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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央央]明月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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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9 20:19:25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別離宮主

第二日清早,經過小半夜的雷雨,天空卻是放晴了,自蒼穹射下縷縷陽光。

大家都睡得很是警醒,特別是夜半雨婷之後,四周一片靜寂,稍微半點風吹草動,都總有人要直起身來,凝神細聽半天,方才確定沒事後,方才重新躺下。

一夜下來,卻是平安無事。

稍作梳洗之後,也不敢久留,眾人各處檢查一番,便又急急上路了。

慕容襄靠在車上,掀開車簾,看眾人已經準備妥當,只有阮慎言又在屋前屋後巡視了一圈,從懷中取了一些塊狀的事物抹在各處,最後站在門口,掏出火摺子點了火,將整個屋子點燃,因為茅簷尚未幹透,火勢只在屋內燃起,初初並不見大,片刻之後,才逐漸蔓延,生成一片火海。

完畢之後,他轉過身來,瞧見慕容襄直直得望著他,於是走了過來,立在車前稟道:“那賊人想必是針對我們而來,與那農家應無仇怨,卑職自作主張,燒了這屋子,免得再生出事端,請公子見諒!”

慕容襄歎了口氣:“我從無害人之意,卻總有性命因我而亡。你燒了這屋子,一切證據俱毀,官府也無從入手調查,那慘死的農家夫婦,卻又去何處甚遠?”

阮慎言目光堅定,說道:“卑職只以公子平安為重,其餘就算天崩地裂,也跟卑職無關!”

慕容襄心中感動,也不知再說什麼,只朝他無奈的一笑,放下簾子,道了聲:“走吧!”

馬車一路行駛,出了山林,逐漸駛入了開闊的平地,道路兩旁卻是有了稀疏的人家,和些許人影,再往前走,便是一處密密的林子,連綿不斷。

記得當初他們前往北錦的時候,也是路過這個林子,當時並無稀奇,如今又遇舊景,心底卻隱隱有了一絲擔心。

這林子當中,是否有著什麼危險在等著他們?

慕容襄叫停了馬車,喚道:“請阮侍衛上來一敘!”

阮慎言依言上得車來,稟道:“公子!”

“你聽過逢林莫入這句話沒有?”慕容襄問道。

阮慎言點了點頭,答道:“這個話是行走江湖的俗話,很有道理的,不知公子從何而知?”

慕容襄笑道:“你且不管我從哪裡聽來的,這回我們就繞道而行,如何?就算多轉些路,多費些功夫,也比在林子裡面中了埋伏,手忙腳亂的強啊!”

兩人商量一陣,做了決定,馬車調了頭,改向北行,從林子邊緣過去,再轉西行。非~凡~

行駛一陣,自是風平浪靜,眾人稍微寬心一些,但仍是加緊戒備,不敢有絲毫怠慢。

“怎麼回事?從那清平山莊出來,一路上都是危險重重地,早知就不走了!”小綠見眾人都是臉色慎重,不禁埋怨道。

慕容襄毫不在意,一臉的風輕雲淡:“懂不懂,這就叫做江湖!”

她眼見小綠滿面擔憂的樣子,又笑著安慰道:“不要擔心,我們這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等我們到了雲山腳下,就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

話聲未落,車窗外傳來了一陣邪魅的笑聲,似銀鈴,又似春鶯,有點媚,有點妖,有點嘶啞,有點中性,竟是聽不出男女:“你們認為就沒有危險了嗎?那雲山,又有什麼稀奇的。。。。。。”

“公子小心!”幾乎同時,阮慎言的聲音響起,隨著便是一陣刀劍碰撞之聲。

慕容襄一把扯下車門處的簾子,但見外面幾名銀裝男子正與阮慎言交戰在 一起,陳齊已駕馬退至車前,與紀宣一人拿根棍子,齊齊守住馬車。

不遠處,一名面紗掩容之人立於一處小山坡上,看不清神色,渾身卻是流露出一股冷意。

“我真是招誰惹誰了,這一路上,倒是熱鬧得很哪!”慕容襄嬉皮笑臉,搖頭晃腦,見那人直直盯著自己看,不禁朝他笑道:“喂,那位公子還是小姐,山上站著曬得慌,下來坐坐不?”

那人聽得言語,有絲詫異,當即轉頭過去,只認真看著幾人廝殺,卻是沉默著,不予理會。

但見阮慎言施展內力,自手腕流向劍尖,將軟劍挺得筆直,劍劍刺向對方要害,對敵之人,個個手忙腳亂,漸無招架之力。

“好內力!好功夫!”那蒙面客輕拍手掌,喝了聲采:“少俠舞劍,我便來獻個醜,給少俠吹個曲子助興!”說著,卻從腰間抽出一根玉笛來,橫在口邊,手指輕按,卻是笛聲高亢,裂石穿雲。

慕容襄正覺得那笛聲很是獨特,旁邊小綠急急叫道:“阮大哥,小心!“

但見阮慎言面色怪異,軟劍刺出,愈顯無力,竟是有些不聽使喚,銀裝之人士氣大漲,齊齊反攻,刀劍襲來,他只得變攻為守,額上已是冷汗淋淋。

蒙面客冷哼一聲,滴溜溜的吹出一串短音,隨著笛聲逐漸加快,阮慎言的出招更加緩慢,兩者仿佛在互相克制干擾,再加上銀衣人的輪番進攻,阮慎言明顯佔據下風。

慕容襄看得分明,原來蒙面客是以自己的笛聲,來牽制和擾亂阮慎言的心神,以達到破敵的目的,現在看來,已經成功了大半了。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她冷冷的說道,揮手叫小綠從車內取來琅琊古琴,在車前盤腿坐下,將琴放於膝上,冷靜的喚了聲:“阮侍衛莫慌,我來助你!”

隨即雙手撫琴,凝神挑撥,發出之音清越空靈,卻是彈出一曲清心咒來。

這清心咒是琴絕先生秦浪苦心鑽研數十年的絕學,本意取自佛家箴言,譜作為琴曲,清心定神,去煩止惡,五蘊皆空,苦楚自消。慕容襄閱歷不多,尚未完全領悟其中的深意,只隨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心境,守住一個空字訣來彈奏,對付那蒙面客的玉笛魔音,倒是足夠了。

琴聲漸強,與那笛音糾結在一起,此漲彼消,聲聲交纏。

阮慎言只覺得慕容襄琴聲一起,心神頓時清明,手上壓力瞬間消失,大喝一聲,劍尖一抖,便有一名銀衣男子中劍倒下。

那蒙面客吃了一驚,不再理會阮慎言,轉而朝向慕容襄所乘馬車,發動全身之力,笛音尖利如鋼針,撕心裂肺,齊齊攻來。

慕容襄微微一笑,波瀾不驚,自以琴聲迎敵,所奏之音卻是越來越飄渺,似有似無,幾近不聞。

待得最後一聲停住,慕容襄放下古琴,面色無常,那蒙面客卻是胸中氣血翻騰,吐出一口鮮血來,手中玉笛亦是啪的一聲,從中斷為兩截!

“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如此深厚的內力?”那人撫著胸口,指著慕容襄,顫聲問道。

奇怪,她不過是彈個曲子而已,正好能克制他的擾人的笛音罷了,哪裡又有什麼深厚的內力?

管他呢,先糊弄一番再說!慕容襄眼見阮慎言已將幾名銀衣人盡數打倒,不由得心情大好,笑了笑,故作神秘的道:“你沒聽過我的名號嗎?我乃天上真仙降世,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聲東擊西,指南打北,神行百變,變幻莫測,那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那個,至於內力嘛,自然是內力深厚,相當的深厚,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此言一出,身邊眾人全都翻著白眼,紀宣更是心中委屈,誰說他說話最愛咬文嚼字,賣弄風情啊,不信聽聽,他家少爺才是此中高手呢!

那蒙面客擦了擦唇邊的一抹鮮紅,冷笑兩聲,輕蔑的說道:“我別離宮的人已經將這方圓幾裡盡數包圍,連宮主都親臨了,饒是你內力再強,也敵不過那漫天雪花。。。。。。”

“別離宮?”阮慎言身子微震,緊鎖雙眉,握緊了手中的軟劍,憂心的目光轉向車上的慕容襄。

球球~她卻是暗自好笑,漫天雪花?這是盛夏啊,下什麼雪啊?這人長腦袋沒有!呵呵,又不是拍戲,還六月飛雪竇娥冤呢!

稍一走神,再看回去,轉眼之間,場內情勢又起變化!

一對黑衣人不知何時已沖進場內,將馬車團團圍住,然後齊齊轉身,背著馬車,面朝四方,面上神色堅毅,手中刀光雪亮。

阮慎言楞了一下,頓時喜上眉梢。

慕容襄定睛細看,所來之人面容服飾有些眼熟,正當歡喜之際,一名黑衣男子躍到馬前,沉聲喝道:“阮統領,強敵來襲,你騎馬帶公子先走,我來斷後!”正是那日在山下遇到的暗衛首領!

阮慎言並不追問,只飛身上馬,奔到車前,朝慕容襄伸手過來,神色焦急:“快,公子,把手給我!”

慕容襄不疑有他,站起來便去夠他的手,眼見就要抓住。。。。。。

遠遠的,從九天之外傳來溫柔的聲音,如雪落,如風吟,那是誰,在低低歎息:“才來,就要走嗎?好歹也要與我殷藍衣見上一面,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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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9 20:20:05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別離宮主

第二日    清早,經過小半夜雷雨,天空卻是放晴了,自蒼穹射下縷縷陽光。

大家都睡得很是警醒,特別是夜半雨停之後,四周一片靜寂,稍微半點風吹草動,都總有人要直起身來,凝神細聽半天,方才確定沒事後,方才重新躺下。

一夜下來,卻是平安無事。

稍作梳洗之後,也不敢久留,眾人各處檢查一番,便又急急上路了。

慕容襄靠在車上,掀開車簾,看眾人已經準備妥當,只阮慎言又在屋前屋後巡視了一圈,從懷中取了一些塊狀物事抹在各處,最後站在門口,掏出火摺子點了火,將整個屋子點燃,因為茅簷尚未幹透,火勢只在屋內燃起,初初並不見大,片刻之後,才逐漸蔓延,生成一片火海。

完畢之後,他轉過身來,瞧見慕容襄直直望著他,於是走了過來,立在車前稟道:“那賊人想必是針對我們而來,與那農家應無仇怨,卑職自作主張,燒了這屋子,免得再生出事端,請公子見諒!”

慕容襄歎了口氣:“我從無害人之意,卻總有性命因我而亡。你燒了這屋子,一切證據俱毀,官府也無從入手調查,那慘死的農家夫婦,卻又去何處伸冤?”

阮慎言目光堅定,說道:“卑職只以公子平安為重,其餘就算天崩地裂,也跟卑職無關!”

慕容襄心中感動,也不知再說什麼,只朝他無奈一笑,放下簾子,道了聲:“走吧!”

馬車一路行駛,出了山林,逐漸駛入開闊平地,道路兩旁卻是有了稀疏的人家,和些許人影,再往前走,便是一處密密的林子,連綿不斷。

記得當初他們前往北錦的時候,也是路過這個林子,當時並無稀奇,如今又遇舊景,心底卻隱隱有了一絲擔心。

這林子當中,是否有著什麼危險在等著他們?

慕容襄叫停了馬車,喚道:“請阮侍衛上來一敘!”

阮慎言依言上得車來,稟道:“公子!”

“你聽過逢林莫入這句話沒有?”慕容襄問道。

阮慎言點了點頭,答道:“這個話是行走江湖的俗話,很有道理的,不知公子從何而知?”

慕容襄笑道:“你且不管我從哪裡聽來的,這回我們就繞道而行,如何?就算多走些路,多費些功夫,也比在林子裡中了埋伏,手忙腳亂強啊!”

兩人商量一陣,做了決定,馬車調了頭,改向北行,從林子邊緣過去,再轉西行。

行駛一陣,自是風平浪靜,眾人稍微寬心一些,但仍是加緊戒備,不敢有絲毫怠慢。

“怎麼回事?從那清平山莊出來,一路上都是危險重重的,早知就不走了!”小綠見眾人都是臉色慎重,不禁埋怨道。

慕容襄毫不在意,一臉風輕雲淡:“懂不懂,這就叫做江湖!”

