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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央央]明月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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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9 20:23:51
第四十一章  結拜安答

慕容襄看了他一眼,默默行路,也不說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倒是烏力罕自己忍不住,張口說道:“慕容,先前我沒給你說起我的身份,你沒覺得有什麼嗎……”

慕容襄揚起頭,朝他笑一笑:“什麼皇子太子一類,我遇得多了,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巴,也沒啥稀罕!怎麼,難道還要我給你磕頭不成?”

烏力罕見她得知自己身份,仍是面色如常,並無一般人的阿諛奉承,不知為何,心中卻很是歡喜。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一處低窪地帶,墾成數塊田地,零星種植了植物,只是長得有些稀稀拉拉的,有點難看。

慕容襄隨意一指,說道:“那個低窪地帶,以後有風暴的時候,就讓大家躲到這裡來,切勿站在高處!另外,屋前樹後,也是不錯的避風場地……”

“慕容,你們大漢也有風暴嗎?”烏力罕睜大眼睛,他怎麼如此確定?

“沒有,但是我就是知道!”慕容襄低頭去看那田間的植物。

哦,竟然是些水稻和油菜!這個烏力罕,倒不可小看了他!

烏力罕見她有些發呆,訕訕笑道:“這是從大漢那裡學回來的,沒弄得很好……”

慕容襄很是激動,握住他的手,大聲說道:“不,你做得很好!所謂取長補短,相互學習,方能共同進步提高!我回大漢之後,定當收集整理農田水利典籍,送與你研究。流夷土地肥沃,水草豐美,一定也能夠種出好莊稼來……”

“慕容,你當真願意將大漢寶貴的典籍送給我流夷?”烏力罕吃了一驚,這少年,真是一點不藏私啊,如此豪爽,有些不符合他商人的本性!

“如果是別人的著作,倒也罷了,但若是我自己整理所寫,送給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是朋友啊!”慕容襄嘻嘻笑著。

“你自己寫?”烏力罕已經快昏過去,天哪,他遇到一個什麼樣的少年啊!

“寫本書送人,好像也沒什麼吧?反正數百年後,民族融合,不分你我,肝膽相照,那是歷史的必然趨勢……”慕容襄喃喃自語道。

“隨帶再送你些詩詞歌賦,這是我的強項。”她又想起一事,趕緊補充道:“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所有典籍必須注明是大漢所出,雙方簽字畫押,並將此事載入流夷史冊!”萬一未曾按照自己所想的歷史軌跡來走,兩國最終還是各自為陣,那也不怕他的子孫屆時玩陰的,也去搶注些什麼“端午節”、“韓醫”一類的,反正有史冊為證,怕他作甚!

“那真是太好了!你說怎樣,便是怎樣!”烏力罕忘情擁住她的雙肩,雖不甚明白她之後所說的什麼簽字畫押事宜,卻仍是開心得大笑:“慕容,感謝雪山上的天神,把你帶到我們草原上來,給我們流夷帶來無盡的福份!”

“跟我來!”他拉了她的手,飛快往前方跑去。

“喂,你做什麼?我還沒吃早飯呢,沒力氣晨跑啊……”慕容襄大叫,這傢伙,不會是高興得有些瘋了吧?

她一路氣喘吁吁,隨他跑了不知多遠,方才停下。

“你……”慕容襄正要開罵,見著眼前的景色,立時怔住。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碧波萬頃的湖面,如一顆晶瑩的明珠鑲嵌在美麗的草原上,人在湖邊,只見水天一色,不由自主便要跪地膜拜她的博大與壯美!

“慕容,不如我們在貝爾湖邊結拜吧!”烏力罕面朝湖水,跪倒在地,轉頭看著她,誠摯問道:“你願意做我的安答嗎?”

慕容襄一愣之下,頓時大喜過望,拜倒在地。

“我,烏力罕!”烏力罕大聲說道。

“我,慕容襄!”她也不假思索接上。

“我們願在聖潔的貝爾湖畔,向著雪山上的天神起誓,結為安答,今生今世,相親相愛,關心扶持,不離不棄!”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

烏力罕從腰間取下一把鑲滿寶石的匕首,抽開刀鞘,頓時銀光閃閃:“慕容襄安答,這把銀刀是我小時候大汗賜給我的,我現在送給你,你要好好保藏,今後不論你到了哪裡,看著它,就如同見到我一般!”

慕容襄接了過來,大聲稱讚著,心裡卻想著,幸好是銀刀,不是金刀,應該沒啥特別的意義吧?

是啊,結拜為安答,是要互贈禮物的,她什麼東西都在別離宮放著呢,身無長物,卻回送他什麼好呢?

在身上各處摸了半天,總算摸到一顆圓圓的硬物,掏出來一看,卻是以前軒轅皇帝送她那箱珠寶之中的一顆夜明珠,她覺得有趣,帶在身邊好玩,順便照亮的。

“烏力罕安答,嘻嘻,我身上只有這個,希望你不要嫌棄,下次我回去再找個好東西與它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將珠子遞了過去。

烏力罕搖了搖頭:“慕容襄安答送給我的東西,我當然是喜歡得不得了,怎麼會嫌棄呢!不過,這明珠如果是送給聖女,則是更加合適,明珠?塔娜?哈哈哈……”

“不要就算了,又是那什麼聖女不聖女的,你煩不煩啊?”慕容襄伸手去奪。

烏力罕哈哈大笑,把夜明珠放入懷中,站了起來,順勢把她也拉了起來:“我們流夷人說話直率,沒那麼多心思,你不要介意啊。不過,今後做了我們草原的女婿,慕容襄安答,你可不能象現在這樣害羞了!”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她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對了,慕容襄安答,你的名字真是拗口啊,別說是其他人,就是我都叫不習慣!乾脆你再取個流夷名字吧,以後叫起來也方便些!”

流夷名字?也好,入鄉隨俗嘛。

她想了想,指著那頭頂的蒼穹:“我是從那裡來的,你看應該叫什麼啊?”

“騰格爾?好名字,真是好名字!”烏力罕呵呵笑道:“那我今後就叫你騰格爾安答了!”

媽呀,原來天空就是騰格爾啊,罪過,罪過!會不會有人告她侵犯姓名權啊?不過,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指不定誰告誰呢!反正她再怎樣,也是身處那個朝代之前,不是嗎?

她站在原地,一陣胡思亂想,直到烏力罕來拉她:“走吧,我們該回去用早飯了,等下我還要去檢查明日敖包祭祀的準備情況,你便同我一起去吧!”

慕容襄瞧見他高大魁梧的身材,粗獷的面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不覺生出異樣想法,這個安答,以後會不會有可能繼承流夷王位呢?管他呢,賭一把,反正自己也不會損失什麼!

心念一動,張口說道:“烏力罕安答,我們大漢人與人結拜還有一個習慣,就是將結拜的情形用紙筆記錄下來,以書為證,永不反悔!”

“大漢人真麻煩,怎麼那麼多規矩?”烏力罕有絲不耐,瞥見慕容襄一臉的堅持,趕緊說道:“好嘛,我答應還不行嗎?” 非〃凡?宣|宣?手〃打

“我是大漢人,你是流夷人,既然我們成了好安答,那麼大漢和流夷,也要做好兄弟是不是?烏力罕安答,你不會希望有一天大漢和流夷兵戎相見,我們在戰場上各自為其主,拼個你死我活吧?”她循循善誘。

“還說大漢人不狡猾?”他嘀咕一句,眼底閃過一道精芒,隨即爽朗笑道:“說吧,你究竟想怎樣?”

“呵呵,沒什麼,跟你簽訂一份盟約國協議,期限是一百年,你沒意見吧?”她笑得眉眼彎彎,象只迷人的小狐狸。

“我只是個王子,手中權利是有限的,你到時白費力氣的話,可不要怪我!”烏力罕提醒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讓我想想,這協議應該怎麼寫……”她沉吟著,背負雙手,自顧自走遠了。

烏力罕立在原地,望著她單薄但挺直的背影,不由得捏緊了拳頭,心中一陣激蕩,雪山上的天神啊,保佑自己吧,這樣一個獨特且完美的少年,一定要把他留在這遼闊美麗的大草原!

慕容襄哪裡知道他這些心思,方才剛拜了安答,想著自己跟幾國的皇子王孫都有著不淺的交情,心中很是得意,思索著那協定的內容,一路走著,也不曾停步,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幽靜地方。

哦?前方淺丘之上,竟是一座大小石塊累積起來的巨大石堆,形圓頂尖,上插碧綠柳枝,和一些五顏六色的幡旗,隨風翻飛,如手臂般向不遠處的她召喚著。

待得走近一看,下方還有一張寬大的祭案,案上擺放著貢奉禮物,都是些整羊、糧食、馬奶酒、磚茶、錢幣一類的物事。

“壘石像山,視之為神……”慕容襄摸著那人工壘砌的石堆,喃喃念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敖包嗎?”

“不錯,這就是敖包!”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背後幽幽響起:“明日便是流夷一年一度的敖包祭祀大典,大典之後,便要舉行男子三技,賽馬、射箭和摔跤,其中最優異者,將是聖女的阿哈候選人!”

啊,這聲音,有些耳熟,是擄她來此的老婆子!

慕容襄猛然回頭,厲聲喝道:“快還我的寶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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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敖包相會

“你那古怪東西不在我這裡,丫頭幫你收著呢,到時候你找她要去!”那老婆子一身流夷服飾,水紅色長袍,白髮盤起,與之前黑衣黑裙裝扮大不相同,仿佛年輕了許多。

“你們認錯人了吧?”慕容襄苦著一張臉:“我這是第一次到流夷啊,怎麼你們個個都像是認識了我很多年似的……”

“嘿嘿,過了今日,你自然就知道了!”那老婆子笑著說道:“不過,我看你身子單薄,那些比賽除了騎馬之外,射箭和摔跤你會不會啊?”

慕容襄哈哈大笑:“我連騎馬都不會呢,所以你們那個什麼聖女選阿哈,我自然被淘汰啦!”

老婆子看了看她:“塔娜丫頭也是個實心眼的人,她既然中意你,就不會想去選別人,好在是烏力罕來宣佈規則,方才你們不是拜了安答嗎,他又是與丫頭情同手足,到時候他自然會幫你的……”

話聲未落,只聽得一聲清嘯從對面半山腰遠遠傳來。

“丫頭在叫我了,你好自為之!”老婆子向她一抱拳,飛身離去。

慕容襄甩了甩頭,也懶得去想,循著那嫋嫋炊煙,慢慢踱了回去。

跟烏力罕一起用了早飯,她便將他拉回帳中,讓他叫人送來紙筆,洋洋灑灑寫下一頁,檢查一陣覺得無妨了,便又照著謄寫一份,交到烏力罕手裡:“快,簽字!”

“騰格爾安答,你……”烏力罕沒想到她當真弄出一份盟約國協議,一時啼笑皆非,再一細看,什麼“互不侵犯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干涉內政”,“適當開設通商口岸,設自由貿易區,允許自由貿易,兩國共同監管”,“肝膽相照,榮辱與共”,“平等互利,和平共處”……

看到最後,儼然寫著期限為一百年的字樣。

“為什麼是一百年?不是更短,或者更長?”他抬起頭來,疑惑問道。

慕容襄把筆遞到他手裡,笑道:“我只管一百年,一百年以後,我早就不知道在哪裡去了,到時候該怎樣就怎樣!反正就算被我弄得偏離了軌道,那歷史也可以以它強大的修正力去恢復原樣……”最後兩句說得聲音愈來愈小,幾不可聞。

見他還在猶豫,她推推他的肩膀,作勢去取腰間的銀刀:“你再不簽,我可就不認你作安答了!”

“好,好,我簽,我簽便是!”他認命地寫上自己名字,見她還瞪著自己,又起身去櫃上一隻銀箱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印鑒,蘸了印泥,蓋在落款處。

“一式兩份,各執一份,具備同等效力!”慕容襄簽上自己名字,按上手印,一份留給他,另一份則是小心折好放入懷中。

烏力罕站起身來,將協議與印鑒一起收回箱中,邊收拾邊說道:“騰格爾安答,明日便是本部落一年一度的敖包祭祀,你是我烏力罕的安答,也就是我流夷的貴賓,到時候一定要參加的!”

“好。”慕容襄低頭把玩著帳中的飾品,沒留意到他眼底一抹算計的光芒。

第二日午飯過後,只聽得到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慕容襄出帳一看,草原上各處彩帶飄飛,鮮花怒放,人們身著盛裝,騎著駿馬,從四面八方湧來,齊齊聚到那敖包之前。

“騰格爾安答,快走,祭祀就要開始了!”烏力罕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站到她面前,皮帽中間一顆碩大的綠寶石,一身天藍色長袍,衣領袖口繡滿了細緻的圖紋,腰帶上鑲嵌著金箔銀絲,顯得十分雍容華貴。

“這個樣子,就比較象王子了!”慕容襄笑道,注意到他面上雖是虯須未剃,卻是刻意剪了短了些,先前被遮去大半的五官更加分明,居然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粗獷型美男子!

呵呵,來此異世已逾十年,最後才感覺她真是好運不斷,桃花朵朵,到哪裡都遇到帥哥美男,不說其他,單是天天看看,都是神清氣爽,事半功倍!

