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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央央]明月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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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19:58:55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一章  遊歷天下]


  南棠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小綠拿著些碎銀,出府去給三夫人選些針線。

  她四處目光停留在前面小酒館,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映入眼簾——咦!那不是當年韋大人的隨從,那名姓阮的侍衛大哥嗎?他到南棠來做什麼?

  那人似乎感覺到她緊盯的目光,緩緩地轉過頭來。

  “小綠姑娘。”

  喲,真是他呢,小綠有些欣喜。

  “我以前是韋大人的貼身侍衛,姓阮,小綠姑娘還記得不?”他自報家門道。

  “你來南棠了啊,都不來府上坐坐,小少爺見了你,一定很高興的!”

  “是嗎?”他眼睛亮起來:“小公子,他這些年過得可好?”

  慕容襄正斜靠在躺椅上,身處一片繁花碧葉當中,閉了眼假寐。

  微風襲來,枝頭柳絮吹又少,近旁一株玉蘭,潔白如玉,迎風綻放,卻有一片花瓣,悠悠飄下,正好落在慕容襄的面上。

  她伸手將花瓣拈於指間,放在鼻翼下輕輕嗅著,也不睜眼,隨口吟道:“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菊之落英。”那聲音有些暗啞深沉,卻是說不出的感性動人。

  阮慎言隨小綠進來園子,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扣人心弦的畫面,儘管知道小公子是男子,他心裡卻一下子想到四個字:人比花嬌。

  感覺有人走近,慕容襄張開雙眼,慢慢地坐了起來,待看清來人,只微微怔了一下,眉間立時舒展,唇邊綻放出一個毫不保留的笑容,便如同昨夜溫溫潤潤的月光,柔和而舒暢:“你來了啊。”

  阮慎言上前一步,拜倒在地:“小公子!”

  慕容襄呵呵笑著,伸手相扶:“阮侍衛不必多禮!不過,”她心思轉動,緩緩說道:“我已經十五歲啦,往後稱呼,可否去掉那個小字?”盼了這麼年,總算長大成人了,若加上前世的年紀,她都是三十九歲的大嫂了,現時卻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子,雖比不上天山童姥那麼恐怖,但也差不多啦。

  “是,公子。”阮慎言立時改口道。

  素質不錯,值得表揚!慕容襄點了點頭,問道:“阮侍衛這次到南棠,有何貴幹啊?韋大人這些年過得可好?”

  阮慎言抱拳說道:“卑職早在九年前,就換了主子,這回是奉了主子之命,來南棠暗中保護公子!”

  “哦?你那新主子是……”慕容襄心裡有了模糊的答案。

  “回公子,是三殿下。”阮慎言說道,跟了三殿下這麼多年,他對公子的情誼,自己是最清楚的——

  “慎言,你說,這移植的白梅,可有鏡花水月的清幽韻味?當年,子非就是站在這樣的白梅樹下,吟詩作對……”

  “慎言,子非跟著秦先生學琴已久,想必技藝長進不少,我找來這麼多琴譜,他見到一定很歡喜罷?”

  “慎言,這封密函,快馬加鞭,務必及時送到子非手中。”

  “慎言,你親去南棠,暗中保護子非周全,不能有任何閃失,直到他平安站在我面前!”

  “慎言……”

  宮中同僚都羡慕自己的運氣,那深得皇上寵愛的三殿下平時言語不多,卻與自己形影不離,關係親近,總有那麼多話對他說——其實他自己心裡明白得很,那是因為除了皇上身邊的吳侍衛之外,自己是唯一熟悉公子的人,三殿下是在自己身上,尋找著當年與公子相處的點點滴滴啊。

  也難怪,這樣神仙般的人物,世上又有哪個不憐,哪個不愛呢?就是他自己,這些年來,也是時時遙想,自難相忘的。

  “阮侍衛。”

  他正想著,突然聽到慕容襄低沉的嗓音,在叫著他。

  “卑職在,請問公子有何吩咐?”阮慎言拱手說道。

  慕容襄理了理衣衫,重新坐回躺椅上:“有個事情,想與你商量下。”她伸手拂去飄落而下的柳絮,淡然一笑,說道:“我想出趟遠門,奈何我那貼身侍衛學藝去了,還不曾回來,你,暫時代他護衛我的安全,可好?”

  這話,說得風清雲淡,卻是投石入湖,在另外兩人心裡激起層層漣漪。

  首先發聲的是小綠:“小少爺,你要去哪裡?是不是去京城啊?小綠要跟著去的,你可不能把奴婢扔下不管!”說著,撲過去,拉了慕容襄的衣袖不放。

  慕容襄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我自是離不開你的,飲食起居還要靠你來照料,自然是我去哪裡,你便去哪裡,卻說這些廢話!”開玩笑,沒有她,這一路上,誰來伺侯她沐浴更衣,誰來為她束胸解帶,誰來照顧她每逢月事必有的腰酸與腹痛!

  “公子要提前去京城了嗎?”阮慎言聞言一震,急急說道:“我馬上就去準備,天啊,皇上和三殿下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高興!”

  “誰說我要去京城?”慕容襄瞥他一眼,慢悠悠說道。

  “不去京城?那公子是要去哪裡?”阮慎言有些詫異。

  慕容襄嘻嘻一笑道:“離十年之約,尚有一段時日。我也學學那天目神僧,雲遊四海去也!”

  雲遊四海?“那怎麼行啊,太夫人和老爺哪會同意啊?三夫人也捨不得啊!”小綠擔憂道。

  “這就是我一直有此想法,卻未能成行的原因啊。”慕容襄一指阮慎言,說道:“天助我也,阮侍衛來得正好!借他的身份,假傳一道聖旨,應該不太困難吧?”

  她見阮慎言直直站著,以為他不答應,挑了挑眉:“阮侍衛,你……”

  阮慎言未待她說完,表情由詫異變為恭敬,抱拳說道:“三殿下有令,卑職到了南棠,一切聽憑公子差遣!”

  慕容襄拍手笑道:“太好了,霽雲哥哥真是我的救命神仙!阮侍衛,等下就隨我去祖母和爹爹那裡,原委由我來說,你且見機行事。”

  三日後的清晨,一大早,慕容府中就人聲鼎沸,原來是慕容襄一行,要離開南棠,去往京城,覲見天子。

  在這幾日的時間裡,慕容襄稟明了家人,聲稱皇上派阮慎言帶了口諭,京中有事,要她提前進宮面聖。慕容清楓早前見過阮慎言,知道他是韋大人身邊的人,此時又有宮中侍衛的腰牌信物,家人自是深信不疑。

  家人雖有不舍,但也明白聖意不可違,只好抹著眼淚,幫她準備好四季被服,細軟包裹,帶足了各地銀莊通用的銀票與沿途日常用度的金葉碎銀,慕容襄想了想,在當年軒轅無極御賜的那箱珠寶隨意取了些,裝個小包,也隨其他物事裝上馬車,一併攜帶上路。

  隨行的家人當中,除了小綠之外,也帶上了紀宣與陳齊,一來都是跟隨自己多年的人,二來人多一路也好有個照應。他二人都知道慕容襄自小不是平凡之人,自己與其在慕容世家安安穩穩做一輩子下人,倒不如跟著她去闖蕩天下,轟轟烈烈過這一生,是以都是滿心歡喜。

  慕容襄知道這一走,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勉強壓抑住心裡的留戀不舍,白天去了各處商行仔細巡視,將經營要領與注意事項盡數交代清楚;晚上便陪著祖母與爹娘說話,秉燭說到深夜,方才回房歇息。

  “舅,舅,抱抱!”孟雨涵邁著小小的步子,朝她撲來。

  慕容襄哎了一聲,一把將他圓滾滾的小身子抱了起來:“娘,你看涵兒平日很少與我親近,今日卻很黏我呢!嘻嘻,他也知道我這個舅舅要出遠門了啊?”

  丁顯琴只抹著眼淚,也不說話。

  慕容芯推了推孟鈺,示意他將孟雨涵接過去,自己把慕容襄拉到一邊,低低說道:“寶兒,你抛頭露面,如此辛勞,卻是何苦!呆在家裡哪點不好,畢竟,你是個女兒身……”

  “二姐,我卻一點不覺得辛苦。”慕容襄望著她,正色說道:“天下之大,精彩紛呈,那不是你我所能夠想像的,誰說女子就該守在方寸之地,男子就可以任意馳騁天下?數百年後,男女平等,一視同仁,這束縛,從思想到行動,便都解開啦!這其中的過程,自有如我這般的先行者去探索,去爭取,去實踐罷!”

  慕容芯立在原地,咀嚼著她的話,其中深意,一時難以明白,卻見她看看眾人,朝那大夫人徐平君走去。

  這些年來,徐平君惦念遠嫁的女兒,華髮早生,衰老了許多。

  “大娘!”慕容襄走到她面前,叫了一聲,誠摯說道:“我到了京城,定會經常去看望大姐和姐夫,這些年大姐也不曾回家省親……大娘有什麼物事或是口信,交與我便是,我好順路帶去。”

  徐平君沒想到她會走向自己,愣了一下,心中感慨道,這個娃兒,我平日頗為針對她,她卻也不記仇:“謝謝你了,寶兒,我只一件親手縫製的棉衣帶去,晴兒冬日怕冷……”

  慕容襄點了點頭:“大娘放心,我會親手交到大姐手裡。”

  她再轉身過去,看到徐平君身邊的老夫人,眼裡含淚,顫巍巍立著,直望著自己:“祖母!”她撲進老夫人的懷裡:“我今日本來是很開心,很冷靜的,你瞧,您把我弄哭了!”

  “你這孩子,明明是你,把我們大家都弄哭了,還惡人先告狀呢!”老夫人揉著她的頭髮,又好氣又好笑。

  “祖母,我已經跟水仙姐姐說過了,具體事項也寫成了冊子,該吃的藥膳,該禁的口,該避開的物事,她會一一提醒和監督的。”慕容襄輕輕摟著她的脖子,貼在她耳邊說道:“我答應你,最多在那皇帝身邊呆個八年十年的,時候一到,我就立即回來陪您——您不是想看我恢復女兒身嗎?那時我天天穿女子衣服給你看!您是長命百歲的命,咱們還有幾十年的好日子呢,說話算數,您安心就等著我回來吧!”

  放開老淚縱橫的祖母,她望瞭望慕容清楓,眼神相接,心中了然,也不必再多說什麼,在這個家中,最懂自己,也最放任自己的,一直都是這個爹爹。

  對於此次遠行,他沒有半句疑問,仿佛理所當然,一切欣然接受。但她知道,他心中明白得很,她從來都不是親近權貴的人,只是好奇那皇城的生活,喜歡迎接挑戰而已,對那皇帝的召喚,實是能躲多久就躲多久,能避多遠就避多遠,哪會主動去提前這個相約的日子!究其實,是她一心想著去闖蕩江湖,體驗民情,增加閱歷,所謂見多才能識廣,在這大漢天朝的疆土上,做一名遊俠兒,對於今後的生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

  他知道,卻一直不說,不想讓其他的家人擔心難過,也不讓她走得心有牽掛。小鳥兒長大了,翅膀硬了,總是要渴望自由,在天宇任意翱翔的。既然留不住,那就解開一切束縛,讓它自由自在,放心去飛吧。

  別了,她的孩童生活。

  別了,庇護她成長的家。

  從今日起,長大成人的她,就要堅定地走在這路上,用她的腳,去丈量這異世土地,用她的心,去裝這浩瀚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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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19:59:26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二章  無名客棧]


  夕陽西下,行走在黃塵古道的,是一架雙馬並轡的玄金馬車,和一白一黑的翩翩兩騎。

  慕容襄坐在馬車上,不時挑簾望望路邊掠過的景致,口中輕聲哼唱著歌謠:“桃李芳菲梨花笑,怎比我枝頭春意鬧,芍藥婀娜李花俏,怎比我雨潤紅姿嬌……”本是女兒嬌媚的曲調,由她暗啞低沉的嗓音唱出,聲線略帶磁性,竟是說不出的特別韻味。

  小綠聽得出了神,好半天,才歎道:“少爺,這歌是誰作的,真是好聽!少爺的聲音,原來也適合唱這樣的曲子呢。”

  曲調隨風傳出,駕著馬車的紀宣,表情愉悅,一臉的神往,那馬車前方齊頭並進的阮慎言與陳齊,也忍不住回頭相望。

  唱了一陣停下,慕容襄面帶笑意,在車內伸伸手臂,拍拍肩膀,活動了好一陣。

  “少爺今日心情很好啊。”小綠笑著說道。

  “小綠姐姐,此言差矣!從家裡出來一月有餘,你看我哪日不是如此這般的心情,卻說這一路鶯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我至此方知,自由的心境,原來卻是最重要的。啊——!”她大叫一聲,頌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自由,自由啊!”