她眼見小綠滿面擔憂的樣子,又笑著安慰道:“不要擔心,我們這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等我們到了雲山腳下,就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

話音未落,車窗外傳來一陣邪魅笑聲,似銀鈴,又似春鶯,有點媚,有點妖,有點嘶啞,有點中性,竟是聽不出男女:“你們認為就沒有危險了嗎?那雲山,又有什麼稀奇……”

“公子小心!”幾乎同時,阮慎言的聲音響起,隨著便是一陣刀劍碰撞之聲。

慕容襄一把扯下車門處的簾子,但見外面幾名銀裝男子正與阮慎言交戰在一起,陳齊已駕馬退至車前,與紀宣一人拿根棍子,齊齊守住馬車。

不遠處,一名面紗掩容之人立於一處小山坡上,看不清神色,渾身卻是流露出一股冷意。

“我真是招誰惹誰了,這一路上,倒是熱鬧得很哪!”慕容襄嬉皮笑臉,搖頭晃腦,見那人直直盯著自己看,不禁朝他笑道:“喂,那位公子還是小姐,山上站著曬得慌,下來坐坐不?”

那人聽得言語,有絲詫異,當即轉過頭去,只認真看著幾人廝殺,卻是沉默著,不予理會。

但見阮慎言施展內力,自手腕流向劍尖,將軟劍挺得筆直,劍劍刺向對方要害,對敵之人,個個手忙腳亂,漸無招架之力。

“好內力!好功夫!”那蒙面客輕拍手掌,喝了聲采:“少俠舞劍,我便來現個醜,給少俠吹個曲子助興!”說著,卻從腰間抽出一根玉笛來,橫在口邊,手指輕按,卻是笛聲高亢,裂石穿雲。

慕容襄正覺得那笛聲很是獨特,旁邊小綠急急叫道:“阮大哥,小心!”

但見阮慎言面色怪異,軟劍刺出,愈顯無力,竟是有些不聽使喚,銀裝之人士氣大漲,齊齊反攻,刀劍襲來,他只得變攻為守,額上已是冷汗淋淋。

蒙面客冷哼一聲,滴溜溜吹出一串短音,隨著笛聲逐漸加快,阮慎言的出招更加緩慢,兩者仿佛在互相克制干擾,再加上銀衣人的輪番進攻,阮慎言的出招更加緩慢,兩者仿佛在互相克制干擾,再加上銀衣人的輪番進攻,阮慎言明顯佔據下風。

慕容襄看得分明,原來蒙面客是以己笛聲,來牽制和擾亂阮慎言的心神,以達到破敵制勝的目的,現在看來,已經成功了大半了。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她冷冷說道,揮手叫小綠從車內取來琅琊古琴,在車前盤腿坐下,將琴放於膝上,冷靜喚了聲:“阮侍衛莫慌,我來助你!”

隨即雙手撫琴,凝神挑撥,發出之音清越空靈,卻是彈出一曲清心咒來。

這清心咒是琴絕先生秦浪苦心鑽研數十年的絕學,本意取自佛家箴言,譜作為琴曲,清心定神,去煩止願,五蘊皆空,苦楚自消。慕容襄閱歷不多,尚未完全領悟其中深意,只隨了“普通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心境,守住一個空字訣來彈奏,對付那蒙面客的玉笛魔音,倒是足夠了。

琴聲愈強,與那笛音糾結在一起,此漲彼消,聲聲交纏。

阮慎言只覺得慕容襄琴聲一起,心神頓時清明,手上壓力瞬間消失,大喝一聲,劍尖一抖,便有一名銀衣男子中劍倒下。

那蒙面客吃了一驚,不再理會阮慎言,轉而朝向慕容襄所乘馬車,發動全身之力,笛音尖利如鋼針,撕心裂肺,齊齊攻來。

慕容襄微微一笑,波瀾不驚,自以琴聲迎敵,所奏之音卻是越來越飄渺,似有似無,幾近不聞。

待得最後一聲停住,慕容襄放下古琴,面色如常,那蒙面客卻是胸中氣血翻騰,吐出一口鮮血來,手中玉笛亦是啪的一聲,從中斷為兩截!

“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如此深厚的內力?”那人撫著胸口,指著慕容襄,顫聲問道。

奇怪,她不過是彈個曲子而已,正好能克制他的擾人笛音罷了,哪裡又有什麼深厚內力?

管他呢,先糊弄一番再說!慕容襄眼見阮慎言已將幾名銀衣人盡數打倒,不由得心情大好,笑了笑,故作神秘道:“你沒聽過我的名號嗎?我乃天上真仙降世,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聲東擊西,指南打北,神行百變,幻化莫測,那可真驚天地,泣鬼神,那個,至於內力嘛,自然是內力深厚,相當的深厚,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此言一出,身邊眾人全都翻著白眼,紀宣更是心中委屈,誰說他說話最愛咬文嚼字,賣弄風情啊,不信聽聽,他家少爺才是此中高手呢!

那蒙面客擦了擦唇邊的一抹鮮紅,冷笑兩聲,輕蔑說道:“我別離宮的人已經將這方圓幾裡盡數包圍,連宮主都親臨,饒是你內力再強,也敵不過那漫天雪花……”

“別離宮?”阮慎言身子微震,緊鎖雙眉,握緊了手中的軟劍,憂心的目光轉向車上的慕容襄。

她卻是暗自好笑,漫天雪花?這是盛夏啊,下什麼雪啊?這人長腦袋沒有!呵呵,又不是拍戲,還六月飛雪竇娥冤呢!

稍一走神,再看回去,場內情勢又起變化!

一隊黑衣人不知何時已沖進場內,將馬車團團圍住,然後齊齊轉身,背對馬車,面向四方,面上神色堅毅,手中刀光雪亮。

阮慎言愣了一下,頓時喜上眉梢。

慕容襄定睛細看,所來之人面容服飾有些眼熟,正當歡喜之際,一名黑衣男子躍到馬前,沉聲喝道:“阮統領,強敵來襲,你騎馬帶公子先走,我來斷後!”正是那日在山下遇到的暗衛首領!

阮慎言並不追問,只飛身上馬,奔到車前,朝慕容襄伸手過來,神色焦急:“快,公子,把手給我!”

慕容襄不疑有他,站起來便去夠他的手,眼見就要抓住……

遠遠的,從九天之外傳來溫柔的聲音,如雪落,如風吟,那是誰,在低低歎息:“才來,就要走嗎?好歹也要與我殷藍衣見上一面,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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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月光之神

阮慎言只覺得一股勁風蕩了過來,自己已經就要抓住慕容襄的手,卻是被這莫名的力道生生剝離開去,身子微微一晃,趕緊使出千斤墜的功夫,才勉強坐穩。

這出聲發力之人,竟是生平僅見的勁敵!

他與黑衣首領對視一眼,雙雙擋在慕容襄身前,兩人的驚悸都寫在臉上,掌心已是汗意涔涔。

黑衣首領側頭低低說著:“我料到這密林之中早有埋伏,本想暗中奇襲,為公子開道,不料竟是別離宮的人!那面具男子武功甚高,未用任何兵器,卻是立傷人命,我手中幾個兄弟身首異處……”

慕容襄見周圍氣氛怪異,眾人神情戚戚,心中暗道,也不知那個殷藍衣是什麼來頭,還沒現身就弄得人心惶惶,如此一來,打架在氣勢上首先就矮了一大截,這怎麼能行!

她立在馬車上挺直背脊,有心激怒於他,高聲喝道:“我不管你藍衣紅衣,是人是鬼,有種就出來亮個相,我找人跟你單挑!光是躲在暗處,當個縮頭烏龜,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方才吹個笛子都要戴個面紗,難道你們個個都是人妖生的,見不得人啊?”

那暗中之人冷哼一聲,隱隱有著怒氣:“你們大漢人從來便是自以為是,將他人視為螻蟻,隨意踐踏……”話聲逐漸低了下去,消散於風中。

慕容襄有些詫異,聽那語氣,竟是將所有大漢人都罵了進去,仿佛他便是那個被踐踏的人,她轉向已退至身邊的阮慎言:“難道這個什麼殷藍衣不是大漢人嗎?”

阮慎言搖了搖頭,神情戒備:“這別離宮地處大漢與銀涼國的邊境地帶,自成一派,兩不相屬,游離於朝廷與江湖之外,所有門徒,卻都是些為世人所不屑之人!至於宮主殷藍衣,幾乎沒人見過其真面目!”

“別離宮?很奇怪的名字,不知事做什麼的?”她有點好奇。

身旁之人尚未答覆,那個聲音又自響起:“我聽說你是從天而降的神子,有人愛,也有人恨,竟是不知道我別離宮是做什麼的嗎?”那人輕笑一陣,幽幽說道:“收人錢財,與人消災……”

身邊的阮慎言說了一句:“殺手組織!”

忽覺一陣風來,四周枝葉翻飛,隱約有著異香侵來,但見不遠處紛紛揚揚,雪白片片,晶瑩點點,自空中飄落,越來越近,竟是向他們方向襲來。

那別離宮主殷藍衣,終於出手了!

慕容襄揉了揉眼,有些不相信,她真的看見了漫天雪花,天哪,這世上竟真的有六月飛雪!真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

漫天飛舞的雪花之中,數名銀衣人擁著一名素白衣衫的面具男子緩緩行來,那男子手指沾了雪花,隨意彈去,所到之處,人馬盡數倒下。

慕容襄被阮慎言和黑衣首領擋在身後,只瞧了個大概,很是著急,正欲將兩人的肩膀掰開看去,卻見那黑衣首領摘下手臂上的一片雪花,低叫了一聲:“原來是雪花有毒!”說著,和阮慎言一起,軟軟倒了下去。

她捂住嘴巴,止住口中的驚呼,但見一時之間,除了自己,其他人等盡數倒下,便是一動不動了。

面具男子歎息一聲,走了過來:“這些人因你而死,留下你一個人,想必也是寂寞的,我且送你一程吧,免你在這世上孤單。唉,孤單的滋味,卻是不好受的……”

慕容襄一咬牙,滑下馬車,直直佇立,面對著那漸漸走近的人影:“你收了誰的銀子,奉了誰的命令來殺我?我要知道真相,不想死不瞑目!”

“我只收銀子,對雇主的身份沒有興趣。不過,你這條命,倒是很值錢。”那人走得近了,一張面具罩住臉龐,那面具,那面具竟然是一個丘比特的模樣!

慕容襄一聲驚叫,目瞪口呆。

六月飛雪,愛神丘比特……亂了,亂了,世界全亂了!

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來,離得越近,面上疑惑越深,眼前這人的模樣,竟是,竟是……老天,他差一點就準備殺了她!好在只用到雪舞九天,就算傷到她,也是有法可解,要不然,這十幾年的等待,十幾年的相思……

“月神!我的月神!”眼前人影一晃,他已來到她面前,俯身下去,抱住她腳下的鞋子,深深吻去。

慕容襄低叫一聲,退後一聲,慌忙手腳回來:“你幹什麼!”

他抬起頭來,眼光上移,見得她平坦的胸部,忽地一愣,隨著站了起來,抓住她的手不住搖晃,厲聲說道:“你、你不是月神!你是誰,怎麼和她長得一摸一樣?”

慕容襄辛苦掙扎一陣,仍是擺脫不了,一時大急,低頭下去,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饒是他武功再高,這一口咬下去,總是皮開肉裂,鮮血淋漓。

他吃痛哼了一聲,一指點向她的後頸,慕容襄頓時頭暈目眩,昏倒在他懷裡。

這一昏,也不知昏了多少時候,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一天半日,也許更久……

昏睡中,仿佛有兩名男子在她耳畔說著話,那聲音一個妖魅,一個輕柔,有些耳熟,卻都是之前聽到過的嗓音:

“你的傷好些沒有?”這是那個輕柔的嗓音。

“多謝你給我運功療治,已經沒有大礙了。”妖魅的聲音響起:“沒想到他內力如此了得,竟然能破了我的天魔音!”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他哪裡有什麼內力,只是以精妙琴聲與你對峙,你那笛音專門對付內力強勁的對手,對他卻是絲毫不起作用,反而為他的琴聲所抑制,你其實是傷在你自己笛音的反噬之力上面,與他卻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即使如此,他能彈出這樣一曲,已是我生平僅見了!如此年輕廋弱的少年,怎麼能夠彈出如此滿含禪意的曲子!實在讓人費解……對了,你還是認為他就是你一直等待的月神嗎?”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你不知道,他和畫上的月神簡直一摸一樣,只除了性別和年齡!”