兩人走到敖包附近,有人引領入了座。

慕容襄坐在烏力罕旁邊,無意見到對面一名衣著富貴,長相豔麗的女子緊緊盯著自己,面露驚異,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悅。

“喂,那個不會是聖女吧?”她拉了拉烏力罕的衣袖,低聲問道。

烏力罕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出聲來:“你莫要亂開玩笑,我流夷的聖女只有一位,就在我的部落,要等下競技結束才出場!這是我的側王妃諾敏,女人嘛,身份卑微,就沒給你介紹了!”

女人,怎麼就身份卑微了?慕容襄不滿的哼了一聲。

卻見烏力罕站起身來:“騰格爾安答,祭祀開始了,我要到現場去,你不是本族人,不需參加,就坐在這裡觀看吧,不要隨意走動。”

祭祀儀式是由一位老者主持,慕容襄隔得遠,也不知道他在念些什麼,只看見烏力罕帶著眾人繞行敖包三圈,把手裡的石塊加在敖包上,在敖包正前的方形香案或佛龕前叩拜以後,然後開始燃放柏葉香火,這時鈸鼓與號管齊響,法鈴齊鳴,香客們全都大襟鋪地,向著敖包三拜九叩,齊聲祈禱:“風調雨順,五畜驟增,無災無病,祿馬飛騰”。

後來又出現一位薩滿法師,尖聲吼叫著在場子裡跳神,那動作極為怪異,過後,有下人撤去祭案,將祭品中的食物連同烤羊肉、馬奶酒、乳酪等一起分給席間人等食用。

接下來便是所謂“男子三技”的賽馬、摔跤和射箭,幾乎在場所有的青年男子都狂熱參加了,一時間場上吼聲震天,加油吆喝之聲不絕於耳。特別是烏力罕下場去參加比賽之後,呼喊之聲更加高漲!

慕容襄雖是個外行,也被那熱鬧的氣氛所感染,看到精彩之處,禁不住站起來熱情鼓掌,大聲叫好!

“咦,你不是聖女的意中人嗎,怎麼非但不去參加比賽,還這樣高興呢?這比賽結束之後,聖女就要從優勝者之中選出阿哈了啊!”旁邊有個女子聲音響起,正是那坐在對面的諾敏王妃。

慕容襄笑了笑:“那是他們弄錯了,我跟聖女沒關係的!”

諾敏哦了一聲,雖是不信,也沒有再說什麼。

比賽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才結束,眼見烏力罕滿頭大汗走了回來,諾敏趕緊站了起來,掏出一張帕子去給他拭汗。

慕容襄瞥他一眼,隨意說道:“人家聖女選阿哈,你去湊什麼熱鬧啊?”

諾敏聽得這話,臉卻是沉了下來,心道,聖女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難道竟有可能要做烏力罕的正王妃嗎?那俊秀少年不才是她的意中人嗎,怎麼回事?莫非只是一個障眼法……

烏力罕知她善妒,眼見她臉色不悅,坐下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附在她耳邊說道:“我是在幫騰格爾安答,你莫要小心眼,我一直把塔娜當妹妹,你是知道的……”

諾敏被他輕言安慰幾句,臉上偷著親吻幾下,心裡舒服了很多,面上光彩重現。

慕容襄正用小刀切著烤羊肉,吃得滿嘴流油,瞟了瞟他們兩人的舉動,不覺好笑,呵呵,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暮色降臨,草原上卻更加熱鬧,原來是歌舞表演開始了。

“騰格爾安答,走,跳舞去!”烏力罕拉了慕容襄,來到場子裡。

慕容襄看那堆篝火旁,流夷姑娘小夥身著鮮豔的服飾,載歌載舞,歡聲笑語,熱情奔放,想起前世去到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旅遊時在跳鍋莊的情形,一時起了玩耍之心,也跟著節奏聳肩、翻腕、揮手、叉腰、馬步,盡情舞動起來。非§凡﹟宣?宣﹟手§打

“哎……

雖然有遼闊的草原,不知道何處有泥灘;

雖然有英俊的少年,不知道他的心願……”

悠揚的馬頭琴聲響起,一個女子的歌聲幽幽傳來,剛才還在輕盈舞動的男男女女,頓時停了下來,朝那發聲之處望去。

“怎麼啦?”慕容襄立在場中,不解地問道。

“對歌開始了啊,我們草原上對歌的規矩,便是男子唱了,女子就要和,反之也是一樣,對不上是很沒面子,要被大家嗤笑的。”烏力罕笑著說道:“不過,我們這裡的姑娘很厲害,我們男子歷年來從來沒贏過!”

慕容襄滿不在乎的說道:“對歌嘛,這個簡單……”

烏力罕面露喜色:“剛才這個歌,你能對上?”

慕容襄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大家聽著!”烏力罕揮一揮手,朗聲說道:“剛才這首歌,我的騰格爾安答願意來對,大家可要聽仔細了!騰格爾安答,請——”

片刻的安靜之後,場上頓時響起陣陣掌聲和歡呼聲,夾雜著女子低低的驚呼,只一閃而過。

慕容襄也不膽怯,清了清嗓子,張口就來: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為什麼旁邊沒有雲彩?

年輕的少年已經到來,他的心思你不用去猜!

懷揣寶貴的明珠,人在茫茫草原徘徊。

他在等待著美麗的姑娘,你為什麼還不到來……”

她的聲音因為昔日煙熏火炙故意不予治癒的緣故,是典型的男中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這一首歌唱出來,倒是極其深情,惹得場內場外的少女們讚歎仰慕不已。

一曲終了,慕容襄得意地望著烏力罕,卻見他一臉賊笑:“還說跟人家沒關係,這個歌就是證據啊,懷揣寶貴的明珠?哈哈哈……”

慕容襄一臉愕然,只聽得有人叫道:“啊,聖女!是聖女!聖女下山來了!”

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歡呼,人潮紛紛退開,從場內到場外讓出一條通道來。

通道那頭,一名身著殷紅袍子,頭戴花冠的少女,明眸晶瑩,紅唇帶笑,被一位老婆子小心牽著,迎面走了過來。

慕容襄定睛望去,大吃一驚!

這流夷聖女,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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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又見故人

這流夷聖女,竟是早前在那葉鎮的無名客棧裡見過的,助自己與那群草莽英雄鬥酒暢飲,自那客棧一別就再也沒見過面的林仙兒!

沒想到,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大草原上,還能遇到故人!

那林仙兒也認出了自己,眼波如水,笑容更是嫵媚。

“仙兒姐姐!”慕容襄大喜過望,奔了過去,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自從上次離開葉鎮之後,就再沒見過你了,我問周易他們,都說你不在客棧,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心裡還擔心呢,卻不知竟在這裡見面,真是太好了!”

“公子,你真向他們打聽過我?”林仙兒驚喜問道,看著自己被她握住的手,臉頰飛上兩朵紅霞,更是動人:“你們去山寨的那日,我本來是追著你們去的,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婆婆……便跟她回流夷來了!”

說著,她望了一眼身邊的老婆子,似乎心有忌憚。

老婆子倒是沒有在意,只盯著慕容襄看,笑得有些得意洋洋。

烏力罕走了過來,拍著慕容襄的肩膀,大聲說道:“哎,你們只顧著說話,這對歌還沒完呢!塔娜,你說,我的騰格爾安答剛才那個歌對得如何啊?如果覺得好,你趕快再起頭啊!”

林仙兒看了慕容襄一眼,臉兒紅紅:“公子所對的歌,不僅歌詞好,唱得也好,最難得的是,公子雖然是大漢人,唱起我們流夷的曲調倒是極有天賦,這個歌,比我以前聽到的所有曲子都還要美!哦,公子如果不嫌棄,那就再聽林仙兒唱一首……”

聽說聖女還要與這俊俏少年對歌,周圍人等又是一陣震天歡呼。

林仙兒看了看周圍的眾人,深深一躬,開口唱道:

“啊……哦咿……

走遍了山山水水,美不過遼闊的草原,

聽遍了四海歌聲,還是牧歌最動人,

我是阿布心愛的駿馬,永遠愛戀著草原。

住遍了瓊樓宇閣,蒙古包裡睡的最甜,

嘗遍了山珍海味,奶茶手把肉最香,

我是額吉放飛的雄鷹,永遠愛戀著草原。

啊哈……

無論在哪裡,我的根在草原……”

慕容襄聽她不再唱情歌,而是唱起鄉曲,思索一下,拍手唱道: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風吹綠草遍地花。

彩蝶紛飛百鳥兒唱,一湖碧水映晚霞。

駿馬好似彩雲朵,牛羊好似珍珠撒。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水清草美我愛她。

草原就像綠色的海,氈包就像白蓮花。

牧民描繪幸福景,春光萬里美如畫。

啊……呵咿……

牧羊姑娘放聲唱,愉快的歌聲滿天涯……”

剛唱完最後一個音,場上場下掌聲雷動,只見烏力罕面露驚喜,大聲叫好。

那林仙兒卻是身子輕顫,眼中淚花滾動:“公子,你真願意把草原當作你的家嗎?”

聽到她這樣問,烏力罕與那老婆子都齊齊望著慕容襄,等她作答。

慕容襄微微一愣。

哦?只顧著對歌,幫烏力罕討回不曾贏過的面子,並不曾多加考慮。

看這眾人激動流淚的情形,她好像踩進了什麼圈套裡面去了!

面對眼前的如花少女,她只得訕訕笑笑:“那個,天地之大,好男兒四海為家。純粹是對歌而已,對歌而已,仙兒姐姐聽過就好,不要在意!”

“什麼叫對歌而已?”烏力罕卻是不依不饒:“你在我們聖女面前,又是唱情歌,說把明珠懷揣在身上;又是唱鄉曲,決心要入贅我們大草原。現在卻叫我們聖女不要在意,這是哪門子道理?大家說,這樣行不行啊?”他面朝眾人,大聲問道。

“不行!”吼聲尖叫聲此起彼伏。

“烏力罕,你敢出賣我?”慕容襄俊面血紅,神情極是尷尬,都怪自己,逞能唱什麼歌啊,結果擺個這樣大的烏龍!

這個該死的烏力罕,竟然還從中挑撥!

“知道你臉皮薄,故意送我明珠,放心,我已經轉送給塔娜了!”烏力罕見她瞪著自己,笑著說道:“拜安答的禮物,你以後再補給我也不遲,不打緊的!”

“哎呀,你們,搞錯了!”慕容襄跺腳道。

“我們沒搞錯啊,你和塔娜在大漢結識,又到這草原來相會,這是雪山上的天神賜予你倆的緣份,還不好好珍惜!”烏力罕嘻嘻笑道,猛一揮手:“來啊,讓聖女與她的阿哈到氈房裡好好說話去,其他的姑娘們,繼續唱歌跳舞,繼續找你們的阿哈吧!”

頓時場內馬頭琴奏響,歌舞又起,圍著的人群漸漸散開,繼續剛才的歡樂,如海洋一般的歡樂!

“還有啊,我先前在三技的比賽中,已經勝了所有對塔娜有意的對手,然後自願放棄這個做阿哈的機會……所以現在沒人敢跟你搶,今晚,你就好好把握吧!”烏力罕在她耳邊說完,向她眨眨眼,大笑著走開。

把握?把握什麼啊?這個時候,還給她打著啞謎!什麼臭安答!

慕容襄恨得咬牙切齒。

林仙兒見她還愣愣站在場中不動,微微一笑,大著膽子過來拉住她的手。

“公子,我們去那邊氈房裡說說話,好不好?”她指著不遠處一座小小的氈房說道。

慕容襄回過神來,瞧見她身邊那老婆子並不見蹤影,於是點了點頭,心想這個事情多半有所誤會,好在這丫頭很是善解人意,與自己又有過一面之緣,等會好生編個理由,跟她解釋解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吧!

兩人走進氈房之中,相視而坐,一時無言。

倒是林仙兒撲哧一笑,先開了口:“公子沒想到這聖女會是我吧?”

“是的,真沒想到。”慕容襄老老實實回答:“先前只聽得烏力罕老是說什麼塔娜,也沒提到你的名字!”

“林仙兒是我在大漢的名字,我爹爹姓林,是大漢人……”林仙兒低低說道:“我在流夷的名字叫做塔娜,就是明珠的意思……”

怪不得,自己送給烏力罕那顆夜明珠,他會一心想著轉送給林仙兒,原來還有這個原因!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什麼奇怪的事情都給她碰上了!

“公子有所不知,我們流夷聖女不若其他教派聖女,是可以……可以婚配的。我這次回來以後,總是有少年男子來向我……向我表白,我心裡念著公子,自然不能應允。有次婆婆問起,我隨意給她說了與公子結識的事情,沒想到她一直記在心裡,機緣巧合,竟然將公子帶了回來!公子不知道,我一聽說公子人在草原,歡喜得差點要暈過去了!”林仙兒抬起頭來,幽幽說道:“我說這些,公子會不會覺得我太大膽,太無禮,心裡不歡喜我,討厭我?”

“啊,不會,不會,你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喜歡還來不及,怎麼會討厭你……”話未說完,只氣得要扇自己一巴掌,真是越描越黑啊!

“公子!”林仙兒喜滋滋喚道。

“仙兒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說……”事到如今,她只能快刀斬亂麻了,再不當機立斷,只怕是越來越混亂啊!

怎麼說呢?說她是女子?不行!說她根本不喜歡她?也不行!到底要怎麼說啊,她的前世今生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啊。

現在才知道當時風禦庭有多了不起了,自己現在是遇到不喜歡的人,都是難以拒絕;他對水靈兒一往情深,卻要狠心拒絕,更加不容易啊!