  紀宣聽得叫聲,扯了扯韁繩,放慢下駕車速度,回頭問道:“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小綠掀開布簾,朝他癟了癟嘴,說道:“我怎知道,少爺今日多半是瘋了啊。”

  慕容襄瞪她一眼,擺了擺手,說道:“算了,不說了,我心裡想些什麼,你不會明白的。”

  小綠又自笑道:“少爺是做大事的人,心裡想的什麼,小綠又怎會明白呢!”

  此時,一行人等,已到達臨近西頤的葉鎮境內。

  這葉鎮不大,也沒有慕容世家的客棧分號,在鎮上尋了一陣,勉強找到一間還算寬敞乾淨的客棧,準備打尖歇息。

  由陳齊扶著,慕容襄小心下了馬車,徑直朝堂內行去,阮慎言與小綠緊隨其後,那紀宣與陳齊,則牽了馬兒,駕了馬車,去那後院行去。

  此是座小鎮,平日也難得有外地人來此,是以眾人下得車馬,剛一亮相,就引來街上百姓嘖嘖稱讚,這是哪裡來的大戶人家,那穿著,那架勢,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子弟,今日真是開眼,長了不少見識呢!

  慕容襄無視別人投來的豔羨眼光,邁著大步,走進客棧的廳堂,迎面一人,正對著慕容襄出來,來勢又急又快,閃躲不及,一下子撞上。

  剛一挨身,慕容襄只覺得背後一股溫和的力量,把自己往後一帶,饒是如此,她身子嬴弱,仍是站立不穩,不由自主向後倒去,摔在一個寬闊的胸前,卻是阮慎言出手相助。

  “對不起,對不起!”撞她之人急急道歉,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的臉龐,一身平平常常的衣著打扮,看樣子,應該是這鎮上的人士,並沒有什麼特別,落在人群裡便可以忽略不計。

  “沒事。”慕容襄朝阮慎言感激一笑,站穩了身子,擺手說道。

  走進客棧大堂,此時已過晌午,堂內沒什麼人,只有一個掌櫃模樣的人,在櫃檯後面站著,只手撐著腦袋,昏昏欲睡。

  “掌櫃的,住店!”阮慎言擊了下掌,喚道。

  “哦?好的,好的,客官請先坐一下,小的馬上過來。”那掌櫃如夢初醒,面朝樓上,重重敲著檯面,大聲叫道:“二丫頭,二丫頭,快下來,來客人啦,快下來給客人倒茶!”

  “哎,來啦!”樓上有人嬌聲答道,便如那山間清泉,靈秀動人。

  “喲,這聲音可真好聽!”隨後進來的紀宣與陳齊聞得聲音,齊聲贊道。

  小綠狠狠瞪了他倆一眼,又看看身邊的慕容襄,心中想道,若不是當年那場大火,自家少爺昔日的嗓音,比這樓上的女子,不知道好聽了多少倍!這兩人,難道都不記得啦?

  她自忿忿不平,卻見阮慎言對著她微微點頭,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並表示著贊同。

  大夥兒剛找了處地方坐下,卻看見一位妙齡女子,著一身淡綠衣衫,外套一件翠色小襖,腰身微擺,蓮步輕抬,款款走下樓來。

  好生俏麗的丫頭!慕容襄暗自喝彩,沒想到這樣一個尋常小城,也有如此標緻出眾的人物。

  那女子從櫃檯處取了茶壺茶杯,用一隻託盤裝好,端著走了過來。

  “各位客官,路上辛苦了。”她盈盈一笑,略作打量,將手中已倒滿茶水的杯子遞到慕容襄面前:“公子請喝茶!”

  “謝謝姐姐!”慕容襄正要伸手去接,另一隻手打橫過來,將那茶杯端了過去,側頭一看,卻是一直跟在身邊的阮慎言。

  慕容襄又看了看那倒茶的少女,但見她並不注意,繼續給其他人等倒著茶,再轉頭回來看阮慎言,只見他將茶杯放在桌上,摘下左手食指上的一枚銀色戒指,雙手掩在桌下,輕輕一絞,那戒指忽地成了一隻細長的銀簪。

  他不動聲色,將銀簪藏於袖中,作勢去端那茶杯,實際卻是將銀簪悄悄插進杯中,過會取出,見那銀簪未曾變色,這才將茶杯遞到慕容襄手裡:“公子,請喝茶。”

  慕容襄接了過來,抿上一口,瞟了眼已倒完茶水離去的少女,含糊說道:“這麼麻煩做什麼?前些日子,也沒見你這樣啊?”

  阮慎言正色說道:“之前是在南棠境內,卑職早已打理好了,四處都有防備,所以還比較放心,現在卻是西頤境內,人生地不熟,一切小心為妙!”

  慕容襄歎了口氣,說道:“我原說出來之後,便是一切自由了,沒想到卻是步步小心,哪有自由可言!”

  阮慎言道:“還是小心謹慎些好,公子的安全,自是比什麼都重要,若是出了什麼紕漏,卑職卻怎麼跟三殿下交代,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正說著,卻見那掌櫃過來,拱手說道:“各位,真是抱歉得很,這位小哥說你們要三間屋子,但現在卻是剩下兩間了。這少間屋子,看各位打打擠,將就一下行不?”

  紀宣不信,自己噔噔噔上了樓去看,一會下來,怒道:“掌櫃的,我見那樓上尚有不少空餘房間,裡面鬼都沒有一個,你卻說什麼沒屋子了,是什麼意思!怕我們拿不出住店的錢來不是?”

  “哎喲,這位客官誤會了,小的哪裡敢這樣胡亂猜想啊,這位公子一看便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就是這位生氣的小哥,那也是飽讀經書、很有涵養的人啊!誤會了,誤會了!”那掌櫃兩手揮舞,急急分辨道:“昨日有位客官先到小店,已經定下了所有房間,小的原想自家親戚可能要來,好歹留了兩間屋子起來。今日看天色不早,猜想那親戚多半不會來了,這才將自留的屋子讓于公子,哪有其他的想法啊!”

  慕容襄看那掌櫃著急的樣子,這理由也說得有情有理,正沉吟著,忽聽得阮慎言說道:“算了,兩間就兩間,先帶我們上去看看。”

  一行人隨那掌櫃上了樓梯,轉上二樓,見那兩間房間不大,屋內倒是乾乾淨淨,但剩下的兩間屋子,卻是一南一北,分佈在兩側最邊上的位置。

  阮慎言看了慕容襄一眼,卻也接到她投來的目光,心中了然,大聲對那掌櫃說道:“好,掌櫃,這兩間屋子,我們定下啦!現在我們待在屋裡歇息下,你且準備著飯菜,晚膳時候,再來叫我們。”

  那掌櫃應了一聲,下樓忙活去了。

  慕容襄讓紀宣與陳齊帶了各自包裹,去最南邊那間屋子歇息,再使個眼色,讓阮慎言隨自己與小綠進了最北邊的那間屋子歇息,以便商量對策。

  進了屋子,小綠便去收拾包裹被服去了,阮慎言隨手關上房門,回頭見得慕容襄端坐在屋中,一臉冷靜地看著他。

  “阮侍衛,你且說說,這個客棧有些什麼特別?”慕容襄問道:“依你之見,這可是間黑店?”

  “回公子,黑店倒不敢說,”阮慎言皺起眉頭,說道:“卑職只是覺得那掌櫃所說有些蹊蹺,所有房間正好就被人家全部定下,又正好留下了兩間屋子,位置也正好相隔甚遠,這一切,仿佛是針對我們而來的。”

  小綠在旁邊聽著,著急插上一句:“那我們豈不是很危險?還住進來做什麼,趕緊離開啊。”

  阮慎言答道:“我看公子的意思,應該是將計就計,先住下來再說。”

  慕容襄漫不經心答道:“既然針對我們,那我們即使從這裡離開,目標那麼大,也是時刻被別人掌握的,乾脆住下來,且看他們要做些什麼?無所謂安全與危險,這最危險的地方,也有可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公子放心,三殿下做事,一向小心謹慎,這回明裡只派我一人出來,那暗裡,究竟有多少暗衛在公子附近,連我,也是絲毫不知。”阮慎言神情自若。

  慕容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霽雲哥哥考慮周到,那就更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阮侍衛,你先回房歇息下,等下晚膳之前,再過來一聚。”

  “是,公子!”他抱拳說道,正轉身走到門口,忽然聽到慕容襄哎喲一聲叫喊。

  阮慎言趕緊轉身,卻見慕容襄直直立著,雙手摸在腰間,眼睛看著他,一陣苦笑:“我的御賜金牌,好象被人給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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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20:00:15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三章  草莽英雄]

  慕容襄又仔仔細細檢查一遍,那平日掛在腰間,用一軟囊裝好的金牌,果然是不見了!

  她抬起眼,與阮慎言交換了一個眼神——那偷兒,一定是方才在客棧門口與自己貿然相撞之人!

  阮慎言閉上眼睛,在記憶中搜索著那人的相貌——真是古怪,他這半生閱人無數,出於自身職位的敏感,對於相貌聲音,一旦見過聽過,自是牢記於心的,而現時,對那人的聲音相貌,竟是一點也說不出來!

  他睜開眼,看看慕容襄,後者也是兀自思索,一臉茫然。

  “阮侍衛,我自小記憶驚人,過目不忘,現在對剛才撞我之人的長相特徵,竟是一點都想不起來。”慕容襄放棄回憶,無奈說道。

  “那可怎麼辦,這可是當今皇上御賜的金牌啊,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啊!我馬上去叫紀宣和陳齊,大家一起出去找啊。”小綠著急得直跺腳。

  慕容襄坐下來,在桌上尋了茶壺與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邊遞給阮慎言試毒,一邊不緊不慢說道:“東西都已經丟了,又沒有任何線索,一時也找不回來。現在著急有什麼用?莫要自亂陣腳,讓那偷盜之人在暗處笑話。來,坐下歇歇,喝喝茶,聊聊天再說。”

  “少爺!”小綠見她悠閒自在的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阮慎言點點頭,真的坐了下去,端了茶杯,與慕容襄閒聊。

  “阮侍衛,你說,這金牌掉了,皇上會治我個什麼罪呢?”慕容襄端起茶杯,與對面的阮慎言舉杯示意著。

  阮慎言認真思索下,搖了搖頭:“御賜之物,保存不當,追究起來,罪名也是不小。不過,公子畢竟不是官場中人,也跟怠忽職守挨不上邊,此罪便可大可小……”

  慕容襄笑道:“也沒什麼好說,掉了便是掉了,大不了就是要命一條。但我想皇上也不至於為了一塊破牌子,要砍我的頭吧?”

  阮慎言口中附和稱是,心裡卻想著,公子哪裡知道這金牌的寶貴與重要,見得金牌,便如皇上親臨,且不說在各處隨意調撥護衛兵士、銀票糧草,就是拿著金牌這麼一亮相,那天朝數不清的官吏富紳自當如潮水般湧來,頂禮膜拜,個中好處,那是明擺著的。唉,帶著金牌行走江湖,是再好不過啦!如果不是擔心公子安危,他早就飛奔出去,四處尋訪那金牌的下落了。

  兩人又隨意說了些話,慕容襄聊得累了,雙手舉起,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站起來,歉意說道:“阮侍衛,我有些困了,先去睡會,你與小綠聊聊吧?”

  說著,走去床邊坐下,踢去鞋子,衣服也不脫,倒床就睡。

  小綠皺起眉頭,過去扯開被褥,給她輕輕蓋上,心想少爺每次都是這樣,當著其他男子的面就呼呼睡去,即便是和衣而眠,也是大大的不雅啊,她還真把自己當男人了!

  弄妥之後,再轉身回來,見阮慎言仍坐在桌前,看著床上慕容襄的背影,凝神沉思,眼睛一眨不眨。

  “阮大哥,你也回房歇息吧。”她板起臉下著逐客令,少爺終究是女子,與他一個大男人同處一室,卻算什麼!

  “無妨,我一向睡眠很少,待在這裡,看著公子就好,小綠姑娘不必管我。”阮慎言頭也不抬一下說道。

  “你……”小綠咬住嘴唇,心想,我今日真是要被你二人氣死!也不再管他,自己尋了一張椅子,坐在上面,埋頭打著盹。

  “小綠姑娘。”正迷糊間,突然聽得他柔聲喚道。

  “啊?”小綠一個激靈,立時站起:“阮大哥,你叫我?”

  阮慎言指著床上的慕容襄,正色說道:“公子的衣衫未解,此時臨近夏季,氣候已有些炎熱,他卻穿著高領衣衫,容易引起胸悶氣短,你看,他睡著了都是兀自蹙眉,想是不舒服得緊,你還是為他松下衣扣吧!”