“那還等什麼?扯開他的衣衫,一看便知!”

“不行!月神,我的女神,怎麼可以如此褻瀆?我會等他醒來,等了這麼多年,這一小會,再是心急如焚,也是要等下去的!”

……

哦,好在那個人,他會等自己醒來,不至於在她昏睡之時,脫去她的衣衫查實!她放了心,又深深陷入黑暗之中。

又不知過了多久,慕容襄手指一動,眼皮微顫,幽幽醒轉,發現已是在一處陌生而溫暖的地方,床榻柔軟,熏香欲醉。

身子軟綿綿的,不能動彈,但心裡卻是有了一絲清明,這,是在哪裡?

她嘴唇張了張,發出一聲暗啞。

床邊久候的面具男子急急撲了過來,湊到她面前:“你醒了?”那聲音,竟是滿含著焦急與關心,多年的等待,滿腹的相思,便化為這樣短短的三個字,字字糾結,字字傾情!

“我,我要喝水……”她蹙眉,喉嚨有些發幹,原本低沉的嗓音更顯沙啞。

旁邊有人遞上水杯來,男子摒退旁人,自己端了過來,將她稍微扶起,頭靠在他身上,把水喂到他唇邊。

慕容襄抿了一點,水溫正好,再貪婪咽下一大口,感覺身上有了一絲力氣。

“我是殷藍衣。”男子輕聲說道,視線黏住她的頸部,那裡,不知什麼時候,高束的衣領微微敞開,露出一小截潔白的肌膚,再往下,已是衣衫遮住,能夠想像的柔滑如絲……

慕容襄尚不自如,只側頭看著他臉上的面具,櫻唇微啟,有些疑惑地吐出三個字:“丘比特?”

她卻不知,這簡單的三個字,仿佛天外傳來的神旨,引得男子渾身一震,心中便如萬馬奔騰,長手一撈,將她攬入懷中,身子顫動,欣喜若狂:“月神!你是我的月神!你的確是我的月神!”

慕容襄吃了一驚,忙伸手去推他,口中嚷著:“你做什麼啊,快放開我!什麼日神月神,你弄錯了吧!”男子陌生的氣息弄得她心神紊亂,此時此刻,她倒是有些留戀風禦庭那個清新溫暖的懷抱……

“這個面具,全天下只你一人才認得……”男子將她稍微鬆開一點,一隻大手仍是扣住她的纖腰,另一隻手指著一旁的牆壁:“再說,有圖為證,你還不承認嗎?”

她順著男子的手指看去,但見對面牆上的帷幕拉開,儼然是一副巨型油畫,一名女子背負金色弓箭,立于山林之間,長髮垂肩,眼神堅毅,一身露肩且無袖的月白色衣衫,將美好的身軀緊緊包裹,在淡淡的月光籠罩下,顯得既清純又性感,那面容竟和自己幾乎一摸一樣,唯一的不同,便是畫中女子年紀稍長,應該是再過幾年之後的自己!

呆呆望著那繽紛的色彩,熟悉的手法,慕容襄淚如雨下,心神俱裂,張口喊出:“韓銘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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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9 20:20:59
第三十三章 天書奇譚

哥哥擅長繪畫,尤其是油畫!

是哥哥,哥哥來了,他終於來找她了!

“他在哪裡?他在哪裡?”慕容襄又哭又笑的,拉著殷藍衣的衣袖,不住的喊著:“帶我去見他!求你了,帶我去見他!“那梨花帶雨的小臉上,滿是哀求懇切,任誰見了都是心生憐惜。

“你說的是那位神仙哥哥啊,他早就走啦,走了二十多年了啊!”殷藍衣見她聞言頓時呆住,有些不忍,卻仍舊硬起心腸,實話實說道:“這幅畫,便是他走之前,畫了留在宮中的。。。。。。”

“你騙我。。。。。。”她搖著頭,不能相信,怎麼可能,哥哥怎麼可能就這樣走了?

殷藍衣見她不信自己,著急的說道:“你是我的月神啊,我怎麼會騙你呢?他說他還要回天上,他是真的走了!”

回天上?對啊,哥哥是死神,是必須回天上繼續司職的,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慕容襄撐著身子下了床,在殷藍衣的攙扶下走到油畫跟前,伸手過去,輕輕撫摩著柔美的畫面,看著那熟悉的繪畫風格,心中已經篤定,那畫畫之人,便是死神哥哥,韓銘宇!

哦,哥哥,既然來了,為什麼不等見面,又急著離開?走了二十多年了,又是怎麼回事?

她抹了抹眼淚,打起精神,轉頭說道:“快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把他的事情統統告訴我!”

殷藍衣拉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尋了個凳子挨著落了座,思索一陣後緩緩地說道:“月神,我不騙你,那位神仙哥哥的故事,從頭到尾,我都覺得像是在做夢,要不是他留下的這些東西,我真覺得自己仍舊是待在夢境之中。。。。。。”

“二十多年前,大概是我五、六歲的時候,這別離宮只是一個小小的門派,還沒有什麼名氣,經常有人上門來挑戰,前去應戰的人時勝時敗,前一任宮主,也就是我爹爹,在與對方比試的時候,不小心傷了對方,結下樑子,怕孳生事端,當天夜裡,收拾了包袱,想帶著我悄悄的離開。正當走到門口,卻突然聽到有人在敲門。。。。。。”

“敲門的人,是一名非常年輕俊美的男子,衣著打扮非常怪異,言行舉止也十分特別。他只說他本是來找人的,不料迷了路,沒弄對時間,走錯了地方,想在我們這裡歇歇腳,聽說我們要出去避難,便大力挽留,說是他可以幫我們對付強敵,條件便是要我們給他提供一個地方,他可以住上一段時間,安心思考問題,想出解決的辦法。爹爹想著東躲西藏的也很是辛苦,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答應了,沒想到,他真的十分厲害,幫我們毫不費勁的勝了強敵,爹爹十分歡喜,便留他長住了下來。”

“這一住,便是一年多,在此期間,他給我們找來了一些奇書異經,武功秘笈,幫助別離宮建宮定規,廣招門徒,開枝散葉,名聲遠播。他上懂天文地理,下知地理,無所不能,沒有一個人不佩服他,爹爹也一直希望將宮主之位禪讓於他,但他總是拒絕,並說他只是來這裡找人,找不到總是要走的,只是在臨走前衛所尋之人做些安排罷了!”

“終於有一天,他說時辰快到了,不顧眾人勸阻,十日之內一定要離開,並找來一些奇怪的事物,塗塗抹抹,作了這幅畫,說畫中的女子,叫做月神,便是他要找的人,讓我立下重誓,如若他日遇見,不論如何,別離宮定當盡全力相攜相助;並說就算月神容貌有所變化也不會影響相認,因為普天之下,只有月神一人識得他製作的這個面具。於是,從那時開始,我每次出宮,必是帶此面具。。。。。。”說到最後一句,面具下的臉頰微微發紅,那時他才幾歲?尋她的信念已執著如此,情根深種,竟不自知。。。。。。

見他忽然失了聲音,慕容襄皺起好看的黛眉,問道:“他是怎麼走的?從哪裡走的?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嗎?”

殷藍衣回過神來,答道:“我一直喚他神仙哥哥,與他感情甚好,一再追問,他只說他某日一早便走,不再回來。我捨不得他走,便求了爹爹,在他的飲水裡下了令人昏睡的藥物,然後以牛皮索綁在床上,爹爹和我親自守著,先強行留住,再慢慢的想法哀求他留下,我們只在椅子上打了個盹,不想一覺醒來,床上物事依舊,只人已不在,憑空消失一般。那屋外數十名精壯門徒輪流守候,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他究竟從哪裡走的,去了哪裡,沒有人能知道。。。。。。只是。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再也沒回來過!”

慕容襄凝神思索,將他說說的字字句句拼湊起來,心中有些清楚,又不甚明白。

殷藍衣看著她一臉困惑的樣子,立了起來,轉身離去。

過了一會兒,他抱了一個精緻的紅漆箱子走了回來,用鑰匙開了箱子上的銀鎖,從中取出一卷布樣物事,遞到她手裡:“這是神仙哥哥留給你的,他說這是異世天書,其中古怪,只有月神才懂!”起初他還不信,橫看豎觀,水浸火烤,苦心鑽研二十年,亦是一無所獲,這,真的是天書嗎?

慕容襄面露驚奇,接了過來,打開一看,不由得啼笑皆非,又遭離別的苦悶心情也淡了很多,只見那布樣之上竟是寫滿了英文之母,圓潤流暢,依稀是哥哥的筆跡:

親愛的丫頭:

我回去之後,想你不能自持,等法力稍微恢復,便到這個朝代來找你。

不料因為法力不夠的原因,竟然去錯了時間和地方,等明白過來,已經是回歸天庭的期限到了。

無奈之下,盡我所能,給你做了一些安排,希望你以後會看到,會用上。

但願殷藍衣能夠找到你,憑面具與畫像與你相認。他資質不壞,在我的影響下,奉你為神明,衷心不二,你可以放心任用。

好久不曾摸毛筆了,手都生了,好歹完成了一副,那是我從水晶球裡依稀看到的樣子,也許與你現在的年齡不符,你湊合著看吧。

另外有個小禮物送給你,以作防身,不到緊要關頭,絕不能輕易使用!

一定要保重,我會想盡辦法,再來找你!

哥哥留字

殷藍衣見她捧著布卷,翻來覆去,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心中了然,神仙哥哥沒騙他,原來月神是真的能看懂這天書!

慕容襄一字一句地念著,撫摩著,雖然哥哥與自己這回生生錯過,心中莫大遺憾,但是看了這封信,又升騰起無盡的希望,畢竟哥哥一直想著她,也來找過她了,但他也說了一定會再來的,那麼,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重自己,繼續等待重逢的那一天!

“給哦!“她擦乾眼淚,朝他伸出手來。

殷藍衣只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又從箱子裡取出了一樣以白帕包裹的物事遞了過去。

慕容襄打開寫滿了字跡的白帕,一瞥之下,啊地一聲叫喊,嘴巴張得大大的,半天都合不上。

這個哥哥,真是個天才!

裡面居然是一把小巧玲瓏、構造精密的掌中寶手槍,以及六枚金色子彈!

天哪,哥哥居然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把手槍給她!

那白帕上詳細的記載了手槍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並一再叮囑她千萬小心。

慕容襄依照那白帕上的字句,裝彈上膛,朝天虛射了兩下,那異樣的滿足感令她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哦,哥哥,他為了她,,真是用心良苦,費盡心思了!

她含笑的取下子彈,一切還原,抬起頭來,拉住他的肩膀,有些忘情:“你快給我說說,他那一年多是怎麼過的?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他,過得好不好。。。。。。“

“他喜歡出宮去,總是獨來獨往,我那個時候還小,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做些什麼,但是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經常對著天空發呆,口中喃喃自語。。。。。。後來長大了,才逐漸明白,這種滋味叫做寂寞。。。。。。“

“哥哥。。。。。。“慕容襄低低喊了一聲,珠淚滴落,我見猶憐。

殷藍衣身形一震,不由自主,將她攬入懷中,溫言安慰。

那一聲“哥哥”聲音雖低,卻被他聽得分明,心中的喜悅在逐漸擴大,剛才她問起神仙哥哥的事情,他有意無意的隱瞞了一點,那就是自從那幅畫像畫好之後,神仙哥哥就是每日望著畫中的女子發呆,直到離去。

而後,在畫前發呆的物件,換成了自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卻原來,神仙哥哥不是她的情侶,只是她的親人!