慕容襄苦著一張臉,略一伸腿,身子前傾,想站起來在帳中走一走,冷靜思考對策。

“我聽著呢,你說啊。”林仙兒見她額上冷汗溢出,有些擔憂,掏出手帕,傾身想給她擦去,不料慕容襄也是同樣動作,兩人的臉瞬間貼在一起。

一個觸感冰冷,一個質地火熱,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媽呀,怎麼會這樣?

慕容襄驚得一時怔住,不能動彈。

林仙兒嚶嚀一聲,面色緋紅,身子過來,軟軟靠在她肩上:“公子,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仙兒,仙兒做夢都想著公子能象方才那樣……”

“仙兒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慕容襄呻吟一聲,頭痛欲裂。

“公子,你不知道,我們夷族女子對於意中之人,非常坦白,沒有你們大漢那麼多規矩和禮節,今天晚上,便是我們夷族女子的節日,喜歡誰,愛戀誰,都可以去表白,去追求,若是對方也有情意,兩個人就可以找個幽靜之處,私定終身……”林仙兒柔柔說道,聲音越來越小,嗯,公子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哦,原來烏力罕所說的把握今晚,竟是這個意思!

如果自己真是男兒身,趁著月黑風高,意亂情迷,要這個癡情少女主動獻身,也是不無可能的!

但是,自己畢竟不是男子啊!

這個時候,可不能心軟!

長痛不如短痛,早點斷了她的念頭,這是為了她好啊!

慕容襄冷下臉來,輕輕推開她,正色說道:“仙兒姐姐,我有正事相告!”

林仙兒直起身來,見她一臉肅穆,有些不解:“公子請講!”

慕容襄一咬牙,說道:“我在南棠家中已有未婚妻子,雖未正式過門,但早已情深義重,姐姐的一番情意,慕容襄感激在心,無以為報……”

林仙兒不等她說完,便急急說道:“我知道你們大漢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尤其是你這般出眾的男子,喜歡你的女子更是多如繁星,但是仙兒不介意,真的,仙兒願意嫁到大漢,願意做小,與那位姐姐和睦相處,共同侍奉公子,不會讓公子為難的!”

“仙兒姐姐,你聽我說!”慕容襄著急拉住她的手,懇切說道:“什麼三妻四妾,三從四德,那是男子用來欺壓女子的謬論,根本不必去理會!你是那樣美麗善良的女孩子,你不需要給誰做小,你值得一個一生愛你疼你,視你為唯一的男子!” 非︱凡﹡宣﹠宣﹡手︱打

她看著那張光彩驟生的容顏,狠下心說道:“只是,這個人,絕對不是我!”

“公子,仙兒不懂你的意思!”林仙兒睜著一雙大眼,不敢置信。

“我只當你是姐姐,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意思!”

“可是,你說我是田螺姑娘啊,你送明珠給我,你還對上我的歌,你當著眾人的面牽住我的手……難道,這些都是我會錯意?是我會錯意?”一滴晶瑩的淚珠啪嗒落在地上:“公子,你說實話,你心裡,喜歡過我嗎?”

“對不起,這一切,真的是誤會!”慕容襄見她臉色慘白,心下不忍,停了一會,還是硬起心腸說道:“我對你,確實沒有男女之情……”

“別說了,別說了!只怪我自己,自作多情!”林仙兒搖著頭,珠淚滿面:“你走,你走吧,仙兒祝福你與姐姐伉儷情深,早日結成連理!”

“仙兒姐姐!你……”慕容襄走出幾步,又再回頭:“你好好保重,先冷靜下,我明日再來看你!”

見她走出氈房,林仙兒坐在地上,雙手抱膝,將頭深深埋下去,哭出聲來。

“公子,你怎麼如此狠心……”一下子從天堂到地獄,這樣的感覺讓她心痛欲絕。

哭了一陣,忽然覺得有人站在身邊,輕碰著她的肩,她歡喜地抬起頭來:“公子……”原來他還是捨不得她的!

慕容襄摸了摸腦袋,神情尷尬:“那個,我的寶貝,那個巴掌大的古怪東西,那老婆子說是你收著的,現在可以還給我不?”

林仙兒一陣氣急,從懷中取出一個素帕包裹的物事:“給你!”

“謝謝!”慕容襄接過來,稍事檢查便放進懷裡,不敢再看她,飛一般離去。

天哪,雪山上的天神啊,她的命怎麼這樣苦!

林仙兒伏在地上,輕捶著地面,痛哭失聲。

慕容襄出了氈房,眼見到處鶯歌燕舞,歡聲陣陣,生怕別人見了起疑,不敢朝那篝火走去,只憑著記憶,饒個大圈子,曲折前行,去到烏力罕那間氈房。

“站住!”一個身影擋住去路,卻是那老婆子。

“老人家……”慕容襄喚了一聲,不知如何應對。

“你們剛才的對話,我全都聽見啦!你這個假心假意的偽君子,騙了塔娜丫頭的感情,還始亂終棄!”老婆子聲音顫抖,極是憤怒:“今晚你不給我說清楚,就別想離開!”

“那都是誤會,真的是誤會!”慕容襄急急說道。

老婆子冷哼一聲:“什麼誤會不誤會的!我問你,你到底要娶塔娜丫頭不?”

慕容襄搓著手:“這個……這個……恕我不能……”

“若是不允的話,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老婆子眼露凶光,狠狠威脅道。

“我就不娶!”慕容襄也來了脾氣,聲音僵硬。

“好,有骨氣!但是,若是以死為代價呢?”老婆子冷笑著。

“你若是要我的命,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慕容襄看她一眼,繞開前行。

沒走出兩步,忽然覺得小腿一陣劇痛,站立不穩,一下子撲倒在地。

“這是草原上獨有的銀練蛇,毒牙尖利,連盔甲都能咬開,三日之內,若未服解藥,當即毒發全身潰爛而亡!”恍惚間,耳邊有人冷冷笑道:“塔娜身上有解藥,要不要回去找她,你自己決定……”

聽得那聲音遠去,慕容襄趴在地上歇息一會,覺得腿上疼痛減輕了一些。

想要她的命?哼,她偏不回去!

毒發身亡?不是還有三日時間嗎?那就到時再說吧!

再說,傷在小腿上,若是去求解藥,萬一人家要脫她褲子,怎麼辦?

慕容襄一邊跌跌撞撞往前走,一邊狠狠想著:媽的,她怎麼這樣倒楣,出門就被蛇咬!

出門被蛇咬?等等,她心裡有點模糊的印象,好像自己在哪裡曾經發過這樣的誓言?

對了,是在清平山莊!當時自己是信誓旦旦向水靈兒保證,與風禦庭不會有任何牽連,說的就是如有違背,出門就被蛇咬……可是,她有些心虛地想著,她真的沒想過和他有什麼牽連啊!

該死的,風禦庭……

還有冷君毅、殷藍衣、燕無痕、阮慎言……她還說自己走桃花運,認識那麼多優秀男子,又有什麼用?出事的時候,沒一個人能夠來救她!

該死的臭男人們!

意識開始不太清醒了,只覺得頭越來越重。

咦,前面,好像站著一個人?

她揉了揉眼,前方不遠處,真的站著一個人,一個很高大的男人!

在淡淡的月光下,他面容端正而清朗,一身青色衣衫,手持寶劍,臂上挽一個包袱,顯得風塵僕僕,此時正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眼睛發著光,嘴唇嚅囁著:“你……你……”

他猶豫著,朝她伸出手來。

慕容襄低低叫了一聲,迎面跑了過去,最後幾步,已經沒了力氣,順勢撲倒在他懷裡。

他的懷裡很溫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慕容襄抬起頭來,輕輕摩挲著他下巴上的鬍子茬,硬硬的,有些扎手……

呵呵,她扯動著嘴角,燦爛一笑:“嗨,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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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若塵歸來

男子皺了皺眉,輕輕拉開她的手,大手順著她的長褲摸索下去,在小腿一處不甚明顯的破口停住,盯著她蒼白的臉色,以及額上微微溢出的冷汗:“你受傷了?是誰幹的?”話聲冰冷,身上有隱隱的怒氣。

“一個瘋老婆子,放毒蛇來咬我……”慕容襄低低說道,哆嗦了一下,忽然覺得身上很冷。

“我去殺了她!”男子將她扶了起來,攙著她,就要朝她剛才過來的方向走去。

“不要!”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因為草原上風露冰涼的原因,瑟瑟發抖,直往他身上靠去:“我無意欺負了人家姑娘,她的家人便這樣對我,不管是對是錯,就都一筆勾銷了……”

“公子,你……”男子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大為著急,將她緊緊摟住。

她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忍住那忽然來襲的一陣又一陣寒意:“若塵,我好冷,我要冷死啦!”

莫若塵彎腰下去,雙手一撈,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我們去哪裡?”在他懷裡,她閉上了眼睛,覺得很安心。

“找個地方,去給公子療毒。”他的聲音沙啞,中有強自壓抑的擔憂。

“我怕冷,不能脫我褲子……”在意識渙散之前,她不忘再強調一句。

“好,不脫。”他回答得很肯定。

得到他的承諾,她終於放下心來,沉沉睡去。

什麼古怪蛇毒啊,弄得她昏迷中還是感覺冷,越來越冷,渾身打著哆嗦,身子蜷成一團,很是難受!

喉中乾涸得快要冒煙了,好想喝水……

茫然間,有什麼東西喂到她的唇邊,溫溫的,帶著一股甜腥氣。

她張了嘴,貪婪地吮吸著,也不知喝了多少口,身上總算有了暖意,心滿意足地移開嘴唇,又昏昏沉沉睡去。

本來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但是怎麼忽然變得又冷又硬?

不要啊,她不要換地方……

不是說不會脫她的褲子嗎?怎麼她的小腿上還是一片冰涼啊?

過了一陣,有溫熱的東西貼了上來,觸感軟軟的,象羽毛拂過一樣輕柔,在她腿上又痛又癢的傷處,輾轉吮吸……

好舒服!她輕歎一聲,喉中發出若有若無的呻吟,暗啞而磁性。

聽得這聲音,腿間的輕吸驟然停止。

怎麼能停下?繼續,快點繼續啊!

她在睡夢中不滿地皺眉,口中嘟嚕幾聲以示抗議。

那溫熱又顫顫貼了上來,這次是下定了決心,力度逐漸加強。

慕容襄只覺得腿間鑽心刺痛,哇地一聲大叫,醒轉過來。

莫若塵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側頭吐去口中的黑血,顧不得擦去唇邊的血痕,張口喚道:“公子,感覺怎樣?”

慕容襄軟軟說道:“我……還好,就是頭有點暈……”

低頭一看,險些要再次昏過去!

是的,若塵很聽話,的確沒有脫去她的褲子。

但是,他用了另一種方式——

受傷的那條腿,長褲幾乎被卷至大腿處,露出潔白如玉的一截小腿,以及被脫掉鞋襪的天然秀足!

小腿上,被銀練蛇咬傷的地方,正汩汩流出鮮血……

莫若塵輕輕將她放在鋪了乾草的地上,伸手在她小腿上疾點數下,再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衣襟,將她的傷處包裹好:“公子,我已經封住你幾處穴位,便不會再流血了!”他又將她的長褲拉下來蓋住裸露的小腿,再小心穿好鞋襪,最後拉過一件長衫搭在她身上。

慕容襄見他動作自然,毫不拘束,心知他不曾起疑,這才放下心來。

真是好險!差點露餡!

幸好,她從小便堅持不裹小腳,爹娘也沒有強迫她,所以這雙秀足,雖然長得較一般男子更為白嫩纖細,但不至於一看就是女子的三寸金蓮,勉強可以糊弄過去。

“那個,他們給我弄來的靴子,大了一個號……”她見他捧著一雙牛皮靴,有些發呆,趕緊解釋道:“流夷男子的腳,跟那熊掌差不多,呵呵!”

莫若塵嗯了一聲,低頭把靴子也套在她腳上。

“這裡,是哪裡?”她看著四周的石壁,身下是一層乾草,不遠處,生著一個火堆,融融暖意隨著火光彌漫,直至人的心裡。

“一個離那部落不遠的山洞。”莫若塵答著,安慰道:“我們暫時在這裡呆一兩日,等公子好一點,我就帶公子回大漢。”

她點了點頭,喉中舌底仍有著甜腥味道,不覺心生疑惑,昏迷的時候,若塵喂自己喝了什麼?難道會是他的……

“把手給我!”她向他一陣打量,啞著嗓音,沉聲說道。

莫若塵看她一眼,依言將雙手遞了過去。

果然,在他的左手手腕處,她毫不意外地看見一處血跡剛剛凝固的刀痕!

“為什麼?”她心中一驚,抬眼望著他,有些不解。

“呂先生每日給我熬制各類毒藥和解藥,先是以毒攻毒,後又相互牽制,我喝了將近十年,已是百毒不侵……呂先生說,有我在公子身邊,大家便更加放心了——因為我的血,便是給公子療毒的最好解藥。”他說得很是風輕雲淡。

傻子!老傻子和小傻子!

呂征的心思,若塵的身體,說來說去,他們都是為了天生體弱的她啊!

慕容襄心中感動得要命,張了張口,好半天才說出一句:“那過程,想必極為疼痛難受,以後可再不准這般胡亂作踐自己了!”

四目相望,她只覺得心中一熱。

是在做夢嗎?若塵,她的若塵,那個一心一意對她的若塵,終於回來了!

“若塵,這將近十年來,我從來沒有哪一刻象現在這樣踏實……”她手指撫摩著他的手腕傷痕,含笑說道:“若塵,歡迎你歸來!”

