看,那到底是否如大家所想是一枚龍鱗?”韓一鳴伸手解衣襟,眼楮卻看著元慧,元慧雙眼靈動,迎上他的目光來,並不回避。兩人對視片刻,韓一鳴解開衣襟,自己也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胸口肌膚完好,從前的傷痕早已不知所蹤。龍鱗、花瓣都沒了蹤影。只是心口上多了一抹深藍,深藍上押著一個銀白色並不圓滿的圓環。

    眾人同聲“咦”了一聲,其中有失望,也有驚異。韓一鳴不禁暗道︰“好在師父師叔們見機得快,不然這番我定然要闖大禍了!”心中一松,抬起頭來,依舊向元慧看去。只見元慧只是微微一怔,片刻之後又是面色如常,對著韓一鳴看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捉摸不定的探究。韓一鳴此時氣壯起來,來不及看他人,先便迎著元慧雙眼望去!

    古宏波率先道︰“這不是白師妹的封印麼?怎麼會在這兒出現?”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不知白師妹這封印之下,壓的是什麼東西?可否請白師妹來,將這封印啟開,讓大伙兒看上一看?”盧月清道︰“這,怕是就不必了吧。”古宏波道︰“很必要!出動白師妹的封印,下面必然是非凡之物,不知你靈山派這樣遮掩,為的是什麼?”

    片刻之後,陳蔚芋道︰“古師兄這樣說,似乎有些不大妥當。我來說罷,這枚封印,啟之不得。只因這枚封印之下封著的,是我靈山這名弟子的性命。這一啟封,他就不能再存活了。他年輕識淺,直視青龍尊者,為尊者千年靈光所傷,若沒我師妹,早已就沒命了。我師妹為此可是付出了幾百年的修為才算揀了他的性命回來!”一時之間,眾人都不說話了,韓一鳴面見青龍之時直視龍目人人皆知,直視青龍會受靈光所傷也是眾所周知,因而眾人都靜了一靜。

    古宏波道︰“果然如此麼?元慧你看如何?”神色之間頗為疑惑,向元慧看了一眼。元慧已不再看韓一鳴,垂首立在一邊,並不言語。韓一鳴已知古宏波實看不出其中之秘,只怕別人也看不出來。但元慧,卻有一雙獨到之眼,能見別人所不能見之事。心中越發小心起來,謹慎提防。

    元慧並不言語,古宏波也就不再問下去。平波道人越眾上前,看了一陣,“哼”了一聲,狠狠瞅了韓一鳴一眼。只有江魚子仍舊皺了眉問道︰“什麼樣的傷值得白櫻師妹費這樣大的力氣?你們不是拿這個來力氣意圖掩蓋吧?”陳蔚芋嘆道︰“實不瞞師兄,一鳴南去之時,意外與詰利摩訶相遇,為他所傷,回到靈山,我們自然要為他治療。想那詰利摩訶何等修為法力,若不是有白櫻師妹相救,他也活不回來了。唉!若不是之前為了救他,已過于消耗了白師妹的許多靈力,這回連這點封印都不會留下了。哪知又直視青龍尊者,也是一鳴命大,師妹不惜精力,才救得這條命回來。對了,一鳴受傷嘛,平波道兄是再清楚不過的了,你們可問平波道兄便是。”

    詰利摩訶名聲響徹四方,這時說出來,自然更加讓人意外,一時眾人都紛紛去問平波道人,倒將龍鱗一事拋開了。陳蔚芋舌燦蓮花,接著道︰“一鳴又是誅魔弟子,怎能見死不救?靈山可只有這一個誅魔弟子。詰利摩訶與平波道兄也是狹路相逢,大家大打一場,引動大自在天……”滔滔不絕,已將眾人都引向平波道人而去。韓一鳴不禁暗笑,對這位師叔那東拉西扯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解釋也解釋得甚是清楚明白,雖說東拉西扯,卻是拉扯得恰到好處,牽著眾人鼻子,早已將龍鱗一事拋開了。

    心中一松,見眾人對龍鱗已全不在意了,掩上衣襟。卻見元慧兩眼對著自己,眼中光芒閃動,嘴角浮上來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韓一鳴心中一凜,元慧並不為四師叔所動,他的眼中,靈光閃動,並無貪婪、嫉妒,卻是另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光芒。似乎元慧的眼中還有另一雙眼楮,一雙能夠穿透所有事物的眼楮,就這麼靜靜的穿透了這紛亂場境的表面,直刺自己的內心。那已經被陳師叔隱藏去了的事物本相,似乎已被他這雙眼楮看了個一清二楚!

    當時師父說那片龍鱗遲早會為人所知,他也十分擔憂,生怕被江魚子、平波道人一伙人看出來,徒生是非。卻萬萬不料,這些人都看了個似是而非,而元慧,卻看了個再明白不過,心中暗暗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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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兩難(下) 第二百五十七章 聰明俊秀

    兩人對場中眾人視而不見,只是相互對視。元慧眼中,靈光閃動,靈氣逼人,韓一鳴卻是探究不已。看他的眼神,時不時在自己胸前掃過,便知他明知自己胸前還有龍鱗,卻不再宣揚,心中不由得有些奇異,他為何會如此?正在沉思中,忽然听到有人道︰“白櫻師妹真是舍得下血本,那可是她三百多年的靈力呀!”韓一鳴一下驚醒過來,將目光轉向說話之人,卻听盧月清道︰“我師妹一視同仁,總不願看著一名弟子就這樣死去。”那人又道︰“對其他弟子也如此這般麼?不會是因他是誅魔弟子才這樣罷?”

    盧月清笑道︰“誅魔弟子不也是弟子麼?只要是靈山弟子,我們都不會見死不救!不過道兄若總是說這誅魔弟子,那就算是因他是誅魔弟子,我派全力相救罷。若是你派有這樣一個弟子,不也會另眼相看麼?哈哈!花些血本,難道不該麼?”韓一鳴已听出師傅是隨口敷衍,心中著實擔憂白櫻師叔,三百多年,那幾片花瓣就是三百多年的靈力麼?又听盧月清道︰“若不是如此,這名弟子是再也救不回來的。”心中更是意外。

    看看那邊的談峰已漸漸低了下去,知道此事已算是完結。心知若無陳師叔的插科打諢,此事必定會被眾人打問到底的,不由得向陳師叔看了一眼,卻見先前口若懸河的陳師叔悄然站在一邊,兩眼望著元慧。

    一場本來在意料之中的盤問,在意料之外完結,眾人紛紛走開。韓一鳴也跟了師父師叔離開。回到靈山派歇宿之處,陳蔚芋道︰“一鳴,你來。”韓一鳴此時對這位師叔實在也是由衷欽服,跟著師叔走到一個背靜之處。陳蔚芋轉過身來,右手兩指輕輕一彈,先做了個結界,才道︰“一鳴,今日之事,你也算是看得很明了啦。從今往後,你不能再悄悄去見白龍了,便是知道他們夫婦便在左近,也不能去了!”

    韓一鳴見四師叔說得如此明白,深知此事再隱瞞不過去了,點了點頭。陳蔚芋道︰“咱們與白龍,終有一日要刀兵相見,你死我活,少見也有少見的好處。我知你心地善良,但此事卻是你須得明白的。見得越多,將來越難下手。你便是不忍到了極點,也只得如此。雖說將來屠龍之人未必是你,但便是旁觀,也會令你無比難過!”韓一鳴點了點頭,陳蔚芋又道︰“你要多加小心,元慧此番出來不比從前了。我適才留心看了看,他與你們這些誅魔弟子,全然兩樣,令我有些心驚。從前看他只是聰明俊秀,人才出眾,但這回看上去,已是全然推翻從前的看法了!”

    陳蔚芋輕輕搖了搖頭,韓一鳴心中一凜,他適才所見的元慧,與初次所見時確實有異。不知為何,每一次相見,元慧都會讓他覺得與從前所見有異。初次所見的元慧,實在是溫和有禮,而看劍時的元慧,若不是師父說穿看劍時的意外,韓一鳴還不覺他狡猾。但想他居然用騰蛟劍誘自己入他門中,心中便一凜,確實是說不出來的厲害。見白龍那個晚上,他似乎是知了自己的意圖,若無師叔相助,還不知他會怎樣?此時一一想來,竟也將自己初見時對他的看法全都推翻。再加上師叔提醒,更是警惕起來。道︰“師叔,我會小心的!”

    陳蔚芋道︰“一鳴,說起你們這四個誅魔弟子來,明晰是靈光澄澈,心地高潔,日後他的修為,必然在他師父之上。天生便有這種風光霽月胸懷之人極少,他根基早就高于常人了。松風,或是你們說的無名,乃是一個極聰明的人,只是他的聰明並不如別人一般外露,永遠藏在心中。並且極是敏銳,不知別人怎樣看他,我卻覺得他心地是極明白的,明白到了凡俗之事不能相擾,不為人所左右的地步,異常冷靜清醒,也就是所謂的冷眼觀世情。雖說他並不開口說話,但我斷定,他若開言,必然十分緊要。而你,一鳴,卻是十分純淨。”

    韓一鳴從來不曾听過師尊們談論自己,此時听到師叔這樣侃侃而談,早已愣了。半晌回過神來,不禁有些赧然。陳蔚芋道︰“一鳴,你的純淨,乃是因你少歷世事,沒有成見,也一無所知而致。你並不聰明,但因了這純淨,不帶世俗眼光,反而能培養心性,自然穿透凡俗事物。因此你在靈山門下也最為適合,靈山能讓你自己去領會,你可曾見你哪位師尊教導過你對錯?”韓一鳴搖了搖頭,陳蔚芋道︰“因你自會明白何為對何為錯,何況對錯本來就只在一線之間!”韓一鳴不覺點頭。

    陳蔚芋又道︰“可是元慧,卻與你們截然相反。從前我也曾見過他幾回,雖是為數不多,但總覺他靈力平平,修為普通,只是極聰明俊秀。說起人才來,在你們四個誅魔弟子中,他該算為是最出色的。明晰襟懷高闊,便不會妄動心思。無名異樣出色,卻又偏偏冷淡處世,也不會有元慧那樣的機靈。而你,心地單純,更與他全不相同。但如今看來,他不止是人才出色,他的心機,也足夠出色。我反覺有些看他不透了。他從前雖是聰明,卻只是一般的聰明。但他這回眼中靈光閃動,卻令我心驚,只怕將來最為厲害的誅魔弟子是他!”

    韓一鳴不禁也道︰“元慧師兄似乎極是厲害,師叔先前能將眾位師長都吸引過去。可他,卻一直不為所動。”陳蔚芋道︰“我總覺他甚而知道你身上所發生的來龍去脈,但卻不說。並非是不到說的時刻,而是要留在自己心中,為己所用!你瞞過了眾人的事,只怕都不曾瞞過他。從今之後,你須加倍小心才是。別人為我所誘,乃是因他們心有雜念,心念所致。他不為我所誘,便是他心念太高,不在意這些許小事。此種人若是遇上機緣,便能成其大事。他諸多隱忍,將來必有所圖,你千萬要小心了!”——



第十二卷 兩難(下) 第二百五十八章 要領

    听著四師叔一一陳述下來,再清楚明白不過,韓一鳴道︰“多謝師叔指點!”陳蔚芋道︰“好在元慧修行平平,靈力也是平平。他如今眼中的靈光,顯然來自于心智,也可以說是他洞開了心智。好在我看他的心智才開。心智的磨練,也需時日。若是他此時能有明晰的修為,那以他的心智,那便十分厲害了。明晰若有他的心智,有他那種靈氣,修為便要大大高過江魚子道長。”韓一鳴聞言大吃一驚,元慧的心智竟如此厲害,令人矯舌難下。

    陳蔚芋淡淡地道︰“你不必驚訝,修行本來就是各人的領悟。心智聰慧,本就會事半功倍。元慧的心智洞開,終于讓我看見他異于常人之處了。不然他確實沒有與眾不同之處,除去能拿起騰蛟劍來,聰明機靈些外,他便與尋常弟子無異!”韓一鳴听到這里,便有些怔著,陳蔚芋笑道︰“你是否听了尋常弟子這四個字,有些意外?不必意外,誅魔弟子,向來便與尋常弟子不同的。一鳴,你也如此!”

    韓一鳴聞言,不禁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從前便怕別人真有些什麼與師兄們不同之處,惹人議論,此時听師叔說起,更覺不安。陳蔚芋笑道︰“靈山對弟子,始終是一視同仁的。便算今日為青龍尊者所傷的是名尋常弟子,你白櫻師叔也會傾盡全力相救。你的不同,乃是你心地純淨所致。你耳清目明,是別的弟子不能比及的。”韓一鳴越發局促起來,道︰“師叔過獎,弟子不敢當!”

    陳蔚芋微微一笑︰“沒什麼不敢當的。我之所以說此,也是有緣故的!一鳴,有一件事,你還不知端底。本來你也沒在山上呆幾日,你師父是要你自己慢慢體會的。可你雖是體會了,卻還是有些一知半解。好了,我來說與你听。你可知你為何能在瞬間便能學會御劍術?”韓一鳴一愣,此事他確實起過疑心,當初听說大師兄司馬凌逸乃是最有資質的靈山弟子,最有資質的弟子,也用了三日才學會御劍術,可是自己,卻幾乎真是瞬間便學會的。只是他並無見識,也並不聰明,因而想不透。

    此時見問,依舊呆呆不知該如何做答。陳蔚芋看了他一眼道︰“乃是因你直接便听到了御劍訣的要領。”韓一鳴不禁有些糊涂,御劍訣的要領是什麼?御劍訣不過就是四個字,已是簡單扼要到了極點,還有什麼是要領?心中糊涂,不免抬起頭來望著師叔。陳蔚芋笑道︰“我確實不曾看錯,你的確不夠聰明。我直說與你罷,御劍訣其實就是四個字,只是听的人不一樣,听到耳中也就不一樣了。”

    韓一鳴一愣,陳蔚芋道︰“這御劍訣從來只有四個字,說與你的時候,你師父便知,你听到了要緊。因你重復出來,還是這四個字,一絲不變。而從前別的弟子听這四個字,卻能听出千奇百怪來。而我們自我師父那里學到這御劍訣,便是四個字,卻不料傳到弟子們耳中,結果卻是令我等大為吃驚。你的許多師兄把這個四個字听成六、七十個艱難繁復的字,真難為他們是怎樣听的。便是靈山派最聰明的弟子,聰明才智能與如今的元慧相提並論的弟子,你的大師兄司馬凌逸,當年學御劍術時,也听成了三十來個極偏僻的字。我曾听他背過一遍,極是繁難拗口,你大師兄是你師祖還在靈山便入門的弟子了,听他在師父前面將御劍決念成這樣,真是汗顏。好在他極是聰明,三日之後竟也念熟念會了。不然我們都不知該如何向祖師說起此事了。不過既便是我們不說,你師祖一樣知得清楚明白,絕不含糊。並且安慰我等,凡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自己的想法,這些看法想法導致所見所聞都與眾不同。尤其聰明之人,想法更多,也最容易為其聰明所誤。見得多了,我們也就不在意中了。靈山的許多口訣為師父自創,都是最簡單的,只是別人听起來卻是極難。”說罷,看著韓一鳴微微一笑。

    韓一鳴听得怔在當地,此時方知為何自己在瞬間學會御劍術,便是連別的法術,都是一听就明白,原來是這個緣故。只是這個緣故來得太過突然,令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陳蔚芋道︰“你心地純善,不諳世故,因而能听到話語的根本,能看到事物的本相。當然世故老練並不是不好,但世故之人,不論听到什麼,都會以自己的看法先入為主,反而往往忽略了事物的本相。我從前也覺弟子們無甚區別,雖說我與你的諸位師尊,都是能听到看到事物根本之人,但是我卻是萬萬不曾想到弟子們會是這樣的千差萬別,這也說明他們心中早已對所見所聞,有了自己的看法和定論。這也就是靈山我們這一輩只有這幾名弟子的緣故了,你師祖收徒,不能听到看到事物本相的,一概不收。”韓一鳴還是頗有些不敢相信,可師叔言之鑿鑿,又不得不信。陳蔚芋道︰“你確實不聰明,若是聰明,只要一問你的師兄們御劍訣是什麼,你早便得知其中差異了!”