  小綠聞言,著急得差點暈死過去,慌不擇言,口中嗔道:“我家少爺的事,要你管作甚!這高領矮領,便都是少爺自己喜歡……你在這裡吵吵鬧鬧,卻打擾少爺清靜,你、你回你自己房間去!”說著,過來扯了他的衣衫,直把他往門外拉去。

  阮慎言未有防備,被她拉到門口,開了門,一把推了出去:“阮大哥,對不住了,有你在,少爺睡不好的!”

  阮慎言站在門外,摸了摸頭,疑惑想著,這小綠今日是怎麼啦,面紅耳赤的,脾氣還這麼凶?他躊躇著,也不回房,在樓梯處尋一欄杆,斜靠著坐下,微微眯眼,半是休息,半是趁機觀察這客棧的情況。

  暮色降臨,小鎮四處都上起了燈火,但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起,約莫有二十騎疾馳而來,轉眼就到得客棧門口。

  慕容襄一行人正圍坐在一處桌前,用著晚膳,忽然聽得門口一陣嘈雜之聲,抬頭一看,卻見一隊人馬走了進來,手裡提著兵器包裹,其中人等高矮胖瘦,衣著五顏六色,甚是顯眼。

  慕容襄看了阮慎言一眼,低低笑道:“我道是誰,卻原來至多是隊雜牌軍!”往四周望望,卻見先前尚有幾桌人吃飯,這些人一來,吃飯的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阮慎言嗯了一聲,暗中提防,心道,公子未曾在江湖上行走,卻哪裡知道這強龍難壓地頭蛇的道理,這小小客棧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看來自己要多加小心了!

  這隊人馬,為首之人,是名彪形大漢,五官粗獷,甚是威猛;身側一名白面書生,生得面容俊秀,神情卻頗為冷峻;再有便是一名長相奇特之人,身材粗壯肥碩,腦袋卻只若平常人一半的大小,就如同一隻圓圓大大的西瓜上頂著一個瘦瘦小小的柳丁,十分滑稽可笑。其餘人等,長相實在普通,卻不如這三人引人注目了。

  慕容襄也不理會,正埋頭吃飯,突然看見一隻手在他們桌上敲了敲:“喂,公子哥,這裡已經被你大爺我包下啦,你們到別處去罷!”說這話的,是那身大頭小之人。

  紀宣正要發作,卻被陳齊只手按住,低低說道:“這裡不是南棠,你別擅自作主,且等少爺和阮侍衛發話再說。”

  慕容襄傻乎乎站起來,拱手說道:“這位兄台,我們是樓上住店的客人,出門在外,請行個方便好不?這樣吧,今晚我作東,請大夥喝酒,大家交個朋友,如何?”

  那人哈哈大笑:“你作東?銀子多了不是?大爺我也不喝你的酒,你把身上的銀子都拿出來,孝敬你大爺,再跪下磕幾個響頭,大爺我可以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

  原來是為了銀子而來,來者不善啊!慕容襄坐了回去,指了指身邊端坐的阮慎言,說道:“我還沒吃飽呢,再吃一會,你要銀子,找他去,他是我的帳房先生!”

  說著,垂頭低聲問道:“阮侍衛,你一個打他們全部,我帶小綠紀宣他們先跑,等你們打得差不多了,再回來救你,行不?”

  小綠在一旁聽得真切,噗哧笑出聲來,這個少爺,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阮慎言身為御前侍衛,見慣了大場面,此時也不起身,只看著眼前人等,冷哼一聲,說道:“你們是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聚眾搶劫不成!”

  那彪形大漢一陣大笑,說道:“我們是誰,你到了這西頤附近,早該好生打聽打聽,這石磯山,明月寨,說的便是我們啦!”

  慕容襄撇了撇嘴,明月寨,怎麼用了自己的名號,侵權啊!

  “明月寨是什麼?你們哪個知道?”她轉頭問道。

  桌上眾人皆搖頭說道:“不知道啊。”

  “多半是占山為王的強盜罷!”那紀宣大著膽子補上一句。

  “大膽!”那身大頭小之人啪的一拍桌子,怒道:“誰敢說你大爺是強盜!聽仔細了,你大爺乃是劫富濟貧、匡扶正義的俠盜!懂不懂?是俠盜!”

  “是,是,俠盜,俠盜!”慕容襄笑道:“但不知各位俠盜,不去做那匡扶正義的大事,卻跑到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面前來做些什麼?”

  “平民百姓?”那隊人馬一陣轟笑,一人高聲說道:“我們跟了你們兩三日啦,你那馬車上,金銀珠寶裝了不少啊,哪裡是什麼平民百姓,分明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我們劫的,就是你們這些從來不曾勞作,卻也穿金戴銀的富人啊!”

  慕容襄拍案而起,冷笑一聲,指著那些強人,朗聲說道:“你們自詡為俠盜,我還道是哪裡來的英雄好漢,卻原來也就是一幫不問青紅皂白,見錢眼開,見人就搶的臭強盜!”

  “你說什麼!”幾個握著刀劍的人嗖的沖到慕容襄面前,惱怒喝道,正要動手。

  “哪個敢動我家公子!”阮慎言見眾人欲對慕容襄無禮,怒火中燒,拔出隨身佩刀,擋在她面前:“誰敢再前進一步,定叫他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那一直沉默的白面書生揮了下手,示意眾人稍作停留,皺眉問道:“什麼叫不問青紅皂白,見錢眼開,見人就搶,你且說清楚!”

  慕容襄冷笑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所帶錢財,並無貪贓枉法、欺世盜名所得,一分一毫,都是我多年來辛辛苦苦,絞盡腦汁,經商獲取,出手闊綽一些又如何,我的銀子,你們卻憑什麼要來巧取豪奪!”

  未等那白面書生出聲,彪形大漢便搖頭笑道:“說什麼多年經商,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你現在才多少歲!你這話,顯然是胡編亂造,說出來誰會相信啊!”

  慕容襄又是一聲冷笑:“井底之蛙,卻笑鴻鵠志向!我慕容襄五歲經商,管理各地商行,南棠哪個不知,誰人不曉!”

  “慕容襄?什麼?你是南棠慕容公子?”櫃檯後面傳出一聲女子的驚呼。

  “天哪,是公子襄!”

  “明月公子!”

  那些強人驚叫出聲,紛紛扔了手中兵器。

  “錯啦!錯啦!趕快住手啊!”但見眼前一花,一人快如閃電,從客棧外面沖進來,手中持著一塊精光閃爍的金牌,高聲呼喊道:“我找官場的朋友仔細看過了,此牌確是皇上御賜的真品,明月公子,真的是如假包換的明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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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四章  一見如故]

  看清那人模樣,慕容襄跨出一步,向他伸手過去:“還我金牌來!”

  那人面容一整,躬身一拜,畢恭畢敬將她所失金牌雙手奉上:“不知是慕容公子大駕光臨,小的得罪了!”

  “得罪了!”那些強人放下手中兵器,皆是躬身一拜,齊齊稱道。

  “哦?”慕容襄收好金牌,看著眾人,有些詫異,原想今日是逃不過一場惡戰了,自己身子嬴弱,又不會武功,多半要成為阮慎言的累贅,正尋思著如何悄悄脫身,不被對方抓住當作要脅己方的籌碼,誰料自己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的話,卻讓強人們態度驟變!奇怪啊,這些強人難道認識自己?可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那彪形大漢笑容滿面,抱拳說道:“慕容公子,在下是明月寨的大寨主,名叫沙通海,”再一指身邊的白面書生,說道:“這位是我山寨的二寨主周易。”接著又指了那名偷盜金牌之人,說道:“這是我山寨有名的妙手神偷,名叫陸空兒。”

  “久仰久仰!”慕容襄抱拳回道,心中卻想著,都是些誰啊,從來都沒聽說過呢。

  那身大頭小的男子也擠了過來,急急叫道:“還有我呢,還有我呢,我自己來介紹自己吧!”他輕咳一聲,理了理頭髮,彈一彈衣衫,不緊不慢說道:“我的名字是鐵——星——蘭,鐵樹開花的鐵,孤星冷月的星,空谷幽蘭的蘭。”

  鐵星蘭?鐵樹開花的鐵?孤星冷月的星?空谷幽蘭的蘭?這樣醜的人,這樣美的名字?不敢去看他那不成比例的身子和腦袋,慕容襄垂下頭,看著地面,身子輕顫,雙肩抖動著,強自忍住那一陣又一陣的笑意,好半天,才從唇邊擠出一句:“清雅,脫俗,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鐵星蘭身旁人等,也許是對這個介紹早聽過千遍萬遍,已經倒背如流了,所以也只翻了翻白眼,對這種情形也是習以為常,見慣不怪了。

  卻苦了慕容襄這一行人,個個憋住狂笑的衝動,實在是難受得很,只除了站在慕容襄身旁,目光如炬,神情戒備的阮慎言。

  那倒茶的少女和客棧掌櫃也一前一後,從暗處走了過來。

  少女盈盈一拜,首先說道:“林仙兒見過慕容公子!”

  那掌櫃也跟著抱拳說道:“李予勝見過慕容公子!”

  那大寨主沙通海一揮手,其餘人等紛紛抱拳行禮,自報家門:“張二狗見過公子”,“王大樹見過公子”,“錢林見過公子”,“孫平見過公子”……

  “慕容公子,我們這個寨子的人,共計有五百人之多,年輕精壯的,就三百有餘,大多是當年從漓水中下游逃難而來的災民,背井離鄉來到西頤,在沿途都受過慕容世家米行和藥行莫大的恩惠,要不然,多半在路上不是餓死,便是病死啦!”那白面書生周易見她不解,解釋道:“我們一路到了西頤石磯山附近,沒找到活路,大家實在沒法,索性占山為王,平日就劫些過路的有錢人家,混口飯吃。沒想到這回是大水沖倒了龍王廟,冒犯了公子,真是罪該萬死!”

  “是啊,是啊,我們取那寨名,都是為了記住公子的恩惠,順便也沾下公子的光,沒想到還真把公子等來了……”沙通海呵呵笑道。

  “葉鎮作為西頤的入口,地理位置非比尋常,這個客棧,就是你們做這大生意的前哨和據點了?”慕容襄問道。

  “正是。”周易答道:“這刀口浪尖的生意,不好做得很,李叔長期開著這客棧,正好幫我們在往來客人中摸摸底……”那沒說出來的話,便是看到有錢財頗豐的過路人,就及時通知山寨,在路上設下埋伏,將其錢財盡數劫去,近來過路的富貴人家越來越少,這幾個月幾乎沒撈到什麼油水,所以聽說這回來了慕容襄這樣的“貴客”,他們生怕中途有變,便迫不及待,直接到這客棧來取,雖是大膽了些,但沒辦法啊,一寨子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那都是天天張著嘴,要吃飯啊!

  慕容襄看了看林仙兒,好奇問道:“這位姐姐生得好標緻,呵呵,可是哪位的壓寨夫人不?”

  “不是,不是!”林仙兒羞紅了臉,急急擺手答道:“仙兒是最近才加入山寨的,只圖一時好玩,才在李叔這客棧來幫著打理下,公子莫要想岔了!”

  “哎,大家莫站著了,坐下來歇下吧?”慕容襄笑道:“這場架沒打起來,真是慶倖,若真是動了手,打爛些桌椅板凳,罎罎罐罐,不說掌櫃難做生意,我卻怎麼請大家喝酒呢!”

  “來啊,給我把店裡最好的酒菜拿出來,認識這麼多兄弟朋友,我慕容襄今日實在太高興,這客是請定了,大家大碗吃肉,大碗喝酒,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她卷起袖子,大聲招呼著,隨口說著自認為很有江湖俠氣的話,安排大隊人馬入座,又讓林仙兒與李叔去廚房擺弄吃食與酒水,卻把身邊的幾人都聽得呆了去。天哪,少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粗魯了?

  眾人紛紛尋了座位坐下,待李叔與林仙兒擺上碗碟杯盞,端上飯菜酒水,一時間,客棧裡吃酒、猜拳、談笑,喧鬧之聲,不絕於耳,好不熱鬧。

  慕容襄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小綠,嘻嘻笑道:“怎麼,看到本公子豪爽的另一面了,很驚奇吧?我覺得啊,這個明月公子的名號還太單調了些,再取個綽號叫作千面郎君好不?”出來混江湖,自然是到什麼山,便唱什麼歌了啊!要想讓別人喜歡,首先就要投其所好才是,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又怎會不明白,隨手便來啊。

  見此情形,客棧四周,那些隱在暗處,緊握武器之人,方才松下一口氣:“總管,公子應該沒事了吧?”

  那被稱作總管的黑衣人看了看,揮手說道:“兵分兩路,一隊隨我留下,繼續監視,暗中保護公子;另一隊直去西頤石磯山,查探情況,暫定明日晌午之前,回此地匯合,若有緊急事務,則以煙花信號示警!”

