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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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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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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24:54 |只看該作者
碧玉 四四一、小屋

  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都覺不可思議,陸敬新又道:“并且那男子還回村搬了許多村人,說是同來收拾悍婦。十几號男子,一氣趕來要打她。也好在葉師姐那時修行已成,不曾被他們得手。可笑的是,那先被打得滿地滾爬的女子,居然也加入其中,也要來打葉師姐。也是師姐氣性比咱們好,要是換了我,早就一片都打倒了。后來師姐回來,說給下山的師姐師妹引以為戒,咱們也就都知道了。”沈若復道:“還有這樣的人?”

  陸敬新道:“自然是有的。”忽然收住了口,看著地上沈若復的寶劍。地上沈若復的寶劍輕輕顫動,劍身一亮。陸敬新道:“嗯,劍鞘被吐出來了,它叼不住了。”沈若復急道:“那咱們快些去,好把……”卻見寶劍又不動了,劍鋒之上的光澤消失。陸敬新道:“再等等,我在你的寶劍上下了千斤咒。劍鞘與寶劍几百年來靈氣相通,同分千斤之重,各重五百斤。那只大狗能含著它奔走這樣久,委實了不得。它含不住了,吐出來片刻,無非歇一歇,咱們便是趕上去,趕到面前,它又早走遠啦。不如再等一等,待它最后吐出來,咱們再去找。”

  沈若復頗有些擔心:“那能尋得回來么?那狗這樣厲害!”陸敬新道:“不論尋得回來與否,咱們都當去找一找。咱們不是下山來便是要找尋這些奇異之事么?若是這樣的異樣之物存在許多,咱們全然不知,那鶴翔道長的命運,盡早會讓咱們遇上的。”韓一鳴道:“難道鶴翔道長的死,乃是妖異所為么?”

  陸敬新道:“小師弟,那到底是怎樣一回事,咱們誰也不知。我雖不曾親眼看見鶴翔道長的死狀,但你和沈師弟是見過了,你們不覺得異樣么?”一句話將沈若復與韓一鳴都問住了,他們確實覺得那樣的死法太過詭異。并且無論何時想起來,一個門派這許多人,几乎是片刻之間便死得干干淨淨,的確令人后脊心陣陣發涼。

  三人都不再言語,韓一鳴兩眼望著插在地上沈若復的寶劍,心中卻是無比沉郁。想來遇到死,便是與自己毫不相關之人,也會令人心思沉郁。過得一陣,沈若復的寶劍又是一亮,三人都湊近了去,卻見寶劍劍身搖晃起來,并且慢慢自土中慢慢向上高了起來。

  陸敬新道:“好了,沈師弟,你的劍鞘尋你的寶劍了。不知是否那只大狗要你的寶劍,但它確是在動搖你的寶劍。讓你的寶劍去罷,你跟著我,小師弟咱們一起同去罷。”韓一鳴與沈若復都道:“好!”陸敬新伸出腳來,在他划在地上的圓圈上一踩,輕輕挪動腳,將那個圓環抹去半邊,只聽“嗡嗡”聲響,沈若復的寶劍自土中慢慢升了起來,直至劍尖都露了出來,寶劍劍身已是黃、白二色寶光流溢,忽然飛快向上彈去,帶著絢麗的七色光澤,飛向天邊。

  沈若復與陸敬新几乎是同時躥上天去,向著那邊追去。韓一鳴召出鳴淵寶劍來,緊跟在后。罡銳寶劍几乎是瞬間便沒了蹤影,韓一鳴卻見天空之中有一道淡淡的黃白二色夾雜的寶光,知道是陸敬新施的法朮,讓寶劍留下了蹤跡,只是這蹤跡十分淡。一俟他們飛過,身后的蹤跡便消彌于無形。

  三人飛了一陣,寶光指向一處。韓一鳴還在空中,便向下看去。乃是指著一個深深山坳,忽然見前方的陸、沈二位師兄向下落去,便也跟著他們向下落去。落下地來,陸敬新對著已要消失的寶光所指之處看了一眼,道:“咱們走過去罷。若是飛過去,只怕去得太快,難以后退,走過去雖是路程長些,但卻是萬全之策。”

  韓一鳴四周看了看,此地從未來過,但他在荒野之中行走,也很有些閱歷了。只有自己親自走過的路,才能記得再清楚明白不過。尤其前方是不可知的危險,越發要自己踏實地走過去才行。這個道理,雖無人說給他聽,但他已無師自通了。

  此間樹林茂密,地上花草倒不繁茂。陽光透過頭上的密林照射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三人邊向前行,邊小心戒備。這里全然沒有路,地上的花草欣欣向榮,全然沒有被人踩踏過,看來人跡罕至。陸敬新早害了一條三尺長短的樹枝,在前方打草而行。雖說這里的草并不長密,但行走之中,韓一鳴還是會聽到草叢之中微有聲響,雖不知是什么,也不驚怕。打草驚動之后再向前走,必定要穩妥得多了。

  三人都腳程健旺,不多時已挨近那寶光消失之處。陸敬新回過身來,小聲叮囑:“若有什么不對,二位師弟都不要顯露出來,不必聲張。小師弟,沈師弟失了寶劍,若是收不回來,御劍之時,你須得帶他同走。我來對付那條大狗,只要你們能逃出去,我便能脫身。切記你們不可與它糾纏。”韓一鳴看了沈若復一眼:“是,我一定不會拋下沈師兄的。”

  三人計議已定,遂又向前走去。不多時,前方忽然閃出一間小小屋子來。韓一鳴一見那間屋子先就一愣。他對于荒郊野外的屋子,多少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戒備。這里正是一個山坳,林木茂密,忽然間無緣無故多出一間屋子來,怎能不令人意外?

  他先止住了腳步,細看那間屋子。不過是一間小小的石木搭就的屋子,看上去十分粗糙。屋子前后,都是野木野草,全然沒有修整過的樣子。韓一鳴不禁心道:“難道,這是獵人搭的屋子么?”可是四方轉頭看了看,這個方位,無疑就是先前那寶光所指的方位。他對于方位,已能辨認得分毫不差。對著那屋子看了片刻,輕輕回手握住了鳴淵寶劍的劍柄。



碧玉 四四二、陰寒之地

  卻見陸敬新與沈若復腳下都不停頓,直向前走去,便定了定神,收回手來,也跟在后面向前走去。三人依次走近那間屋子,韓一鳴微覺腳下泥土粘濕,有些軟滑。定睛一看,腳下踩的已是青苔,故而軟滑。再看那屋子,地角與下方的牆上,全是青苔,道道綠痕,看上去這屋子有些年月了。只是這里苔痕濃厚,太過陰濕,能住人么?或許,其間住的,根本就不是人。

  屋子這面只有一面牆,不見門,想來都開在了另一面牆上。而這者牆上也沒有窗戶,陸敬新帶著三人順著屋牆繞到另一邊來,果然看見一扇木門緊緊關閉。三人都停下腳步來,對望一眼,正想走上前去,“呀”的一聲,木門開了。

  門內走出一個女子來,韓一鳴忽然心中一動,一看見這個女子,不由得想起金蛟來。這個女子穿著一件半舊的布衣,看上去已是中年,膚色微黃,全身上下不見半點花巧裝飾,甚而鬢邊都沒有簪上一朵野花,卻是異樣的潔淨爽利。她看見三人,面上并無驚異之色,只是眼睛對著三人看了一眼,也全無回避羞澀之態。雙眼之中,冷淡之極。

  陸敬新道:“這位大姐,我們路經此地,不辯方位,走了許久了,討一口水喝。請你行個方便!”邊說邊對著她抱拳施了一禮。那女子對他們看了一陣,她眼光始終涼冰冰的,全然沒有一絲熱氣,虧了這邊三人本就是存心前來與她搭話的,對她的冷淡全不在意。如若真是路人,只怕早被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凍住了。

  那女子一時不出聲,陸敬新也就不再說話,卻全然沒有走開的意思。過得一陣,那女子才冷冷地道:“嗯,那你們進來罷。如若你們不嫌棄的話。只是我沒有茶水,家中只有泉水!”她說完這話,轉身進屋去了。陸敬新回頭對沈若復與韓一鳴輕輕點頭,當先向那屋內走去。

  韓一鳴與沈若復哪里敢讓師兄孤身一人進這屋去,吉凶未卜,立時也跟在后面,走入屋內。屋內出人意料的簡陋。說是家徒四壁,是一點不為過。這屋子竟不曾開設窗戶,因而光線極其黯淡,三人站了好一陣,才看清屋內不過有一張舊木板搭成的破床,上面鋪了厚厚一層草,十分簡陋。桌椅陳設,那是一概皆無。那女子冷冷地道:“我家中貧困,承蒙你們并不嫌棄,那就將就坐在地上罷。”陸敬新道:“多謝多謝。”在地上盤膝坐了下來。

  韓一鳴雖不驚懼,心中卻是無限狐疑。看著那女子自牆角拿了半只葫蘆做的水瓢妥了一瓢水過來,遞與他們道:“我只有泉水,你們喝么?”還未說話,沈若復已接過瓢來,道謝一聲,喝了一口。本來三人走了這些時候,也有些渴了。那女子見沈若復喝了水,才道:“那邊牆角水槽之內還有。”沈若復喝過之后,卻一直拿著瓢不放,韓一鳴雖是口渴,也知小師兄是怕有什么不測,要等一陣才會將水瓢給他。也不出聲催促。過得一陣,沈若復才將瓢遞給他道:“小師弟,你洗過水瓢,先給陸師兄打一瓢水來。”

  韓一鳴接過水瓢,依言走到那黑暗的牆角去,先到細細的溪水滴流之聲。這屋子看上去雖是十分粗糙、簡陋,卻居然有一股活水被引了進來。忽然他腳下一軟,立時收回腳來,不知什么“嗚嗚”了兩聲,爬起來跑開了。韓一鳴停住腳步,對著腳下出聲處看了片刻,卻是眼角光線明亮之處,有什么跑了過去。順著看去,一只黃狗,肥肥胖胖,對著自己邊看邊跑,并且哼哼著,跑到那女子腳邊才收住腳。韓一鳴一看這只黃狗,立時認了出來,這便是他在那農家所見過的黃狗!

  這女子果然有些異樣!韓一鳴一聲不吭,摸到水槽邊,先舀了一瓢水,將那半只葫蘆洗干淨了,將瓢內之水潑在水槽前的地上,這才舀了一瓢水,拿過來遞給陸敬新:“師兄,你走累了,喝口水罷!”陸敬新喝了半瓢,道:“多謝小師弟,你也喝些,這水很清甜。”話音一落,便聽那女子道:“你們要在此地歇一歇么?”陸敬新道:“若是你不嫌我們打擾的話,容我們歇一歇腳。多謝你的好意。”那女子頓了一頓,才道:“那!那你們歇罷,我正好也要出去些時候。你們請自便,若是要離去,只管將門拉上便可。”說著,走出門去,那只黃狗也跟著跑出去了。

  韓一鳴洗了水瓢,喝了半瓢水,這水極清是清涼,才喝了一口,全身的熱氣就都消除得差不多了。看那女子出去了,悄悄走到門邊,看著她的背影沒入林中,轉回身來道:師兄,那只黃狗,就是我先前在那農家見到過的!”沈若復“哦”了一聲:“我也看著有些不對,只是不便說出來。陸敬新道:這只黃狗看上去并不異樣呀!或許是我眼力還不夠,小師弟,你看它可有異樣之處?”韓一鳴搖了搖頭:“我看不出來,似乎只是只再尋常不過的黃狗。

    陸敬新道:這女子必然有古怪,這里十分陰寒,若是尋常人家,是定然不會選這里居住的。這樣陰濕之地,尋常人住個一年半載必然要陰寒入骨,任是身子如何強壯,都會大病一場的。再者這里前后我都細細看過,不見泉眼,但這屋內卻有一股泉水,屋外地面軟濕,此時正是正午,陽光卻照不進屋里來,算得是這里方圓几十里最為陰寒之處了。管不了這許多了,咱們小心些,以不變應萬變罷。”

  三人坐在屋內地上,韓一鳴坐了不多時,已覺雙腿骨頭都寒痛不已,不得已站起身來。這里的確如陸敬新所說,十分陰濕。那女子一去,便是好久不回來。韓一鳴本來十分戒備的,但在這里一等便是一個多時辰,除去林濤陣陣,鳥鳴聲聲,此地便再無其余聲響,那女子好似一去便不回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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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0:25:23 |只看該作者
碧玉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女子

    等的時刻長了,不由有些擔心她的安危,忍不住小聲道︰“師兄,這荒山野嶺的,她不會有什麼……罷?”陸敬新搖了搖頭︰“不至于罷。她獨自一個在此居住,要有何不妥,早就有了。還須等到這會兒麼?”韓一鳴一想也對,放下心來。三人又等了約有一個時辰,忽然听到外面腳步聲響,對望一眼,都向門前看去,一個女子自林中走了進來。這個女子也穿著一件半舊的布衣,也是十分樸素,也是同樣的色澤。這女子連發式,都與先前那個女子一般無二。但這女子卻不是先前他們見過的那個女子!她比先前他們見的那個女子顯然要年長多了,雖說神態面容與先前那個女子十分相似,但她的眉稍眼角都有了明顯的皺紋,氣度也比先前那個女子沉穩得多了。想來是先前那女子的姊姊罷!

    三人見進來的不是先前那個女子,而是另一個年長些的女子,都十分意外,站起身來。這個女子走到門前看見他們,也略略愣了一愣,顯然十分意外!三人連忙站起身來,躬身行禮,陸敬新道︰“這位大姐,我們兄弟三人路過此地,走得累了,與令親巧遇,向令親借得貴屋歇一歇腳,打擾了!”這個女子面目冷淡,點了點頭,也不言語,徑自走到那邊水槽邊,拿起放在槽邊的那只葫蘆瓢來,先舀了一瓢水,洗了洗瓢,這才舀起水來,一氣喝了大半,將剩下的水潑在地上,然後將水瓢扔下,又走出門去了。

    這女子似乎比先前那女子更加不歡迎他們前來打擾,因而自進來到出去都一聲不吭。三人眼睜睜看著她出去了,都十分納悶。這女子一去,便與先前那個女子一般,頭也不回。三人坐屋內地上,不見她們進來,不便前去尋找,卻也不想就這樣離去。這兩個女子獨居在這間冷僻石屋之內,已足夠怪異了,何況這里,還是人跡罕至之處。

    三人這一等,又是一個時辰,才听到屋外傳來腳步聲。估摸著這兩姊妹該回來了,都各自戒備。腳步聲到了門前,卻見乃是一個老婦人。這老婦人比起前兩個女子來,要老許多,面上的肌膚沒有了光澤,遍布皺紋。她的發式雖與先前兩個女子有些微不同,已看得出有了年紀了,已是年過五十了,連腰身都弓起來了,腳步也甚是緩慢。只是這老婦人的眉稍眼角,與先前那兩個女子,似了個十足!這邊三人驚愕不已,看著這個老婦人說不出話來。

    不意這小小石屋之內,竟同時住著三個女子,看她們的眉眼如此相似,獨去是同一家人,別無解釋。他們先前還以為此地只是一個女子獨居,但這時看來,這小小石屋卻是熱鬧之極,真不知這三個女子是如何在這屋內擠下的。這個老婦人站在門前看了看他們,三人連忙站起身來,還未說話。老婦人已抬起手來,輕輕搖了搖手,止住三人言語。她步履微有些蹣跚,慢慢走到那水槽邊,拿起瓢來,一如之前那個女子一般,舀了一瓢水,先洗了洗瓢,才舀了一瓢水上來,喝了大半,將剩下的水潑在地上。又搖搖擺擺越過他們身邊,出屋去了。

    這老婦人行走不若先前那兩個女子那般輕巧快捷,步子緩慢不說,還用手撐著一條腿。想來是年紀大了,又住在這種陰濕之地,已有風寒入骨,因而走路遲緩。三人看她行走艱難,都十分不忍,想要扶她,但她面上已明白露出拒絕的神色來,目不斜視地獨自一人,走出屋子去了。

    韓一鳴見她出去走得不見蹤影了,忍不住道︰“師兄,這屋內竟然住了這許多人,真叫人料想不到!”沈若復也道︰“是呀,按說這里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我看這里就是咱們這樣身強體壯的人住了,這些寒氣,只怕也抵受不住。這位大嬸住在這里,于身體大有妨礙,此時她舉步已有艱難了,若是天冷些,她如何過得去?”

    卻不听陸敬新出聲,韓一鳴向陸敬新一看,卻見他眉頭微皺,若有所思。想要出聲喚他,旁邊沈若復伸手過來,拉拉他的衣袖。韓一鳴回過頭去,沈若復伸出一只手指在唇前搖了搖,韓一鳴心領神會,點了點頭便不去喚他。

    這一坐,又是一個多時辰。韓一鳴眼看著屋門外的暗影越拉越長,已是黃昏了,樹梢枝頭上的陽光已有是夕陽的余暉了,屋內越發黑暗陰涼起來。他與沈若復早已站起身來,不停地在屋內兜圈子。那透骨而入的涼意,已讓他們再坐不住。一圈圈走著,跺一跺腳,身上倒還能暖和些。

    本來一日之內,冷暖不一也屬尋常事。可也不至于熱的時候熱到大汗淋灕,冷的時候,冷得身上打顫罷。偏生這里就是這樣的冷熱分明,尤其韓一鳴與沈若復,也算是有點修行了,不易被冷熱所擾。可是中午時分,太陽正在頭頂還熱得渾身是汗,但到了傍晚就陰冷得好似秋冬,還是初次見識。難道是在山坳之中,太陽照曬不夠的緣故麼?

    二人繞了一陣圈子,忽然听陸敬新道︰“二位師弟,咱們今晚只管厚起臉皮來。死守在這里,絕不離去。”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點了點頭。陸敬新道︰“我不說走,咱們絕不離開!”話音未落,一陣遲滯的腳步聲傳來。三人都不言語了,過得一陣,那遲滯的腳步聲已來到屋外。

    這回來的還是個老婦,但卻比先前那老婦人又老了許多。光看動作身形,先前那老婦人尚能直身行走,而這個老婦人卻是弓著腰,扶著門框站在門前。她身上衣裳與前幾個女子一般,也是半舊,連色澤都一樣的陳舊。她鬢邊已縷縷銀絲,一張臉上滿是皺紋,手中拄著一根粗樹枝,對著屋內三人看了一陣,也不言語,顫巍巍地走入屋來。



碧玉 第四百四十四章 借壁

    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呆一邊,萬料不到這屋里竟會住著這許多女子,一個更比一個老。這老婦人已是很老了,但依舊看得出與先前那幾個女子同是一家人。雖說容顏已老,但舉止神態,還是看得出與先前那幾個女子的相似之處。連樣貌都有著些微相似。陸敬新已跳起身來,走到門前,對老婦人行了一禮,伸手攙扶老婦人︰“這位老人家,我們幾兄弟路經此地,今日看來是走不了啦。可否討擾你老人家,在這里借住一晚?”

    那老婦被他攙了進來,送到床邊坐下,還未開口,陸敬新已道︰“師弟,快給老人家打水來,先洗一洗水瓢。”韓一鳴“哦”了一聲,連忙去水槽邊洗過水瓢,舀了一瓢水過來,雙手捧著,遞到那老婦人面前。老婦人也不及說話,先接過瓢去,連喝了幾口水,擦了擦嘴角,這才道︰“嗯,幾位客人,我屋中都是女眷,著實不便留幾位在此住宿,還請幾位不要見怪。”

    韓一鳴心知這屋子窄小,已住了這老老少少這幾個女子,他們著實不便留宿。但忽然心中一動,這里雖不見什麼凶猛獸類,但這家人沒有男丁,卻依舊能夠安然在此度日,已是十分怪異了。這里若是住了許多男子,那還說得過去。若是有猛獸前來,男子至少可以抵擋一陣,但幾個弱質女流,怎能抵擋得住?再說沈師兄寶劍的寶光真是直指這邊的,這家人家只怕真是會令人刮目相看呢!

    卻听陸師兄道︰“這位老人家,我們也知你家中全是女眷,不便留我等在此。但這里荒郊野外,我等一時之間也尋不到更加妥當的歇宿之處,只好請你老人家網開一面,容我們在你家門前過夜罷。你老人家家中皆是女眷,著實不便,因此我們只借你老人家門前空地,絕不踏入屋內半步。”那老婦遲疑半晌,緩緩地道︰“這,這不太好罷!”陸敬新道︰“你老人家不必照管我們。我們身上帶得有干糧,只是借你老人家門前一塊寶地,過一夜便走。這里也是荒僻之地了,若是有什麼猛獸前來,我們還能替你老人家抵擋一陣。只是懇請你老人家行個方便!至于屋內,我們是絕不會踏入半步,還請你老人家放心!”

    那老婦人顯然不料陸敬新說話是如此滴水不漏,停了一停,又道︰“既然都是露宿屋外,我屋外與別處有何不同?客人也不必一定要在我屋外留宿罷?”她聲音蒼老,上了年紀的人都是這般。韓一鳴不禁有些心軟,若不是師兄囑咐在先,說不定他會請師兄不要再為難這位老婦,正如老婦所說,她的屋外與別處,有何不同?

    奈何陸敬新道︰“老人家,行個方便。雖說此處與彼處並無不同,但有個倚靠總是要強些的。有一堵牆可以倚靠,總強過無所倚靠。我們出門在外,看見有人家,心中總覺溫暖些。便是乞丐,也總是愛挑人家門前坐躺。為的就是踏實二字。我們在外露宿多了,總不能踏實。不借你老人家的一草一物,只借堵牆倚靠一夜,還請你老人家應允。”軟磨硬泡,便是沒有離去之意。

    那老婦人默默無言,良久之後,才道︰“那就這樣罷。借你們一堵牆依靠。只不過我有言在先,夜間不論有何事,你等都不能踏進屋內來。”沈若復搶在陸敬新之先問道︰“老人家,就是來了虎豹,我們也不能進來避一避麼?”韓一鳴心知他這一問,乃是將一軍的意思,也不出聲,只是听著。卻听那老婦人道︰“當然,便是來了虎豹,你等也不得進來。露宿在哪里都會遇上虎豹,你們向何方逃命我管不著,但卻不得踏入屋內半步!”