    師叔的話讓韓一鳴默然,他自來也不曾有過這種想法,因而還真不曾問過師兄們。陳蔚芋道︰“一鳴,我與你說這些,乃是告訴你,你自己有看待事物的眼光,便應仔細去看,用心體會。並且記住,自己所見,才為真實。別人的看法,或多或少,都有偏頗。便是連我的看法,也會有偏頗。不過我卻相信,元慧此人,我是不會看錯的。你慢慢看罷。你萬不可再意氣用事,他若是不在偷窺靈山,便是在偷窺于你!”

    韓一鳴心潮紛亂,半晌之後,才道︰“多謝師叔指點!師叔,弟子有個不情之請,望師叔體諒。”陳蔚芋道︰“你不用擔心,我什麼都不會對你的師兄們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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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兩難(下)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人情  

  我自己也有弟子,修行是各人的,我也不希望他們因了不能即時看到事物本相便多生想法。如御劍訣一般,在心中念得多了,一樣也能參悟,用自己的方法參悟。再繁難拗口,多用些時候,也能運用自如。他們看得多了,經歷多了,便會心生感悟。畢竟不是人人的修行都是同一種方式!陳蔚芋淡淡說道。韓一鳴本就不希望自己再被師兄們指點,此時听師叔這樣一說,心中安寧,道︰多謝師叔體諒!

    陳蔚芋道︰嗯,好了,咱們走罷。韓一鳴連忙道︰師叔,弟子還有一句話。陳蔚芋回過頭來︰你說。韓一鳴道︰不知白櫻師叔怎麼樣了?陳蔚芋看了他片刻,道︰你白櫻師叔麼,想必你也听到了,她消耗了三百二十年靈力前來助你,不過你不必擔心,除去消耗了的靈力之外,別無他事。韓一鳴十分難過,道︰三百二十年麼?師叔?陳蔚芋道︰是。你一定要記得,從此之後看見青龍,定不能直視,你若行禮,便是對了。雖則它不在乎,但它總是東方之主不是?口中提起青龍,便稱青龍尊者,青龍座下白龍、金龍,都是尊使。不說其他,便是它們幾千的歲月,便足以擔當你這尊重的稱呼。韓一鳴道︰是,多謝師叔指點。

    停了一停,陳蔚芋道︰好,那咱們走罷!韓一鳴隨了他解了結界出來,只是心中哪里會不擔心,他親眼見過平波道人失去二百年靈力之後,大不如前。白櫻為了掩住自己胸前那枚龍鱗,足足用去了三百多年靈力,不知是否會有大礙。只是心中惴惴卻是不敢說出,他已沒有再見到白櫻師叔,不知她在哪里休養恢復。但想三百二十年,絕不是彈指一揮間,心頭十分沉重。

    次日中午午飯,人人都取出干糧來吃,韓一鳴正與顧清泉一道吃干糧,便見元慧遠遠走來。往日元慧一來,自有司馬凌逸出來替他擋住。可這日竟不知司馬凌逸去了何方,韓一鳴游目四顧,四處找尋一遍,皆不見蹤影。及至回過頭來,元慧已來至面前。元慧對著顧清泉笑道︰“師弟,我可否與韓師弟說上幾句話?”顧清泉對韓一鳴看了一眼,道︰“元慧師兄請便,我去去便來。”韓一鳴想起師叔的警告,心中一凜,頗為不希望顧清泉走開,卻是不得不看著他走開。

    元慧對他看了一眼,笑道︰“師弟,你為何這樣驚訝?”韓一鳴心知他處心積慮,二人面對面說話乃是早晚之事,一時也定了心神。晚來不若早來,心中打定主意,他說什麼都只是听而不答。若是說到入他派中,那更是萬不會應承的。除此之外,便沒什麼要緊了。站起身來,道︰“師兄前來找我,有何指教?”

    元慧左右看了看,道︰“師弟,咱們換個地方說話,我實是有話要對你說。”韓一鳴略一猶豫,道︰“好,師兄請先行,我跟在師兄身後便是。”元慧笑道︰“好!”轉身便走。韓一鳴四下里又看了一看,遠遠的只見四師叔對元慧看了一眼,對他也看了一眼,心中一寬,顯而易見四師叔十分留意元慧,若有師叔在意,韓一鳴便不再驚異了。隨了元慧,向前走去。

    二人走出去幾十丈,周遭已無人影,元慧轉過身來,對韓一鳴笑了笑,道︰“師弟,你還記得我們看劍時我對你說過的話麼?”韓一鳴怎會不記得,但听他問起來,怕他再次相邀,也就不出聲,只是看著他。元慧卻笑道︰“師弟,你還記得麼?”

    韓一鳴不得不開口道︰“師兄所說,我自然記得。”元慧道︰“嗯,那好,師兄先給你賠個不是。此事就請師弟忘卻了罷!”韓一鳴聞言一愣,向元慧呆呆看著。元慧道︰“那時我想法狹隘,眼界逼窄,認為咱們若是同在一門之中,才真是好。隨口便說了,好在師弟遠見,不曾應承,若是應承了,此時我不知該如何後悔呢?”

    他前後截然兩人,韓一鳴不禁意外,險些以為自己听錯了。向他面上望去,卻見他神色甚是坦白,心中一松,他不再讓自己離開靈山,到他派中去,確實讓人意外。卻也十分松快,對元慧道︰“多謝師兄!”元慧道︰“師弟,我也是孤身一人,你也是孤身一人,咱們結為兄弟,彼此之間也有個照應,你看如何?”韓一鳴一愣,元慧此時提出這個想法,于他來說,實屬意料之外,比之元慧讓他改投塵溪山門下更加意外,呆呆望著元慧,竟忘了點頭應承。

    元慧笑道︰“咱們不在一門之中,也可以互相探討,互相掛念,修道便沒有了人情麼?”韓一鳴頗覺他說的好。何況他的每一位師祖都不似沒有凡俗之情,但總覺這話自他口中說出來實在是意外到了極點,正在思索,忽然只覺腦中“嗡”的一聲,身子便不能再站立,似有什麼壓在了背上,壓得自己連氣都喘不過來。

    向元慧望去,元慧也是滿臉驚異,韓一鳴正要說話,忽然察覺耳邊沒了聲響,本來二人只離那幾百人數十丈,總會有聲響傳來。何況這里本是荒野之中,總有各種聲響,不是鳥鳴便是蟲聲,還有風聲林濤,草長水流,皆有聲響,只是平時不留心不能察覺。此時耳邊卻是听不到任何聲響,不止沒有身畔之聲,連自己的心跳呼吸都听不到了。韓一鳴不禁大吃一驚。

    片刻之後,身上重壓消失,韓一鳴直起腰來,回頭一望,只見身後樹影搖動,腳下長草起伏,耳中卻听不到絲毫聲響。忽然心中一驚,這樣的萬籟俱寂,他曾經歷過的,心中一凜,看著身後的樹林,心中一動,不敢再耽擱,手指一彈,鳴淵寶劍已脫鞘出來,帶著他飛入空中——


第十二卷 兩難(下) 第二百六十章 閃電

    忽然身邊人影晃動,偏頭一看,元慧也御使騰蛟寶劍追了上來,他張口對韓一鳴說了句話,韓一鳴只見他嘴動,卻听不到他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大聲道︰“師兄,你說什麼我听不見!”元慧看了看他便不再說了,韓一鳴回過頭來,寶劍已帶著他騰過樹梢,樹林之後的一片空場之中,一個白衣男子面帶冷笑,對著眾人。

    韓一鳴已然料到是白龍到來,但這樣乍然見到,仍舊是大吃一驚。看了看四周,只見各門各派都是嚴陣以待。青龍才來過不久,此時白龍也來到,倒讓眾人摸不清他是何用意?按理來說,白龍一向都遠遠避開這里眾人,上回他與眾人相遇,也還是眾人追趕的結果,這回他出現在這里,卻是自行出現在眾人面前了。一時之間,韓一鳴急出一頭汗來。

    陡然間又記起各門派的師長曾相商要用什麼奇異法術奇異兵刃抓住白龍,越發擔憂起來,心中只想對白龍說“快走”,口中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白龍站在場中,神情冷淡,對四周看都不看,意態悠然。忽然元慧飛近來,他張了張嘴,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師,弟,……不動手……讓他……離去……”韓一鳴回頭看了元慧一眼,心中一陣激動,元慧是要放白龍離去。忍不想對元慧說︰“師兄,多謝你。”卻又忍住了,明知說出來也是斷斷續續,卻也怕說得連貫了,為別人听見,于靈山不利。

    忽然身邊閃過一道紅光,元慧已御使寶劍飛向前去,與他師門眾人站在一處,他的騰蛟寶劍鮮紅耀目,與眾不同,便是在一大群手持寶劍的修道人中,也是極為突出。韓一鳴呆了一陣,再看白龍那不驚不慌,冷淡漠然的神態,便知他是故意找上門來的,並非是眾人找上了他。韓一鳴心中驚急,雖說這許多人圍住了白龍不會輕舉妄動,但卻急得他渾身是汗。

    忽然听有人道︰“白龍,我們人多,也不想為難你,你隨了我們去見青龍尊者,你們之間的事,你們自行了結。咱們這許多人,動起手來,你也佔不到便宜。雖說你是龍種,可我們也並不怕你!”韓一鳴心中惴惴,白龍獨自站在場中,神情倨傲,而各門各派少說也有幾百人圍在四周,站在地上的手持長劍不說,還有不少人御劍飛在空中,居高臨下對著白龍,一時之間,劍拔弩張。也不知是先前是誰發話,只不過話雖發了,卻無人先行出手。

    白龍哈哈大笑,笑聲中隱隱夾雜了風雷之聲,韓一鳴耳中刺痛,頭暈目眩,忍不住抬起手來掩住耳朵,但那聲音卻如錐子般直透進來,鑽入他的耳鼓,刺得他兩耳生疼。好一陣,那眩暈才消散,卻听有個聲音道︰“好家伙,這不是動上手了麼?你當我們怕你不成?”話音一落,自人叢中飛出幾道劍光,若明若暗,直奔白龍而去。

    有人動上了手,之後便會有人緊緊跟隨。韓一鳴兩眼還未自那幾道劍光上收回,眼角已見星星點點的光芒,色澤形狀各異,卻都是向著白龍而去,轉眼那無數閃爍光芒已奔到白龍面前。這些劍光五光十色,閃耀奪目,不知有多少人在片刻之間已向白龍出手。白龍一動不動,神態閑適,眼望著無數劍光飛到面前,忽然張嘴一吹。

    那許多劍光頓時明亮閃爍,點點亮光四處飛濺,如同火星被風吹過,越發明亮,卻都停在了白龍身前兩尺之處,逼不過去。看著這許多劍光聚集在白龍身前,真如一群螢火蟲聚集在一起。韓一鳴四處一望,已見古宏波、江魚子、平波道人的長劍上已是劍光繚繞,知道他們都出了手,但見白龍舉重若輕,又放下心來。

    白龍哈哈一笑︰“誰動手了,倒是你們動了手了!可想看看我是怎樣動手的?”他右手一伸,將定在身前的劍光一點,張嘴一吹,韓一鳴便覺眼前金光閃爍,無數劍光劈頭蓋臉,雨點般向著眾人反撒過去。一時之間,下面眾人各自御劍躲避。身手敏捷,修為深湛的都已經歷無數,自然早有防備,早閃了開去。只是修為不怎樣,身手又笨拙的弟子可就倒了大霉。白龍四面八方圍的都是人,此時眼看道道劍光反過來撲向自己,自然急著閃開。這里人多,空間逼窄,閃躲不便,早有許多弟子撞在一起,自空中掉下來。

    修道之人,便是撞一下,也算不得什麼。只是大家修為不一,或高或低,修為高的還不怎樣,半空之中尚能翻身御劍。修為低的可是撞得不輕,身不由己落下地來。這一下各派都有弟子摔下來,古宏波先道︰“哈,我們不忍下手,你倒心狠手辣了!”

