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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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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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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1 23:58: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三十五章 回山


    可是為何元慧會夢見自己成為靈山掌門呢?此事與他並無關聯呀!韓一鳴越想越覺沉重,不禁有些後悔到塵溪山來做客了,若是不來,不曾听到他這些奇談怪論,自己也不至于心思紛亂。此時他頗怕元慧再說出什麼來,讓自己更加擔憂!思前想後,不禁生了走意,天亮便向元慧告辭,和大師兄一同回靈山去罷!

    他雖是想定了主意,卻仍是一夜無眠,清醒看著屋內由黑暗慢慢轉為有了微光,再轉至清新明亮。听著屋外由寂靜變為有了聲息,有了互相招呼的聲音。直至听到旁邊司馬凌逸的屋門“呀”的響了一聲,便跳起身來,先向窗外一瞥,清新空氣中大師兄自他屋內走出。連忙去拉開了屋門︰“大師兄!”

    司馬凌逸笑道︰“小師弟,你起這樣早?咦,你不曾休息麼?神色這樣疲倦?”韓一鳴本就有些心虛,連忙道︰“嗯,哦,沒什麼。還是有些擇席。師兄,咱們今日向元慧師兄辭別,回靈山去好麼?”司馬凌逸道︰“回去?小師弟,你這樣著急,有什麼事麼?昨晚晨星師兄才對我說要留我們多住幾日的。”韓一鳴越發心虛了,勉強道︰“也沒什麼事,只是,只是還是早些回去罷!”哪里還敢看大師兄的臉,調開了目光。司馬凌逸點了點頭︰“那好,我待會兒托晨星師兄與元慧掌門辭別,然後咱們便回靈山罷。”

    韓一鳴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回屋內歇一歇罷。天色尚早,等晨星師兄過來,我便向他辭行。”韓一鳴回到屋內,躺在床上,雖說還是心念轉動,到底是兩夜不得安睡,有些熬不住了,不覺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屋內陽光燦爛,已是日上三竿。連忙起身來,先對窗外張了一張,看見大師兄屋門開著,側耳一听,里面已有話聲,卻是晨星的聲音︰“這樣急著回去做什麼?我掌門師弟雖是說任由二位來去,我還是要留一留你們的。不若多住幾日再回去,咱們也頗有可談。”只听司馬凌逸的聲音道︰“師兄見諒,我與小師弟在貴派打擾,實是多承元慧掌門與師兄的照料了。也打擾了兩日了,敝派之中也還有些雜事,還是先回去一回,將來再來的好!”韓一鳴听著二人寒喧了一陣,無非是星野再三挽留,大師兄再三推辭。最終晨星只得笑道︰“也好,也好,過後有空再來,我可是掃榻恭候的!”

    听到這里,已知元慧準許自己與大師兄回去了,心中一松。連忙出來,卻見劉晨星也走了出來,迎頭看見他,笑道︰“韓師弟,你師兄急著要回去,你是否也急著回去?若是不急,再住些日子,敝派掌門可還想多留師弟住些日子的!”韓一鳴連忙稱謝,並說自己與師兄一同回去,異日再來討擾。劉晨星也是再三挽留,最後笑道︰“那,請二位稍候,我去稟報掌門,只怕掌門是要來親送的。”說著去了。

    過得一陣,元慧果然親自來到,也說了幾句挽留言語,好在司馬凌逸都替他應答了,元慧道︰“嗯,既是有事,我也不好強留。不過下回再來,可要多住些時日了!”說著對韓一鳴一笑。韓一鳴听過了元慧的談話,心知元慧此時已是七竅玲瓏,師兄的托詞也瞞他不過,只不過他不說穿罷了。十分不好意思,卻是決意要走。告辭之後,隨著大師兄離開塵溪山。

    他飛入天空,連頭都不敢回,元慧的微笑在他眼中,有著無窮無盡的深意。深得他自己都不敢去探究,還是早些離去的好!但即便不回頭,也能察覺元慧的目光看著自己的背影。

    回到靈山,司馬凌逸帶著他飛至聿樂之上,韓一鳴跟在大師兄身後,乍然瞥見那青翠的竹叢,嗅到清新的竹香,听著竹聲,竟有大夢初醒之感。司馬凌逸來到秦無方門前道︰“師父。”片刻之後,屋內傳出一個人的聲音道︰“是大師兄麼,師父他老人家在二師叔處。”聲音粗豪,卻是丁五的聲音。

    司馬凌逸愣了一愣,丁五已走到門前來︰“大師兄請進!”抬眼看見韓一鳴,笑道︰“小師弟也回來啦,快請進來!”韓一鳴一見丁五,滿心的沉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跟著司馬凌逸走入屋中。屋內十分清涼,秦無方常坐的竹榻之上,空空如也。

    司馬凌逸笑道︰“丁師弟,師父怎麼會去二師叔處了?二師叔不是閉關麼?”丁五道︰“我本來是來請教師父的,來了之後,還未說兩句話,師父便說要去二師叔處,讓我候著。我哪里知道師父去尋二師叔有何事呢?”司馬凌逸“哦”了一聲,韓一鳴卻問道︰“丁師兄,你向大師伯請教什麼?”丁五道︰“我種了一株菜,卻是株旱菜,不能雨水澆淋的,我來請師父教導我,如何能讓我喚來陽光,讓它多曬太陽。”

    韓一鳴知道這位師兄是個所謂的痴人,不禁道︰“師兄只需將它種在田邊,施雨之時不被淋灑,便好了呀!丁五道︰這個道理麼,我也知道的,種這菜的時候,我一連種了兩行。死了十之八九,我好容易才弄明白,這是旱菜,便是要干著養的,不能雨淋。卻只剩這一棵了,四周都被我補種了別的菜了,我現下不敢挪動它,連晚上都要給它搭個小棚,不讓它被雨淋濕。這棵再死了,可就對不住馮師兄了。他好容易才給我尋出來的稀奇種子,因此才來請師父教我喚來陽光之法。只不過這陽光不能喚來許多,免得把旁邊的菜給曬死了。它喜好太陽,旁邊的可不喜好。曬多了可是會蔫的。”

    司馬凌逸笑道︰哦,有個半晴半雨術或許能行。嗯,師父來了!話音未落,秦無方已憑空走了出來。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三十六章 寶鏡


    韓一鳴與丁五收住話頭,隨著大師兄一同行禮。秦無方道︰“嗯,你們回來了。丁五,你請你大師兄教你半晴半雨之術罷,我今日有些事要想一想,不得親自教你了。”丁五對著秦無方施了一禮,對司馬凌逸道︰“有勞大師兄了!”司馬凌逸道︰“不必客氣。”對著秦無方施了一禮,和丁五一同出去了!

    韓一鳴看大師伯面色上雖無異常,但神情卻有些思索狀,又見二位師兄都出去了,便也施了一禮,轉身要走。卻听大師伯道︰“一鳴,你留在此處!”韓一鳴本就有些心虛,听到師伯叫住了自己,心越發虛了起來,回過身來,不敢看大師伯,只是看著地面。

    忽然覺得一線光亮,在自己身上轉了一轉,不禁沿著光線看去。這一看,嚇了一跳,大師伯右眼之中,一線靈光,燦若星辰,正對著自己。這一看,看得自己慚愧無比,韓一鳴滿身是汗,連額頭上都滲出汗珠來!

    卻听大師伯嘆了口氣︰“一鳴,你坐。”韓一鳴依言在一邊的竹椅之上坐下,悄悄看了大師伯一眼,卻見那線靈光已消逝無蹤,這才透了口氣。忽然想到大師伯修心術,只怕自己心中的所有,都瞞不過大師伯的眼楮。忽然橫下心來,與元慧同說的那許多話,並非是自己有了什麼打算,但自己確實心思浮動了。大師伯體察了自己的私心,要怪責自己,也是自己自找的,自己承受。這樣一想,坦然許多。

    坐了片刻,他心情平復,才听大師伯道︰“一鳴,塵溪山一行如何?我看你疲累不堪呀!”韓一鳴直言相告︰“不瞞師伯,弟子兩夜都沒好睡!”秦無方“哦”了一聲,並不問下去,韓一鳴等了一等,正想將自己心中的擔憂都合盤托出,卻听大師伯道︰“你看看這個。”將一件東西遞到他面前來!

    韓一鳴接過來一看,乃是一面銅鏡,色澤花紋都再熟悉不過了,乃是無色無相寶鏡。此時無色無相寶鏡之中,已不是一片暗沉,而是有了亮光,且微有粼粼波光射出。到底也是跟隨在他身邊,救過他幾回的寶物,韓一鳴對著細看了兩眼,不禁喜道︰“大師伯,寶鏡修好了!”卻見秦無方搖了搖頭道︰“此物是修得好的麼?”韓一鳴伸手拿起銅鏡來,忽然見鏡面上有一處模糊,似是沒有擦拭干淨,捏了衣袖,便對著那處模糊一拭。

    他衣袖觸及鏡面,鏡面忽然一暗,粼粼碧波瞬間沒了蹤影!寶鏡鏡面竟變成了一片漆黑!韓一鳴倏然愣住,眼睜睜地,看著寶鏡變成了一團漆黑。連忙收回手來,卻見那鏡面已黑得如濃墨一般!這下變生不測,韓一鳴愣了一陣,才道︰“大師伯,大師伯,怎會如此?”

    秦無方對他看了一眼,眉頭一皺。韓一鳴看了看大師伯面上也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又道︰“大師伯,是我,是我搞壞了寶鏡麼?”抬起頭來看著大師伯。秦無方搖了搖頭︰“一鳴,你不必如此驚訝,此物豈是你能搞得壞的。咦!”兩眼對著韓一鳴手中的寶鏡看來。

    韓一鳴見師伯神色有些意外,也連忙對著手中的寶鏡看去,只見寶鏡之中,忽然多了小小一點白光!那白光極小,如同一只小蟲在寶鏡上飛來飛去,忽而在這邊,忽而在那邊,竟沒有一刻定留!居然也有順著寶鏡邊緣溜得無影無蹤的時候,不過好在下一刻,又突然出現在了另一方的寶鏡邊緣上!

    韓一鳴盯著看了半晌,欲要伸手將它趕開,卻又停住了,不敢再造次。但看的時刻久了,卻有些煩燥,盯著那點白光,心中蠢蠢欲動。忽然只覺那點白光瞬間變大,對著自己罩來,嚇了一跳,伸手在面前一拂,眼前突然黑暗無比,自己身邊的大師伯,桌椅房屋,片刻間便不見了蹤影!只余自己一人,站在那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

    他極目四顧,身邊只有濃濃黑暗,看不到光,什麼也看不到,手中的無色無相寶鏡也沒了蹤影。愣了片刻,低頭一看,腳下也是黑沉沉的,什麼都看不到。自己竟似是懸浮在黑暗之中,不著邊際!定了定神,腳下實在,有踏在地上的堅實,可是身周卻什麼都沒有,大師伯不見了,連同大師伯的小屋,也不見了。不知是自己忽然就來到了這個所在,還是大師伯與周遭的一切在片刻之間就消失得無蹤無影?

    瞬間想起元慧曾對他說過的話來,“總覺得自己在黑暗之中行走。無邊無際的黑暗,然後會在意想不到間見到那突然發生的事情。”心中一跳,難道自己,自己也要看到所謂的過去未來了麼?過去他雖說不出來,記憶模糊,卻總是記得的。那麼是要看到將來麼?韓一鳴深深吸了口氣,雖是在一片濃黑之中,卻還是閉了閉眼,睜開眼來,四方細看。

    本來一片濃黑之中,便沒有方位,韓一鳴也不知該向何方而去,只知大師伯不會任由自己獨自一人面對這不可預知的黑暗,遲早會來相救。可是一個人獨自在一片不可知的黑暗之中,萬籟俱寂、什麼都看不見,怎會不慌亂?不知是前進還是後退?也不知該向何方而去,更不知身邊可有什麼在暗處窺伺,難以言喻的恐懼悄悄爬上身來。伸手摸了摸背上的鳴淵寶劍,鳴淵寶劍緊硬冰冷,韓一鳴略略心定。

    一點小小白光,如一點螢火,在他眼角一閃,韓一鳴在黑暗之中站了這些時候,早已適應了眼前的深黑,這一點小小白光,落入眼簾,瞬間便讓他格外留意。那一點白光,就如同他在無色無相寶鏡上看到的一般,忽左忽右,飄忽不定。全然不似白光,倒似是一只白蝴蝶在翩翩飛舞。白光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韓一鳴看了片刻,猛然又一點螢光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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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三十七章 蝶非蝶


    韓一鳴對著另一點白光看去,也如同一只小小蝴蝶,時停時舞。韓一鳴定楮看著那一點瑩白,那一點瑩白也飛了近來,飛得近了,才看清,這一點瑩白,真是一只白色蝴蝶,對著他翩翩飛舞。轉頭去看那先前一點瑩光,那也是一只蝴蝶麼?韓一鳴不禁奇異。

    忽然那遠遠的一點瑩白也飛了近來,韓一鳴要待它飛到面前來看個究竟,便緊緊盯著。卻見那一點白光轉眼已是碗口大的一片,不由有些吃驚。還離得這樣遠便這樣大,那來到面前,會是怎樣大呢?哪里有這樣大的蝴蝶?除卻紫裳處,他還從未在別處見過這樣大的蝴蝶!可他站了一陣,那蝴蝶卻不飛近來,也不飛動了,靜靜停住了似的。韓一鳴不禁大是奇異,離自己極近的那小小一只白蝴蝶總在眼前翩翩飛舞,而那只極大的白蝴蝶卻不飛來麼?忍不住對著那邊看個不住!

    猛然間看到那碗口大的一片白光周圍多了一圈光暈,心中一動!那不是蝴蝶,那絕不是蝴蝶!那是一片光,或許那里便會是出口!韓一鳴哪里還站得住,邁步向著那白光走去。這里十分平坦,他走了幾步,只覺腳下並無磕絆阻滯,索性拔腿便跑!他此時腳力已頗為強健,雖說听不到自己的腳步聲,卻覺那白光離自己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跑了了一陣,那白光已大如窗口,近在咫尺。韓一鳴心中一喜,加快腳步,跑上前去。剛接近白光,眼前忽然一黑!那窗口大的白光,轉瞬間便沒了蹤影,自己依舊站在漆黑之中,似乎根本便沒有跑動過!

    再次失去了光亮,韓一鳴大吃一驚,收住了腳步,四處張望。他的眼楮先前一直看著白光,猛然到了黑暗之中,簡直是昏天黑地,無所適從!站了一陣,才見一點小小瑩白,向著自己飛來。飛得近了,已看清是那只小小的白蝴蝶!

    伸出手來,那只小小白蝴蝶居然就向著他的手上飛來。白蝴蝶輕輕落在他的手上,韓一鳴只覺眼前一亮,亮光強烈,禁不住閉上了眼楮。片刻之後睜開眼來,只見大師伯正坐在對面的竹榻之上,自己坐在竹椅之中,手中捧著無色無相寶鏡!

    韓一鳴愣了半晌,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秦無方也不出聲,只是看著他。許久,韓一鳴才回過神來︰“大師伯,我,我怎麼……”後面的字說不出來!秦無方微微一笑︰“一鳴,原來你也是舍近求遠呀!”原來大師伯對自己適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禁不住道︰“師伯,怎會這樣?”秦無方默然片刻,才道︰“一鳴,適才的經歷,你不能說與別人听。此事十分要緊。雖說你是本派最為沉穩的弟子,從不說不該說的話,甚而很多話該說,你也會將它咽在肚中。但我還是要囑咐于你。”韓一鳴看了看手中的無色無相寶鏡,站起身來道︰“是。”秦無方道︰“我只能對你說,我親自來到你的身邊引你出來,你都不能領會。反而舍近求遠!那白光的盡頭,我都不曾進去過!唉,若是進去過,我也就不會有這許多疑惑了。可偏偏我也沒走進去過!”