    這老婦人當真是十分強硬,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卻听陸敬新已道︰“就照你老人家的意思,便是今日來了虎豹,我們也不踏入這里半步。”韓一鳴心中疑惑,這話听著,說不出的別扭。但陸師兄既然這樣說了,必然有他的用意,暫且不必太在意,靜觀其變即可。

    過得一陣,屋內越發幽暗起來,陸敬新道︰“二位師弟,咱們都到屋外去罷。”韓一鳴與沈若復一同隨了他自屋內出來,在牆角邊坐下。那屋內比外面黑暗多了,那老婦人並不點燈,屋外還有天光,只是光線黯淡了許多,四周卻還看得清楚。屋內那老婦人一直坐在床邊,似乎一動不曾動過。韓一鳴悄悄向屋內看了兩眼,其間已是一片墨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三人坐在牆邊屋檐之下,過得一陣,只听拖拖拉拉的腳步走了近來,“ ”地一聲,木門已關上了,想是那老婦人自行來關了屋門。韓一鳴心中只覺說不出的怪異,卻又說不出哪里怪異來。陸敬新在一邊點火,卻始終點不起來,實在無計可施,三人只得將那干冷的硬餅嚼了咽下肚去,勉強將肚子填滿些。

    這蔥油餅熱著吃倒是極香,但冷著吃,卻是十分干噎。偏生這里點不起火來,不能烤一烤,只能就著冷的吃下肚去。韓一鳴也覺得餓了,勉強吃了兩片,見旁邊沈若復也不吃了,卻將一塊蔥油餅在手中拋來拋去並不收起來。一時間,連陸敬新也不吃了,三人默默坐在牆邊。

    過得片刻,沈若復將那塊餅拿在手中,走到門前去,敲了敲門道︰“老人家,想必你老也還不曾用晚飯罷,我這里有一塊蔥油餅,給你老人家放在門檻上。”他全然不理會屋內寂靜無聲,伸手自旁邊樹上摘了一片大樹葉下來,先在衣裳上擦了擦,才將蔥油餅放在上面,將樹葉放在門檻上。

    沈若復與韓一鳴全然忘記了那老婦人在屋內全無動靜,定然也沒吃晚飯,見師兄這樣細心,都對望一眼,做了個鬼臉。但屋內除去少有的拖拉腳步聲外,始終悄無聲息,也全然沒有燈火透出來。天色越來越暗,他先前見過的三個女子,卻一個都沒有回來。



碧玉 第四百四十五章 寒夜

    這山坳本就極是陰冷,隨著日沉月升,韓一鳴只覺一陣陣涼意侵襲過來。按理來說,他也是修行了不少日子了,又正是年輕氣旺之時,不該如此寒冷才是。他隨著二師伯飛上雪峰之巔,也只覺得有些涼意罷了,不意今晚,竟是冷得說不出話來,冷得全身都瑟瑟發抖。牙關發出的“的的”聲都听得一清二楚。

    無獨有偶,旁邊的沈若復也是早就站起身來,在一邊抖個不住,他的牙關也與韓一鳴的一般響個不住。韓一鳴從未這樣寒冷過,咬緊了牙關,卻還是一不留神稍一松勁,就會察覺自己的牙齒相互廝打。韓一鳴也早就在一邊走來走去,但那寒意,還是自腳心直升上來,順著雙腿逼上身來,直透心頭,漸漸覺得雙腿麻木,身上一陣陣起栗。但陸敬新卻一直坐在地上,吃過干糧之後,他便一動不動坐著。令韓一鳴與沈若復猜測或許他是籍日月更替之時精進修為,不好出言打擾。

    但此地也太過陰冷了,天色暗沉下來後,越發寒涼了。韓一鳴與沈若復不敢有片刻停歇,直在那門前走來走去,生怕自己一不動彈了,就會凍僵。雖說這里不見冰雪,也全然沒有凜冽寒風,但那透骨的寒涼,比之這兩者,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二人卻也不催促離去,沈若復的罡銳寶劍便是在這方失卻了蹤跡,須得自這方尋找回來。雖說不能一口咬定那只黃狗就是偷沈若復寶劍的大狗,但定然也脫不了干系。二人也是性情倔 ,全然不會想著今晚離去,明日再來。二人皆是一般想法,此地這樣古怪,只怕時時會有變幻,與其離去,莫若留在此地,看個清楚明白。

    說來也怪,這里竟無有鳥獸類來去。韓一鳴在荒山露宿得多了,常常是睡夢之中還听到小獸鳴叫,鼠蟻走動,棲鳥拍翅,時不時也能听到蛇蜥的“悉索”之聲,听得多了,也就全不在意了。無非路過罷了,只要你不去驚擾它,它是不會前來驚擾你的。雖說蛇蜥之類說到底有些令人惡心,但經歷了蟲蜃之後,已不覺還有什麼蛇蟲能夠讓他驚異了。但今天的晚間,卻真稱得上是“萬籟俱寂“了,不僅沒有風聲,沒有飛禽走獸的聲息,連蛇蟲鼠蟻的聲息也一概俱無。唯有他與沈若復輕微的腳步聲響個不停,還有就是二人不停呵手時的吐氣聲。

    雙手早就有些僵硬了,韓一鳴一邊在那幾尺之內往來反復地走,一面手指屈伸。但手指還是一點點冷硬起來,韓一鳴不得不將雙手時不時送到口邊,呼兩口熱氣在上面。這里雖是陰暗,連月光也難透進來,但還是看得見自己呵氣凝霜時的白霧。

    眼看著月亮已慢慢升到樹稍,忽然听見一聲輕響,不知是何物踏斷了樹枝。三人都一個機靈,向著發聲處看去,只見兩只綠幽幽的眼楮,挨了近來。韓一鳴立時想到︰“狼。”卻見眼前一亮,陸敬新已點亮了焚心燭火,那瑩瑩光芒之中,一只肥胖的黃狗走了過來。正是白日所見的那只黃狗。

    那只黃狗對他們視而不見,理也不理,徑走到門前,對著地上的蔥油餅嗅了一陣,用前腿撥動兩下,不見動靜,便張嘴叼起油餅來,它頭一頂,木門“呀”的一聲,開了一縫。黃狗順著那條縫鑽了進去,木門又合上了。韓一鳴在木門開啟之時向內望去,卻只見滿眼漆黑,什麼都望不見。這屋子仿佛早已無人居住,那老婦人早就連聲息都不發出了。

    韓一鳴忽然想起一事來,連忙走到陸敬新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師兄,你可看見那三個女子回來?”陸敬新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緩緩搖了搖頭。韓一鳴看見了那只黃狗,因而想起了午時在這屋內見到的那個年輕女子,這一下想起來,那三姐妹都一一進來過,卻又都出門去了,到這時候了都不回來,著實不妙。雖說他還未听到這里有什麼野獸的聲息,但那三個女子看上去都十瘦弱,風都吹得倒似的,在這密林之中行走,白天都不免遇上獸類,何況此時真是野獸出沒之時。便不說面對面遇上,被跟在身後,也大是不妙。

    沈若復呵著雙手,也湊了過來,陸敬新道︰“我不曾看到,嗯,或許是出去住在別處了罷。”語氣十分輕淡。韓一鳴不禁有些意外,這荒山野嶺的,他白天飛在空中,雖看得不是甚遠,但也惦量了下,若是換了自己,腿腳健旺,要走出這莽林去,只怕也要個兩、三天。那三個女子先後出去不說,不見得腿腳比自己還要健壯罷,絕不會走得出去。但听陸師兄這樣輕淡的語氣,不由得有些意外。陸師兄並不是凡事都無動于衷之人呀!還未及說話,卻見陸師兄抬起手來,輕輕搖了搖,只得住嘴不問,將心中的疑問都壓了下去。

    他站住了片刻,只覺雙腳凍得生疼,禁不住輕輕跺了兩下,活動血脈。卻見沈若復伸手入懷去,拿了火石火絨出來,口中道︰“我也是凍麻木了,我便不信這里真點不起火來。咱們點起一堆火來,好歹也能抵去些寒氣。”韓一鳴正冷得不堪,一見火石火絨,歡喜異常,連忙道︰“我去揀拾柴枝來。”原來韓一鳴自第一回下山以來,晚間就用焚心燭火取亮,從來也不用火燭,因而身上也不曾帶得。火絨火石雖不是什麼稀罕之物,卻正好解這時的冰冷,這里腳邊全是樹枝,只要點燃了,便能取暖,心中自然高興起來。

    沈若復道︰“好好,我這就打火石。”韓一鳴剛彎下腰去,手還未踫到腳邊的一根樹枝,便听陸敬新用極低的聲音道︰“不必白費力氣了,點不著的。”二人都一愣,向陸敬新看去。這才發現陸敬新雖是閉目盤膝而坐,卻並未坐在地上,身子微微浮起,離地大約有個三寸左右高矮。難怪他能坐著一動不動,他不接地氣,自然不會如他們一般寒冷難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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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 第四百四十六章 雪白

    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陸敬新先前是用法術,能將小小火苗在手中點起來,卻不能點成火堆,那火苗一觸到樹枝,便熄滅了。但便是這片刻的停頓,二人都覺腳要被凍僵了,哪里還顧得許多,一個打火石,另一個則將腳邊干些的樹枝撿拾了過來,堆在地上。沈若復打了幾下火石,打出一連串火星來,他動作極快,將火絨湊上去,片刻便點燃了火絨。韓一鳴見那一點溫暖的光暈,不禁道︰“真好!”沈若復也笑道︰“嗯,是呀。上回下山時,我尋得的。雖說平日用不著,但我還是留下了。這不,有了用上的時候。”兩人只看見那小小火光,便已覺得溫暖,歡喜無限。

    那一點火光十分弱小,沈若復兩手合攏,將它攏在手心,韓一鳴挑了最為干枯的一根樹枝伸在那火光之上,不料那火苗跳了一跳,便熄滅了。沈若復道︰“小師弟,你拿一根最干的樹枝。這里這樣潮濕,太濕的樹枝點不著的。嗯,你摸上去最為干硬的那種最好。”他生怕韓一鳴拿的樹枝太潮,以至于點不燃,說得再詳盡不過。

    韓一鳴捏了捏手中的樹枝,又摸了摸地上的樹枝,手中這根,確是最為干枯的。地上的那些,有的還濕乎乎的,只會更加點不起來。忽然又听陸敬新道︰“不必點了,這個地方,凡是火都點不起來的。你們若不信我,只會是白費力氣,白白辛苦。”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十分意外,陸師兄的聲音壓得低得不能再低,卻是听得再清楚不過了。

    沈若復猶自打了幾下火石,將火絨點著,伸到韓一鳴拾來的樹枝堆中去,試圖點起一堆火來。可是不湊過去還好,一湊過去,那火苗即刻便熄滅了。好似那火苗挨上的不是樹枝,而是冰水,水火不相容,火苗太小,不能與樹枝相比,自然就熄滅了。沈若復一連試了幾回,皆是如此,若是平時早就不試了。但這時實在是冷得不堪,自然也就執拗起來,想要點起這堆火來,抵御寒氣。

    二人拋開樹枝,拾了些干樹葉來,重新點火,依舊點不起來。火絨之上的火苗遇上樹葉,立時便滅了。這一下兩人都十分意外,撿拾得的這些樹葉,確實是極干,雖說此時潮濕,但這些樹葉都是干得一捏便能碎成無數片,這下不得不听信陸敬新的話了。兩人將樹葉、樹枝拋下,都聚攏到陸敬新身邊來,小聲道︰“師兄,你怎知點不著的?”

    陸敬新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月光,微微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道︰“你們都別問了,再過得一陣,見我點起焚心燭火來,你們便也點起來,看見什麼都不要出聲。”韓、沈二人都道︰“好。”韓一鳴心知過會兒必定會有異常,忍不住小聲道︰“師兄,那,要是那三個女子回來,會不會遇上什麼不測?”他此時想的是三個女子只怕十分邪異,怕一見面就要動手。因而向師兄詢問,陸敬新不語,韓一鳴見他不語,不好催促,片刻之後才听他用比先前更加輕微的聲音道︰“她們麼?都已回來了!”

    韓一鳴不意師兄這樣說出一句話來,先是一愣,接著便是一個寒戰,全身汗毛豎起!沈若復飛快向身邊四周看了看,睜大了眼楮,一臉的驚疑!陸敬新又輕輕搖了搖手,將他問到口邊的話都按住了,說不出來。韓一鳴也不禁有些驚悚,悄悄回頭向自己身後看了看,明明不見三個女子回來,師兄卻說她們俱都已回來了,難道自己不能看見她們麼?這世間有什麼是不能看見的?大約就是鬼魂了,無形無影,韓一鳴只覺一個個寒戰,接連不停因內心而出。本來只覺寒冷,這時難免有些驚怕了。悄悄回手去捏住了背上的鳴淵寶劍,一咬牙,事已至此,怕也無益,小心應對便是。

    他與沈若復先前走個不停御寒,後來听了陸敬新這句話,都不走了,兩人聚攏到陸敬新身邊來,四下里察看,以防萬一。這一下幾乎將二人凍僵,一停下來,全身血液都似乎在慢慢凝結成冰,從骨子里冒出來的寒意讓人無從閃躲,只得咬牙忍耐。只是二人無論將牙齒咬得怎樣緊,牙關都抑制不住地輕輕互彈,“的的”聲響個不住。

    又過得一陣,二人幾乎已凍得動彈不得,四肢都動不了,只有眼楮還在轉動,心頭還有一絲活氣。終于見陸敬新抬起手來,拇指與中指食指掐了幾下,左手手掌伸開,一點瑩光,和四周泛射開來。韓一鳴與沈若復一見那點瑩光,立時回魂轉暖,也掙扎著伸出手來,點起梵心燭火來。

    梵心燭火在手心雖無暖意,但心頭卻多了一股暖意,二人都慢慢緩和過來。韓一鳴抬頭看了看天光,已近亥時,要交子時了。陸敬新慢慢站起身來,左手向著屋牆之上一照,只見那本是大石、圓木的屋牆,已全然變了個樣子,變成一片雪白。韓一鳴意外之極,伸出右手來,輕輕在牆上一摸,只覺手指似被刺了一下,回手一看,指尖並無傷損,但那刺痛卻是十分厲害。

    陸敬新大為吃驚,出手拉他,卻略慢了一慢不曾拉到,忍不住出聲責備︰“師弟,你太莽撞了!怎能用手去摸?我雖還不知這是什麼,但這里是方圓百里之內最為陰寒之地,咱們的修為不夠,陰寒入骨,會將你凍成冰人,一敲就碎了,那時你便是多高的修為,也能逃一劫。”韓一鳴細看那牆壁,土木石牆竟然成了冰霜,並且有年深月久的模樣,知是自己莽撞了,道︰“是,師兄說的是,我太莽撞了。”沈若復道︰“師兄,要不,咱們進去看看,這里這樣陰寒,里頭住的,只怕也不是尋常人等。說不定絕非等閑之輩呢,咱們可不要錯過了。”



碧玉 第四百四十七章 摔倒

    陸敬新道︰“二位師弟,咱們現下可以說話了,但說到進去,只怕還要再等一等。雖說很多事情,不必講究時刻,但這里,時辰卻極是重要,咱們過了子時再進去要好得多了。”沈若復道︰“好,師兄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

    忽然屋內有一個極為蒼老的聲音罵道︰“小賊,你們這樣算計,果真是心思歹毒,難道你們認為我老太婆怕你們不成?”這是一個老年女子的聲氣,只是一听她有氣無力,走風漏雨的話音,便知她已極老。本來老年人說話,就是有氣無力,慢吞吞地。聲氣再走風漏雨,她怕不是風燭殘年了,牙都不知掉得還剩幾顆,說話難免不關風,字句難免咬不準。

    陸敬新道︰“你老人家息怒,咱們都是修道之人,我們並無壞你老人家好事的心思。但你老人家也不該偷去我師弟的寶劍,害得我們直追過來。”屋內的老婦人大怒,罵道︰“我偷了你們什麼?你們自己放在地上,別人拿了來,有什麼錯?”沈若復道︰“告而拿之,稱之為取,不告而拿,就謂之為偷了。听你老人家的聲音,已有年紀了,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麼?”

    那老婦人的聲音道︰“小兔崽子,你們活膩了不成?有本事就別走,待得天明,好叫你們知曉我的厲害!”陸敬新道︰“師弟,你脾氣太沖了。”轉而又對著屋內道︰“老人家,你老人家拿了我師弟的寶劍,想必是有什麼用處罷,若是我師弟的寶劍能助得上你老人家,而不是什麼損人不利己的用途,那你老人家只管用罷,但用完之後,還我們就是,又何必這樣大動肝火呢?我師弟說話太沖,沖撞之處,請你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屋內半晌沒有聲息,韓一鳴听著沒了動靜,不由得向牆壁湊得近了些,這一湊近,他手中的焚心燭火竟將那厚厚的牆壁照穿了,雪白的牆壁之上,透出一片漆黑來。

    韓一鳴不過略一遲疑,再挨近些去,卻不敢再伸手去踫那牆壁,只敢將手挨近在牆邊細看。那一片漆黑之中,慢慢透出一點光亮來,卻是一道黑光,片刻之後,黑光之中,顯出一個更加漆黑的人影來。韓一鳴來不及叫二位師兄,先便對著那人影細看。只見那人影十分矮小,看了半晌,才發現原來那人坐在那張簡陋之極的床邊。

    又過得片刻,看得更加分明,只見那人彎腰駝背,已是老態龍鐘,沒有八十歲也有七十多歲了。韓一鳴看不清他身上衣裳,卻看見他滿頭銀絲,挽在腦後,乃是一個老太婆了,比之先前在屋內那個老婦人,要老了許多。

    忽然那老太婆動了一動,手里拄著一根木棍,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實委太老了,便是這一下站起來,也是極緩極慢,顫巍巍的。一只手拄著木棍,另一只手拄在腿上,才站了起來。她便是站了起來,也是彎著腰的。她將手中拄著的木棍向前挪了一挪,一條腿向前邁來,也是好一陣才能站穩,另一條腿則幾乎是拖著靠攏過來。這里果然太過寒冷,這老太婆便是陸師兄所說的陰寒入骨了,才會是如此的行走不便。

    韓一鳴本擬屋中會有什麼妖異,右手始終伸屈個不住,以備必要之時,召出鳴淵寶劍來。卻不料屋中是這樣一個老太婆,並且老到了這一步,便是加上先前看見的那個老婦人,這屋中也不過就是兩個女子罷了,至于陸師兄說的已回來的那三個女子,他不曾看見,也就不曾想到。

    只是那老太婆一步一步向前走來,每一步都走得艱難之極,搖搖欲倒。韓一鳴若在屋內,定會伸手攙扶了,卻不見先前那老婦人出手相助。韓一鳴看她走得近了,雖說艱難,到底也不曾摔倒,剛松了口氣,便見那老太婆身子向前一撲,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韓一鳴大吃一驚︰“師兄,師兄,一位老人家摔倒了!”轉回身來,只見陸敬新與沈若復都望著他,韓一鳴也不及解說,拔腿就向木門跑去,忽然手臂上一緊,已被人一把拉住了。回過頭來,只見陸敬新道︰“老人家?摔倒了?”韓一鳴點了點頭,陸敬新抬頭看了看上方的夜空,喃喃自語︰“這樣快麼?”轉過頭來道︰“快,咱們進去!”

    他說動便動,兩步已奔到門前,一腳將木門踢開,闖進屋內去了。韓一鳴倒不意他動作是這般快捷,與沈若復跟著一同趕進屋里去。屋內漆黑一片,只有幾點梵心如火光芒照耀。先听到一只狗“嗚嗚”地哼了幾聲,但三人哪里顧得這許多,搶上前去,只見眼前一亮,陸陸敬新手中的寶劍劃出一道亮光,照亮了屋內。

    這道劍光異常明亮,且並不散去,而是一直如燈火般將屋內照亮。屋內還是與他們白天所見一般無二,只有一張鋪著草的床,一只黃狗蜷在牆角,一動不動,只是抬頭看著他們。韓一鳴四周一看,先便看見那老太婆攤在地上,連忙趕過去要攙扶,手才伸出來,已听陸敬新喝道︰“師弟別動!別踫她!”韓一鳴一愣,回頭一看,陸敬新道︰“你不要踫她,踫不得的。”韓一鳴十分意外,這師兄也不是見了別人危難袖手旁觀之人呀,怎地此時會叫自己別動?收回手來,卻忍不住對攤在地上那老婦人看了一眼。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地上哪里有人,只有一套衣服攤在地上,那老太婆竟然這樣便沒了蹤影!韓一鳴只當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再看地上,攤著一套半舊的衣裳,一根木棍,哪里有一個老態龍鐘的老太婆?

    沈若復四周看了圈,咦了一聲,道︰師兄,人呢?怎地不在了?陸敬新還未說話,屋內忽然響徹起一個嬰兒的哭聲來,響亮有力。陸敬新微微一笑︰原來如此!手持寶劍走上前來,站在韓一鳴身邊,用劍在那攤在地上的衣裳上一挑,將衣裳挑開,下方露出一個嬰兒來,肉乎乎的,身上裹著一個粉紅色肚兜,正手腳亂動,大聲哭號!


碧玉 第四百四十八章 女嬰

    一時間,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傻了眼,看著這個嬰兒說不出話來。陸敬新道︰“喏,這不就是人麼?”韓一鳴與沈若復對看兩眼,道︰“師兄,你是說這個嬰兒,就是咱們要找的麼?”陸敬新道︰“不止,不止就是咱們要找的人,也是要找咱們的人!”韓一鳴忽然想起那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來,忍不住道︰“師兄,你言下之意,這個嬰兒就是我說的那個,那個摔倒了的老人家麼?不會罷?”

    陸敬新道︰師弟,你也很是聰明呀。好在你出聲了,咱們險些要被她暗算了,她提前新生,我若還算著時刻來,在她靈力凝聚起來之前,咱們便會被她為難。雖說她不見得能將咱們怎樣,但總之很是棘手。”韓一鳴連忙問道︰“新生是什麼意思?”陸敬新道︰“哦,她是老而不死之身,便是老到了極點,便會重新變成一個小孩兒,然後再從小到大,老去之時,再次變成一個小孩。”韓一鳴大吃一驚,可是望著眼前這個小小嬰兒,卻容不得他不信師兄的說法。沈若復道︰“師兄,咱們快些預備,若是等她的同伙來了,咱們麻煩就來了。早些預備,不至于到時候措手不及!”