    白龍冷笑道︰“看你也是有點年紀了,竟然是非不分、胡亂開腔,羞也不羞?難不成只許你們動手麼?你掉了幾名弟子下去?丟了老臉了麼?好,既然說我心狠手辣,我便手狠手辣一回讓你看一看!免得白白被你說了去!”話音一落,右手凌空一抓,手中已是光芒刺眼,“ 啪”作響。

    竟不知他伸手一抓,自何處抓了一把閃電在手中,望也不望眾人,便向著人群中扔來。本來已有不少弟子掉在地上,有的已站起身來,有的還未起身,白龍忽然一把閃電扔來,來得既快又猛,眾人還未及反應,地上早已“啪”地一聲炸響,只听有人尖聲嚎叫,有人大聲咒罵,早已亂開了。韓一鳴先就看那倒在地上的眾人中沒有靈山師兄師妹,心才放下來。哪知白龍說動手便動手,毫不猶豫,他哪里跟得上這樣快捷的白龍,呆呆望著,不知所措。

    一道閃電將地面砸成雪白,片刻之後電光消失,在間不容發之間逃開的弟子都形態狼狽,不過逃不開的弟子卻比逃開的弟子更加狼狽。都被那道閃電炸得滿臉烏黑、頭發干焦、衣裳破爛,看上去又是滑稽又是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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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兩難(下) 第二百六十一章 拖延

    白龍一把閃電砸來,伸手又抓了一把,對著還在空中的眾人扔來。韓一鳴看著閃電光芒耀眼刺目,啪聲響個不住,好在不向著自己這方,卻也不曾對準靈山的同門砸去,心中一松。哪知卻見白龍兩手在空中邊抓邊拋,轉眼已扔出無數把閃電來。他是隨抓隨扔,並無固定方位,但他越是隨意,這邊越是難以預料他下一次會不會扔到自己身上。本來包圍得四面八方密不透風的眾人一時之間都四散開來、東躲西藏。

    忽然一個圓環閃爍白光,飛入場中,四方飛舞。挨近閃電,便將閃電吸入環中,圓環是四面八方隨意飛旋,轉眼已將“ 啪”作響的數道閃電都吸入環中,圓環飛速旋轉,向著來處飛去,盧月清右手一引,將圓環收入袖中,道︰“白龍,你听我一言如何?”白龍一連拋出數把閃電,已收手站在一邊旁觀,听盧月清出聲,轉過頭來,兩眼向著盧月清望去。

    盧月清道︰“你與青龍尊者之間要如何了局,于我們並無相關。只是為了找尋你,青龍尊者已廣招天下修道之人。這樣下去,終不是個了局。你若是肯去見一見青龍尊者,或許還有別的出路。”白龍冷笑︰“對無情之物,談什麼情?它無情到了極點,難道你還認為我們會相談甚歡,從此各不相擾麼?我不以你們為敵,你們反倒勸我去送死,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一時盧月清也默然,韓一鳴也深知青龍便是因天下廣大,白龍游走無方,青龍難以在瞬間兼顧四方,這才廣招天下修道之人前來相助。白龍若真如師父所說送上門去,必定會是一場惡斗,然後送了性命。無情至極點,哪里還會心生憐憫?但也確如師父所說,這樣下去,不是個了局,到了最後,絕對是你死我活。性命攸關、全力相拼之時,誰還會顧得上許多。他已經過些世事了,知道什麼叫做性命攸關,也知師父這樣乃是想讓它們自行了結,不願牽涉更多生靈。

    白龍哈哈一笑,眾人都腦中一暈,站穩身子,只見他雙目圓睜,對著眾人道︰“牽涉了你們又怎樣?”韓一鳴一窒,白龍一句話,便將他的私心也說得再清楚明白不過。盧月清道︰“本來你們同是靈物,你們之間的爭斗,我們凡俗之人無從參與,將這許多人拉扯其中,並無益處!”白龍冷笑︰“並無益處麼?對我倒是益處多多!我偏要拉扯這許多人進來,你奈我何?”

    韓一鳴听著他冷漠言語,忽然眼中一道紅光閃過,心中一動,四周一看,只有白龍站在場中。忍了一忍,終于忍不住悄悄舉目四顧,只見眾人都對著白龍,對那道紅光似無察覺。片刻之後,眼中又是紅光閃現,韓一鳴留了心,向著紅光閃現之處望去,乃是在遙遠的天邊。只是身邊眾人依舊不曾見到似的,圍住白龍,將目光都注在他身上。韓一鳴看了片刻,猛然間醒悟過來,白龍與金蛟的後代才是閃現紅光,大師伯曾經說過,異種相親的後代,靈光會不時閃現。白龍從來都是遠遠避開,此時忽然出現,拖延甚久,只怕就是為了不讓眾人注意到他的後代所顯現的靈光!

    忽然見眾人之中,元慧也凝目向著紅光閃現之處望去,韓一鳴心頭一緊。心知他也望見了那道紅光,正自擔憂,元慧已回過頭來,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卻不言語。韓一鳴見他也不言語,心中又是一松,知他也有隱瞞之意,便依舊向場中望去。

    白龍不再出聲,卻已不再站于地面,飄浮在了空中。眾人也只是戒備,並不輕動。猛然一點寒意自韓一鳴眉心而起,韓一鳴一個機靈,兩眼向四周一望,遠遠的天空之中,有了三點星光,各在一方,飛快向著這邊而來,而滾滾烏雲之中,一片青灰飛速向著這邊而來。

    青龍!韓一鳴心頭一凜,青龍來了,自東方而來!那幾點亮點,便是他座下真正的白龍與金龍了。瞬間,韓一鳴險些叫出聲來,提醒白龍快走,卻是叫不出聲來。白龍劍眉一揚,忽然伸出雙手,舉過手頭頂,雙手成爪,在空中一攪,一股狂風已在他頭頂旋轉、呼嘯著向外擴散開來!白龍兩眼之中飄出無數雪花,裹著狂風,向著眾人撲來。

    這陣狂風比起從前遇上的任何一陣狂風,都更加狂暴!且是旋風,不僅挾著雪花,還裹挾著漫天塵土,劈頭蓋臉壓過來。吹得人發散衣亂,眼目難睜,自顧不暇,哪里還顧得到白龍?韓一鳴也用衣袖攔在面前,眯起了雙眼,卻還是向白龍看去,雖說再也看不分明,卻希望他已逸去。過得片刻,風止雪消,睜開眼來,眼前早已是空空如也,只有地上亂七八糟倒著一片閃避不及時的弟子,哪里還有白龍的蹤影?

    韓一鳴心頭一松,正要下去相幫扶躺倒在地的眾人,三點星光已自頭頂越過,各向一方飛逝,只余一道長長的光芒劃過長空。頭頂一片鉛灰色的烏雲籠罩,一股巨大壓力向下透來。韓一鳴愣了一愣,向四周一看,各門派未受傷的師長子弟,都忙于救護倒在地上的弟子,干脆也低頭去看,只是下方卻沒有靈山弟子。四周一望,靈山弟子都不熱衷于屠龍,俱是圍在外圍,因而並未被白龍所傷。

    剛轉過身來,就見眼前一名別派的弟子從空中落下。韓一鳴大驚,正想御劍過去相就,眼角處又有人自空中落下,韓一鳴還不及回頭,眼前已有人紛紛落下。這一下大出意外,只見眼前各門各派的弟子,都翻身向下落去。他們都手足攤開,身不由己向下落去,連兩眼都閉了起來。韓一鳴吃驚不小,這許多弟子,修為都參差不齊,高者高,低者低,怎麼此時都一齊向下落去?他們的寶劍,卻各自飄在空中。正在吃驚,忽覺頭暈目眩,眼前昏黑,便也沒了知覺。



第十二卷 兩難(下) 第二百六十二章 驚恐

    似乎有個萬丈深淵,他身不由己往下落,卻總也落不到底。渾身酸軟,瞑瞑之中也覺頭暈不止,耳邊呼呼風聲,卻始終沒有落到底的實在。不知過了多久才覺落到實處,那堅實的感受自背心而起,直至全身,麻木了一陣,睜開眼來,便望見上方的天空。一碧如洗的天幕之上,白雲悠悠而過,天空中已無異常,青龍已沒了蹤影。韓一鳴坐起身來,不禁又是大吃一驚。

    一片山坡之上,橫七豎八,躺的都是各派弟子。展眼一望,竟不下幾百人,皆是一動不動,仿佛死去了一般。韓一鳴大驚,先將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弟子推了推,看他身上土黃色袍服,乃是明晰同門,只是看面目並不識得,連推了幾下,那弟子“嗯”了一聲,睜開眼來,韓一鳴听他出了聲,心頭一松,道︰“師兄,你怎麼樣了?”

    那名弟子睜開眼來,也是神情迷惘,對著韓一鳴看了半晌,才道︰“我沒事。”說著動了動手腳,並無異處,翻身坐起,一見滿地躺著的人,也是大吃一驚,道︰“這,這,你,你……”韓一鳴一愣,見他已指著自己,連道了幾個“你”字,也是一愣。那名弟子四周一望,神情驚恐︰“你,你想要怎樣?”韓一鳴先是莫明其妙,不知他為何指著自己,此時一听,真是哭笑不得,難不成他以為這倒了一地的人,都是自己弄倒的?可他神情卻明白就是這意思。

    嘆了口氣,道︰“師兄,我也才醒過來。咱們也別說了,快將眾人叫醒才是要緊。”說罷起身去搖還是昏迷之中的別的弟子。他起身離去,那弟子怔了一陣,也飛快起身來,去搖動身邊之人。只是還是有些驚怕,眼神時不時向這邊瞟來,卻又飛快便溜開了去。倘或身邊之人一時搖不醒,他驚恐萬狀看向韓一鳴的雙眼簡直是如看見了殺人惡魔。

    韓一鳴若不是早先就被別人誤會過了,這時定然是挫折難當。比之從前的誤會,眼下這點誤會實在是小而又小,微不足道。反正只要他搖得人醒來,便不會再如此驚怕了。自己有何德何能,能在片刻之間便將這許多人都弄暈死過去?可惜那位師兄驚惶過度,連這個道理都想不明白。他這邊廂倒是動作極快,轉眼已搖醒了幾人,其中便有靈山派的大師兄司馬凌逸。韓一鳴早見這滿躺著的人中有靈山派的白衣,還有不少師姐。因而搖身邊之人之時,兩眼先就找到了大師兄所在。手邊之人一醒來,韓一鳴便過去搖司馬凌逸。

    司馬凌逸醒來,四周望了一望,也不發問,便喚身邊還沉昏之人醒來。過得片刻,已喚起一片人來。韓一鳴看了看那邊,離得遠些的地方,有一群女弟子還在昏睡,卻不止僅有靈山派的師姐,連別派的師姐也倒在了那方。正不知怎樣去喚醒,忽然憑空走出一個紫衣人來。肌膚如雪,容顏如花,正是紫裳。

    韓一鳴一見紫裳,立時左右張望,只見忙碌的身影全是各派弟子,各派的師長,都不在此地。正在奇怪,紫裳已走到面前,對他看了一眼,轉頭去看那群倒在地上的女弟子,忽然道︰“我來喚醒她們。”韓一鳴大為意外,卻是深知紫裳性情古怪,只是記著大師兄的囑咐,對她行了一禮,以示感謝。

    紫裳伸出手來,瑩潤若無骨的手指中,拈著一顆紫黑色種籽。韓一鳴不禁一愣,不知她要如何用這顆種籽喚醒這許多人?這顆種籽已是小而又小,只怕是風一吹,便無影無蹤了,連拿在手中,都要拈在指尖方能拈得住。正在遐想間,紫裳手指一彈,那枚種籽被彈了起來,片刻之後向下落來。紫裳伸出左掌,任那種籽落在掌心,左掌一握,右手也隨著在左手上一握,便放開手來,伸出左拳,拳心向天,慢慢張開手來。

    一棵小小的蒲公英在她掌心生長出來,似乎它的根就長在她的掌心。那蒲公英雖小,卻是片刻之後,便展開嫩葉,露出一個小小花苞來。再過得片刻,開出嫩黃花朵來,接著花朵謝去,長出種籽來。紫裳看了片刻,忽然呶起櫻唇對著掌心一吹,無數種籽飄飄搖搖,自她裳心飛起,向著躺在地上的一眾女弟子飛去。

    韓一鳴早看呆了,眼楮隨著那些種籽四處飄蕩。只見那些種籽飄過地上各位師姐的臉龐,都飛得極低,自她們的鼻孔、眼皮之上掃過,一時之間,有人抬手拂癢,有人打個輕輕的噴嚏,已坐起身醒轉過來。而蒲公英的種籽卻不停留,依舊飄飄蕩蕩向著前方飄去。韓一鳴又是意外又是驚奇,再施了一禮,道︰“多謝前輩。”紫裳頭也不回,也不應聲,只是站在原地,也不看她喚醒的那些女弟子,只是望著已飄得沒了蹤影的種籽。

    韓一鳴哪里敢去驚擾她,轉回身來,見倒在地上的師兄們已醒來大半,便是還沒醒來的,也有人叫喚,這才放下心來。忽然見大師兄遠遠對自己招了招手,轉頭看紫裳一眼,卻見她又不見了蹤影,便向那邊而去。

    來到司馬凌逸面前,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是頭一個醒來的麼?”韓一鳴怔了一怔,點了點頭。司馬凌逸道︰“嗯,師叔們呢?”韓一鳴四周看了一看︰“我也不曾見到。”司馬凌逸停了片刻道︰“嗯,好,我知道了。”韓一鳴心中有些疑惑,悄聲問道︰“大師兄,是青……”“龍”字還不曾出口,司馬凌逸已向他搖了搖頭,韓一鳴立時收住口。司馬凌逸道︰“自然是了,除此之外,誰還有這樣的本事,一時之間讓這許多人同時暈倒?”韓一鳴早有些懷疑是青龍所為,他雖是修為低下卻也怪他不得,畢竟他入靈山門下還不到一年。可大師兄是近五百年修行了,這倒在地上的許多弟子,修為都在三百年之上,瞬息之間便失去知覺,實在令人驚怕。可是師長們卻全都不見了,不知他們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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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兩難(下) 第二百六十三章 損失

    韓一鳴忍不住道︰“大師兄,師父和師叔們不知……”司馬凌逸道︰“不必擔心,咱們與尊者不可相提並論,因而尊者也不會為難咱們。便是師長們,尊者也不會為難。你看見紫裳前輩了,只要她在,師長們便平安無事。只怕師長們便在附近,設了結界,因而咱們看不到。等上些許時刻便會出來。”韓一鳴“哦”了一聲,向四周一望,紫裳早沒了蹤影,可自己也親眼見紫裳喚醒了眾位師姐,她安然無恙,各位師長也該安然無恙。

    片刻之後,前方空地上,忽然多出一個人來。正是古宏波,接著又多出一個人來,卻是江魚子,韓一鳴心知大師兄說的對。此時醒來的各派弟子又已分派別站好,對于師長們這種憑空而來,大家早已不驚異了。只要來的不是青龍、白龍,眾人都安之若素。果然隨後靜軒道人、黃松濤、平波道人也魚貫而出。緊接著盧月清、趙浩洋、陳蔚芋也走了出來,卻不見白櫻。韓一鳴正想問司馬凌逸,忽然想起白櫻師叔為了將白龍的龍鱗掩去,耗費了三百二十年修為,禁不住問司馬凌逸道︰“大師兄,白櫻師叔還好罷?”

    司馬凌逸道︰“嗯,還好,你不要擔心,白櫻師叔是千年的修為,純淨之極。沒什麼大礙的。”韓一鳴心中一松,卻也是一愣,“千年修為”?如果白櫻師叔有千年修為,怎會還是靈山最末一位師叔呢?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二師伯有八百年修為,趙師叔有七百年修為,卻還排在了白櫻師叔之上,這又是為何?