    韓一鳴本已不想再問下去,但仍忍不住道︰“大師伯也去過我適才所去的所在麼?”秦無方看著他微微一笑︰“嗯,我與你同時去的!在你眼中我是只蝶,在我眼中,你是一只飛鳥。我認出了你,你卻不認得我。咱們都向著白光的盡頭飛去,你不曾飛進去,我也不曾!”韓一鳴大吃一驚,說不出話來。

    秦無方手一招,無色無相寶鏡自韓一鳴手中飛起,飛到他的手中。秦無方看了看手中的寶鏡,道︰“一鳴,這對寶鏡,我再仔細參詳幾日,若是再參詳不透,就交給你來參詳罷!”韓一鳴大吃一驚,連大師伯都參詳不透的物件,交到自己手中,只怕更是雲山霧罩了!但看大師伯的神情,絕不是說笑,囁嚅道︰“弟子,弟子哪里有這個本事,能參詳透它呢?”秦無方搖了搖頭︰“此物本來就是極為奇異之物,因而我參詳不透,倒也不奇怪。可是你,或許就有看透它的能力!你能看到無色無相寶鏡的本相,與它已有了緣份。能參詳透它也說不定!但你須得應承我一件事!”

    韓一鳴道︰“大師伯請說。”秦無方道︰“將來不論何時,你都不能將這寶鏡交給別人,只能帶在自己身邊。也不能說與別人知道,派內派外,都不能說!”韓一鳴先不知大師伯會提出什麼要求來,一听是這個,便道︰“弟子謹記!”他本來不是多話之人,這于別人來說或許是最難做到的事情,于他,卻是再簡單不過了。

    自聿樂下來,韓一鳴本欲回靜心院去。飛在空中,忽然看見聿愛山峰,在陽光之下,靜靜浮在空中,與其余八座山峰飄浮在空中。山峰是亙古不變,而師父,四師叔,卻都已沒了形影,隨風而逝。陽光剎那間燙痛了他的眼楮,刺痛了他的心。韓一鳴閉了閉眼,轉過頭,向下飛去,再也不敢看座小小山峰。

    明晰的掌門接任大典在靜心院已傳得沸沸揚揚,連明晰磕了幾個頭,都說得清清楚楚了,一听便知是沈若復的功勞!韓一鳴一進屋去,便見沈若復與顧清泉湊在一處說話,沈若復見他進來,先就跳起來問道︰“小師弟,你可算回來啦!塵溪山怎樣?”話音未落,顧清泉已道︰“沈師弟真是急脾氣。你不看小師弟這樣疲憊麼,讓他先歇上一歇,過後再問罷。”韓一鳴確覺疲累不堪,與他們招呼過了,便合衣睡下。他兩夜不曾安歇,所有的疲憊都涌上身來,幾乎有心力憔悴之感了,在床邊坐了片刻,再也支持不住,合衣躺下。這一躺下,不多時便呼呼睡去,睡得無比香甜。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三十八章 畫影


    再睜開眼來,已是紅日西斜,到了下午。他這一覺睡得極好,精神飽滿。屋內靜悄悄的,沈若復不在,顧清泉也似出去了。韓一鳴頗有些害怕沈若復前來詢問塵溪山之事,元慧所說的任何一個字,都不能泄露。但害怕沈若復纏著問個不休,自己言辭之中、字里行間露出一星半點來。趁他們不在,趕緊起身來,修整片刻,信步走出院來。

    他信步向前,轉眼已走出了靜心院,越過小徑,向著幻鏡湖而去。他走了一陣,丁五的小屋已近在眼前。韓一鳴不禁想起小乖來,不知它到哪里去了,可回到幻鏡湖中了?他本意是躲開沈若復的詢問,但到了這里,忍不住動了想去探看小乖的念頭。明知小乖不在湖中了,也忍不住向著那方去。

    走過丁五的小屋,忽然想起丁五說的那株“旱菜”來,禁不住向著屋前的那片菜地看了一眼,奼紫嫣紅,哪里看得出哪一株是“旱菜”。忽然听丁五的聲音道︰“師弟,就是那株!”一只粗壯的胳膊伸過來,一個如樹枝般粗糙的手指對著菜地中心一指。韓一鳴回頭一看,丁五不知何時站在了身邊!

    丁五對他一笑︰“師弟,你又要去湖邊麼?小乖還未回來!”韓一鳴有些許失望“哦”了一聲,丁五道︰“你若沒事,就到我屋內來坐坐。”韓一鳴正愁沒地方去︰“多謝師兄。”二人走入丁五屋中,丁五隨手將一樣東西放在桌上,韓一鳴眼尖,霍然看見那是一本舊書!

    他清楚記得從前顧清泉對他說過丁五“不通書字”,怎地此時竟會看見他拿著一本舊書?韓一鳴心中奇異,對著那本舊書又看了兩眼,那本書卷起了幾頁,書頁色澤微黃,看上去已有年頭了。忍不住對著丁五看了兩眼。丁五將一壺滾水提起來,澆入茶壺,片刻之後,已將一只茶壺,兩只茶杯拿了過來︰“師弟,喝一杯茶罷。”

    韓一鳴只顧盯著他看,丁五拿了茶杯抬起頭來,見他盯著自己,便回過頭去看了看,又左右看了看,問道︰“師弟,你看什麼?我,我有什麼不妥麼?”韓一鳴轉而向那本書看了看,道︰“師兄看什麼書呢?”丁五臉一紅︰“師弟,我大字不識一個,看什麼書呢?”韓一鳴越發奇怪,他既不識字,拿著一本書看什麼?莫非不識的字,看看就會識得麼?

    丁五看了看他,忽然明白過來,笑道︰“唉,師弟,那不是書,那是一迭白紙,我今日去師父處,看見師父桌上堆著些散紙,上面沒字,才向師父要來的。我看我養了這許多奇怪的菜了,都是別人不曾听過不曾見過的,想不如記下來或是畫下來的好。反正我也不識字,也不會畫,到時若是師兄弟們願意助我,來幫我畫一畫寫一寫。我雖不會,但別人識字,別人會看呀。”韓一鳴明明看見是一本舊書,他卻說是一迭白紙,便道︰“師兄,那我能看看麼?”丁五笑道︰“唉,有什麼不能?你看。”說著,走過去將那本書拿了起來,遞了過來。

    韓一鳴拿在手中一看,果真是一迭白紙,上面什麼都沒有,只是紙質不那麼細潔。翻過來一看,兩張粗紙一上一下將這迭白紙夾在中間,一邊已用線釘了起來。乍一看,還真象是一本書。隨手翻了翻,只見其中各色紙都有,或粗糙些,或細膩些,厚薄也不一,卻都是白紙,紙上既無字跡,亦無圖畫。他讀書不多,卻也再沒見過哪本書是用這樣零亂的紙裝釘而成的。

    丁五道︰“師弟,你可不要笑話我!”韓一鳴將那迭白紙放在一邊︰“師兄說哪里話!”丁五道︰“師弟若有空閑,也請師弟前來助我!”韓一鳴道︰“師兄不必客氣,有空我就來。只不過我不怎麼會畫,寫字倒還馬虎。”二人談了一陣,丁五站起身來,對著窗外看了看,道︰“師弟你坐一陣罷,我不陪你說話了,我要做飯了。”

    韓一鳴道︰“師兄,我可能幫得上師兄什麼忙?”他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五谷不分,也不識家務,只怕會越幫越忙,但已脫口說出,臉不禁紅了起來。丁五笑道︰“不必不必,我自己一個人盡夠了!”韓一鳴恐怕自己在一邊,妨礙他忙碌,連忙站起身來︰“師兄,我出去走一走,待你忙完了再來。”丁五卷著衣袖道︰“嗯,也好,過會兒你來我們一起吃飯罷。”

    韓一鳴翻過山脊,走到幻鏡湖邊。幻鏡湖波平如鏡,小乖,果然不在。也不知它去了哪里?韓一鳴著實是有些擔心,它若在此地,青龍還不敢對它怎樣?離開了這里,只怕青龍不會放過它?在湖邊站了一陣,對著湖邊的游魚看了一陣,嘆了口氣。小乖在日,這里便是它的天下,魚兒們都躲得無影無蹤!看著它胡作非為,無惡不作,也確實覺它太過放肆。此時它不在了,這里與自己的心里立時便冷清到了極點。

    在湖邊站了一陣,才轉身回來。他翻過山梁,天邊已拖上了長長的紅霞,丁五站在門前,對他招了招手。他身後的屋中已點上油燈,燈光溫暖,令人心安。

    那日之後,韓一鳴有了閑暇,便到丁五屋中去。起始只有他一個人幫助丁五畫他的寶貝。韓一鳴寫字還行,到底也學了幾年,雖說不能筆走龍蛇,但一手字,也還頗看得過去。至于描畫,那便極是汗顏了。起始畫了幾頁,簡直不能一看。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愧對那張白紙,愧對丁五,也愧對了那本來長得異樣美麗的寶貝。

    丁五自來便是默默出力之人,從不開口求人。他要將所種的特異菜蔬都畫下來之事傳開,靈山弟子便來得多了。時不時都有弟子前來相助,韓一鳴來了兩次之後再來,便見到別的師兄也來坐在田邊地頭,為丁五的寶貝菜蔬畫圖影了。來的人多了,不過幾日,便畫了十之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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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三十九章 花草
   

韓一鳴過得幾日來看,那本白紙冊子竟已畫了大半了。除去自己畫的不堪入目的幾頁,後面圖形都畫得十分精美,或是細巧工筆,或是揮筆寫意,都是筆力渾厚,頗有造詣。花朵葉片都畫得清楚明白,神形皆肖。旁邊的注釋的小字也寫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卻都是各有特色。韓一鳴不禁對自己先畫的幾頁頗為慚愧,想要撕下來燒了去,早被丁五攔住︰“師弟呀,我是不識字,才請動這些人的。我要是識字,哪怕寫得再難看,我也不決會撕的!”

    他將那本冊子寶貝般抱在懷中,看了又看,愛不釋手。韓一鳴道︰“師兄,下回你要寫字,我幫你寫。不過若是要畫,是再不敢幫你畫了。我本來便不會畫。”丁五道︰“驚動這許多師兄弟們,我實在不安心。師弟,我不過是想有的菜蔬說不定連種子都不長不結,之後或許便沒人知道了,因而想記下來大家看看。卻不料連白櫻師叔都驚動了,說要拿去把她種的那些稀奇花卉也畫上去。唉,師叔不是還……怎麼帶師叔都驚動了!早知這樣勞師動眾,我便不畫了。”

    韓一鳴道︰“或許師叔也是與師兄是同樣想法,那也好,有的花草確實奇異,記下來也好。”丁五猶自在一邊嘆息,韓一鳴自他手中拿過那本冊子來翻開,順著翻下去。這幾十種筆跡,全然各不相同,卻能讓他會心一笑。

    幾日後的中午,韓一鳴吃過午飯,正想去看丁五,忽然心中秦無方的聲音道︰“一鳴,你來。”韓一鳴便上聿樂來。此時正值中午,陽光明亮,竹影婆娑,走到屋前,已听秦無方的聲音在屋內道︰“一鳴,快進來。”

    韓一鳴走入屋中,秦無方正坐在書案之後,對著一本書細看。听見他進來,抬起頭來道︰“一鳴,你來!”韓一鳴走上前去,霍然看見大師伯正在看的那本書,便是丁五的那本冊子。秦無方道︰“一鳴,這起始幾頁是你畫的麼?”韓一鳴臉一紅,老實答道︰“是,弟子不會畫,讓師伯見笑了!”秦無方道︰“這有什麼,我幫你添加幾筆如何?”韓一鳴雖未見過大師伯書畫,但想只會比自己好,便道︰“多謝師伯!”

    秦無方提起筆來,蘸上濃墨,在他那畫得如同茅草一般的一叢長葉上細細勾勒出葉筋,不過幾筆,已將讓那叢凌亂的茅草大為改觀。秦無方道︰“嗯,不錯,我幫你好好畫幾片頁子出來,就會更好些。”再提筆向上面畫去,那筆落在紙面上,勾出一條細均有力的線來,韓一鳴正要說話,卻見那條線慢慢沁入紙中,轉眼不見了!

    他一愣,明明看見白紙之上落下黑墨去,怎麼片刻之間便沒了影子了?他移開眼楮片刻,再向紙上看去,那剛勾下去的一條黑線確實沒了蹤影!抬起頭來,只見秦無方眉頭緊鎖,也對著那張紙細看。片刻之後,秦無方放下毛筆,將那本冊子輕輕翻了一頁,看了一看,抬起頭來對韓一鳴看了一看。韓一鳴莫明其妙,卻見大師伯點了點頭,手里將那本冊子一頁頁翻下去。

    秦無方翻完那本冊子,沉默良久。韓一鳴全然不明白師伯看的什麼,也不明白為何那再平凡不過的白紙會讓那根黑線瞬間便沒了蹤影,卻也一語不發。許久之後,秦無方點了點頭,將那本冊子拿起來,遞了過來︰“一鳴,你看一看,我看你可能看出些什麼來?”

    韓一鳴依言接在手中,一頁頁翻開來,他除去能看出這本冊子上有許多師兄的筆跡之外,再看不出什麼來了。翻到後面,已是畫了無數奇花異草,全是工筆細描,略染丹青,一旁的字跡極是清秀飄逸,顯然是女子手書。雖說都是清秀之極的字跡,但撇捺鉤劃之間,依舊看得出有著許多不同,只怕是白櫻師叔帶著多位師姐手書出來的。

    翻完之後,抬起頭來,只見大師伯目光對著自己,便道︰“師伯,這是諸位師長手書出來的。”秦無方點了點頭︰“你還看出什麼來了?”韓一鳴搖了搖頭,秦無方嘆了口氣,道︰“這上面只缺二人的手筆,便將我靈山所有活著的弟子的手筆都盡皆囊括了!”韓一鳴大吃一驚,竟不知有這許師兄們都在這上面落下了字跡!

    秦無方又翻了一回,道︰“連五師弟都為丁五寫了幾個字,真是讓我意外之極!這本冊子,真有些意思!”韓一鳴不明白大師伯說的“有些意思”指的是什麼,秦無方道︰“一鳴,今日起,我將無色無相寶鏡給你,你好好參悟去罷。”說著將無色無相寶鏡遞了過來。

    韓一鳴伸手接過來,捧在手中,又听秦無方道︰“一鳴,這寶鏡只跟有緣人,也只有有緣人能夠看到。無緣之人,看不到也摸不到。”韓一鳴嚇了一跳︰“大師伯,弟子,弟子不敢擅自據為己有!”秦無方道︰“你,不必擔心,你便是想據為己有,也得看你有沒這個緣份。你也不必推辭,全當放在你那兒罷!”韓一鳴雙手接過來,只見鏡面之上,清清漣漪,接在手中的,不是一面銅鏡,倒似是一湖碧水。奇道︰“大師伯,那何為有緣呢?”秦無方微微一笑︰“一鳴,有沒緣寶鏡自會知道,你不必去苦想,想不通的。緣份到了,你便會知道。”頓了一頓,又道︰“其實你也有迷關堪不破,堪破了,你才能進益。”

    韓一鳴捧著寶鏡回到屋內,剛一進屋,便听顧清泉道︰“啊,小師弟,你哪里尋來這樣一枝百合?還未開呀,你就掐下來啦?真是心黑手狠呀!這要是白櫻師叔看見了,定會責怪你的!”韓一鳴對著手中看了看,手中捧著的乃是無相寶鏡,哪里是百合花了?正想說︰“這不是花!”猛然想起大師伯曾經說過的話來,忍住了沒說。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四十章 奇花


    他站在屋內四下里看了看,見床前一張木幾空著,便走過去,將銅鏡放在桌上。顧清泉道︰“師弟,你這株百合長得很繁茂呀,只是小些。我師父屋中從前也有一株百合,比起你這株來,要茂盛得多了。”韓一鳴明知他看不到寶鏡,仍忍不住道︰“師兄,你看這真是株百合麼?”顧清泉道︰“如何不是?”