  一隊人馬得令,迅速離去,淹沒在夜色之中。

  “慕容公子,”周易端了一杯酒水,走過來說道:“公子是我們大夥的恩人,今日我們卻對公子不敬,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周某敬公子一杯,以作賠罪,先幹為敬!”說著,一仰頭,將杯中之酒一口飲盡。

  未等慕容襄開口,紀宣趕緊站起來,酒杯端在手裡,搶著說道:“我家少爺身子不好,不能喝酒,這杯酒,我來替公子幹了!”

  周易皺起眉頭,看著慕容襄,說道:“公子心裡是怪罪我們麼?不願接受我們的賠罪,是不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劫匪啊!”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盡數出聲:“是啊,公子看不起我們嗎?”

  “咱們二寨主都幹了,公子也幹了吧!”

  ……

  慕容襄暗道不好,自己那點酒量,真的拿不出手啊,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一個樣,那便是一喝就倒,倒下就睡啊!至於會不會胡言亂語,或是幹出些什麼出格的事,她也不能保證的!

  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喝下這酒,那便是不給這周易的面子,不給周易的面子,也就是不給明月寨這眾人的面子啊,唉,實在是為難得很!這一幫子災民,能在這西頤立下這山寨,創下這名氣,應該還是有些本事,她其實是很想好生籠絡,以收為己用的,這個時候,可不能讓大家覺得她不給面子,心生隔閡啊!

  她正想著,猶豫不決,忽然看見林仙兒站在一角,寬袖中藏了只盛酒的大碗,趁著別人不注意,悄悄亮了下,又自收起,滿面含笑,直朝自己眨著眼睛。

  慕容襄見她如此神情,心想這個丫頭難道要幫自己?先不管這許多,張口就說:“那好,二寨主的好意,我自是不能推辭,但是男子漢大丈夫,要喝就喝個痛快,卻拿個芝麻大的杯子來做什麼?給我換大碗來!”

  “來啦!”林仙兒及時出現,端了一大碗酒水,遞到慕容襄面前。

  “二寨主,請了!”慕容襄接過來,也不客氣,當著眾人的面,一口飲盡。

  “少爺!”小綠和紀宣都是知道她的酒量和身體的,見她如此,急得大叫出聲。

  咦,這是什麼酒啊?看著象酒,聞著也是一股酒味,她一端過來,還以為自己是會錯意了,那林仙兒並非要幫自己解圍,而自己已經發了話,騎虎難下,勢在必行,只好眼睛一閉,一口幹了。但是,一入喉,卻是清甜無比,卻哪裡是什麼酒啊,分明就是一碗甘露!

  慕容襄微微一笑,膽子更是大起來,把碗伸過去:“有勞仙兒姐姐,給我滿上,來啊,哪個還有與我乾杯的,只管放馬過來!”

  也有好事之人,真的端了大碗過來,慕容襄與他們一碗一碗幹了,但見面不紅,氣不喘,眼神清亮,精神奕奕,把身邊幾人看得呆若木雞,啥時候少爺的酒量變得這樣好了?

  也不知幹了十幾碗,慕容襄伸手擦去唇邊溢出的酒水,摸了摸脹得圓鼓鼓的腹部,又讓林仙兒給倒滿酒水,舉起碗來,豪情萬丈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啊,哪個再來與我幹了這碗?”

  眾人心中佩服之極,紛紛抱拳贊道:“公子外表文雅,酒量卻如此了得,我等實在是佩服啊!”這樣說著,再也無人敢來與她敬酒了。

  慕容襄暗自得意,回頭瞥見一個嬌美的身影,卻是林仙兒俏生生地站在窗前,睜著一雙美目,一眨不眨望著自己。

  哎喲,方才她不幫自家弟兄,卻一心幫著自己這個外人,如此這般,莫不是看上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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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五章  奇山異寨]

  夜深人靜,酒席散去,慕容襄打著哈哈,跟眾人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說些略帶色意的段子,真是佩服自己,幸虧有著現代人的思想,混在這些粗俗樸實的男子當中,也能做到收放自如,遊刃有餘。

  回到房中,慕容襄走到窗前,一輪明月,掛在半空,旁邊幾顆寥落的星辰,光影黯淡,這情景,讓她不禁想起那個長相奇特的鐵星蘭,一下子笑出聲來:“真沒想到,在這裡會遇到這麼些人,雖出身草莽,但個個性情真摯,這些朋友,我是交定啦!”

  阮慎言點點頭,忽地想起一事,問道:“卑職看公子身子單薄,也不象酒量過人的樣子,剛才卻喝了這麼多,還面色平常,卑職心中疑惑,不知何故,還請公子告知一二。”

  慕容襄笑道:“實話說,我不但不是酒量過人,而且還是酒量嚇人——沾酒就倒,自然是酒量嚇人了。不過這客棧裡卻有一位田螺姑娘,在暗中助我呢……”

  話未說完,已被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斷:“哎喲,公子在說什麼呢,說我壞話不是?”

  只見林仙兒端了盆溫水,小綠捧條毛巾,雙雙站在門口,那發聲之人,正是林仙兒。

  “呵呵,我哪裡敢說姐姐壞話,明明是在誇讚姐姐呢!”慕容襄笑著說道。

  “公子真是沒良心,仙兒都瞞著自家弟兄,胳膊肘往外拐了,把家傳的寶貝都拿出來了,公子還嫌棄仙兒,把仙兒比作那爛泥中的田螺!真傷仙兒的心!”林仙兒撅起小嘴說道。

  慕容襄聞言一驚,敢情這個朝代的人,都沒聽說過田螺姑娘的故事?趕緊說道:“姐姐請坐,姐姐誤會我了,那田螺姑娘的說法,真的是我誇讚姐姐啊。這樣吧,今晚我就給大家講講這田螺姑娘的故事。”

  說著,慕容襄便把那年輕人拾得田螺帶回家中,那田螺化作人形暗地裡幫助他操持家務,年輕人回家偶然見得美麗女子大吃一驚,田螺姑娘與年輕人真心相愛終成眷屬的故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她口才出眾,把個簡簡單單的神話故事,說得浪漫又美麗,把一屋子的人都聽得心曠神怡,一臉嚮往。

  “好美的故事!”林仙兒歎了口氣,直望著她,說道:“若是仙兒也有這樣的福氣,遇到這樣的郎君,求得這樣的好姻緣,那這輩子,我便是少活個十年二十年,也是心滿意足了。”

  “姐姐說什麼呢!”慕容襄笑道:“姐姐容貌美麗,面相清奇,定是大富大貴之人,至於如意郎君嘛,只要姐姐點下頭,那些貴公子們便是蜂擁而至,都要拜倒在姐姐的石榴裙下!”

  “公子,你盡笑話人家!”林仙兒瞅她一眼,又低下頭去,舒眉順目,終於有了一絲羞色。

  第二日剛用過早膳,慕容襄下了樓,卻見大隊人馬已齊齊站在客棧門口。

  沙通海見她出來,歡喜笑道:“慕容公子,我們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請公子隨我們去山寨做客吧!”

  哦,這麼快?她還本想在這小鎮上多呆一兩日呢。也罷,以前在蘭心閣看了些地理典籍,知道西頤石磯山四季如春,風景如畫,早想來看看了,這回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僅順路,還有大批免費的保鏢兼嚮導,實在是賺了啊。

  “李叔,這些銀子給你,算作這一日的食宿費用,還有昨日請大家喝酒的錢,你收著吧。”慕容襄說道,讓紀宣取了四錠大大的銀子,遞到李予勝手裡。

  “哎喲,公子,我怎好收你的銀子?多了,多了……”李予勝嚷著,想起近來客棧自身生意不好,山寨那邊也是好久沒弄到錢財,聲音便是越來越小,最後幾不可聞,只好自嘲笑笑,大夥受得公子大恩,原說這輩子要好生報答公子,沒想到老天開眼,真的遇到公子,卻還是被公子救濟,唉!

  阮慎言小心扶著慕容襄上了馬車,見紀宣與小綠已收拾妥當,叫了陳齊一道,各自飛身上馬,跟著那大隊人馬離去。

  林仙兒癡癡站在路邊,瞧著那翩翩少年乘坐的馬車絕塵而去,心裡離愁縈繞,別是一番滋味。

  “傻丫頭,還愣著做什麼?追慕容公子去啊!”李予勝摸著鬍鬚,呵呵笑道:“這客棧,李叔還應付得過來,也不用你幫忙啦!”

  “李叔!”林仙兒面上一抹紅暈浮現,正要拒絕,忽又想起,自己又不是那思想守舊、行事古板的大漢女子,居住大漢這麼些年,怎學到這些表裡不一、欲迎還拒的本事!想她夷族女兒,從來都是敢愛敢恨的率真性情,喜歡便是喜歡,哪管其他人如何看待!

  姥姥早就說過,不要象娘一樣軟弱,自己心愛的東西,一定要自己努力去爭取!她也要學學公子口中的田螺姑娘,主動跟在心上人的身邊,為他洗衣做飯,織布縫衣,如此這般,公子一定會被感動吧?

  “多謝李叔,我去了!”林仙兒接過李予勝遞過來的韁繩,飛身上馬,馬鞭一擊,雙腿一夾,朝著大隊人馬遠去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雖是行人稀少,但見得明月寨的眾人,都是驚慌失措,遠遠避開。

  慕容襄挑開馬車上的布簾,見此情景,不禁皺眉。

  出了葉鎮,道路兩旁房屋越來越少,地勢逐漸陡峭起來,行至不遠,便見一座大山,峰巒起伏,四周是煙是霧,自是辨認不清,只見灰濛濛一片,把老大一座高山,上上下下,裹了一個嚴實,越發顯得崔嵬了。

  “公子,到了!我們這寨子,還有一小段山路,有勞公子下車步行。”馬車停住,那二寨主周易過來,歉意說道。

  “無妨,無妨!”慕容襄下得車來,掀了衣衫下擺,隨意紮在腰間,舉步走上那山路。

  但見山路兩側,青樹翠蔓,蒙絡搖綴,數不盡的野花點插其中,挨挨擠擠,芊芊莽莽,風景美不勝收。

  頭頂似有歡聲雷動,抬眼一望,一道巨大的寨門呈現眼前,充分利用了兩邊的山壁,將上山的唯一通路阻斷,十幾米高的木制城牆上,巡邏的寨民有序走動,互相穿梭;兩旁的箭樓上,寨民們卻是放下手中強弓,揮手歡呼著:“寨主回來啦!寨主回來啦!”

  慕容襄奇道:“誰這麼有才,修建出這樣的寨門?”仔細看去,這寨門真是設計巧妙,建造精准,和那山勢融為一體,能攻能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顯出恢宏氣勢來,在這個朝代,能將之建成這樣,實在非常了不起啊!這不尋常的山寨,難道竟有高手隱身其中?

  周易有些得意,說道:“數年前,我們一大幫人到得這山腳下,我自告奮勇前來尋路,偶然發現了這個被人廢棄的寨子,道路、寨門、屋舍、傢俱,什麼都有,就像是老天知道我們要來,早早就為我們量身定做的一般!我們自然也不客氣,便在這裡安營紮寨,好生過日子了。”

  “竟有這種事?”慕容襄隨眾人進了寨門,眼前豁然開朗,一路看去,土地平曠,屋舍儼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宛若一個世外桃源。

  咦?仔細看看那房屋的朝向,景致的設置,跟自己在蘭心閣看過的一些兵書上的奇門陣法隱隱相符,大同小異。奇怪了,這山寨的建造者究竟是誰?真真是個天才人物!

  “二寨主,請問這山寨的原主人是誰?你知道不?”慕容襄問道。

  周易無奈笑道:“我尋遍這寨子,也沒發現顯示主人身份的蛛絲馬跡,這麼多年來,也沒人前來討要這寨子,我們正巴不得呢,也就懶得去尋訪主人了!”

  那大寨主沙通海過來相邀:“慕容公子,寨子裡的人都出來了,請過來相見吧!”

  慕容襄走過去,但見山寨民眾不論男女老少,或挺直駐立,或相互攙扶,齊齊站到屋外一塊空地處,面露感激顏色,眼巴巴望著自己,口中喚著:

  “慕容公子!”

  “恩人啊!”

  慕容襄走進人群,與他們寒暄著,拉著家常,眾人見她俊美又和氣,心中很是歡喜,你說幾句,我說幾句,不多時,這山寨的大致情況,便被她摸熟了。

  “大寨主,你們也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了,對這裡還住得慣不?”在山寨的議事廳裡,慕容襄與主要首領們圍坐一堂,有意無意,隨口問道。

  “住得慣,住得慣!”沙通海呵呵笑道。

  “住得慣?你們倒是習慣這樣的生活,但是你們的所作所為,給鎮上的百姓帶來極大的不便,甚至忿恨,你們知道不?”慕容襄臉色一變:“不錯,你們是受了災,是災民,但是災民就可以橫行霸道,為所欲為了嗎?”