    韓一鳴自己入門比沈師兄晚了幾年,都是當之無愧的師弟,這入門的先後,是絕不能亂錯的。想了一想,對司馬凌逸道︰“大師兄,白櫻師叔有千年修為麼?”司馬凌逸道︰“是呀,我師父有千年修為,白櫻師叔有一千二百年修為,比我師父還多了一百多年。”韓一鳴又是大吃一驚,他本以為是大師兄說錯了,再問一回,大師兄便會更改回來,哪知一問,大師兄連修行的年月都說得再清楚明白不過,那是絕不會錯了。

    一時之間,更加迷惑,剛想開口詢問,便見師父師叔都已回來,眾人都是面色暗沉,不言不語。司馬凌逸已走上前去,韓一鳴滿心疑問要問大量兄,可眼下卻不是時候,只得忍著。又見別派的師長,也都是這般沉郁,心中實在不安,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悶了一天,好容易到吃晚飯之時,見大師兄在一邊,便挨了過去,先叫了聲“大師兄”,司馬凌逸道︰“小師弟,我看你似有所思,莫非有什麼話要問我?”韓一鳴本已想好要問的,卻不料大師兄如此這般明澈,反而愣了一愣,不知該如何開口相詢了。

    司馬凌逸道︰“嗯,你有何事要問,不必拘束,只要是我能解答的,都盡力與你解答。不過只有這會兒能解答了,或許我即刻便要回靈山去了。”韓一鳴呆了一呆,道︰“我們都要回靈山了麼?”心中先就一松,繼而歡喜起來。司馬凌逸笑道︰“只我一個人回去。唉,過後你便知道了,也好,我順便帶白櫻師叔回去,讓師叔先回靈山去罷。”韓一鳴一愣︰“師叔,還在這里?”眼楮四周一望,卻不見白櫻蹤影。司馬凌逸道︰“師叔現下還在這里,我順便帶師叔回靈山。”韓一鳴心中奇怪,平波道人少了兩百年修為,都還能來去自如,師叔上一千二百年的修為,少了三百多年,也該比平波道人厲害才是。可是自她親手為自己遮住了胸前的龍鱗,便失去了蹤影,這是為何?真是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心中復又擔憂起來。

    正想問大師兄回去做什麼?司馬凌逸已笑道︰“嗯,說來就來了。好啦,小師弟,咱們回來再見罷。三師叔叫我了。”韓一鳴一愣,抬起頭來,果然見師父已遠遠站一邊。司馬凌逸轉身就走,韓一鳴心中畢竟眾多疑問,也想一同跟過去,卻是邁不開腳步,眼睜睜看著師父和大師兄說了幾句話,大師兄點了點頭,駕御著青金寶劍飛速離去。

    韓一鳴呆呆站在當地,愣了一陣,忽然想起大師兄說要帶同白櫻師叔一起回去,卻只見大師兄獨自一人走了,師叔沒走,不由得又有些莫名其妙。正在左思右想,忽然听師父的聲音道︰“一鳴,你在想什麼?”韓一鳴定楮一看,師父不知何時已來到面前。

    盧月清道︰“你神不守舍,我與你說話,全然沒有應答,你在想些什麼?”原來韓一鳴想得入神,不止師父來了不知,連師父說話,也是一個字都不曾听入耳中。好在盧月清本就不太拘緊,不過一說,反而問他︰“你在想什麼?”韓一鳴嘆了口氣道︰“弟子適才听大師兄說師叔,白櫻師叔失去了三百多年靈力,要先回靈山,心中十分內疚。畢竟也是因弟子之故,師叔才損失了這些靈力的!”

    盧月清嘆道︰“你不必自責,有的事情,哪里是你做得了主的。”韓一鳴也知那枚龍鱗本是白龍的一片好心,他彈指一揮,那枚龍鱗便貼在了自己胸前。自己無法阻攔,甚而無法預知。可白櫻師叔卻因此損失了三百多年靈力,便是無心之失,也是過失。

    不禁嘆了口氣,卻听盧月清道︰“一鳴,已然過去的事情,你再想無益。你可知你們今日為何會暈倒?”韓一鳴愣了一愣,抬頭望了望天︰“青龍尊者。”盧月清微有些意外,道︰“你想到了,也不算全不聰明!”韓一鳴嘆了口氣,青龍來此,必然是要于白龍不利了。此事便是一想,都是心情沉重,轉而問道︰“師父,白櫻師叔在哪兒,弟子可以前去探望麼?”

    盧月清道︰“哦,你不必去探望了,你白櫻師叔回靈山了。”韓一鳴一愣,他明明看見大師兄是一人離開,並沒有看見師叔也跟隨同去,不禁又向師姐們歇息之處看了一眼。盧月清道︰“你白櫻師叔回靈山了,不在此處。”


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六十四章 藍櫻

    韓一鳴不禁又擔憂起來,道︰“師叔一個人走的麼?路上可會有……弟子很是擔心,請師父不要怪罪。”盧月清道︰“你是擔心,我有何要怪罪的?你不必擔心了,你師叔是與你大師兄一路走的,有你大師兄在,他們定會安然回到靈山。”韓一鳴越發糊涂了,但想師叔一千多年的修為,自己看不見,也不足為奇。

    可想到一千多年,卻又有些想不通,師叔一千多年修為,怎麼會還只是師叔呢?或許該叫師伯才是。他胡思亂想,不禁向師父看了兩眼,盧月清見他神情異樣,便問道︰“一鳴,你想什麼?”韓一鳴道︰“哦,沒什麼!”盧月清對著他打量了兩眼,盧月清雖然也有修心,卻哪里比得上秦無方,因而韓一鳴的想法,只能看透一半,另一半還是不能看透。但盧月清卻是精明之極,看韓一鳴神色,已知他心中有疑問,便道︰“一鳴,你在想什麼?或有疑問,不妨說出來,看為師可能與你解惑?”

    韓一鳴也知這個疑惑,若不是師長相助來解開,自己是無能解開的。看了看四周,此時地上的眾人都已翻身起來,各自聚成群,這里反而沒幾個人了,倒也可以放心說話。便對師父道︰“師父,六師叔是一千多年修為麼?”盧月清道︰“你白櫻師叔的確是一千多年修為。”韓一鳴听師父說出這句話來,心知大師兄不曾說錯,自己也不曾听錯。

    不由得更是好奇,難道師叔從前在別的門派下修行,接下來才到靈山的麼?這樣一想,也覺沒有什麼意外了,輕輕點了點頭。他這樣一想,盧月清卻是立時便知曉得一清二楚了,道︰“一鳴,你來,你來。你可知你白櫻師叔隨在你師祖身邊多少年了?”韓一鳴搖了搖頭,盧月清道︰“你白櫻師叔隨在你師祖身邊快一千三百年了,確實是在我們乃至你大師伯入門之前就在你師祖身邊。雖說她早早就開始修行,但進入靈山派,卻是幾百年之後的事情,因而她只是你的師叔。”原來如此,韓一鳴恍然大悟。

    只是三百二十年,仍是一段極其漫長的歲月,一想及此,心中依舊欠疚︰“折損了師叔這許多年修為,弟子實在是不安!”盧月清嘆了口氣︰“一鳴,當年你師祖喜好伺弄奇花異草,雲游四方之時,見了異樣花草,都會想方設法求來種苗,種在門前!”韓一鳴不禁想起靈山之上那不可思議的奇花異草,還有已然成精的芝草,原來都是這樣來的。蒔弄花草,本來就怡情養性,也難怪白櫻師叔總是不沾塵埃,出塵飄逸。靈山之上,本已是淨土,每日里再對著青青碧草,滿地繁花,確實滌蕩心田。哪里還有塵世煩惱?

    停了一停,盧月清道︰“靈山之上的異樣花草,大多是你師祖的收羅來的。後來你白櫻師叔也收集了些,這是後話了,咱們接著說先前的。那時你師祖也還是弟子,有一年到南方雲游,見到了一種從未見過的花木。葉片厚實,色澤墨綠,花開如海碗那麼大,花瓣豐潤,色澤繽紛,遠遠看去,真似雲霞一般絢爛。

    你師祖多方打听,得知叫做山茶。其後慢慢得知,山茶也品種繁多,就收集了許多來,慢慢栽培。”韓一鳴自來也不曾听過這種花,但想是南方生長,不得見也就不意外了。

    盧月清道︰“茶花有個品種,叫做恨天高,師父只聞其名,不曾見過其真面目,十分好奇。本來嘛,愛花之人,見了稀奇品種,總是想對著好生看上一看的。哪知之後再去南方幾次,都不曾見過,越發想一睹真容了。後來又去,終于見到了。自然也收了一苗恨天高回來。說來也是有緣,這苗恨天高旁邊,長著一株從未開過花的茶花。

    南方民風淳樸,人多憨厚,自地上起出這苗恨天高時,便將那株茶花也起了出來,說是一並送與師父了。只是這株茶花還未開過花,不知是什麼品種。師父便帶了回來,一並種在窗前。那株茶花在一年之後,便開出大如圓盤的花朵來。花瓣白如霜雪,只是有幾瓣花瓣之上,有著些許雜色。卻不是常見的粉色或紅色,茶花之中,本有雜色品種。但凡雜色,都是紅白相間,或是粉白相映,甚是燦爛。只是這株白花,花瓣上的雜色,卻是湛藍。”

    听一這里,韓一鳴忍不住道︰“可是白櫻師叔所施法術時,拿出來的花瓣那樣?”盧月清道︰“是。就是那樣。”韓一鳴不禁回想那花瓣,看上去瑩潤到了極點,想象不出若是整一朵花都是那樣,會是怎樣的美麗。

    盧月清道︰“師父也很喜愛這株茶花,只是不知其名。但愛花之人,並非是色色都要名種才喜歡。見這盆花長開出來,真是冰清玉潔,便移至屋中書桌邊。直至靈山建成,這株藍櫻都一直養在師父的書桌旁!這盆花也極繁盛,每朵花都開六十天之上。後來多年之後,師父在南方極偏僻之地,見到了類似的一株白茶,才打听到這種茶花的名字,叫做藍櫻。倒也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但的確是不多見的類別。”

    韓一鳴一愣,心中一動,盧月清又道︰“百多年後。這株茶花長出一個小小花苞來,卻是每二十年方才張開一片花瓣來,直至所有三十六片花瓣張開之後,修成人形,師父因花瓣潔白,便給它取名叫做白櫻!師父收了白櫻師妹入門,從此,成了你們的六師叔!韓一鳴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看著師父。

    盧月清道︰此事道中同人人盡皆知,藍櫻成天在師父的燻陶之下,看著師父琴棋書畫,也飽受燻陶,再听師父與我們談經論道,自然也受益不少,修成人形,也是它的機緣。後來我才知,南方之地,草木繁盛,有的草木逾千年而不死,有的則是精氣充足,花開萬朵。原來草木也是有精靈的,既然靈芝能夠修成仙芝,那麼藍櫻修成白櫻也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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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六十五章 談情

    此時方知為何白櫻師叔永遠沒有塵世煙火氣味,永遠都是那樣清逸出塵。她本身就是一朵絕世之花,再沒有另一朵花能修成白櫻師叔!一時之間感觸良多,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默默不語。

    盧月清道︰“白櫻師妹雖是最早在師父身邊的,但卻是最晚入門的弟子。那時我們靈山已經有了七名弟子,她是第八名弟子。草木慧靈,也能成人,因而我們都異常敬重她。”韓一鳴怔怔無語,盧月清嘆道︰“從前人人都道禽獸有義、卉木無情,禽獸有義不假,但卉木哪里無情了?你白櫻師叔無情麼?無情便不會救你!便不是你,靈山的任何一個弟子,她都不會見死不救。”韓一鳴依舊說不出來話來,至此才明白,為何白櫻師叔的法術總是那樣賞心悅目,令人心曠神怡。她本來便不食人間煙火,法術里自然也沒有煙火氣味了。

    呆了一陣,才回過神來,只听師父嘆了口氣道︰“她一下失去三百多年靈力,自然會呈現出本相來。”韓一鳴不由得想到那日白櫻師叔身上的幾抹藍色,以及自己胸前那一抹湛藍。此時想起,不再是清新涼爽,倒是燙目刺心了。原來,別人救了自己性命,也是這樣讓人難以承受。一時之間,從前往事,都翻上心頭,眼中濕潤,卻是咬緊了牙關,絕不顯露。

    過得好一陣,才又听師父道︰“你六師叔回去靈山她的靈根之上,便無大礙。你也不必為此難過,本來我們這些做師長的,為了弟子們,便要竭盡所能的。換了是別的師長,也是這樣做的。入了本門,便是我們的責任了。”見他還是難過,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好啦,你白櫻師叔雖然有情,卻又不是情孽牽連的情,只是最為純樸自然的情感。因而修為純淨,不為情孽牽連打擾,她的修為就純淨到了極點,這點損失,還不至于有什麼防礙!”

    韓一鳴道︰“哦,情,還有這許多不同麼?”盧月清道︰“那是自然,情有幾種,凡是人都有幾種情。只是你白櫻師叔修為到此,只有其中一種。”韓一鳴經歷淺薄,但也知這其中頗有些門道,要請師父指教,正想開口,盧月清道︰“情分為數種。人與父母兄弟姊妹之間的情誼,稱為骨肉親情。與親朋密友之間的情誼,稱為手足情誼。與發自內心的所愛之人的情誼,稱為兒女私情。大凡人與人之間的情誼,便是這三種。這三種情,也是人與生俱來的。你白櫻師叔不是肉體凡胎,沒有骨肉親情。她也沒有兒女私情,她所有的,只是手足情誼。”

    听到這里,韓一鳴不禁有些怔著,也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盧月清道︰“因而白櫻師妹對靈山門下弟子,才真做到了一視同仁。這是我們幾位做師兄的都沒能做到的,畢竟我們還是凡俗之人,雖說是盡力對弟子們一視同仁,實則卻很難不到。畢竟人都有喜好,有時會因弟子的資質而區別對待,有時會因些許事物的纏繞而有所偏向,有時卻因一點緣份,便失去了平和心態。只有你白櫻師叔,不會為這些凡俗情意左右。因而靈山之上,她是對弟子們最為公道的。此時受傷的若是別的弟子,她一樣也是傾盡全力來相助的!”