“公子!”莫若塵低叫一聲,只覺得這十年的艱辛與念想,所有的苦與痛,都在這樣一句話,和這樣一個微笑當中,盡數消融了;留下的,只有快活,全身上下,每一處感官,每一個毛孔都洋溢著的,無休無盡的快活!非§凡﹟宣?宣﹟手§打

終於,又回到了公子身邊,真好,真的太好了!

慕容襄仔細端詳著他的樣子,嘻嘻笑道:“我家若塵長大了,長得這樣高大又英俊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可不是,若塵少年時便是五官端正,此時青年的他,更是眉眼舒展,氣質清峻,雖不若風禦庭的俊朗,冷君毅的英武,烏力罕的粗獷之勢,殷藍衣的異域之美……卻如同那山林裡徐徐吹來的夜風,令人神清氣爽,越看越是順眼。

“公子的相貌,我是一眼就認出來了的……”先前的一絲猶豫,只因為他對公子的懷念之情,已是深入骨髓,如今乍見公子,難免心中震驚,生怕自己是在夢中,這一開口,一伸手,便是美夢被驚醒!

公子長大後的容貌,比自己想像的更加俊美出塵,只是,身子依然那樣單薄,個子卻是比自己矮了一個多頭……

“對了,你怎麼到流夷來了?”她想了想,又問道,這回幸好是遇到若塵,要不然,自己中了劇毒,性命不保,可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我下山之後去找公子,碰巧找到流夷。”他淡淡說道。

碰巧?找人找到國外去了,怎麼可能!

慕容襄哪裡肯信:“我不信,你沒說實話!”

“我……”他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去了南棠,結果公子已經不在,我到了京城,也沒聽說公子進宮,我便一路詢問,只在西頤與北錦得到公子的訊息,又追去銀涼,後來還去了蒙傲,都是一無所獲。我確實只是來流夷碰碰運氣,如果沒遇到公子,我再轉回大漢……”

“你是傻瓜啊!這麼辛苦奔波做什麼!”慕容襄又是感動,又是生氣:“我早就說過,明年二月十八日是我與軒轅皇帝約定的歸期,你一時找不到,就應該待在京城等我,到時自然會見面的!”

“若塵只怕公子會遇到危險,巴不得早點回到公子身邊,其他的,倒是沒想那麼多!”這一句話,說得平平淡淡,卻是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來得動人!

“我說若塵,我可是受了傷的身子,你卻說那麼多抹了蜜的話,真是要人命,我沒被蛇毒毒死,都要被你膩死……”她好笑道。

莫若塵一陣愕然:“公子,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啊,怎麼會要公子的命?”

慕容襄擺了擺手:“算了,就當我沒說!”心中暗歎一聲,方才還想著若塵話比以前多了,心裡正高興呢,卻原來還是個直腸子,開個玩笑都聽不懂。

“公子的銀哨還帶在身上沒有?”他忽然開口問道。

“啊?”慕容襄愣了一下:“哦,在啊!我一直是貼身戴著的,不過好久都沒吹過了!”她伸手摸到頸上的鏈子,從領口拉了出來。

莫若塵點了點頭:“公子餓不?我出去弄一點食物和清水!”他站了起來,往外走出幾步,忽又回頭:“我很快就回來,公子如果有事,就吹銀哨,我便立即趕回!”

“吹哨?難道你、你也能聽到哨響了?”慕容襄大吃一驚,師父不是說過,這哨子質地古怪,世上只有他一人才能聽到聲音嗎?

“是,秦先生教我練過,我也能聽到……”他的聲音消散在洞外。

這個若塵,不回則已,一回卻是驚人,他身上,究竟還有多少驚喜在等著她去發現?

她笑了笑,一偏頭,咦,地上一隻小小的盒子,上面寫著“子非親啟”的字樣,依稀是呂伯伯的字跡!

她伸手拾起,打開一看,裡面是一瓶丹藥,和幾片小小厚厚的人皮樣的物事。

哦,這個,竟然,竟然是……

太好啦,時隔這麼久,她當年向呂伯伯要的東西,他真的給她做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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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相處之道

秋去冬來,亂雲低垂,風舞急雪,氣溫驟然下降,呵氣成霜。

這是大漢邊境的一座小鎮,鎮子不大,客棧也是生意冷清。

“客官,我們這裡的小二經常為客人煎藥的,您就回房歇著吧,不用親自守著了,放心,他一會兒就給公子端過去……”一名掌櫃模樣的人站在爐火邊,朝著那面色如冰的青衣男子客氣說道。

“不用,我自己來。”男子冷冷說道,瞪著那藥罐,想著那人每次喝藥時緊鎖的眉頭,愁苦的眼神,心中便是一緊,都怪自己,沒把他照顧好,剛回大漢,他就染上風寒……

好在,呂先生準備了一些分類裝好的藥,給自己放進隨身的包袱,根據上面的醫囑,在這客棧每日煎水熬制,雖是每次都喝得他叫苦連天,但是這病怏怏的身子,總算還是一日一日好了起來。

客棧掌櫃討了個沒趣,踱回大堂,站在櫃檯處,拿出算盤撥拉起來,上回來串門的親戚教了他幾句從別處學來的珠算口訣,念著順口極了,算起帳來頓時輕鬆了不少。

聽說,這口訣是南棠慕容世家的公子在幾歲的時候總結歸納出來的,南棠,公子襄,真真是天才少年啊,名動天下的神仙公子!據說,那慕容公子容貌比女子還美……咦,說到美貌少年,他怎麼一下子想起那二樓廂房之中正在養病的那個贏弱公子?

正想著,青衣男子從後庭走了出來,雙手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疾步走上樓去。

“二樓姓莫的客人又是自己煎藥,我給他說了我幫他煎,他沒理我……”小二走了過來,有些委屈:“我們又沒另外收他的銀子啊,他不歡喜什麼呢!”

“你笨手笨腳的,人家是瞧不上你呢!去去去,杵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做事!”掌櫃在他額上敲了一記,心裡卻想,不知這公子是什麼身份,讓這青衣男子如此緊張……

“公子,喝藥了!”男子推開房門,徑直走進裡屋,臉上便如初春暖陽,冰雪消融,聲音一下子溫和了許多。

床上,一名絕色少年斜斜靠在豎起的枕頭上,肩披裘袍,厚厚的棉被搭在身上,神色慵懶,臉無血色。

“若塵,怎麼才回來?我都要死掉了!”慕容襄按著肚子,極力忍受那酸脹的腹痛。

“怎麼又開始痛了?公子不是說每月最多一次嗎?我記得半月之前才痛過的……”莫若塵吃了一驚,趕緊將碗放在桌上,大步奔了過來:“公子,既然呂先生已經把藥給你配製好了,你也就別再練那什麼吐納功夫了,免得每月遭受如此苦痛!”

“是,是,我以後不練了,還不行嗎?”慕容襄將頭縮進被褥之中,偷偷地笑。

這個若塵,真是傻氣得可愛……!

離開流夷沒幾天,就發覺自己葵水來臨,想著小綠不在身邊,慌亂之中,隨便找了個藉口將若塵支開,自己從他包袱裡摸了些碎銀,跑去街上買了自己需要的東西。不想天上忽然下起雨來,她怕他擔心,急著往回趕,被雨水一淋,竟生出病來!

對於那隨之而來的腹痛,他也看在眼裡,她只好編了理由,說是因為早年嗜睡的病症未愈,呂征又一去不回,後來偶遇天目神僧,教了自己一套吐納功夫,每夜練習,便可以抑制病症;唯一的缺點,便是這套功夫十分剛猛,自己的身子卻是體虛贏弱,兩者衝突之下,導致時常腹痛如絞,過後自行恢復。

這個理由,她說得有板有眼,神色自若,也不由得他不相信。

後來,他因為她腹痛得厲害,輸過內力給她,也遇到她體內那股天目神僧注入的佛家真氣,便更是深信不疑。

莫若塵在床邊坐下,見她久不露臉,擔憂地喚了一聲:“公子!還痛得厲害嗎?要不我給你揉揉,再注些內力給你……”

慕容襄面上一熱,仍然用被褥蓋著臉龐,悶聲說道:“不用了,我再躺躺就好。對了,我胃口不好,想吃甜食,你去幫我弄點溫熱的紅糖水好不好?我現在就想喝……”

“好!”他二話不說走了出去。

慕容襄聽得他走遠,掀開被褥,朝他的背影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揉著還有些脹痛的小腹,她歎了口氣,真是倒楣,最近不知是因為中毒,還是風寒的原因,弄得月事不調,葵水紊亂,才半個月時間,就又出來報到了。

上回是若塵摧動內力給她輕揉了大半個時辰,才總算好轉,但是那過程,真是羞死人!

被一個青年男子將手緊貼在自己腹部上,掌心輕輕發力,雖是隔著衣物,仍阻擋不了炙熱的氣流絲絲流入……就算她有著前世的記憶,思想已經很超前,也是面紅耳赤,喘息不止。

要命,真的很要命!這哪是治病啊,簡直就是煎熬!

這樣的情形,她可絕不想再試第二次!

躺平身子,隨意伸個懶腰,手越過頭頂,不經意摸到枕頭的小小凸起。

她心中一動,摸索過去,摸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呂伯伯帶給她的盒子。

當時盒子裡是裝了兩樣東西,除了丹藥,還有那她期待了很久的那個物事……

若塵說,呂伯伯當年回去,並沒有立即等到雲山雪蓮的花期,是以這個丹藥推遲了差不多十年才煉製完成。

而另外一樣物事,若塵也不知是什麼,只說是呂先生言明是給公子的。

後來,趁他不在的時候,她擺弄了半天,總算發現了盒子的夾層,從中抖出一張小小的紙卷,按那上面注釋的辦法,將那小小厚厚之物取了一片,單面融水,對著銅鏡,貼在自己頸部的適當位置。

她試著說話,咽口水,那玩意也跟著滾動,顏色與周圍肌膚沒有區別,也沒有粘貼的痕跡,造型逼真,栩栩如生!

呂伯伯心細如發,當年她只簡單說了一個構想,沒想到他真的給她做出來了!儘管他留言中說道,這東西不能終身使用,約莫兩年就須一換,並且不能生生揭下,只能泡在水中至少三個時辰,方可摘除……過程雖然複雜了一點,但是已經是太了不起的發明啦!非↓凡↙宣﹡宣↘手↓打

哈哈,她慕容襄,又多了一項男子體征,只要不除去身上衣裳,單從表面上看,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男子漢啦!

有了這個,她還怕什麼,誰還敢懷疑她的男子身份,往後天熱之時,她便終於可以當眾亮出頸項,不用穿那高領衣服了!

事隔多日,每當摸著自己的喉部,總是快樂得想唱歌,可惜啊,這份快樂,是不能和別人分享的……

“公子,公子!”正想得出神,若塵已經端來了溫熱的紅糖水。

她撐起身子,接了過來,小口小口喝了下去,只覺得胃裡暖洋洋的,腹部的疼痛似乎也好了一些。

“若塵,時辰到了,我該練功了!你出去吧,那藥放這裡,我等會兒會喝的。”眼見天色不早,她便下了逐客令。

“是,公子。”他收了碗,依言向外屋走去,卻不忘轉頭叮囑一句:“公子,那功夫看起來有些邪門,能不練就不要練了……”

“我自有分寸!”她答應著,輕笑一聲,她以每夜練這吐納功夫,必須摒退一切人聲人氣為理由,讓他堅守門外,便於自己關在房中解去一切束縛,暢快休息。

雖然騙人是不對的,但是沒有辦法啊,這個身子才十六歲,發育是最重要的!

最近,胸部老是脹脹鼓鼓的,被那束胸的布帶勒得發痛……

哦,這個身子看起來纖細,可是胸部發育得真是不錯,輪廓美好,大小適當,堅挺而富有彈性,玉雪豐盈再配上頂端那點嫩紅,連自己看了都覺得心悸不已,更不用說別人!以後,不知是誰,能有機會一手罩上……

天哪,她都在想些什麼!

難道,她還期待能在這個朝代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嗎?

不是,當然不是……

但是,這個回答,怎麼不象以前那樣堅決呢?

慕容襄在自己臉上掐了一把,當真是哪個少女不懷春嗎?可是,她的年齡早過了思春的時候了啊,那兩世相加,三十九四十歲的高齡……

羞人,真是老不害臊!

難道女人生理期,便真是春心萌動,情欲高漲嗎?

……

不想了,不想了,她要睡了。

病了這麼久,眼看這幾日好了些,更要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她都跟若塵說好了,等病痛一好,就要快馬加鞭去別離宮,那裡的人,都該急得要瘋掉了吧?

還有她的馬車,車上的衣物被褥和包袱盤纏,以及最重要的,那塊軒轅皇帝親賜的金牌!

——見此金牌,如朕親臨!

呵呵,管他親不親臨,她都要去見他了!