    韓一鳴一听正是這個道理,哪知卻听陸敬新道︰“二位師弟,你們看不出來麼?她沒有同伙的!”韓一鳴與沈若復都一愣,對望一眼,都望向陸敬新,陸敬新道︰“怎麼,你們果真不知麼?”韓一鳴與沈若復都莫名其妙,道︰“師兄,知曉什麼?”陸敬新道︰“嗯,咱們在這屋內所見過的幾個女子,都是她!”說著,伸手指地上的嬰兒。

    一句話,將韓一鳴與沈若復都驚呆了,兩人望著陸敬新,都覺難以置信。陸敬新道︰“咱們自中午起所見的三個女子,與晚間所見的老婦,都是這個小小女嬰所變。怎麼,你們不信麼?”韓一鳴不知該點頭相信,還是搖頭以示不信,對著地上那個小小女嬰看了看,著實看不出異常來。陸敬新道︰“許多事情我還未想明白,她的這只黃狗,除去比別的黃狗肥些之外,我看不出什麼異常。就算是修煉了幾百年的黃狗,不過還是黃狗罷了,與咱們所見的那只大狗有著天壤之別,那只大狗與這里有什麼關聯麼?師弟的寶劍到哪里去了?這些我還不曾想通。但我能斷定,這個小小女嬰,就是咱們所見過的那些個女子。或許這樣來說罷,她會長成咱們所見過的那些女子!”

    沈若復與韓一鳴目瞪口呆,陸敬新道︰“你們意外麼?我初初想通的時候,也很是意外的。”韓一鳴還未開口,沈若復已搶先道︰“師兄,你是如何看出來的?”陸敬新並不言語,只是對著那小小女嬰看了一眼,又對那黃狗看了一眼,才道︰“她不論長成什麼樣子,有一點不能改變,那就是她說話的語調。不論聲音多麼蒼老,語調都不會變的。二位師弟,她每一次進來,看見咱們,並不是回避閃躲,而是有些愕然。她一次次回來看,便是想看咱們是否已自行離去了。試想她一個人獨居在此,見了咱們三人,不見得會歡呼雀躍,但吃驚和回避是難免的。雖說我並不知她為何要住在此處,但這里確實沒有人跡。長久不見人跡,再看見人,要麼便是異常歡喜,要麼就是異常害怕。沈師弟,你在靈山一住幾年,上回下山,不是異常興奮麼?”沈若復不禁點了點頭︰“師兄說的是。”

    韓一鳴向那小小女嬰看了看,只見她依舊大聲哭號,手腳亂動。這屋內極之寒冷,不知這樣可會凍壞了她?忍不住對陸敬新道︰“師兄,咱們把她挪個地方罷,我看她並不妖異。這地上極凍,擔心凍壞了她!”說著彎腰伸手想去將那小小女嬰兜在衣衫里提起來,陸敬新一把拉住他︰“師弟,你們別動,讓我來。她雖還小,但咱們都要小心些,她能在瞬間由一個老婆婆變成嬰兒,未必便不能在瞬間長大,咱們還是要小心些。雖說她未必真有與咱們為敵的意思,但咱們多小心些是沒錯的。”

    說畢,對著那小小女嬰看了一眼,道︰“小師弟,你先將她的裙子拾起來攤在床上!”韓一鳴應了一聲,將那女嬰身邊的一條布裙拾了起來,走到那簡陋之極的床邊,將那布裙攤在床上。這布裙著實已十分舊了,拿在手中,十分薄軟,韓一鳴拿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用力略大,將這布裙拿破了。陸敬新走到床邊,對床上的布裙看了一眼,伸出手來,口唇輕動,韓一鳴卻听不清他念什麼,片刻之後,那小小女嬰裹在舊衣之中飄了起來,陸敬新手一甩,她便向床上飛快地掉去。

    韓一鳴“啊”地一聲還未叫完,那小小女嬰已輕輕落在床上,連她的“哇哇”哭聲都沒有打斷。韓一鳴先見陸師兄一扔,只怕那嬰兒被他扔壞,因而叫出聲來。陸敬新道︰“咱們歇一陣,等著看她長大,我倒也不想跟她作對。我只想問問她,是否她拿了沈師弟的寶劍?又放在了何處?”沈若復也道︰“師兄問的是,若沒有寶劍,我確實也難于再向前去。”三人又在屋內坐下來,屋內也是十分陰冷,但比起屋外來,似乎又稍好了些。不過也說不定是由屋外進到屋內,沒了寒風,因而覺得不是那樣寒冷了。

    這屋內除去女嬰的哭聲,便再無別的聲息,這里若無這哭聲,早已是萬籟俱寂。這女嬰雖小,哭聲可不小,起初還不覺怎樣,三人坐下來一陣,這哭聲已哭得韓一鳴與沈若復煩不勝煩。二人勉強忍耐,卻總覺這哭聲沒有止歇,越來越響,越來越令人心煩意亂。過得一陣,沈若復先忍不住了,向陸敬新道︰“師兄,咱們拿蔥油餅喂她好不好?她哭成這樣,不會是餓了罷?”陸敬新道︰“她還未長牙齒,你喂她蔥油餅,她也要吃得下呀!哦,這樣罷,你拿些水來喂她,只怕會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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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 第四百四十九章 牙

    沈若復只要這女嬰不再“哇哇”啼哭,還耳邊一個清靜,別說喂水,就是要喂玉液瓊漿,他都會生出法子來。听了這話,連忙跑到那水槽邊去,先洗了洗手,然後洗了洗那半邊葫蘆,這才舀了一瓢水過來。韓一鳴忍不住道︰“這水會不會太涼,她若是喝了鬧肚子,咱們怎麼辦?”沈若復道︰“哪里管得了這許多?這里點不起火來,沒法子燒水,將就著喝罷。”說著湊到床邊去,去喂那女嬰喝水去了。他倒也頗為細心,只怕自己不小心喂水之時嗆了這小小嬰兒,用手指撮起水來,送到她口中去,雖說有些淋淋灕灕的,倒也穩妥,並沒有嗆著她。

    韓一鳴也知這里點不起火來,只得搖了搖頭。片刻之後,只听床邊“啊”地一聲,連忙回過頭去,只見沈若復正將左手甩個不住︰“師兄,她有牙齒,她咬我了!”陸敬新面上微微一怔,站起身來,便走到床邊去看那女嬰。韓一鳴也連忙站起身來,湊到床邊,對著床上的女嬰看去。

    那女嬰雖不哭泣了,但小嘴咧著,口中霍然有上下四顆牙!陸敬新道︰“咦,這樣快便長牙了麼?嗯,難道……”說到這里,收住了口,轉回頭來道︰“小師弟,你不覺得她長大些了麼?”他這樣一說,韓一鳴也覺得有些異樣了,這時細細一看,似乎女嬰的身子長大了些。但他先前並未注意大小,這時來看,只覺有點異樣,並不覺她長大了多少。

    那女嬰又哭出聲來,這一下韓一鳴也听出聲音異樣了。先前的哭聲听上去奶聲奶氣的,這時卻比先前洪亮了許多,奶音也少了許多。陸敬新道︰“還真愛哭,好啦,喂你喝水。”伸手將沈若復的左手拉過來,將他的食指那女嬰口邊一放,接過沈若復手中的水瓢,將細細一條水線順著他的手指緩緩倒下去。

    沈若復道︰“哎,師兄,這是我的手!”陸敬新道︰“是呀,那又如何?”沈若復道︰“她會咬我的。”陸敬新道︰“那你讓她咬嘛,她才長了四顆牙,咬不痛的。”沈若復頗有些不服氣︰“師兄,你怎知咬的不痛?要不師兄用師兄的手指讓她咬來試試看?”陸敬新道︰“我不是沒洗手麼,才用你的手的。”沈若復道︰“活該我倒霉呀!”陸敬新道︰“她咬都咬過了,再咬也沒什麼,反正你又不會被她把手指咬斷。”韓一鳴听著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你來我往說得熱鬧,只覺好笑。沈若復道︰“我可沒有過孩子,還是師兄來……哎呀,她又咬我了!”

    這一聲叫得響些,韓一鳴見他忙不迭抽回手來,似乎咬住他的不是嬰兒,而是毒蛇。韓一鳴忍不住一笑,卻听沈若復道︰“啊,她把我的手咬出血來啦!”韓一鳴連忙向他左手上看去,果然見沈若復左手食指指甲兩邊,冒出血珠來。陸敬新大驚︰“不好!”伸手將那嬰兒的下頦一捏,對著那嬰兒口中一看,便在這片刻之間,那嬰兒口中,已長了滿口牙齒!

    韓一鳴在旁邊也看得一清二楚,先前這嬰兒口中還只有四顆牙齒,這時這嬰兒口中已與他一股無二,長了滿口牙齒!沈若復道︰“見鬼,她怎麼能……”話未說完,那嬰兒已坐起身來。她一坐起來,韓一鳴便是一驚,不過片刻之間,這嬰兒竟又長大了不少,竟已不再是一個嬰兒,而似是一個兩、三歲的孩童了!

    三人立時都退到一邊,小心防備。陸敬新道︰“師弟,你手上傷口沒什麼異常罷?”沈若復道︰“嗯,很痛。完全不是嬰兒咬到的。倒好似被狗咬了一般。”陸敬新道︰“當然痛了,她牙上還有血跡。”韓一鳴則是一語不發,看著那個嬰兒,鳴淵寶劍雖是捏在手中,但要讓他對著這個小小嬰兒揮劍,著實是十分艱難!這一劍揮過去,這小小女童定然被斬成兩段。

    那小小女童坐在床上,兩眼看著這邊。她的頭發已長得烏黑,一雙眸子又圓又大,隻果一般可愛的面容,嘴角卻緊緊抿著。她的眼中光芒,全然不是孩童應有的天真無邪,而是一種冷淡與銳利,帶著些許森然,令人十分不舒服。她一雙小手的自那套寬大的舊衣之中伸出來,兩只手都十分柔嫩,手指根部還有著小小梨渦,但已緊緊握成拳狀。

    陸敬新道︰“原來是一個童妖!你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偷走我師弟的寶劍?”那女童一聲不吭,此時她已不哭了,韓一鳴兩眼不錯地看著她,不知她會變化成什麼?卻見那女童一動不動,而身子,卻在慢慢長大。她長得太快了,韓一鳴兩眼眨都不眨地盯著她,卻是眼睜睜看著她的頭發變長,身子慢慢長大,不止手腳慢慢變長,連面上本來的肥嫩也慢慢逝去,變成一個面目冷俊的女童。

    她的長大似乎就在一瞬間,卻讓人人都看得再分明不過。沈若復道︰“師兄,咱們要打她麼?”陸敬新手指一彈,一點靈光自指尖綻出,飛到女童面前,女童偏開臉去,似是想要避開這點靈光,但不論她將臉轉向哪一方,那點靈光始終停在她面前。陸敬新道︰“雖說她這樣發身長大,看上去與童妖無異,但我的寶劍卻並沒有鳴叫。我的寶劍叫妖眼,遇上妖異,會輕輕鳴叫讓我知曉。她只是一個小童,不知為何會有童妖的樣子,我再看看,若是童妖,要捉她是毫不費力的。”

    沈若復“嗯”了一聲,忽然道︰“咦,那是什麼?”韓一鳴在他“咦”的時候,已見那小小女童腰間有什麼一亮,定楮看去,女童正好扭轉身軀,那點光亮被衣衫遮住看不見了。陸敬心卻是兩眼都盯著那個小小女童面上細看,也不回頭,便問︰“師弟?你看見了什麼?”沈若復道︰“喏,師兄,她腰間有個什麼亮了一亮!”陸敬新道︰“腰間?”



碧玉 第四百五十章 狼

    話音未落,一道綠光自女童腰間閃出來,韓一鳴大叫︰“師兄小心!”沈、陸二人都飛快向後退去。那道綠光不過在女童腰間閃了一下,卻令他們都想起白天追蹤的那道綠光來,同時後退。只見綠光閃過之後,女童清清楚楚地道︰“言而無信,看我怎樣懲戒你們!”陸敬新與沈若復異口同聲道︰“言而有信,乃是指尋常時刻,此時可算得非常時刻,我們進來何妨?再者,我們若不進來,豈不被你暗算個正著!”

    女童冷冷一笑,她在一句話中先前是聲音清脆,就是一個孩童的聲音,但這句話說到後面,已是一個極蒼老的聲音,與他們听過的老婆婆的聲音一般無二。一個眼看著瞬間就長大的女童,有著先前那牙齒不能關風的話聲,著實令人有些背脊發涼。

    陸敬新道︰“你並不是童妖,我……”忽然一陣涼風自女童腰間吹出,將她床上的枯草吹得簌簌而動,刷刷聲響個不住。一道綠光如蛇一般彎曲著旋轉出來,沈若復道︰“我看著這她,二位師弟,你們盯著綠光。”韓一鳴立時定楮去看綠光。

    那綠光起始如一段盤起來的盤香,繞著圈子盤旋出來。片刻之後,旋風停止,那綠光也停住了,卻不再是長長一道,而是一小團綠蔭蔭的光芒,就在女童前方的枯草上飄蕩。韓一鳴見那綠光並不刺眼,便盯住了看,忽然綠光之中,一道紅光閃過,一個小小的身影自綠光之中跳了出來,站在那堆枯草之上。

    那是一只小狗,身子肉乎乎的,四條腿短短的,兩只耳朵耷拉在腦袋邊。渾身碧綠,兩只眼楮卻是鮮紅!綠色綠得濃郁清涼,紅色卻紅得分外妖冶。沈若復大驚︰“啊,小心有毒!竹葉青就是這樣的,這不是竹葉青罷?”韓一鳴心知這只小狗看上去雖小,卻是不能等閑視之,它偷走了沈若復的寶劍,又跑得極快,還能化身為自己追趕不上的大狗,手指一動,鳴淵寶劍已彈出鞘來,橫在面前,韓一鳴伸手握住,眼楮卻緊盯著那只小狗。

    那只小狗忽然仰天長嘯,嘯聲卻不是狗吠,而與狼聲相差無幾。韓一鳴露宿荒郊,常常會在半夜听見狼,雖說並不驚怕,但在這小得只有自己雙手那樣大的一只小狗身上听到,還真有些怔住了,有片刻居然不相信自己的眼楮與耳朵。

    那只小狗起始叫了兩聲,只是吠聲脆響,兩聲之後,吠聲已是沉郁無比,似是從喉嚨深處吼出來一般。叫了不過四、五聲,屋外已傳來零零星星的狼聲。陸敬新驚道︰“不好!它叫了狼群來,咱們小心!”話音未落,那只小狗一躍而起,這一躍十分之高,將頭頂的屋頂都頂穿一個洞,穿出去了!陸敬新道︰“要糟!快咱們走!”說罷,飛躍上床去,伸手去拉那小小女童。

    他手還未伸到那女童身邊,一只粗壯的狗腿,已自屋頂穿透進來,踏在床前,攔住了陸敬新去路。韓一鳴大驚,陸敬新也是經見極多了,並不轉身,已御劍倒飛回來。那只狗腿略在屋內一動,屋內已是局促不堪,韓一鳴見狀不妙,一把抓住沈若復的胳膊,跟著陸敬新飛快自屋內搶出屋外來。

    飛出來數丈,韓一鳴回頭一望,只見那只兩丈多高的大狗又出現了!月光之下,這大狗越發顯得猙獰了,毛絨絨的身軀十分強健,兩眼閃著綠瑩瑩的光芒,雪白的尖牙閃爍寒光,對著他們,黑暗之中格外顯眼。陸敬新道︰“咱們不必怕它,與它周旋片刻,看看它到底是什麼妖異?”韓一鳴見陸敬新也不知這是什麼妖異,在空中轉回身來,他動作快些,如影追風劍的道道劍光已向著那大狗涌去。

    旁邊陸敬新的寶劍也是劍光閃爍,全然不遲疑手軟。只有沈若復無劍在手,只能在一邊袖手旁觀,專注之極。韓一鳴一口氣連打出幾道劍光,滿擬將那大狗打出幾道傷口來,卻不料他的劍光打在那大狗身上,只是濺出幾道火星,火星之中帶著些許濃綠,那大狗一動不動,就全然沒有被劍光傷損的模樣。

    不止他的,連同陸敬新的劍光打在那只大狗身上,也是只帶出幾點火星,全然不似打在了血肉之軀上,倒似是打在了金鐵堅石上一般。三人都十分詫異,禁不住停下手來,韓一鳴心道︰“難道要用千鈞斬麼?”千鈞斬他用得還不熟,也不知能否用得出來,但這一招的威力,他卻是深知的。能壓住詰利摩訶,便能壓住這條大狗。

    遲疑之間,已听到寂寂深夜之中,一個女童清脆的聲音道︰“狂飆,不要讓他們還手!”三人愕然,他們一再對那女童手下留情,這時女童卻對他們下手!三人對望一眼,只見那條大狗腰一弓,已躍入夜空!

    三人一見那只大狗躍入夜空,便御劍向前飛去,三人飛得都不慢,轉眼已飛過這山坳,卻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正攔在前方,兩只綠森森的大眼,正對著三人,這只叫狂 的大狗,已站在了他們即將要趕到的前方,一口森森白牙,在月光之下,格外獰惡!

    陸敬新大叫︰“快退!”即使他不叫,韓一鳴與沈若復也會後退。沒有誰會看見一口白牙還硬湊上去的!韓一鳴御劍訣本來就用得最是純熟,片刻之間,已轉身倒向來處飛去,他抓著沈若復,並不會飛得慢些,這里一轉過身來,便回頭一看。只見陸敬新動作也不慢,已向著另一邊繞了開去,避免了撞在那只大狗身上。那只大狗如此巨大,撞上去之後變得粉身碎骨的,絕不會是狗!

    他們這時飛得都極快,自從那女童叫這只叫狂飆的大狗不要放過他們,他們便知只有最快,才有望逃開這只大狗。這一下返回身來,也是飛得極快,轉眼已掠過山坳,卻見前方一道黑影從天而降,那只大狗又已躍到了他們前方!



碧玉 第四百五十一章 狼群

    這邊三人反應也不慢,立時又分散開來,韓一鳴與陸敬新各自向著一邊飛開。韓一鳴與沈若復邊飛邊回頭望去,只見他們飛開,那大狗便不追上來,但那兩只碧瑩瑩的眼珠在黑暗之中十分明亮,依舊四處照射,似是看他們要飛向何方,一躍沖天,再次攔在他們面前。

    只是三人一分開兩邊來飛,那大狗就遲疑下來。韓一鳴忽然明白,這只大狗雖是極大,還不能大到片刻之間便將這里都變作它的盤距之地,它要追趕何人倒是可以快捷之極,但卻不能同時追趕許多人,尤其這許多人不向著同一個方位。見陸敬新頭也不回向著一邊飛去,不知他是否已知了大狗這特性,也不及細問,只管撿著與他相反的方位飛去。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狼,悠長但令人毛骨悚然,韓一鳴禁不住回頭一看,只見那只大狗並不躍起來追趕他們三人,反倒坐在山頭上,張開大口長起來!雖說已知是它在叫,但這叫聲傳入耳中,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心驚。

    那只大狗傲立山頭,連了三聲,遠遠近近的林中忽然響起陣陣狼來了!並且不是自一處傳出來,四面八方皆有,此起彼伏,一聲趕著一聲,一聲連著一聲,向著遠處的山頭傳遞過去!韓一鳴不禁有些心驚,慢了下來,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都回過身來,看著那只大狗。

    片刻之後,陸敬新也自另一邊飛來匯合,三人對著那大狗,都有些驚魂未定、忐忑不安。這只叫狂飆的大狗叫三聲之後,便不再出聲了,只有林中那綿綿不斷的狼聲,漸漸向著這邊涌來。大狗坐在山頭,月光之下,似是一塊巨大的山石,突兀之極。它也不再向這邊躍來,便三人聚到了一起,它也沒有躍過來的意思。沈若復不禁道︰“它不追趕咱們了,我卻有些心驚。難道真要它追趕咱們才好麼?”

    韓一鳴也說不出心頭的不安來,這只大狗這樣叫,是什麼意思?若是真的不再追趕這邊幾人,似乎也說不過去。它全然沒有變小的樣子,韓一鳴可是記得靈蟲最後放他們離開蟲蜃之時,那巨大的身軀變得極小,才是全然放開了他們的樣子。這只大狗雖不再追趕他們,卻還是那樣龐大,並且它那雙在黑夜之中尤如兩點螢火的眼球,仍舊看著這邊。只是冷冰冰的,看不透其中有些什麼。

    忽然下方樹林之中一陣騷動,雜草踏響,不知什麼在下方奔跑。韓一鳴愣了一愣,低頭向下看去,下方已傳來聲聲叫,陸敬新道︰“糟糕,它叫了許多狼來,就在咱們下方!”韓一鳴一愣,立時明白過來,低頭向下方看去,雖說看不到下方有些什麼,但那若有若無的騷動,卻一點點向上透來。

    沈若復驚道︰“啊!不會罷?它真的叫了許多狼來?”陸敬新道︰“是。只是狼不會爬樹,你看不到罷了。要是會爬樹,這里的樹梢上只怕都站滿了狼了!”沈若復“哦”了一聲︰“咱們反正不下地去,不怕它來。”韓一鳴一想不錯,也道︰“它們上不了樹,咱們又不下去,它叫再多的狼來,咱們也不必怕!”沈若復道︰“咱們是不怕,不過,別人會怕的!”

    韓一鳴一愣,沈若復道︰“咱們若是不落地,自然不用怕它們,但是只怕咱們走到何方,它們要跟到何方了。”陸敬新道︰“它果真是狗麼?若是狗,怎麼能叫得這許多狼來?它的叫,可不是狗的叫聲。雖說狗有時也會叫出幾聲狼的聲調來,但它的聲調,可全然是狼的聲調!沈若復道︰師兄,現下什麼時候了,你還想這些做什麼?它不來追咱們,咱們只管走便是,讓下方的狼跟著,看它們還能到死不成?

    陸敬新道︰沈師弟,咱們倒沒什麼,大不了不食煙火之物,食些野果便是。但咱們估計是要渴死啦,或者追在雨水的後面,再不就召點雨雲來解渴,但這許多狼所過之處呢?不說別的,單說這許多狼忽然遇上一個獨身趕路之人,會是什麼樣的情形?便不是一人,就是幾個結伙,看見這許多狼,只怕也會嚇壞的!”沈若復一愣,陸敬新道︰“那可就是咱們害的啦,你再想這許多狼跟在咱們下方,若是經過一個村莊,村莊大些,倒還好了,若是遇上只有十幾戶的小村,豈不是村中眾人都要倒霉。狼就是狼,絕不會只顧跟著咱們的!”