    韓一鳴要說“是”便是睜著眼說瞎話了,可要說“不是”,卻定然會與顧清泉爭辯,只得笑了一笑,微微搖頭。將寶鏡放好,轉過身來,卻見顧清泉神色古怪,對著自己看個不住,韓一鳴道︰“師兄,你看什麼?”顧清泉道︰“莫不是小師弟學會什麼障眼法了,特意拿個東西施了障眼法來給我看?”

    韓一鳴不禁笑道︰“哪里?”顧清泉道︰“我看師弟面上神情就是這樣,你等著我再叫個人來看看!”韓一鳴連忙拉住他道︰“師兄,師兄,你沒看錯,這便是大師伯給我的百合花。”顧清泉“哈”地一聲笑道︰“我說呢,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原來是師父給你的。我說師弟從來不愛這些花花草草的,怎麼今日拿了這樣大的一枝花進來。”

    話音未落,有人在門上敲了敲,二人回頭一看,沈若復站在門口。二人還未開腔,沈若復已道︰“咦,你們哪里弄來這樣好的一枝梅花?嗯,現在不該是有梅花的時節呀!”韓一鳴還未出聲,顧清泉已變了臉色,看了看韓一鳴,又看了看沈若復,一臉的不可置信,對著無色無相寶鏡看去!

    沈若復道︰“師兄看我做什麼?這樣古怪!”顧清泉道︰“沈師弟,你說這是一枝梅花?”沈若復點了點頭︰“是呀,難道不是麼?我不至于連梅花都看錯罷!雖說上面還未開出來花來,但花苞和香氣是不會錯的!哪里尋來的,真美!”顧清泉兩眼瞪得雞蛋般大小,神色驚疑,對著眼中的“百合花”看了又看,遲疑道︰“這,這果真是梅花?不會罷!沈師弟,難道你的來處稱百合為梅花?”

    沈若復跳了起來︰“師兄,你說什麼?百合是百合,梅花是梅花!你,你不會是看花眼了罷?連這都分不清?”顧清泉呻吟一聲,轉向韓一鳴︰“小師弟,你哪里弄來的好花,到底是什麼?”沈若復卻是眼楮一亮︰“小師弟,你得了什麼寶貝?這樣神奇!我和顧師兄同看,卻全然不一樣!”

    韓一鳴也不料在他倆眼中,竟看出這樣千差萬別來。從前听大師伯說時,不覺奇異,此時親眼所見,無色無相寶鏡真是神奇之極。沈若復一句話提醒了顧清泉,也眼楮一亮︰“哎呀,我怎麼沒想到是寶物呢?小師弟,到底是什麼?說與我們听听,我們怎樣能見它真面目呢?”韓一鳴無奈,只得順著顧清泉的話說︰“這是大師伯給的一枝奇花,在各人眼中不盡相同。因此各位師兄看在眼中各有形態。”忽然又想起也有人看不到,也防他們真叫人來看,又道︰“大師伯說也會有人看不到這株花。”

    顧、沈二人听得兩眼放光,湊近前去,對著無色無相寶鏡看了又看,口中嘖嘖稱贊!沈若復忽然道︰“咱們什麼都不說,只讓師兄弟們一一進來看看,看看在他們眼中會是什麼?”顧清泉欣然贊同︰“嗯,這樣神奇的花,只怕大家都沒見過,都叫來看看!”二人竟然問都不問韓一鳴,已商議要以此捉弄同門師兄弟了。

    韓一鳴大急︰“不可!不可!”沈若復道︰“小師弟,你只管放心,我們絕不說出這是什麼?只是叫他們來看上一看,看看各人眼光罷了!看一看又不會看壞!”顧清泉笑道︰“嗯,不知會怎樣千奇百怪,嗯,有意思!”于他們有意思之事,于韓一鳴來說都是頭痛無比,韓一鳴連忙捧起寶鏡道︰“二們師兄若是執意去叫師兄們來看,我便將它還給大師伯去。”

    二人見他執意不肯,頗有些無奈,只得作罷!韓一鳴這下再也不敢將無色無相寶鏡放在木幾上了,捧了起來,壓在枕下。回過頭來,卻見二人一臉古怪神色,還未開口,沈若復已道︰“好一枝梅花,可惜壓在了枕下。”顧清泉道︰“小師弟,你也不怕壓壞了它?”

    韓一鳴將他們無法,道︰“我有什麼辦法,大師伯說不許張揚的!”顧清泉道︰“嗯,不用張揚啦,它這樣顯眼,瞎子才看不到!小師弟,你也太緊張了。你放心好啦,我們連它的名字都不說給別人听。你還是拿出來放在案上罷,你還真忍心,就不怕暴殄天物呀!好大一枝花,被你壓在了枕頭下,偏偏你的枕頭還遮不住,別人定然也看得見,不是更加古怪麼?還是拿出來罷!”

    兩人振振有辭,韓一鳴眼中卻只看得到一面銅鏡,對二人的話有些將信將疑。忽然道︰“沈師兄,你走近些。”沈若復依言走近,韓一鳴對著他眸子中看去。他瞳仁之中,果然映著一株梅花被壓在枕下,雖說看不太分明,但他眼中那虯勁的枝干,確實與寶鏡大相徑庭。韓一鳴搖了搖頭,又向顧清泉眼中看去。

    這下看得分明,顧清泉眼中一枝百合花正被壓在自己枕下!百合花枝葉繁茂,比那枝梅花看上去更加明白,心知此時要是別人進來,定然覺得古怪。連忙掀起枕頭,將無色無相寶鏡捧起來放在床邊的木幾之上。

    沈若復對著無相寶鏡看了兩眼,轉身出去了。片刻之後轉身進來,帶了另一位師兄進來。那師兄一進來便道︰“顧師兄,你找我?”顧清泉一愣︰“我找你?”沈若復在旁邊擠眉弄眼,顧清泉道︰“嗯?哦!啊!是,師弟,我,我請你進來喝茶!”韓一鳴已知沈若復果真要看別人眼中無色無相寶鏡會變成什麼,故意尋了借口請了師兄前來,拿他沒法,只得站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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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四十一章 觀花

    顧清泉與那位師兄驢唇不對馬嘴地胡說八道了一通,喝過兩杯茶水,那師兄一頭霧水地出去了。走前對著韓一鳴床頭那木幾掃了一眼,道︰“呵,好一盆水仙花,哪里弄來的?雖不在時令,但居然要開花了。”他這里一出門,顧、沈二人已同聲道︰“嗯,水仙花!”顧清泉搖頭贊嘆︰“真是神奇!難怪師父說是奇花!”沈若復道︰“我再請幾位師兄來看看,看還會看出什麼來!哈哈,果然是奇妙之極!”他全然不看韓一鳴,邊說邊向外走,韓一鳴連忙叫他︰“師兄,你……”沈若復收住腳步,回過頭來道︰“小師弟,你別擔心,我可只會一一請師兄們前來。至多是人人說你屋內花多,是個偷花大盜。還不是采花大盜呢,放心罷!一次請幾位師兄進來,看出千奇百怪來,那多不好呀!”韓一鳴被他噎住,心知攔他不住了,便是這時攔住,自己一轉身,他定然又叫師兄來看了,只得眼睜睜看他去了。

    一連數日,沈若復川流不息地請師兄們進來,師兄們有的進門便夸韓一鳴床邊的花朵長得繁盛,盆景別致。有的則是出門前夸贊一句,還有的根本便不夸,直如看不到一般。一連幾日,皆是如此,韓一鳴雖覺寶鏡奇異,但如此聲勢大張,令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因而這日再看沈若復請了大師兄來,便找了個托辭,轉身出來了。

    走到靜心院外,抬頭便見院外小徑上來了兩個人,後面一人高大肥胖,前面一人還是個小孩子。卻是丁五與如莘。如莘拉著丁五的一片衣襟,走在前面。不多時,已走到面前。如莘停住了腳步,一雙烏溜溜的眼楮,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丁五走上前來,對韓一鳴笑道︰“師弟,听說你屋里有許多花?”韓一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丁五道︰“也不知如莘哪里听來的,說你屋里有好些花,鬧著要來看上一看。”韓一鳴看了如莘一眼,她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看著自己,雖說他已不願張揚,但丁五和如莘已來到面前,只得道︰“也沒什麼,師兄請。”

    如莘拔腿就走,她牽著丁五的衣襟向前跑,丁五跟在後面,轉眼進了院內。韓一鳴也跟了過來,看見沈若復正送大師兄出來,也顧不得其他,伸手將他拖到一邊,低聲埋怨︰“沈師兄,瞧你鬧得沸沸揚揚的。”沈若復也低聲道︰“這有什麼,你放在明面上,誰會看不見?我不過是讓師兄們搶先一睹為快罷了。”韓一鳴對他無可奈何,只得撇了他,也進屋里來。

    如莘站在屋內,兩眼盯著他床頭的寶鏡,一瞬不瞬。丁五則滿屋掃視,一臉的大惑不解。末了,如莘慢慢轉過身來,丁五道︰“好啦,師弟,你把花藏在哪里了?拿出來給如莘看看罷。”韓一鳴道︰“師兄,你,你沒看見麼?”丁五滿屋又看了一陣,道︰“哪里,哪里有花?”韓一鳴正要說話,卻見如莘已走出屋去,心中一動。丁五不曾看見,如莘,卻有些吃不準。她向來古怪,也是極少開言,數百年來不見長大,其古怪與無名只怕也不相上下了。

    他們一出門,沈若復便道︰“哈,丁師兄也看不見。”顧清泉道︰“小師弟,你這奇花,真算得上極其古怪了。”韓一鳴“嗯”了一聲,仍然忍住埋怨沈若復道︰“沈師兄,此事本來不是什麼事,你鬧得這樣沸沸揚揚!”沈若復眉頭一皺,對他看了一眼,道︰“小師弟,莫非這花有什麼古怪不成?”韓一鳴被他一語道中心中的秘密,愣了一愣,才道︰“師兄說哪里話來。”沈若復道︰“既沒什麼古怪的,為何要怕別人看呢?”

    韓一鳴愣在一邊,沈若復道︰“我並非是想拿此事聲張,小師弟,我便是想看看,人與人這樣不同麼?連同樣的東西,都會看得完全不相同。不止不相同,還是全然不相似,可見人與人真有這樣的不同!這可是我平日里全然想不到的事情。”他一反平日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模樣,倒令韓一鳴一怔。細想他之所說,也全是道理,不禁也嘆了口氣。

    韓一鳴正要說話,忽然心里秦無方的聲音道︰“一鳴,你到我這里來,帶上無色無相寶鏡前來。”韓一鳴站起身來,沈若復猶還要說,見他站了起來,詫異道︰怎麼?我說的不對麼?韓一鳴道︰師兄說的很有道理。不過現下大師伯要我去一趟,等回來再來聆听師兄的高見。沈若復道︰哈,那算得什麼高見?你不笑話便是了。韓一鳴正色道︰的確是高見。走到床邊,雙手捧起寶鏡,走出屋來。

    來到秦無方屋中,只見大師伯坐在竹榻之上,韓一鳴捧著寶鏡先行過禮,然後道︰師伯喚弟子前來,可是要責罰弟子?秦無方微微一笑︰責罰,何來責罰?韓一鳴道︰無色無相寶鏡在弟子手中,派中師兄們都來看過了,並且傳揚得很是奇異……秦無方搖了搖頭︰一鳴,這些都在我意料之中。無色無相,本來就萬法萬相。你的諸位師兄們議論,不也該在萬相之中麼?不必放在心上。

    停了一停,道︰一鳴,你將寶鏡給我看上一看。韓一鳴手中一空,寶鏡已飄到了秦無方面前。秦無方伸出手來,在寶鏡的鏡面上輕輕一點,寶鏡一亮,秦無方對著寶鏡中央看了一看,便道︰一鳴,你也來看一看!韓一鳴依言走到大師伯身邊,向著寶鏡之上看去,只見鏡面灰蒙蒙的,其中似乎有一團白影!這白影似曾見過,韓一鳴不禁心中一動,努力向鏡上看去。但不論他怎樣努力,卻只能看見一團朦朧模糊的白影!

    秦無方道︰你看到什麼?韓一鳴老老實實地道︰弟子只看見一團白影,別的,什麼都沒看見。



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四十二章 浮生百態

    秦無方“嗯”了一聲,道︰“好,你能看到白影,也算不錯了。不能強求!”說完這句話,便不再言語,目光低垂,似是思索。韓一鳴站在一邊,再向寶鏡上看去,便見寶鏡之上已沒了光影,鏡面漆黑。

    秦無方默不出聲,韓一鳴也就不出聲,站在一邊。不知站了多久,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一鳴,你坐。”韓一鳴在一邊的竹椅上坐下,秦無方也不出聲,過得片刻,只听門外司馬凌逸的聲音道︰“師父,弟子來了。”秦無方道︰“哦,凌逸來了,進來罷。”韓一鳴一听大師兄來了,立時站起身來。司馬凌逸走入屋來,對秦無方行了一禮,直起身來道︰“小師弟也在呀!”韓一鳴道︰“大師兄來了。”司馬凌逸一笑,對秦無方道︰“師父有何吩咐?”

    秦無方並不接話,過了一陣,才道︰“凌逸,你是靈山的大師兄,現下靈山有一件大事,要勞動你了。”司馬凌逸道︰“師父但有所命,弟子在所不辭!”韓一鳴猛然心跳起來,垂下了眼楮。只听秦無方道︰“我擔任靈山掌門,也有三百多年了,現今有一個疑團,我參了許久了,總是參不破它。我欲卸去掌門之職,省卻一切俗務攪擾,專心來參悟。嗯,你是見過幾次掌門交接了,比起你的許多師弟來,多了許多見識。掌門傳位,必然有許多事務要忙碌,你要多擔待些事務了!”

    司馬凌逸抬起頭來看了看秦無方,道︰“師父!你老人家……”秦無方道︰“此事我許久之前便已在考慮了,想到如今了,也算是想得明白了。就這樣辦罷,你是靈山派的大師兄,這番多勞累些罷!”司馬凌逸道︰“是,弟子全听師父差遣。”

    韓一鳴在一邊早已听呆了。大師伯要傳靈山的掌門之位了!元慧真沒說錯!他果真預見到了這一切!不知是自己是高興還是驚惶,或是擔憂或是害怕!一時之間思緒混亂,呆呆站在一邊,連大師兄離去,皆沒留意。站了不知多久,忽然見一雙清澈的眼光對著自己,韓一鳴一愣,這才回過神來。

    只見大師伯微笑看著自己,韓一鳴一陣訕訕然,心跳得如擂鼓一般,竟有些心虛,想要調開目光,卻是調不開!只听大師伯輕聲道︰“一鳴,你也很吃驚麼?”韓一鳴言不由衷地想道“弟子吃驚。”終究忍了忍,沒說出來,他素來不善作偽。但覺大師伯明澈的目光,一直對著自己,一咬牙道︰“弟子,弟子既吃驚,也不吃驚。”

    說完這話,他心中略略平靜些,抬起頭來。秦無方並不訝異,微微一笑︰“嗯,也吃驚,也不吃驚。”點了點頭道︰“嗯,你怎會吃驚又不吃驚呢?你不是早已知道了麼?”韓一鳴道︰“弟子吃驚,並非是因大師伯要傳掌門之位。乃是吃驚元慧掌門,元慧掌門已預先得知了。對于大師伯的傳位,弟子已從他處听來,因而並不驚異!”