  “公子,我們……我們也是迫于生計,才落草為寇。”有人呐呐說道。

  慕容襄看著下面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眾人,此時不點醒他們,以後還不知會出什麼亂子:“為了這一大幫子老老小小,你們成天忙活,過的是刀尖上的生活,也著實不易,鬧大了,官兵也不會善罷甘休的。我是覺得,如果另有正當的,穩定的謀生手段,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便不過也罷!”

  周易及時站起,拜倒在地:“求公子為我等指一條明路,我這山寨老老小小,五百多人口,對公子的善心,自是終生銘記!”

  “不敢當,不敢當!二寨主為山寨民眾操勞,我也是十分敬佩的!”眼見那周易相貌頗為文秀,談吐不俗,做事執著,應該也是有些本事的,如果不是為了這一大幫子人,他一個人在西頤隨便找個什麼差事,度日總是沒有問題的。

  “不瞞各位,我當年在南棠也是收留了不少災民,也想了些法子,促進他們就業謀生,到現在,他們大多在南棠安居樂業,生活穩定。以上事例,我倒是可以與各位好生商討下。”慕容襄走過來,扶起周易,說道:“其實這石磯山,便是一座寶山,我一路上見那樹木高壯,藥草遍地,正所謂創業謀生,也要講究個因地制宜,如若不棄,我還想和二寨主好好談一筆生意呢!”

  周易望望沙通海,兩人皆是大喜,尚未說話,忽然聽到一陣啪啪的掌聲,有人從暗處走了出來:“因地制宜,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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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20:04:25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六章  天下有雪]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一名頎長男子斜斜靠在門口,不知已站在那裡多久了,白衣勝雪,清冷如畫,周身隱隱光芒流轉,竟是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慕容襄腦中轟的一聲,只覺得掌心冒汗,心亂如麻,模糊想著,以前讀到“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一直不解,為何古人形容美男,總是用到玉樹臨風一詞,怎謂玉樹?如何臨風?今日終於是見識到了,玉樹臨風,用來形容眼前這名男子,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阮慎言立時擋在慕容襄面前,沖那白衣男子喝道:“你不是這個山寨的人!你是誰?”

  白衣男子淡淡反問:“你們,又是誰?”

  “你、你是從哪裡進到山寨來的?”周易大驚,這憑空冒出的男子是何身份,意欲如何?奇怪啊,駐守寨門的弟兄竟然不曾發聲警告,這是怎麼回事?這山寨寨門建造得十分險要,易守難攻,武藝再好,陣法再精的兵士,都無法輕易闖入,何況是一名手無寸鐵的書生,難道他不是從那寨門進來的?

  “那寨門風景不好,路也難走,”白衣男子答道:“從紫薇花林進來,嗅著花香,聽著花語,心境都不同……”

  “什麼?你是從那紫薇花林進來的?”周易急急跳起:“你怎能避開那林中的毒瘴沼澤,奇門八卦?你一路進來,竟然平安無事?”早些年,寨中一名弟兄便是誤入花林深處,林外只聽得聲聲慘叫,就再也沒見他走出來。後來自己有回下山,無意聽說這寨子西南邊的紫薇花林中暗藏玄機,竟是寨子的一道天然屏障,心中既為逝去的弟兄難過,又著實高興山寨今後的安全無虞。

  白衣男子好笑道:“自己種的花,自己弄的機關,我還怕它作甚?”

  哦,眼前這名男子竟是這山寨的建造者嗎?慕容襄晃開阮慎言,向前踏出一步,面對面站在白衣男子跟前,欣喜問道:“這個寨子是你建的?”

  她的嗓音甚是獨特,有如同男子般的低沉暗啞,也帶一絲少年嬌柔纖弱的氣質,半是成熟性感,又半是天真爛漫,矛盾而和諧,說不出的異美動人,聽得白衣男子心頭一震,險些不能回神,世上怎會有如此迷人的聲線,並非清脆,亦不甜膩,卻似遠遠傳來的天籟,輕叩著他的心扉,只盼著這嗓音不要停住,又自響起,久長些,再久長些!

  而白衣男子的面容,也真真切切呈現在慕容襄面前,俊朗無暇的臉上,劍眉斜長入鬢,星目霧色迷離,鼻樑挺直如刀削,唇瓣分明若雕塑,龍章鳳姿,儒雅自然,把她看得立時呆住,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這一眨眼,眼前男子便如夢境一般,驟然消失,那一口氣憋得太緊,胸口已悶得發痛,她伸手捂了胸口,只張著一雙瀲灩大眼望向男子。

  兩人面面相對,站立著,注視著,忘了周圍眾人,忘了今夕何夕,只一刹那,又仿若千年。

  他們又哪裡知道,彼此在眾人眼裡,又是一副怎樣動人的畫面——難得又來一位絕世佳公子,與慕容公子之雙雙駐立,脈脈無語,一個明媚清新如初陽,一個溫潤細緻如淡月,這樣的容顏,這樣的景致,縱是神仙看了,也是自歎不如吧?

  “你是南棠慕容?”白衣男子問著,卻是肯定的語氣,唇角一點一點上揚,慢慢地綻放出笑容,原本清冷的氣質,便如冰雪消融,春水淙淙,那眉間眼底,頓時光彩呈現,燦爛無比,此時雖是陰天,他臉上卻如同縷縷陽光照耀,金芒閃閃,熠熠生輝。

  “我是慕容襄,”慕容襄震撼之極,仿佛被蠱惑一般,喃喃說道:“你是誰?”

  白衣男子低低應了一聲,笑容未變:“北錦,風禦庭。”

  “啊!”未等眾人說話,那鐵星蘭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指著白衣男子,有絲激動,說道:“你是,你是北錦的曖日公子!”慕容襄見眾人聽到這話,皆是面露異色,心想這曖日公子是什麼人啊,怎生這樣耳熟?

  白衣男子無視於他,也不否認,只面向慕容襄微微笑著。

  自他身後,卻是走出一名清瘦老者,衣袖輕舒,蕩開鐵星蘭尚未收回的手臂,冷冷出聲:“哪裡來的山野村夫,粗俗之人,也配用手指著我家公子!”

  “岳叔,有貴客在此,不得無禮!”風禦庭眉頭微皺,方才的陽光又自消失,回復如雪冷意。

  哦,那麼好看的眉毛,皺到一起,那樣為難與無辜,不禁讓人心生憐意,那欲過去撫平他眉間皺紋的念頭,來得又急又快,一下子抵擋不及,慕容襄只好握緊拳頭,指甲深陷掌心,生出痛意,這才生生控制住自己的動作,與險些就要邁出去的步子。

  “是,公子。”老者收回身形,雙手垂於身側,退至一邊。

  周易總算回過神來,有些明白,眼前之人多半便是這山寨的舊主人,趕緊舉手相邀:“風公子,不知是您大駕,我這兄弟性情粗魯,真是失禮了!快,快請進來坐!”

  但見風禦庭眉頭稍自舒展,並不理會於他,略一側頭,朝那老者問道:“這屋裡的擺設,還和以前一樣嗎?”

  老者往裡看了看,答道:“只主桌往南移了兩尺,窗幾向外退出尺半,其餘無變。”

  風禦庭點了點頭,信步走了進來,那步伐似乎很是隨意,毫不造作,卻更顯出天質優雅,身姿卓然,令慕容襄看得呆了。

  “公子請坐!”沙通海親自端了凳子,置於桌前。

  老者上前一步,站到凳邊,身形微動,腳尖輕點:“公子,坐。”

  慕容襄一旁看著,默不作聲,心中卻想,咦,這一連串話語和動作,表面頗為正常,但暗地裡,似乎有著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風禦庭走到跟前,一彈衣擺,端正坐下,擺出主人的姿態:“慕容公子,南棠路途遙遠,這一路倒是辛苦了,只是這西頤窮鄉僻壤,比不得南棠繁華富足,怕是要讓公子失望了。”

  “啊?”慕容襄正值出神,聽他說話,方才如夢初醒,也跟著坐了下來,呵呵一笑,說道:“哪裡啊,西頤群山巍峨,風光如畫,我走到哪裡,便觀到哪裡,實在是愜意得很啊。南棠是一馬平川,難得見到什麼高山,今日到這石磯山來作客,這青山綠水,獨特山寨,也真是讓我開了眼!”她看了風禦庭一眼,問道:“對了,風公子,方才你還沒回答我呢,這山寨,真是你建造的嗎?”

  “隨便弄著玩的,難登大雅之堂的玩意,讓慕容公子見笑了!”風禦庭說得漫不經心。

  老者見他說得隨意,怕眾人不懂其中原委,小瞧了去,哼了一聲,冷然補充道:“這寨子,是我家公子十四歲那年,與友人來此地遊玩,見風景甚好,遂採集地貌風情,繪出各處詳圖,命能工巧匠歷時半年,辛苦建造而成的。我們今日從山下路過,本是來此看看這舊宅的,不想這些年來,卻被你們這幫外來客鳩占鵲巢,弄得一塌糊塗,真是暴殄天物!”

  那山寨民眾聽他所說,有些面紅,皆不言語,心想這老者雖然說話毫不客氣,但也句句屬實,這些年來,他們確是占了別人的寨子,現在人家上門討要,自當物歸原主,哪裡還能有什麼理由反駁!但是,不說他們已經過得習慣,不願搬離,只說這一旦歸還了寨子,這一大幫人,卻是要到哪裡去居住呢?

  慕容襄聞言,蹙眉說道:“風公子今日上門,是要將這寨子收回嗎?”十四歲的年紀,就能設計出這樣的山寨,這個風公子不是常人啊,天才少年,真是天才少年!

  風禦庭面向她,眉眼含笑:“你說呢?”

  “如果是,我想與風公子商量下,把這寨子租給我,租期為兩年,兩年之後,我自當完璧歸趙。”慕容襄不假思索說道,兩年之後,按照她的設想,新的居所應該已經修建好了吧,自然可以從這個寨子搬出去了,只是這新的居所還須在這石磯山附近,以方便將來培植和採集藥草,植樹造林和收穫林木,當然,應該還有其他門路可以謀生,她不是在山腳下看到好些桑樹嗎,還可以考慮養蠶吐絲呢,那自家的萬荷布莊分號已經開到京城,原料正是供應不上啊。

  “完璧歸趙?”風禦庭有絲不解。

  哦,她竟忘了,這個朝代並非遵循她所知道的歷史軌跡,那著名的完璧歸趙的典故,這裡的人又怎會知曉!

  “就是原物完整奉還的意思!”慕容襄急急說道,把話岔開:“請風公子開個價,好不?”

  風禦庭並不直接回答好與不好,眼睛也不看她,緩緩說道:“慕容公子,你去看過那片紫薇花沒有?現在應該正是花期,花開得好不好?美不美啊?”

  慕容襄未料他突然說出關於賞花的話題,有些怔仲,也不多想,隨口說道:“那紫薇花嗎?我倒沒去看過,風公子今日不是從那花林進得寨子來的嗎?應該比我清楚啊!”

  風禦庭輕笑一聲,面上有了一絲苦澀:“我這個眼瞎身殘之人,只能聞到花香,卻哪裡還能看到花開與不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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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七章  明月曖日]

  什麼,這溫暖如日照的風公子,竟然是一名瞎子?怎麼可能!

  眾人先是一愣,再定睛細看,見他雙眼之中的確是霧色濛濛,黯淡無光,繼而想起之前風禦庭與那老者的言語舉動,心中釋然,皆是感歎,這樣的翩翩佳公子,竟是一個瞎子,真是老天不睜眼啊,可惜了,實在可惜了!

  這時,有寨民端了茶水進來,沙通海親自奉到風禦庭面前,由那老者接過,雙手遞上,恭敬稱道:“公子,喝茶!”

  風禦庭循聲接過來,揭了杯蓋,淺淺抿了一口,因著茶味苦澀而微微皺眉,許是口渴,又大大喝上一口,也不細品,直接咽入喉中。

  慕容襄心中疑惑,轉頭看到鐵星蘭站在己旁,正傻傻望著那風禦庭,便朝他低聲詢問道:“鐵少俠,請問下,這曖日公子在北錦很出名麼?卻是什麼來頭?”