    韓一鳴道︰“師兄說的是,這事是咱們引出來的,還是咱們了結了最好。還有,沈師兄,你的劍鞘,果真不要了麼?”沈若復道︰“我是不知狼性是這樣的,因而以為咱們只要走脫了便沒事了,我果然欠缺考慮了。那咱們該如何是好?”陸敬新道︰“我現下還不知。不過說來也怪了,我總覺著它不是狗,卻也不是狼,但它卻能號令這許多狼,難道它是所謂的狼王麼?”

    他們在這邊說話,那只大狗便遙遙坐在對面山頭上,兩只碧眼,對著這邊。下方的樹林之中,已有零亂的走獸聲息,只听聲息已知下方盤旋走獸不在少數,但四面八方,還有隱約的狼聲一聲挨近來,還有不知多少狼,翻山越嶺,向著這邊奔來。

    韓一鳴道︰“師兄,咱們先去尋著那個女嬰,此事由她而起,恐怕也只有她才能解。”沈若復道︰“師弟,你也好好看看這只叫狂飆的狗,咱們也稱呼它為狂飆罷。看它有何與眾不同之處?我倒想听听你看到的與咱們看到的有何不同?”韓一鳴對著那只大狗看了看,那只大狗一動不動,兩道沉郁的目光也向他望來。雖說韓一鳴一直見它的兩眼望著這方,但此時卻覺它的兩眼對著自己看來。

    那是兩個圓點,圓得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但月光輕柔溫和,這兩個圓點,卻圓得十分猙獰凶惡,韓一鳴對著它們細看,只覺背上有一點點的寒意透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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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 第四百五十二章 聲東擊西

    忽然圓點之中,兩個小小紅點一閃,卻只是一閃,便無了蹤影。韓一鳴先前也見過這兩道紅光,十分紅艷,但狼眼之中,怎會有紅光呢?

    韓一鳴怔了一怔,忽然衣袖被沈若復一拉,只听沈若復道︰“咱們再飛高些,我總覺得下面的狼群越來越接近咱們了。腳心有些癢癢的!三人向上飛去,只見那對碧眼,依舊跟在他們身上,但那只大狗卻一動不動。韓一鳴不免有些意外,這只大狗先前真是勢不可擋,縱躍如風。叫了這許多狼前來,顯然也是不放過這邊三人的意思,但這時他們飛得高了,下方群狼夠不著,他們卻也不懷輕易挨近地面,按說是這只大狗追擊他們最好的時刻,但它卻坐下來一動不動與他們僵持了,難道它真要看著他們被困死在半空之中麼?

    忽然想起那個小小女嬰來,是她出聲讓狂飆追趕這邊三人,惹出這許多狼來,只怕還是要她才能解這個僵局。忍不住道︰“師兄,你們便在此等候,我去看一看便回來。”陸敬新看了他一眼道︰“師弟,解鈴還需系鈴人。”沈若復也道︰“這邊我們將這些狼都遠遠的引開去,但那只大狗,恐怕我們就不能幫你們對付了,你要小心。”陸敬新道︰“沈師弟,咱們也分開來罷。我給你一道躡空符,我去引開這只大狗,你自己小心些,引著狼群走開些,往深山去,越深越好。好讓小師弟去看那女嬰。咱們聲東擊西,只怕會奏效!”

    沈若復停了片刻,點了點頭,陸敬新在左手手心里寫了幾個字,伸手對著沈若復道︰“來,你左掌來擊掌。”沈若復依言與他擊掌,陸敬新道︰“你記好了,左手握成拳,想往哪個方位飛,便想哪一個方位。千萬不要松手。我修為不夠,你就越發要捏得緊些。只要你不松手,就不會掉下去的。去罷!”他一語說畢,沈若復便飛低了開去,穿入下方的樹梢枝頭,向入樹叢之中去了。想來他飛得低了,下方立時如開了鍋一般,狼聲四起,一陣狂,樹枝踏斷聲響連連,一片沉悶的肉足著地之聲,漸漸向著樹林之中去了。沈若復引著下方無盡的狼群,向著林中飛去了。

    韓一鳴向著狂飆看了一眼,陸敬新已道︰“師弟,你只管去罷,自己小心些。我這便將這只大狗引開,你只管去。它若分身乏術,你便可以脫身前去了!”沈若復引開群狼,韓一鳴倒還不太擔心,只要沈若復不松手,性命就不會有虞。但陸敬新要引開這只大狗,可就十分令人擔心了。這只大狗實在出人意料之外,不止是行動出乎意料的敏捷,也極是令人捉摸不定,若是它一躍,正好落在師兄身上……

    他還未想完,陸敬新已道︰“師弟,你快些去。我好歹也是百多年修行,拼不過它,躲還躲不開它麼?倒是你記好了,千萬不可操之過急,膽要大,心卻要細!”韓一鳴也知自己不論怎樣擔心,都于事無補,凡事只能各人自己小心了。便是這片刻之間,陸敬新已御劍迎著狂飆飛過去,那狂飆本來是看著他們二人的,但陸敬新迎面撞上去,它兩只瑩光閃爍的圓眼便看陸敬新去了。韓一鳴看時機不錯,不再猶豫,飛快地墜向下方,沒入樹林之中。

    樹林下方已十分沉寂,但後方遠遠的偶有狼傳來,一聲趕著一聲,卻已極遙遠了,並且還在越去越遠。韓一鳴先定住身形,尋了個頭頂樹枝不是那樣茂密之處,抬頭向上,先認準了自己的方位,這才四顧尋找那山坳之中小茅屋所在。

    黑暗之中,極難尋找,他們先前忙著四處飛躥,全然不曾留意周遭的樹木。但他畢竟也在野外奔走了好些時日了,大致方位,不會找錯。四處看了一陣,已認定了那小茅屋的所在,悄無聲息穿越樹林,向著那邊去了。

    他飛了不多時,前方一陣刺骨涼意撲面而來,韓一鳴心神一振,那小茅屋便是最為陰寒之地,這撲面而來的寒意,告知他並未走錯方位。只是那小茅屋之內點不著燈,因而不會有光亮透出來,反而算得上是群山之中最為黑暗之處了。他一路過來,還遇上了幾匹匆匆趕來的野狼,月光之下,樹影之中,若不是看見那一對對瑩光閃爍的眼楮,無聲無息之中,難說他與狼已撞在一起了。他無聲無息,乃是因他御劍當風,向前飛行。而狼的無聲無息,乃是因它們腳步輕巧快捷之故。

    兩者相遇,韓一鳴小心翼翼,但奔過來的狼卻只是抬眼看他一眼,有的甚而連瞥都不瞥他,便向著他的來路去了。韓一鳴不禁感嘆,那大狗三聲叫,居然引得這許多狼趨之若鶩,真有說不出的王者風範。他向著寒意深處飛去,不多時,那黑沉沉的小屋隱約出現在前方,身上的寒意越發濃了。韓一鳴已覺口鼻都凍得麻木了,只能張口喘息,他的手指也有些僵了,連連屈伸右手手指,悄悄向著那小屋的牆邊潛去。

    小屋的牆壁已不再是白色,而變成了朦朦灰色,月光之下,十分黯淡。若不是韓一鳴目力極好,險些看不出來。此處太寒冷,那女嬰實在是怪異,他也不敢貿然收了鳴淵寶劍走近去,只能慢慢飛近小屋,挨到牆邊,先點起梵心燭火來,這才伸出手去,將燭火伸到牆邊。

    他的梵心燭火伸到牆邊,片刻之後,牆內的景象慢慢透了出來。屋內黑漆漆的,依舊是一張破床,韓一鳴輕輕移動,四處看去。忽然見牆角什麼動了一動,定楮一看,卻是那只肥胖的黃狗,趴在地上,十分懶散。這時不得不佩服這只黃狗了,它若不是這樣肥壯,只怕早就凍僵了。只有這樣肥壯,才能在這樣寒冷之處存活下來。

    韓一鳴細看了一看,先前那小小女嬰早已不見了蹤影。便是那小小女嬰長成的小女童也不見蹤影,只有那床上散碎樹枝、干草堆得橫七豎八,看不分明,須得到屋頂上去,從上方向下看來,才能看得清楚。




碧玉 第四百五十三章 屋內

    正想飛向高去,忽然听到一陣“悉索”聲,不禁回頭四周一看,不見有什麼在身周出現,這才回過頭來。卻見梵心燭火之中,一個女童的身影在那張破床之上坐了起來。

    那女童坐了起來,一動不動,也不轉回身來,似乎坐在那里發愣。韓一鳴便不出聲,只是靜靜看她要如何動作。只見這女童已將那套舊衣套在身上了,只是她身子還小,穿在這套舊衣之內越發顯得弱小。她一動不動坐在床上,韓一鳴等了好一陣,雖說不曾站在地上,但寒氣透過腳底而入,兩條腿都僵了,若是猛然之間邁步,定會摔上一跤。

    不知過了多久,只听那女童自言自語道︰“嗯,差不多是時候了。”韓一鳴越發摒住呼吸,盯著她細看,只見她自床上站起身來,走到床邊,躍下床來,走到那黃狗身邊去。她用腳踢了踢那只黃狗,黃狗“嗚嗚”哼了兩聲,挪開了些,連頭都不曾抬起來,眼都不曾睜開,又呼呼大睡去了。那女童搬了一塊石頭來放在地上,然後踩上石頭上去,踮起腳跟來,努力去夠了什麼一陣,然後轉過身來,將一個半只葫蘆湊到口邊,大口喝起水來。

    原來她是要喝水。韓一鳴微微一怔,但見這女童身形瘦弱,卻居然將那一葫蘆水都喝光了,也是有些說不出的意外。只見那女童喝完水後,站在原地,似是想了想什麼,微微搖頭,兩眼對著腳下那黃狗道︰“總是有些心神不寧,難道還要再喝一瓢麼?”那只黃狗似乎好夢正酣,居然發出微微的呼嚕聲來。那女童看了黃狗一眼,又自語道︰“嗯,再喝一瓢罷!今天就算我急功近利些罷!也不知狂飆追著他們了麼?哼,居然想壞我的好事,做夢!”

    她身形是個女童,這時的聲音也十分稚嫩,但說出話來卻是老氣橫秋,與先前听到的小小女童用老人的聲息說話一般,听在耳中說不出的怪異。韓一鳴也算是忍耐力極強了,不聲不響,只是透過梵心燭火看著她。只見她又踮起腳跟來,去那與她一般高的水槽之舀了一瓢水出來,對著那瓢水看了一眼,一氣喝了下去。

    她喝完水,將水瓢扔回槽內,自那塊石頭上走下來。韓一鳴這才見她已喝得肚子溜圓,她身形還極小,這一下喝下兩大瓢水去,肚子喝得鼓了起來。韓一鳴不禁十分佩服她能喝這許多水,這里極冷,一般人在極冷之處,喝的水都會少許多,這女童居然喝得這樣多,真令人佩服。何況韓一鳴自己也喝過那水,極冷不說,自他喝過那半瓢水後,便再也不覺得口渴。這小小女童居然能一連喝下兩瓢去,他想一想,都要打個寒噤。

    那小女童在原地站了片刻,轉身走到那張破床邊,努力爬上床去,又倒在那些枯枝敗草之中去了。韓一鳴看了看四周,不見動靜,那名叫狂飆的大狗是蹤影全無,想來師兄引著它跑開了。這時若是進屋內去,抓住那女童,讓她將大狗招喚回來,這樣的話,情形就會有所改觀。韓一鳴打定了主意,再次環看四周,抬起頭來見月亮早已偏向西方了。

    他活動手指,好在不曾完全凍僵,慢慢御使著鳴淵寶劍飛至那扇木門前。韓一鳴凝住呼吸,輕輕伸手推門,那門並沒有關得很緊,他輕輕推,便是為的不發出聲響。連推了兩下,門無聲打開。韓一鳴無聲無息,飄進屋內。

    屋內一片漆黑,他進屋之前,已算計好了方位,為了不驚動那女童與那肥狗,已熄滅了梵心燭火。先前來時,這屋中並無桌椅板凳,讓他們十分不便。這時卻覺沒有正好,只須向前飛去,便會飛到床邊,不必擔心會踫到什麼發出聲響。韓一鳴慢慢向前飛去,片刻之後,腿上被幾根樹枝刺個正著,他已飛到了床邊。

    韓一鳴正想伸出手去,先下手為強,將躺在破床上的女童抓住,忽然眼前一亮,一個人坐了起來。韓一鳴不防那女童竟是如此機警,微微一愣,反應卻也不慢,先下手為強,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臂。

    他的手才觸到女童的衣袖,忽然一陣辣痛,連忙收回手來。這才發現,坐起來的不是那個女童,而一個少女!韓一鳴愣了一愣,這少女面目清秀,一雙眼楮,幽暗森冷,看得他有些發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少女一頭烏黑的長發,拖在一邊,面上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神情卻是出奇的冷靜。韓一鳴愣了片刻,道︰“我,我是要……”

    那少女冷冷地道︰“你說什麼都晚了!”一伸手,一點寒光自她指尖綻出來,韓一鳴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那點寒光直撲他面上來,韓一鳴手中的鳴淵寶劍向前一伸,隔在兩人中間,鳴淵寶劍暖暖的光暈在那點寒光上一踫,便將那點寒光化得無影無蹤。那少女一道眉毛一掀,右手一抬,韓一鳴只覺握劍的手指一痛,已被她的寒光刺中。

    韓一鳴不料她一語之後,便對著自己下手,自己從未見過她,與她也談不上有什麼恩怨,怎麼她一露面,便動手不止。忍不住道︰“我不與你動手。我找那小小女童。”那少女並不言語,只是手指連連翻動,翻出無數點螢光來,浮在她身邊。韓一鳴見她不再用那寒光來刺自己了,連忙向著那破床上一看,只見破床之上全是衰草,哪里有那個小小女童?

    韓一鳴不禁一愣,忽然眼前點點螢光閃爍,右手之上全是刺痛,低頭一看,那少女變出來的點點螢光都附在了自己的右手上,整只右手都螢光閃爍。韓一鳴道︰“你……”忽然右手一緊,似是有一只極冷的手,包裹住了自己右手,用力捏緊!韓一鳴道︰“你干什麼?”那少女全然不看他,一雙縴縴素手輕輕在空中包緊,忽然分開,韓一鳴只覺右手之中多了什麼似的,那本來包緊自己右手的力量忽然失去了,反而手心中有一股力量正向外掙脫出來。


碧玉 第四百五十四章 搶

    她到底要做什麼?那個女童呢?韓一鳴看了她一眼,只覺手心越來越冷,那股力量正在自己手心之中掙扎。五指都有些松了,一個手指放了開來,韓一鳴這時是手持鳴淵寶劍,一向以來,只要鳴淵寶劍在手,他都是緊緊握住的。這時覺得手忽然松了,不禁一愣,猛然明白過來,這少女見他的寶劍,起了奪劍之意!一咬牙,五指又捏緊了,道︰“你要奪我的劍?”

    那少女頭也不抬,兩手繼續向外分開,口中輕輕地道︰“難得的神物,你憑什麼說是你的?”韓一鳴道︰“難不成你要說是你的?”那少女道︰“啊,是呀,你能說是你的,我為何不能說是我的?”她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韓一鳴卻覺手心刺痛寒冷越來越重,右手都要不似自己的了,忽然那少女歡呼一聲︰“咦,好啦!”

    韓一鳴的右手已全然松開,鳴淵寶劍雖說還在他的手心,卻已不是握住了。那少女淡淡地道︰“這些好東西,都是有能者得之,無能者失之。你自己拿不住,便不要怪我啦!”說著伸出手來抓鳴淵寶劍的劍柄!韓一鳴見她全然不理會自己,一心要奪鳴淵寶劍,忍不住道︰“我松開了手,也不能說它便是你的。”默念御劍訣,“刷”地一聲響,鳴淵寶劍化為一道金光飛回鞘中,那少女一把抓了個空。她也愣了一愣,抬眼看了韓一鳴一眼︰“我倒是小看你了,你法術不錯呀!要不要試試我的法術?”

    兩人相距甚近,那少女指尖又一點寒光綻出來,韓一鳴動作也快,手指一彈,鳴淵寶劍自鞘內彈出來,橫在二人之間。那少女一見鳴淵寶劍,眼中就露出欣喜之色來,手指停住了。韓一鳴看她一見鳴淵寶劍便收手,想來是對鳴淵寶劍心有余悸,又或是對鳴淵寶劍十分喜愛,因而遲疑。韓一鳴伸手握住鳴淵寶劍劍柄,他雖不是一個狠惡之輩卻知這個少女十分怪異,要趁她遲疑之機,先下手為強,不讓她再對自己動手。

    他手指剛一動,那少女眉毛一挑,腰中一點綠光一閃,韓一鳴立知不妙,飛快向後退去。只見綠光之中,一只大狗從天而降!韓一鳴立時明白過來,那個女童,便是這個少女,自己與兩位師兄離去這些時候,她就從一個女童,長成了一個少女!雖說不明白她是如何長得這樣快捷,但這個少女十分怪異他早已知曉,也十分防備。甚而也料到了這少女與女童或許就是同一人,但這只被陸師兄引開的大狗會在瞬間便來到眼前,卻是他不曾想到的!

    這只狗一出現,茅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少女便坐在了一堆荒草之上。她面容之上浮起得意之色來,想是在說,你有寶物,我也有!韓一鳴哪里會去與一個少女計較,兩眼看著那只大狗,心中尋思怎樣才能將打倒它。那只大狗兩只眼楮之中,透出陰森之氣來,似乎它能看透一個人的靈魂。韓一鳴不禁想起從前村人都說,狗若是對你狂吠,便是在咬你的靈魂。這只大狗倒不曾咬他的靈魂,只是它那雙圓中的兩點圓圓冷光,倒會點燃人的魂魄。

    也虧了他從前見過靈蟲,見過詰利摩訶,再恐怖的雙眼,都已見過了。因而看著這兩點冷森森的螢火並不懼怕。韓一鳴見那大狗蹲在那少女身後,並不撲上來,也不揚聲狼,便敲擊劍柄,心中默念如影追風劍,道道劍光對著大狗直撲過去。

    那只大狗一動不動,兩眼就那麼陰沉冷郁地看著他,劍光撲到面前,也全然沒有閃開的意思。韓一鳴也不收手,只是看著道道劍光打在那只大狗身上。打在大狗身上頭上的劍光,全都沒入狗身之中,但打在它腿上的劍光,卻如同打在了金石上一般,帶出一溜火光!韓一鳴一愣,這只大狗本來有些異常,但不料無堅不摧的鳴淵寶劍打在它身上,會是這樣異樣。如影追風劍打在靈蟲身上,都是鱗甲翻飛,詰利摩訶也只能用無堅不破的右手來攔住鳴淵寶劍。但這只大狗,卻全然一動不動任由他的劍光打在身上。

    韓一鳴這一愣,忽然見那只大狗的兩點螢火旋轉起來。定楮一看,大狗並未移動人,但它的那對郁沉的眼楮,卻已不停旋轉起來,似乎脫離了它的身軀,在自己眼前旋轉起來。韓一鳴不定楮看還好,定楮一看,只覺頭暈目眩,心知不妙,連忙御劍飛走。

    饒是他轉過了身,飛快離去,仍覺那兩點螢火在自己眼前輕輕旋轉。旋轉得他不辨東西,難分上下,只是閉了眼楮,一氣飛離那陰寒之地。他頭也不回,眼也不睜,一氣飛了不知多久,才覺眼前那兩點螢火都消失了,這才收住去勢,四周一看,天邊已有些發白,但天色依舊沉黑。這時他也不知自己飛到了何處?兩位師兄去向了何方?那小屋又在哪里?

    但能明白的一點便是,那少女搶了罡銳寶劍,依仗那只大狗,全然沒有退還的意思。不知她本身修為怎樣?她所發出來的寒光打在自己手上,不甚疼痛,自己也全然受得住。她想搶奪鳴淵寶劍,卻也沒能奪去。想來二人修為不過相當,只是那女子修行方式與自己相異,自己對她的許多事物都全然不知不明,因而看上去略微吃虧些。但自己去了一趟,全然無功,對師兄們也全無幫助,不如再悄悄去一回,這回小心些,再不讓她察覺才好!

    韓一鳴四周一望,認定方位,又悄悄向著小屋那方而去。這回他認定了方位,很快便趕到了那小屋上方,在空中向下看去,黑沉沉的,什麼都看不見。那只兩丈多高的大狗不見了蹤影,韓一鳴甚而有些懷疑,先前突如其來的那只大狗,並不真實存在,而是自己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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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 第四百五十五章 咬

    他小心翼翼在那片山坳之上盤旋了幾次,果然不見那只大狗蹤跡,這才慢慢降下去。這回他比起上回來更加小心,心知凡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那少女雖不見得修行是多麼高深,但十分怪異,若是驚動她的回數多了,再對付她只會更加棘手。

    那間小屋又出現在下方,韓一鳴這時自上方下來,才見那屋頂與別的屋頂不同,並沒有屋脊,只是用樹木平平搭成一個平台的樣子。但飛到那平台之上,也不落足在平台之上,只怕自己踏斷樹枝,驚動了屋內的少女。他悄悄點起梵心燭火來,蹲下身子,將那點著梵心燭火的手貼到那平台之上,片刻之後,屋內的景象都透了出來。

    那只極肥的黃狗依舊在水槽旁邊的地上呼呼大睡,並且睡得極香,連舌頭都自口中拖了出來,拖在地上。而另一邊那張破床之上,坐著的正是那個少女。她盤膝坐在床上,似乎在等待什麼,韓一鳴便細心看著。

    那少女一動不動,韓一鳴在屋頂也不動不動。雖說寒意陣陣透上身來,卻還是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那少女伸了個懶腰,又抬起右手來掐指算了幾下,忽然變得越來越大。韓一鳴一愣,立時明白過來,轉身飛開,無聲無息,沒入樹林之中。那少女不是變得越來越大,而是向上飛來了,因而在他眼中變得越來越大。

    他剛在屋頂藏好身子,那少女已穿透屋頂,出現在上方。她對著天邊看了看,轉身面向西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個禮,然後在屋頂坐了下來,依舊是面向著西方。韓一鳴心知她與顧師兄一般,來采集天地靈氣來了,便凝神細看。卻見那少女雖是坐著,雙手卻捧著什麼,平抬在胸前。韓一鳴極想飛上去看一看她手中捧的是什麼,卻是不能,只能藏身樹後,看她干些什麼。

    過得一陣,她手中一團綠光輕輕蕩漾開來,與那只大狗出現之時的綠光相似。只是這團綠光十分濃郁,在她手中,已如火一般燃燒起來,映得那少女面上,也是碧瑩瑩的。她這一坐下來,便是好久,直到天邊已透出一縷金色曙光來,才站起身來。對著四下里看了看,又冉冉沒入那屋頂之下去了。

    韓一鳴見她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才悄悄自藏身之處出來。雖說天邊已有了曙光,但這山坳之中還是一片濃黑。韓一鳴又悄悄飛到她屋頂之上去,再次用梵心燭火照看她屋內。只見那少女在下方屋中,先到水槽邊去喝了一瓢水,然後走到那破床邊去,坐了片刻,自腰中解下一個物件來,左手拿著,右手在上面點了幾下,然後手一招,將那水槽之中的半邊葫蘆召在手中,將那個物件放入其中。韓一鳴幾次見大狗出現之前她腰間都有綠光閃爍,先前還見過她雙手捧著一團綠光,心知這個物件說不定便與大狗有些牽連,連忙仔細去看。但說來也怪,無論他怎樣細看,都看不分明是什麼,只有一團綠光在那半邊葫蘆之中微微發亮!