    秦無方點了點頭︰“元慧掌門請你去,便是為此事罷?”韓一鳴哪里敢說“不是。”卻也不敢說“是。”秦無方微微一笑︰“元慧果然獨具慧眼,他是如何得知的?”韓一鳴道︰“弟子听元慧掌門說是夢中見到的。”秦無方點了點頭︰“他的確是奇異非常,果然是能別人之不能。”韓一鳴本來沒有欺瞞師伯的打算,但到了這個時候,便是死,也不會將元慧說的掌門是傳給了自己說出來。那些話,連偶爾想到,心中都是惴惴不安。

    秦無方道︰“因而一鳴,你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說罷了。你還真是我派中最為沉穩,最為實在的弟子。”韓一鳴心驚肉跳,他素來不將別人的夸獎放在心上,但此時師伯的夸獎卻會讓他心驚膽顫。也不敢接話,生怕自己說多錯多,不小心將元慧所說的要緊話捎帶出來。幾乎是捏了一把汗,戰戰兢兢站在一邊。好在大師伯也沒再問什麼,韓一鳴站了一陣,小聲道︰“大師伯,還有何事要吩咐弟子?”秦無方道︰“你去罷。”將無相寶鏡遞過來。他趕緊接了過來行過禮,退了出來。

    一出屋來,涼風一吹,才覺背心早已被汗水濕透。生怕被大師伯察覺,一刻也不敢停留,召出鳴淵寶劍來,飛快離開了聿樂。他在靜心院外收了鳴淵寶劍,也不進院,將無相寶鏡揣在懷中,轉而向後山而來。他心中沉甸甸的,又紛亂已極,腳步便快了許多,不多時已來到丁五的小屋外,遠遠看見丁五與一位師兄在屋外,那位師兄坐在一張小竹凳上,正在幫丁五的寶貝畫影。丁五坐在旁邊竹凳之上,看不清面容,但想來定是極之開心。他們如此開心,別的師兄們想也是恬然自得的,只有自己卻如此惶惑,真是浮生百態,韓一鳴微微嘆了口氣。

    若是平時,韓一鳴定然會挨過去看師兄的手筆。但此時此刻,他心中紛亂不堪,見到師兄們的身影,還要遠遠避開,哪里還會湊上前去?全當不曾看見,邁開步子,自他們身邊走過,也不叫他們,向著山梁走去。他腳步極快,不一會兒已翻過山梁,來到湖邊。這才長長透了一口氣,在湖邊坐了下來。

    元慧怎會如此厲害?大師伯果真要傳掌門位了!韓一鳴全身無力,在湖邊坐了下來。閉了閉眼,這掌門位真會傳到自己手中麼?難道元慧說的,真的都要一一映驗麼?雖說元慧那日說過之後,他沒有完全放在心上,卻也不能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從未覬覦過掌門之位,靈山這許多位師兄,哪一位不比自己出色?便是看著元慧、明晰都先後當上了掌門,他也沒想過靈山的掌門要傳到自己身上。他沒有元慧那樣聰明,絕不會算計得如此精準,可是此時大師伯要傳掌門之位了,自己卻沒來由的害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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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掌門(上) 第三百四十三章 蠢蠢欲動

    他如何能擔負起靈山這付重擔來?他如何當得了這個掌門?大師兄才真是當掌門的不二人選。雖說元慧與他說過司馬凌逸與星野都不適合當一派掌門,但此時想到師伯要傳靈山掌門給自己,真如身子掉在了大海里一般,沒有著力之處,也全然不能自主。想到大師兄,就如同看到了大海之中的一塊浮木,攀住這塊浮木,自己才不會沉下去。

    忽然轉而想道︰“大師伯並沒對我說傳掌門之位給我,難道傳位是還是要傳給大師兄麼?”這樣一想,心里松快了不少,卻也有絲悵然若失。想著大師伯將靈山掌門傳給大師兄,自己竟有點失落,果真是元慧的話在自己心里生根了麼?連同樣的話,自己都不能再听到,听到了心中會失落,會不開懷。若是不听到,想著大師伯要將靈山掌門傳給大師兄,心里便不會有這許多想法,只會為大師兄高興。全怪元慧那些不能讓人听去的話!

    忍不住嘆了口氣,深知自己是將過錯都推到元慧頭上了。這能怪元慧麼?他不過說了一說,還是自己心內生了貪念,才會一下想到自己身上來。但听到這話,不想到自己身上也難。說來說去,全是自己心內生了見不得人的念頭,因而事事都映照在了自己身上!

    他思來想去,坐在湖邊,看著湖水蕩漾,心內卻是紛亂不堪,直坐到日影西斜,霞光飛舞,身上有了微微涼意,才站起身來,慢慢回靜心院去。他心中有事,腳下走得就慢了,每一步都有些遲疑沉重。

    但靜心院卻不會因他的遲疑而遙不可及,不多時已走到了院門外。他先向院內看了一眼,不見與平日有異,心放下大半來,走入院內。來到自己住的屋外,心已定了不少,見屋門大開,屋內燈光明亮,便走入屋來。

    他一進屋,顧清泉便道︰“小師弟,你去哪兒啦,讓我們好等!”韓一鳴正要說話,便見沈若復與司馬凌逸坐在一邊!韓一鳴一見司馬凌逸,便是沒來由的驚慌。愣愣站在一邊,連話都說不出來。

    沈若復道︰“餓死我了,小師弟,等你來一同吃飯,等得飯菜都涼了。若不是大師兄在這里,咱們今天可要吃涼飯涼菜啦!”顧清泉道︰“你還愣在那里做什麼,快來坐下吃飯罷。沈師弟大呼小叫好些時候啦!你的耳朵就沒有發燙麼?你就不會心慌麼?”韓一鳴心內忐忑,司馬凌逸笑道︰“快來快來。”韓一鳴定了定神,這才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沈若復與顧清泉吃得如風卷殘雲般,全然不顧司馬凌逸便坐在一邊。他倆倒是好胃口,確是餓了。司馬凌逸看不出與平日有何不同,依舊是談笑風生,韓一鳴卻吃得味同嚼蠟,甚而可以說是心不在焉,連司馬凌逸坐的方位都不敢看過去,生怕與大師兄眼光撞個正著,會將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好容易吃完了飯,期盼著司馬凌逸離去,卻听司馬凌逸道︰“小師弟,本來我有話要對你說的,不過改日罷。你好好歇息,咱們改日再說。”韓一鳴頭都不敢抬起來,道︰“是,多謝大師兄!”直至司馬凌逸告辭而去,韓一鳴都未曾抬起頭來。司馬凌逸走後,顧清泉第一句話便是︰“小師弟,把你那奇花放下罷,懷揣那麼大一枝花吃飯,你也不覺得別扭!”韓一鳴一愣,沈若復也道︰“是呀,我都怕你的奇花會戳到你的眼楮!”

    韓一鳴伸手自懷中取出寶鏡來,放在床邊木幾之上。沈若復道︰“咦,大師兄難道真的看不到麼?我本來吃飯之前便要說話的,但看大師兄沒有出聲,我便也沒出聲。”韓一鳴一愣,便听顧清泉道︰“這可難說。大師兄可不是會看別人難堪的人。哎,你別說,你不說我還真沒在意,你一說,我也覺得大師兄或許真是看不到這株奇花了!”韓一鳴愣愣看著他們,不禁回想進門之時司馬凌逸的神情。

    可他進門之時心事重重,不曾抬頭,也不曾留意大師兄的神情。這時再去想,哪里還想得起來。愣了好一陣,忍不住問道︰“大師兄看不到麼?”沈若復道︰“這也不好說,不過小師弟,前兩日大家都來看這株奇花,便有好些師兄是看不到的。”

    韓一鳴道︰“師兄如何知道那些師兄看不到?”沈若復道︰“你這奇花,極是美麗,我不知看在別人眼中與我眼中有何不同,但我知它十分引人注目。但凡看見的師兄,無一不是對著細看,夸贊其美的。但看不到的師兄們一起來,便目不斜視,言辭之中也絕不會談到。大師兄那日進來也沒有一字提到,我當時有些疑惑。大師兄是什麼修為?怎會我們看到了,他卻看不到?可是今日大師兄對著你懷揣著這樣長大的一枝花竟不聞不問,我想,大約大師兄真是看不到了!”

    雖說韓一鳴曾听大師伯說大師兄看不到無相寶鏡,但終有些不信。便如同沈若復不相信司馬凌逸看不到一般。他的想法與沈若復的想法不徑相同,大師兄修為哪樣高深,怎會看不到呢,因此听沈若復說司馬凌逸看不到,也是呆愣在一邊。

    夜里,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不能入睡。大師伯要將靈山掌門傳給別人,于他來說,也是意外也是不意外。意外的是大師伯會單獨與自己和大師兄說,不意外自然是因元慧事先已說過了。不由得再次感嘆,元慧怎能如此厲害,竟然搶先看到了這一步!

    若是果真大師伯將靈山掌門傳給了自己,豈不真是被元慧料了個正著?韓一鳴嘆了口氣,不得不老實承認,听了元慧的話之後,他心中的確起伏波動了,靈山掌門呀,自己怎會不想當?再听大師伯今日這樣說,更覺心底蠢蠢欲動。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四十四章 心虛

    其實四師叔從前也對他說過靈山或許也會傳到他手中,那時他只想到靈山之上,靈物眾多,諸如小乖一類,定然會百般為難,靈山這許多師長的性命,豈是自己能夠擔當的,因而一昧退讓。後來听元慧說起靈山會傳給自己,也是十分惶恐。今天一听大師伯說靈山掌門要傳位,立時想到的就是自己。

    也還是有些退縮,還是惶恐,面對大師兄,還有些局促。可是這時夜深人靜,才發現自己竟有些期待,有些興奮,還有脹破胸脯的快樂!並且察覺自己之所以愧對大師兄,正是因了自己對靈山掌門也有著向往。

    若是不曾听過元慧那些話,听到大師伯要傳掌門位了,自己想到的肯定是大師兄。縱觀靈山上下,真沒有哪位師兄再如大師兄那般學識豐富,修為高深了,自己也會為大師兄高興。可是元慧那些話是說過了,自己也听進去了,因而這時,該有的高興化為烏有。並且自己還不知該怎樣去做,才能不再想著此事輾轉反側?

    他幾乎是睜著眼楮看著天邊亮起來,上半夜還能躺在床上,後半夜完全是坐在床上。若不是怕驚動了睡在那邊床上的顧清泉,他要長吁短嘆,拍床捶牆了。好容易看著天邊微微發白,卻全無睡意,反而清醒之極。不禁苦笑,原來自己也是這樣的熱衷于做這一派之長,自己的私心也是這樣的熾熱如火!

    忽然有人道︰“啊,你不會是一夜沒睡罷?”韓一鳴回頭一看,顧清泉坐起身來,半張著嘴,驚愕地望著自己。一時間羞愧起來,道︰“嗯,哦,沒有。我,我剛醒來!看看天色!師兄要起來啦?”顧清泉伸了個懶腰︰“嗯,我慣了早起。不過師弟,你起這樣早,還是頭一回呀!”韓一鳴心中有鬼,只道︰“我醒來看天亮了,看看天色。”說著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連忙掩飾道︰“我還要睡會兒,師兄自便!”說著躺下身子。身後顧清泉不一會兒就出去了,韓一鳴這才松了口氣,放松身子,卻是不過片刻,便真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日到中天,連忙起身來。屋內沒有顧清泉的身影,院內也靜悄悄的。想來師兄們都出去了。連忙起身來,趕著澆過碧玉竹,洗漱完畢。雖知大師伯修為放在那里,不會責怪自己起遲了,但想一介弟子,居然睡到日到中天,太過怠惰無禮了。

    這里修整完畢,回屋來拿鳴淵寶劍,一推開門,只見一個人坐在書案旁,正翻著書案上的一本書,卻不是顧清泉,而是司馬凌逸!韓一鳴愣了一愣,若不是看到自己放在床邊的無色無相寶鏡,幾乎要以為自己進錯了屋門!司馬凌逸抬起頭來笑道︰“小師弟睡得好香,我來過兩回,都見你睡著,不曾叫你!”

    韓一鳴不知不覺又心虛起來,愣了一愣才道︰“師兄來了兩回麼?我全然不知道。顧師兄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也不叫我!”司馬凌逸笑道︰“顧師弟去五師叔處了,師弟們大半去了我師父處,其余的除了你我,大約都在我師父處了。”韓一鳴越發心虛,道︰“哦,那麼咱們快些去罷。”司馬凌逸笑了一笑︰“小師弟,你和我都不去。今日我與師父說過了,我有話要單獨與小師弟說。”

    來了,終究還是來了!韓一鳴全身冰涼,有那麼一瞬間的驚惶,也有些虛弱。終至避無可避了,不知大師兄會說什麼?韓一鳴禁不住害怕、戰栗,腦中轟轟作響,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個空心石人,只有“嘩嘩”的風聲在體內回蕩!

    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也請坐!”韓一鳴木然坐下,司馬凌逸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後道︰“小師弟昨日也听我師父說了,要辭去靈山掌門之位,不知師弟做何想法?”韓一鳴萬不料大師兄開門見山,說的便是此事,一時間不知如何應答,只是呆呆看著大師兄。司馬凌逸看了他片刻,見他不答,接著道︰“此事已成定局,師父向來如此,說出來的話,定然是他老人家想了多時的,絕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師父既已知會我準備,便是他老人家已想好了的。小師弟,我想問你一句,你可知靈山掌門要傳在何人手中?”

    韓一鳴早已心虛得不敢看向司馬凌逸,心跳得“怦怦”作響!司馬凌逸的問話,也讓他無話可答。可偏偏心跳得連聲巨響,簡直懷疑大師兄听得再清楚不過了。司馬凌逸听他半晌不答,又問道︰“小師弟,你可知道?”韓一鳴心懷鬼胎,小聲地道︰“大師兄,我,我不知道!”心內不禁暗自猜測,大師兄何以來問自己?難道,難道,大師伯說了什麼不成?

    不猜測倒也罷了,一猜測,心內更是紛亂。但大師兄的問話,卻是不能不答的。這個時節,不知道的必定是說不知道了,便是知道的,也要說不知道了。定了定神道︰“大師兄怎麼來問我呢?我怎會知道?”口中雖是如此說,心里到底有些虛,口氣也就更加虛了。

    司馬凌逸“哦”了一聲︰“小師弟也不知道麼?我還當小師弟知道!”韓一鳴背心都汗濕了,心險些從喉嚨跳了出來,勉強道︰“大師兄說的哪里話?我怎會知道?”司馬凌逸道︰“哦,師父突然與我說了這一句,我很是意外。我知師父不曾與別的師弟說過,我探問過了,別的師弟都還不知道師父要將靈山掌門傳位于別人的事。不過小師弟與別的師弟不同,師父說這話時,小師弟也在一旁呢,因此我想小師弟或許會知道點眉目!不過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咱們也不要說出去,這等大事,還是師父親自說與大家听罷!”