    韓一鳴不禁想起從前白櫻師叔見到紫裳時的模樣來,那便該算她為凡俗情意左右了罷。雖說此時已不能確切記得當日的情景,可他卻總覺白櫻師叔對紫裳極是冷淡與不屑。不過紫裳乃是一個閑散修道之人,與靈山弟子不同,再說他自己對紫裳也是敬而遠之。即便那晚與紫裳一同看著白龍夫婦離去,紫裳顯然與眾不同,但他仍舊覺得紫裳極之難纏,離得遠遠的才好。

    不禁有些感嘆,原來靈物可以修行到無情無欲,冷酷到極點。卻也可以修行到情理皆透,便如白櫻師叔一般。雖說她只有手足情誼,卻已叫人感動不已。不禁也想,若是多修行些時候,白櫻師叔豈不是天下完人?不知不覺之中,已將白櫻師叔歸為靈物了。一株花木,能修行到這一步,當得起靈物二字了。

    正在胡思亂想,忽然遠遠見元慧走到師門眾人歇息之處,對著眾位師長望了一望,又向這邊望來。遠遠看見韓一鳴,便微微一笑,向著這邊走了過來。韓一鳴自來便有些遠著他,乃是因自己缺少機變,元慧卻是聰明之極,生怕他叫自己入他門中,自己不能應對。一見他向這邊過來,便生走意!只是師父還站在這里,做弟子的哪里好擅自走開?但著實不想與元慧面對面,卻是不得不站著。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卻听師父道︰“一鳴,一昧回避,豈是丈夫所為?難不成將來你也事事回避?”韓一鳴心頭一動,是呀,終要有面對的時刻。將心一橫,道︰“多謝師父指點。”盧月清道︰“凡事你自有看法,你認為是對的,便去做罷。既便最後錯了,也總比沒有經過要好。不必太多顧忌!”韓一鳴不禁想起平波道人來,想起蟲蜃之中他失算之事,深有感觸,不禁點了點頭。

    盧月清說罷,對著走近來的元慧看了一看,道︰“咦,他倒是極聰明。從前看他也是良材美質,但尚不如現在這般七竅玲瓏。也不知是什麼竟使他智慧開啟,智珠明亮了?”韓一鳴哪里有這個眼力,對著行近來的元慧看了一眼,並不出奇,卻也知看人識人也是一種修為,只待自己慢慢去修行罷了,不必再問。

    轉眼間,元慧已來到面前。他先對盧月清施了一禮︰“原來師叔也在此,弟子參見師叔。”盧月清哈哈一笑,道︰“元慧,你可是越來越出類拔萃了。”元慧微微一笑︰“師叔謬贊了,弟子愚魯,還請師叔閑暇之時,多加指點才是。”——

    元慧來干什麼,請書友們關注明天的內容!兵兵非常感謝書友們的關愛!非常感謝。有的書友可能會不喜歡這本書,這並沒有關系,因為大家都會有自己喜歡的書,也都會有自己不喜歡的書。隨大家的心情而已。但對于喜歡這本書的書友們,兵兵只能說把後面寫得更加好看,以報答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非草木

    盧月清道︰不敢不敢,你自有智慧,何須我來指點。對了,你是來尋一鳴的罷,一鳴,你若有不明白之事,多請元慧師兄指點才是。韓一鳴看了元慧一眼,道︰弟子謹遵師父教導。盧月清徑自走了開去,只留下韓一鳴與元慧站在當地。

    元慧對著盧月清的背影道︰多謝師叔。又施了一禮,直起身來,盧月清早走得蹤影全無,只有韓一鳴心懷戒備,兩眼看著元慧,一瞬都不瞬。元慧微微一笑道︰師弟,你還在怪我說出你身上有龍麟麼?韓一鳴不禁又想起他出來指出自己身有龍麟一事,更加戒備起來。元慧看了看左右,這才道︰師弟,雖說你並不承認,可是你身上的確有一枚白龍的龍麟。即便被白櫻師叔遮掩了,我也還能看到。不過師弟,你不用擔心,我再不會說出來了。”

    韓一鳴微有些意外,卻還是不言聲。元慧道︰“師弟,凡事皆有因緣。我雖不知你與白龍有何過往,但我料定你與它之間,並非僅僅是點頭之誼。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從今往後,再不會向別人說起此事。便是草木,也大多有情。何況我呢?”韓一鳴萬不料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感觸頗多。

    兩人都不出聲,過得一陣,元慧道︰“師弟,我說出此事之後,也頗有些後悔。當時也只是因屠龍一事拖延甚久,想早些了事,也好早些回去,再者我想咱們哪里是白龍的對手,只是想請得它來,好言相勸,或許能勸得它與青龍尊者對面相談,也算對青龍尊者有個交待。好在我所說不多,不曾給師弟與白龍帶來不便,師弟你不會怪我罷?”韓一鳴嘆了口氣︰“師兄,此事就不必提了!”元慧笑道︰“多謝師弟體諒!”說著,作了一揖。韓一鳴嚇了一跳,道;“師兄不必如此,我當不起!”元慧笑道︰“師弟,這是給你賠個不是,也是向白龍賠個不是。從今往後,此事師兄與你是同種看法,絕不會再對別人說起。若是有人因此逼迫于你,我定與師弟同聲同氣。一切因我而起,還望師弟不要怪我,能給我一個補過的機會!”

    韓一鳴頗有些猶豫,眼看元慧面上一片誠懇,但想著眾人之前指證自己之時,他卻是另一副嘴臉,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相信他?韓一鳴從來不會心口不一,此時心中有疑惑,自然神色遲疑,不接元慧的話頭。元慧嘆道︰“師弟,我已與我師父與師兄弟們都說過了,此事乃是我看花了眼。便是別的師長再問起此事來,我也只說是自己看花了眼,再不會讓師弟為難!這事就讓我來一力承擔罷,今日來尋師弟,也就是要對師弟說,若是再有師長們問起,師弟只說是我看走了眼。師長們若有不信,或是有對師弟質疑之辭,都由我來承擔,如何?”

    他此時面上誠懇之極,韓一鳴不禁沉吟起來,本來便擔心此間這許多人,此事未必便能如此罷休,忽然听得他要一力承擔,意外之外,也有些擔憂。但想他確實是看到了那枚龍麟,他的目光的確獨到。此時卻要改口,說是自己眼花了,想必也要面對眾多責難,不禁在心中嘆息。元慧微微一笑︰“師弟不必為我擔憂,本來我修行也只是平常,也不怕別人說我什麼。畢竟我只是一名弟子,修為低下,看走了眼,也無可厚非。師弟能體諒我這番苦心,便要多謝你了。”說著,對著韓一鳴施了一禮。韓一鳴嚇了一跳,趕緊還禮︰“師兄不必如此多禮,我記下了!多謝師兄!”

    元慧直起身來,笑道︰“師弟不必如此驚異,我從前不知輕重,經此一回方知,話不能輕易說出口來,無心之語,往往造成無心之失。有此感悟,乃是師弟惠賜,因而感激不盡!”韓一鳴听他這句話,心中也生出無限感慨,嘆了口氣。

    停了片刻,元慧道;“師弟,還有一事。”停了一停,似是不知該如何啟齒,韓一鳴心中一動,不禁又有些戒備,防備他說出要自己入他塵溪山門派的話來。卻听元慧咳了一聲,果然道︰“從前我曾與師弟說過,要請師弟入我塵溪山門下之事……”韓一鳴心中暗暗戒備,早知他會舊事重提,此時听他說出來了,便搜腸刮肚地尋覓說辭,要一次拒絕到底。

    正在思索,忽然听元慧道︰“那事,就請師弟當我不曾說過罷!”他一語即出,倒將韓一鳴驚呆在了當地。韓一鳴已想過要明白告訴他自己不會入他門下,只是正在胸中措辭。哪知卻听他如此說出一句話,立時便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怔怔望著元慧,唯恐自己听錯了。但看元慧神情認真,卻是不曾听錯。

    元慧笑道︰“說到門戶,實在是再不好意思啟齒了。同是修行,在此與在彼又有何不同?師弟在靈山,與我在塵溪山,並沒什麼不同。本來我也沒什麼打算,見識短淺,以為總在一門之中,才算親密。現在看來,師弟比我明白得多了,因此這事,就請師弟當我不曾說過罷!”韓一鳴听他說完,不禁想起從前大師伯說的“在家”與“在寺”並無相差來,不禁點了點頭。元慧說到這事,必然也是想通透了,不必再提從前。于是道︰“多謝師兄體諒。”元慧道︰“好啦,師弟,你若有什麼事要吩咐,只管來尋我便是。叫我一聲師兄,我已是開心得不得了,咱們雖不在一門之中,卻也與同在一門之中一般無二!”

    韓一鳴猛然想起從前想問他的誅魔時刻來,但想起他那時回答時的態度,又忍住了。元慧道︰“師弟,你曾問過我一件事,師弟可還想知道?”韓一鳴心中一動,看著元慧,元慧道︰“師弟,我可以說與師弟听,只不過不是在此時。”韓一鳴道︰“師兄所說是要何時?”元慧頓了一頓道︰“我也不知。不過我總會說與你听就是了!”韓一鳴心道︰“各人都有各人的難處,他若不說,我何苦強人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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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六十七章 善變

    正要開口說話,元慧已道︰多謝師弟相信我,並非我要賣這個關子,不爽快說與師弟。實則是此事我記得不多,起始之時,我是什麼都不記得。過了十來年,想起來些許,卻是在夢中夢到,大聲叫喊。醒來後歷歷在目,問過我師父,才知道那便是我不記得的時刻。只是這樣的夢,或許十多年會有,也或許二、三十年才有一回。便是到如今了,我也才夢到過五回,並且是支離破碎,難以拼湊在一起。這更加令人迷惑了,要麼一點不知,要麼就是知道得清楚明白才好。這樣一知半解,很讓人懸心。”

    韓一鳴萬不料他是這樣的,那麼比之自身,他更加難過了。自身對那時刻是知道得明明白白的,只是說不出來罷了。雖說不知曉那魔星的來龍去脈,也問不出來。但他與自己相遇之後的點點滴滴都記得再清楚不過,並無遺漏,而元慧,卻是只知道一鱗半爪,便知再也不用問了,問也無濟于事!

    元慧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師弟,我曾我師父說過,但凡常人遭遇到魔星之後,都會有異于常人之處。我也曾請問過明晰師兄,听說他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而我自己還能想起來的,零碎得無法拼湊!無名根本不必去問,他常常是數年都不吭一聲的。你呢?我也不必問了,你那日一開口,我便知你也有疑惑,或許咱們都注定就是要殘缺不全的!”

    韓一鳴不由也心生感慨,從此後再也不用去想這許多。畢竟他已經死了,雖說死得蹊蹺,但總是死了。便是如今的自己去面對當時的情景,只怕也不能將那結局改變分毫。不禁嘆了口氣,卻听元慧又道︰“我就這樣等著,等著有朝一日能這些夢都連接起來,等到那時,還會有什麼不明白麼?不會了罷!凡事都會有明白的一天,不是麼?”韓一鳴不禁道︰“師兄說得有理。”元慧道︰“師弟,你叫我一聲師兄,我也當你是師弟,便請師弟往後不要再躲避我了。”韓一鳴不禁面上一紅,從來大師兄都為自己擋元慧的駕,哪知元慧也看得清清楚楚。當下道︰“師兄勿怪,是小弟無禮了,還請師兄原宥!”

    元慧一笑︰“不必掛懷!告辭!”轉身離去,韓一鳴松了口氣,正要走開,忽然一個人憑空自身邊走出來,兩道劍眉微鎖,對著元慧的背影沉思。韓一鳴先是毫無防備,吃了一驚,但卻見那人是四師叔陳蔚芋,一驚之後,放下心來。

    陳蔚芋兩眼對著元慧背影看了看,眉頭微微皺起。韓一鳴不由得也對元慧的背影看了兩眼,但見他身形挺拔,一身灰衣,卻看上去干淨爽利,衣袂翩然,頗有些出塵之態。但想他的修為也比自己高深,有這點出塵之態實在不算出乎意料之外。韓一鳴本就十分向往師長們的出塵之態,此時見元慧背影中也有飄然之態,不覺多看了兩眼。

    回過頭來,依舊見四師叔對著元慧背影細看。正要出聲,陳蔚芋已豎起食指,輕輕搖了搖。伸出手來,空中一抹,一抓,韓一鳴霍然望見元慧背影心口處一點白光,燦若星辰!陳蔚芋眉頭緊鎖,怔怔看著,卻不言語。韓一鳴也不敢打擾,站在一邊。陳蔚芋低聲道︰“果然厲害,將靈力都封在了胸口。還差點瞞過了我的眼楮!”

    過得一陣,元慧已走入那邊眾人之中,陳蔚芋這才回過頭來,道︰“一鳴,元慧此人,你有沒有察覺有什麼異樣之處?”韓一鳴聞言一愣,不明白師叔為何出此言語,遠遠向著元慧的去處看了一眼,在他眼中,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搖了搖頭。

    陳蔚芋遙遙對著人群之中的元慧又看了一眼︰“他這幾日每日都與前日不同,我每每見他,都覺得與上一回想見不同。不知是為何,他竟變得如此之快?也不盡然是靈力的凝聚的緣故,可他到底是為何會這樣多變?”韓一鳴哪里接得上口,只是听著。陳蔚芋看了他一眼,道︰“一鳴,你可記得你第一面見元慧是什麼樣子?”韓一鳴摸不著頭腦,元慧不都是這樣麼?還不知該如何開口,陳蔚芋已道︰“並非是說他的外貌,而是說他前前後後對你所說的話語及勢態。”

    韓一鳴立時明白師叔為何會說元慧“變得如此之快”了,初次見元慧之時,他並不出色,甚而不似明晰那般引人注目。元慧看似一名尋常弟子,除去騰蛟寶劍之外,他並無特異之處。可惜初次相見之時,自己連騰蛟寶劍的名聲都不曾听說,也不曾留意他背上的寶劍。若是自己平日多留心些,也不會對著寶劍卻不知不識。

    及至後來每次與元慧相見,都有出人意料之處,此時靜下心來一想,這些意外,確也算得上變化了,只是自己還是不能明白這些變化自何處而來。陳蔚芋看著元慧道︰“一鳴,此人你確要十分小心留意才是,聰明太過,難免就會奸狡。他算得上一個奸詐狡猾之輩了!只不過還算不得大奸大惡,你只須多加留意便是了。”韓一鳴十分驚詫,陳蔚芋道︰“也就是如此罷了,我倒還想看看他還要如何變化!”

    韓一鳴愣了一愣,卻也說不出話來,元慧還要變下去麼?但看師叔的神態,知道不是玩笑,不知該如何搭言,只站在一邊不說話。片刻之後,陳蔚芋收回眼光,對韓一鳴看了一眼,嘆了口氣道︰“一鳴,你也要長些心眼,凡事多加思索才是!”韓一鳴不禁紅了臉,他確實不會凡事思索,更不用說多加思索了。自來懶散慣了,也不在意,何況靈山派中人人都比他年長,也比他多有見識,早听師兄們說出結果來,哪里還會去多加考慮。但此時師叔說起,也頗為不好意思,道︰“是,師叔教導得是。”——



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六十八章 靈山掌門
  
    陳蔚芋道︰“你是個極有靈氣的弟子,性情也極為踏實。就只一樣不好,凡事不愛多想。修行大多是修心,修心便是要思想的,凡事百情都有蹤跡可尋,所謂一通百通,你若是從頭至尾想明白了一件事,連枝稍節末的細處都想得明明白白,那麼也就沒有想不明白的事了。所需的不過是時刻罷了!一鳴,你可曾想過,若是有朝一日,靈山交到了你的手中,你成為了靈山的掌門,你會怎樣?你該怎樣?”