    那少女將那半邊葫蘆放在床上,寧定片刻,伸出手腕來,便送到口邊一咬。韓一鳴站得高,看不到她將自己的手腕咬成什麼樣子,但見她將整個手腕都送到口邊去咬,先就有些難受。只見那少女咬著自己手腕,過了一陣,將手腕自口邊拿開,送到那半邊葫蘆之上,她手腕之上便有些暗流向下滴去。韓一鳴不必細看,也知她咬開了自己的手腕,將自己的鮮血注在那半邊葫蘆之內。不知這可是修行的另一種方式,也不便出聲,只是靜心看著。

    那少女手腕的傷口流了一陣血,便止住了。少女將另一只手也送到口邊去用力一咬,然後將那鮮血淋灕的傷口又伸到葫蘆之上去,任這只手腕上的鮮血也流到那葫蘆之中。韓一鳴看不到她面上神情,卻有些不忍,如若這也是一種修行方式,那不是太過殘忍了麼?自殘自己身軀,修得了什麼呢?

    又過得一陣,那只手腕的傷口鮮血也凝固住了。韓一鳴見那少女自葫蘆之上收回手來,才微微舒了口氣,便見那少女將衣裙下擺撩了起來,解開束住足踝的褲腳,將褲腳挽至膝蓋以上,彎下腰去,伏在自己的膝蓋之上。韓一鳴一直用心盯著那葫蘆之內,鮮血浸泡的物件。本來屋內十分幽暗,但那少女雙手手腕的鮮血都注入到半邊葫蘆之內,那團瑩瑩綠光忽然亮了起來,並且漸漸成為一團明亮的濃綠。只是無論韓一鳴怎樣去看,都看不分明那到底是什麼。

    忽然那少女直起身來,明亮的綠光之下,她雪白的膝頭有了一個傷口。韓一鳴大吃一驚,她伏在自己膝蓋之上,竟又將自己的膝蓋咬了一個傷口。並且這個傷口圓圓的,並不小。韓一鳴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她到底要干什麼?也有些忍不住的惡心。那少女卻是挪動身子,將自己的膝蓋側過來,讓膝頭上的鮮血都流進那半邊葫蘆里去。

    過得一陣,她將另一個膝蓋也咬了開來,又滴了一陣血。看看膝頭上的傷口有些凝結了,用右手在那已凝固的傷口上蘸了蘸,在那團明亮的綠光之中輕輕劃了幾下,輕聲念了幾句話,便將那半邊葫蘆推開,合衣倒在床上。她這一倒下來,韓一鳴又是大吃一驚。先前這個少女不過十三、四歲,身量也小,面容也是十分稚氣,但這時她已然又長大了!她已是一個十八、九歲模樣的女子了!

    這時的她,已長得形容姣好,兩道蛾眉濃黑,直探入鬢發內去,無端將她面上的嬌弱之氣減去了好些。她面上已沒有了先前十三、四歲時少女的青澀之氣,眉頭微微擰著,若有所思的樣子。若不是她的嘴角與嘴邊的面頰之上抹著兩抹干了的血痕,她的確是個眉目清秀的女子,神氣也十分沉靜,可偏偏就是那兩抹血痕,讓她無端多了些許猙獰之狀。


陰陽 第四百五十六章 眠

    她的一雙眸子之中,透出些許森然冷意來,直直看著屋頂,令人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她雖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兩眼之中卻全然沒有少女天真無邪的樣子,神情也略有些疲憊,眼光對著上方,韓一鳴明知她看著的是屋頂,卻總覺她的雙眼透過屋頂,望著的是自己,以及自己頭頂之上那曙光破曉的天空。

    那少女一動不動地躺著,過不多時慢慢合上了雙眼,韓一鳴不知她是否睡著了,但她身邊那半邊葫蘆里的綠光卻慢慢黯淡下去。天色越來越亮,梵心燭火的光芒已越來越弱,但還能穿透屋壁,將堂內的景象都映照出來。韓一鳴又等了片刻,見那少女翻了個身,背對著那半邊葫蘆,顯然是睡去了。便悄悄御劍自屋頂飛下來,來到木門之前,輕巧緩慢地推開了木門,再次進入了屋內。

    這回倒好,那少女放在床上的半邊葫蘆還有若有若無的綠光透出來,與指路標示無異,韓一鳴便悄悄向那綠光飛去,這回留了心,並不敢飛得太低,以防自己再撞到床邊,驚醒那少女。他彎著腰飛到那葫蘆上方,低頭向內看去,半邊葫蘆之內,躺著一塊碧綠的玉牌!

    這塊玉牌有一寸見方大小,綠得如春水一般,的是一塊上好的碧玉。但玉牌泡在一灘鮮血之中,碧光與碧玉將那灘鮮血映成了褐色,韓一鳴一看,卻仍知是鮮血。並且那塊碧玉周遭的鮮血在一點點縮小。韓一鳴一愣,即刻明白過來,這塊碧玉正將這灘鮮血變得越來越少,它正將這灘鮮血都吸入碧玉之中去!

    韓一鳴看得惡心,也不敢貿然伸手去踫這塊碧玉,便向旁邊一看。這一看,冷汗自背心滲了出來,那少女已轉過身來,一雙陰森森的眸子,睜得溜圓,正對著自己!兩人相距甚近,韓一鳴一驚,她的雙眼睜得極大,幾乎有脫眶而出的樣子,正對著自己。若不是韓一鳴御劍御得極好,又見過許多怪異之事,這一下定會驚呼出聲,再也不能穩如泰山。

    雖說不曾叫出聲來,但韓一鳴卻也她被嚇得渾身是汗,一動不能動地盯著那雙溜圓的眼楮!他一動不動,那少女也一動不動,一雙嚇人的圓眸透過幾絲拂過面龐的鬢發直瞪著他。韓一鳴自來不曾遇上這樣的事,自己才學做賊被人當場抓住了!一時不知所措,愣愣地望著那少女,一動也不能動,不知該如何是好。但那少女也一動不動,面上神情也一絲不變,只有那雙溜圓的眼珠對著他。

    不知對看了多久,韓一鳴才回過神來。他吃這一驚,連呼吸都頓住了,回過神來,才又吸進氣去。不知對那少女說什麼好,輕輕飄開了些,卻見那少女的雙眼依舊一動不動望著他先前所在。韓一鳴不禁心中一動,遲疑片刻,伸出手去,對著那少女面上輕輕晃動了兩下。

    那少女的雙眼依舊一動不動,盯著先前那個方位。她,竟是睜著眼楮睡熟了!韓一鳴渾身一松,吐出口氣來,滿背冷汗。這下知道了這少女是睡著,也不再那樣緊張了,依舊對著她看了一眼,忽然想道︰“她的大狗偷走了沈師兄的罡銳寶劍,我便將她的這塊玉牌拿走。去約了兩位師兄再來,讓她用罡銳寶劍來換回玉牌。”看那少女依舊不動,慢慢飄到那半邊葫蘆上方,壓低身子,向著葫蘆之內的那塊玉牌伸出手去。

    他的手指一觸著那塊玉牌,指尖便如觸到了一塊燒紅了的鐵塊一般,燙得縮回來,就著微光對著指尖一看,指尖已燙出個了水泡。深知不能徒手拿這塊玉牌,回頭又看了那少女一眼,她依舊圓睜雙眼睡著。韓一鳴伸手觸了觸那半邊葫蘆,卻是冷得如觸著冰雪一般。哪里還顧得了這許多,一伸手將那半邊葫蘆抄在了手中,御使寶劍,飛出茅屋去了。

    這一下他飛得極快,轉眼已飛離山坳,連著回頭看了兩回,都不見那少女追來,才放下心下,將御劍訣也念得慢些了。只是那半邊葫蘆卻真的如一塊寒冰一般,凍得他手指生疼。韓一鳴換了兩回手,雙手手指都凍得生疼,干脆將衣衫下擺提了起來,提在手中,將那半邊葫蘆兜在衣上,向前飛去。

    此時天已有些亮了,韓一鳴卻不知兩位師兄各自去了何方,放眼四周,只見全是起伏的山脈,哪里有師兄們的身影?正在焦急,忽然只听身後微有聲息傳來,飛快地一轉身,一個人影已飛到面前,卻是沈若復!

    乍然看見沈若復,韓一鳴說不出的高興,先道︰“師兄,你沒事罷?”沈若復道︰“事倒沒有,只是快累死我了!我的老天,也不知那只大狗是什麼來路,居然叫來成百上千只狼,緊追在我下方,我不敢落地,一直向前飛,它們居然契而不舍,不論我飛到哪里,都一直追在下方。還叫聲不斷,並且我總覺還有狼不斷加入進來,越卷越多似的。我用的是陸師兄的躡空法,用得不熟,整整一個晚上用的都是不熟的法術,並且持續不斷,不累才怪,尋個樹梢扶著歇息片刻,向下一看,居然見那些狼一只只堆疊起來,想要夠著來咬我,這果真是狼麼?”他說到後面,聲音近乎于哀號。

    韓一鳴忍不住有些想笑,各人飛開,卻各有遭遇。看著他道︰“嗯,不是狼,難道是狗麼?”沈若復哀聲道︰“這還不算,夠不著我,居然跳起來夠,也不怕把自己脊骨摔斷!我只能停停走走,不敢挨近地面。哦喲,我要是飛低一點,怕不被它們扯成碎片?還讓不讓人活了?師弟,我快累死了!”他滿面疲憊,確實是累得不堪了。韓一鳴頗為同情,向下看了看,道︰“師兄,那狼群還在麼?”沈若復道︰“還在,那我就死了算啦!不在啦,天亮了,才慢慢散去的。我的天,累死我了。”



陰陽 第四百五十七章 流淌

    沈若復邊說邊盤旋而下,韓一鳴也跟著飛下來,下方樹林之中果然沒有了狼群的影子,沈若復一挨著地面,便倒在地上,哎喲連聲,狼狽之極。

    韓一鳴看了看四方,不見陸敬新的影子,不禁問道︰“師兄,你見了陸師兄麼?”沈若復躺在地上,閉著眼道︰“嗯,沒見著。不過你不必擔心,他會來找咱們的。嗯,你不要與我說話,讓我睡吧。我只想睡覺!”韓一鳴雖不知他這一夜是怎樣熬過來的,但看他疲憊成了這樣,便不再出聲。樹林中已透進清晨的陽光,身上卻遍身都是涼意。韓一鳴也覺疲累,在沈若復身旁坐下來。他拿了那少女的葫蘆,這時已不再緊張,若是那少女追過來,正好要她拿出罡銳寶劍前來交換。

    他將那葫蘆放在地上,葫蘆外面已凝結了一層白霜,但內壁里,卻仍舊是油光 亮。此時葫蘆里已沒了血跡,想來那塊玉牌已將那少女滴在其中的血液都吸光了。韓一鳴對著那塊玉牌細看,這是一塊上好的碧玉,綠得如同春水一般,色澤濃艷,但卻令韓一鳴有些惡心。在鮮血之中浸泡了這樣久,這東西多少有些邪異!

    忽然頭頂之上傳來聲響,韓一鳴一抬頭,陸敬新已落在身邊。他從天而降,快捷無比,看了看韓一鳴道︰“嗯,沈師弟也回來了,小師弟她沒有為難你罷?”韓一鳴搖了搖頭,陸敬新道︰“那大狗跟在我後方,我引著它跑了一陣,天色破曉之前,忽然就失去了它的蹤跡。它是在片刻之間消失的,我居然不曾看到它去向何方,也不敢輕易就來找尋你們。它的行蹤可比我快得多了,又兜著圈子兜了許久,看著天亮,它著實不在我身後了,才來找你們的。”韓一鳴見他額頭上滲出汗珠,想著他與那大狗周旋,也實在是凶險,道︰“師兄,你先歇一歇,然後來看看這是何物?”

    陸敬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看見他放在身邊地上的葫蘆,便蹲下身來細看︰“咦,小師弟,這是你拿到的麼?”韓一鳴道︰“嗯,師兄莫怪!這是我偷來的。我是想咱們拿這個回去,找那女子,讓她拿沈師兄的寶劍來換的,師兄若要怪我,等拿到劍鞘後再怪,我甘願領受。”陸敬新道︰“唉,我可沒那樣死板。這個可是那女子配在腰間的?你這也算不得偷,迫不得已,做些權變,也沒什麼心中不安的。咦!這個玉牌有些邪異呀!”

    陸敬新的見識當然比韓一鳴多得多了,看了一眼便問出這句話來,韓一鳴道︰“師兄說的不錯,我確實是見她自腰中解下來的。嗯,她用鮮血浸泡過,似乎這塊玉牌還會吸她滴在葫蘆之中的鮮血!”陸敬新又“哦”了一聲,對著那塊玉牌仔細看了幾眼,又問他看到的情形。韓一鳴都一一說明,連那女子咬開自己手腕、膝頭,都說得再清楚不過。

    陸敬新細細听了一回,再對著那玉牌看了片刻,道︰“小師弟,那,這個玉牌就與那大狗有些關聯了。”韓一鳴本也隱約覺得那大狗與這玉牌有關聯,才將玉牌偷偷拿來,見陸敬新也這樣說,忍不住道︰“師兄,難不成她是用這個召喚那只大狗的麼?”陸敬新道︰“我也說不準,但這種用鮮血喂飼的法子,也是一種法術。用鮮血喂飼,這塊玉牌之類就必然有些秘密。嗯,我來好好看一看,看可能看出些端倪來。”說著,伸手自葫蘆之內將那塊玉牌拿了起來。

    韓一鳴剛要提醒師兄小心燙手,便見師兄已將玉牌拿了起來對著陽光細看,全然沒有燙手的樣子,不由得心道︰“難道是因它才吸了鮮血,所以會燙手麼?”收住了口。陸敬新將那塊玉牌拿在手中,先細細兩面看了一回,只見是一塊素面掛牌。除去玉質晶瑩細膩,色澤深濃之外,不見別的,便拿起來對著陽光透光細看。韓一鳴也就著他的手對那塊玉牌細看,兩面都不見雕有什麼紋飾,陽光照在玉牌的另一面,這一面便有一片油綠透出來。陸敬新細細看了一陣,不見異常,便將玉牌向他遞來︰“小師弟,我有些眼花了,你好好看上一看。”韓一鳴接過來,先已看過一陣了,依著陸敬新的樣子,將玉牌對著陽光細看。

    這塊玉牌之中,綠色雖是十分濃郁,卻有著絲絲縷縷的濃淡之分。這本來是玉石本身的紋理所致,即便上好的玉,也不會全然沒有紋理。韓一鳴對著陽光看了片刻,忽然發現那玉石之中的紋理在慢慢變幻!韓一鳴立時移開目光,對著遠處看了一陣,長久看這樣的濃綠,以至于再看到身邊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層暗紅。

    他盯著旁邊看了一陣,眼前的暗紅消退殆盡了,又舉起玉牌來對著其中看去。這一回他久久盯著色澤最深濃的一處,眼楮一眨都不眨,看了一陣,果然見所看之處的濃綠慢慢變得淡起來,再看得一陣,那一處的綠色反倒不及旁邊的綠色濃郁了,連忙叫︰“陸師兄,你來看。”陸敬新湊過身來︰“怎麼樣了?師弟,有什麼異常?”韓一鳴看了這半天,眼中都有些昏花了,將玉牌遞給陸敬新道︰“師兄,這塊玉牌會變!你看一看。”

    陸敬新听他如此說明,連忙接在手中,再對著光細看。韓一鳴兩眼酸澀,閉上眼楮,伸手按著眼窩道︰“我看見其中的綠色在變化不止。”陸敬新道︰“嗯,嗯,我好好看上一看。”他又對著那玉牌看了半晌,對韓一鳴道︰“小師弟,哪里變了?我看不到。”韓一鳴睜開眼來,湊近身去,還未伸出手來,已見那玉牌里面的濃綠全然如水一般流淌起來,一會流向這邊,一會兒流向那邊。韓一鳴連忙用指隨著那流淌不止的綠色移動︰“師兄,你看,流到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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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 第四百五十八章 壓

    他這一指,陸敬新便道︰“咦,小師弟,你不指我看不到的,你一指我便看到了。這里面有一股異樣的靈氣,這到底是什麼呢?”韓一鳴還未問出是什麼靈氣,便見那流淌不止的綠色中,一點紅光隱隱約約地透了出來,但只是閃了一閃,便不見了蹤跡。他絕不認為是自己眼花,連忙對陸敬新道︰“師兄,有一點紅光透出來了!”陸敬新連忙問他︰“是麼?我不曾看見!在哪兒?”韓一鳴道︰“嗯,一閃便沒了。現下沒有了!”

    陸敬新道︰“嗯,我們看不到呀!師弟,只有辛苦你了。你盯好了,若是再閃一次,你便即刻告訴我。”說罷,將那塊玉牌塞在韓一鳴手中,走到沈若復身邊去了。韓一鳴無暇去看他,兩眼直直盯著那塊玉牌,只見玉牌之中的濃綠開始翻滾起來,似乎有什麼在玉牌之內滾來滾去,左沖右突。眼睜睜看著那團濃綠滾了一陣,一點艷紅又現顯出來。韓一鳴連忙道︰“師兄,又有紅光了!”

    話一出口,才發現是兩個聲音,不知何時,沈若復已自地上爬了起來,站在他身後,彎了腰也對著那塊玉牌細看。陸敬新本來躺在地上歇息,立時翻身起來道︰“好,你拿穩了,不要放手。千萬不要掉在地上!”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把那玉牌牢牢攥在了手心里。這塊玉牌早就不燙手了,韓一鳴這才看見陸敬新已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圈,不知他用了什麼來畫,那個圓圈閃著白光。陸敬新道︰“小師弟,你將玉牌交給沈師弟拿著,你拿著鳴淵寶劍站在這里!”

    他的手指指著那個圓圈的旁邊,韓一鳴依言將玉牌交給沈若復,召出鳴淵寶劍來,握在手中,指在他指定之處。陸敬新又對沈若復道︰“沈師弟,你也站到這里來,握著玉牌,要離地近些,不要偏出我畫的圓來。要看仔細了,紅光若是再閃一次,你便將手撒開,將玉牌扔在這個圓內!”沈若復定了定神道︰“好,我知曉了。”陸敬新轉身對韓一鳴道︰“小師弟,你記好了,沈師弟一撒手,你把劍對準玉牌扔過去。心中要念如影追風劍的口訣。”韓一鳴點了點頭,陸敬新看了扔在地上的那半只葫蘆一眼,道︰“這個,就交給我罷,她也會來尋這個的。”

    韓一鳴手中拿著那半邊葫蘆時,只覺那半邊葫蘆冷得如同冰一般,心知也不是尋常的葫蘆。便道︰“好!”右手持著鳴淵寶劍,與沈若復一同,兩眼盯著那塊玉牌。片刻之後,那玉牌之內,一點紅光閃爍。沈若復一瞥到紅光,便撒開了手,那玉牌向地上落去,卻不落地面,只在離地三寸左右之處停住了。韓一鳴一見紅光,將鳴淵寶劍對著玉牌扔去,心中飛快滾過如影追風劍口訣。鳴淵寶劍帶著流光,向著那塊玉牌刺去。劍尖對準了玉牌,豎在了空中。三人還未喘一口氣,一陣拖長的狼聲便響徹身邊。

    但這陣狼並不長久,似乎只得三、四聲,便打住了。玉牌並未掉在地上,依舊如沈若復捧著一般,浮在空中,鳴淵寶劍就浮在那玉牌之上,只有劍尖一點,點著玉牌中央。陸敬新道︰“嗯,這樣的話,這塊玉牌便不會溜走了。這塊玉牌是那個女子用鮮血滋養的,她必然能喚回去。我猜這三下紅光閃動,便是她喚這玉牌回去了。你用鳴淵寶劍壓住,她沒有千年道行,我看她怎能將玉牌自鳴淵寶劍之下拿出來?”

    原來如此,韓一鳴與沈若復都點了點頭。剛松了口氣,已听一個女子聲音冷冷地道︰“你倒也有點見識!只不過,鼠竊狗偷,非有能為之輩為之!”三人同時回頭,只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自林中走了出來。她一走出來,便道︰“我喚它不回,就親自來取它好了。”陸敬新道︰“哦,你長這樣大了,倒也夠快。”那女子面上現出怒色來︰“要你多管閑事!”忽然瞥見他手中的半邊葫蘆,道︰“你一下偷我兩樣東西,好不要臉!”

    沈若復道︰“哈,明明是你先偷了我的寶劍,你倒反過來說我們不要臉了。你不是說鼠竊狗偷,非有能為之輩為之麼?你為何要偷我的寶劍呢?你看上去也不似有能為之輩呀!”他可不似韓一鳴口拙,立時便反唇相譏。那女子道︰“這有什麼,它本來是只狗,不明事理,偷點東西無關大雅。可你們不同,你們偷東西,就有關大雅了!”她的口齒卻也不遲鈍,看來與女子斗口,男子輸面要大些。沈若復雖不見得說不過她,但好男不跟女斗,臨時改口道︰“哈,我不與你斗嘴,我的寶劍呢?你還來就是!”那女子全然不理他,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對著玉牌與鳴淵寶劍看了片刻,走上前來,伸手就去握鳴淵寶劍劍柄。

    她一把向劍柄上握去,鳴淵寶劍無端端便短了幾寸,握了個空。那女子連握幾回,都握不著劍柄,鳴淵寶劍劍柄晃來晃去,就是不讓她握著!那女子收回手去,忽然將手指伸入口中一咬,韓一鳴猛然想起她以血飼喂玉牌的事來,一個機靈,道︰不好!那女子回過頭來看他一眼,手指一彈,冷笑道︰你也知道不好了麼?