    韓一鳴提心吊膽,本就生怕別人提起,還哪會說出去?忽然听到司馬凌逸這樣一說,心頭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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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四十五章 驚嚇

    原來大師兄也不知道,大師兄之所以問自己,乃是想著自己在大師伯身邊,或許會知道什麼,不是他知道了什麼!悄悄呼出口氣來,心跳也慢慢平復下來,但心內還是虛著。但見司馬凌逸一付深思熟慮的模樣,心又慢慢懸了起來。勉強道︰大師兄,昨日我也十分意外,並不知大師伯怎會突然說起此事來?但我是靈山最小的弟子,也不敢問大師伯,其實我與大師兄一樣吃驚。大師兄走後,我也就走了。

    司馬凌逸道︰嗯,師父這樣做,總是有他老人家的打算的。只是來得太過突然了些,我總以為就算師父要卸下靈山掌門這付重擔,也還要再過些時候。卻沒想到來得這樣急,讓我全無準備!韓一鳴听司馬凌逸並不是十分驚訝,言辭之中顯然有了知之之意,想起元慧的話,一顆心不由得又提了起來,禁不住問道︰大師兄這樣說,難道是早就料到了麼?

    司馬凌逸嘆了口氣,微微一笑,卻不言語。本來韓一鳴心已有些放下了,此時見大師兄有些莫測高深之態,禁不住又心懸起來。卻外強中干地掙扎著道︰“大師兄早已知道了?”司馬凌逸抬起頭來,向窗外看了看。韓一鳴也向窗外看去,窗外陽光明媚,院內卻空無一人,連鳥鳴聲都沒有。只有陣陣風聲,越發將靜心院襯得極之安靜!司馬凌逸笑道︰“嗯,小師弟,我師父遲早是要將靈山掌門交與別人的,這一點無庸置疑!若是師祖回來,他老人家還願意將靈山擔在肩上的話,這靈山掌門自然是要交回給師祖。師祖不回來,或許便會交給一位師叔。他老人家也需專心修行,這許多事務壓在身上,哪里還能仔細地思索呢?”

    韓一鳴點了點頭,司馬凌逸又道︰“也或許會傳給靈山的弟子。本來,唉,師弟,我仔細想過,若是三師叔還在,這靈山位子定是傳給三師叔的。可惜三師叔不在了!”說到盧月清,韓一鳴不禁一陣難過,說到底盧月清都是自己的師父。雖說當時為了帶自己上靈山,師父什麼手段都用過了,法術、欺騙,但韓一鳴並不怨恨師父。師尊們都是好心的!

    有許多手段,他後來也慢慢仔細想過,並不可恥。在靈山之下,他能活成什麼樣他沒有想過,但活成如今這樣麼?那是萬萬不能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也不成,武也不就,這樣的人世間多得去了。最為糟糕的是,自己還極可能活不到如今。成天在莊內乞討麼?又能討得什麼?還能討得一世麼?從前的他真不能做什麼!

    雖說如今也是處處為難,可是自己已不再是從前那個自己,多了許多經歷,雖不見得真正學會什麼,心里卻堅強了許多,不再軟弱!嘆了口氣道︰“傳給我師父也好!”司馬凌逸道︰“是呀,二師叔太過心軟,並且從前又有過許多過往,若是真的出任靈山掌門,搞不好同道之中的道友會頗有微詞,會刁難二師叔也說不定。四師叔呢,雖是聰明絕頂,卻有些形骸散漫。四師叔是最不愛在這些上勞心動力的,為了靈山弟子,可以赴湯蹈火,卻不願將靈山壓在自己的肩上。當年師祖也曾挑選四師叔做為靈山掌門,四師叔堅辭不做。師祖也沒有勉強!”

    韓一鳴不禁想起那些日子里,陳蔚芋對自己的諄諄善誘,這時再想起來,真是一陣心酸難當!嘆了口氣︰“四師叔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了。並且是難得的聰明並不外露之人!”司馬凌逸點了點頭,接著道︰“五師叔性情耿直,最有俠義之氣。卻是太過剛直,不太適合做這一派之長,一派之長,一定要極能容忍。至于六師叔,本來就不問世間事,更沒有做一派之長的打算,就不必細說了。因而最後才將靈山掌門傳到了我師父手中。”

    韓一鳴听司馬凌逸所說,雖是字句不多,卻將各位師尊的所長所短都勾勒得一清二楚,嘆了口氣道︰“那大師兄的意思是,大師伯會將靈山掌門傳給弟子們了?”司馬凌逸微微一笑︰“小師弟,你說呢?”他一笑,韓一鳴不禁又心虛起來,躲躲閃閃地含糊其詞︰“我哪有什麼見識,師兄問我,我怎麼說得出來?”

    司馬凌逸嘆了口氣,道︰“小師弟,若是這靈山掌門傳到了你的身上,你會怎樣?”此言一出,韓一鳴險些跳了起來︰“大師兄說什麼?我,怎麼會呢?不會的,不會的!”卻是越說心里越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眼楮也轉了開去。司馬凌逸笑道︰“小師弟,你不必嚇成這樣,汗都嚇出來了,很是不必。”韓一鳴擦了擦頭上汗水,悄悄透了口氣,才道︰“大師兄不要這樣開我的玩笑,我哪里經受得起!”

    他心中始終虛著,說了這些話之後,那虛無所依的心終于有些安定了。似乎自己否認,元慧所預見的事情便不會發生,自己便能夠擺脫這心虛一般。越說得多,心里那掌門的野草,便拔得越發干淨!

    卻听司馬凌逸道︰“小師弟,我可不是開玩笑,這靈山掌門,十有八九是要傳給小師弟你了!”韓一鳴大吃一驚,跳了起來,本來已有些安寧的心神,瞬息之間呼吸都凝住了,連心跳都似乎止住了,愣愣看著司馬凌逸。

    司馬凌逸笑道︰“小師弟,你怎麼啦?這樣吃驚?”韓一鳴好容易才順過氣來,道︰“大師兄你可別亂說,嚇著我了!”他急切之間,想不出別的話來說,又怕說多錯多,將元慧的預知也說了出來。元慧所說過的一切,他都不想說出來給別人听見。便是面對大師伯,也不說。若是大師伯由他內心得知他之所想,那不是他能左右的,只能任大師伯知道而自己無能為力了。可別人跟前,卻是一字也不能吐露!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一流末流

    韓一鳴愣了一陣,見大師兄要說話,心內實在是怕他說出什麼來,搶先道︰“大師兄,你不要嚇我,我怎能當得了靈山掌門。”卻見司馬凌逸的微笑似乎有無所不知的力量,將心一橫,索性將心內的雜草都全部拔掉︰“靈山掌門,要一個修為高,又聰明機智,能帶同師兄們一同修行的人來擔當。這樣的人靈山不少,大師兄你也在其中,就不要拿我開玩笑了。”

    司馬凌逸收了笑容︰“小師弟,我不曾拿你玩笑。我也不會成為靈山掌門,你不信麼?我仔細思量過,靈山掌門十有八九要傳給小師弟,因此才專門與小師弟來說此事的。”韓一鳴心慌了許久,此時話已說破,心反而落到了實地,思緒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混亂了,鄭重對司馬凌逸道︰“大師兄,我修為低下,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我經不起誘惑。靈山掌門,我也想當,一派之長,不知有多麼風光。元慧師兄不就很風光麼?可我知道我並沒有這樣的能力,我承擔不起一派,我也沒有這樣的修為、學識,我並不聰明,更談不上機敏,哪里當得了一派之長?師兄或許要笑話我還有功利之心,可我就是有。師兄的每一句話,我都不能抵擋。試想我這樣的人,能當靈山的掌門麼?”

    司馬凌逸微微一笑︰“小師弟,功利之心,我也還有!雖說已淡泊得多了,但有便是有。你不避誨,我也不避誨了。小師弟,你以為當靈山掌門,要有些什麼?”韓一鳴道︰“修為,學識!”司馬凌逸點了點頭︰“是,你說的不錯。不過這兩樣,都可以慢慢學來,慢慢領悟。修行之道,最多的便是時光!”

    韓一鳴嘆了口氣︰“還有聰明、機敏。”司馬凌逸又笑道︰“沒錯,聰明是怎樣來的?有的人是天資聰穎,但這樣的人畢竟不多。大多是吃虧之後,積累足夠,才成其為聰明的。機敏,也是可以磨練出來的。這些,在做掌門之後,都可以慢慢學會,我師父只是如江道長一般,辭去掌門罷了,有什麼不明白之處,新掌門還可以向他老人家請教的。”

    司馬凌逸言之鑿鑿,韓一鳴困獸猶斗︰“師兄,可我,可我與別的師兄們不同。我是靈山最末流的弟子,掌門傳與最末流弟子,豈不是,豈不是要貽笑大方麼?”他口才哪里是司馬凌逸的對手,早已大汗淋灕。司馬凌逸嘆了口氣道︰“什麼叫貽笑大方?唉,若真是這樣就貽笑大方,那麼靈山早已被別人笑倒了!”

    韓一鳴大吃一驚,喃喃地道︰“大師兄,你,你這是何意?”司馬凌逸嘆了口氣︰“小師弟,能做一派之長,定然是天生便有些與眾不同之處。豈是以修為智慧來論斷的?你大概還不知罷,咱們靈山派的師祖,從前也沒人看得出能成為一派之長。在前輩們的眼中,咱們的師祖,也是一個乏善可陳之人。”韓一鳴驚道︰“不會罷!大師兄,這怎麼可能?”

    司馬凌逸道︰“咱們的師祖,從前別派修道之時,便是一個末流弟子。”韓一鳴搖頭道︰“大師兄,我不能相信!”司馬凌逸道︰“你不信?”韓一鳴搖頭道︰“我不信!靈山這樣神奇,我听大師伯說靈山乃是師祖親手建成!不說別的,只說能憑一己之力建成此山,已非凡人所能。能成就這般神奇的師祖,怎會是一個末流弟子?若說是個一流弟子,我倒還相信些。末流弟子,你就說到底,我也不能相信!”

    司馬凌逸搖了搖頭︰“小師弟,你還真是頑固!好,我來問你,何為一流弟子,何為末流弟子?”韓一鳴愣了一愣,這答案如此淺顯,大師兄反過來問自己,倒讓自己有些張口結舌。司馬凌逸笑道︰“小師弟,一流弟子,一定為師長們所喜,修行穩步進步的,對同門禮敬有加,于是非也有自己的想法。嗯,這樣的弟子,也有成為掌門的。上一輩的師長們,咱們不便討論,那就說咱們一輩的罷。明晰,就是一流弟子之中最為出色的!”

    說到明晰,韓一鳴也覺得大師兄說的對。明晰,從來便為江魚子所偏愛,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司馬凌逸道︰“其實梵山派中,如明晰一般出色的弟子,並非就沒有了。江道長為何只挑中明晰接任掌門呢?便是因明晰實在出類拔萃!現今雖說看上去並不是異樣出色,但假以時日,他的修為必定要高出別人一大截。這樣的人做為一派掌門,自然能夠光耀門楣。”

    韓一鳴點了點頭,司馬凌逸道︰“說到聰明,明晰也不差到哪里去,因而他成為一派一派之長,乃是大家都公認的。這樣的人,成為一派之長,這一派,便不會在他手中沒落。”韓一鳴不禁道︰“大師兄說的是!明晰師兄的確如此!”司馬凌逸笑道︰“至于與明晰全然不同的,便是元慧了。”韓一鳴從前也听師叔說過元慧的不足,因而大師兄此時提起元慧來,也沒有太出乎意料!

    停了一停,司馬凌逸道︰“元慧從前怎樣,我並不過多知道。他如今怎樣,我同樣一無所知!但元慧,也是一個能夠執掌一派之人!他與明晰的良材美質不同,他勝在足夠聰明!”元慧的確聰明,但韓一鳴听大師兄說他足夠聰明,不免有些意外。他眉頭微微一皺,被司馬凌逸看在了眼中,微笑道︰“小師弟,怎麼你不認為元慧足夠聰明麼?”

    韓一鳴道︰“大師兄說元慧掌門聰明,我並不否認,但說到足夠聰明,我卻……”司馬凌逸笑道︰“嗯,小師弟,你不覺得他足夠聰明,乃是你並沒有看透過他。又或許是你閱歷還淺,不明白他到底聰明在了哪里?在不為人所知之處,做了什麼,所以有此一說。”韓一鳴不禁奇怪︰“大師兄,他做了些什麼?”司馬凌逸笑道︰“嗯,你這倒問倒我了!我也不知他做過些什麼,不過我倒願意說些事情與小師弟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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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人前人後

    韓一鳴道︰“多謝大師兄賜教,我洗耳恭听!”司馬凌逸道︰“賜教什麼?不過是咱們無事之時閑話罷了。你願意听,我便說與你听!你認為晨星師兄如何?”韓一鳴道︰“師兄說的是塵溪山的劉晨星大師兄麼?我與劉師兄並不相熟,不好妄言。不過我看晨星大師兄修為很高呀!”司馬凌道“嗯”了一聲︰“劉晨星師兄在塵溪山也是大師兄,他比我年長,修為只有比我高的。從前人人說起劉師兄來,都要贊嘆一聲的。許多人都曾經以為塵溪山最終會傳到劉師兄手中,便是古道長,也曾時不時透露出這樣的意思來。可是臨到最後,劉師兄卻沒有成為塵溪山掌門,而元慧師弟,卻成為了塵溪山掌門!這告訴咱們什麼呢?告訴咱們修為高低並非是成為掌門的先決條件。說到修為,我並不看好元慧師弟,談到學識,他也不見得能夠與劉師兄相提並論,但他的聰慧、機靈、心思深沉卻遠超塵溪山的所有師兄弟!”

    司馬凌逸道︰“我不知元慧是怎樣當坐穩了這個掌門的,古道長寂滅之時,我的確有些擔心。雖說古道長是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元慧,但元慧之上,有若干師兄,之下,又有許多師弟。這許多人,想必心中更加向著劉師兄些罷。我便有些擔心元慧的這個掌門坐不穩當。當時的情形,小師弟你也是親眼所見的,元慧當上了掌門,卻有些錕晌!R慌芍  羰遣荒芊冢 庹潑乓彩塹輩懷玫摹6庖壞閔希 矣直冉嚇宸 哿耍 恢 諶撕螅 雋誦┤裁矗 谷盟惱廡磯嗍π值 嵌家恢掠蕩魎飧穌潑牛 慵拇廈骰橇恕V遼儻矣肓跏π衷諞黃鶚保 婢跛欠 閱諦牡撓蕩髟 壅潑諾摹!br />
    韓一鳴自來也不曾想過這許多,全然不知當上一任掌門之後會有這許多讓人意外之處。此時听大師兄這樣一說不由得也思索起來。司馬凌逸又道︰“因而一派之長,不必修為高深到別人不可企及,也不必見識廣博得無所不知,這些枝稍節末的事情都可以日後再圖精進。但卻要有一點眾人不能比及的優點,比如元慧的聰慧過人。若沒有這點聰慧,他這掌門是做不長久的!”