慕容襄倚著他,垂淚半晌,心思漸漸地平靜下來。

眼光瞥見他的面具,不覺地失笑,低低說道:“這個面具,你還打算戴多久啊?”

殷藍衣並無遲疑,伸出手來,手指扣住面具低端,緩緩地,堅定地揭開。

慕容襄一見之下,眼睛發光,口中低呼一聲:“你,好漂亮!“

眼前的男子,深目碧眼,鼻樑高挺,輪廓深刻,膚色白皙,竟是一個混血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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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落花有意

殷藍衣摸了下自己的臉龐,迎著她的目光,有些忐忑不安:“我的娘親是夷族女子。。。。。。”從小就知道自己與別的小孩長得不一樣,正是因為如此,爹爹才帶他到這大漢邊境上的山谷之中來居住。。。。。。

“難怪,長這麼漂亮,尤其是你的眼睛,像一潭碧綠的湖水。。。。。。”慕容襄目光坦誠,毫不掩飾地對他容貌的讚美。

“月神。。。。。。”他心中歡喜,又想去牽她的手。

慕容襄瞥見他手上的一處細碎疤痕,依稀記得是那日在林子外面被自己咬的,猛然想起他以漫天雪花制服眾人的情景,將手飛快地收了回來,環顧四周,微微蹙眉:“我的家人和朋友們呢?你把他們怎麼了?”

他見她忽然神情冷淡,有些愕然,好半天才歉意地說道:“他們中了我別離宮的獨門暗器——雪舞九天,本是無藥可解,因為你的原因,我會以自身的功力為他們療治,只是費些時日,才能痊癒。。。。。。”

“要多長時間?”

“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慕容襄瞪他一眼,厲聲說道:“你用那雪花傷人的時候,怎麼不連我一起啊,我才是你的目標呢,卻連累這麼多無辜的人!還有,那山村農家的夫婦倆,卻礙你們什麼事了,犯得著雙雙斃命嗎?這兇狠殘暴的本事,難道是我哥哥教你的嗎?”

殷藍衣聞言一驚,面色發白:“起初不知是你,只想著收了雇主的重金,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後來驟然看見你的容貌,才及時收手。。。。。。確是我的不是,所有過錯,我願受月神的一切懲罰!”他想了想,又說道:“那農家夫婦的死,跟別離宮並無關係,應是那雇主另外派的人手。。。。。。”

慕容襄面色緩和了些,疑惑地問道:“那雇主是誰?”

殷藍衣眉頭微皺:“對方付了一萬兩黃金,只說是要取南棠慕容襄的性命,其他並無多言。按照規矩,我們收了錢財,替人消災,對於雇主的一切,並不予打聽,實是絲毫不知!”

見他面色甚是不安,慕容襄也不再為難他,擺了擺手,說道:“好了,我不怪你,你把人給我治好便是!不過這雇主的身份,你務必要加派人手,幫我查明,我幼時也曾遇到過被人追殺,不知與這回是否是同一人在幕後主使?看這情形,只怕並未了結,將來不定哪天還有新的禍事。”

“我已經派人去暗中調查那雇主的身份,月神放心,只要別離宮存在一天,就不會讓人傷害到月神!”

她點了點頭,跳了起來:“先帶我去看看他們吧!”

殷藍衣沒有推脫,依言帶她出了房門。

這別離宮是位於大漢與銀涼交界的一處山谷之中,占地甚廣,建築高大,稱為宮殿也不足為過,路上遇見三三兩兩門徒,見得殷藍衣,都是恭敬有加。

兩人穿過一片園林,來到一間緊閉房門的屋前。

他過去敲了門,有人從裡面打開,卻是一名書生模樣的人,生得倒是年輕俊秀,只是眼睛細長,微微上挑,顯出幾分邪魅來。

那人先看到殷藍衣,吃了一驚:“你怎麼不戴面具?”

殷藍衣愉悅的答道:“我已找到月神,不用再戴面具了!”

那人哦了一聲,再一見慕容襄,又是一怔,上下打量著,饒有興趣的說道:“你就是藍衣口中念念不忘的月神?”

她聽出了聲音,想起那日他玉笛吹出的魔音,又氣惱他現時頗不正經的目光,輕笑一聲,有心提起那日以琴聲破他笛音的事情:“公子音律造詣很高,一支玉笛即可抑人心神,致人瘋狂,慕容襄很是好奇,改天再專門討教!”

“你。。。。。。”那書生想起斷裂的玉笛,神情恨恨不平。

殷藍衣呵呵笑著:“好了,好了,不打不相識,都是一家人。來,我來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的好友,玉笛書生燕無痕。”他又對那燕無痕說道:“不錯,她就是我的月神!”

什麼他的月神!這人說話好生狂妄,比起那一見面就抱著自己策馬狂奔的冷君毅還要霸道!

慕容襄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撇開兩人,徑直走了進去。

屋子很是寬敞,軟榻之上,整整齊齊,躺了十幾個人,除可她身邊的幾人之外,黑衣人連那首領在內,也在其中。

她走近仔細看了看,每一個人都是面色無異,呼吸也是有的,脈搏也算正常,只是一時昏迷不醒。

“我要你救治他們全部!“她轉過身來,,朝站在門口的殷藍衣說道,斬釘截鐵。

“好。“殷藍衣沒有半分猶豫。

一旁的燕無痕趕緊拉住他,小聲說道:“你瘋了啊,那雪舞九天本來就是無藥可治的,唯一的辦法就是你耗盡自身內力。。。。。。但是這麼多人,你的身體恐怕三五年都難以恢復!“

殷藍衣看了看不遠處那個纖細的身影,悠悠說道:“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燕無痕暗自歎了口氣,心道,瞧見兩人方才的說話和神情,實在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慕容襄看了又看,這才隨殷藍衣回去。

回了原先的屋子,尚未坐下,慕容襄忽又想起一事,面上一紅,問道:“你這別離宮,有沒有女眷?”

殷藍衣卻是誤會了,不假思索,坦然表白道:“我對於月神之外的女子,從來就沒有動過任何心思,藍衣這二十八年來,並無家眷,一直是孤身一人!“

慕容襄輕咳了兩聲,神色扭捏,心想這人說話怎麼這樣直率,竟把自己弄得無言以對!

殷藍衣見她面色有異,仔細端詳,這才發現她髮絲淩亂,衣衫褶皺,頗有些坐立不安,不由得心中一動,當即說道:“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來!”

慕容襄應了一聲,將那手槍握在手裡隨意把玩,消化著方才的對話,心中逐漸釋然。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房門打開,進來兩名丫鬟模樣的女子。

“奴婢來伺候公子沐浴更衣,請公子隨奴婢去得浴室。。。。。。”

慕容襄正有此意,毫不猶豫起了身,跟著她們轉到裡屋,一進門,又是吃驚不小。

屋中是一個方正的浴池,微微冒著熱氣,隱約有著藥草香,一旁擺著趕緊的衣物。

“奴婢來伺候公子寬衣。”一名丫鬟走了過來,面色有些羞赧,另一名待在原地沒動,只掩了嘴笑。

慕容襄趕緊擺了擺手:“男女有別,實在是不妥。你們都出去吧,我自己來!”

“公子,主人會怪我們的,還是我們來吧!”

“我有怪癖,沐浴不喜有人在旁邊。你們還是下去吧!”

兩名丫鬟勸說不過,只得退了出去。

慕容襄過去檢查了房門,確無異狀,這才放下心來,解開髮鬢,垂下一頭青絲,又脫了身上的衣衫,慢慢下了浴池。

盛夏時節,泡在溫溫潤潤的藥水裡,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真是愜意。

但是人生地不熟,又沒有小綠在身邊,她也不敢逗留太久,稍微泡了泡,便草草地洗了下頭髮和身子,從池裡起了身。

正欲穿衣之時,才發現那束胸的布帶,早已被汗水浸出痕跡,卻怎麼再用?

翻了下,池邊的衣物只是件白色女裝袍子,並無其他,該死,這袍子居然和畫像上的一模一樣,竟是露肩少袖,老天,她要怎麼出去見人?

呵呵,哥哥將她畫成月亮女神阿耳忒彌斯的模樣,多半是為了給她增加些神話色彩,加強對這別離宮眾的感召力罷了。沒想到這殷藍衣還真依照那式樣做了一件,而這樣的衣衫,放到這個朝代來,真真算是奇異服,怎麼穿得出去?這殷藍衣,他是故意的!

正難以決斷,外屋傳來男子的呼喚:

“月神!月神!你還在裡面沒有?妥當了沒有?”

是殷藍衣!

她手一抖,有些著急,趕緊答應著,胡亂將袍子套在身上,系上腰帶,把之前換下的衣物鞋子隨意抓成一團,赤足走了出去。

殷藍衣正含笑的站在屋內,見她出來,正要開口,不想一眼望過來,碧眼中色澤氤氳,聲音沙啞:“月神,你。。。。。。”

慕容襄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的確是香肩圓潤,手臂柔滑,一大片誘人的肌膚便給人瞧了去。

自己這個身子雖然因為年齡的原因,還稍顯青澀,但絕對是人間極品,瞧他此時那目瞪口呆的樣子,可以想像這衣衫穿在身上,在旁人看來,是多麼的引人遐思。。。。。。。

見他仍舊呆呆的望著自己,眼睛一眨不眨,慕容襄面色一沉,開口斥道:“哥哥難道沒給你說過嗎?月神是守護月亮的聖女,神聖不可侵犯,你這般無禮對我,卻算什麼!”

殷藍衣嚇了一跳,收斂心神,急急說道:“月神,你誤會了。。。。。。”

慕容襄看他一眼:“我誤會什麼了?”

他幾步走了過來,一輯在地,伏於她身下:“我答應過神仙哥哥,要幫他照顧月神,盡我所能幫助月神完成心願,這一點,我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但是,這二十多年來,我對月神的仰慕之情已是深入骨髓,不說是連根拔除,就是要我減少那麼以點點,也是絕不可能的!”他抬起頭來,手一揚,一把雪亮的匕首遞到慕容襄眼前:“如果月神對此不滿,請立時刺死藍衣,藍衣絕無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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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邊境戰事

這個殷藍衣很聰明啊,看起來不好控制。

跟聰明人說話,也不用拐彎抹角。

慕容襄揮開他手中的匕首,盯著那碧綠的眼眸,正色說道:“我可不需要你以死來表忠心,你是哥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記住,這個私人交情,是過硬的,沒得說的!”

“想必你聽過明月公子這個名號,我現在初初涉入江湖,將來可能還有很多大事要做,如果能夠得到別離宮的支持,那是再好不過;而別離宮的存在和發展,也需要有一個堅強的後臺,我與朝廷關係複雜,不說你也應該明白。”

“所以,于公於私,我們的合作,那是勢在必行,誰也阻擋不了的!不知宮主意下如何?”

殷藍衣眼眸中光芒閃動:“好,我都答應你,你要什麼,只管吩咐便是,我定當傾盡一切為你取來!但是,”他微微帶笑說道:“在月神面前,我不是什麼宮主,我只是殷藍衣。月神往後叫我藍衣便是。”

“好吧,藍衣。”

呵呵,哥哥,這就是他給她培養的人,這就是被人奉為神明的感覺,忠貞不二,毫無異心,她怎麼還是感覺怪怪的,絲毫沒有跟若塵在一起的輕鬆自在,就連阮慎言都比不上!

仿佛埋了一顆定時炸彈在身邊,竟生出一種自掘墳墓的感覺……

慕容襄甩了甩頭,揮去腦中的怪異想法,又自說道:“我想在這別離宮小住幾日,調養下身子,你要給我準備一間安靜的屋子,注意對外封鎖一切關於我的消息,別再讓人找到這裡來!”本來想讓他假傳消息出去,說自己已遭人毒手,屍骨無存,然後隱在暗處看看,到底是誰人歡喜誰人愁,借機查出幕後主使。但是,真是這樣的話,其他人還好,她最怕的是傳到慕容世家,那疼惜自己的祖母和爹娘,該是如何擔心落淚!只好作罷。

殷藍衣欣然應允:“這個不成問題,你就住這間屋子……”見她瞪著他,笑了笑,又說道:“我另有房間住的,不用擔心!”