    她指尖上的一點鮮血劃過空中,眼看就要彈到玉牌之上,忽然一個人出現在玉牌之前,將手中的東西對著鮮血一迎,道︰這位姑娘,你現時看上去就是一位姑娘,我暫且稱呼你一聲姑娘。你的血還是不要如此浪費的好!”那女子的一滴鮮血彈在半個葫蘆之內。卻是陸敬新不知何時插了進來,將手中的葫蘆對著那女子揚了一揚,將她指尖彈出來的鮮血都接在了那半只葫蘆內。

    陸敬新道︰“這位姑娘,雖說你的修行方式與我們的修行方式大異其道,但咱們卻不是敵人。大可不必如此劍拔弩張罷?”


陰陽 第四百五十九章 冰雪

    那女子對陸敬新看了一眼,並不言語。陸敬新道︰“你何苦如此急躁著要施法術呢?即便是我們先施術將你的玉牌壓在了寶劍之下,也是事出有因的。我來說一句話公道罷,是你的狂飆,我沒說錯它的名字罷?是,就是狂飆先偷偷拿了我師弟的寶劍,我們遍尋不著,還被你為難,不得已才拿了你的玉牌回來。你想要將玉牌拿回去,也簡單至極,請你回去,拿了我師弟的寶劍來,只要將寶劍送還,我們便將你的葫蘆與你的玉牌一同還你!絕不食言!”那女子面上變色,道︰“倘若我不還呢?”陸敬新道︰“我們也不與你為難,但這塊玉牌長久壓在我師弟的千年靈劍之下,會是怎樣的結果,還請你細想!”

    那女子本來神色已變得十分惱怒,卻听了最後這句話,硬生生將那惱怒壓了下來。向著那塊玉牌看了看,又對著陸敬新手中的葫蘆看了看,半晌,道︰我是可以回去取你們的寶劍,但我已走不動了,要不你先將葫蘆還我?”韓一鳴正想說不可,陸敬新已將葫蘆遞與她道︰好,那我先將葫蘆還你,想必有了這個,你也能回去了。快去快回!”手一拋,半邊葫蘆向著那女子飛去。

    半邊葫蘆飛到那女子面前,也不落下,就在那女子面前懸空飄浮。那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接過那半邊葫蘆,忽然道︰“你們等著!”將那半邊葫蘆往地上一拋,便向那葫蘆之上躍去。她人還在空中,卻是在片刻之間與葫蘆一同消失了。韓一鳴道︰“師兄,她叫咱們等著,我看她絕不會好好把劍鞘送來,倒有些威脅咱們的樣子呢!”陸敬新道︰“難說!咱們難道還怕她的威脅麼?就讓她來威脅好啦,難不成咱們三個大男人,還懼怕她一個女子了?”沈若復道︰“不過她不會好好還咱們就是了!”韓一鳴在一邊則心暗想︰“她拿師兄的寶劍有什麼用處?”

    與他的想法如出一轍,沈若復就猶如他腦中的應聲蟲一般,對他們道︰“她拿我的寶劍有什麼用處呢?”陸敬新道︰“我目前也還不太明白,但看她不想還你,必定有她的用處。反正她一會兒就會回來,到時她若是好好還你,我們自然也不會為難她。還她的玉牌便是了。她定然會趕著來的,這塊玉牌內的靈力雖說與眾不同,但未必經得住鳴淵寶劍壓上半天一天的。她花了這許多精力滋養與掌控這塊玉牌,不會輕易便放手舍棄的!”

    韓一鳴愣了一愣,原來用鮮血滋養還有掌控的意思在內。沈若復道︰“師兄,那這塊玉牌之內的靈力是來自何物呢?”沈若復遲疑片刻才道︰“這個,該當來自那條叫狂飆的大狗。”韓一鳴驟然想起自己鳴淵寶劍的劍光打在大狗身上,全然不似打在了血肉之軀上,雖說已知那條大狗絕不是普通一般的大狗,听到師兄這樣說,心中還是警惕起來。沈若復道︰“嗯,那,過會兒她來為難咱們,咱們就真的對她動手麼?好男還不和女斗呢!何況咱們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

    陸敬新道︰“師弟,按理來說,修道之人,是不會對身外之物起貪念的。我看她也不像這樣的人,她竭力要留下你的寶劍來,就定然有她的用途。她若是肯好好與咱們相商,借與她用上一用又有何不可呢?說不定咱們還可以幫她。但我看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這卻不是她不講道理,乃是因她一天之內,由一個嬰兒不斷長大,心中想法在瞬間改變,卻不能解決年歲沖突的矛盾所致!我認為她該當就是要打破這種矛盾才會貪圖你的寶劍罷!”

    話音未落,已有一個女子聲音叱道︰“胡說八道!”三人抬頭一看,那女子便如消失時那般,一眨眼,便出現在了眾人面前!便是這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她又增長了幾歲年紀,先前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女子,現在已然成為了一個接近三十的中年婦人。她的發式衣裳全然沒變,但她的神態,語調都變了,容顏之上也有了說不出的改變。這改變若不是在這短短的時刻之內顯現,想來也不為人所注目。她右手中拿著一根木棍,出現在三人面前。但面上神情卻是頗為不快,說不明白是陸敬新的言語讓她不快,還是真是陸敬新說的她長得過快,心思沖突讓她怒氣勃發。

    她看了三人一眼,將左手自身後移到身前,手中拿著的是那只半邊葫蘆,韓一鳴也知來者不善,兩眼看了看鳴淵寶劍與劍類之下的那枚玉牌。但見鳴淵寶劍與平時並無差異,依舊是閃爍著淡淡的金光,而劍尖下方壓著的那枚玉牌,卻全然不似先前了,此時玉牌依舊是濃綠,但其中有一道白光與一絲艷紅,在緩緩流動,如同兩條魚兒,在其間悠游。韓一鳴堅信,若不是鳴淵寶劍的靈力,換了別的尋常些的寶劍,早已壓不住這枚玉牌了。

    那女子忽然呶嘴一吹,韓一鳴已看見那半邊葫蘆之內,裝了半瓢清水。便是將這只葫蘆里的水對著他們潑來,也未必會對他們造成什麼不便,難不成這個比海碗還要小些的葫蘆,還能翻出滔天巨浪來麼?忽然面上一涼,不知被什麼打中,接著頭上身上被打得生疼。抬頭一看,無數冰碴子,不知自何處而來,卻全都向著他們砸過來!

    韓一鳴剛想召動鳴淵寶劍,忽然想起鳴淵寶劍鎮著那枚玉牌,不能輕舉妄動,手臂上已是一緊,回頭一看,沈若復一把拉著他的臂膀,將他拖了起來。雖說飛得並不快捷,也不平穩,卻將他自那鋪天蓋地的冰雪之中拖了出來。沈若復左手還緊緊握成拳頭,用陸敬新的躡空法飛了起來。他自冰碴子中飛開,沒有忘記將韓一鳴帶上。他們這里飛上天空,已听下方的陸敬新道︰“你一來便要動手,可不要怪我欺負你女流之輩了。”


陰陽 第四百六十章 掌控

    那女子也不理他,手中的葫蘆向他們一揮。若說先前的冰碴子如同雨點一般,那這時潑過來的,就是潑天冰流了。那小小一瓢水被她這樣一潑,居然變成一股巨大的浪頭,夾雜著無數冰塊,向著這邊席卷過來!三人都被這股冰浪卷裹著,沖出去老遠。

    好在三人飛得都不慢,只有趕在那股冰浪前方,才不會被冰塊砸傷。被冰浪之中的巨大冰塊撞中的話,不知會是什麼下場,各自轉向飛開。那冰浪卻是隨即變寬變闊,緊緊跟在三人之後若是向上飛,那冰浪便高高激起來,向下壓來。若是向下,就自尋死路了。向左或向右,冰浪也跟著轉向,仿佛生得有眼楮一般。唯有向前趕去,將那冰浪拋在身後。陸敬新的御劍術不提了,另外兩人的飛行也都不算太差,性命攸關,沈、韓二人飛得也極快。飛了一陣,回頭一看,那裹挾著冰塊的巨浪已消失無蹤,這才停住。

    穩定身形,片刻之後陸敬新飛過來聚合。沈若復道︰“好厲害!這女人當真心黑手狠,說動手便動手!我還想著咱們三個男人不好跟她一個女人過不去,勝之不武的確不太好看,哪知她絕對不猶豫,下手比我們斬截多了。”陸敬新道︰“好厲害的幻術。她修行的時刻絕對不在百年以下。”韓一鳴也知不能以貌取人年齡,師兄師姐們大多都是壯年模樣,但卻都是百歲以上,大師兄可是有五百年修為了,不也是一個壯年人的模樣麼?听陸敬新這樣一說,不禁道︰“師兄,你說她的法術是幻術麼?”

    陸敬新道︰“不全然是。但她卻是絕對會很厲害的幻術,你看她的冰浪,似乎長了眼楮,我們只有往前才能逃脫。便是法術與幻術一齊用的,還有她那半邊葫蘆,也是一件厲害的東西。嗯,走,咱們回去看看,不過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沈若復道︰“我或許不是她的對手,可是師兄你不會贏不了她罷?”

    陸敬新看了他一眼道︰“你說呢?”沈若復沉吟片刻才道︰“我想師兄是認為對方是女流,跟她動手有些不好意思。”陸敬新道︰“不全是這個緣故。要說到動手嘛,不會贏不了她。不過我總是覺得奇異,的玉牌已足夠神奇了,里面的靈氣絕不普通,我們也沒有提出什麼非份的要求,只要她將你的寶劍拿來便能將玉牌換回去,為何她總是不肯呢?”沈若復道︰“哈,師兄是要探個究竟麼?”陸敬新道︰“倒不是探個究竟。你想她一個女子,躲在這深山老林里,定然有她的緣故。單說她一天幾變這一點,就足夠令人意外了。師弟,只能說她是要定你的寶劍了,你的寶劍于她有莫大的用處。”

    沈若復頗有些不好意思︰“師兄,我從沒有詳細打听過罡銳寶劍有些什麼與眾不同之處,也不知它的來歷。這個時節,只怕是知曉這些會有幫助。”陸敬新道︰“嗯,我也不曾打听過,嗯,這樣罷,咱們回去看一看。她不會走的,小師弟的鳴淵寶劍她是不能奈何的。但她卻定然就在那里。緊要之物被鳴淵寶劍壓住了,換了是我,我也不會走開。只怕這時,她正在想方設法要挪開小師弟的寶劍呢!”韓一鳴道︰“嗯,昨夜她還想搶我的寶劍呢。”陸敬新道︰“是麼?鳴淵寶劍凝合鸞鳥與螭的靈力,若是能借這兩股靈力,加上她的修為,她還有什麼做不成呢?”

    韓一鳴驚道︰她果真能借得這兩股靈力麼?”陸敬新道︰“這倒不一定,不過,看她這樣做,定然是有這個打算的。”韓一鳴也點了點頭。沈若復道︰可我的寶劍沒小師弟的這般神奇,她搶去干什麼呢?”陸敬新道︰“嗯,咱們悄悄過去看一看,不過記得不論怎樣看,都不要出聲。她百年修行,還來搶你的寶劍,只怕是另有所圖的。”

    三人計議已定,陸敬新在前,韓、沈二人在後,又向著來處飛去。他們飛來之時,飛得甚急,乃是為了避開那即將撲到身上的冰浪,不論那女子用的是法術召來冰浪也罷,還是用幻術讓他們看到那樣大的冰浪,總之是將三人趕開了。這時飛回去,只須循原路即可。韓一鳴與沈若復跟在陸敬新身後,只見陸敬新飛得不慢,飛了好一陣,前方卻始終還是莽莽密林。

    韓一鳴不知他們竟飛出了這樣遠,略有些意外。又飛了一陣,前方的陸敬新忽然停了下來,沈若復與韓一鳴飛到他身邊,只見他眉頭皺著,四周探望,便道︰“師兄,怎麼啦?陸敬新道︰“我總覺早該到了呀!怎麼卻總也飛不到?嗯!她又給我們施了幻術了!”韓一鳴四下里一看,道︰那我們如何找呢?陸敬新道︰尋你的鳴淵寶劍。你在心連念三遍鳴淵寶劍,靜心看一看,會有什麼動靜。”韓一鳴道︰好。在心內連念三遍鳴淵寶劍,忽然眼角瞄到一點淡淡金光,鳴淵寶劍果然回應他了,連忙伸手指著那點金光的所在之處︰“師兄,在那兒!

    陸敬新看了看方位︰“她果然給我們施了幻術,想來是她拿不起鳴淵寶劍來,也拿不走她的玉牌,她便用了幻術將鳴淵寶劍遮住了。嗯,好了小師弟,你不要再喚鳴淵了,我不想驚動她,雖說她定然知道我們會回去,但我不想讓她現下便知我們在看她做什麼?”沈若復道︰“師兄,跟她纏磨些個什麼?咱們只管找回寶劍來便是了。她愛做什麼,與咱們無關。”陸敬新道︰“師弟,我便是要尋回你的寶劍來。以你的修為,她若是鐵了心要你的寶劍,你就絕對收不回自己的劍鞘來,在你的寶劍上涂她的鮮血,就可以讓你的寶劍中的靈力困住。只此一招,你的御劍術就再召不回你的寶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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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 第四百六十一章 藍蛇

    沈若復急出一身汗來︰師兄,那我如何是好?陸敬新道︰若是果真如此,只能請師弟你順應其變啦。但這樣做來,寶劍的靈力也會毀去大半。現下她要用你的寶劍,還不會出此毒招。但若是逼得太緊,她未必便不用這種招數,所以你耐心些。若是你修為高,她或許要多花些時候,但沈師弟,你的修為,她要破去,卻是十分輕易的。

    沈若復愣了一愣,顯然他還不知道這些招數可以困住自己的寶劍。韓一鳴卻忽然想起那女子用鮮血滋養浸泡那枚玉牌,師兄也說她是為了掌控那枚玉牌,那她也確實可以用鮮血掌控沈若復的寶劍。沈若復自知修為還低,道︰是,師兄說的是。咱們就快些去罷!陸敬新道︰那,你們跟在我身後,不論看見什麼,都不要出聲!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陸敬新又道︰千萬切記,不論看見什麼,都不要出聲。我若不動,你們也不要動。切記一定要跟我走,我走到哪里,你們就跟到哪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要拉下半步!他再三叮囑,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點了點頭。

    陸敬新又重新認過方位,這才向著那認好方位的地方飛去。韓一鳴與沈若復跟在後面,忽然見他向下落去,也跟著向地面飛來,不多時已沒入林中。一進入林中,韓一鳴才見面前的樹木已先前所見的樹木全然不同了。這些樹木已不是莽莽密林了,樹干筆直,飛在其間,全然不必擔心有樹枝會踫到身上,抬頭一看,樹頂卻是密密的枝葉,將天空都掩蓋住了。韓一鳴四周望著,林中寂靜非常,忽然眼角掠過一樣東西,轉頭一看,一條粗如水桶的巨蟒蛇身盤在樹上,蛇頭迎著他們過來了!

    這條蛇盤在一棵大樹上,陰冷的雙眼陰冷的獠牙,黑色的蛇信一起對著他們。這比起蟲蜃之中的靈蟲來說,當然算不得什麼了。可是韓一鳴卻驚異地看見這條蛇的蛇身是一種冷到了極點的藍色!這種藍色出現在蛇身上,鮮艷奪目,未免太過妖異了。韓一鳴對著那藍色看了一眼,沒有花紋,但長牙閃著的寒光,卻是十分銳利。

    但陸敬新卻全然不曾看見一般,迎著那條蛇就直直過去了!韓一鳴大驚,這里雖是雜樹叢生,但旁邊並不密集,他只要向旁邊一繞,繞過右手邊的一棵樹,便不會與那條蛇踫上了。是否要出聲提醒呢?話都到了口邊,又咽回去了,師兄千叮萬囑,就是叫自己別出聲。忽然身邊沈若復用手肘踫了踫他,飛得慢了些,看他兩眼盯著那條藍蛇,顯然也看見了,十分驚異。但沈若復極是機敏,只是踫了踫他,示意他看,卻不出聲。

    韓一鳴兩眼盯著陸敬新,看他對那條蛇好似不曾看見一般,急得伸手指著他的背影。沈若復也憂急不堪,卻是不敢開口。便在這時,陸敬新已湊在了那條蛇的蛇嘴之上。緊接著他穿過那條蛇呈現尖角的頭與尖利的長牙,飄到前方去了。那條蛇,竟是可以穿過的!

    兩人都松了一口氣,提在喉嚨的心才放下來。韓一鳴一見陸敬新穿過去,立時知道這不過是幻相罷了。如同那追在身後的冰瀑,亦真亦幻難辨真假的幻相!是了,急切之間,他肯定不會靜心去看。與沈若復對望一眼,緊跟著陸敬新,向前飛去。眼睜睜看著那條藍蛇的長牙也從自身上身上掠過,卻全然沒有感受。韓一鳴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氣,寧定心神,回過身來,向著藍蛇看去。藍蛇掠過他們之後,依舊看著他們的來路。他靜心來看,那藍色便越來越淡,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它粗如吊桶的身軀所盤距的那棵樹,也不見了蹤影!

    樹與蛇,都是幻術變幻出來的,韓一鳴定了心神。轉回頭來,不經意之間卻見陸師兄避而不走的棵樹後,有著一個黑影!這棵樹確實存在,並不是幻相。他看得再清楚明白不過了,那樹旁的黑影看不出是什麼,影影綽綽的,看不分明。但越是看不分明的事物,就越加令人擔憂,韓一鳴越看越覺心中不安,那想必是陷阱罷,自己看別的地方便不會如此心神不安。好在陸師兄十分老練,雖說未必有大師兄那讓安如泰山的樣子,但的確足夠警慎小心。

    這時再來看前方,便不如先前那樣了。密密的樹林一下稀疏了不少,許多樹都徒具一個影子,不止如此,還有樹上樹下,樹邊走出來的走獸,全都是影子。一路上,黑色的虎豹、紅色的野豬,都自他身上越過,還有許多叫不出名來的野獸,都是色澤怪異,一望而知是幻相。還有的地方,那陰影一般的陷阱,卻是真實存在的。沈若復也不言不語,不緊不慢跟在陸敬新身後。只是這個林子看起來不大,走起來卻非常深。陸敬新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虧了他們跟得緊,才沒有迷路。

    走到後來,已是滿林白霧。乳白色的濃霧彌漫開來,仿佛一層更加厚的屏障,將他們包在了其中。忽然陸敬新停住了,轉回身來,伸出食指對著他們搖了搖,一手握緊劍柄,一劍向前劈去。濃霧被他一劈分成兩邊,自中間散開來。他的寶劍將濃霧撕開來,前方一道密密的屏障,無數藤蔓正在扭曲生長,扭曲之中的藤蔓令韓一鳴有些惡心,將眼光調開了去,片刻之後才回過頭來,那藤蔓已長成一堵牆,將他們隔在了這邊!

    陸敬新一揮手,三人一起飛近前去,越飛得近,那藤蔓的相互纏絞扭動就看得越分明。這藤蔓已長成了一道牆,只是扭動之中,會有淡淡金光透過縫隙過來。鳴淵寶劍!韓一鳴一看,便知這是自己寶劍的金光。那個女子與他的寶劍,便在牆的另一邊!


陰陽 第四百六十二章 林木森森

    忽然那自縫隙透過來的金光,穿透所有藤蔓的縫隙,就如流水自竹篩之中流出來一般,將那堵牆穿透出千百個孔來!韓一鳴飛近去,只見那藤蔓之後,一邊是自己的寶劍,依舊浮在空中,劍尖壓著一枚已是一半碧綠,一半雪白的玉牌。另一邊,沈若復的寶劍劍鞘放出七色虹光,那女子就站在這兩般光澤之中,她身上的舊衣也不似先前所見那般陳舊了,似乎有了這兩般光澤,陳舊之物也可以煥然一新。

    她對著沈若復的寶劍劍鞘道︰“也是好東西,只不過不知用起來會否大打折扣。”韓一鳴見她臉上顯現出來的,乃是惋惜之色,便向沈若復的寶劍上看去。這柄寶劍的劍銷色澤雪白,不知是什麼制成,看上去似是上好的白玉,但韓一鳴見識有限,也說不定不是不是白玉。只有吞口與掛環是用烏金打制而成,黑沉之中,閃爍著點點光芒。與罡銳寶劍的粗糙全然兩樣。那女子伸手撫摸劍鞘,神色十分喜愛,忽然將手指送在口中一咬,將一滴鮮血滴在劍鞘之上,滿眼期待,望著那滴鮮血。沈若復在這邊,急得差點沒有跳起來,她若是用她的鮮血掌控了他的寶劍,他就再拿不回自己的寶劍了。韓一鳴也大吃一驚,沒料想這女子幾乎是立刻就要將這罡銳寶劍據為己有了!

    沈若復還未及出聲,旁邊陸敬新早已伸手按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沈若復急得不行,卻還是忍住了,緊皺著眉頭,咬著牙關,向內看去。只見那滴鮮血被雪白的劍鞘一印,更加紅艷,但卻是緩緩滑過劍鞘,向下滴去。那女子一咬牙道︰“還是不行麼?”伸手在劍鞘下方接住滴下來的鮮血,道︰“到底要我拿你如何是好呢?”