    雖說之前元慧也與韓一鳴說過做為一派之長,要有一點別人所不能企及的長處,但這時再听大師兄侃侃道來,更加清楚明白。與元慧相談之時,除去他的預見讓自己震驚,許多意外讓自己迷惑之外,他的修為與聰明自己並沒覺得太過驚異。或許是因他涉及自身,不好多言說,自己也不求甚解,便這麼忽略過去了。此時听大師兄一說,才明白他果然足夠聰明。

    司馬凌逸又道︰“元慧足夠聰明,別的方面或許欠缺些,但有星野師兄相助,足以彌補過來。撇開修為不談,就咱們自己來說,我認為我與劉師兄的境況相若,而小師弟你與元慧的境況雷同。你若是做了靈山掌門,我這個做大師兄的也是會全力相助,如同劉師兄護助元慧掌門一般!”他說到最後,又說到了韓一鳴身上,韓一鳴大是別扭︰“大師兄,怎麼說來說去,又說回到我身上來了?”頓了一頓道︰“大師兄,我沒有明晰師兄的良材美質,也沒有元慧掌門的聰明機智,我修為短淺,也全然看不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哪里能勝任掌門呢?我真是糊涂了!”實則他自元慧說的那日就十分迷惑不解了,這時說出來,無非是請大師兄給自己一個答案罷了!

    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便不要再說了。其實我仔細想過,靈山掌門,該當是要傳在你身上的!”韓一鳴此時再听到這樣的話,已沒有先前那樣驚怕了。嘆了口氣道︰“大師兄,我也是實話實說。靈山掌門,我不想當麼?我也想當!可是我怎樣當呢?我沒有大師兄你們這樣的修行,我也沒有明晰師兄那樣的修為,更沒有元慧掌門的聰慧機敏,我如何能當擔這一派之長呢?大師兄,我修為不夠,說到掌門之位放面前,我未必能夠做到師兄這樣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我還是有私心的。但我也知道,自己並不能做掌門,因而我是不能做這個掌門的!”

    說來也怪,這些話在他心中想時,心里虛得生怕別人窺見,總是想私下里將這些想法都隱藏起來。此時一鼓作氣說出來了,那本來懸在空中的心,一下便踏實了,久久散不開的心慌意亂都在片刻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司馬凌逸道︰“小師弟,我這樣對你說罷,靈山若是傳在了你的手中,我絕對會做一個晨星師兄。靈山,只怕也沒有弟子能夠如你一般有這樣單純坦蕩的想法了!因而師父是不會將靈山傳給別人的。”

    韓一鳴此時再說什麼都無益了,只能苦笑。他本意是要告訴大師兄他不能成為靈山掌門,當擔靈山重任,末了,卻是大師兄告訴他,他可以好好做靈山掌門,大師兄會好好襄助!千鈞重擔,就要壓在他的肩頭上了!怎會變成這樣?可是這時韓一鳴卻再無力說別的,他那懸在空中了許久的心才放松下來,實在是不願再懸起來了。靈山掌門,听上去是何等的誘人,可又是何等的沉重!

    司馬凌逸微微一笑︰“小師弟,你適才問我,你全然看不出自己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如何能當掌門?那我來說罷,你並不是無一可取,只是你自己沒有查覺自己的長處罷了。師弟,你能看到別人不能看到的事物,可見你有純淨之極的雙眼。你能听到別人不能听聞的聲音,你已有了清淨之耳。你至少也听說過別人是多少時刻學會御劍術罷,你來之前,最快的便是我了,三日,比起你的一听就會,已是雲泥之別了!所有的法術,你都只需一听便能學會,可見你也是良材美質!只不過你自己還不曾察覺罷了!”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四十八章 紛亂

    韓一鳴早已窒住了呼吸,一听到這里,忽然如溺水之際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大師兄,這可就不盡然了。我學千鈞斬,可是學了好些天的。絕不是師兄所說的一听就會!”他急急辯駁,也不知為何是這樣的急迫,仿佛只有這樣的急迫,才能堅定自己不做靈山掌門的決心!

    司馬凌逸對他微微嘆息,搖了搖頭道︰“小師弟,可你知道千鈞斬是什麼樣法術?在學會這法術之前,需要先學些什麼?什麼樣的弟子才能學會千鈞斬?什麼樣的弟子才能使出這一招來?別人學會千鈞斬要多少時候?”韓一鳴被他問得一愣,這幾問他一問也答不上來,只能呆呆發愣。此時他也不敢開口問大師兄了,生怕問了之後,會讓自己驚心動魄!

    他愣在一邊,司馬凌逸卻微微一笑︰“小師弟,千鈞斬我不曾學過,我也還不能學這招殺招。我的修為還遠遠不夠!不過用我前幾年才學的一招,力劈山,前來對你解說罷。我修行滿了五百年,才開始學習這力劈山,到了現今,都還沒學會!已經是幾十年了,如你所說,我也算聰明了,有些見識,學識也還行,可是直到如今,都還沒有學會!甚而可以說不能領會!而你到靈山不到半年,就學會了我五百年修為還不能學會的法術,足以說明你與我們這些弟子都不相同了!相信你的任何一位師兄,與你一同學習千鈞斬,連我在內,只怕都還學不會這一招。而你,已能用它壓住詰利摩訶了!你做靈山掌門,還有什麼擔當不起的呢?”

    司馬凌逸走後良久,韓一鳴都呆呆坐在桌前。他萬萬料不到,原來自己學會的這些看似簡單法術,是窮許多師兄修為的所有時日都不能學會的!大師兄說出這幾句話來,簡直已是將靈山放在他的肩上了,有如此能為,靈山不交給自己還能交給誰呢?

    元慧曾說︰“當今的勢態,相信便是司馬大師兄自己也看得再明白不過,靈山掌門之位,絕不會傳到他手中了。十之八九,是要傳到你手中的!”當時听了自己是吃驚不已,這個時候再想起來,卻是膽戰心驚了!大師兄早知道了麼?韓一鳴嘆了口氣,心知元慧說對了,大師兄這樣來與自己懇切深談,自然是因他早知道了!

    可是韓一鳴卻有些坐立不安,仿佛自己做了靈山掌門,便是將靈山自大師兄手中偷了過來一般!可是做不做靈山掌門,似乎並不由自己說了算!若是師伯真將靈山傳給了自己,才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坐在屋內,思來想去,心潮起伏。忽然听見院內有說笑之聲,探頭自窗邊一望,已有師兄們自天而降。他此時心急如焚,唯恐旁人听到自己紛亂的心緒,察覺自己的無比慌亂,此時他只想一個人靜靜躲在一邊,安撫自己的混亂。便站起身來,先出了屋,再出了靜心院,順著院後的小路而去!

    走不多時,已翻過了山梁,遠遠看見丁五肥胖的身影蹲在他屋前的菜地里,便知他又再伺候他稀奇古怪的菜蔬。他出得門來,本是想一人靜一靜的,哪知走在小徑之上,才發覺自己心亂到了極點,便是站在無人之地,也是心亂如麻。先前設想好的種種,都被大師兄一一推翻,不由得慌了手腳。獨自一個人站在清靜之地,心中越發混亂不安,猛然看見丁五一如往常蹲在那邊,不由得向那邊走去。

    走得近了,丁五已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師弟,你去看小乖嗎?它還沒回來!唉,也不知它是跑到哪里去了,這許多日子了,我總是不見它的蹤影!”听到丁五的聲音,如同听到了來自塵世的聲音,不再是一個人單獨面對這許多不能擔當,不能面對之事。心中的種種紛亂,都被壓了下去。心里一松,便收住了腳步︰“師兄,我不是去看小乖的!我出來走走!”丁五道︰“哦,師弟,你若是走熱了,就到我屋內坐一坐!只管自己進去,我一會兒進來給你燒茶喝。”

    韓一鳴這才發現丁五額頭上沁出汗珠,他自己也是滿身是汗。丁五的汗,乃是因他身體肥胖,在這大太陽下勞作而來,自己的汗,卻是因自己心煩氣燥而來。看了看前方的山梁,小乖既然不在,不若就去丁師兄屋內坐上一坐。他本來是避開諸位師兄才出來的,此時卻听到丁五的聲音,卻覺留在此間,與他談說片刻,遠勝過自己一人遠遠跑開,去獨自煎熬!或許和他說上幾句話,自己便再也不會如此心亂如麻!

    一踏入丁五屋內,就覺遍身清涼。在椅上坐下,吁了口氣。丁五屋內十分簡樸,比他與顧清泉同住的屋子簡樸得多了,只有一張大大的木桌,桌上有一本冊子,一套粗陋的茶壺茶杯,桌子兩邊兩把木椅!那邊有一張木床,枕被都是粗布的。一扇門列在床腳邊的牆上,想來那便是丁五的廚房了,韓一鳴雖來過多次,卻從未走過去半步。隔著窗向外一看,丁五還在滿頭大汗地給一株菜松土,收回眼來,順手將丁五放在桌上的冊子拿了起來,輕輕翻開。

    這本冊子他已見過無數次,乃是丁五那本畫影圖形。頭幾頁還是自己為他畫的,韓一鳴百無聊賴之中,一頁頁翻下去,對著五花八門的字跡筆觸發呆。一頁頁翻著,翻到後面,已翻到了白櫻與師姐們手書之處。韓一鳴見其中有一株花,旁邊題著“藍櫻”兩個字,忽然觸動了心思,不知白櫻師叔可好些了,忍不住多向那頁看了兩眼。

    那紙上的花,乃是功筆細描上的,旁邊字跡清秀之極,韓一鳴听四師叔講過藍櫻之後,自然知道這株花畫的,乃是六師叔的原身。不由對著這頁細看,這頁之上,枝葉之間,一朵白花,上面用花青染了兩筆,卻十分清秀,不禁呆呆細看。忽然見這頁紙上,顯出些許痕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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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四十九章 襄助

    這頁紙本來就有些粗糙,不是那麼潔白細膩,並且還有些洇墨。那痕跡淡淡的,淡得幾乎看不出來。若不是韓一鳴盯著這頁紙細看,只怕也不會留意。這些痕跡似是潦草到了極點的字跡,可是韓一鳴卻十分訥悶,雖說是狂草,看上去愣是一個字也不識得。連猜都猜得極之費勁。韓一鳴不禁湊近了些,好歹他也算是讀過書、識過字的,不說別的,狂草雖說不會寫,但見也是見過的。從前也認識得了十之五六,可是這痕跡,卻是根本看不明白。

    那些痕跡顯現出來,散亂不堪,讓人全無頭緒。不過一會兒,便消散了去。韓一鳴再對著那張紙細看,便什麼都看不分明了。將這頁紙掀起來,走到門前對著細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前幾日大師伯在這冊子上題了一筆,也這般消失不見了,不過卻不是在這頁之上,而是在他自己那畫得不堪入目之處。這其中有什麼必然的關聯麼?

    正想著,丁五已走到門前︰“師弟,你看什麼呢?”韓一鳴搖了搖頭︰“沒看什麼!”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會連一個字都認不出來呢?丁五跟在他身後進來,自去一邊洗手燒水沏茶。韓一鳴呆呆坐了一陣,腦中卻只將那些令自己辨識不出來的痕跡都想了一回。忽然丁五在旁邊道︰“師弟,喝口茶!”

    抬頭一看,丁五已將一個茶盞放在自己面前,沏了一盞茶,正冒著騰騰熱氣。韓一鳴呆呆看著那盞茶,一動不動。丁五摸不著頭腦,看了看茶壺,又看了看他面前的茶盅,將茶壺湊到鼻前嗅了一嗅,道︰“師弟,怎麼啦,這茶有什麼不對麼?”韓一鳴回過神來︰“師兄說的哪里話,這茶很好!”丁五“哦”了一聲,並不多問。

    韓一鳴先前出神,直至丁五放了一茶盞在面前,有些恍忽進來。又見丁五拿了茶壺為自己沏茶,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全然不曾留意丁五要做什麼,卻也因了這一下有些明白過來。自己看不明白那痕跡,乃是因那痕跡並不是全部字跡,都是字跡的半邊。或是左半邊,或是右半邊,再不就是上半部和下半部。有的只有一筆,又加之是酣暢淋灕的狂草,東一處、西一處,更加難以辯認。那自然不會是丁五題上去的,丁五大字不識一個,更不會寫那一氣呵成的狂草。那是何處來的呢?忽然轉而想到,或許是哪位師兄在這本冊子之上施了什麼法術也說不定!

    這倒也有意思,韓一鳴微微一笑,便將此事拋開。丁五的屋內清靜無比,坐在其中,只須一會兒,遍身的煩躁都不翼而飛。也不必與丁五找話來說,十分愜意,坐得一陣,心中已寧定下來,這才站起身來,回靜心院去。

    次日,秦無方與眾弟子解惑完畢,眾人都起身告辭。韓一鳴也隨在後面,秦無方道︰“一鳴,你暫且留下,我有話與你說。”韓一鳴收住腳步,眾位師兄都退了出去。秦無方正要說話,一個人走進屋來,乃是趙浩洋。韓一鳴對這位師叔也甚是佩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師叔”,趙浩洋回過頭來道︰“哦,一鳴也在。”韓一鳴看師叔似是有話要說,便道︰“師伯、師叔,弟子先行告退,過會兒再來。”

    秦無方道︰“不必如此,也沒什麼要避著弟子們的事。何況你師叔要說的事,你也早就知道了。你在這里等著便是。”接著問趙浩洋道︰“師弟,怎樣?”趙浩洋道︰“師兄那日對我說了要辭去掌門一事,我仔細想了幾日。起初有些擔心,掌門一職交在弟子手中,弟子會不會不堪重負?不過回過頭來想一想,師兄說的也對。師兄心中有疑惑,卻總會有這樣那樣的雜事前來相擾,不得用心參透,便是因這掌門所擾。師兄也說這疑惑關乎到靈山的將來,那我更應支持師兄將靈山掌門交到弟子手中。何況師兄只是不再擔任掌門,弟子們有什麼疑惑,師兄還會同樣解答。也可以指點新任掌門如何面對許多意外,畢竟意外總是時不時有的,新掌門也須時不時精進才是。”

    默了片刻,秦無方道︰“師弟,你想通透了便好!我這一辭去靈山掌門,靈山諸多雜事還須你大力協助。我辭去掌門,便要如黃師弟一般,閉關參詳,凡事不過問了。只怕連指點都不能給予新任掌門,你要從旁邊多加指點才是。”趙浩洋眉頭一皺︰“師兄,你也要閉關?”秦無方道︰“是。師弟,這些時候顯出來的異常,比之前幾百年的都多得太多了,令我迷惑不解到了極點。我須得仔細想通才是!有你在一旁襄助新任掌門,我才能放心。嗯,此事就這樣定了,待得與六師妹說過,咱們便擇定日子,廣發結緣貼,請道友們同來觀禮罷!”

    此事已是定局了,韓一鳴心內知道,卻是不便插口。趙浩洋點了點頭︰“師兄只管放心,不論師兄將靈山掌門傳給哪位弟子,我都會全力襄助。嗯,還有,師兄,我已對六師妹說過此事了。”秦無方道︰“哦,你對師妹說過了麼?師妹的意思是怎樣的?”趙浩洋道︰“師妹說全憑師兄裁度。她本來就沒有凡俗之人的念頭,此事師兄便是不問她,只怕她也全不在意。不過若是有事須她出手相助,她也絕不會有半點猶豫的!”秦無方道︰“嗯,雖是如此說,但我還是要親自與她去說一回的。咱們這就去。”說罷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向前邁了一步,轉眼便消失不見了!