慕容襄點點頭:“那就多謝了!”管他呢,這間屋子雙寬敞又大氣,還連有一個那麼舒適的浴池,既然他主動提出來讓給她,那她也就不客氣了。

“還有,我女扮男裝之事,須嚴守秘密,切勿再讓他人知曉!”

“那是自然。”

一切交代妥當,慕容襄也累了,打了哈欠說道:“好吧,我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等下叫人把我馬車上的衣物服飾送過來。”說著,朝那軟軟的大床走去。

殷藍衣見她拉了薄被倒床便睡,對自己並無防備,心中很是歡喜,躊躇半晌,才將房門輕輕的帶上,悄然離去。

慕容襄仍著男子的裝束,在這別離宮中一住便是半月有餘,殷藍衣早已向宮中眾人宣佈,慕容襄是尊貴客人,享有與宮主平等的地位與權力,是以她在宮中的生活十分自在,隨意行走遊玩,就連宮中禁地,也不例外。

說起這禁地,其實也就是類似于藏經閣一類的地方,當年死神哥哥來到這裡,幫助別離宮搜尋到許多奇書異經,對於別離宮後來能成為江湖上一等一的門派,確實是起到莫大的作用。

慕容襄沒有半點武功,對於武學秘笈並不在意,只是有些好奇那個雪舞九天的功夫,非要拉著殷藍衣給她當場示範不可。

殷藍衣當然不會拒絕,鑒於此是不傳之秘,摒退了旁人,只叫了燕無痕準備了些清水,自己朝一處空地當中一站,讓燕無痕將水緩緩撒出,雙手一伸,將空中的水霧盡數揉於掌中,再往外一翻,點點彈出,便是片片飛雪飄落,遂成雪舞九天。

“雪舞九天,這個名字真好!”慕容襄奔過來:“但是你明明用的是清水,最後怎麼會有毒呢?”

殷藍衣還沒回答,旁邊的燕無痕就哼了一聲,說道:“水無毒,雪亦無毒。說雪花有毒,那是無知之人自以為是!”

見她甚是不解,殷藍衣解釋道:“月神,你不懂武功,自然不會明白。這個功夫只是取了個巧,以漫天雪花來迷惑敵人,我不過是以雪花作暗器,打在敵人要害穴位之上,雪融為水,但寒氣已生生侵入,可傷人命……但是這個功夫,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是討不到半點好的!”

原來如此,並非他身懷異術,不過是內力高強而已。

慕容襄嘻嘻笑道:“真正的高手,不知世上哪些人可以算得上?請教下兩位,那雲山的劍絕先生吳仁清,是不是真正的高手呢?”

殷藍衣吃了一驚:“月神不是江湖中人,如何識得劍絕先生的名號?劍絕先生劍法天下第一,一身武藝出神入化,他老人家的聲名地位,便是和那行千年屹立的雲山一般!”

“我的朋友便是在他門下學藝,我當然知道。”原來若塵的師父這麼厲害啊,她心底生出莫大的驕傲。

“聽說劍絕先生性格乖張,行事怪僻,從不收徒,倒是沒聽說過他有徒弟呢!”燕無痕有些不信。

“有就是有,我騙你作甚!”慕容襄瞪他一眼,自顧自的走開,到那療傷室查看其他人的恢復情況去了。

殷藍衣摸著下巴,好笑道:“無痕,你們兩個一見面,總是有些針鋒相對。月神是女孩子,你怎麼不讓著她?”

“我怎麼沒讓著她,每次都是她主動與我為難的!”燕無痕冷哼一聲,指著慕容襄遠去的背影:“你看她一副男子裝扮,平板身材,說話也不含蓄,哪裡有半點女孩子的樣子?哼,一個黃毛丫頭,要不是那張臉確實是人間絕色……”說到這裡,話音漸消,他到底在氣什麼?氣她對他人無異,卻總是針對他為難他?氣她長了一張絕色容顏,勾人魂魄,卻毫不自知?氣她破了他的天魔笛音,反倒弄得他時時心魔孳生……

殷藍衣看他一眼,淡淡說道:“月神是我的。”

“我知道。”先機已失,怎怪他人?

殷藍衣不再言語,朝著慕容襄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只剩下燕無痕一個人立在原地,怔怔出神。

療傷室裡,仍是躺了一屋子的人。

“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醒來?”慕容襄問著,有些不耐。

“還要等幾日吧。”殷藍衣很是無奈,他為了救他們,最近數日都已經耗費了三成內力了,若是讓他們完全恢復,自己恐怕真如無痕所說的要當個三五年的廢人!這個話,卻怎麼好給月神說呢?

“這麼久啊?”慕容襄想到他就是那罪魁禍首,又忍不住恨他一眼。

殷藍衣一陣苦笑:“對不起,我會加快療治進程的。”

正說著,門口有人稟報:“宮主,我們在穀外抬回兩人,一死一傷,請宮主定奪!”

“是什麼人?”殷藍衣看著慕容襄,隨意一問,頭也沒抬。

“看那衣著服飾,應是銀涼國的軍士……”

慕容襄哦了一聲,隨即想到這別離宮已是大漢與銀涼國的邊境地帶,難道宮外有戰事不成?但是沒聽說大漢與銀涼國在交戰啊?上回在九峰山下聽冷君毅說過,最近幾年大漢邊境一直平安無虞,還說到換防不是嗎?

殷藍衣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月神有所不知,我別離宮是人分佈較廣,在蒙傲、銀涼和流夷等鄰國都安插有暗探,據探子來報,銀涼國庫空虛,早已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時有內亂,那相鄰的蒙傲國一直凱覦在心,最近聽說已經攻佔了銀涼幾座城鎮了!”

什麼?慕容襄皺起眉頭,蒙傲一直野心勃勃,但大漢與流夷地大物博,實力都不容小視,只銀涼一國,國力稍弱,幸好與大漢一直交好,那蒙傲也不便動作。這回,卻突然與銀涼為敵,怎麼回事?

唇亡齒寒,戰火燒到了大漢邊境,那軒轅皇帝怎會置之不理?蒙傲與大漢雖也相鄰,但其間隔著重重高山,銀涼地勢低平,則是蒙傲通向大漢的一條捷徑,若是銀涼亡國,那大漢的處暗也是相當的危險……

“藍衣,我想去看看。”她立了起來。

“來人,帶路!我與慕容公子一起去瞧瞧!”

慕容襄隨殷藍衣來到宮門不遠處的一處廂房,但見燕無痕已站在裡面,看見他們到來,點頭示意。

地上一具屍體已用白布蓋住,可能是剛死不久,尚未發出異樣氣味,饒是如此,慕容襄還是被那身下的點點血跡驚得一陣作嘔。

殷藍衣趕緊將她扶住:“若是檢查完畢,就將這屍體趕緊處理掉,把場地打掃乾淨,不留痕跡!”

“是!”有人將屍體抬了出去。

“死者是羽箭傷了要害,失血過多而死。”燕無痕看了看床上的那人,說道:“另一人是輕傷,各處掛了彩,但性命無憂。我已經上了點藥,你看看,要怎麼處置?”

“把他先弄醒吧,有些話,月神想當面問問他!”

燕無痕看了慕容襄一眼,走過去,扣住那人下巴,將其雙唇掰開,喂進一顆藥丸,然後在後頸穴位重重按下。

那人啊的一聲,手臂一抬,醒轉過來。

“你們是誰?”他呆了半晌,看著眼前的絕色少年,碧眼男子和邪魅書生,天啊,自己不是在戰場上突圍嗎?這又是來了哪裡?是西方極樂世界嗎?

“我們是救你之人。”慕容襄湊近他,這男子年齡不大,只十七八歲,臉上有些血污,尚看不清楚容貌,只依稀覺得五官倒是周正細緻。

男子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前,有些扭捏,傻傻的說道:“我、我是銀涼國一名小兵,正跟著將軍突圍,誰知中了敵軍埋伏,與隊伍走散了……”停滯一下,他又抬起頭來,雙手揮舞,欲要行禮:“多謝幾位恩人相救!”

慕容襄上前將他的手按住:“你身上有傷,先好好養著,不要多禮了!”

男子依言躺下,感激的望著她,眼中充滿了對生命的希冀。

出了屋子,慕容襄一聲不吭走在前面,殷藍衣與燕無痕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月神可有心事?”殷藍衣在身後說道。

慕容襄聞言轉身一笑:“沒什麼啊,我只是在想,那人對於他自己的身份,為什麼要撒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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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猶夢歸鄉

“他撒謊?為何如此肯定?”燕無痕憋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藍衣總是說她是月神,難道月神還會看面相,猜身份?

慕容襄呵呵笑道:“我之前在軍營之中待過幾日,發現士兵們因為帶年使用武器,又是握刀,又是拿搶的,手上都是有很厚的繭子,那少年剛才抓住我的手,掌心很是光滑細緻,只指尖有些薄繭,很顯然,那手不是握刀的,而是握筆的!”

“握笑?難道是營中的文官?”燕無痕猜測著。

“我聽帶他們回來的門徒說,當時尚有一些追兵,別外幾名士兵拼了性命護住這少年,從銀涼入了境,那些追兵見兩人已經過了界河,也就收兵回去了……如此看來,這少年的身份應該不是普通士兵那樣簡單!”殷藍衣又補充道。

慕容襄並不在意:“既然他不願告知真實身份,想必也是有自己的苦衷,我們也不必點破,他有傷,也沒地方去,便留他數日,先看看再說吧,你們覺得呢?”

兩人點頭稱是。

過了幾日,阮慎言等人仍是未醒,而救回來的那名少年是一天天好了起來。

少年自稱名叫祝大牛,是銀涼人氏,因為家中貧困而入伍,剛到軍營不久,就遇到兩國交戰,然後就鋒裡糊塗跟著其他士兵一起突圍出來,到了這山谷之外。

殷藍衣與燕無痕兩人因他身份有疑,也不願過多理睬。

慕容襄卻毫不忌諱,經常前去看望,詢問一些銀涼風土人情,他生了興趣,侃侃而談,她便滿面佩服,聽得那真是欣然神往。

那祝大牛與她年齡相仿,見她長相俊美,氣質出眾,說話溫和,並不若別離宮中其他人等一般冷若冰霜,心中自然不會排斥,有時隔得久些不見她來,心中竟是有些隱隱盼望。

又一日,慕容襄抱了琅琊古琴,去到祝大牛的住地。

“公子,你會彈琴?”祝大牛眼睛一亮。

“是啊,沒事彈著玩呢。”慕容襄將琴放於臺上,信手撥弄著,錚錚作響。

祝大牛聽得古琴聲動,音色甚是清幽不同,又驚又喜,立于台邊,一隻手輕輕扶摩那琴弦,另一隻手指微動,似在臨空彈奏。

慕容襄眼珠轉動,流光溢彩:“祝哥哥,原來你也會彈琴啊?演繹一曲給小弟聽聽,好不?”

“好……哦,好、好琴!”祝大牛看著她眼睛裡的神采,幾乎要答應下來,忽覺不對,搖頭說道:“我是個粗人,怎麼會彈琴,我是以前聽人家彈過,知道這種琴是有錢人家用的,一般人,象我這樣的出身,哪裡會彈奏呢!”