    她對著鳴淵寶劍看了片刻,又向著韓一鳴的寶劍看去。鳴淵寶劍在沈若復的寶劍面前,顯得太過華麗,稜紋格上的紫金光芒,十分明亮,卻不刺眼。那女子自言自語道︰“還給他們,我又不甘心,好難得的機會。可是若是不還,我又拔不起這柄劍來,並且他們遲早要找上門來,狂飆也不見得還禁得住這個東西壓許久。但他們的意思,定然是要我拿這寶劍來交換了才行,我到底怎生是好呢?”她搖了搖頭,顯然若不是鳴淵寶劍壓住了那枚玉牌,她早走開了。她舍不得那塊玉牌,卻也舍不得將沈若復寶劍的劍鞘還給他們。

    她忽然伸手一招,一根木棍出現在手中。不過一尺長短,她走到韓一鳴的鳴淵寶劍前方,將那根木棍插入土中,伸出手指來,送入口中一咬,咬出血來,滴在土中,然後輕聲念道︰“林木森森,萬物生發,郁郁蔥蔥,欣欣向榮。”

    那根木棍之上,轉眼便生出幾個小小枝杈來。片刻,便長出樹葉,開花結果。又過得一陣,果子自枝頭脫落,那木棍就枯了。但不過片刻,又生出新的枝杈來,並且地上冒出許多小芽來,想是種子脫落之後長出來的新樹。竟也是飛快就生長枝葉,開花結果。不多時,這一叢小小樹叢已長成一小片樹林,只是太過矮小,僅有一尺多高。但枝葉卻十分茂盛,並且下方的樹根都盤根錯節,虯結有力。

    韓一鳴正在奇怪她要做什麼,忽然覺身邊暗了下來,仔細一看,前面的綠色藤蔓已在瞬間枯萎,連同身邊幾棵粗壯大樹,也已開始掉下樹葉來。但那一叢小小矮林,卻都向上生長起來,卻只長到與鳴淵寶劍的劍尖平齊,便不長了。韓一鳴一愣,卻是瞬間便明白過來,那女子要用這許多樹木向上生長之力,來托起鳴淵寶劍,以便她取出寶劍之下的那枚玉牌。

    但無論這許多樹林如何生長,鳴淵寶劍都一動不動,靜靜浮在空中,散發著淡淡金色光芒,根本不為所動。韓一鳴倒不擔心她能撼得動鳴淵寶劍,反倒是擔心那些彎曲著身子,爭先恐後向著鳴淵劍底長去的樹枝會被鳴淵寶劍壓斷。偏頭一看,只見陸敬新抬頭看了看天空,又掐指一算,點了點頭。

    這邊三人也都不出聲,那女子站在鳴淵寶劍旁邊,忽然伸出手來掐指算了算,神情有些焦急起來。她不急還好,一急之下,面目便改變了。不再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而是眼睜睜就看著她面上長出皺紋來。韓一鳴看得呆住了,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彈指之間便在自己面前老去,真是無言以對,不知該說什麼好。

    忽然陸敬新伸手一推,面前那已枯萎的藤蔓便倒下去一片,陸敬新收了寶劍,走上前去道︰“你這樣煞費苦心,不如請我師弟來幫你好啦。”那女子轉眼已老了十來歲,听見這話,大怒道︰“無恥之徒,趁我虛弱來算計我麼?”她的聲音原來還算好听,但這時已全然尖利與干燥起來,听在耳中說不出的刺耳。

    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沈若復已奔進場中去,他早已念著御劍訣,只見一道白光,罡銳寶劍向他飛來,轉眼已飛到面前。沈若復失劍多時,此時見寶劍飛到面前,十分喜悅,正要出手去拿,天空之中忽然閃過一個霹靂,震得三人都身上一抖,便是這一抖,一條三尺左右高大的大狗已不知自何處閃了出來。

    它如離弦的箭,一躍入空,張口咬住沈若復寶劍的劍鞘,騰身而起。這條大狗狗毛黑白相間,體形健壯,與狼十分相似。它在空中擰轉身子,張嘴狂嘯,沈若復的寶劍自他手邊滑開,飛向那大狗。大狗躍起身來,與寶劍在瞬間融為一體,十分靈活。接著四腳落地,飛身一躍,便躍到那個女子身邊去了。這一下變生不測,三人都呆住了。

    那女子冷笑一聲,伸手拍了拍大狗的狗頭,道︰“你們以為逼上門,我便無計可施了麼?哈哈,我要拿到手的東西,是無論如何都要拿到手的。我現下沒空陪你們玩了,但咱們之間,還沒完。過後我是定會來找你們的。”


陰陽 第四百六十三章 喝水

    她哈哈大笑,聲音十分刺耳,那條大狗被她一拍在瞬間便長到一丈左右,對著他們狂一聲。它聲震天宇,響亮之極,比之霹靂一點不差,三人都機靈靈打了個冷戰,不得不抬起手來捂在耳上。那女子便在那片刻之間沒了蹤影,而這條大狗也弓身一躍,躍向了極遠的山梁。這條大狗動作也十分迅速,一躍,便躍到了遠遠的一道山梁之上,只是比起他們先見過的那條黑毛大狗來,卻是慢了許多,那條狗當真是勢如閃電,令人咋舌。

    片刻之間,那女子與大狗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同他們所見的藤蔓、樹林都消失了。藤蔓、密林本來就是幻術,是那女子施的幻術。因而她一走,便都慢慢消失了。只有韓一鳴的鳴淵寶劍還釘在那塊玉牌之上,那塊玉牌懸在空中,下方陸敬新畫在地上的符還發出微微清光。陸敬新道︰“小師弟,你快收了你的寶劍,讓我來看一看!”韓一鳴依言收了寶劍,陸敬新一伸手,將那塊玉牌抄在手中,韓一鳴便見本來碧玉的玉牌已完全變了個樣,全然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玉牌,只有上面還有一斑濃綠。雖說便是變色澤,這塊玉牌的質地,也還算不錯的。

    沈若復道︰“師兄,我的寶劍呢?還能找回來麼?”陸敬新對著那塊玉牌細看,頭也不回地道︰“能呀,別擔心嘛,咱們是定要將你的寶劍找回來的。”沈若復道︰“那如何找呢?這女子當真怪異,她怎地養了這許多狗。一條又一條,我都不知她到底養了多少條狗了,並且還都來去無蹤!”沈若復道︰“師弟,人只有一個,狗也只有一條。我只對你說,我不動手,並不顧忌這個女子,她的修為絕不會是咱們三個人的對手,把穩些呢,就是三個打一個,一人難以敵眾呀。但我顧忌那條狗。那絕不是尋常的狗!”

    這話說了也是白說,那條狗自然不是尋常的狗,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從來未見過這樣的狗,別說見,連听都不曾听到過。陸敬新將那塊玉牌兩面都細細看了一回,這才將玉牌收入懷中,道︰“沈師弟,我與你說,這只狗好似是這女子禁錮的一個有靈之物。它逃不脫這種禁錮,便不得不听命于這個女子。你的寶劍自起始,便沒在那個女子身邊,而是在它身邊,至于它為何要偷你的劍鞘,原因多了。但逃不過為那女子驅使之故。我看這只狗十分靈氣,咱們是絕沒有法子將它召來的。只有這個女子才能找到它,她說不定會將一些要緊物事放在它身上,換了是我,也會這樣。自己修為不高,那唯有將要緊之物都放在放心之處。這樣,只要她不想拿,咱們也就拿不著,不是麼?”

    韓一鳴也點了點頭,這個女子雖說怪異,但未見得就比他們厲害多少,尤其陸敬新也算頗有見識了,能將她的陷阱看透,陸敬新的閱歷便已不淺了。那女子的厲害,全來自于那只大狗,大狗神出鬼沒,迅捷之極,並且號令狼群。那女子的幻術,只要看透了,全然算不得什麼。她雖會布陷阱,卻並不能將所有人都迷惑其中。忽然想到她留在這里,便是因自己壓住了她的玉牌,她要取回玉牌之故,一時福至心靈︰“師兄,她定然會來,她要回來取回玉牌,這個玉牌是她召喚狂飆的憑據罷!”

    沈若復恍然大悟︰“師弟說的是!只要玉牌在手,就能找回我的寶劍。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何非要我的寶劍不可?”陸敬新道︰“嗯,我也不明白。這一點,咱們要是想明白了,只怕這件事就全然看得通透了。不過既然看不明白,咱們就等罷,她總是要來的。並且,我若不曾猜錯,她一會兒就會來了。”韓一鳴並不懷疑師兄所說,不過意外的是她既然只是離開片刻,那又有什麼可離開的?她獨身一個人,未必是這邊人的對手,但有後面這條大狗,他們卻不見得能夠有十分把握贏她。雖說後面這條大狗遠遠比不過先前見過的狂飆,但也看得出來是同一種屬,想必也凶猛異常。

    陸敬新道︰“她定然是要回去的,她若在剎那間老去,便不會再是我們的對手。與咱們敵對,須得是她的壯年才行。她的修行與咱們不同,師尊們是年越長越厲害,而她,卻因為總是血飼,老了之後,只會越發衰弱。這個時節,定然是恢復年輕與精力去了。師弟,我倒要請你們猜一猜,她是如何恢復青春與精力的?”

    韓一鳴與沈若復都是一愣,兩人對望一眼。陸敬新道︰“沈師弟見她見得不如小師弟多,或許看不出來。但小師弟看出來沒有呢?”韓一鳴有些茫然,也知這個女子十分怪異,可是她到底是如何恢復年輕的呢?她能在瞬間老去,也能在瞬間恢復年輕麼?就在他怔怔不已之時,沈若復已搶先道︰“喝水!”

    陸敬新與韓一鳴都愣了一愣,沈若復道︰“喝水,難道不是麼?”韓一鳴是全然意外,陸敬新卻是十分欣喜,道︰“沈師弟說得不錯。就是喝水!”韓一鳴也有些意外,卻是著實想不通。沈若復道︰“小師弟,你不明白麼,她屋子所在之地,極是陰冷,她何需喝那許多水呢?每一次她進得屋來,都是要喝水的,不是麼?我昨日不曾細想,雖說她每進來一次都老那麼多歲數,但她的神情舉止卻是不變的。便是孿生姐妹,相貌神情都會有些許差異的,沒有一模一樣的。她除卻動作遲緩些,卻沒別的變化,連聲調都無甚差別,不是麼?”韓一鳴不禁去細想昨日所見的異樣。他本沒有多在意那個女子,只覺得十分怪異。便是這時想起來,也沒什麼意外之處,但卻仍舊將一點一滴都細細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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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四、恐水

  但沈若復說的關于喝水的話卻是極對,他昨日喝了那半瓢冷水之后,直到目前,口中都不渴。寒冷之處,本來飲水就會極少,那女子卻喝個沒完沒了,那這水中定然有些特異之處,讓她非喝不可了。一時也點了點頭,道:“是,二位師兄說的是。”
  卻見沈若復忽然飛快解下他腰上包裹,自包裹中取出一本冊子來,翻開來看。這正是司馬凌逸遞與韓一鳴的那本《異物志》。韓一鳴立知他要翻找出與那只大狗類似的異獸來,連忙湊上去看。只見那書中全無圖形,只有一行行字跡,卻也注釋得十分詳細,連形態都寫得栩栩如生。這本書中色色都十分特異,只是這時緊急,不得一一去細看。和沈若復只找那嵌有“犬”字的字去看。嵌有“犬”字的動物也不少,沈若復道:“師弟,你只管看右邊半頁,我看左邊半頁,咱們分開來找,找得快些!”

  韓一鳴盯著那一個個字,向下看去,里面描述與那大狗都大相徑庭,他看到不同,便不再細看。忽然聽沈若復道:“有了,在這兒,師兄也來看一看,看是不是這個!”韓一鳴連忙向他指著的地方看去,只見上面寫著一個“獒”字,下面注釋乃是:高大、凶猛、垂耳、短毛類犬,善斗。不過廖廖數字,但這行字后,還有一行,也是注釋,卻寫著:西方有獒犬,不與同類相配,只有狼、熊交配,其后產子,體似牛犢,長毛、垂耳、驍勇之極,聲威俱佳,堪稱萬犬之王。

  看到這里,韓一鳴不禁道:“師兄,那大狗,是否就是這西方的獒犬?”陸敬新與沈若復都道:“極像!”韓一鳴接著向下看去,卻見后面還有几個字道:“此物不畏獅虎,世間萬物,唯者唯恐水。”韓一鳴不禁道:“恐水?它怕水?”

  一個女子的聲音冷冷地道:“是又如何?你追得上么?”三人抬頭一看,不知何時,那女子又回來了。她右手中拿著一枝木杖,左手之中拿著那半邊葫蘆。葫蘆之中有著半瓢清水。她道:“你們果然還沒有走,好極了,快些將我的玉佩還來!休要等我出手!”韓一鳴一見她來,便將鳴淵寶劍提在手中,小心戒備。陸敬新手指一動,已將她的玉牌收了起來!

  沈若復忙著將那本書塞回懷中,道:“你要你的玉佩也行,你先將我的寶劍還來。”那女子微微一笑:“寶劍并不在我手中,你們若是將玉佩還我,或許我還能還你。若是不還,你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寶劍了。”沈若復道:“你這是何意,莫非真是要打這一架么?”那女子道:“哈,打不打架,我倒沒放在心上,你的寶劍,我雖有用,但目前,確實不在我的身上。怎么,你們不信么?難不成還要搜一搜我不成?”

  韓一鳴與沈若復都是年輕,哪里料得到她這樣說出一句話來,都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應答。若是說信她,就不好再找她要寶劍,可若是說不信,真的上前去的搜她不成?那女子道:“如何?不相信么?”陸敬新道:“你說不在你身上,可卻是你的狗偷了我師弟的寶劍,那只獒犬總是你的罷!在它身上跟在你身上有何區別?它是不會說話,因而我們只能找你要,我們全然不是不講道理之人,也沒有為難你的意思。你的修行也極是艱難,我們不欲壞你的修為,所以一直都沒有真與你過不去。你若是還我們寶劍呢,咱們感謝。你若是不還,請你不要怪我們不就此罷休。”他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寶劍,是一定要要回來的。不論如何,總是要拿回來的。

  那女子看了他片刻,若有所思了一陣,道:“既然你們說得如此明白,那么,我也明白告訴你,你的寶劍,我是一定要的。并非我貪圖你們的寶物,乃是我的確非得到這柄劍不可。但我并不想據為己有,但你們若是肯借我用上一年,我便想法把寶劍拿回來給你們。你們若是不能相借,那么咱們青山綠水后會有期。要想再拿到寶劍呢,就要憑你們自身的本事了。”

  沈若復不由得跳了起來,道:“你這是什么意思?還說不是據為己有,若不據為己有,便該拿來還我才是!”那女子冷冷一笑:“說你們不通,果然是不通。你的寶劍,并不在我手中,唉,算了,與你多說無益,你自行找去罷。”轉身要走。陸敬新忽然道:“你不要你的碧玉牌了么?”那女子本已轉過身去,這時又轉過頭來道:“你們拿了不還,我能如何?不過你們太過凶蠻霸道,那玉牌便是還我,我只怕也用不了啦。送給你們罷,我可沒你們那般小氣。就算我用一塊玉牌,換你們的寶劍罷。雖說那寶劍不在我手中!”

  她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倒將沈若復與韓一鳴怔住了。那女子用她的鮮血喂飼那塊玉牌,想來時日已久,這時忽然說不要就不要了,當真不可思議。要讓韓一鳴舍棄他的鳴淵寶劍,那是萬萬不能,但這個女子卻是說舍棄就舍棄了。

  片刻之后,沈若復道:“你果真,果真不要了?”那女子道:“哪有你這樣啰嗦的男人!我不與你們算賬,你們便該快快離去,你還不快走么?”這邊三人本來准備大打一場,早就各自蓄勢待發。突然之間這個女子休戰了,全無預警,她便收手了,倒令這三人始料未及。

  陸敬新伸手自懷中將那塊玉牌掏出來,迎風一晃,道:“你几十年的心血,當真不想要了么?”那女子看了看那塊玉牌,眼中還是有些戀戀不舍,但卻不伸出手來。片刻之后,道:“我打你們不過,只得舍棄。為了身外之物,毀了自身,我可不干。它就是在你們手中,你們也全然用不了,不是么?你們若要,你們就拿著好啦!只要你們不再來尋我的晦氣,我便感激不盡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它

    她嘆了口氣道︰“與你們糾纏這兩日,徒自耗費時光,白白損壞我多少修為,又有什麼意趣?你們要當我拿這個換了你們的寶劍也行,要認為我是巧取豪奪,也由得你們。但我確實沒有據你們的寶劍為己有。我也想將你們的寶劍養成我的,但我著實沒有這個本事。我也就不異想天開了,不論值與不值,就是這樣罷。”她說罷,看了看天色,道︰“要到中午了。”

    沈若復忽然道︰“嗯,你,不喝水麼?”他這話不說倒罷了,一說出口,那女子面色一變,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沈若復避而不答,陸敬新道︰“你先喝了水,長個幾歲,換了想法,咱們再說。我倒有句話想問一問你。”那女子看了他半晌,道︰“你問我,我也不一定要答你。”陸敬新道︰“是麼,那好,我還你的玉牌,我們自行去尋找寶劍。我們是定能找到寶劍的,但你一個人,能收回你的狂飆來麼?”韓一鳴愣了一愣,向師兄看了一眼,想起師兄說的她用鮮血喂飼那塊玉牌,為的就是要掌控那只大狗,心中一動。

    那女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陸敬新抬手將手中的玉牌向她拋去。她動作倒也快捷,看玉牌拋到了面前,一把接在手中,對著玉牌看了看,但神色還是有些猶豫。沈若復早已在一邊坐下來,解開干糧袋來,吃隨身事的蔥油餅,也不與那個女子說話,只招呼他們道︰“師兄,師弟,你們不吃麼?你們不餓呀?我可餓了!”陸敬新也在一邊坐了下來,拿出干糧來吃。韓一鳴心知他們看上去心不在焉,卻是一下就說中了這個女子的心思,她用鮮血飼養那只大狗已有年頭了,花了多少心血,不言而喻。哪能真的一下便舍棄了?便是自己,也不會舍得的。

    三人坐在一邊,並不與那女子說話,但卻是等那女子開言。那女子掂了掂手中的玉牌,微微嘆了口氣,看了看升到頭頂的太陽,轉身離去。她幾次離去,都是轉瞬便不見了蹤影,這時離去,背影卻有些遲疑。韓一鳴見二位師兄都不出聲,也不便出聲,但心中卻想︰“我們如何去尋那只大狗呢?”

    吃過干糧,見二位師兄全然沒有動身的意思,韓一鳴不禁有些意外,忍不住道︰“師兄,我們不去尋那只大狗麼?”沈若復道︰“啊,尋呀。不過小師弟,你想過沒有,向何處去尋呢?怎樣去尋?那可不是尋常的狗!”韓一鳴一愣,陸敬新已道︰“我們等在這里,還真就是為了尋那只狗。”沈若復道︰“沒錯!那只狗不見得會來,但那個女子,卻是遲早要來的。”韓一鳴默然,換了自己也舍不得飼喂多年的大狗離去,那,那個女子也就不會任它這樣離去,永不回頭。

    過得一陣,忽然一個人影一閃,面前出現一個人,還是那個女子,卻已有了中年的模樣。她一出來,便道︰“咱們相約去找狂飆罷,你們的寶劍,在它的腹中,只有找到了它,你們才能找到寶劍!”陸敬新道︰“在它腹中?”與沈若復對望了一眼,又道︰“你同我們一起去尋狂飆,不會是沒有所求罷!”那女子點了點頭道︰“嗯,我的所求,就是找到它之後,拿回了你們的寶劍,你們借我用一年,一年之後,我原物奉還,如何?”沈若復已跳起來道︰“你拿了我的寶劍,那我該當如何?若是我不用它,借你也無妨,可我如今正是要用它的時刻,如何借得了給你?”那女子淡淡地道︰“你若肯,自會有法子,你若不肯,那就當我沒說過,咱們各走各的。我也不要狂飆了,本來麼,它跟了我這些年,也算幫了我不少忙了,就當我還它個人情,從此還它一個自由身,也沒什麼。想必它也不會怪我幫不了它,凡事本來就不可強求!但你想找到它,再自它身上取出寶劍,那可是難上加難了。休說我不曾提醒過你。”

    韓一鳴听她語氣淡淡地,全然沒有威脅之意,但言辭之間,卻全是隱約的威脅之意,頗覺她不地道。卻听陸敬新道︰“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若是肯將你與它的來龍去脈說上一說,讓我們知道個端底,再將你為何非要我師弟的寶劍不可也說明白,我們不會全然不通人情。不就是用一年麼?你若真有用處,我師弟也未必不會借給你。”那女子想了一陣道︰“嗯,這事還是咱們先定個約定,我確實拿這柄劍有莫大的用處,你們若是願意借我,我便將來龍去脈說給你們听。若是沒有借的意思,那就不必談了,你朝東來我向西,各自有各自的法子,我再等待時機換別的法子,也未見得便不行罷。”

    陸敬新看了沈若復一眼,道︰“師弟,我們自己去找尋寶劍呢,所需時日不可估量,也並非就果真找不到。但她若是願與咱們一同去尋找,卻是不需許多時日。但寶劍是你的,你自己思量,便是約定,也是你與她自行約定。”沈若復思索片刻,道︰“好,我與你定這個約定。”那女子道︰“好,我與你們一起尋到寶劍,你的寶劍便要借我一年。”韓一鳴本就是旁觀,忽然察覺這話中有漏洞,便不言語。沈若復道︰“好,借你一年。”那女子伸出手來道︰“借用一年。”

    沈若復伸出右手與她擊掌道︰“借你一年。”二人手掌一擊,韓一鳴眼尖,已見那女子手掌中央多了一個紅點,卻見沈若復也抬起右手來看,掌心也有了個紅點。那女子道︰“好了,既然擊掌為誓了,那麼你們就跟我來,我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說與你們听,我們也相商個法子,前去將你們的寶劍尋回來。”

    她手中持著木杖,隨手就在地上畫了一個三尺見方的圓形,韓一鳴一看便是是那個水瓢的形狀。她道︰“你們都站進來。”


陰陽 第四百六十七章 狂飆

    沈若復道︰“這倒不必,你的居所我們也是知道的,你自管先回去,我們過後就來。”那女子看了他一眼道︰“並非我在你們面前賣弄法術,乃是想你們早些過去,省得飛來飛去,荒費時刻。”陸敬新道︰“非是咱們要與你作對,你也是修道之人,當知輕易不入別人法術的緣故。多謝你的好意,你只管在前方帶路,咱們跟在你後方。”那女子冷冷哼了一聲,頗有些不悅,道︰“隨你!”轉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敬新在原地待了片刻,道︰“走罷,二位師弟,咱們也去。”韓一鳴帶上沈若復,三人向著那個山坳飛去,韓一鳴御劍術比沈若復用得好,飛得十分迅捷,陸敬新是百年以上修為,飛得也是風馳電掣,但沈若復著實聰明,躡空法用了一天,居然已用熟了,飛得也甚是急速。不多時,已飛到了那極為陰冷之地。