    韓一鳴聞言嚇了一跳,睜大了雙眼,看著這位師叔,這念頭他可是從未有過。此時師叔對他說起這話題令他震驚不已,現任掌門還在,便想到自己當新任掌門,如同父母還在生就謀奪家財一般,韓一鳴從前雖是膽小懦弱,但這樣的不敬不孝,卻是從來都不曾有過的。但見四師叔雙目灼灼,看著自己,硬是要自己說出個所以然來,便道︰“弟子從未想過!”陳蔚芋道︰“那你現下便想上一想罷!”

    韓一鳴兩眼睜得溜圓,看著這位師叔。陳蔚芋面上神情坦白而又淡然,全然沒有玩笑的意思,囁嚅道︰“師叔,這個念頭弟子可從未有過!唯有大師伯才能執掌靈山,弟子可不敢與大師伯相提並論!連想也不曾想過!”陳蔚芋冷笑一聲︰“你還真是迂腐!靈山本是有靈之山,誰能執掌靈山可不是由我們說了算的,靈山弟子皆有份執掌靈山,只看是誰能夠真正執掌!你當執掌靈山便是從此在山上頤指氣使麼?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听陳蔚芋這樣一說,韓一鳴不禁有些臉紅,只是他見識短淺,哪里插得上嘴,頗有些怕這位師叔再問下去,自己不能回答,卻也不敢走開,只能听著師叔繼續說下去。陳蔚芋道︰“我問你,何為靈山?”這倒是听過的,韓一鳴松了口氣道︰“大師伯說過,靈山乃是有靈之山,靈山之上,萬物有靈。不知我答的可對?”陳蔚芋點了點頭道︰“何為有靈?”

    這一問又問得韓一鳴又答不上來,陳蔚芋倒也不為難他自行解釋道︰“靈有靈巧、靈活之意,也有神靈之意,還有聰明、通曉事理之意。靈山之靈,諸般含意都囊括其中。因而誰執掌靈山,不是由我們這些做師長的說了算,而是任由靈山挑選!”韓一鳴大吃一驚,任由靈山挑選?這靈山要怎樣挑選,卻是不敢問出來。並非是怕師叔覺得自己心中有了異想,而是覺得自己這問題問得傻透了。既然是靈山挑選,問師叔能問出什麼來?

    陳蔚芋道︰“但凡靈山弟子,都有靈根,都可能成為靈山掌門。畢竟你大師伯也需下山來,四處游歷,以增見識。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用日新月異來說世間變化,絕不為過。若是這時你有了這個機緣,大師伯將靈山交在你的手上,你要怎樣?靈山之上,一草一木都有靈,萬物有靈,這許多靈物一時之間到了你的手上,你如何是好?靈山掌門,不止法術讓它們都心悅臣服,還要讓它們能夠繼續這樂土之上怡然自得地生長下去!”

    韓一鳴張口結舌,一個字都答不上來。忽然有幾人自歇息之處走了過來。陳蔚芋便不再說,那幾人都穿著土黃色袍服,韓一鳴已見其中一人器宇不凡,乃是明晰。轉眼他們已來到面前,收住了腳步,對著陳蔚芋行禮,都叫道︰“師叔。”陳蔚芋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他們才直起身過去。明晰大器沉穩,他的幾個同門也是十分穩健之輩,陳蔚芋站在他們面前,反倒更加年輕些,因而他們畢恭畢敬的樣子,多少有些異常。

    待他們走過去了,韓一鳴才道︰“師叔,靈山不是由大師伯執掌麼,便是將來也還有師叔們,再不然還有大師兄……”他言下之意乃是這些事,不必他這最不成器的弟子來思慮。陳蔚芋怎會不知?對他看了一眼道︰“嗯,你說的對,但掌門傳與大弟子,並非定規,靈山也不會這樣。執掌靈山,並非易事,單說靈山之上的靈物,何等刁鑽古怪,你便知道執掌靈山並非易事了!你見逍遙賣過誰的帳?你又見它听過誰的話,除去你師祖能讓它心服口服之外,便是我大師兄,它也只是心服,面上絕對不服的。若是換了別人執掌靈山,不是它認可的,定會跳出來放肆為難,興風作浪!”韓一鳴不禁想起小乖對大師伯做的那個極大的鬼臉來,忍不住微微一笑。

    陳蔚芋道︰“哪一個門派之中有一件靈物,都令人羨慕不已。而靈山卻不止有一件靈物,靈花靈草咱們都不說了,這些都不算在其中。靈山的靈物可不止逍遙一個!靈物總有些與眾不同之處,多有幾個,可想而知有多麼難纏了。靈山雖是樂土,但還與外界修道之士相互之間有音訊相通,比如這回屠龍,不也須得來麼?”韓一鳴不禁點了點頭,陳蔚芋道︰“因此,靈山的執掌,並非易事。說到底,除去你師祖一人,我還不曾見誰能一人算得上真正執掌得了靈山!”

    此事便不是韓一鳴能置喙的了,只有低頭聆听的份兒。陳蔚芋道︰“因此,你大師伯自你師祖下山之後,便不曾下過靈山。將靈山之下的事物,都交由我們來辦。因而靈山,實則是人人的責任,並非一人的擔當。”韓一鳴不禁點了點頭。陳蔚芋道︰“事已至此,你也是靈山弟子,將來也會有自己須要擔當的責任,便是弟子,也會有擔當責任的時候。還是凡事多加思索罷!”

    韓一鳴不禁道︰“師叔說的是,弟子太怠惰了……”話音未落,胸前一點溫熱散開,耳中傳來一聲雷響,眼前一片雪光,頓時將下面要說的話都打斷了。片刻之後,雪光消失,自己還是站在當地,師叔還在對面,正要說話,忽然陳蔚芋道︰“白龍!”飛身而起,轉眼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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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雙結界

    韓一鳴手指一彈,召出鳴淵寶劍來,飛上天空。只見那邊眾人都不知不覺似的,正要出聲,忽然覺兩耳之中似是灌入了什麼,再也听不真切,眼前的一切都慢慢消失,知道白龍又做了結界。前向前一看,深深的混沌之中,師叔的身影已極是渺小,如風箏飛上了極高的天空,只有一點蹤跡還在前方。當下也直追上去。

    說來也怪,看上去他與陳蔚芋相距似是極其遙遠,但他一動了追趕的念頭,卻是轉瞬便趕到陳蔚芋身邊,陳蔚芋道︰“我……開……”他的聲音時斷時續,听得並不分明,韓一鳴正要再問,忽然眼前幾個小小光點飛過,如螢火一般大小,韓一鳴正要伸手將這兩點螢火拂開,抬起手來,卻定住了眼楮。只見那幾點小小螢火之中,一點色澤雪白,其余幾點皆為土黃,定楮一看,竟是幾個極小的人,每個人不過半寸大小!

    韓一鳴大吃一驚,向陳蔚芋看了一眼,陳蔚芋口唇微動,片刻之後道︰“小心!”這一聲是听得再分明不過了,話音未落,韓一鳴只覺腳下一晃,身不由己,已向著他們飄了過去。忽然身後一股大力傳來,韓一鳴回頭一看,只見陳蔚芋已定在空中,右手食中二指指著自己,兩眼之中,靈光閃動。陳蔚芋猛然將那指著自己的手向左一引一收,韓一鳴只見那幾個螢火蟲一般的小人離自己越來越遠,片刻之後,已退到陳蔚芋身邊。

    陳蔚芋道︰“在別人的結界之中,定要十分小心在意才是!白龍雖未成龍,但它的修為豈是你能小看的?”韓一鳴心知師叔說的對,但還是焦急萬分。說不明白是擔心白龍還是擔心明晰。他不想白龍死在明晰手上,也不想明晰死在白龍手上。江魚子雖與自己之間雖有些不快,但明晰此人,與他的師父全然不同,頗有磊落之態,與白龍的瀟灑也不盡相同,卻都讓人激賞。明晰不會是白龍的對手,若是真斗起來,傷的必定是明晰。這個結果,也是韓一鳴不願意目睹的。

    因此他雖是被陳蔚芋拉了回來,眼楮卻緊緊盯著前方飄浮著的幾點螢火。陳蔚芋道︰“你自己小心,這是個結中結!白龍與他們又在另一個結界之中,我先看一看,咱們再進去!”韓一鳴本以為師叔抓回自己來,為的是不讓自己進去,哪知師叔這樣說,大出意料。眼楮緊盯著那幾點螢光,口中問道︰“師叔,咱們也要進去麼?”

    陳蔚芋道︰“那是自然,雖說明晰不是我們靈山弟子,但咱們不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韓一鳴心中一熱,回過頭來看了看師叔。與這位師叔相處時日不長,但深知這位師叔最是機敏,不知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他去。韓一鳴本來擔心師叔不會出手相助,畢竟過于聰明之人,都善于審時度勢,明晰又不是本派弟子,師叔若不出手相助,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听到師叔要出手相助,心中自然熱絡了起來,叫了聲︰“師叔!”陳蔚芋兩眼盯著幾點螢火看了看,道︰“白龍若要結果他們,是易如反掌,這樣引得他們一連進了兩個結界,就要小心了。只怕另有他圖!”韓一鳴不禁心道︰“師叔果然極有見地,若不是他說破,自己哪里想得到這里。”陳蔚芋道︰“明晰雖不是靈山弟子,但我們卻不能袖手旁觀!一鳴,別派師長是若是見了你遇此險境,也絕不會視而不見!”韓一鳴心中一動,暗想道︰“平波老道只怕就不會作此想法!”

    這念頭還未閃過,陳蔚芋已道︰“平波道長也不會毫不動容。他便是有千般想法,也會出手相助,這一點你盡可以放心!”他口中雖是說著這話,眼楮卻不曾離開那幾點小小人影,韓一鳴一時放下心來,卻又有些焦急,也不知自己急的是什麼,只是不好催出聲來,只是在一邊險些要催出聲來。

    幾點螢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飄浮不定,或急或緩,看不出其中玄妙,但令人十分擔心,畢竟那是一條白龍,雖未得道,卻不能和人同日而語。白龍連輕吹一口氣,都讓肉體凡胎不能承受,若是真的敵對起來,只怕這幾名弟子都不能逃得活口。偏偏只是師叔在一邊看著,韓一鳴急得額頭冒汗,卻是不好出聲催促。

    陳蔚芋又看了一陣,道︰“好,一鳴,你隨我來!兩個結界套在一起,你只要稍有偏差,便是萬劫不復!”韓一鳴正躍躍欲動,一听這話,不禁一呆,看了看師叔,陳蔚芋道︰“每個結界,都是靈力所成,兩個結界之間,必然就有靈力沖突,你若是走在兩個結界之中,會被靈力沖成碎片。你定要聚精會神,我能帶你走,卻要你自己集中精神,將雜念都拋開。此時心中有雜念,只會害了你!你要記住,分心雜念不但害了你,還于事無補!”韓一鳴心中一凜,深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陳蔚芋伸出手來,抓住他的左臂,便向前走去。

    這一步跨了出來,韓一鳴只覺眼前的迷朦都輕輕顫動,如水波一般輕顫、迷糊。瞬間,一陣呼嘯響徹腦海。不知自哪里傳來一陣呼嘯,並不響亮,卻浸透了渴望,從自己心靈之中直透出來。那聲音極近,就似自他自己腦海之中傳出來一般,從左耳傳自右耳,又反彈回來。韓一鳴吃了一驚,愣了一愣,腳下已沉重無比,一步都邁不出去。

    韓一鳴不禁一怔,向師叔一看,只見師叔身上透出靈光,靈光自他身上滲了出來,連自己的左臂都沐浴在了靈光之中,可除去左臂之外,身上卻開始疼痛起來。似乎有無數只手,用力拉扯著自己,讓自己不能前行。再眨了一下眼楮,那拉扯的手越發狠了,力量極大,扯得他全身都似要散了開來一般!他看不見這些力道自何處而來,也無從擺脫——



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七十章 碎玉

    忽然陳蔚芋的聲音道︰聚精會神!韓一鳴一凜,忍著四分五裂的疼痛,閉了閉眼楮,再睜開眼來,勉力提起腳步來,向前邁出一步,只見本來已迷糊了的前方有幾點小小螢光明亮起來,便盯著細看。漸漸那拉扯她的力量都慢慢消失,韓一鳴身上輕松了起來,正想向前,忽然左面有人一扯,身子已向左傾去,頓時便失去了重心,向著左邊倒進去!

    他眼前一明一暗,陳蔚芋身形已顯現出來,回頭看了韓一鳴一眼,韓一鳴霍然驚見他兩道劍眉之間,多了一點雪白。定楮一看,乃是一團白霧在他眉間轉動,如同旋風一般,卻並不是自他的肌膚間透出來,而是不知自哪方凝聚起來,在他肌膚之上不到一分之處,慢慢旋轉。陳蔚芋喝道︰什麼時刻了!你還遲疑什麼?你要害死這許多人的性命麼?韓一鳴才知自己適才那一愣,險些連師叔也牽連進去,不但救不了明晰,還要饒上自己和師叔的性命。原來在兩重靈力之間,竟是生死關頭。當下暗自發誓,永不會再這樣遲疑!