  鐵星蘭見這神仙少年如此稱呼自己,受寵若驚,呐呐說道:“公子叫我小鐵就行……風公子是清平山莊的二公子,在北錦人人皆知,出名得很,就是到了西頤,因為與北錦隔得近,當初也是經常聽說的,只是最近幾年,突然失了音訊……”

  清平山莊?與南棠慕容齊名的北錦風家?不是說,那清平山莊的老莊主幾年前就去世了嗎,是其子風燦堂繼任莊主,主持家業,沒聽說過什麼風禦庭啊!難道自家酒樓與客棧消息所呈報的消息有誤?哎喲,她一心練琴與看書,少有過問,只吩咐將所有大小消息過濾之後,保留與商業有關的資訊,定時送與府中參閱,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看來很多商業之外的有用資訊,竟被自己遺漏了,誤事,誤事啊。

  周易坐在一旁,正好聽到鐵星蘭的介紹,也插嘴小聲說道:“聽說這風二公子一直在外地遊歷,不曾參與風家的家業,我還道是什麼原因,原來是這樣……”有些說不下去,心中好生惋惜,一名瞎子,又能做出什麼大事來呢,避開耀目的家世,遠走他方,才是明智之舉。

  鐵星蘭還要說話,慕容襄伸手做個噓聲手勢,眼望風禦庭,心想瞎眼之人,一般聽力敏銳,他們與自己背地談論別人,雖未說什麼壞話,但總是不夠正大光明,給人家聽到,實在不好。

  但見他輕咳一聲,隨手遞去,那老者接過茶杯,立於一旁候著。

  “慕容公子,你租這寨子來做什麼?這裡風景雖好,但畢竟地處深山野林,小住尚可,卻哪裡呆得住兩個年頭?”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卻是風禦庭開口問道。

  時間長了些,慕容襄已基本能夠抵擋住他外表的誘惑,抑住心神,笑笑說道:“我也沒打算在這裡長住,最多呆上幾日,總是要走的。”西頤離雲山已經不遠,她還想去看看若塵呢,這麼多年了,只從師父那裡獲知一點他的消息,說他學得非常刻苦,毅力堅韌,連那一向嚴苛的劍絕先生吳仁清,也時時面上欣慰,對他喜愛有加。

  想到若塵,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眼神變得爽朗清舉,面容亦更加風姿特秀:若塵,別來無恙?

  “那這兩年租期?”風禦庭問道,聽得眾人倒吸一口氣,不知出了何事,卻不知原來是都被慕容襄臉上那一抹溫情脈脈的微笑給震撼住,皆暗自讚歎,慕容公子不笑已是美到極致,這一笑便是傾國傾城,舉世無雙!

  連風禦庭身旁那老者見了,也是在心中不住稱奇,這少年公子風華絕代,比起靈兒小姐還要美上一大截,可惜竟生為男子,要不,與自家公子站到一起,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天造地設,珠聯璧合,那才真是絕配呢!

  慕容襄一指那山寨眾人,答道:“我還要去各地到處轉轉,看看風土人情,這寨子,是租來給他們住的!”她眼睛一轉,繼而說道:“風公子,你把這山寨租給我們以後,這兩年之內,你若是懷念故地,想來此小住,我們隨時歡迎,當尋一處專屬屋子給你,少少給些租金就行,我一定給你個很好的折扣!”

  什麼,本是租人家的寨子,卻要乘機小賺一筆租金?這是哪門子道理?這慕容公子,說話如此大言不慚,臉皮倒真是厚。

  風禦庭大笑出聲,心想這慕容公子真是商賈出身,說話做事自是滴水不漏啊,一點小小的利益,都要時時放在心中。不簡單,南棠慕容,果然是個神奇人物。

  “我聽說這一寨子,都是當初避難而至的災民。”風禦庭正色說道:“當年,南棠慕容世家捐款賑災,扶助災民生產自救,花費了不少銀子,如此深明大義,實在令我等崇尚敬仰!難道今日,在慕容公子面前,我風禦庭竟是連一座小小的山寨,都捨不得嗎?這座寨子,也廢棄已久,如果慕容公子不嫌棄,便送與你啦,你要救濟災民也好,要居家自住也罷,悉聽尊便!”

  慕容襄聞言大喜,站起來一輯在地,說道:“那我就代表這山寨民眾,多謝風公子的美意了!”

  山寨眾人紛紛站起,拜倒在地,說道:“風公子,多謝了!”

  “豈敢,豈敢,慕容公子多禮了!”不等老者提示,風禦庭已聽著聲音方向,伸了雙手來扶,卻不辨位置,手掌撫在慕容襄正自抬起的臉上,正好捧住,輕觸那一瞬間,兩人皆是渾身一震。

  慕容襄只覺得那掌心微微帶著熱力,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頓時襲擊了全身,讓她滿心雀躍,卻又慌亂異常,那心兒,跳得好快,似乎已經要蹦出胸口來了。

  “風公子……”她輕輕叫道,聲音發顫,甚是迷茫不安。

  風禦庭回過神來,急急將手鬆開,儘管如此,那柔滑細膩的觸感仍是縈繞在心間,饒是他平生一向清淡無欲,也被方才的怪異感覺狠狠驚嚇住,竟是手足軟綿無力,心中也是空空蕩蕩,直盼著再有機會感受一下,讓他弄明白些,這心究竟為何而亂。

  “哦,瞎眼之人,請慕容公子不要介意。”強自收斂這淩亂的心思,抱歉說道。

  慕容襄蹙眉道了聲:“無妨。”打起精神,回到自己座位,心中想著,自己這是怎麼啦,也算是經歷過兩世的人了,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卻在這青年男子面前那樣心慌意亂,手足無措,真是莫明其妙!難不成,自己竟被他外表迷惑,美色當前,連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嗎?怪哉,怪哉!

  聚會過後,周易問及住處之事,本是準備給慕容襄及風禦庭一行人分別安排,不料風禦庭卻在幾間空置的房屋之中,自行選了一處“心水苑”,請寨中婦女代為收拾,並言明此苑共有房屋四間,可供自己與慕容襄及所帶人等同住。

  心水苑雖然房間不多,卻稱得上是山寨之中最好的屋舍,一處獨立小樓,上下兩層,苑中尚有一處小小的涼亭,簡潔大方,整個建築,修建得如同那對月駐立的美人,纖巧而細緻,靜遠且清幽,安排給他們居住,那是再好不過了。

  也難怪那老者說他們是暴殄天物,這樣好的屋舍,這些山寨民眾卻嫌那房子不夠寬敞,竟用來放置雜物,好在風禦庭早早提出,周易便命人撤去原先堆放物事去灰除塵,一陣打掃,又從箱底取了之前半新的被褥換上,自是窗明几淨,煥然一新了。

  在此期間,慕容襄隨風禦庭在寨中各處遊走賞看,阮慎言與那岳姓老者跟在身後。

  那風禦庭雖是眼瞎,但記憶超群,數年前設計修建的寨子,道路交通,樓臺屋舍,花草樹木,他也能娓娓道來,一路行來,所說與那原物除了陳舊與翻新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差池。

  這兩名翩翩公子,一個俊朗瀟灑,一個清逸纖秀,所到之處,那真是流光溢彩,日月同輝,惹得這寨中姑娘媳婦發出陣陣驚呼,競相奔走,爭著觀看欣賞,這樣的男子,一來便是兩個,這個也好,那個也俏,真恨自己只生得兩隻眼睛,這邊看看,那邊瞧瞧,這個也看不夠,那個也瞧不盡,一顆顆芳心,早也不在自己身上,卻是要放在哪裡才好!

  是夜,又一輪明月在空,炎熱退去,晚風送來陣陣清涼。

  阮慎言獨坐亭中,慕容襄立在亭前,且張口吟道:“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曖玉生煙。”未等說出下句,她突然拍手笑道:“我說呢,怎會這樣耳熟,原來出處竟是這裡,我是明月,他是曖日,真是絕配啊!”

  小綠走過來,給她披上一件外衣,笑道:“少爺,什麼絕配啊?你要和誰配對呢?”

  慕容襄想到這個丫頭是一根筋通到底,也懶得與她解釋,只訕訕笑著:“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著玩呢。”

  阮慎言想起一事,起身稟道:“公子,有一句話,卑職當年曾在那鏡花水月聽皇上與韋大人說過,公子當時不在場,可能並不知情……”

  慕容襄哦了一聲,隨口說道:“什麼話啊?”

  “那神算老人臨終之前,還說過一句:至尊天朝,譽滿四野。群星璀璨,普照大地。中有雙子,明月曖日。神靈光輝,名留青史。”阮慎言背誦出那句子,緩緩說道:“當時皇上與韋大人他們都猜不出這曖日一詞,是指代何人,如今看來……”

  慕容襄介面說了下去:“如今看來,這個曖日,便是指那曖日公子,出自清平山莊的風禦庭了!”

  咦,等等,風禦庭,北錦的風家小子?她腦中突然又想起一人。

  當年蕭丞相認之為神子,極力向皇帝舉薦的人,不應就是今日這個風公子嗎?

  (“滄海月明珠有淚”的後句,目前最大眾最普遍的版本是“日暖”,即日光明亮;另有一說為“日曖”,即日光黯淡。儘管幾乎世面上所有的版本都是前者,後者只是在極少的古代詩詞釋義上提到過,但不論是字面含義,還是字句對仗,央央都更為喜歡用後者的“曖”字,個人喜好而已,請親及其他讀者原諒!謝謝親的捧場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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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八章  紫薇花開]

  接下來的幾日,慕容襄整日和眾人一道,商量關於山寨今後的出路問題。

  這明月寨中,就數二寨主周易胸中有些墨水,勉強跟得上她的思路。慕容襄給他說起自己對這開發石磯山的種種構想,從藥草種植,到林木開採,諸如此類,不說其他,如能大部實施,單是解決這一寨子人的溫飽問題,那是綽綽有餘了。

  周易一邊聽著,一邊不住點頭,心想慕容公子這幾日隨意在寨中山間這麼一走,便對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觀察得細緻入微,這些宏偉構想和長遠考慮,就憑自己和諸位弟兄那點水準,就是腦袋想破,這輩子也是想不出來的。

  最後,慕容襄還專門強調,所有設想都只能順應當地環境而進行,開發必須適當有度,及時補給,不能盲目開採坐吃山空,也不能對這裡的原有風貌有絲毫破壞。此言即出,眾人雖面帶詫異,不甚理解,但還是應聲遵從。

  風禦庭作為明月寨的原主人,閑著無事,也被周易等人請來旁聽,他言語不多,只在一旁凝神聽著,偶爾開口說上兩句,卻是查缺補漏,正好提到眾人疏忽的地方,說到精妙之處,慕容襄也不時點頭讚賞。

  而慕容襄的種種構想,只是一個大的框架,想法雖好,但更重要的,卻是把握主旨,具體去執行,使之真正落到實處。因為想到自己不能在此久留,她一連幾個晚上,都在房中冥思苦想,將這一系列想法,一章一節,動筆撰寫出來,洋洋灑灑寫了幾十頁,三日後才總算完成,看著尚可,便命人交與周易,自己呆在房中補下瞌睡。

  第二日清晨,朝陽初上,慕容襄走出屋子,讓阮慎言跟著,徑直去了議事堂,見眾人正圍在一起,興高采烈,拿本冊子相互傳閱討論著。

  “什麼東西?說得這樣高興?”她走過來,伸手去討:“給我瞧瞧!”

  “慕容公子,我們今後將按照你寫的這冊子來過日子,靠自家的勞作賺錢養活自己,再也不去打劫路人了!”那大寨主沙通海恭恭敬敬說道,一旁的周易將冊子雙手遞了過來。

  鐵星蘭哇哇叫道:“慕容公子,小鐵我這輩子從來沒這樣佩服過誰,只除了慕容公子你!我們這一寨子人除了老周,其他都沒念過什麼書,但是你寫的這些,我們都能看懂啊,真是太好了!”

  咦,這冊子上的內容,並不完全是她之前所撰寫的!慕容襄粗略翻看了下,但見自己原本寫到的大致構想,已經被人加上了很多的新內容和注釋,並且語言更加樸實詳盡,見識竟絲毫不亞於自己這個現代人。

  “妙極!妙極!”慕容襄掩卷贊道:“是風公子加上去的,對不?”

  “是。”周易答道:“風公子讓我將公子所寫讀給他聽,他聽了之後對公子大加讚賞,只說公子初來乍到,對這裡的有些情況還不甚瞭解,想公子近日為山寨之事十分勞累,吩咐周某不再打攪公子,他便逐一補充,命我一句一句記下。”

  慕容襄歎口氣,悠然說道:“這個風禦庭,真是不簡單!”當年若不是她的憑空介入,他恐怕早已見得那軒轅皇帝,得以聞名天下,那眼瞎之疾,當年丞相蕭桓並沒有提過,應是之後才發生的吧?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她想了想,又問道:“風公子現在何處?”

  周易一指屋外:“好象一早就去了那邊紫薇花林,一直沒出來。”

  慕容襄將冊子交還與他,說道:“好,我去找找他,你們繼續商量吧,若有不明之處,隨時來和我討論,我在這裡也呆不了幾天了!”