離這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她翻了個身,將被褥裹緊一點,漸漸入夢。

屋外的男子,仔細聆聽著裡屋裡的聲響,待得少年熟睡中輕微的呼吸之聲傳入耳際,他才面露滿足,倒在床上,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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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一身孤膽入朝堂


  第一章 初到京城

說是快馬加鞭,等真正到了別離宮的山谷外,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了。

到那宮門前敲了半天門,才有一個門徒慢吞吞出來開了門。

“啊,慕容公子,你、你怎麼回來了?”那人本是神情萎縮,一見是她,大吃一驚,趕緊把他們迎了進去。

慕容襄帶著莫若塵一路前行,只見宮內四處破破爛爛,冷冷清清,只三五個門徒留在宮中,認得是她,全都擁了上來,歡喜得手舞足蹈,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聽了半天,總算弄清楚了自她走後這段日子,宮中發生的種種事情——

他們一行出發的第二天,便有一名白衣蒙面男子尋來,指明要找她,與燕無痕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燕無痕不敵受傷,那人在宮中一陣搜索,見得療傷室中昏睡的眾人,十分著急。後來進了殷藍衣房中,不知看見了什麼,更是幾乎發狂,肆意破壞宮中設施,尋之未果,慘然離去。

過了數日,殷藍衣失魂落魄回來,還帶了箭傷,說是不見了她,惹得燕無痕一陣怒駡,兩人起了爭執,又是動起手來,一個外傷,一個內損,鬥得鼻青臉腫,愈發鬱悶。正在這時,療傷室中的人等,都轉醒過來,報出身份,竟是朝廷中人!殷藍衣告知事情原委之後,自知理虧,又因為有言在先,遂繼續以自身內力為眾人療治,待大家都已無恙時,他卻喪失了一身內力,形同廢人,只請求阮慎言與那黑衣首領,趕快帶人去銀涼與蒙傲找人……

眾人離去後,燕無痕對殷藍衣放心不下,將他帶至自己莊中休養,一干門徒也跟著去了,只留了幾人在宮中看守。

“沒想到,這樣一座碩大而華麗的宮殿,江湖上最為神秘莫測的門派,竟是因我而破敗……”慕容襄站在空蕩蕩的大廳之中,回憶起當時的門徒穿梭其中的繁華場景,不由的長歎一聲,幽幽念道:“我居然是個超級破壞分子!呵呵,看以後我行走江湖,還有誰敢擄我,看好了,這,便是下場……”

“對了,我的馬車和行李呢?他們都帶走了嗎?”慕容襄叫來一名門徒問道,沒辦法,誰叫她天生就是商人本性,一點點利益都是不願意捨棄的,那馬車的箱子裡還裝著從家裡帶來的錢財和珠寶呢,夠她和若塵吃喝一輩子了!

“宮主只帶了一副包裹好的畫走了,其餘的什麼都沒拿,公子的行李,應該還在宮主房中。對了,公子的馬車也在宮中,公子的朋友們也只騎走了幾匹駿馬……”

去到殷藍衣房中,果然,一干事物都在,那塞在衣物中的金牌,也是完好無損!

慕容襄將金牌依舊掛在腰間,拍手笑道:“太好了,如我所願!若塵,幫我把這些東西都搬上馬車,哈哈,我一心惦念的東西都在,這下行路可就什麼都不缺啦!”

莫若塵弄妥一切,挑了駿馬,套上鞍韉與轡頭,與馬車拴好,停在宮門之外候著。

走到宮門外,慕容襄不由得回轉頭去,只見幾個門徒都望著她,眼露不舍。

她揮一揮手,豪邁說道:“轉告你們宮主,就說我去京城了,叫讓他把身體養好之後,才能來找我……”

都說她的運氣好得出奇,這不,手槍回來了,金牌回來了,錢財回來了,古琴回來了,包袱回來了,馬車回來了……最重要的,她和若塵都平安歸來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收拾行囊,向京城的方向,揚鞭出發了啦!

至於雲山之行,因為時日不多,也只好取消了。聽若塵說,師傅與呂伯伯已經約好過段日子就去京城遊歷,準備沾她的光,向那軒轅黃帝討些皇宮大內珍藏的琴譜與醫術,呵呵,正好在那個時候以此為交換,請求呂伯伯去給風禦庭治療眼睛!呵呵,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呂伯伯那張直冒黑氣的臉了!

“公子,坐好了!”莫若塵喚了一聲,長鞭擊在馬背上,馬兒嘶叫一聲,奮蹄朝前奔去。

好久沒坐自家的馬車了,這感覺,真是很興奮,若是小綠紀宣他們還在身邊,大家一路說說笑笑,熱熱鬧鬧,該有多好!唉,他們現在也不知去了哪裡找自己,相見無期啊!

現在她身邊,只有若塵了……

這個若塵,只顧著認真駕車,一直沉默不語,真是有些悶呢!

“若塵,架了這麼久的車,你悶不悶啊?”他掀了車門處的簾子,朝那個寬闊的背影喊道。

“不悶。”他頭也不回。

“這裡風景不壞啊,你看,野兔,有野兔呢!”她一指路邊草從中冒出的尖尖耳朵,激動大叫。

“是。”他言語淡淡,心裡卻是暖暖的。

“我餓了,等下到了城鎮,我們去吃頓好的!”最近幾日吃得清淡,口中無味啊。

“好。”每次看著公子大快朵頤的樣子,他也是說不出的快活。

……

“若塵,怎麼我說十句,你才說一句?當真是惜字如金嗎?若塵!”慕容襄不滿叫道。

“怎麼?”他終於扯住韁繩,回頭望過來。

“啊——”她大叫一聲,怒氣衝天:“什麼離奇古怪的劍絕先生啊!都怪呂伯伯亂吹牛,把你師傅吹到天上去了,我才答應你去雲山跟他學藝,結果倒好,給我弄了一座千年冰山回來!”

“千年冰山?”他皺起眉頭,看著她怒目而視的模樣,心有所悟。

“公子,你是說我?”他扯動著嘴角,總算有了一點木然之外的異樣表情。

“莫大冰山,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說你,難道是說我自己嗎?你見過一路喋喋不休的冰山嗎?”她恨恨說道。

“公子覺得若塵冷漠,若塵改了就是。”他微微一笑。

“你……”慕容襄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還難得露出一個笑容,不禁張大了嘴,咦,若塵的笑容真好看呢,宛若海天之上,偶然吹過的威風,讓人心曠神怡。

她有些呆了,半天才拍著手,歡喜說道:“以後要多笑啊,笑起來就不再是冰山啦!呵呵,我家若塵相貌堂堂,帶在身邊可真是長臉啊!唉,可惜你剛好晚了一天,不然我一定帶你去那個敖包祭祀上亮亮相,包管好多夷族美女都要找你做她們的阿哈!”

“敖包祭祀?阿哈?”他不明所以。

慕容襄呵呵笑道:“就是夷族女子選情郎!我跟你說,這流夷的男男女女性格熱情爽朗,樣貌也是別有特色,那個二王子烏力罕,還有聖女塔娜,都是極其出色的……”說到這裡,不由得停住,他們在那山洞呆了兩日之後,便悄悄離去,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想起她?對於自己的不告而別,多少還是有些內疚的。

莫若塵彷佛看穿她的心思,介面道:“公子不必牽掛,有緣自會再見。”

是啊,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有緣自會見面的,她和若塵,分開了差不多十年,不都又在一起了嗎?

“走吧,若塵,前面的路還遠著呢,我們要加油趕路啊!”她一揮手,揮開那離別的愁緒,京城,未知的歲月,還在等著自己呢!

由她兩世的眼光來看,這大漢確實版圖很小,甚至比她前世所在的國度的一個省還小多了。但是由於這個朝代交通工具不發達等諸多原因,從大漢邊境的別離宮出發,取道京城,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卻是一路顛簸,跋山涉水,前途茫茫不可望。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自有大道如青天!

卻見時空變換,季節交替,這一路,走過枝葉蕭索的寒冬,又走進溫暖蓬勃的初春季節。

眼見路邊柳枝催吐嫩綠,山色朗潤,碧水微漲,朝陽噴薄而出。

“公子,你看!”若塵的聲音夾雜著一絲興奮,很是難得。

正躺在車廂之中淺睡的慕容襄被他的叫聲喚醒,兩眼蓬鬆地拉開車簾。

“幹嘛呀,我昨晚失眠呢……”說到一半,便生生停住,睜大眼睛望去,一臉欣喜!

前方,一座城池成四方形,寬不見首尾,深紅色與金色搭配,城門金碧輝煌,大道寬闊平坦,自是氣派非常,彰顯出天子貴氣。

敞開的城門上方,一塊碩大橫匾,黑底金子,上書:臨域。

臨域,京城,天子腳下!

他們終於到了京城啦!

進出城門的百姓民眾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那守護城門的士兵盤查森嚴,馬車等了許久,盤查半晌,仍被攔住,不予放行。

“車上只我家公子一人,有無其他人等,為何還不放我們進城去?”莫若塵的聲音不耐,明顯有著強自忍住的怒氣。

“我等也是奉旨辦事,最近上面也管得緊,我麼也是沒有辦法!”一名士兵口中說著。

“這位軍爺,請問可是城中出了什麼事,以致管制得這樣緊?”馬車側面的簾子被拉開,慕容襄伸個腦袋出來,好奇問道。

啊,這位公子長得好生俊美,守城這麼多年,從來沒見到過這樣神仙般的人物!

那被問到的士兵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攏。

“軍爺?”慕容襄又問了句。

“哦,哦。”那士兵回過神來,鄉野沒想就答道:“據說是宮中有人行刺未果……”

“你是豬頭啊,沒長腦子的傢伙,不要命了!”另一名士兵疾步過來,一掌拍在他的頭頂,大聲訓斥道:“這種事情能夠胡說嗎?小心等下冷將軍過來巡視,我去告狀,賞你二百軍棍!”他罵完,轉頭去看,那車上的簾子已經垂下,只依稀看到一隻玉雪般的纖手拂過……

一臉正氣的駕車男子,氣派不凡的玄金馬車,車中的柔弱少年,嗯,應該是進京趕考的少年公子吧,他揮一揮手,示意放行。

馬車緩緩前行,車上的少年笑得燦爛:冷將軍?呵呵,冷君毅,真是久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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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丞相來請

馬車駛到臨域的大街上,慕容襄掀了車簾,左看右看,好生歡喜。

不愧是一國之都,這臨域比起南棠和北錦,不管是城市佈局,還是街道民居,都顯得要大氣有序的多,到處是高大華美的房舍,繁華熱鬧的街市,而百姓路人的衣著打扮更加精緻,精神面貌也愈發昂揚起來。

“公子,前方大街分岔,一左一右,我們欲之何往?”莫若塵在車外問道。

“男左女右,我們都是大男人,自然是向左了!”她隨口答道。

莫若塵應了一聲,馬車稍稍轉彎,往左邊的道路馳去。

幾乎同時,右邊道上迎面駛來數騎,為首一名身著朝服的少年將軍,濃眉星眸,英武挺拔。

“冷將軍,你最近幾日都是勞苦奔波,夜不能寐,怕要熬出病來,這出城巡視的事務,就交給卑職去做吧!”身旁的武將抱拳說道。

冷君毅擺了擺手:“無妨,我親自看了,心裡才放心……”

忽然心頭一蕩,有一種怪怪的感覺縈繞其中,有些糾結,有些期待,有些悸動……

身邊,有什麼改變了?

郁離的氣息流動,莫名的情愫滋生……誰,究竟是誰?

環顧四周,到處是熟悉的景致,平凡的人群,只除了,與自己人馬擦肩而過的,遠遠駛去的那輛馬車——已經駛遠了,只能看到車廂的背影,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但絕不是在京城!

“將軍?將軍?”隨行之人輕聲問道,從來沒見過做事果斷的將軍這樣,在執行任務的途中,竟是望著街上的景致發起呆來。

“哦。”冷君毅畢竟是常年戎馬生涯,訓練有素,隨即恢復肅穆神情,一揮手:“走吧!”雙腿一夾,帶了一隊人馬,往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人在馬上,心卻是空空落落的,有一種思緒,在蠢蠢欲動……

馬車又行了一段,最後停在一處慕容世家的客棧分號門前。

慕容襄由莫若塵扶著,小心下得馬車來,朝那大門走去。

“客官外地來的吧?是要住店嗎?我們這裡可是全京城最好的客棧,環境優美,價格公道,服務周到,童叟無欺,保證讓您有回家的感覺……”一名小二站在門口,笑吟吟說道。

不錯,這便是當年她定下的迎賓說辭!

慕容襄呵呵笑道:“我們是從南棠來的,要在此長住了,給劉掌櫃說,要那間天然居!”

什麼,天然居!

外行可能不清楚,但他們客棧裡的上下人等都從進店做事的第一天就知道,東家經營的所有客棧,不論是總店還是分號,都專門辟出一間做好的房間,稱作天然居,那是給少東家自己準備的,絕不外用!

“你……”小二睜大了眼睛,想著平日劉掌櫃經常給大家吹噓的,他那唯一一次在南棠總行接受東家考核述職時,所見到的少東家的卓越風采,再與眼前的絕色少年一比照,嚇得大叫一聲,連聲驚呼:“媽呀!劉掌櫃!劉掌櫃!快來,快來啊!”

“什麼事,這樣驚慌失措的?我平時是怎麼教你們的,要心平氣和,遇事冷靜……”那大胖子掌櫃牽著衣擺,念念叨叨奔了出來。

一見門口站著的少年,他的嘴巴頓時張得大大的,足可以放進一顆圓圓滾滾的獅子頭!