“是嗎?祝哥哥手指如此修長秀氣,不會彈琴,真是可惜了!”慕容襄微微一笑,雙手按在琴弦之上:“那我就獻醜彈個小曲給祝哥哥聽……”

聞聽她那那充滿磁性的嗓音,祝大牛腦袋裡暈乎乎,呐呐說著:“好,好,我聽著呢。”

慕容襄坐了下來,扶住琴身輕撥弦絲,細聽之後先是定了弦,再左手觸弦,如蜻蜓點水,右手同時彈出。

琴聲又起,其音清脆而高遠,有時若隱若現,有時輕盈活潑,又如天外之聲,隨那琴音,依稀可見日山深山坳,晨鐘驚飛鳥,林間溪水潺潺,山坡芳草青青,一幅田園春光圖。

祝大牛聽得臉上帶笑,陶醉不已,心曠神怡,想著慕容公子年紀輕輕,琴技真是出神入化啊。

慕容襄瞧見他的神情,冷然一笑,凝神彈奏,曲調逐漸消融。

琴音轉過一陣低沉,手法忽變,左手按弦,右手緩緩彈出,卻是如歌似訴,絲絲入扣,纏綿盡致,委婉多情,仿佛月色蒼涼,天地空曠,離別之意油然而生。

聽曲之人頓時呆住,聽得彈琴之人微微張口,低沉之聲唱起:

“如鉤月掛蒼天上,映木樓,照小窗。

遠山雲煙渺渺,近水碧波茫茫。

境外孑然遊子,隔山隔水相望。

相望,相望,淚眼無限惆悵。

木棉樹深風中唱,訴離情,話衷腸。

最憶故鄉草木,難忘慈母生養。

秋來梧桐葉落,銀涼兒女思鄉。

思鄉,思鄉,此情此意久長……”

琴聲越來越柔和,歌聲也越來越哀傷,曲調之中,卻是沒有灰暗,沒有絕望,只有思念,思念,還是思念……一時之間,房內屋外皆是寂靜無語,除了希望、憧憬、冥想、期待和思念之情久久地回蕩。

一曲終了,慕容襄立起身來,長歎一聲:“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祝大牛呆立半晌,終是淚流滿面,拜倒在地:“公子,恕朱允燁先前不敬,隱瞞身份,公子是神仙般的人物,洞悉世情,求公子助允燁回到昌都,與銀涼共存亡!”

屋外的殷藍衣與燕無痕聽得此言,暗自動容,昌都,是銀涼的都城;朱允燁,是銀涼的太子!

原想這祝大牛定是化名,不曾料到其身份竟是如此尊貴!

慕容襄上前一步,扶起朱允燁,轉頭叫道:“喂,你們兩個,躲在門外做什麼?還不趕緊進來!”

屋外的兩人對視一眼,無可奈何的走了進去。

“太子殿下,你不在昌都皇宮好好享福,卻跑到邊境上去做什麼?須知正值兩國交戰,那可是戰火硝煙,刀劍無眼啊!”殷藍衣一進屋,便冷笑道。

朱允燁見他說話甚是無禮,不由得挺直身子:“大膽!你……”突又想到自己現在正是寄人籬下,高亢的語調不知不覺地低了下去,氣焰頓消:“我原本是隨大將軍黃覺去邊境上的衛城巡視,不想遇到蒙傲軍隊裡應外合,在半路上實施偷襲,我們毫無防備,死傷慘重,黃將軍率軍突圍,我們被敵軍沖散了……”

“公子,求你!”他也不是傻子,逗留幾日,早已看出這宮主其實奉慕容襄為主子,於是轉向她,一臉哀求。

什麼,祝大牛竟是銀涼國的太子!

慕容襄吃了一驚,見他神色美悽楚,想到一國太子,竟是淪落到裝扮為普通士兵,粗裳布衣,隱姓埋名,遭人冷眼搶白也不敢造次,如此景象,實在是心下不忍,沉吟片刻,當下應允道:“好,我答應你!我陪你回銀涼去!”

“月神!”

“慕容公子!”

身旁兩人同時出聲反對。

“月神,不可!”殷藍衣急急說道:“現在銀涼已成戰場,兩國交戰,絕不是兒戲!”

燕無痕也隨聲附和,話聲尖銳:“真正的戰場,並不若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你莫要以為琴技高超,就可以如此膽大亡為!你不過一個贏弱……贏弱少年,去湊什麼熱鬧?那蒙傲軍隊彪悍強盛,就算能偷襲進入,到時又能如何全身而退?”

慕容襄瞥他一眼,很是不以為然,只朝著殷藍衣嫣然一笑:“有藍衣保護我,你就不必理會了!”數次大難不死,對於自己的神奇際遇,心裡倒有些飄飄然了,再說她剛剛得了寶貝,那個掌心雷手槍,正盼望著拿出來亮亮相呢。她相信自己的運氣,千軍萬馬,刀山火海,總是不怕的!

“藍衣!還不快勸住她!”燕無痕有些咬牙切齒,為什麼她總是那樣針對他,卻對藍衣和顏悅色?他卻不曾想到,慕容襄的性子就是吃軟不吃硬,自己與她如此這般,自然是吃虧的。

殷藍衣正為慕容襄的笑容心動不已,只茫然點頭,哪裡還顧得上他,只覺得此時此刻,便是萬丈深淵,只要她一發話,自己也會義無反顧縱身跑下去!

燕無痕見狀氣極,只說了句:“反正我是不去的!”冷哼一聲,拂抽離去。

慕容襄推了推朱允燁:“還不快謝謝宮主?”

朱允燁大喜,拱手作禮道:“公子與宮主大恩,沒齒難忘!”

殷藍衣看慕容襄一眼,歎道:“無痕等下多半會罵我不辨道理,主見全失,一味遷就於你……”其實無痕剛才那樣,也是擔心她的安危,但這個話,出於私心,卻是忍住不說的。

“對不起,藍衣,我是真的想去看看,我還沒見過戰爭……”慕容襄自知理虧,垂下頭來。是,她是比較莽撞了一些,但是想到銀涼境後,就是大漢,這心思,便是怎麼也安穩不下來。

戰爭爆發,生靈塗炭,爭霸的是君主,不論得天下,還是失天下,死傷的始終是普通士兵,受苦的始終是黎民百姓!

她既然已聞到硝煙的氣息,聽到蒙傲的馬蹄聲聲,哪有不去一探究竟的道理?那蒙傲到底實力有多強,她必須去見識見識!因為,她不是別人,她是明月公子,是將來輔助天子一統四方之人!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卻原來,很多的麻煩,很多的束縛,都是自己給自己找的!

“好了,既然決定要送太子歸國,總要作一番準備才是,最遲後天啟程吧。現在,先跟我去挑些身手好些的門徒!”殷藍衣見她一臉愁意,低頭詢問道:“無痕內傷剛愈,不宜動武,我留他在宮中,正好幫我打點宮中事務,順便照顧你的朋友們,你看如何?”

她抬頭笑笑:“好,藍衣,謝謝你!”

“還跟我客氣什麼?如果沒保護好你,我怕神仙哥哥哪日回來找我麻煩,他那身本事,我卻是敵不過的!”殷藍衣溫文說道,再看看望著古琴發呆的朱允燁:“太子,你下來好好想想,將銀涼現在的情況給我們詳細說一說,自己也好生準備。畢竟一入銀涼,便是刀口上舔血,我可只能顧上慕容公子,其餘一概不管的!”

“這是當然。”

見兩人正欲收琴離去,朱允燁趕緊問道:“公子,慢走,允燁心有疑問,請公子解惑!”

慕容襄轉頭回來:“請講!”

“公子方才所彈奏之曲,允燁身心癲狂,聞所未聞,但不知曲名是?”朱允燁不解的問道。

“思鄉……”慕容襄低語著,抬首望天,心之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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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掌  我非慕容

銀涼史書記載:

惠帝二十三年夏末,太子允燁隨大將軍黃覺同赴邊境衛城,督察佈防事宜,忽遇蒙傲軍隊來襲,強行攻城,受困城中,將軍護主突圍時中箭身亡,太子不知所蹤。

衛城駐軍激烈抵抗,殺敵數倍,盡數戰死。

城破,蒙傲軍隊殺入城中。

有投降之人,引蒙傲士兵,盡入富戶人家,先僅要錢財,後來便是無所不要;衛城女子素因美麗而聞名,不論老少,兵士成群爭搶,瘋狂辱之。

當夜,蒙傲軍隊遇城中義士抵抗,又有死傷,大怒之下,遂屠城三日。

次日起,城池變為屠場,到處皆是肢體殘缺之屍首。

男子被分成五十或更多一堆,以繩捆縛,長矛猛刺,即使撲倒在地者也不能倖免。

諸婦女長索系頸,累累如貫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滿地皆嬰兒,或稱馬蹄,或藉人足,肝腦塗地,泣聲盈野。

有人藏於垃圾堆裡,塗滿爛泥贓物,期以此躲開注意,蒙傲士兵不時以長矛猛刺,人如獸蠕動,血痕斑斑;又有人藏於屋內或地下,蒙傲士兵遂放火,或為火所噬,或戰兢奔至街上,亂棒打死。

之後,遇一卒至,衛城人不論多寡,皆垂首匍匐,引頸受刃,無一敢逃者。

三日之後,除少數淪為軍妓奴隸外,城中十萬百姓,幾無活口。

此奇恥大辱,史稱衛城之殤。

……

那和尚說起城中慘景,臉上驚魂未定,拉住殷藍衣,急急央求:“阿彌陀佛,小僧尚有幾名師兄弟,被逼為蒙傲士兵清掃戰場,處置屍體,一旦清理完畢,便是性命不保!先前很多人都是如此下場!求大俠開恩,救他們出來!”說著,伏在地上,不住磕頭。

先前那兩人聞言,也過來稟道:“回宮主,他所言應當不假,我等在那小屋之中,所見皆是赤裸屍體,其中以老人孩童為多,此等慘像,簡直駭人聽聞……”

殷藍衣蹙眉說道:“我這一趟,也看到了,那內河之中,全是屍體,河水已經染成血紅……衛城已成死城,蒙傲士兵皆已進駐城內,肆意掠奪,我等勢單力薄,就到此為止吧!太子,你先隨我們回去,回國之事,再從長計議!月神,你看如何?”

慕容襄尚未從那和尚所講述的慘劇中回過神來,好半天,才說道:“藍衣,我心裡難過,你來安排吧,我沒有意見。”

那和尚聽說朱允燁是銀涼太子,急忙過來拜倒,朱允燁伸手去扶人,兩人卻是抱頭痛哭起來。

慕容襄見狀,不禁握緊拳頭,眼裡隱隱有淚。

這就是死亡,這就是戰爭,人性相殘,導致一座城市的毀滅,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優勝劣汰,弱肉強食,成王敗寇,這是一個爭霸天下的過程!然而那些無辜百姓,他們何罪之有,卻是被侵略的鐵蹄踐踏在最底層!勝者,是炫耀,是稱雄,是掠奪;敗者,是屈辱,是流放,是臣服……然而烽煙過處,此刻,有誰,會去默默注視,那些被變為廢墟的城鎮,被燒焦的農田?雁去無痕,數年之後,又有誰,還依稀記得垂死者的厲厲哀嚎,平原上的森森白骨?

落後,當真就意味著挨打?

弱小,當真就只能投降受辱?

耳邊隱約聽到朱允燁的哭訴:“蒙傲士兵是人,我衛城百姓也是人,都是血肉之軀,都有爹娘妻兒,難道就因為我們是別國人,就因為我們不夠強大,就可以任意毀掉我們的家園,取走我們的生命嗎?”

她心中一慟,面向殷藍衣,眼中晶瑩欲滴,面容卻是堅定不移:“藍衣,我在此發誓,我慕容襄有生之年一定會窮我之力,強盛大漢,決不讓大漢子民也受這錐心之痛。”

殷藍衣一時呆住,但見眼前之人站在山嶺近處,長身玉立,一陣晨風拂來,惹得髮絲紛飛,那張柔弱的臉龐,散發出奪人的神采,只覺得儼然就是畫中女神降臨亂世,令得自己心如雷鳴,哦,月神,那是他的,也是這世間唯一的女神!

“快天亮了,我們趕快回去吧!”慕容襄抹去淚痕,見他目光呆滯望著自己,提醒道。

殷藍衣如夢初醒,傳令道:“原路退回!”

“我……我不走!”朱允燁挺直身子,過去抱住旁邊的樹幹,朝眾人哭喊道:“我是銀涼太子,我要回昌都,我要回父皇身邊去!我要留在銀涼,哪裡也不去!”

“你瘋了嗎?”慕容襄沉聲喝道:“現在不知衛城之後,情形又是如何?恐怕是越深入銀涼,就越糟糕……你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是一國太子,便更要學會忍辱負重!”

“國難當頭,我怎麼能扔下國民自己逃走……”他哭聲悲涼。

殷藍衣冷冷說道:“你的生死本來是與我無關的,不過是看在月神的份上,才予以收留,你走不走不要緊,但是如果惹來巡視的士兵,生出禍害,我便一掌斃了你!”