    三人落下地來,還未動步,木門已“呀”的一聲開了,那女子的聲音道︰“請進來罷。”三人依次走入屋內,只見那女子正盤膝坐在那破床之上,背對著他們,頭也不回。屋內依舊如初次所見,簡陋之極,三人若要坐下,還是只能坐在地上。但這里太過陰寒,便是坐在地上,也不能久坐,還是不坐為好,于是都站在一邊。那女子背對他們忙了一陣,轉回身來,她在這短短時刻之內,又老了幾歲,額頭上生出皺紋來,層層疊疊十分醒目。而更加醒目的,是她嘴角的一抹鮮血,韓一鳴向她手腕上看了一眼,她衣袖早已遮住了手腕,看不見什麼。但那破床之上卻放著那半只葫蘆,想來她又用她的鮮血卻喂飼那枚玉牌了。

    那女子自床上下來,整了整衣衫,淡淡地道︰“我這里簡陋,你們不要嫌棄。”陸敬新道︰“你再次用血喂它麼?你一日之間,要喂它幾回?”那女子道︰“平日只須喂一回,但今日比不得平時,要喂三回,我還怕三回依舊不夠呢。”她看了韓一鳴一眼,道︰“你那寶劍的劍鞘,有千年的靈力附著,是屬水的,壓傷它了。我也不知它還會否回來,但盡人事,听憑天命罷。”韓一鳴猛然想起鳴淵寶劍的劍鞘乃是彌蕤的皮制成,彌蕤屬水,那獒犬怕水,不禁“啊”了一聲,道︰“對你不住,這個我全然不曾想到。”

    那女子道︰“西方靈獒,與狼王交配,生下的萬獒之王,就是狂飆。上一世,它一獒力敵九狼,最終兩敗俱傷,它身死而靈性不散。輪回轉世之時,為輪回之中的千回百轉所擾,迷失方向。我師父本是出了名的陰陽兩界指路人,它在輪回之中多轉幾回,我師父便察覺了這事,待得為它指路,卻沒能趕上它輪回的最佳時刻,沒能轉世到它本應有的強壯肉身之上。而是轉世到了另一條獒犬身上。但也好,這條獒犬乃是先天不足,未足月便死了,因而再次輪回轉世。這回它一拋離從前的肉身,便先來求我師父指路。但它的獒王之軀已被另一條獒犬佔據,片刻之間不能得回,我師父便與它約定,待到那只獒犬年老體弱之時,便送它先去等候,以得回自己的身軀。但它在那只獒犬在世之時,須得在我師父身邊守護。”

    沈若復道︰“那,它守護了你們多少年頭了?”那女子道︰“這個暫且不論,並非是我們不願放它離去。一來是它獒王和身軀與眾不同,尋常獒犬不過活個二、三十年,但它是獒王,得天保佑,最短的壽命都在七十年以上。因而它的確已在我這里等待了快七十年了,可我並未差遣過它做過什麼!”那女子停了一停道︰“它雖是獒,但靈力長久離開自身軀殼便不能保持,靈性會慢慢轉弱。要麼它找一個寄身,但在這個寄身身上,它的靈力是全然不會顯現的。它的壽命長短也不能自己做主,一切都要順應天意。它若是挑選了寄身,與它的靈軀再次同時輪回的機會就會大大減小。因而它選擇了我師父級給它的另一個法子來保存自身靈力,就是寄生在這塊玉牌之內。”

    韓一鳴恍然大悟,難怪每次狂飆出現前,都會有一道綠光一閃。那女子道︰“我師父的這塊玉牌叫做冥陰寶玉,用來作為它的棲身之所,再好不過。它的靈力都可以收斂其中,等待時機前去輪回轉世。但我們將冥陰寶玉給它做為棲身之所後,它的靈力會慢慢為這塊玉吸收,我們犧牲自身的靈力與鮮血,可以保得它不會變弱。”原來如此,韓一鳴點了點頭,卻听沈若復道︰“難道你用鮮血喂飼,全然沒有掌控它的意圖麼?”

    那女子道︰“掌控它?嗯,自然也是有的。每逢初一、十五,狂飆是可以脫離冥陰寶玉的。但也僅限于這兩個晚上罷了,但以它的靈力,想要掙脫與我師父的約定,也並不是什麼難事。雖說我師父已給了它瞬間便能轉生的轉生符,但它還沒有遇上轉生的時機,還等繼續等待。畢竟它是半狼半獒的後代。獒性發作,倒沒什麼,狼性發作,可就大大不妙了。它若是轉生之後,萬獒之王,就是獒罷了。但它沒有轉生之前,乃是半獒半狼,不知何時會有害于我,不是須要留意小心麼?”

    陸敬新道︰“你們這樣助它,由它之處,又能得什麼好處?”那女子看了陸敬新一眼,道︰“我能得的好處麼,就是它每夜的守護。”停了一停,道︰“每天十二個時辰里,白天的六個時辰,是我的壯年時期,不懼侵犯。但晚間的六個時辰,不是我的風燭殘年,便是我的年幼無力,若無人相助,我早就死了上百回了。那個時候,別說一個人,就是一只貓,都可以將我擊倒。若沒有狂飆守護,我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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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日一世

    原來她竟然是每一天,都要經歷一個人的一生。韓一鳴此時已知,每交子時,這個女子就變成初生嬰兒,然後每個時辰都長大好些年,一直長到亥時。到了亥時,便是她燈盡油枯之際,然後在亥時轉交子時之時,她再次成為一個嬰兒,周而復始,天天如此!她的一日,就是旁人的一世。

    那女子道︰“我看狂飆在我這里已過了六十多年,算計著它獒王的身軀將要輪回了,不得不為自己打算。不過我們師徒二人,幾十年護衛它的靈力靈性,令它十分感激,它雖不會言語,卻還是靈性不減,它獨具慧眼,看中了你的寶劍,它認為你的寶劍能夠助我一臂之力!”沈若復本來怔怔听著,听到了這里,忍不住道︰“我的寶劍有什麼好處,得它青眼有加?”那女子道︰“嗯,你不知你的寶劍有什麼好處麼?”沈若復搖了搖頭,那女子道︰“那你的修為可真算是低了。你的寶劍乃是伏魔杖、金剛杵一類法器熔煉而成,伏魔杖與金剛杵本來就有法力,能降魔伏妖的,你連這個都不知曉麼?”

    沈若復道︰“我果真不知曉,伏魔杖與金剛杵?”那女子道︰“你的寶劍是錫銅合煉的。金剛杵多用黃銅制成,而伏魔杖則多用錫來煉制。你連這個都不知曉,真不知你是如何看待你的寶劍的?”她語氣最是平淡,卻令沈若復汗顏,不再言聲了。韓一鳴也不料沈若復對他自己的寶劍這樣的全然不知曉,甚而不如那女子說得清楚明白。那女子又道︰“因此你的寶劍,可以稱為降魔寶劍。或許它會另有名字,但它的確是降魔寶劍。降魔寶劍的一大好處,就是妖邪不得近身。

    我師父因自己是陰陽兩界指路人,總有迷途游魂會找上門來,尋求解脫輪回之道。為了不驚動世人,從來都離群索居。我們這門修行,都要住在最為陰冷之地,遠離陽光旺盛之地,才能讓自身修為提高,再者那陰寒之氣乃是游魂最為向往的,陽火太重,哪里還能近來,早就遠遠避開了。這樣的地方,本來就是妖異叢生的,你想我這里,尋常人等來得到麼?青天白日尚且來不到,夜晚,就更不會來了。因而狂飆一叼回你的寶劍來,我就知道它的意思了。”

    那女子停了一停,道︰“它的意思,想是不知何時會離我而去,給我尋個有用的物件來,用這個法子前來謝我。它天賦靈力,眼中能看到凡俗之人看不到的事物。”她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道︰“說起來,我看你的這柄寶劍要比他的強上許多了,但你的寶劍是狂飆所不能接近的,因而它不曾打這柄寶劍的主意。”沈若復在一邊插言道︰“我師弟的寶劍也不曾放在地上。”那女子對韓一鳴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道︰“你很慎重呀,法器不離身,確實好習性。”

    韓一鳴自己深知自己是依賴鳴淵寶劍的,鳴淵寶劍不止是他的兵刃了,幾乎是他的支持了。再危難的時刻,只要鳴淵寶劍在手,就不會驚惶失措,因而很少離身。听這女子贊他,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那女子又道︰“嗯,說起我要向你借寶劍的緣故,還有一個。這個,想來你是絕不會想到的。”

    這邊三人都不料她會這時說起這個來,韓一鳴與陸靜新都不言語。片刻之後,沈若復道︰“你說出來與我听上一听罷。”那女子道︰“我與我師父,在許多人眼中,都是邪魔外道了。但這麼些年來,我們並沒有害過別人。只是因我們都必須生活在陰寒之地,才能繼續修行,因而我們或多或少都沾上了所謂的邪異之氣。難道你們不曾听說過,與邪異相近,人也會短命麼?”韓一鳴向沈若復與陸敬新看了一眼,只見他們都點了點頭。心知這個女子說得不錯。

    這女子又道︰“因而我師父短壽,她是三十歲就離世了。她早就算好了,自己遲早會死,在她死前,她將她的修為都傳給了我。有許多修行就是要傳法傳功的,但這傳法傳功,雖說能讓我們繼續修行之外,壞處卻是極多的。我師父已然短壽,她老人家不願我也早死,給我下了一個咒,叫做一生咒。就是每一日之間,我都會經歷我的一生,從初生至死亡,並且我每一個時辰要長大六至七歲,但每一次長大之前,我都得喝玄天葫蘆里盛過的水,還須得是剛自泉眼冒出來不見天日的水。不見天日的水,經過玄天葫蘆之後,就能在瞬間提升我的靈力。我若是沒有玄天葫蘆,是活不到今日的。”

    她看了看那半邊葫蘆,葫蘆已被她磨得光滑之極,想來她就不會讓它離身的。陸敬新道︰“雖說你修的不是邪異之術,但你所修習的這種法術,與及你自身與眾不同之處,卻是會為你引來不少邪異的。時日長久,越發難以擺脫,我知道了,你是想借我師弟寶劍上的降魔之力,慢慢將你身上吸引邪異之處去掉罷。”那女子看了陸敬新片刻,才道︰“你說的沒錯,我稟承我師父的靈力,做了這些年的指路人,按理來說,功德積得不少了,但這于我卻沒什麼用。反而因我陰氣太重,會引來許多邪異。

    我的確是想借他的寶劍上的降魔之力來輔助我的修行,他若肯借他的寶劍給我,這柄寶劍我只須帶在身邊一年,這一年之內,便不會有妖異敢近我的身邊。我再借寶劍本身的靈力,或許能真的改變許多事情,不是麼?再者,我看這柄劍在他手中,全然沒有發揮出本身的威力。不然,降妖劍所在,妖異不敢近身,不如借給我,你看如何?反正你也允諾要借我的,咱們也有了約定。那早借是借,晚借也是借,不如早些借我罷!”她最後一句話,卻是對著沈若復說的。


陰陽 第四百六十九章 指路人

    沈若復愣了一愣,韓一鳴心道︰“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這女子也並不傻呀!她先是訂了約,這時才開口借劍,還真讓人無法推托。這女子的機靈與師兄不相上下,居然能夠順水推舟,讓人無法回絕,妙!”想著看了看沈若復,只見他面上略有些不自在,倒也能明白。他被一個女子當面說修為太低,未免有些不好意思。听這個女子所說,她要這寶劍也確實有用!狂飆若是果真離去,她在夜晚沒了守護,實在危險,隨便進來個什麼小獸,她都無力抵抗。但這回沈師兄也是要與自己一起奔走四方的,沒了寶劍,著實是不便。借與不借,還真是個為難了。但有約在先,連推辭都推辭不開了!

    沉默之中,只听陸敬新道︰“你的修行方式,不能自行改變麼?”那女子道︰“怎樣改?我日日修行,可不止提升修行,連邪異之處也在積攢的,你倒教教我如何來改?若不是因了我師父教我這樣修行,我早就死了,還能活到今日麼?況且如今我身上兼具的可不止兩個人的修為,還有我師父的師父,也是這樣修行的。一時半會兒,你讓我從何改起。我若是現下就改,斷了那玄天葫蘆里的水,今晚就會死的。即便我自身能活下來,這里的許多妖異放得過我麼?你們說了借劍一年,或許你們想的是將來再借我,可我卻是不能等到將來的,我可不知狂飆何時會離去,還是未雨綢繆的好。既然時刻未定,那我現下就要借這寶劍!”陸敬新不再言語,沈若復沉吟半晌,道︰“我很想將寶劍借你,但你總得容我想一想。我這回背劍下山,也是因我須得借助這柄寶劍的。我的修為確是如你所說,十分低微,借了你寶劍,無異于也將我送到死路上去。我也不可能在此地待上一年,你說該如何是好?”

    那女子微微嘆了口氣,道︰“嗯,若是這樣的話,我便要思慮周全了。我說了自己的難處,你也說了自己的難處。咱們便能詳加思慮,以求兩全其美。我的修行方式雖是古怪些,但我從沒有害人之心,你們呢,除了要回自己的寶劍,也不曾為難過我。那咱們就都想一想罷,若是你們不能借我寶劍,我便要想法子將狂飆收回來,不讓它這樣快去投入輪回,我與它都得再次等待時機了。我總不能不為自己著想。全然為他人著想,我還做不到!至于咱們的約定麼……”

    忽然沈若復問道︰“你說你與尊師都是同樣的修行方式,那我可不可以請問一句,你是否也能看到陰陽兩界?”

    那女子道︰“我自然也能看的,其實,我與師父本無甚差別的,一樣是陰陽兩界的指路人。這也就是我離群索居的緣故,我們這樣的人,在世間,別人知曉了,是要當作邪魔外道來對待的。雖說不至于千夫所指,但卻難免要被世人驅逐。”沈若復頓了一頓,道︰“那,你只能看到在輪回之中迷途的魂靈麼?”那女子看了他半晌,道︰“是,還不止于此,我還能看到魂魄離軀。”韓一鳴隱約猜到小師兄要說什麼,心中一動。果然听沈若復道︰“那我請問你,前幾天晚間,你可曾看到一群很厲害的魂魄離開軀體?”

    那女子愣了一愣,向他看了一眼,道︰“你問這個是何用意?”韓一鳴道︰“我們問這事,只是因這事要緊。但我們卻摸不著頭緒,因此請你告知我們,解我們迷惑。”那女子看了看他們,道︰“難道,你們不明白,我們這種貫通陰陽兩界的人,不論看到什麼,都不能說出來麼?”韓一鳴愣了一愣,那女子已道︰你想,我們既然通陰陽兩界,那將陽間的事物說與陰間,必定會令陰間大亂,誰都有不舍,誰都有心願,他們听了若不對自己心思倒還罷了,若是對自己的心思,生了留戀之意,在陰陽兩界之中徘徊,豈不是要惹出亂子來。

    再者,我們再去對陽世之人,說陰間的事情,就更加于理不合了。但說一件事,一個人的魂魄,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就那樣大的一點,只要他不是橫死暴斃,在他要離開陽世之時,便都已魂體分離,那我們若是說出來,要麼就是遭世人唾罵,無法理喻之人,還會將世人的生老病死也歸咎于咱們,這又是什麼好事呢?因而不說才對!這些事,我們雖能看見,但它若是不為害世人,我們是不能干預的。干預了,便是有違天道,自身的壽數、修為都會大受影響。”

    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沈若復道︰“我也有一個法子,還真能借劍給你,但我請你告知我,那些魂魄,你看見了什麼?”這話一說,那女子便有些沉默,看看沈若復,微微嘆了口氣。陸敬新道︰“何必強人所難呢?師弟,你若有借劍的法子,不妨直說出來。”沈若復道︰“此事對我們來說,確實是至關重要。但你有你的難處,我不敢勉強你,只是異日你若能告知我,我感激不盡。不過我說我能借劍給你,總有我的法子。你願意听一听麼?”

    那女子道︰“請說。”沈若復道︰“我若是沒有進入塵世,這柄劍別說借你一年,就是借你十年都不妨。但我這回卻不能如此慷慨,實乃是因我也非要此劍不可。但你能舍棄此地麼?”那女子一愣,道︰“你言下之意,是要我舍棄此地麼?”沈若復道︰“是,我不能離開我的師兄師弟,因而問你是否能舍棄此地,隨我們上路。

    若是一年之內,我們的路走完了,那你隨時可以回來,路途之中我將寶劍借給你,讓你改變你身上的邪異之處,只要我不用寶劍,它都歸你使用。倘若是一年之內,我們事不曾辦完,那你何時用完這柄寶劍,何時離開便可。但你若要借我寶劍的降魔之力,是定然要離開此地不可了。我不能在此等待,你卻是可以離開此地的,就看你可想離開了!


陰陽 第四百七十章 羅姑

    那女子久久不語,陸敬新道︰“我師弟這個法子,雖說有些荒誕,卻果然是能夠兩全其美的。你長久居住此處,好壞參半,遲早都得離去,不如早些離去。你看如何?”那女子道︰“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我還要想上一想。這里畢竟我已住了幾十年,一時之間要離去。必然是有些難以割舍的,這樣罷,你讓我想上一想,如何?”

    末了,她淡淡地道︰“你們適才問起的那些魂魄,我是知道的。只不過我不能多說。我只能告訴你們,他們沒有迷失在輪回之內,甚而就沒有入輪回!至于他們去了何方,我也不知曉,你們就是再問,我也說不出什麼來了!”韓一鳴大吃一驚,向兩位師兄看了一眼,只見兩位師兄也是十分震驚,人都死了,不入輪回,他們還能做什麼?難道真的要像狂飆一樣,等待一個合適自己身軀麼?

    但不論他們再問什麼,那女子都不說了。只道︰“我修為低微,許多些事情,還不能看得太分明。你們也不必問了,我若不是感激你們真想解除這修行于我束縛,我是一個字都不會吐露的。”韓一鳴與兩位師兄對看一眼,心知再問什麼,她也不會說了,即使她心中知道,她也不會說出來。便不再追問下去。

    那女子下午每一個時辰,喝過那不見天日的寒涼之水後,就會老去幾歲。她中午之時,還是三十左右年紀,下午到了晚飯時刻,已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了。她的身軀也漸漸老去,動作緩慢,連目光都十分混沌起來,只是她言辭、口齒還是十分清楚,道︰“你們昨夜驚著了我,因而今日子時,我趕著長大,喝了幾次水,本是要與你們為難一回的。但我終究還是忍住了,回來喝了兩回水,越喝心中越明白,我不能與你們為敵。因而後來我便不與你們為難了,但我今日老態的時刻會長久些。雖說狂飆今日不在我身邊,但有你們在此,我也不怕有什麼妖異前來了。”

    韓一鳴道︰“怎麼,會有妖異前來麼?”那女子一笑,她面容著實老了,一笑之下,滿是皺紋︰“怎會沒有?這里本來就是陰寒之地,必有妖邪的。這些妖異都是趁你虛,要你命的。狂飆不知可會回來?它若是不回來,你們不論看見什麼,都不要驚異。千萬記住,你們修道之人,靈光一點在心間,它們不敢接近,但它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出現在你們面前,用什麼手段來迷惑你們,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點是不能忘記的,它們會開口問你們叫什麼名字。你們千萬不可說出自己的名字,一說出來便要被它迷惑到天明。天未亮時,說出自己的名字,只會害了自己,讓它們有了掌控你們的機會!”

    沈若復道︰“這樣厲害麼?”那女子道︰“我說了你們也不相信,這樣罷,你們伸出手來。”韓一鳴看了看陸敬新,陸敬新眉頭微鎖,這邊沈若復伸出右手,那女子伸出枯樹般的手指來,在他掌心寫了兩個字,道︰“握緊拳頭。”沈若復依言握緊,那女子轉過來對著韓一鳴道︰“你也伸出手來。”韓一鳴看了看陸師兄,卻見他輕輕點了點頭,便伸出右掌,只見那女子在他手中寫了兩個字“羅姑”,讓他也捏成拳,道︰“你們在心里念三回這個名字,將手送到口邊一吸,那麼今天晚間即便混沌之間有人問你們名字,你們說出來的,也只會是這兩個字了!”

    韓一鳴略一猶豫,便依她所說,在心內念了三遍這個名字。還未念完,已見沈若復將拳頭放到了口邊,之後並無異樣,便也學著他做了。那女子對陸敬新道︰“你好歹是百年以上的修為,一般的邪魔外道都不敢近身。怕為你的靈光所化,我便不將名字寫與你了。但他們的修為,著實不高。雖說有一柄寶劍可以稍鎮一鎮邪魔,但他這柄寶劍與狂飆帶走那柄不同。這柄寶劍之中,也凝聚了許多不甘和怨氣,為著他們的安危,我防備些,也是好事。”她後面所指的這柄劍,便是鳴淵寶劍。

    陸敬新道︰“你的名字,就叫做羅姑麼?”那女子道︰“是呀,我就叫做羅姑。我和師父兩代人,在這里住了幾十年,雖說不曾做過什麼為害于人的事情,卻也是鎮住過幾個為害人間的妖異的。從前的都不提了,這里前些年死了一個女子,乃是為她的丈夫所害。不知他的丈夫是因了何事,帶了她來此間山頂,將她自山頂推了下來,便死在了離我不遠之處。我知曉了她自山上摔下,趕過去,她已死了,沒救得了她。她年少遭此橫禍,算得上是橫死了,怨氣極重,總不願意這樣就進輪回之中去,再世為人。

    自她死後三天,便有些怨鬼的形狀了,怨氣沖天,且遠遠避開輪回。但凡怨氣沖天,都會形成妖異,所謂妖異,就是異于尋常了,才稱為妖異。我雖知她是要去報仇,但我哪能這樣放她出去。她本就是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死了的,滿腹怨氣,這樣便出去,見了世間繁華,人家夫妻恩愛,說不定會更加怨恨,會凶性大發,因而我將她困在了這里,不容她離去。

    她也隔三岔五來尋找機會,要掙脫束縛,去人世尋仇。但一直都因狂飆守在身邊,不敢走近。從前每月狂飆離開的兩個夜晚我都會嚴密防備,令她不能得逞。今日狂飆若是不回來,她就定然會來!那今夜我就要勞累你們守護了!你們雖有修為,但心中還是有所擔憂,有所牽掛。這怨鬼最會的,就是看透你們的擔憂牽掛,將它們都放到你們的眼前來,修為不夠,還真會為她所惑!”

    沈若復道︰“多謝你的提醒,你只管放心,我們心中有數!”韓一鳴道︰“那,那個女子的丈夫呢?就這樣放過了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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