“劉掌櫃,才一年多的時間,你就不認得我啦?”慕容襄迎上去,含笑說道。

“公子!您、您怎麼來了?”劉掌櫃大喜過望,激動得身子打顫,揮動著肥手,殷勤招呼著:“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見那小二目光癡呆,還愣在原地沒動,他著急一巴掌拍過去:“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將天然居的房門打開,帶公子進房休息啊!”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慕容襄未進房門,便看見門上的天然居三個大字,以及門邊的兩塊豎匾,不由得念出聲來。

“這都是按工資的要求做的,見過的客人都極力誇讚這題字之人的書法高超,卻不知這原是公子的墨寶。”劉掌櫃在一旁躬身說道。

進得房門,卻是一間外屋連著兩間臥室,另有一個小巧的書房,每一間房間的風情格調,以及傢俱飾品,都是並不見豪華奢侈,但極是舒適自然,氣質不凡。

慕容襄四處看了看,很是滿意:“甚好,我們要在此長住,就麻煩劉掌櫃費心了。”

“能服侍公子,是我老劉的福氣,說出去,其他商行的掌櫃管事們還不羡慕死我!”劉掌櫃咧開大嘴笑著。

“那好,自己人,我就不多說客套話了。我們趕路多時,請劉掌櫃讓下面準備些熱食,端到房中來,順便準備沐浴香湯,今日我們要早些歇息,明日還有要事要辦。”

“是,公子!”那劉掌櫃得了指示,喜滋滋奔了出去。

第二日一大早,慕容襄就隨莫若塵出了門,駕著馬車四處轉悠。

是那軒轅黃帝請她來京城的啊,這麼遠的路途,可不是她自己想來。所以啊,若是要她自己傻乎乎跑到皇宮外面去候著,那多沒面子,當然是要那皇帝老兒派人來接自己進宮才對!

即使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見到當年的故人,但是這個面子還是要繃得緊緊的!

怎麼樣才能不著痕跡地當眾亮相,讓皇宮裡的人跟著線索尋來呢?

慕容襄坐在馬車之後,蹙眉思索著。

車外傳來喧鬧之聲,開始並不覺得吵,但到後來,動靜卻是越來越大,鋪天蓋地而來。

“出了什麼事?”慕容襄掀了簾子,朝莫若塵問道。

莫若塵也是一臉茫然,只得跳下馬車,從人群中拉來一個正踮著腳觀望的小販問了幾句,過來回道:“聽說是蕭丞相的家眷回府,眾人猜測那轎中之人有可能就是蕭家大小姐。”

“不是說蕭家大小姐是天朝第一美女嗎?走,我們也去看看!”慕容襄眼中異彩閃動,她正愁抄不到切入點呢,如此機會,千載難逢啊!

……

回到客棧房中,慕容襄還在回味著方才與蕭憐幽相識的一幕。

莫若塵端了熱水進來,拎了溫熱的毛巾遞給她:“公子,小心些,別讓手上的傷沾了水!”

“謝謝啦!”她接了過來,隨意在臉上擦抹著:“若塵,你也收拾收拾,早點歇息,不出意外的話,明日我帶你進宮去玩!”

“是,公子!”莫若塵收拾了水盆出去。

慕容襄過去關上了房門,一邊解著衣衫,一邊想著,就算那蕭憐幽回去沒告訴他老爹今天的遭遇,但那些京城百姓可都是見過了自己的,一傳十,十傳百,如今京城又是非常時期,蕭桓那只老狐狸一定在城中佈滿眼線,稍微的風水草動,都會傳到他的耳朵裡,更何況是像她這樣的名人呢!

唉,名人的生活,是沒有什麼自由的,到了這京城,便更是如此,身不由自啊!

過了今晚,應該有人來著客棧找她了吧?

呵呵,趕緊上床睡個美容覺,明日要以最好的狀態,去見那些老傢伙們,還有軒轅黃帝,還有霽雲哥哥……

“公子,公子,外面有客人找您!”一大早,她與若塵正在房內用早膳,那劉掌櫃已經急衝衝敲門進來稟報。

哦,來這麼快?

“讓他在門外等著,我吃完就出去!”慕容襄筷子伸出去,夾了一隻翡翠小包放進莫若塵的碗裡:“來,再吃一個,你是大男人,要多吃些。”

莫若塵也不說話,夾起來張口就咬。

公子竟與這隨從一起同桌吃飯,還給他夾食添菜!劉掌櫃在一旁看著,羡慕不已,忽又想起門外站著等候的那人,雖是初春,也是額上冷汗涔涔,怎麼能讓他老人家在門外站著等候呢,他可是,可是……

“公子,那位客人……”劉掌櫃走近一步,著急說道。

慕容襄看他一眼,輕笑一聲:“那人是誰?是當朝蕭丞相嗎?如果是就最好,讓他也嘗嘗當年韋大人在門外苦等的滋味!”蘭凝香,呵呵,她可是記憶深刻啊!

“公子還是怪蕭某當年招待不周麼?”房門一開,一名氣度非凡的布衣男子笑著走了進來,十年不見,面容依然清俊,只耳畔髮鬢泛起霜華:“蕭某著急見公子,不請自來,還望公子不要在意!”

“蕭丞相,久違了!”慕容襄放下筷子,立即抱拳稱道:“我若是丞相,早推門進來了,跟一個小子還講什麼通報不通報的,丞相實在太客氣了啊!”

這個子非,十年不見,口吃還是那樣伶俐!蕭桓暗自想著,強自壓抑住心裡的激動,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好傢伙,長得愈發俊逸儒雅了,真是神仙少年啊!不知皇上見了,又是怎樣歡喜的神情!

“蕭丞相,這是我的朋友莫若塵,還有這家客棧的劉掌櫃!”慕容襄一個一個給他們介紹著:“這位嘛,便是我經常給你們提到的當朝蕭丞相,名滿天下的大人物啊!”

“幸會,幸會!哎呀,不必多禮!”蕭桓忙去攙扶正欲行禮的兩人。

“子非,我今日一早得到消息,還未退朝就告假來了!你也是,讓我們等這麼多年,來了還避而不見!”蕭桓毫不客氣指責道。

“呵呵,我們也是才到一兩日,地盤還沒踩熟呢!”慕容襄接過小二託盤裡的茶水,奉了上去:“來,蕭丞相請喝茶!”

“不喝了,不喝了!”蕭桓連忙擺手,接過茶杯隨意往桌上一放,便來拉她的手:“子非,皇上知道你已經來了京城,龍顏大悅,急著要見你!你趕緊跟我進宮吧!”

“這麼快啊?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呢,我要換衣服,還要打扮,還要……”慕容襄嘻嘻笑道,身子卻是沒動。

“不用那麼麻煩了,蕭某早已備好了轎子,快跟蕭某走吧,皇上早早退了朝,正著急等著呢!”蕭桓不由分說,拉了她就往外走。

慕容襄苦笑著,給若塵眨了眨眼,便隨蕭桓出門而去。

公子說今日要進攻玩耍,竟不是玩笑話!莫若塵大為佩服,也疾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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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進宮面聖

大漢天朝的皇宮,宮殿高大雄渾,攝人心魄,亭、台、樓、榭比比皆是,無處不顯威嚴,隨時可見華貴。

慕容襄跟著蕭桓一路走著,不是聽他下來這裡看看,那裡摸摸,不管是那飛簷上的獸雕,還是壁柱上的彩畫,甚至是鏤刻螭頭和蓮花圖案的青石扶欄,每一處,都惹得她一陣讚歎,前世今生,這還是第一次真正看到皇宮的樣子,真是太美了!

到了禦書房,早有兩名面白無須之人候在門外,一見兩人,便急急說道:“丞相,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了,說你們二位來了自不必通傳,直接進去!”

蕭桓應了一聲,見慕容襄還在東張西望,忙扯了她的衣袖,招呼著走進門去。

房中,兩人一坐一站,四周有太監宮女伺候著。

那端坐屋中,身著盤領窄袖的黃袍,周身繡滿盤龍圖紋,系白玉腰帶,頭戴金冠之人,正是當朝皇帝軒轅無極!

慕容襄隨蕭桓上前一步,躬身拜倒在地,雙雙喊道:

“微臣蕭桓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微臣慕容襄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愛卿快快請起!”軒轅無極親自站過來攙扶起蕭桓,再轉向仍跪地不起的慕容襄,有絲激動,伸手過去:“子非,多年不見,你真是越來越客套了!”

慕容襄順勢站起,瞧見他已有些花白的頭髮,含笑說道:“皇上,你看起來一點都沒變啊,還是那樣威武英俊,是有什麼保養的秘訣嗎?”

軒轅無極哈哈大笑:“子非,你這張嘴還是那麼甜!真是讓朕開心!”他拉住她的手,仔細端詳一陣,歎道:“當年你還是個小孩,如今都長成俊美少年了,朕又怎會不老呢?歲月,是最不會騙人的啊……”

“皇上是真龍天子,自是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齊光!”慕容襄趕緊說道。

軒轅無極聞言,半是歡喜半是迷惘,喃喃念道:“真龍天子?子非,朕聽你這樣說,真是很高興,但不知這真龍的運勢還能維持多久呢?看樣子,有人是等不及了……”

慕容襄側頭看了看身旁的蕭桓,只見後者也是蹙眉不語,哦,看來最近是出了什麼事情了,惹得軒轅黃帝對自己的江山社稷開始擔心起來,不是說宮中出了行刺之事嗎,想必跟此事也有關係。聽說有人受傷,皇帝現在看起來好好的,那麼受傷之人卻是誰呢?會不會是霽雲哥哥?

她臉色一變,正要發問,忽然看見原先就在皇帝身邊站立的,一直默默不語的那個人。

那人約莫二十來歲,長相與軒轅無極頗為相似,臉龐方正,眉飛入鬢,鼻直口正,氣質卓然,儼然有帝王之相,惟面色蒼白了些。

難道霽雲哥哥長大就是這樣?怎麼和她想像的有些差別呢,不對,那溫潤如玉的少年,不應該是眼前這個樣子啊!

“我是軒轅乾寧,經常聽三皇弟提起你!”那人看出她的疑惑,淡然笑道。

軒轅乾寧,那不就是當今太子殿下嗎?

慕容襄吃了一驚,正要上前行禮,卻被軒轅乾寧喚住:“子非不必多禮,你是三皇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聽說你跟他都不行禮的,對我,也應該一視同仁啊!”

“太子殿下,這怎麼行,以前是子非年幼無知……”他可是未來的天子啊,哪能不行禮?君臣之間,從來都不可能平等的!都怪蕭丞相啊,他進來就只跟皇上行禮,自己又不認識太子,自然選擇忽略不計了。

“好了,子非,你不是一般的臣子,既然乾兒願意,這個禮節上的東西,能免就免了吧!”軒轅無極高聲喚道:“來人,給蕭丞相和慕容公子賜座!子非啊,快給朕說說,這十年來你的經歷吧,好久沒跟你敘話了,朕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慕容襄隨蕭桓入了座,略去前面數年的家中瑣事不說,只輕描淡寫說了下這將近一年來走南闖北的冒險經歷。當然,對於在流夷與烏力罕簽訂協定一事,因為尚無把握,自是隱去不提。

“清平山莊?你也去過清平山莊?”軒轅無極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那是與你們慕容世家齊名的商業旗艦啊,你就沒想過與他們強強聯手?”

“子非從無此意!”慕容襄表情鎮定,語氣淡淡,保全答道:“慕容世家只做些關乎百姓衣食住行的生意,以滿足民眾基本需求,促進國家經濟發展為己任,與北錦風家經營理念大相徑庭,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請皇上放心。”就是居於現狀,她都怕樹大招風,拼命在隱蔽財力呢,去到哪裡都是做出一副富家子弟揮金如土的模樣,讓世人多有慕容世家富不過三代的想法,以掩人耳目。哪敢說什麼與風家聯手發展?只怕這念頭一出,皇帝想著那功高震主的罪名,心生忌憚,飛來橫禍,歷史上的典型事例,真是多得數不過來了。

軒轅無極微微頷首,忽又問道:“冷君毅你也見過?朕這個才從邊境上抽調回來不久的將軍,現任得兵部右侍郎,子非覺得如何啊?”

怎麼又扯到冷君毅身上去了,十年不見,皇帝的思維讓自己有些無所適從了。

“啟稟皇上,子非與冷將軍只是一面之緣,印象尚淺,妄自評說,也有失公允。”慕容襄答得有些模棱兩可:“冷將軍多年戎馬生涯,在朝在野也不是一朝一夕,是非功過,陛下心如明鏡。”

短短幾句話,聽得蕭桓不住點頭,這個子非說話拈輕避重,滴水不漏,頗具商人本性,用到官場上,倒是合適得很。

軒轅無極笑了笑:“子非說話的風格倒是越來越像蕭丞相了。對了,子非,你這回在銀涼看到蒙傲士兵,身形體魄與作戰能力,和我們大漢將士相比,孰強孰弱呢?”

慕容襄蹙眉立起,正色說道:“回皇上,事關重大,子非不敢隱瞞,那蒙傲士兵身材魁梧,體格健壯,先天條件優異,不論其他,只說單兵作戰能力,比我大漢將士要強悍得多!”

此言一出,只聽得啪的一聲巨響,軒轅無極臉露不悅,一掌擊在座椅的扶手上!

“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軒轅乾甯與蕭桓雙雙站起,拜倒在地,周圍的太監宮女也跟著跪了一地。

慕容襄昂首站立,面不改色,她是實話實說,自然無所畏懼。

軒轅無極擺了擺手:“你們都起來吧,朕只是心中鬱鬱,並不是生氣!”他看了看慕容襄,半天才說道:“子非,朕這回沒出兵支援銀涼,你是何種看法?”