朱允燁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居於深宮,一直養尊處優,從未見過這等慘事,本來心中淒苦,聽到這般威脅,更是不能自持,拉了和尚的手,說道:“父皇的援軍一定就在附近了!走,我們回去找銀涼的軍隊,去解救那衛城之中的倖存百姓!”

說著,兩人撇開眾人,向著那衛城又急急走去,走出幾步,心急之下,竟撒足飛奔起來。

慕容襄一跺腳,急道:“你跟他說這些幹嘛,他不過是個孩子啊,這樣魯莽,非出事不可!還不快去追他回來!”

殷藍衣並不移步,只一揮手,兩名門徒便縱身追了出去。

“回來,快回來!”他們眼見就要跑到兩人身邊。

這時,城牆背後突然轉出幾名騎兵,遠遠望去身材很是魁梧,看那盔甲服飾,依稀是蒙傲士兵,正揮舞著長槍,朝平地上交纏的幾人飛馳而去!

慕容襄暗叫不好,一把拉住殷藍衣的衣袖:“藍衣,快去救他們!”

殷藍衣不為所動,只拉了她往來路而去。

“喂,你幹什麼?就算你對小朱子見死不救,那裡還有你的兄弟啊!”慕容襄狠狠甩開他的手,瞥見幾人已被騎兵團團圍住,更加著急。

“此地危險,我必須在你身邊!”殷藍衣頭也不回。

“殷藍衣!”慕容襄怒道:“我生平最討厭冷酷無情之人!你不要逼我討厭你!”

“月神!”殷藍衣見她對自己一臉冰霜,心中微微刺痛,原來愛著一個人,情緒便完全不是自己的,她喜,他便是同喜,她悲,他亦會更悲!

遠方傳來刀劍碰撞之聲,雙方已經開始動武,那朱允燁和那和尚不會武功,一味閃躲,甚是狼狽不堪,而別離宮兩人因為既要護住他們,又要抵抗對方的長槍,勉強招架,也很吃力。

那馬上之人的獰笑之聲,卻是不絕於耳。

慕容襄叫了一聲,便要向那交戰處沖去。

“好,月神。”殷藍衣拉回她,神情有些懊惱:“我去,你在這裡等我!”

他施展輕身功夫,飛馳而去,不知為何,心底隱隱有些擔憂,說不出什麼理由,只覺得自己離開她身邊,應是十分不妥,越往前去,這種感覺便越強烈。

慕容襄正盯著殷藍衣遠去的背影,忽然聽見身邊咚咚聲響,回過頭來,不禁大吃一驚,不知什麼時候,身邊的別離宮眾都已倒在地上,幾步之外,一名滿頭銀絲的老婆子黑衣黑裙,手持雙戟,正面朝自己,皺巴巴的臉上滿是訝然。

“老婆子方才在這界河下游,聽得有人自稱是慕容襄,黑小子,是不是你啊?”那老婆子開口問道,聲音很是沙啞。

慕容襄眼珠一轉,指著遠處已加入交戰的殷藍衣說道:“怎麼會?我只是個看熱鬧的,他才是慕容襄。”

方才自己只是低低說了一句,這老婆子隔了不知道多遠,都能聽清,明顯是身懷絕技,內力高強且怪異啊!對於自己的身份,當然不能承認的!

那老婆子呵呵笑道:“他是別離宮宮主,我倒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你這般一說,我倒是有些信了,反應如此敏捷,遇變神色自若,你不是慕容襄,還會是誰?”

慕容襄擺了擺手:“婆婆,我們好像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呢,你一出手就傷了我的朋友,我敬你是前輩,德高望重,也就不計較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別過吧!”

老婆子聞言,臉上笑容加深:“真是會說話,難怪那丫頭如此心儀于你,也罷,我老婆子就遂了她的心願,做個順水人情,把你帶回去送給她吧……”

慕容襄見她欺身過來,驚呼一聲:“你做什麼……”話未說完,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陣白霧襲來,頓時身子軟綿,昏厥過去。

殷藍衣遠遠瞥見這突然變故,心中大急,無奈身上各處皆是乾燥,沒有半點清水,那威力無比的雪舞九天,卻是是不出來,轉眼敵方又馳來數騎,刀劍糾纏,只得眼睜睜看著慕容襄被老婆子負在背上,飛快消失。

他心急如焚,雙手一陣舞動,奪了對方幾件兵器,催動內力,反擊回去,只聽得哎呦幾聲,刀劍皆中敵身,紛紛落下馬來。

那蒙傲騎兵見他轉身奔出,不假思索亮出弓箭,拉弓欲射。

殷藍衣已無視其他,使出全身內力,朝那老婆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月神!”他向天悲呼一聲,聲慟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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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俊俏阿哈

“我是草原的兒女,多少年前遠離了我的故鄉,

額吉的奶茶,仿佛在我身邊飄香,

阿布的馬頭琴,在耳邊不住地奏響,

哦……嘿……依耶……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鄉,

我在記憶力把你回想,

遼闊的草原,我的故鄉,

我在夢裡把你珍藏。

呦呵……嘿……依耶……

遼闊的草原我的故鄉,

我在夢裡把你珍藏……”

異族女子的歌聲,悠揚而又爽朗,仿佛濃郁飄香的美酒,卻又帶有特有的草原風情,從遠遠的山間雲上飄了過來,驚醒了沉睡中少年的美夢。

慕容襄坐了起來,神情有些恍惚,眼望四周,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頭上是圓形的天窗,四周是編壁布牆,屋內幾根柱子撐住頂棚,下面擺放著一些簡單的木作傢俱,尺寸略有些矮小,再看看自己衣衫除了髒些,衣扣儼然,倒是原封原樣,身下是後市的牛皮盒毛氈,身上披了一張薄毯……

她掀開毯子站了起來,走到跟前,這裡瞧瞧,那裡摸摸,有點不敢置信,自己不是被那老婆子弄昏了嗎,怎麼會出現在一個類似於蒙古包的地方?

拉開帳門口厚實的簾子,往外瞧了瞧,果然是茫茫大草原,氈房零星點綴,風吹草低,牛羊呈現。

這是什麼地方啊?

大漢,是中原地帶,水土豐盈;

銀涼,是一馬平川,農田密佈;

蒙傲,是大漠戈壁,黃沙漫天……

四國之中,只有雲山之外的流夷一國,才是草原遊牧民族!

難道這裡是流夷?

她竟然被人弄到流夷來了?

太混亂了,之前還冒險前往銀涼,現在卻身處流夷!

若是前世,出國是要坐飛機的,又是簽證又是護照;這個朝代可好,不費吹灰之力,就從這個國家到了那個國家,真是過足了出過癮!

她呆立半晌,垂下門簾,又走回來,一屁股坐了下去。

摸了摸臉上,指尖仍是數道黑痕,稍微有些寬心。

再一摸腰間,呀,嚇得頓時跳了起來。

糟了!她別在腰間的手槍,竟是不翼而飛了!

“我的寶貝啊,本想拿你娶戰場上顯顯威風的,不想卻被人給偷了……哎呀,你在我手裡是心肝寶貝,神兵利器,到了人家手裡卻是破銅爛鐵一堆啊!這該死的地方,一來就沒有好事……”她低聲咒駡著。

“哈哈哈,誰說我流夷是鬼地方啊?”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嗓音卻是粗獷而滄桑。

慕容襄循聲看去,門口進來一名男子,至少三四十歲,濃眉虯須,虎目有神,頭戴及耳皮帽,身穿淺藍高領寬袖長袍,腰間一條寬大的腰帶,腳蹬頂部上彎的牛皮靴,顯得精悍灑脫。

男子瞅見她的面容,有絲詫異:“不是說大漢男子生得很俊秀嗎。怎麼比我還黑?”

“你是誰?將我擄來的那老婆子到哪裡去了?我的東西掉了,正要向她討要呢!”慕容襄冷顏說道。

“老婆子?哦,你說格蘭額吉啊,她到山上接聖女去了,你就先待在我這裡,等她們回來。”男子仔細端詳著她的五官:“咦,你臉上是塗了什麼東西呢,怪不得這樣黑。”

慕容襄退後一步,避開他伸過來的大手:“你做什麼?”

男子雙手叉腰,呵呵笑道:“怕什麼,我又不是那草原上的風暴,不會吃了你的。”

“這草原上,經常有風暴嗎?”風暴?龍捲風?慕容襄忘了剛才的舉動,好奇問道。

“還好,雪山上的天神保佑,今年夏季已經快過完了,風暴還沒降臨。

慕容襄小聲嘀咕一句:“難得說,我記得也不止夏季,一年其他的時候也可能會遇到的……”

“你說什麼?”男子沒聽清楚,隨意問道。

“沒什麼。”慕容襄不想多說,眼光瞥見他手裡的一大堆物事:“這是什麼?”

男子指了指頭上的天空,答道:“這裡不比你們大漢,風沙大,夜裡也冷,這裡有套瘦小些的衣帽皮靴,你看看,合適不?”

慕容襄歡喜接過來,在身上比劃著:“謝謝你!我正好衣裳髒了呢。”

男子爽朗一笑:“不用謝我,這都是人家的心意,你可不要辜負人家。”他又看了看她的臉,轉身朝帳外走去:“我去叫人打些水來給你洗洗臉,這又黑又瘦的樣子,有人見了會心疼的……”

這人說話怎麼含含糊糊的啊,什麼叫人家的心意?什麼叫有人會心疼?她可不記得自己在草原上還結識有什麼朋友。

“唉,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是誰啊?”慕容襄捧著衣物喊道。

“我叫烏力罕!”他微微回頭。

屋裡喊?什麼怪名字啊!

慕容襄見他走了進去,不敢有絲毫耽擱,趕緊脫下身上的衣裳,換上那堆流夷的服飾。

袍子很寬大,用腰帶系好。

袖子長了些,挽起來就行。

衣領高聳,正合自己心意。

皮帽大了一點點,將頭髮束好戴上去,也還將就。

只是那靴子,確實大了太多……

聽得帳外已有人聲,她靈機一動,直接將穿了鞋的腳伸進靴子,哈哈,剛好合適!

帳簾一開,兩名侍女模樣的少女各自提了木桶走進來。

“請昂嘎洗臉!”少女將木桶放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睛又是驚奇,又是不解。

昂嘎?想必是少年公子一類的意思吧。

慕容襄想了想,也沒覺得這裡有太多危險,除了那古怪老婆子有些無禮之外,先前進來那中年男子倒是很有禮貌,於是正色問道:“你們這裡缺水不?”

兩名少女相互看看,有些不明所以,半晌才有一人訥訥說道:“我們的部落就緊挨著貝爾湖,打水很方便……”

慕容襄點了點頭,依言低身下去,從一隻木桶裡捧了誰,將臉頸和手上的炭灰盡數洗去,又在另一隻木桶裡清洗乾淨。

當她再次抬起頭來,兩名少女皆是驚呼一聲,雙眼放光。

“昂嘎長得真好看,像大漢皇廷裡那些畫上的人物一樣。”

“怪不得聖女眼光那麼高,都對昂嘎喜歡得要緊,這回聖女選阿哈,一定非昂嘎莫屬。”

少女不住用眼角瞟她,說笑著,面上半是歡喜,半是仰慕。

慕容襄用衣袖擦著臉上的水珠,聽得一臉迷糊,什麼聖女不聖女的?她還是第一次來這流夷啊,難道在昏迷的時候,被這裡的哪個姑娘看中了?可是她臉上抹了炭灰的,誰會看上一個黑炭小子呢。或者這裡的女子,就喜歡這種黝黑的膚色?哎呦,這只能怪有人眼光獨特,不能怪她風流倜儻啊!”

“阿哈是什麼?”她疑惑問道。

少女嘻嘻哈哈笑著,並不回答。

等到收拾了木桶出去,見他神情懵懂,才有一個人回頭說了句:“阿哈,就是情哥哥……”

慕容襄吃了一驚,接著一聲苦笑,狀況越來越混亂了,莫名其妙來到這陌生的國度,還成了人家口中念叨的情哥哥……她那般聰明的人,腦袋裡都成一灘糨糊了!