    陳蔚芋道︰性命懸之一線,永不要遲疑回頭!韓一鳴道︰是!陳蔚芋兩眼靈光閃動,向前望去,韓一鳴也向前望去,結界之中,本分不清遠近,但前方數人已顯現出與自身一般大小,二人已進了這個結界,只是離他們還有些距離,這倒不怕了,只要趕過去便是了。

    二人正要趕上前去,忽然前方一亮,白龍修長的身軀起伏游動,長尾自二人面前一劃而過!陳蔚芋道︰不好,白龍要下殺手了!韓一鳴大吃一驚,陳蔚芋已如流星一般,趕上前去,韓一鳴召出鳴淵寶劍來,跟在後方。他還只會御劍飛行,不會如眾位師長那般快捷飛行。但這半年多來他御劍飛行也是頗有進境,飛得穩且不說,且是極快。他的鳴淵寶劍也用得越發純熟了,出劍收劍都到了間不容發的地步。因而緊緊跟隨在陳蔚芋身後,不曾被拉下半步。

    忽然前方一道瑩潤的光芒劃過,瞬間化做點點碎光,向著白龍灑去,竟帶有利器破空的呼嘯之聲,韓一鳴眼尖,已見那點點碎光竟是無數熊熊燃燒的碎石,密如雨點。白龍忽然昂首張口,須牙怒張,雙目圓睜,嘯了一聲。渾厚悠長,點點碎石便在這聲鳴叫之中粉碎開來,騰起一陣煙塵。地上已傳來簌簌的石粉落地聲。

    韓一鳴正向前飛,忽然覺得前方一股巨力傳來,臉上身上如刀割般疼痛。想要向前,卻反被這股力量向後推了開去,忽然見前方明晰與他的幾名師兄弟如風箏一般飛起,都是身不由主,便向後摔出來。韓一鳴看得眼花繚亂,這幾個人同時飛過來,他一時間不知該伸手接住誰,只見一個身影已砸到眼前,連忙用雙臂在他背上一推,將他攔住。

    一推之下,只覺雙臂都震得麻木,但那人好歹是停住了,沒有直撞在自己身上。要是撞個滿懷,定然是撞得肋骨碎斷,口吐鮮血。韓一鳴道︰師兄,你怎樣?那人卻不回答,依舊站在他面前。韓一鳴略微奇怪,收回雙臂再要出聲,那人已倒了下去。韓一鳴一愣,向下一看,下方早不見了土地,只有一片混沌。那人倒下去,身子飄浮在那片混沌之中。韓一鳴只看了一眼,便呆若木雞。

    那人七竅流血,面色死灰一般,已是死了!韓一鳴呆呆望著那人的臉,從前魔星殺人,只在瞬息之間,他又是慌亂之際,不曾清楚看見人死後的情形,魔星便將他們都深埋于地下。便是詰利摩訶殺人,也只是瞬息之間,雖說恐怖,但卻沒有這樣挨近過。韓一鳴看著那死去之人,心頭緊縮。原來離死這樣近,心中是那樣的傷感、難過。

    抬起頭來,只見一人攔在眾人面前,卻是陳蔚芋。他右手持著青霜寶劍,左手前伸,攔在白龍面前。他身後還有一人,土黃色衣裳,器宇不凡,手持著一柄亮如金湯的寶劍,只是臉色灰黃,嘴角流血,卻無懼怕退縮之色,正是明晰。

    白龍兩眼由先前的滾圓變做三角形狀,越發增添了一絲獰惡,嘴邊兩條雪白的長須揚起,神威凜然。韓一鳴愣了一愣,發現白龍身軀漸漸長大,周身的白光也越發明亮了。白龍周身本就白得耀眼,連腳爪都白若霜雪,只有兩點眸子,幽然深黑。他周身一白,眼眸更加幽深,韓一鳴正要出聲,忽然只見那深幽的眸子之中一股冷氣直撲出來,身上已感到寒氣襲人。

    韓一鳴還不及反應,一道極冷的寒風撲面而來,寒風所到之處,已浮現出一層白霜!陳蔚芋手一松,青霜寶劍已脫手而出,帶著森森冷意、徹骨寒氣,已向著白龍而去。白龍身上的白光在劍鋒上一映,越發將青霜寶劍映得寒光顯現,鋒利十分!韓一鳴先是後退半步,避開那讓自己汗毛直豎的寒冷,默念御劍訣,右手一抓,鳴淵寶劍已抓在了手中,向前飛去,飛過明晰身邊時,只見他面容剛毅,雖是站在陳蔚芋身後,卻全然沒有退縮懼怕之色,兩眼望著白龍。

    轉眼飛到陳蔚芋身邊,那白霜已變成冰霜,雖還是氣霧,卻如一堵牆一般帶著一股寒氣襲來,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韓一鳴全神貫注,雖說不願與白龍為敵,但師叔劍已脫手,為敵是為定了!青霜寶劍飛入那由白霜變為冰霜的氣霧之中,轉瞬便沒了蹤影。韓一鳴緊緊盯著逼近來的冰霜,一俟它們挨近身邊,便要用如影追風劍砍開。

    哪知那冰霜飛了近來,卻都在離他們身邊三尺之前崩裂開來,碎冰亂玉紛紛墜落。韓一鳴一楞,這時挨得近了,看得分明些,這些碎冰都晶瑩剔透,有著冰晶般的光澤,白龍眼中的寒意與四師叔的青霜劍相逼,兩寒相遇,竟是化為碎玉!正在看間,忽然只覺頭頂上有極強的壓力向下壓來,飛快抬頭一看,白龍竟已在瞬息之間,來到了頭頂,龍爪張開,向下壓來!便是一瞥之中,已見白龍右爪長伸,向著眾人頭頂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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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七十一章 無往不利

   韓一鳴已見龍爪上尖利的白光,如影追風劍不由自主使出來,道道劍光向上沖去。忽然旁邊一柄極亮的寶劍橫了過來,明晰道︰“師弟,寶劍不能脫手!”韓一鳴本就不會用誅魔劍一類的脫手劍招,但見明晰手一揮,一道劍光向上揮出。卻是極寬闊的一道劍光,自劍尖溢出,如金湯潑撒,橫向上方而去。劍光明亮,果然不是自己鳴淵寶劍可比的!

    明晰的修為高出韓一鳴許多,一劍斬出,又斬了一劍,劍光極是明亮,亮得韓一鳴都不得不眯起眼來。去得比先一道劍光更快,片刻之後,與先前那道劍光齊頭並進,已撲到白龍那下伸的爪尖。白龍那本來伸長的前爪,猛然便不見了蹤影,對著幾道劍光一聲長嘯,震得人耳鼓生疼,身軀搖晃,韓一鳴只覺自己如同站在風口浪尖一般,心頭緊縮,再也站不直身軀,彎下腰來,卻不願低頭,死死盯著上方的白龍。那幾道撲到白龍面前的數道劍光,都被它一聲長嘯化為烏有!

    陳蔚芋伸手在空中一抓,凌空抓出青霜寶劍來,不知青霜寶劍到了何方,此時被他伸手一抓便抓了出來。陳蔚芋也不言語,青霜寶劍在手中一晃,他身周已亮起無數寶劍來,都是兩寸大小,將他圍在中央。他手一揮,一陣寒風掠過,他周身那無數小劍都隨著這陣寒風向白龍撲去。那小小寶劍起先是小,韓一鳴看著,卻見它們越來越大,忍不住向師叔看了一眼,只見他又是一劍向前揮去,又帶出一陣徹骨涼風,那直奔白龍而去的寶劍又大了些。恍然大悟,原來師叔每揮一劍,前面撲敵而去的寶劍就會因他的靈力補充而變大,那每一柄劍的形狀都與青霜劍一般無二,不知是否也是同樣鋒銳。

    雖說韓一鳴已知白龍厲害非常,便是龍鱗已是堅固異常,可是青霜寶劍已不是尋常可見的寶劍。那飛去的無數寶劍都打在白龍身上,只怕也要受些皮肉之傷。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勸住師叔,不知是否會這里三人束手待斃。但白龍卻是勸不住的,韓一鳴早已對他說過,望他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可他還是一而再,再而三來挨近他們。不論他是故意也罷,不得不來也罷,這樣挨近,總不是好事!

    忽然白龍身軀盤旋起來,長長的身軀頭尾相連,如同一枚玉龍環,飛快旋轉。帶起一道旋風,眾人耳中都是呼呼風聲,那已飛到它面前的無數青霜寶劍陷入其中沒了蹤影。韓一鳴目瞪口呆,看了片刻,轉回頭來,陳蔚芋卻是手持長劍,兩眼緊緊盯著白龍。只有不知何時已站在陳蔚芋身側的明晰也回過頭來,望了韓一鳴一眼。

    兩人倒似心有靈犀一般,對望一眼,都向上望去,白龍的龍首自旋風之中探了出來,一只前爪也伸了出來,向下抓來!陳蔚芋揚聲喝道︰“你當我怕你麼,要我切下你的一只前爪來麼?”韓一鳴深知師叔並非虛言,既然紫霓能斷彌蕤,青霜或許便能切白龍。大吃一驚,道︰“師叔!”陳蔚芋充耳不聞,依舊朗聲道︰“你須知要有緣份才可,強求不來的。何必強求?咱們斗了這一陣,你的結界已不牢靠,若是有聲響傳了出去,趕過人來,你還能走麼?青龍未必便不知這里有這結界!”白龍那探出來的龍爪緩了一緩。韓一鳴見師叔手中青霜寶劍上已凝結起一層白霜來,越發清冷,連師叔握劍的手,都蒙上了一層白霜,不知是好是歹,也抬起頭來道︰“快走!快走!”

    忽然白龍的前爪已抓到了頭頂,卻是抓向明晰。韓一鳴大驚,手中的鳴淵寶劍一揮,一道劍光橫掠上去,明晰也是修行深厚,臨危不亂,手中那亮如金湯的寶劍向上一揮,一道劍光自下而上,向上頂去。韓一鳴一劍揮出,不禁後悔,大聲叫道︰“你快走!”兩道劍光縱橫交錯,一起向上撲去。

    白龍卻無退縮之意,一只前爪對著下面便抓了下來!韓一鳴憂急不堪,卻是不能收手。他一遲疑,手中的鳴淵寶劍便一遲鈍。但明晰那如金湯般讓人昏盲的劍光卻橫亙在天地之間,帶著讓人窒息的隱隱風雷之聲,向上橫去!斬犀劍果然名不虛傳,一出手便不同凡響!韓一鳴急得停了手,大聲對白龍道︰“快走!”

    只可惜那場中已是氣象萬千,雷霆陣陣,連他自己耳中都是轟轟作響,自己喊出來的聲音全然听不到!忽然白龍張開口來,韓一鳴還未想明白,陳蔚芋已高高躍在空中。手中的青霜劍一橫,便壓在了明晰的斬犀寶劍上!韓一鳴在下方望去,四師叔只是極小的一個,而明晰的斬犀寶劍卻已是極寬闊明亮的一道,輕輕一揮,似乎便會將四師叔蕩得松碎。急得要叫出聲來,卻見明晰的寶劍不再揮動,四師叔面對著白龍龍首,似是輕聲說了句什麼,白龍忽然靜止住了。

    韓一鳴與明晰對望一眼,明晰也抬頭向上看去。忽然白龍怒吼一聲,長爪伸下,便向下抓來!韓一鳴還不及反應,明晰的斬犀寶劍一揚,繞過陳蔚芋,向著白龍斬去!韓一鳴大急,斬犀寶劍如此怪異,師叔又還在上方,萬一,萬一……忽然只听場中全是陳蔚芋清朗的聲音︰你速速離去,你的結界已支持不住了!當真要青龍這會兒前來麼?

    話音未落,猛然間空中一亮,明晰的斬犀寶劍已揮到了白龍的前爪之上,瞬間,便見那道金湯掠過白龍的爪尖,將他的一只尖尖長甲切了下來!韓一鳴雖知斬犀劍鋒利之極,但不料竟是這般厲害,呆了一呆。明晰眼光堅定閃爍,卻全然沒有退縮之意,白龍狂嘯一聲,已向後退去,如一陣旋風,沒了蹤影!

只听啪的一聲響,那本來的混沌沒了蹤影,眼前又是一片荒野。白龍和他的結界都沒了蹤跡,只有夜風掠過樹稍帶來枝葉輕動的沙沙聲響



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難

   韓一鳴游目四顧,不見人來,松了口氣,白龍到底還是沒有驚動眾人,在結界破去之前走了。呼出口氣來,轉回身來,正要說話,卻見東一條、西一條躺著幾個人,都是土黃衣袍,皆是明晰的同門!

    忽然地上有一點白光,韓一鳴定楮一看,乃是一枚尖圓的指甲,有一寸左右長短,色澤瑩白如玉,正是白龍的趾甲。禁不住蹲下身去,拾了起來。這是明晰的斬犀寶劍切斷的,斷口齊整,以玉非玉,韓一鳴站了一陣,將那枚指甲對著明晰遞過去。明晰也不伸手來接,只是站在一邊。

    二人便一動不動站著,過得片刻,明晰嘆了口氣,忽然搖了搖頭道︰“師弟,這個東西我不要。我並非蓄意傷它,只是……你若是想要便留著,若不想要,找個地方埋了它罷!”韓一鳴也听說過斬犀寶劍是無往不利,絕不空出,嘆了口氣。見明晰面色沉重,心中一沉,這才想起白龍殺了明晰的同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是望著那地上東一具西一具的尸首。過了片刻,只听陳蔚芋道︰“明晰,你怎樣?可有受傷?”不听明晰回答,韓一鳴又抬起頭來,只見明晰微微搖了搖頭,陳蔚芋道︰“他們都是你的師弟麼?”明晰嘆了口氣道︰“有兩位是我的師兄!”陳蔚芋又道︰“明晰,你去請你師父過來,我在這里替你守著他們。”明晰低聲道︰“多謝師叔!”轉過身去,對著滿地的尸身看了一看,向那邊諸派眾人歇息之處走去。

    陳蔚芋看了看地上的尸首,抬起頭來看了看漸行漸遠的明晰,又低下頭去,韓一鳴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低頭看著腳下,目光不敢亂看。並非他怯懦怕看見尸首,乃是因看見這些,會不由自主想起他不堪回首的從前。雖只是一時之間的不堪回首,卻終是不堪回首。

    他記得自己上山前在家的適意生活,記得母親放在窗台上的芙蓉花,也記得家里的點點滴滴,連上了靈山之後的所有,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是再不記得離家那幾日內所發生的事情,也不是不記得,就是不願去回想。他深知自己回想,那沉睡的所有就會清清楚楚翻上心頭。可他就是不敢也不願去回想,連那幾日的日子,都不記得。不記得父母的生辰死忌,乃是大不孝。他從前是那樣的孝順,可這時卻背著這樣一個不孝的罪名!

    不知將來的哪一天,能將這不孝的罪名洗去,那時又會是什麼樣的情形?但他不知那是何時,卻知終有那麼一天。只是這時,卻是本能回避所有能夠引起自己回憶的事物,包括那離自己不遠的尸首。轉過身去,不再看地上,抬頭看著天邊的月亮,眼淚卻止不住地奪眶而出,帶著一道寒涼劃過面龐。

    他上了靈山之後,便再沒如此軟弱過,忍而又忍,要將眼淚忍回去,卻是怎樣都忍不住,眼淚都爭先恐後地向外涌來。轉身站到一邊,仰著頭,淚如泉涌。好在四師叔不言不語,也不過來打擾他,依舊遠遠站在那邊。韓一鳴站在當地,悲從中來,迎風灑淚。

    過得一陣,已有腳步聲自背後傳來。韓一鳴忙將那枚尖甲揣入懷中,明晰不要此物,他也不願據為己有。卻也不願真被別人拿去,還是收入了懷中。還未及拭去淚痕,已有人來到面前,道︰“師弟,多謝你了!”韓一鳴趕緊別過頭去,听聲音已知是明晰。不願他看見自己失態,因而將頭別開。拭去淚痕,轉過身來,勉強道︰“師兄不必客氣!”話音才落,已听到那邊江魚子與師叔說話聲。明晰道︰“師弟,多虧你和陳師叔相救,我感激不盡!”韓一鳴搖了搖頭,正要說話,有人道︰“唉,韓師弟真是心善,還為我師兄們哭了一場,多謝你了!”卻是另一個身著土黃色袍服的弟子對他說話。韓一鳴尷尬不已︰“師兄誤會了,我,我……”後面的緣故卻是再也說不出來,心中一痛。

    明晰道︰“韓師弟,這是我師弟,婁觀聆。婁師弟說的對,若是沒有陳師叔與韓師弟及時趕來相助,我也要躺在這里了!多謝師弟相救之恩!”說著行了一禮。韓一鳴此時滿身長嘴也說不清了,只得苦笑道︰“師兄不必如此,師兄有難處,怎能袖手旁觀!”明晰點了點頭,道︰“我們過去給師兄弟們收拾善後,就不打擾師弟了!”韓一鳴道︰“師兄請自便!”