慕容襄先將自己給烏力罕說的一番理由又重複了一遍,然後補充說道:“銀涼接壤蒙傲與流夷,地理位置十分微妙,陛下心中亦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至於不能出兵,子非在想,是不是陛下有什麼苦衷?”按自己的推測,那日對烏力罕沒講到的理由,這大漢天朝,不是朝中,便是宮中,出了什麼問題……

軒轅無極歎了口氣:“子非,你真是知朕的心意,這個也不用多說了,今後到了朝中,你自會明白的!好在有你前來助朕,朕真是舒心了許多!”

“對了,蕭愛卿,”他轉向蕭桓:“子非沒有報名參加科舉考試,入不了翰林院,愛卿想想,在朝中擔當個什麼職位呢?”

“這個麼……”蕭桓皺起眉頭。

慕容襄趕忙推辭:“皇上,無功不受祿,這樣安插進去的職位,朝中重臣心裡會有意見的,不能服眾啊!”

“朕想用誰就用誰,哪個敢不服氣!”軒轅無極冷哼道。

“皇上,國君進賢,必須謹慎行事,所謂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之後用之。”她靈機一動,搬出孟子的理論,侃侃而談:“要不這樣,等子非先在京城混出個名堂,百姓都稱頌的時候再說吧!皇上若是要見子非,子非隨傳隨到!”這樣的話,則是自由多多啊,反正皇帝前朝後宮還有一檔子事情,忙起來哪裡還顧得上她,經常見皇帝,有無官一身輕,如此最好!

“那好吧,朕允了,就暫時依你!”軒轅無極瞅見軒轅乾寧在一旁悄悄眨眼,心中一動,這小子,都到了皇宮了,還要退縮!暫且放他一馬,反正到了京城,人也跑不掉的,今後自然連本帶利收回!

慕容襄還在心裡打著腹稿編著理由,未曾想到皇帝爽快答應,不禁暗自吃驚。

軒轅無極站起身來,朗聲說道:“走吧,丞相,子非,今日天氣大好,隨朕去御花園走走!”

一行人隨皇帝步出禦書房,轉過幾道回廊,沿著古樸別致的彩石路面朝前走去。

未到園中,迎面襲來花香,沁人心脾。

此時正是春季,百花盛放,妖嬈多姿,旁有清脆的松、柏、竹間點綴著山石,佳木蔥蘢,形成四季常青的園林景觀,舒展而不零散。各式建築均玲瓏別致,尤其是水面的幾處亭閣,造型纖巧秀麗,實在增色不少。

“子非,朕這個御花園如何啊?”軒轅無極看著那翩翩少年,立在百花之前竟是毫不遜色,實在賞心悅目,看到他,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哦,回皇上,很好啊,簡直美不勝收!”慕容襄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雙黑漆大眼滴溜溜轉動著,朝四周張望。只見到皇帝和太子,怎麼不見霽雲哥哥?難道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京城,進了皇宮嗎?總說想她念她,等自己真正到了跟前,他卻避而不見了!

“子非在找人嗎?”語氣溫軟,問話的是那太子軒轅乾甯。

慕容襄掩了眼中神采,無辜笑道:“沒有啊,太子殿下,子非只覺得皇上的御花園處處都是新奇,子非一雙眼睛都看不過來啦!”

“是嗎?我還以為子非是在找我那三皇弟呢!”軒轅乾寧玩味一笑,不意外地看到眼前少年眼睛一亮:“三皇弟前日陪他母后去廟裡燒香念佛,本是明日回來的……父皇已經派人去通知他了,這傢伙,恐怕現在正快馬加鞭往回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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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情思萌動

幾人又走走停停,說了好一會話。

慕容襄一會兒去嗅那陣陣花香,一會兒去觀察亭台的造型特點,一會兒研究道路的鋪設原料,自然落在了後面。

軒轅無極回頭看了看她,並不在意,似乎和太子在低聲談論著什麼,蕭桓也加入進去,三人不知不覺走遠了,那些太監宮女也跟著離去。

沒人管她,她也落得清靜,自顧自賞花撲蝶,玩耍一陣,惹得香汗淋漓,覺得有些累了,便隨意尋了一處亭子休憩。

昨晚想著進宮的事,沒睡的很好,現在沐浴著暖暖的陽光,聽著那院中的鳥啼蟲鳴,不覺生出些許倦意,有些慵懶欲睡。

不行啊,若是在這御花園睡著了可真不好呢,好歹這是皇宮啊,該有的禮儀還是要遵守的!

她心裡一驚,趕緊站起來,朝皇帝他們離去的方向追求。

走了一陣米之間到處是花草樹木,亭臺樓閣,古代建築講究個對稱之美,模樣都生得差不多,轉來轉去,不僅沒看到幾人的身影,就連那先前過來的路徑,也是找不到了。

原來前是路癡的綽號,安在現在的她身上,也還是合適得很啊!

在皇帝的御花園迷路,不知這樣的情形,以前有過沒有?

若是一直碰不到人,也沒人來找她,那怎麼辦?

她正回憶著剛才走過的景致,慢慢尋找著出路,忽然瞧見一旁的假山,頓時有了主意。

古人雲:“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著彰。”就是啊,站得高才能看得遠,等她爬上那高處,自然就知道出路在哪裡了!

慕容襄挽起衣袖,將衣襟下擺一把撈起來,紮在腰上,順著那假山邊上又窄又陡的小道,手足並用,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好不容易,撐上頂端的一處山石,顫顫巍巍站了上去,還沒來得及向四周看上一眼,就聽得身後的下麵有人沉聲喝道:“誰?站在上面做什麼!”

哦,真是失算,只想著站高望遠,不曾想到這裡是戒備森嚴的皇宮啊,若是被宮中侍衛當做刺客,亂箭齊發,那可就糟了,她不想當刺蝟啊!

慕容襄嚇了一跳,趕緊往後面退去,手忙腳亂之際,腳下不慎一滑。

“媽呀——”她未能抓住山石,從那高高的假山上直至跌了下去!

死了,死了,她緊閉雙眼,等待著那著地時的重響與劇痛……

咦,這地面怎麼是溫暖的,並不堅硬,手掌撐住的地方,還怦怦有聲?

她疑惑的睜開眼,呀,她竟然倒在一個陌生男子的懷裡,她的小手還抵在對方的胸膛之上——那人的心,怎麼跳得如此之快,亂七八糟的?

“哦,那個,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掉下來……”她垂著頭,面上一紅,剛一落地,忙把手移開。

不料,一雙大手伸了過來,竟將她的小手緊緊包在掌心!

慕容襄訝然抬頭,只見眼前的男子甚是年輕,眉目挺秀,氣宇軒昂,眼光專注而溫柔地盯著自己,唇邊淡淡含笑,卻如春水宛然流動,令人舒暢而又眷戀不已:“子非,這就是你給我的見面禮嗎?”

“霽雲……”她只愣了一下,便低低喚了一聲,幾乎要落下淚來。這個樣子的他,才是她心目中的霽雲哥哥啊,記憶中那溫潤如玉的少年,與眼前清爽脫俗的男子,終於重合在一起!

軒轅霽雲應了一聲,並不言語,只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慕容襄任憑他上下打量,心卻是跳得飛快,心裡的某個角落竟有著小小的歡喜。

在南棠,自己總是否認著娘親的猜測,如果不是這回見面,她都不知道,當年的少年殿下在自己心裡,已經印下了深刻的痕跡;原來自己,竟是遠比想像中,更加思念他——

怪不得先前她總是心不在焉,怪不得她會有意無意滯留園中,怪不得昨晚夜不能寐……卻原來,所有的惶恐不安,皆是為了今日此刻與他的相逢啊!

“我的子非長大了,小小仙童變作神仙公子了!來,讓我好好看看你!”軒轅霽雲把她拉到陽光底下,小心翼翼捧起她的小臉,仔細端詳著她細緻精美的五官,雙手輕撫著她的臉龐:“著皮膚還是和當年一般細滑,比上等美玉的質感還好!”

他的臉越來越近,幾乎可以感覺到那溫溫熱熱的氣息,他的一隻手,勾住她美好的下巴,另一隻手觸到她的髮際……

他要做什麼?要吻自己嗎?但是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親吻的話,別人會不會說是離經叛道?兩個男人?等等,她現在是男人啊!

慕容襄一把將他推開,怒道:“霽雲,你做什麼?”

“怎麼不喊霽雲哥哥了?”他又過來一步,手裡念著一片柳絮,當著她的面輕輕一吹,飄落不知去處:“別動,你頭髮上還有!”

原來他只是幫她弄去頭髮上的柳絮,並不是要輕薄與她,卻是她會錯意了!

“咳,咳,”慕容襄面色大窘,連忙輕咳兩聲,說道:“霽雲哥哥那是小孩子叫的。我現在時大人了,自然是叫你名字了。如果你不喜歡,我叫你三殿下就是了!”

軒轅霽雲淡淡一笑,拉住她的手:“我自然喜歡你叫我霽雲啊,比叫霽雲哥哥還喜歡!來,再多叫幾聲給我聽聽,讓我習慣下……”

本事不願意的,但看著他清亮的眼神,她還是心軟了。

“霽雲……”她柔聲喚道,聲線低沉而磁性。

他聽得分明,眉頭微皺:“……子非,你的聲音和我想像中不一樣,你小時候聲音那般甜美清脆,現在怎麼一下子變那麼多?”

慕容襄白他一眼,挺了挺胸膛:“我早就變聲了,我現在已經是堂堂男子漢啦!你懂什麼,女孩子就喜歡我這樣的聲音!”

“男子漢?哈哈哈……”他放聲大笑起來。

笑了好一會兒,他才在她的怒目而視下收住笑聲,牽了她的手,湊身過去,附在她耳邊低低說道:“我說子非,你今年都十六歲啦,有了喜歡的女子沒有?那個,開過葷沒有啊?”

開葷?什麼意思?

她怔怔望著軒轅霽雲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明白過來。

這個登徒子!臭流氓!

她滿臉通紅,甩開他的大手,厲聲斥道:“多年不見,說話越來越不正經了,我不跟你做朋友了!以後咱們各走各路,你千萬別在人前說認識我!”

軒轅霽雲長臂一伸,將她一把抓了回來,討好道:“好了,子非,我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啊!是我說錯話,跟你開玩笑,你不要介意!”

“走開,我不要理你這個……”這個,這個什麼呢?男子與男子之間,說這樣的話應該是很正常的吧,可她是女子,他跟她說這樣的話,真是很過分,在占她便宜呢!但是,他並不知道她的真實性別啊,所謂不知者無罪,不是嘛?

見她掙扎的有些猶豫,他上前一步擁住她的肩,推著她朝前走去:“好了,好了,不生氣啦,走,我帶你去我的地方,我有好多話要給你說,還有好多東西要給你看,我們分別多年,好不容易見面,應該高興才對啊,看你,還皺著眉撅著嘴……”

“不行啊,我要留在御花園等皇上呢,萬一他回來見不到我,要生氣,會治罪的!”

“我路上正好碰見,已經給父皇說了,父皇已經答應,今日你接下來的時辰是我的,我們好好待會兒,等天黑我再送你回去!”

天黑?不行啊,若塵還在宮外等她呢,久久不見她出去,一定會擔心死,一想起那張冰山一樣冷酷的臉,她就心裡打顫啊,可是怎麼跟霽雲說呢?他是那樣興高采烈!

讓若塵多等會吧,她與霽雲真的是太久太久不見了啊!

一路走著,慕容襄總算把眉頭舒展開了,臉上也逐漸有了笑意。

“子非,我跟你說句實話,你可別笑話我……”軒轅霽雲瞟她一眼,小心翼翼說道。

慕容襄哼了一聲,隨意答著:“說吧,什麼話?”

他側過頭來,悶聲說道:“是關於那個開葷的事……”見她又瞪著他,他忍了笑意,壓低嗓音:“其實,我也還沒有開過葷呢。”

“誰信啊?你都那麼老了,恐怕兒子都有了吧?”這個朝代的男女都很早婚不是嗎?尋常富紳都是三妻四妾,生在帝王家,不更是妃嬪多得不計其數!

“子非,”他停下腳步,直視著她,正色說道:“你怎麼不信我啊?我從來不曾騙過你,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最近幾年我母后身體一直不好,我經常陪她去寺裡吃齋頌佛,因為這個,我實在不願意去想那些兒女情長,父皇好幾次想指婚給我,都沒能如意……我沒有娶過親,自然就沒開過葷,這是實話!”

“你大我那麼多,還不娶親,都成了老男人啦!”慕容襄嘻嘻笑道,心裡卻隱隱歡喜。

兩人都一路說笑著,出了這個宮門,進了那條甬道,那些太監宮女遠遠見了,都是一陣驚奇,這個俊逸清雅的少年是誰啊,真比女子還美,又跟三殿下如此親密,很少見三殿下這樣開懷大笑呢!

“到了,這就是我的梅園!”軒轅霽雲一指前方。

遠遠嗅得一陣花香,味道清淡,慕容襄呆了一下,歡叫一聲,奔進園子。

只見整個園子裡,那種滿了晶瑩素潔的白梅,此時正值花期,清豔盛放,比當年鏡花水月的白梅還更多,還更美!人在其中,不知今夕何夕,只仿佛置身仙境。

她走近幾步,立于梅樹下,撫摸著點點花蕊,一時意亂情迷。

只聽的軒轅霽雲在背後歎道:“子非,這些年來,我每每想到你,印象最深的,總是你當年在鏡花水月的白梅樹下對著眾人那一笑……”

那一笑啊,傾國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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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9 20:27:42
第五章 春雨曉寒

“霽雲……”慕容襄轉過頭去,聲音有些哽咽,那滿樹的潔白花瓣,隨風搖曳,卻都不及眼前男子誠摯坦蕩的眼神來的動人心弦!