    趙浩洋跟在後面,一步邁出,也不見了蹤跡,眨眼間屋內便只剩下韓一鳴一人!韓一鳴呆呆站了片刻,對著一屋子清靜,不由得嘆了口氣。便是到了這一步,他也還是害怕那掌門大任會落在自己肩上!雖說師伯與師叔並沒有一個字提到自己,但自己卻總是將自己向這事上套去,樁樁件件,都不能不牽涉到自己身上,真是自尋煩惱!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五十章 躲藏

    要怪就怪元慧的那番奇談怪論,在自己心里生了根!害得自己心神不寧了這許多時日!忽然想到︰“若不是元慧那番話听在自己心中,听了大師伯要傳掌門一事,自己最先想到的便是大師兄!”雖說司馬凌逸已對自己說過他不能擔任這靈山掌門,願意好好襄助自己做靈山掌門,如同晨星襄助元慧一般。可韓一鳴還是認為大師兄更有擔當靈山掌門的資格!雖說不得不承認靈山掌門對自己與頗具吸引力,讓自己心中熱辣辣的。可是熱辣過後,還是深覺大師兄比起自己來,更有做好一派掌門本事!

    他心慌意亂了這許多時日,此時站在里,心潮起伏,確實有些舍不得那似乎已送到了自己面前的掌門之位!卻也深深明白,自己確實還不能擔任一派之長。先不說自己沒那個本事,就只說自己听了這些話,就有些心思浮動,心癢難奈,蠢蠢欲動,已足以證實自己不能做一派之長。四師叔曾經說過,元慧太過輕浮,不是一派之長該有的樣子!自己比起元慧來,只怕更加輕浮了!更加做不得靈山的掌門!而大師兄,卻的確有執掌一門的才智。換了是自己來挑選掌門,也只會挑選大師兄!

    轉而又想道︰“除去我與大師兄,大師伯還未對師兄師姐們說起要傳靈山掌門之事。師兄師姐們也不會知道新一任掌門是何人?至于派外之人,那就更加不得而知了。元慧那里,我便將龍鱗借他用幾日便是,不必提與他打賭之事了。他必是有所用處,才對我開口。只是這東西送他不得,只能說借。我好好請問大師伯,新任掌門之事,若是師伯說是大師兄,那再好不過。若師伯說是我,我便請辭去這付重擔。此是當為之事,別的事情我不能做,這一點,總是能做到的。”他打定了主意,心里輕松起來,全然不去想大師伯不允可,自己會怎樣?

    他站了一陣,不見大師伯回來,便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此時心里已不再沉重,只覺得陽光清澈,和風陣陣,窗外的竹林竹影婆娑,此地果然清幽之極。到了這里,心中的紛亂念頭都一掃而空,心地一片空明。正在心曠神怡間,只听後面“啪”的一聲響,回頭一看,卻是大師伯書案上的一本極薄的書被風吹到了地上,發出聲響。

    他轉身過來拾起那本書,這本書極薄,拎在手中輕得讓人不忍觸踫。他不禁看了一看,確實從未見過這樣薄的書,似乎只十來頁,外面包著青色書皮。書皮上並沒有題字,韓一鳴將書拿到窗邊,伸出窗外,用手拍了拍灰塵,一陣風吹過來,封皮被吹開,韓一鳴看那書頁上卻什麼都沒有,不禁有些奇異,縮回手來,對著那本書看了片刻,輕輕翻開一頁,眼前看見的不過一張是白紙。順著一頁頁翻下去,全是白紙,一個字都沒有!連一個墨點都看不到!

    原來這是一本白紙冊子,難怪沒有題字!想來是大師伯要用來書寫的。韓一鳴合上書頁,卻見青色書皮的之上還有灰塵,便又將那本冊子在手中拍了拍。冊子拍在掌上,書頁便翻動起來,韓一鳴不經意地發現,其中不再是白紙,而是滿布字跡的書頁!難道是自己眼花了?韓一鳴愣了一愣,再次將那本冊子拿到面前,翻了開來。

    面前霍然還是一張白紙,韓一鳴閉了閉眼,再睜開來,還是看到一頁白紙。雖說紙頁並不是十分潔白,有些已淡淡泛黃了,但上面絕沒有字跡黑點,連一絲一毫痕跡都沒有!韓一鳴頗為驚異,停了一停,一頁頁順著翻下去,一本書翻完,不過十多頁,卻全是白紙,全都如第一頁一般,什麼都沒有。看來自己真的花眼了,合上書頁,卻不曾放下。想了一想,終覺有些想不明白,便又用右手拎起書脊來,拎到眼前輕輕抖動。

    書皮之中的白紙,又布滿了字跡!韓一鳴不覺有了興頭,不知這本書怎會如此怪異,想細細看上一看。他輕輕抖動那本薄書,兩眼對著那晃動不已的書頁看去,不看還罷了。他這里仔細一看,眼光所到之處,那本來清清楚楚的字跡,竟然立時便消失不見了!韓一鳴大吃一驚,順著那個字往下看去,而他眼光所到之處,字跡一個個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意外之極,停了一停,將頭轉開,再轉回來,那些消失了的字跡又布滿了書頁。再仔細看去,那些字又一個個消失得沒了蹤跡!

    真是奇異到了極點,這許多字好象活了一般,並不是同時消失。而是他看向哪個字,那個字就害羞地躲藏起來了一般!他眼光調開一陣,那個字又悄悄地自藏身之處出來,站在原地!韓一鳴越發來了興致,越是看不清的事物,越有吸引力。可越是去看,便越是看不清。忽然心中一動,若是自己仔細去看的字會消失不見,那自己將眼光看向一個字,而用余光去注意旁邊的字,不就可以看得清楚明白了麼?

    他看了一陣,眼楮有些酸澀,抬起頭來,呼了口氣,眨了眨眼,再將那本書湊到面前來。這回他留了心,輕輕抖動書頁,眼楮看向其中一個字跡,卻集中精力,卻注意那個字左右周圍的字跡。這一下越發讓他吃驚,他眼楮看著的那個字一消失,他注意的周遭字跡也開始消失,凡是他留意的字跡,都從白紙上消退得無影無蹤,仿佛這些字跡都知道他在注意一般,紛紛鑽入了白紙之中,讓他無跡可尋!

    韓一鳴還從未見過這樣狡猾的一本書,看得自己兩眼酸澀,用盡法子心力,卻一個字也不曾看到。看來凡事不可強求,自己雖無強求之意,但這本書就是成心躲開了自己的目光,不讓自己看到其中的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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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五十一章 掌門秘書

    嘆了口氣,抬起頭來,卻見大師伯不知什麼時候已回到了屋內,正坐在竹榻之上,微笑看著自己!

    他愣了一愣,嚇了一跳,臉頓時紅了起來,道︰“大師伯,弟子沒有偷看師伯的書的意圖。這本書……”秦無方微微一笑︰“你只是幫我把它從地上拾了起來。一鳴,不必如此緊張!”韓一鳴听師伯說出了自己的本意,呼出口氣來︰“大師伯,我也沒這個本事看這本書。”秦無方笑道︰“可你看得十分起勁!”韓一鳴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坦白道︰“弟子本來沒有看它的意思,只是拍了拍灰,才發現不是一本白紙冊子。弟子無意之中看了一眼,卻發現所看到之處,字跡都消失了,一時好奇,才拿在眼前細看的!”

    秦無方微微一笑︰“嗯,這本書本來就有些奇異的。”伸手一招,那本冊子已出現在他手中,秦無方翻了開來,道︰“一鳴,你來看。”韓一鳴走到師伯身邊,向那本冊子上看去,又是一陣眼花繚亂,那冊子之上,竟是滿滿的筆劃,一長串的點之後,一長串的橫,之後又是一長串的豎,還有一長串的撇。看到這里,韓一鳴已知後面必然是一長串的捺了。秦無方對他看了一眼,道︰“一鳴,你看到筆劃了麼?”

    韓一鳴點了點頭︰“師伯,好長一串筆劃。怎麼會有這樣多筆劃?”秦無方道︰“嗯,你看見一長串筆劃麼?我可只看見幾個筆劃。”韓一鳴再看了一看,依舊是長長一串筆劃,秦無方微微一笑,伸出手來,在紙面上輕輕一點,那些筆畫都消失無蹤,一個“韓”字浮上紙面,緊接著一個“一”字又浮了上來,再然後浮上來一個“鳴”字。韓一鳴心道︰“這是師伯拼給我看的麼?這個法子當真是匪夷所思!”

    卻听秦無方道︰“就目前而言,這本書中,你只能看見你自己的名字。不過你能看見自己的名字已不錯了,很多人連自己的名字都看不見。”韓一鳴微微一笑,道︰“大師伯,這法術真是十分出奇!”秦無方抬起頭來看了看他︰“這不是法術,你的名字也不是我寫的,乃是這本書自己寫上的,這便是這本書的奇異之處。”韓一鳴不由得問道︰“師伯,這是本什麼書,怎會如此神奇?”

    秦無方合上書頁,對著書皮看了片刻,緩緩地道︰“這本書麼,乃是我靈山掌門的掌門秘書!”韓一鳴一愣,掌門秘書!听起來已有了幾分神秘,不由對著師伯掌中的書細看。秦無方道︰“這本書記載著靈山派自建派以來的所有事情,只有掌門方能看見其中的內容。不過我雖是靈山掌門,卻也沒能看全。其中有很大一段是看不到的,看來我的修為還是不夠呀!”韓一鳴不禁又對著那本小冊子看了兩眼。秦無方道︰“但凡是靈山弟子之事,不論巨細,無關大小,這本書中都有詳細記載。你為何會在書上看到自己名字,乃是因這本書上記載了你入門之後的點點滴滴,當然也有你與你二師伯南去時與靈蟲,與詰利摩訶相遇的經過!”韓一鳴道︰“大師伯,這些事您也要記載上去麼?”秦無方搖了搖頭︰“這些事都會記載上去,但卻不是我記載上去的!”

    韓一鳴又是一愣,秦無方道︰“我的筆墨不能著落于其上,我只須隔些時日翻開來看,便會看到其中的記載。只不過,我已說過,便是到了如今,我也沒能看完秘書之內所有的記載!”韓一鳴不禁越發奇怪︰“大師伯也沒能看到其中所有的記載麼?”秦無方道︰“是。這本書中有大段記載成為了空白,我若是看到這些記載,也就不會如此迷惑了。可我偏偏沒能看到!”韓一鳴滿心想說︰“我也看看!”卻想起那些與自己捉迷藏的字,收住了念頭,與其與它們捉迷藏一般的你來我往,不若不看。

    秦無方道︰“但這本書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其中所載的秘密,掌門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看到!”韓一鳴不禁想︰“一派之中,也有許多秘密麼,不能為人所知?”甫一想完,已听秦無方道︰“一鳴,各派都有秘密,都有不為人所知的過往,靈山,自然也有!”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道︰“只是有人認為,秘而不宣,便永遠不存在。而有人認為,秘密,只是對于不知其所以然的人才成其為秘密!”

    听到這里,韓一鳴已知這本書要本派掌門才能看到了,想到掌門,立時想起自己先前的想法來,道︰“大師伯,新任的靈山掌門會是大師兄麼?”秦無方對他看了一眼︰“一鳴,你為何要問這個問題?”韓一鳴道︰“大師伯,弟子沒什麼見識,但弟子听大師伯說要將掌門傳給師兄們,也仔細想了幾天。”秦無方微微一笑︰“我知你想了幾天!”韓一鳴猛然想起自己那紛亂復雜的思緒來,不禁臉上一紅,但想如今自己也想明白了,雖有些羞愧,卻也不在意中了,只道︰“大師伯,大師兄的確是靈山修為最高的師兄,弟子沒什麼見識,但也知一派掌門,關系一派的安危……”秦無方依舊是微笑看著韓一鳴,對著大師伯那澄澈的目光,韓一鳴卻有些說不下去,不知不覺收住了口。

    片刻之後,秦無方道︰“一鳴,你之所想,我都明了。嗯,你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了。”韓一鳴本就說不下去了,听大師伯這樣一說,暗暗松了口氣。秦無方道︰“一鳴,我忽然想讓你也來踫一踫這本秘書,看看你會看到什麼?”

    說到秘書,韓一鳴不禁又有了興頭,對著秘書看了一陣道︰“師伯,不是說掌門才能看秘書的麼,我也能看麼?”秦無方微微一笑︰“掌門能看到秘書之中很多不為別人所知的秘密,而別的弟子,就只能看到與自己有關的事物,你來看一看。”說著,將秘書向他送來。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五十二章 書寫

    韓一鳴對這本秘書好奇得難以抑制,伸手接過書來,平平攤在左掌之上,向大師伯看了一眼,伸手揭開書頁,向上看去。

    面前仍舊是一張白紙,韓一鳴心中忐忑,伸出手來,慢慢在書頁之上點了一點。白紙之上,並沒有什麼顯現出來,韓一鳴又伸出手指,在書頁之上點了一點,白紙依舊是白紙。沒有字跡顯現出來,也沒有筆劃浮現。韓一鳴不禁有些喪氣,轉頭對大師伯道︰“師伯,弟子……”忽然見大師伯兩道雪白的眉毛擰起,兩眼盯在自己手中,眼中顯現出驚異之色來。立時收住了嘴,不再言語。只見大師伯兩眼盯著自己手中的書,神情越來越專注,忙向手中的書上看去,可是自己眼中手上的秘書依舊是一迭白紙。

    韓一鳴定了定神,小聲道︰“師伯,師伯!”秦無方猛然回過神來,對他看了一眼,眼神全然不是平時的溫和清澈,而是犀利、沉郁,他不禁被這眼神嚇了一跳,呆呆站著。秦無方素來都是和藹可親的,韓一鳴從未見大師伯改變過神色,便是青龍來到面前,實實在在的威脅到了面前,都還是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靜。乃是那種天地崩于面前都毫不動容之人,格外讓人安心。此時見大師伯神情變動,不由得他不吃驚!

    不過只是片刻,秦無方的神色便和緩下來,向韓一鳴看了一眼,道︰“一鳴,你要說什麼?”大師伯是向來都不發問而能得知別人心中所想之人,韓一鳴愣了一愣,道︰“弟子,弟子什麼都看不到。”秦無方微微搖頭︰“嗯,是的,你還看不到。”又向他看了一眼,這回神色之間卻多了些許探究,韓一鳴哪里經得起這樣一看,頗為局促不安。卻听秦無方道︰“一鳴,你果真看不到麼?再看看。”

    韓一鳴道︰“是。”先將秘書合了起來,將秘書夾在雙掌之中,寧定片刻之後,再將秘書平放在左掌之上,輕輕揭開一頁。還是那頁已經有了歲月陳舊色澤的白紙,韓一鳴定了定神,右手食指向著白紙上點去。忽然白紙之上,現出一片朦朧來,韓一鳴手指離白紙還有幾寸間隔,已看白紙上朦朧有了什麼影跡,連忙收住手,對著那片朦朧細看。

    這片朦朧雖說也是白色,但下方卻隱隱約約透出些許字跡來,他看了半天才能認定那是字跡。起初他還以為那朦朧之後,躲藏著許多人。連耳中都似乎听到有人聲,可是側耳傾听,卻听不到任何!靜心看了片刻,那朦朧後面的動來動去的眾人忽然不見了,卻在那朦朧的邊緣看到一捺。字跡本是墨黑,可這片朦朧卻太過濃厚了,連墨色都透不出來。韓一鳴不禁專注向下看去。忽然,眼前一花,那本來看得到的一捺,也沒了蹤影!

    再向秘書上看去,就只余一張白紙,別的什麼都沒了。抬起頭來,秦無方道︰“一鳴,你還是不能看到!”韓一鳴道︰“師伯,我只看到了一筆。”秦無方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韓一鳴將秘書還給大師伯,忽然問道︰“大師伯,這本書會自行記載自行書寫麼?”秦無方道︰“自行記載是沒錯,不過卻不是自行書寫。”韓一鳴不禁問道︰“那是何人書寫呢?”