    婁觀聆與明晰自他身邊而過,向著江魚子與陳蔚芋所站之處而去。韓一鳴轉過身來,向他們來路走去,他心事重重,不禁走得慢些。才走出十來丈,陳蔚芋的聲音已追到身後︰“一鳴,你且等我!”韓一鳴收住腳步,回過頭去,遠遠地,只見陳蔚芋與明晰說話,陳蔚芋面色凝重,明晰也面色沉重,連江魚子都有些沉思模樣。

    不多時,便見陳蔚芋和江魚子各自走開。陳蔚芋向著這邊而來,衣袂飄飄,轉眼已來到面前。韓一鳴的“師叔”二字還未喊出來,陳蔚芋已道︰“一鳴,我來問你,若是白龍向你借鳴淵寶劍,你會如何?”韓一鳴一愣,不知此問何來,張口結舌,呆呆看著這位師叔。

    陳蔚芋緊追著又問︰“若是白龍向你借劍一用,你會如何?”韓一鳴愣了一愣,道︰“他若是向我借劍,那我,那我……”“我”了兩聲,“我”不下去,雖不知師叔此問何來,心中卻隱約覺得不對,似乎這劍,並不能借!陳蔚芋依舊道︰“你怎樣?借是不借?”韓一鳴心中矛盾,鳴淵寶劍本是白龍喚醒,這柄劍在自己手中又救過自己的命。若是說不借,白龍已是數次救了自己,連自己胸前詰利摩訶的傷都得他的龍麟相護,漸漸長好。對自己可謂是仁至義盡了,可這個“借”字,卻是千難萬難說不出口。猛然間明白,為何這個字說不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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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七十三章 搶奪

  白龍絕不會是青龍的對手,眼前的這許多人,也是他的一大麻煩。他借了這柄劍去,此間便有人會死在鳴淵寶劍之下,並且不是一人兩人,或許會是此間大多數人,也或許會是所有的人!青龍只怕也會因此對師尊們大加為難,這許多人的性命都在自己口中,因而這個借字,難以出口。抬起頭來,陳蔚芋凜然雙眸對著自己,道︰你想明白了?韓一鳴輕輕點了點頭,艱難之極。

    陳蔚芋道︰那自此刻起,你不得再擅自走動!須得在我、你五師叔與你師父目見之處,以防萬一!韓一鳴心中一凜,他本想若是再見到白龍,私下里勸他離去,再如此相持下去,于誰都沒有好處,卻不料師叔已先吩咐下來。可白龍又能躲到哪里去?天涯海角,只怕也躲不過去。心中頗為擔憂,不禁輕輕嘆了口氣。陳蔚芋道︰你休要再有那些想頭!我告訴你罷,你的想法于事無補,你若再挨近他,也是凶險無比!

    韓一鳴不禁想起幾回與白龍的想見來,深覺凶險無比四個字太過,只是陳蔚芋乃是師叔,師叔有命,做弟子的怎能胡亂回駁?忽然听陳蔚芋道︰一鳴,你說明晰的修為與你的相比,如何?韓一鳴不由得奇異,這顯而易見,有何可問?卻依舊實在答道︰明晰師兄的修為比弟子高出許多。陳蔚芋道︰那他的修為與白龍相比,又是如何?韓一鳴道︰這怎麼能比,畢竟白龍是龍種,大師伯說過,不可同日而語。

    陳蔚芋道︰嗯,算你識得厲害!我與你明說了罷,死去的幾人中,有兩位是明晰的師兄。都有是三百年以上的修行了,想來也差不到哪里去,卻擋不住白龍一擊!明晰畢竟只有兩百年多年修為,便算他是美質良材,不以常理來度,近三百年修行比得過別人五百年修行,也不是白龍的對手。那為何白龍殺了他幾名師兄弟,卻單留下了他?

    韓一鳴張了張口,卻是不知該說什麼。陳蔚芋冷笑道︰“只因白龍想搶奪他的斬犀寶劍!”韓一鳴心一沉,他並非全然沒有猜到,已模糊想到,只是不敢說出來罷了。陳蔚芋道︰“斬犀寶劍跟著明晰已有二百多年,與他靈氣相通,白龍若是硬下殺手,殺了明晰,寶劍失卻明晰靈氣滋養,百年之內,是用不了的。再等個百年,這柄劍也未必與白龍通靈,那等于廢劍。但白龍若是逼得明晰點頭,便可借得他些許靈力,斬犀寶劍用起來,就非同凡響了!因而白龍不曾下手殺明晰,倒不是因它心慈,乃是因要得他首肯。只要明晰首肯了,白龍便可以借得明晰的靈力,讓斬犀寶劍的靈力都發揮到極點,可與青龍拼上一拼!逼到底了,誰也不會心慈手軟!”說罷,向韓一鳴看來。

    陳蔚芋兩眼看著韓一鳴,目光銳利之極!韓一鳴瞬間明白,師叔知道自己的鳴淵寶劍與白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自己因此也受益良多,只要心一軟一點頭,白龍便要用鳴淵與眾人敵對,與青龍敵對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當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極其為難。

    他為難之極,陳蔚芋卻嘆了口氣,道︰“凌逸回靈山了,此時並非他一人離開,別派也有弟子離去。白龍這樣滑溜棘手,實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青龍也急著要將白龍除去,只不過凌逸回去,還是空手回來。金剛困龍圈要是誰都能拿,還有什麼奇異之處?反正他們也只是听說有這樣一件東西,並不明白此物的來歷。”韓一鳴心頭一凜,大師兄回去是去取金剛困龍圈的,心頭一片寒涼。但細听師叔的話,得知金剛困龍圈拿不來,心中又略略平靜些。陳蔚芋道︰“一鳴,這樣逼你,也是迫不得已!你只要不離我們左右,白龍便不會貿然前來相見。它要設下結界,挨得近了,定會驚動我們。若是不想驚動我們,便要花些時刻,青龍帶著座下白龍、金龍四出追尋,它在一地停留的時刻長了,它們便會趕來。我已告知江道長不要讓明晰走開了。還有元慧,也要去囑咐!無名我倒不怕它去找,那闢獬可還能用都不得所知!”韓一鳴心中百味雜陳,默默不語。

    陳蔚芋也不催促他,過得片刻,才道︰“走罷,咱們回去!”韓一鳴隨著師叔回去,一路上,只覺背上的鳴淵沉甸甸的,再不復往日的輕巧。回到眾人歇息之處,果然見大師兄已然回來,心頭更是惶惑,

    倒是司馬凌逸一見他,便過來道︰“師弟,你放心罷,六師叔已回靈山休養了。不必擔心。”韓一鳴嘆了口氣,道︰“多謝大師兄。”左右看了看,小聲道︰“大師兄,嗯,那個,你要取的東西取來沒?”司馬凌逸看了他片刻,道︰“取不來的,此物非同一般,只是在靈山有用,離開靈山,便用不成了。”韓一鳴意外,司馬凌逸道︰“此物我哪有本事取來?只有我師父才能信手掂來,卻只是在靈山之上才行。若離開靈山,乃要,唉,這時說這個也沒用。你將來便會知道。”

    韓一鳴也知此地不是說話之處,並不追問,但听說白櫻師叔安然回到靈山,心中的擔憂也放了些下來。司馬凌逸道︰“嗯,師弟,你先歇上一歇,咱們過後再說。”說著,越過他身邊,向前而去。韓一鳴轉過身去,司馬凌逸已沒了蹤影。

    這一日韓一鳴也是頗為疲累,又在白龍的兩個結界之中亂了一陣,這時心里略一放松,便覺身上倦軟,見那邊有一塊大石,便走到石前去坐下,靠在石上。他心中紛亂不堪,便對面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只是低著頭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耳邊有人道︰“老友,我來也!”聲音清澈,韓一鳴一驚,抬起頭來,不見人影,回頭一望,只見一人站在身後,白衣勝雪,意態灑脫,正是白龍!



第十三卷 往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借劍

    韓一鳴大吃一驚,跳起身來,道︰你怎麼來了?白龍哈哈一笑︰不是有言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麼?怎麼你見了我,全然無樂不說,還倒似見了鬼一般呢!韓一鳴急道︰你快走!他牢牢記著師長們都在此地,並且盯著自己,白龍來了,便會驚動他們,那時又是一場打斗。因而先出言讓他遠去。

    白龍忽然收了笑容︰“我走也行,不過走之前,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韓一鳴心頭一緊,他到底說出來了!怔怔看著白龍,白龍道;“我借你的鳴淵寶劍一用,如何?”韓一鳴張口結舌,“不借”二字怎樣都說不出口,但“借”字,同樣也說不出口。訥訥不能成言,只是看著白龍。

    他久久不言,白龍也不催促,只是兩眼亮若星辰,冷冷望著他。韓一鳴想起這一路來,多虧他引出鳴淵寶劍中的靈力,才讓自己和師兄們安然回到靈山。忽然想到胸前那片龍鱗,心中更發難受,好半天,才道︰“我,我……”白龍哈哈一笑︰“不必說了,你不肯借!”韓一鳴一听他明白將自己想法說出來,更是慚愧得無地自容。

    白龍淡淡地道︰“你不肯借,便休怪我自己動手拿了!”韓一鳴大驚,伸手向背上一摸,摸了個空,連忙念御劍訣,右手中多了一件東西,堅硬冰涼。低頭一看,鳴淵寶劍已握在手中,劍刃之上靈光流躥,劍身發出淡淡光芒。韓一鳴急道︰“你,你真的搶明晰師兄的寶劍了麼?”白龍冷冷地道︰“搶便搶了,這算什麼?也值得你問?又有什麼可不承認的!”說著,平平伸出右手來,手掌向下,用力一抓。韓一鳴只覺半邊身子酸麻,鳴淵寶劍已脫手飛去!

    當下大吃一驚,心內將御劍訣念個不住,右手食中二指向前一伸,反引回來。只見鳴淵寶劍本已飛近白龍,忽然轉而向自己飛來。韓一鳴大喜,心中越發將御劍訣念得快了,右手手指不敢放松,御使鳴淵寶劍向自己飛來。眨眼間,鳴淵寶劍便消失不見。韓一鳴驚急萬分,忽然右手中一涼,鳴淵寶劍已握在了他的手中!

    韓一鳴用力捏緊劍柄,兩眼望著白龍。白龍也冷冷望著他,眼中面上沒有絲毫波動。韓一鳴乍然間想起先前在白龍的雙結界之中,總是看見他龍爪向下抓來,想來是非要取得寶劍和靈力不可了。此時他只怕也是定要取得寶劍的!一時間橫下心來,若是自己還活著,便不能看著他拿了這柄劍去對諸人大開殺戒!要拿此劍,必要讓他先殺了自己再說!沒有了性命,便不會擔憂了。他可以奪得劍去,卻不能借得自己靈力!一死謝他,算自己還了他喚醒靈劍的恩情。主意一定,牢牢抓著劍柄,看著白龍!

    白龍兩眼之中,冷氣森然,面目之上,也是毫無表情。韓一鳴緊緊捏著鳴淵寶劍劍柄,用盡全身力氣。白龍一語不發,傲然站在一邊,韓一鳴心中一陣愧疚,嘆了口氣︰“你快些走罷,不要讓人發現!”白龍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向他手中的鳴淵寶劍看去。韓一鳴嘆道︰“多謝你幾次相助,你若要拿這柄劍去,也行,我失去性命之後,這柄劍就由你做主了!”他雖不聰明,卻也知四師叔確實猜到白龍所想了。他于自己有恩,自己本當涌泉相報才是。可是他拿了劍去,後果便是不堪設想。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拿了鳴淵寶劍去殺那許多人。死,果然是最無能的法子!

    他雖不想與白龍為敵,可手指卻是緊緊握住劍柄。白龍一動不動,只是冷冷望著,韓一鳴等了一陣,不見他動,嘆了口氣︰“多謝你幾次相助,我無以為報。但借劍一事,請恕我萬不能答允!”白龍哈哈一笑︰“你當我不敢殺你麼?”他輕輕說出這句話來,聲調不高,韓一鳴卻覺耳中都如被利針所刺,連太陽穴都陣陣刺痛。似乎他吐出來的不是話語,而是無數細針,刺得自己疼痛不已。

    韓一鳴道︰“我並不認為你不敢殺我,在你面前,我軟弱渺小。我不能因你的友情而害死我靈山的眾多師長,要我借劍、借靈力,那是萬萬不能!便是你即刻殺了我,也只能這樣!”白龍看了他一陣,眼神寒冷如冰,韓一鳴心知他動了殺念,此時早已不害怕了,只是想自己若是死了,他拿到鳴淵寶劍,只怕青龍會……突然手中一燙,低頭一看,鳴淵寶劍劍身發紅,片刻之後,劍身透出明光,亮了起來。

    鳴淵寶劍越來越亮,他的手心越來越燙,卻是緊緊抓住劍柄不敢松手。抬起頭來,猛然發現白龍一只右手,也已如點亮的燭火一般,明亮起來。韓一鳴越發握得緊了,他心中防備,已開始念御劍訣,右手手指緊緊貼在劍柄之上。心中一片悲驚,萬萬料不到,他最不願意與之為敵的白龍,現下便站在面前,已是劍拔弩張!但心中還是那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絕不點頭,可以一死相謝,但絕不點頭!

    兩人都默不作聲,只有鳴淵寶劍與白龍的右手,越來越明亮,到了後來,已亮得耀眼,周遭一切,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白龍忽然伸手一抓,韓一鳴右手之中劍柄已燙得幾乎捏握不住,卻是不敢有絲毫懈怠,依舊緊緊握住,掌心早已痛得麻木。白龍這一抓,韓一鳴只覺劍身猛地脫手而出,不及細想,也伸手一抓,又將劍柄抓在手中。鳴淵寶劍本已飛出他掌心,被他一抓,又抓在了手中,只是手心卻是疼痛不已。

    此時劍柄已燙不可握,韓一鳴緊咬牙關,用力握住,只覺掌心都燒糊了,鼻中也隱約嗅到一陣焦臭。但白龍站在對面,怎能松手?只是還是忍不住悄悄向下看了一眼。鳴淵寶劍早已是光彩流溢,燦爛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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