“不是說自己是大人了嗎?怎麼還哭鼻子!”軒轅霽雲好笑道,修長的手指伸了過來,輕輕拭去她眼角那一點晶瑩,另一隻手順勢握住了她的小手。

慕容襄有絲矛盾,稍微掙扎了一下,卻被他握得更緊。

“子非,為了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十年!你知不知道那是一段多麼漫長的歲月,無數個枯燥煩悶的日日夜夜……”他幽幽歎道:“我在皇宮裡面,其實是寂寞得很,唯一的慰藉,就是時刻數著日子,盼著你來!”

哦,她倒是沒想這麼多呢,因為前世見多了深宮恩怨的劇本,對於入宮的事情,其實是好玩的意味比較多一些,卻沒有太多的憧憬。

“子非,答應我,這回來了,咱們就不要分開了,好不好?”他鬆開手,改為握住她的雙肩,雖是詢問,語氣卻隱隱帶著堅持:“父皇已經在考慮將你安插在朝廷任職的事情了,你有什麼打算?”

“霽雲,朝堂一入深似海,你不知道,我一向崇尚自由,無拘無束,實在不喜歡那些官場上的勾心鬥角,不習慣皇宮大內的繁文縟節!這回見到皇上和你,我其實很是惶恐,越來越不知道如何與你們相處了……”經過這一年來四處遊歷的生活,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真正喜歡的,並不是得享這異世的榮華富貴,不是做那朝堂之上指點江山的人物,而是自由自在馳騁於浩瀚天地之間……

如果當初,沒有那神算老人的臨終遺言,沒有在鏡花水月遇到皇上他們,她的人生,是不是就會大大地不同呢?

“子非……”軒轅霽雲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眉頭緊皺:“我只是一個普通皇子,與世無爭,我們之間不存在君臣之禮,仍舊是以前那樣,你不要因為身份的緣故而疏離我!至於父皇那邊,他對你一直是寄予厚望,若是你這個時候突出不願在朝為官,輔佐江淑娜,恐怕有些麻煩……”

慕容襄淡淡一笑:“你放心,做事有始有終,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既然我當年答應了皇上,自己定下這十年之約,便再是心裡後悔,也要履行諾言,盡力做到最好!”只是,這在朝的時日,不會太長,到時她自會把握時機,悄然隱退,繼續她的異世之旅!但是這個話,心裡明白就好,那是不能給眼前人道出的。

軒轅霽雲聞言,寬心而笑,目光閃爍著。忽又問道:“子非,你最近經歷了些什麼遭遇?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沒有啊,我哪有事情瞞你!”話雖如此,心裡卻是有些底氣不足,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知他影射何事。

“為何你一出北錦城不久,就失了訊息!若不是母后身體不好,我早就自己來找你了……”

慕容襄吃了一驚,照他話裡的意思,難道是……

“怎麼,阮慎言他們還沒回來向你覆命嗎?”她心中一緊,這個問題早該問了,都是自己不好,就只顧著說別理、話重逢,都忘了還有那一大幫子人了!那就都是她的家人和朋友啊!

見他蹙眉搖了搖頭,慕容襄驚跳了一下,著急拉著他的手臂:“霽雲,他們,還有我的幾個家人,我們走散了……他們一路護我,如今也是因為我而失蹤,你幫幫我,再派人去好生查找,暗地裡放出我已在京城的消息,好不好?”

軒轅霽雲攬住她,柔聲安慰著,向屋內走去:“子非,別著急,我的人,當年都是千萬人中選出來的,要相信他們的能力!我已經加派人手去找了,應該沒事的!哦,”他走到門口停下來,深深看著她一臉愁容的樣子,“子非,我在想,如果哪一天,我遇到什麼事情,你會不會也像現在這樣著急不安?”

慕容襄瞥他一眼,心中正是煩悶,沒好氣說道:“我才懶得理你,讓你自生自滅去!”

“子非,我說真的!”他皺起眉頭:“你只擔心別人,對我就不聞不問?真是個狠心的小東西!”

慕容襄只好牽住他的手,無奈答道:“你皺眉的樣子好醜啊,還是笑起來好看些。好嘛,好嘛,你今後如果有事,不管你在哪裡,我都單槍匹馬前來救你——不過,我好像到現在為止,還沒學過騎馬!”

軒轅霽雲哈哈大笑,將她拉進屋中。

這是一間佈置得十分清幽雅致的屋子,窗幔低垂,紗簾舞動,傢俱皆為青竹製成,隱隱透出竹子清香,顯出獨特的韻味。

墨色的案幾上,一架古琴擺放的端端正正的,旁邊是幾卷曲譜樣的物事。

慕容襄走過去,隨意拿起一卷翻了翻,果然,全是古琴曲譜!

“漱玉集,玲瓏策,暗香,千機……”她面露詫異,一卷一卷翻看著,念著卷名,竟然都是流傳民間的珍本!一卷難求,他這裡卻收集了這麼多!

慕容襄抬起頭來,歡喜說道:“霽雲,你從哪裡找來這些好東西?師父見了,一定高興的要瘋掉!”

軒轅霽雲微微笑著,看著她興奮得小臉紅紅,雙眸清清,只覺得這些年的辛苦真是沒有白費:“你不管我怎麼得來的,先試試這琴,談個曲子給我聽聽,我來幫秦先生檢查下你的功課!”

慕容襄依言坐下,想了想,便按弦撥動,彈了那首當年在鏡花水月那座小山上,自己和他一同隱在樹後聽得琴絕先生秦浪彈奏過的《百鳥朝鳳》。

軒轅霽雲閉上眼,聆聽著那清越琴聲,起初只是悠揚,而後逐漸空靈肅穆,浩蕩如天,大氣磅礴,隱隱有著召喚之意。

窗外傳來細微聲音,他茫然睜眼,卻見慕容襄欣然含笑,側頭看去,只見不知何時,已有數只鳥雀飛了進來,落在臺上地上,有的站立不動,有的卻是朝著操琴之人飛來。

隨著琴聲,更多的鳥雀振翅飛了進來,或在兩人頭等盤旋,或立在足面肩頭,或隨聲翩翩起舞……

慕容襄沒有秦浪那樣高深的定力,這個曲子也是第一次彈,彈得隨心所欲,想到哪裡就是哪裡,並無固有格局,彈到中途,被一片鳥羽拂在臉頰,惹得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動手去摘,琴聲戛然而止。

她也不強求,站了起來,笑嘻嘻看著軒轅霽雲:“這個曲子我並不熟悉,彈得還不壞吧,可以入耳不?”

“子非,”軒轅霽雲的聲音有著壓抑不住的驚喜與震撼:“你的琴技簡直都追上秦先生了,實在太出眾了!但是和秦先生當年所奏之曲相比,又有著別樣的韻味……”那不同之處在于,秦浪的琴聲只是隱有王者之氣,而子非,她的琴聲更加舒展大氣,儼然就是君臨天下的感覺!

君臨天下?想到子非的神子身份,他有些愕然一驚。

不錯,子非的琴聲,稍懂音律的人,比如他,都能聽出那種君臨天下的感覺,但子非自己卻渾然不知,還一直強調不喜朝堂,崇尚自由……還好,只是他一個人聽到,到不礙事!

想到這裡,他面容一整,嚴肅說道:“子非,這個曲子,以後不要在別人面前彈奏了,尤其是在我父皇和太子哥哥面前,此類的琴曲都不可再彈!”君王之心,最是難以琢磨啊,即使是他的親生父皇與皇兄,他也不能冒這個險,讓子非受到無謂的猜忌!

慕容襄愣了一下,想著自己方才彈奏時的心境,有些醒悟,難道自己在操琴上面的修養又大大提高了嗎?自己不過是想著那“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境界,隨意彈奏,心中所思所想之地,卻是那天風浩蕩的泰山之巔,不由自主生出豪情萬丈,異世又如何,女子又如何,她一個弱女子,卻偏生要在這異世,創造一段光芒耀目的人生!

難道眼前之人,竟聽出了這樣的意思?還有所誤會?

“霽雲,我不過是彈琴的時候,突然想到那高山大海,心生感觸罷了,沒有別的意思,你別亂想!”她正經解釋道。

“大海?那是什麼?”軒轅霽雲奇道。

哦,她竟忘了,這是一個架空的朝代,一個全新的大陸,四國之外,是內陸還是大海,恐怕還沒有人知道,他所讀到過的地理典籍上也沒有任何記載!自然,這裡的人,是沒有聽說過,也沒見過大海的!

她摸著頭,尷尬笑了笑:“大海嘛!就是比江河湖泊都要寬廣壯闊的多的水域,顏色是蔚藍色,或者是碧綠色,但是水是鹹的,不能喝,它平靜的時候特別美麗,但是一旦遇到大的風暴之時,驚濤駭浪,翻天覆地,足以掀翻最大的船隻……”

軒轅霽雲茫然點頭,似懂非懂:“子非,聽你說的這麼好。哪裡可以看到大海呢?”

“也許在這四國之外遙遠的地方,遠的不可想像!”慕容襄有些動容,是啊,天地之大,未知的地方還太多了,不知以後是否有機會去親身考察一番?

軒轅霽雲聽得自是一臉神往,看看眼前清雅出塵的少年,心裡有著滿滿的驕傲,這普天之下,能和子非做朋友的,恐怕也沒幾個吧!不知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不是最特別的呢?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只覺得久別重逢,說什麼都有趣,說什麼都歡喜。

不知不覺,天色暗淡下來,起風了,不一會兒,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起來。

慕容襄抬頭看了看天色,站了起來:“好啦,我該回去了,我們下回再見吧!”

軒轅霽雲急忙拉住她:“子非,是我不好,只顧和你說話,忘記了時辰,早過了用膳的時候啦!你別急著走,我這就叫禦膳房送來,我們邊吃邊說,今晚你就不要走了,我們秉燭夜談!”

見鬼的秉燭夜談!她現在最怕就是這個,誰不讓她回去寬衣解帶爽快休息,她就跟誰拼命!

“不行。我回去還有事情!再說了,這皇宮之中,隨便留人住宿,怕是不好吧?”她斷然拒絕道。

“沒事,我自己的地方,自然是我說了算,大不了明日再向父皇稟明情況,說我硬是要留你……”他突然有了一絲猶豫,前段時日刺客的事情還沒了結,此時留子非在宮中,會不會有什麼危險?自己的人,又盡數不在身邊,若是真有什麼事,子非的安全……子非,那樣纖弱的人兒啊,不論如何,至少這個時候,他不能冒這個險!

“好啦,我真的要走啦!我們日後聊天的時候還多,不急在一時,是不是?”慕容襄又看了看屋外,見得雨點小了些,拉了他就要朝外面走去:“霽雲,我不認識路,你送我出宮門啊!”

“也好,我明日出宮去看你!”軒轅霽雲歎了口氣,又要分開,心裡總是不舍的,但是想到以後同在一城,日日都可以見面,又是滿心喜悅。

方才在園外摒退了所有宮女太監,卻不曾想到天會下雨,此時此地也沒有事先預備雨具,這樣長的一段路,自己是沒有什麼,可是子非身子這樣單薄……

他想了想,脫去身上的外衫,披在慕容襄頭上。

“哎,霽雲,你做什麼?這麼小的雨,我不用啦!”她叫著。

“別動!”他把她拉近身邊,仔細包裹住她的頭部,只露出一張小臉:“好了,走吧,我送你出宮去!”

門外斜風細雨,也沒有什麼人滯留屋外,軒轅霽雲擁緊了她,穿過一條又一條甬道,抄近道朝宮門方向走去。

慕容襄只覺得他的手臂緊緊攬住她的纖腰,他的身軀也是跟自己貼的幾乎沒有一絲縫隙,男子身上的熱度和氣息傳了過來,惹得她一陣又一陣的清顫,心亂如麻。

“子非,你冷嗎?”他感覺到她的異樣,以為是因為不勝寒意,停了腳步,將她拉到一處屋簷下,再一摸身上,已是沒有衣物可以再脫下來。

又見她打著哆嗦,他張大雙臂,不假思索將她抱在懷裡。

“霽雲,你……”慕容襄大吃一驚,在他高大身軀的圍繞下,她更顯得纖巧無助,天哪,他們兩個,怎麼能這樣!

“我們在這裡站一下,避下雨,你身體單薄,讓我給你溫暖下,不然回去要生病的!”他自顧自說著,下巴抵住她的額頭,暖暖的氣息吐到她的面上……

天哪,靠在他的懷裡,她竟然舒服得想就這樣睡去!

“子非,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居然是淡淡的香氣!”正恍惚著,忽然聽得他低低說道。

“我最近一直在喝藥,那是藥草香味!”她回過神來,趕緊說著,使勁將他的身子推開:“霽雲,現在雨小了,我是真的要走了!”

軒轅霽雲笑了笑,沒有再挽留,握緊她的手,依言送她到了宮門處。

“好了,我的轎子就在外邊,我走了啊!”慕容襄接過宮門口侍衛遞上來的油傘,扯下頭上的衣服拋還給他,揮了揮手,疾步走出去。

“我明日出宮來看你!”他在背後喊著,聲音消失在慢慢關閉的宮門之中。

慕容襄走出幾步,眼前青光一閃,只見一身濕透的莫若塵面色如冰,直直望著自己,開口喚道:“公子,你終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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