  想著先前周易說過紫薇花林之中的奇門八卦,到得花海邊上,未見風禦庭人影,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欣然賞著這繁花麗景。

  此是初夏,群芳收斂,唯這淡紫嫣紅綻放,花朵開滿枝頭,一朵挨著一朵,一束連著一束,一片接著一片,晨風徐來,枝條與花朵一齊輕搖,繁花競放,迎風搖曳,如同倘在雲裡輕醉,卻是好一幅清風徐弄影的意境。

  “風公子,風公子!”她駐立半晌,還是喊出聲來。

  沒過一會兒,林中傳來風禦庭的聲音:“是慕容公子嗎?從左數第九棵與第十棵之間的空隙處進來,二十步之後,右轉一路直走,不偏不倚,便是生門,但須目不斜看,漠視一切煩擾,切記切記!”

  慕容襄答了一聲好,轉頭對阮慎言低聲說道:“阮侍衛,我有些話要與風公子商量,你且在林外等我。”

  阮慎言點頭稱是,心中卻想,就算這林子有什麼古怪,到時我施展輕功,將公子在林子上方帶出來便是,應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想到這裡,站在林外,定睛看著那花枝,卻是一動不動。

  慕容襄依言邁步進去,心中默默數著步子,任憑兩旁景致妖嬈而變幻,她也不去看,一路走到花海中心的空地,尚未站定,便看到那個清冷的背影。

  “風公子。”她略一遲疑,走過去,招呼道。

  風禦庭轉頭過來,微微一笑,臉上是陽光灑下的點點金輝:“叫我禦庭。”

  “好,禦庭。”她也不客氣,張口便叫。

  風禦庭嗅著那撲面而來的淡雅氣息,紫薇花的香味甚淡,這味道更是清爽,不像是脂粉味,卻像是一種天然體香——岳叔這般嚴肅之人,也不住感歎說這慕容公子生得絕美,今日發現,連身體氣味都是與眾不同,可惜啊,竟不生為女子……

  “我卻叫你什麼呢?難道一直稱呼慕容公子嗎?太過生疏了。”他歎息一聲。

  慕容襄呵呵笑道:“子非是我的字,我的師父與朋友便都叫我子非的,你也可以叫我子非。”

  “子非?”他舒展眉頭,說道:“甚好,往後我便叫你子非。”

  慕容襄看了看他的眼睛,那原該明媚如日的星眸,比起前幾日,卻更顯得灰濛濛一片,她不禁問道:“恕我冒昧,你的眼睛,是什麼時候看不見的?有希望治癒不?”這個問題困擾她好幾天了,那個岳叔不是說,他十四歲那年到這石磯山,採集地貌風情,設計修建這山寨的嗎?這話裡的意思,那時他便應該是眼睛無恙之人,這眼瞎的毛病,卻是之後才發生的。這樣完美的男子,卻有這眼疾在身,看不到天上的日月星辰,看不到人間的繁花碧葉,真是天意弄人,讓她心裡很是不忍。

  “十五歲那年,家中生出變故,過後這眼睛便瞎了。”他淡淡說道,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說出來,面上已是平靜無波。

  哦,果然是之後才瞎的!慕容襄掰著手指算計著,自己六歲那年見皇帝時,聽韋謙說過,他那時是十一歲,正好大上自己五歲,那麼他十五歲時,正是風老莊主過世的那一年!難道是因為家人逝世,而悲痛欲絕,才造成這眼瞎之疾?

  此是人家隱私,他都不明說,自己又怎好再問!慕容襄心裡想著,一陣默然。

  “子非?”久不聞她出聲,風禦庭出口問道。

  “我在。”慕容襄聽他有些著急,趕緊答著,走近他身邊,扶了他在林邊一處石凳上坐下,又問道:“禦庭,我且問你,你的眼睛,瞧了多少大夫,可有治癒的希望不?”

  “到處的大夫都看過了,都說是不治之症,這輩子,便就是這樣了。”

  慕容襄聞言心生憐惜,也不管其他,俯下身去,坦然地捧起他的臉:“讓我看看你的眼睛。”掰開他的眼皮細看,但見他眼神空洞,雙眸無神,瞳孔中灰濛濛一片,任憑慕容襄撫弄,掰合,自是一眨不眨,絲毫不為所動。

  風禦庭只覺得一股淺淺的氣息,一起一伏,吹吐在自己臉上,如蘭似麝,說不出的舒服,怔仲之間,卻聽她起身說道:“你這雙眼睛,並非先天疾病,乃是後天遇到的意外所致,我總覺得,這個眼疾,是可以治好的。要不,你隨我去雲山走上一遭,我找個神醫給你醫治……”

  他溫文一笑,對這眼瞎之事,便是絲毫不放在心上:“瞎了這麼多年,我都習慣了,還醫它做什麼,早就不奢求能重見光明……只是,子非,你會嫌棄我不?名滿天下的慕容公子,卻和一個瞎子相交,明月與曖日,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他話語停住,有些自嘲地笑笑。

  慕容襄蹲在地上,抓了他的手,握於掌中,正色說道:“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這樣優秀,跟你做朋友,我歡喜都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棄你呢!”

  “優秀?我這瞎眼之人,身子都已經殘了一半了……”他抑制不住地冷笑出聲。

  慕容襄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道:“不錯,你眼睛是瞎了,但是你的心並沒有瞎,比起這個世上很多眼明心瞎之人,那是強了太多了!禦庭,沒有人敢看不起你,除了你自己,心魔乃由心生,所有的阻擋障礙,卻全在你一念之間。”

  她想了想,又說道:“我那明月的名號,真個是胡亂蒙來的;而你,才是真正的絕世佳公子,所謂曖日,那意思便是,在你面前,就連天上那耀眼眩目的太陽,都要黯淡失色,悄然無光!”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慕容襄口中念著千古名句,也不管是否與他的經歷吻合與否,信手拈來便用。

  風禦庭聽得呆了,面前的少年不過十五歲,卻如斯豁達,真是讓人敬佩:“子非,我……”他面色凝重,剛要說話,突然聽到林外有人在急切喊著:“公子,公子,你在裡面不?”是那個岳叔的聲音。

  慕容襄皺眉說道:“可能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們出去吧!”

  風禦庭點了點頭,拉了慕容襄的手,在花海之中左穿右轉,不多時,便已走出這紫薇花林。

  那岳叔站在林外,雙手扶著一名紫衣少女,尚未看清少女的面容,慕容襄只覺得眼前一花,少女呀的叫了一聲,飛撲過來,摟住風禦庭的脖子,淚如雨下:“庭哥哥!我可找到你啦!”

  風禦庭聞言一驚,面上神色漸漸變為如水溫柔:“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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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九章  事出有因]

  風禦庭輕輕拍著那少女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臉哭花了,就不美了……”他忽又想起一事,問道:“靈兒,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大哥大嫂知道不?”

  那少女抬起頭來,深深望他一眼,臉上梨花帶雨,淚痕未幹,便如同一株隨風搖曳的紫薇,嬌弱纖柔,我見猶憐,似乎想起什麼,眼露淒然,把頭重新埋在他胸口,悶聲說道:“我……我告訴過堂哥哥的,我們說好了,他……他同意過的。”

  慕容襄在一旁看著,心想看兩人親密樣兒,這少女怕是他的少年情侶吧,呵呵,如此美男,在這個年紀,名草有主了,也是正常得很。

  她向阮慎言招了招手,喚他過來,輕笑一聲說道:“人家情侶重逢,難免一番卿卿我我,所謂非禮勿視,我們趕緊走開吧。”

  阮慎言疾步過來,跟在她身後,兩人朝心水苑走去。

  “慕容公子!”有腳步聲從背後傳來,慕容襄不經意回首,卻是那岳叔。

  岳叔走近跟前,拱手施了一禮,說道:“老奴有事相求,請公子借一步說話。”

  慕容襄見他面色凝重,恐另有隱情,轉頭向阮慎言說道:“你先回去吧,我跟岳叔說說話就回來,且跟小綠姐姐說下,免得她見不著我,又胡亂著急。”

  阮慎言應了一聲,眼光在岳叔面上停留一下,隨即抱拳告退。

  “岳叔,什麼事,說吧。”慕容襄隨他走上旁邊的小道,見他尚未回神,便問道:“可是因為風公子的事情?”

  岳叔正念著方才阮慎言那略帶警告的眼神,心中想著,單是身邊的隨從,便是面相威嚴,眼神犀利,這慕容公子實在是不簡單啊,不知對於公子的事,他願意伸出援手不?

  “岳叔?”慕容襄見他默不作聲,又喚了一聲。

  “是,慕容公子。”岳叔答應著,面容一整,突然拜倒在地:“求公子念在這相識的緣分,救我家公子一命,老奴嶽不才感激不盡,來世做牛做馬,回報公子!”

  “哎呀,老人家,這怎麼是好,真真折煞我了,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慕容襄大驚失色,趕緊將他扶了起來:“我與風公子已經是朋友了,朋友有難,定當鼎力相助,岳叔卻說這些,真把我當外人了!風公子風姿卓越,與我一見如故,若有什麼難處,岳叔自管說來,一切包在慕容襄身上!”

  嶽不才心想自己真沒看錯,這慕容公子也是一位性子率真的人,不禁欣慰一笑,說道:“有公子這句話,老奴也就放心了。”

  兩人走到一處偏僻屋後,嶽不才環顧四周,眼見到處無人,這才抱拳稟道:“慕容公子,請務必勸住我家公子,儘量南遊,千萬不要回北錦去!”

  “哦?這是為何?”慕容襄有些詫異,有家不回,是何道理?

  嶽不才歎了口氣,說道:“這其中的原因,唉,真是一言難盡啊……想當年,我家公子,長相好,文采好,聰明又仁慈,人稱神仙公子,在北錦,那是多麼出名的人物!”

  慕容襄由風禦庭現時的俊朗瀟灑,遙想到當年的風采,一臉神往,聽他繼續說下去:“十一歲那年,公子的生母二夫人病逝,老爺鬱鬱寡歡,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便一心培養兩位公子,將莊中生意一分為二,交由他們各自管理,言明三年之後,更勝一籌者,將繼承清平山莊莊主之位和諾大家業,另一人便作為副手協助。公子生性平和淡泊,想到骨肉血親,於心不忍,三年之中總是暗中相讓,甚至一再出門遠遊,不聞不問,一心讓大公子登上莊主之位,無奈老爺也許是因為二夫人的緣故,一直心屬公子,每次都以病重為由,將公子召回,迫他以風家數十年基業為重,認真對待比試。三年之後,結果揭曉,兩位公子平分秋色,無謂勝負。”

  “這時,老爺的病已經很是嚴重,也無心再試,欲直接將莊主之位予以公子……老奴記得,那天深夜,老爺召公子進房,希望公子今後盡心打理家業,與大公子和諧相處,將清平山莊發揚光大。老奴在一旁伺侯著,聽到公子勉強應允,公子走後,老爺令老奴做一見證,在百日之後當中宣佈此事,便含笑而去……”

  “誰料老爺喪禮靈堂之上,大夫人已當眾向世人宣佈,清平山莊由大公子繼承,老奴正要出聲反駁,欲亮出見證的印信,卻被旁邊的公子死死拉住,公子面色發白,一直忍到喪事結束,回到房中,才硬生生昏了過去。——原來喪禮之時,不知是山莊中的誰,給公子端來一杯茶,公子不疑有它,一口飲下,當時腹痛如絞,醒來之後,便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慕容襄聽到這裡,蹙眉說道:“下毒之人是誰?是大公子還是大夫人?”

  嶽不才答道:“這下毒之人,老奴不敢妄自揣測,只是從那之後,公子變得沉默寡言,對莊中之事,更加不聞不問,將手中權力盡數交出,獨自一人在外遠遊。後來,我才打聽到,那無色無味之毒,名喚曼綺羅,出自大夫人的家鄉東樾山中……”

  “這個太過明顯了,也有可能是嫁禍呢。”慕容襄說道,下毒的動機,實在太過明顯,矛頭直指另外兩人,若真是他們兩人所為,也實在太愚蠢了罷!

  “話雖如此,但事關公子性命,不得不防,老奴左思右想,如今山莊之中,盡數是大夫人和大公子的心腹之人,公子畢竟眼瞎,又生得文弱,一拳難敵數掌,好漢不知眼前虧,走多遠是多遠,待到將來事態明朗之後,再回來也不遲。但不知為何,這兩月之前,公子讓人捎回書信,說要回莊,讓老奴到西頤與他匯合,老奴這一路好生為難,明知回去是羊入虎口,偏偏公子卻是執意要回去……”

  慕容襄見他一臉愁苦,安慰道:“風公子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有的時候,一味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面對才是唯一的出路。岳叔,我答應你,在我慕容世家的勢力範圍內,定當保得風公子平安無虞!”

  “但是……”

  慕容襄一揮手,說道:“好吧,我慕容襄說話算話,大不了我不去雲山了,過幾日親自護送風公子回北錦,到清平山莊好好查看一番,岳叔,你就放心好了!”