    秦無方看了他一眼︰“一鳴,各人的經歷與從前過往,不是各人自行書寫麼?”韓一鳴一愣,秦無方又道︰“自身的經歷,豈是別人能幫你書寫得了的?都是自己書寫的!”韓一鳴不禁向著秘書又看了一眼,秦無方道︰“你的經歷,也是由你自己書寫的。”韓一鳴忍不住想要說︰“若是任我書寫,我可不會讓自己遇上強盜,可不會讓父母就……”

    卻听秦無方道︰“一鳴,所有人的經歷都是自己書寫的。你也如此。”韓一鳴那已到了口邊的話便說不出來,盡管那句話在心中起伏不定,卻說不出來。秦無方道︰“一鳴,你的過往,我俱都知道。我不是怪你,也不想再說什麼,都已是過往了,說也無益,徒增傷心。我只是告訴你,人生在世,意外難免。你能指望著別人無所不知地來幫助你麼?”韓一鳴不禁默然,秦無方道︰“與其指望別人來救你,不如自己想個法子救自己。”韓一鳴愣了一愣,卻再也說不出話來,瞬間淚水彌漫眼眶。

    他站了一陣,秦無方道︰“今日咱們不說了,你先回去罷。一鳴,我並非有意說起令你傷心的過往來。我只是想告訴你,凡事都只能靠自己。自己有力,可以傾盡全力去相助別人。可是別人對你的幫助,你不能指望!”韓一鳴一聲都不敢吭,生怕自己一出聲,就會痛哭出來。站在一邊,連頭都不敢點,只要一點頭,淚珠便會滾落下來。他強抑自己的傷心好一陣了,但那無窮無盡的心酸難過,卻隨著傾巢而出的淚水,直撲上眼眶內來。

    秦無方道︰“即便是老天有眼,但世間百態,也要這只眼看顧得過來,才能照管得到。因此你不能總是期盼著別人出手相助,卻一定要傾盡自己的能為,去相助別人。所以救人如同救己!嗯,你先回去罷,秘書之事,咱們改日再說。”韓一鳴低頭走出屋來,跨出門檻,已是全身顫抖不止,難以抑制,拔腿就跑,匆匆穿出竹林,在崖邊跪倒,放聲大哭。

    大師伯說的對,過往的一切,還是自己書寫的。那時自己根本不曾想到要自救,只是惶恐不安,只是害怕驚懼。全然沒有想過自己能不能逃出那個地方,也不曾想過要與強盜據理力爭,全然等待著別人來援救自己。如今看來,那伙強盜對自己全然沒有繩捆索綁,只要自己有了想法有了打算,尋求時機,哪會沒有機會悄悄逃走呢?自己走了,他們就不會殺父親。綁票求財,總要有肉票在手,才會財如水來。自己跑脫,還可以回莊內去尋求救援。可惜自己什麼都沒做,除了縮在角落之中發抖,還是縮在角落之中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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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五十三章 難處

    雖說他對自己的能為甚是明白,或許自己在逃回去的路途當中,又會遇到種種難處。但如今已知,大凡難處,就如同平波道人一般,只要自己不畏縮,都能安然渡過。比起平波道人來,詰利摩訶不是更加凶殘可怕麼?自己不也面對了?雖說自己並沒能真的壓制住詰利摩訶,也不知如何才能解開這僵局,但大自在天忽然現身,不是讓自己繼續活在這個世上麼?若是見了詰利摩訶也是縮在一邊發抖,等著別人前來相救,早已沒了今日的自己。

    與白龍那樣相熟相知,卻是到了這時才明白,白龍便是只依靠自身的,永不依賴他人。而自己,從前卻是全然依賴別人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不說,連到了性命交關之刻,都只是一昧的逆來順受,依賴著不可預知,甚而可以說是全然沒有的救援。這逆來順受只害了自己倒也罷了,連自己至親之人都害了,再無挽回的時機。自己盡可以上靈山來修行,便是父母活著,也可以來修行。只要想到父母還活著,就會是種安慰。現在自己也在修行,卻沒有了心底的那絲安慰,回想起來只有無窮無盡的內疚和悔恨。

    他越哭越傷心,越哭越難過!此時已顧不得大師伯是否能听見了,一氣哭了下去,直哭得聲嘶力竭,才漸漸止歇住。哭過之後,再看眼前的清朗天空,白雲朵朵,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拭去滿面淚痕,召出鳴淵寶劍,飛回靜心院去。

    這一次與大師伯相談,將韓一鳴的前塵往事都勾了起來。他上了靈山之後,與從前截然不同,前塵往事便都塵封了,偶爾想到,也是在心頭一閃既過,他自己也不願深入去想。雖知自己終有一日要面對這些過往,卻覺得來日遙遙,到那時再想不遲。不料卻是在偶然之間,前塵往事都翻上心頭,卻已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而是改頭換面出現在眼前,讓自己慚愧得無地自容之余,還將自己從前那懦弱膽怯自私的樣子都翻了出來,無遮無攔地展現在自己面前。與其說他不能面對的是那曾經的過往,莫若說他不能面對的,是自己的無能懦弱,是自己的不幸不爭!

    凡事都不會按著自己的意圖進行,但卻會因自己的做法而改變,哪怕是毫厘相差,都不會和已知的結局一模一樣。韓一鳴當晚就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安穩。自從屠龍歸來,他便常常睡不安生。但卻是頭一回因為自己的前塵睡不安穩,他已什麼都不去細想了,卻還是不能安睡,一直睜著眼楮。

    顧清泉已在屋子另一邊睡得鼾聲四起,他卻還全無睡意,在心內一聲連一聲的嘆息。是呀,若是換了現在的自己,要逃出那間小屋易如反掌,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是不用鳴淵寶劍,只要仔細些,也能逃得出去。那些強盜雖然狠惡,但未見得狠得過自己後來面對的種種惡狀。便算是自己拼不過他們,不過是被他們打得遍體鱗傷罷了。他們未必真會殺了自己這棵搖錢樹。樹都砍了,錢還會來麼?

    他思來想去,在床上輾轉反側,先是為著自己從前的軟弱無能嘆息自嗟。到了後來,不禁想道︰“要是換了如今的我,早就鳴淵寶劍一揮,將他們都殺得干干淨淨了!”這念頭不冒出來還猶可,一冒出來,立時泛濫成災。想著自己將鳴淵寶劍背在背上,卻如從前那般被他們關在了小屋之中,他們進來剝自己的衣裳,自己召出鳴淵寶劍來,揮劍亂砍。這樣一想,心中痛快起來,禁不住又想,那些強盜哪里擋得住鳴淵寶劍?只怕一劍就將他們全都殺了。心中解氣,卻又覺得不足,不若戲耍他們一番,自己還是從前那懦弱無能的樣子,引得他們都來欺負自己,打罵不絕,自己則在忽然之間,亮出劍來,一劍一劍,將他們一一殺死!這也不好,似乎又太過讓他們痛快了,莫若慢慢折磨。他並不諳熟怎樣去折磨別人,但這時想到“慢慢折磨”這四個字,卻是莫名興奮,比如斷其手足,割鼻剜眼等種種手段,都無師自通地一一想了出來。

    想得起勁,忍不住翻身坐起,坐在床上。他雖不動,心內卻是沸騰不已,仿佛那些人此時就在他身邊,只等著他去折磨去報復!不知想了多久,換了多少種方式去想,想出了多少種法子,忽然听到沙沙細雨之聲,向窗外看去,月光之下,一陣霏霏細雨已灑在了庭院之中。靈山下雨,從來只在晚間,並且似乎與天氣無關,外面依舊是皎皎月光,卻有細雨紛霏灑下,一陣清風自窗外而來,撲到面上,韓一鳴不禁自那快意恩仇的胡思亂想之中清醒過來。

    現下再想這些有什麼用?自己是能殺他們了,可是他們早就死了。還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時就已死了,深深埋入了地下,連一舉便殺了他們的魔星都已死了,並且死了很久了。自己在這里還想個什麼勁兒?魔星果然是魔星,連一點報仇的時機都沒有留給自己。若是他們還活著,自己此刻大約早已背著寶劍,和二師伯一樣四方追尋他們的下落去了。自己也是想報仇的,並且是親自報仇,手刃仇人的快感,誰會不想體會呢?

    可是自己最想得到的東西卻得不到,並且永遠也得不到了,窮幾百年,只怕都沒有時刻可以得到!猛然間想到這里,頓時泄了氣,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月亮,依舊是清冷的光輝,俯照下來。他收住了思緒,便再沒了興頭,正想合身躺下,卻見靜心院門外,飄進來一團白影!

    韓一鳴愣了一愣,用力眨了眨眼楮,果然沒錯,的確是飄進來了一團白影!他也不怕,只當是哪位師兄夜間出去了歸來,正想躺下,卻見那團白影慢慢飄到了院心,便不動了,靜靜浮在院內。



第十六卷 掌門(下) 第三百五十四章 清晨

    這時離得近了些,看得分明這團白影確乎是一個人影,但除去能看出他身上穿的是白衣之外,體形樣貌卻影影綽綽地辨別不清。韓一鳴正要將身躺下,卻見那團白影慢慢向上升去,只是升得極為緩慢,若不是有對面師兄們居住的屋子比較,幾乎看不出來白影向上飛升!

    他並不驚異,靈山的事物,全然不能以常理來惴測。但月過中天,萬籟俱寂之時看到這樣一團影子,不免還是有些意外。若是不是他如今也算得上頗有些見識了,只怕早就嚇得跳起來了!在別處看到,都會極為恐怖。韓一鳴並不相信靈山之上,也會有魂靈出現。

    那團白影向著他飄來,這團白影向上飛升之際極是緩慢,向他飛來,卻來得極快,幾乎是眨眼功夫,便已飄到了眼前。韓一鳴雖不害怕,卻還是驚了一驚,卻見那白影也落在了床上,似乎就站在自己面前。不知為何,他只覺面前站了一大塊冰,這白影似乎是冰雕成的,冷得讓自己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而背心,卻有著一股冷汗涔涔而下,順著後背向下流去,所到之處,一片濕冷!

    忽然只听外面傳來“呀”的一聲,韓一鳴眼角一瞥,一間屋門已打開了來,一位師兄自屋中走出,他再轉過身來,那團白影已變得無比巨大,對著他便撲了下來。韓一鳴大叫一聲,眼前一花,那冰冷自頭頂瞬間席卷全身,將他全身都凍僵了!韓一鳴大驚,他哪里料想得到,靈山之上,居然有這樣的東西,這到底是什麼?

    猛然听到有人叫道︰“師弟,師弟,你怎麼啦?”韓一鳴全身凍得僵硬,眼前一片白霧,卻全然看不穿那白霧之後是什麼!忽然一只手落在自己的額頭上,一點暖意,自額頭透入。韓一鳴搖了搖頭,卻見顧清泉的臉正對著自己!屋中已有了微光,而顧清泉的手中,還有簇梵心燭火,他的另一只手覆在自己額頭之上,十分溫暖!自己背上全是冷汗,手腳全都冷得象冰一般。顧清泉道︰“師弟,你做了什麼惡夢麼?怎麼大喊大叫?你這些時候,是否是有什麼事擱在心里,常常惡夢!”

    原來又是一夢,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做了這樣一個夢!韓一鳴呼出一口氣來,身上也漸漸回暖,動了動手腳,才說出話來︰“沒什麼!師兄,我大叫大喊,驚動你了,害你不得好睡。”顧清泉道︰“唉,我倒沒什麼,反正這時天也要亮了,我也該起身了。武修嘛,總是要早起去采擷些天地靈氣的。倒是你,我前幾天看你睡得安穩了,還以為你沒什麼了,不想今夜,還是這樣!師弟,凡事總要往開里想才好。你想不想得開,都得活下去,那你總跟自己過不去干什麼?有的事當時想不通,可是過幾年,過十幾年再回頭來想想,不過如此,便沒什麼想不開的了。”

    韓一鳴嘆了口氣︰“多謝師兄指點,我記住了。”顧清泉道︰“天色尚早,你再歇一歇罷,我可要先出去了。”韓一鳴才自惡夢之中醒來,滿身是汗,哪里還再睡得著,也坐起身來道︰“師兄,我隨你出去走一走罷。”顧清泉道︰“也好!清晨實則是陰陽交替之際,也是天地之間靈氣匯集的時刻,你隨我去走一走,于身心皆大有益處。”

    二人摸黑走出院來,先去澆過碧玉竹,這才順著後面的小徑走來,走了不久,遠遠已見丁五的屋內有了燭光。韓一鳴不禁道︰“丁師兄也起得這樣早?”顧清泉笑道︰“丁師兄要做大家的早飯,從來起得都早。”走了不久,順著小路,已走入樹林之中。這條路韓一鳴走過無數回,兩邊林木森森,有著樹木的清新氣息。此時天邊還只是微有曙光,林中幽暗,走在其中,卻並不驚怕。反而覺得心中松快,氣定神安。

    幽暗之中一點微光跳入眼簾,韓一鳴腳下不停,只是偏頭看著,這一看才發現,林中竟不止一點微光,星星點點的微光正紛紛亮起,好似無數螢火蟲在林間飛動一般。忍不住拉了拉顧清泉的衣袖,先伸手在唇邊一豎,才向林中一指。顧清泉也不出聲,收住腳步,看了一陣,拔腿便走,韓一鳴跟著也走,不多時爬上山梁,幻鏡湖已出現在下方。

    顧清泉收住了腳步,小聲道︰“那些都是靈山的靈花靈草,有了靈氣的,才有光澤。只要起得早些,都會看得到它們四處飛舞。不過我平日起得沒這樣早,看不到這許多。”他並不向幻鏡湖走去,轉而順著山梁,穿過樹林,向另一方走去。韓一鳴跟在後面,雖說這時天色還暗沉,但腳下的山梁看得再分明不過。兩人走了不多時,已走到山梁盡頭,下方是茫茫雲海,雖說天光還暗,卻也不會看錯了。

    顧清泉道︰“小師弟,你自便罷。”說罷,在地上盤膝坐下,閉目吐納起來。韓一鳴也不打擾他,轉身一看,卻見身後聚集了無數螢光,如同潮水一般向著這邊涌來。這時挨得近了,點點螢光色澤或是淡綠,或是淡粉,微有些朦朧。再仔細看去,有的就是一點光暈,朦朦朧朧,有的則是光暈之中有點形跡,忽然看見幾團較大些的光暈之中有著小人小馬的形狀。放眼四顧,竟有不知多少點光暈都向著崖邊涌來,大多都來到崖邊,只有他們這里,間隔兩尺之後,才是那星星一般多的光點。

    韓一鳴不禁想道︰“顧師兄真厲害,定力真是非同一般!若是換了我,在這許多靈花靈草的注視之下,可沒法子靜下心來采集天地之靈氣!”忽然有一點大些的光暈自其中跑出來,光澤淡粉,中央卻是一個雪白的小人騎在一匹雪白的小馬之上!仙芝!韓一鳴不禁對著它細看了兩眼,他一看過去,仙芝的臉立刻就轉開了,好似沒有看見他一般。但韓一鳴一調開眼光,它又偏著頭來看韓一鳴,宛如一個小孩子在偷偷注意別人一樣——

    明天還是兩次更新,請書友們到時繼續支持!感謝書友們的提問,有的書友會想,怎麼小韓也會有復仇的心理?人都會有的。只不過有人理智對待,有人卻是沖動對待。小韓這一部分細想下來就是一種心理缺失,他需要通過想象來補償了自己,那些傷痛才會痊愈。請書友們放心,他不會變成殺人如麻主角的。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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