傍晚時分,有人送了一大盤食物來,慕容襄一看,一大塊烤熟的羊肉,還有一大碗奶茶。

她皺起眉頭,望著那送飯之人:“有沒有筷子?”

“筷子沒有,有這個。”烏力罕走進帳中,手裡握著一把鋒利的小刀,目光炯炯,對她清洗後的容貌實在驚豔:“呦,洗乾淨就對了嘛,這麼俊俏的小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我大漢人才濟濟,我只能算個次品,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

慕容襄也不客氣,從他手裡接了過來,盤腿坐下,用刀切下小塊羊肉,扔進嘴裡大口嚼起來:“嗯,真好吃。”羊肉烤的金黃,外酥裡嫩,香味濃郁,說好吃,倒是實話。

一連吃下好幾塊羊肉,沒有米飯,稍覺油膩,她端起那碗奶茶,雖是鹹的,也強自撐著,咕咕一口氣喝下獨自。

“這奶茶味道真好。”慕容襄抹了抹嘴巴,笑得心滿意足:“謝謝啦,烏力罕大叔。”

眼見這個流夷國衣著服飾跟蒙古族人也差不多,回憶了下前世看過蒙古族人飲食禮儀的書,於是依樣畫葫蘆,也不知做對沒有。

烏力罕看見她入座,下刀,切割和嚼食的一些列動作,很是熟練自然,而且對她大口吃肉喝茶和當即誇獎的舉動,心中也是歡喜不已,正要稱讚,忽又聽到她那一聲大叔,一時呆住。

他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好笑道:“這還是頭回聽到有人喊我大叔呢,難道我看起來象大叔嗎?”

哦?他不是大叔,那是什麼?

慕容襄上下打量著他:“你看起來四十歲不到啊,不叫大叔叫什麼,難道你的實際年齡還要老一些?”

“我剛剛過了二十三歲生辰……”烏力罕悶聲說道。

二十三歲?年紀輕輕,留那麼大把鬍子幹嘛?

“哦,你們流夷人比較顯老,怪不得我弄錯。”慕容襄咯咯笑道。

烏力罕瞪她一眼:“你多半是故意的,等聖女回來,我定讓她好好教訓你……”

“請問一下,這聖女和我有什麼關係?”這裡的人總是一再提到什麼勞什子聖女,再不說清楚,她真是跳進漓水也洗不清了。

烏力罕睜大眼睛看著她:“你和聖女是一對啊,用你們大漢的話來說,就叫做兩情相悅,難道,你現在想反悔嗎?”他緊皺眉頭,沉聲說道:“小子,告訴你,聖女是我們流夷雪山上的明珠,是我們流夷男子心目中的女神,你要是敢欺負她,我一定會在敖包祭祀上拿你來當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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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9 20:23:20
第四十章  同床共枕

“我與你們那聖女素不相識,說我跟她兩情相悅?”慕容襄起身站住,擺了擺手,冷笑道:“呵呵,絕無可能。”

“你……”烏力罕怒極跳起來,想也不想便朝她揮出拳頭。

面對那樣一張羊脂般的玉雪俊臉,幽深如水的眼眸,這握緊的拳頭,卻是停在半空,怎麼也揮不出去。

“我什麼?”慕容襄哼了一聲,說道:“流夷人真是有禮貌,無言以對,就要動武了嗎?”要不是她的寶貝不見了,此刻還不知是誰威脅誰呢。

烏力罕垂下手臂,恨恨說道:“我當你是朋友,你別不識好歹。都說大漢人狡猾善變,果然如此!”說著,手一甩,就要奪門而去。

“站住!”慕容襄卻是來了氣,奔過去,將他攔住:“你說清楚,我大漢何時招惹你了,說什麼大漢人狡猾善變,告訴你,這個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難道不是嗎?”烏力罕望著她因為生氣而漲紅的臉龐,心情卻是漸漸平靜下來:“我流夷與大漢邊境,並未禁止通商,但你們大漢商人,見利忘義,卻是時常拿些破損瓷器和陳舊綃綾,來換取我們草原上最好的牛羊和馬匹。說你們狡猾,一點都不過分。”

“商人重利,哪個國家都是如此,這個理由不充分,就算有幾個不法商人作惡,但畢竟是少數。絕大部分大漢商人還是良善行商,誠信經營的。我想不至於幾顆耗子屎,就把這個罪名扣在所有大漢百姓頭上吧。大漢與流夷僅雲山之隔,一衣帶水,睦鄰友好,這是千古不變的事實!”話雖如此,心中卻是對那些以次充好,欺壓外族的奸商一直罵了個遍,這臉,真是丟到國外去了。等回到大漢,她一定要全軒轅皇帝好好整治邊境貿易不可,屆時立規制定,殺一儆百,看哪個還敢作奸犯科!

“就算如此,那善變,也是事實。”烏力罕心裡有些佩服,這慕容小子口才真好,雖身在異國,勢單力薄,但對自己國家也是極力維護,是個硬骨頭,單是這一點,聖女沒看錯人,他自己也是十分喜歡的。

“善變?什麼叫善變?難道我先前臉上不慎沾了炭灰,後來又用水洗去,這個就叫善變嗎?又或者一個戲子,今日演老嫗,明朝演少婦,也叫善變嗎?再如初生嬰兒呱呱墜地,一天一個樣,一歲能走,歲半能言,三五歲即能與人爭辯,這也叫善變嗎……”慕容襄知道流夷人直率淳樸,說話不會轉彎抹角,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強詞奪理,有心賣弄一番。

“我問你,你們大漢一直與銀涼交好,大漢皇帝每逢壽辰,那朱家老頭還親自前往賀壽獻禮,兩國關係好得跟親兄弟一樣。這回蒙傲入侵銀涼,搶了那麼多財寶,殺了那麼多百姓,大漢竟是毫不理會,這不是善變是什麼?”烏力罕眼中光芒乍現。

“這個……”慕容襄皺起眉頭,不錯,這回蒙傲傲然入侵銀涼,據朱允燁所說,衛城早已鳴鏑燃煙示警,但到目前看來,大漢確實不曾施以援手,這軒轅皇帝是怎麼想的,她暫時也是猜不出來。

她抬起頭,正視眼前的虯須男子,他眼神深邃,身上似乎有一種不知名的力量,安詳而平和,引導她毫無芥蒂,就事論事,說出內心的想法:“一個國家的對外策略,一名統治者的治國思想,那不是一句簡單的支援與否就能夠解釋清楚的!”

“雖說唇亡齒寒,但是大漢天災連綿數年,方才災難過境,百廢待興,此時貿然出兵援助,我大喊又有勝算幾分?死傷幾何?且不說開戰的後果如何,就單是軍費開支,最是勞民傷財,百姓苦不堪言,戰火若是燒到大漢,難免不出現第二個甚至更多的衛城。”

“皇帝的心思,牽掛良多,隱晦難懂,也不需要你我這般的平民百姓去妄自猜測。但是,我以為,一個好的君王,他不應該只在純粹的戰事上面糾纏,而是心在天下……”

“心在天下?”烏力罕眼中色澤加深,幾成墨黑,“慕容,再說詳細一些,我想聽你的想法。”

慕容襄哈哈大笑:“假設我做了皇帝,那個時候,我自然會有更多的想法,但是現在,我只是個商人,站在一個商人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我唯一想到的便是,這世上,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永恆的利益?”烏力罕動容道:“你們大漢有句話叫做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今天真是領教了。聖女的眼光真是沒話說,我服氣了。不過慕容,你今年才多少歲啊?怎麼能說出這樣深刻的道理來?”

慕容襄掰起手指算了算,正經答道:“我今年三十九歲了,大漢男兒青春永駐,不像你們流夷人士那般顯老。”她兩世的年齡相加,當然有這麼多歲數。

“哈哈,慕容,跟你說話可真有意思。哈哈哈……”烏力罕又是一陣爽朗大笑。

慕容襄哼了一聲:“我說實話,總是沒人信的……”又看了他一眼,微微眯眼,“那個,烏力罕大哥,關於你的身份,你好像也沒有對我說實話。或者說,怪我沒有明確問你?”

“我的身份……你猜猜呢?”他玩味笑笑。

慕容襄搖了搖頭,走回氈房中心,扯下皮帽,鬆開腰帶,隨意往那皮氈上一躺,“那個什麼格蘭額吉把我迷昏之後,不知拖著我趕了多少天的路,弄得我頭昏眼花,腰酸背痛的,我要好好休息,可不想再動腦子了!管你是誰,大不了便是這流夷王子,又與我何干?”

心中卻是一動,有個小小的計畫,在逐漸成形……

唉,明日再說吧!

吃飽喝足了,就想睡覺,困啊!她閉上眼睛,漸漸沒了意識。

烏力罕看著那倒頭便沉沉睡去的少年,一時啼笑皆非。

剛才還和自己爭得唾沫亂飛,這會兒就睡得叫都叫不醒了,瞅見他單薄的身子,歎口氣走了過去,拖來旁邊的毯子,蓋在他身上。

無意瞥到少年仍舊高聳的領口,想著他一定睡不舒服吧,正要伸手去解,忽然又愣住,這些事情,何必需他自己來做?自己對那少年的關切也太多了吧,先前怕他不習慣手撕羊肉,特意取了小刀跟著來看;這會又親自給他蓋被,還想給他寬衣。

一定是受聖女影響,才心存仁念,一定是!

他走去帳邊,刻意壓低聲音,開口喚道:“巴圖!”

一名流夷少年進來行禮道:“二王子,請問有什麼吩咐?”

烏力罕看了看那邊睡得正香的慕容襄,低聲說道:“先將食物收走,稟告諾敏王妃,就說我今天要陪聖女的客人,就不回帳中歇息了。”

第二日早晨,慕容襄剛一睜眼,就看見一張特大號的笑臉伸到自己面前。

“啊……”她大叫一聲,坐了起來,指著他罵:“無賴!你自己沒地方睡嗎,怎麼可以跟我睡在一起?”

烏力罕手肘撐著身子,好笑道:“這裡本來就是我的地方啊,聖女怕你在別人帳中睡不好,特意安排在我這個又大又暖和的地方住。我這裡如此寬敞,足夠睡十個人了,又沒擠著你壓著你,你嚷什麼?再說,”看到她的臉微微發紅,他有絲詫異,停了下,又繼續說道:“你昨天夜裡還使勁摟著我不放,往我懷裡鑽呢!你的手冷得要命,還是我好心給你捂了半夜……”

慕容襄低叫一聲,只手扶住額頭,簡直有些不敢見人!

媽呀,她居然跟一個大男人同床共枕睡了一夜,一世英名啊,就這樣被毀了。

烏力罕大笑著,拉她起來:“你們大漢男子,做事情就是這樣扭扭捏捏嗎?”

慕容襄站起身來,甩開他的大手,淡淡說道:“我素來喜歡一個人睡,沒和他人同寢過,所以不太習慣,這是私人性格問題,不要扯到其他地方去。”

“是,是,我總是說不過你,算我錯了,好不?”烏力罕驚覺自己一向自持身份,如今居然對這個外族少年低聲下氣,逆來順受,不知是中了什麼邪了。這少年身上仿佛有著莫大的魔力,讓人不由自主想去親近,難道,他真如聖女所說,是那大漢人心中的神子降世?

慕容襄隨口說說,也沒真的氣惱,見他如此,也就不予為難。

這時,有人送來木桶裝的溫水,兩人各自梳洗了一番。

沒小綠在身邊,自己也漸漸習慣了。

慕容襄想著,理了理袍子,戴上皮帽,隨他一同走出帳去。

碧空如洗的藍天飄著朵朵白雲,在天底下,一碧千里而並不茫茫,到處翠色欲滴,輕輕流入雲際,真是美到了極致!

慕容襄深深呼吸一口,只覺得這裡的天比別處的更藍,空氣是那麼清新,天空是那麼明朗……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前世從沒到過草原,沒想到在這個朝代,居然可以到此一遊!

看起來,她的運氣實在不錯!

一路上,都有人佇立行禮,口中稱著:“二王子!”

哦,二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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