  “慕容公子,大恩大德,老奴替公子謝過了!”嶽不才雖仍有不安,但總算為自家公子又拉了一個勢力不菲的盟友,心中自是高興,恭敬拜了又拜,才抱拳告辭。

  晚膳時分,聽說風禦庭有嬌客到來,那善解人意的二寨主周易便命寨中廚婦多做了幾道好菜,熱情款待客人。

  待一一介紹之後,眾人圍坐在一張大大的圓桌旁,那靈兒小姐與風禦庭坐在一起,慕容襄卻是坐在斜對面,將兩人神情舉止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風禦庭站起身來,向眾人方向遙一抱拳,朗聲說道:“這位水姑娘是我舊時朋友,今日貿然前來尋我,多謝各位山寨弟兄不予為難!”

  舊時朋友?慕容襄心中一陣好笑,瞧那靈兒小姐嬌羞欲醉的模樣,若說兩人心中不曾互有情愫,那是打死她都不相信的。

  沙通海急急說道:“風公子多禮了,水姑娘生得跟天仙一般,又說是風公子的家人,那看守寨門的弟兄自然不敢怠慢,準備一路將姑娘帶到公子面前來,誰知姑娘一進寨子,熟悉得跟自己家裡一般,幾下就把帶路的兄弟甩開,看不到人影了……”

  那水靈兒聞言,咯咯嬌笑道:“大寨主有所不知,這寨子是我看著庭哥哥一筆一畫做了圖,一磚一瓦修建而成,那半年多日子,我都陪著庭哥哥在這裡,寸步不離,對這個山寨,那自是比我自己的家裡還要熟悉了。”

  原來她就是風禦庭口中的那位舊友,那心水苑,心有所思,思緒為水,是否就是為她所建?慕容襄心中想著,見她一改先前眩然若泣的模樣,一直拉了風禦庭衣袖,給他盛湯布菜,巧笑盈盈,滿心關注,眼裡仿佛便只有他一人。那岳叔立于他們身後,見兩人如此這般,許是想到自家公子這些年來在外漂泊的苦楚,也是頗有些老淚縱橫。

  看著這樣的情景,慕容襄心中一陣溫暖,悠然想道,世人常說,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總會為你打開了一扇窗,此話真是一點不假。風禦庭有此忠僕,亦有此良配,倒是彌補了他先前所受的種種不公,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世上萬事萬物,本是就是發展變換著的,今天的遭遇,並不意味著就是明日的結局啊。

  周易端了杯酒水,走到風禦庭與水靈兒面前,微微一笑,說道:“風公子,水姑娘,來,我敬二位一杯,願二位早日攜手,我們山寨的弟兄,可都是盼著能賞臉喝到二位的喜酒呢!”

  風禦庭笑了笑,舉起杯來,正要開口,那水靈兒卻是臉色一變,眼生光澤:“多謝二寨主吉言,靈兒先幹為敬!”說著,自己端了杯酒水,仰頭一飲而盡。

  慕容襄咦了一聲,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水靈兒仰頭之際,一顆珠淚自眼角生生滑落,隱於髮鬢之間,終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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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20:06:31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章  夏日春光]

  一整夜,慕容襄都在想著水靈兒眼角的那一滴眼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個如花少女,似有什麼苦衷,強自忍受,不能明言。卻究竟是為了什麼而落淚呢?想不出來,也懶得再想,躺在床上,也有些悶熱,她索性披上衣服,走到外間,見小綠已經睡熟,也不聲張,躡手躡腳開了房門,又轉身輕輕掩上。

  夜晚是她一天當中,最喜歡的時候,去了束胸的布帶,便如解除了莫大的束縛,身上舒服,心裡也自在,此時站在屋外,憑欄遠望,夜風習習,送來一陣淡淡花香,她閉眼去嗅,頓感心曠神怡。

  “子非,為何還不去睡?”身後傳來風禦庭的聲音。

  慕容襄吃了一驚,轉身看去,只見他一襲白衣,淡泊平和,長身玉立,不禁下意識拉了拉身上的外衣,以遮掩胸前略略顯露的曲線:“你怎知是我?”

  “眼瞎之人,其餘感官便更為敏銳,再說,”他笑了笑,說道:“你身上的體味很是特別,清爽淺薄,自是與眾不同,我一聞便知。”

  “哦。”慕容襄看了看他,見他臉上有淡淡的欣喜,於是調侃道:“怎麼,你不在房中陪著美人,卻出來和我打擠,搶著風吹……你那靈兒小姐睡了麼?”

  風禦庭說道:“子非不要取笑我,靈兒趕了幾天路,很是疲憊,在我房中睡下了,我等下去和岳叔擠一擠。”

  和岳叔擠一擠?慕容襄哼了一聲,暗地好笑,那水靈兒原本就傾心於他,他就是回去房中軟香在懷,一親芳澤,想必人家也是樂意的吧,不過這個話放在她的前世說說,倒也無傷大雅,要在這個古代男子面前說起,她卻是有些說不出口了。

  風禦庭聽得她只哼出聲來,也不說話,料她心思不純,便正色說道:“子非有所不知,靈兒是我父親朋友的遺孤,自小在我家長大,模樣討喜,性情溫柔,就如同我的親生妹妹一般……”

  “好了,又不用你給我做媒,說那麼多幹嘛?”慕容襄打斷他說道,回身便走。

  風禦庭聽到她要走,伸手相攔,急急說道:“子非,我還有話跟你說!”

  慕容襄低頭往回走,未料他突然伸出一隻手來,一時不防,被他將身上隨意披就的外衣給一把拉了下來:“哎呀!”慕容襄發出一聲低呼,低頭看去,但見自己只著雪色裡衣,胸口略有凝脂顯露,春光若現。

  風禦庭眼睛看不見,只聽得她驚呼一聲,不知道所為何事,只直立站著,任她背對著他,埋下身去,拾起地上的外衣,胡亂套在身上,抬眼看去,見他立在面前,一臉無辜。

  唉,算了,他眼睛看不見,也不是有意的,懶得與他計較,慕容襄用手掩住領口,淡然說道:“夜深了,我要回去睡了,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你也早些歇息吧。”

  說完,也不看他,打個哈欠,徑直朝自己屋子走去,心中想著,好好的一個臨風憑欄夜,盡數被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破壞完了,也罷,回房與周公約會去。

  風禦庭感覺她的氣息遠去,只怔怔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次日清晨起來,慕容襄無端輕咳數聲,感覺嗓子有些不適,她微微皺眉,心想多半是昨夜在屋外吹了夜風,有些受涼。

  “少爺,來,把這藥水喝了。”小綠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湯水進來。

  “我又沒生病,喝這個做什麼?”慕容襄擺了擺手:“你知道我最怕苦味的,這藥看起來一定不好受,端走吧,我不想喝。”

  小綠沒理會,仍是把藥碗送到她面前:“少爺真是任性,明知自己身子不好,還半夜起來跟風公子聊天,也不體諒下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要是少爺在外有個病痛什麼的,小綠回去可怎麼向老爺夫人他們交代呢!”

  “呵呵,我暫時沒打算要回去啊!”慕容襄笑道:“對了,你昨晚裝睡是不?等我出去夜會美男之際,你又悄悄起來偷看……”

  小綠呸了一聲,面上一紅,說道:“少爺成天跟這些寨民村夫呆在一起,說話做事也越來越粗魯了,什麼偷看不偷看啊,那是阮大哥聽到聲響,起來看到的,跟小綠可沒有關係。”

  哦,昨晚情景卻被阮慎言看到了,他隱在暗處,也不出聲,她竟沒有察覺呢。不知他對自己的性別起了疑心沒有,想想自己當時是背對屋子,即使彎腰去拾那跌落的外衣,那個角度,應該是看不到什麼的吧。不論如何,往後她必須要提高警惕,時刻小心了。

  小綠又說道:“今日一早,也是阮大哥聽到少爺咳嗽,找紀宣取了呂先生留下的藥丸,用溫水融了,讓小綠給少爺送來,這是我們三人的心意,少爺一定趁熱喝了,才讓大家放心。”幸好當年呂先生給少爺留下不少藥丸,分瓶裝好,讓紀宣一一記下功能效用,方便少爺今後使用,要不,這深山野林的,卻去哪裡找象呂先生這樣的神醫給少爺診治呢。

  “是,是。”慕容襄怕她再嘮叨,急急答應,將藥碗接過來,一口飲盡:“嗯,還好,沒我想像的那樣苦!”她咽下最後一口,吐了吐舌頭。

  小綠收了碗去,手一伸,掌心攤開,又變出幾塊晶瑩剔透的澄黃顆粒:“這個是方才隔壁的靈兒小姐知道少爺要吃藥,聽說少爺一向怕苦,讓小綠給少爺藥後壓住苦味的”。

  “這個靈兒小姐,真是善解人意,風禦庭好福氣啊!”慕容襄也不客氣,取了一塊,扔進嘴裡,卻是蜂蜜醃好的梅子,味道甘甜微酸,齒頰留香。

  小綠嘴巴一撅,說道:“先前見風公子儀錶堂堂,與少爺站到一起,真是般配極了,我原想就算眼瞎,今後少爺帶他去見了呂先生,多半能治好的,還以為少爺與他……沒想到突然來了位靈兒小姐,風公子一下子就被黏住了……”

  慕容襄聞言笑道:“還說我鬼靈精,我看你才是呢,胡亂想些什麼,人家那是青梅竹馬的小情侶,別把我扯進去。”

  小綠依言嚷道:“是,是,小綠知道,三殿下還在京城等著少爺呢,少爺與三殿下,那可是老爺和夫人一直盼望的美事……”

  慕容襄瞪她一眼,口中訓道:“我與三殿下是知交好友,並非男女之情,這個事情以後可不准再提了,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哪有那麼多時間來想這兒女情長!”說著,不再理睬她,背著手走了出去。門外的阮慎言一見,趕緊跟了上去。

  去到山寨各處轉了轉,但見寨民也不再外出打劫,個個守在家中,男人挑水砍柴,女人洗衣織布,孩童摘花撲蝶,隨處奔跑,那白髮蒼蒼的老人,就坐在門前,曬著太陽,與鄰里鄉親閒話家常,山間潺潺流水,屋上嫋嫋炊煙,寨中人等忙忙碌碌,好一幅絕妙的田園風光!

  慕容襄走到一處屋前,正在幹活的主婦識得是她,忙找了個小凳邀她坐下。那婦人正在摟著一籃子豆莢,一邊剝著,一邊與她說話,那動作真是又快又好。

  她笑了笑,也抓把豆莢剝起來,憑著前世的記憶,纖纖細指,也還運用自如,引得婦人連連稱讚,說慕容公子一學就會,那小手卻生得比女子還要細緻,一看就知是個富貴命啊。

  慕容襄隨口聊著,眼見此番美景,心中想道,民有恆產,始有恒心,所謂安居才能樂業,民心穩定才能見賢思齊,此話一點不假!這各朝各代,天下之百姓,絕大部分都是盼望能安守故里,以自己的勤勞和智慧,去創造自己的幸福生活。這便要求當朝的統治者一定要親民愛民,審時度世,根據實際國情,制定出合理的社會制度和政策,讓百姓富裕,使國家強盛……“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試想,如果能做到這樣,這世上又該少多少刁民反民呢!

  暮色降臨,也許是雷雨的前兆,天氣變得有些悶熱,老是退不了涼。

  他們來時所駕的駿馬,有些水土不服,日漸消瘦,阮慎言已經到寨門旁馬廄瞧去了,紀宣和陳齊也在那裡幫忙,小綠端了盆衣物去溪邊,還沒回來。

  慕容襄有些怕熱,又穿著高領衣服,甚覺難受,在屋外不住轉悠。

  本想去看看那紫薇花林,又怕自己對其中機關不甚熟悉,風禦庭不在身邊,萬一遇到意外,又沒人來救。想著,又改了路線,朝那姑娘媳婦常去的溪水走去。

  溪水並不甚寬,只約莫四尺有餘,底部卵石紛紜,清澈見底,已有婦女在收拾衣物準備回去,見她到來,都熱情招呼。

  沒見到小綠,她也不回轉,提起衣衫下擺,沿著水邊上溯而行,一路皆是間關鳥語,樹蔭綠意,景致清幽而怡然。

  也不知走了多久,溪水盡處,便見一個寬約十丈的瀑布,自山崖流下,如白練般,飛花濺玉,隱隱有著轟鳴聲。

  慕容襄見前無去路,本欲回走,一陣微風襲來,似有淺淺人聲,從旁邊一個小小的林子飄出,像是一男一女。

  喲,好象是一對小情侶躲在這裡親熱呢,慕容襄微微一笑,興起頑皮之心,也不回避,隱身於樹後,悄然聆聽。

  但聽到一個嬌柔的女音歎息出聲:“庭哥哥,天地作證,日月為鑒,你、你就在這裡要了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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