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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央央]明月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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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20:07:40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一章  初露端倪]

  慕容襄吃了一驚,定睛細看,只見一名男子迎風立於樹蔭下,面容清俊,神色詫異,正是風禦庭,水靈兒伏在他身上,微微顫動,不能自已。

  “庭哥哥,我從小就喜歡你,喜歡好久好久了,今日你就要了我吧,好不好?”水靈兒衣衫半露,俏顏抬起,珠淚滴落,美麗不可方物。

  “靈兒,別這樣,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啊。”風禦庭面容嚴肅,雙手撫在水靈兒肩上,拉過滑落的衣衫,遮住方才觸到的柔嫩肌膚。

  水靈兒慘然一笑:“哪有什麼事情,你想多了。”她勾下他的脖子,大著膽子吻在他的面頰上,氣息如蘭,似羽毛般輕柔,引得風禦庭渾身一顫。

  “靈兒!”他低語著,面對軟玉溫香的少女軀體,本能地抗拒,原是想著伸手輕輕推開,不料卻被水靈兒抱得更緊。

  “庭哥哥,不要拒絕我,我遲早是你的人啊,風伯伯老早以前就說過的,現在趁這身子還乾淨,我……”水靈兒靠在他身上,話聲越來越低,手指劃過他的唇瓣,將櫻唇印了上去。

  “唔……”風禦庭遲疑著,將手放在她的纖腰上,不知是該狠狠推開,還是該緊緊摟過來。

  半響,水靈兒才嬌喘著鬆開他,凝望著他茫然的血紅俊臉,退後幾步,毅然解開自己的腰帶,將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脫去,任其飄落在地,再鬆開束髮的金釵,垂下一頭烏黑的青絲,便如聖潔的天女一般,一步一步,朝那滿面猶豫的男子走去。

  媽呀,這靈兒小姐面容嬌弱,實際卻是個敢愛敢恨的主兒!慕容襄佩服得五體投地,忍不住繼續觀望著,心想即使是自己,恐怕都是沒有膽量去做同樣的事。

  “庭哥哥,抱我,求你!”水靈兒拉了他微微顫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綿軟的觸感,令他一下子僵住,天啦,這是怎樣的一種誘惑,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去抵擋,只怕是聖人,面對此情此景,也是無法抗拒的吧?

  “靈兒,你聽我說,來日方長,這樣的美麗,我們把它留到洞房花燭,不好嗎?”他不敢動彈,保持著平靜的語氣,做最後的努力。

  庭哥哥真是君子,饒是這般情形,仍在為她著想,那好,就讓她再主動些,來幫他做決定吧!水靈兒把他的雙手牽過來,扣住自己的腰肢,將自己未著寸縷的身子貼了上去,一字一頓說道:“庭哥哥,在我心中,天為媒,地作證,這花草樹木都是觀客,今日就是我們的洞房花燭……”

  此言既出,連隱在樹後的慕容襄都被她話中的真情流露所感動,心想這風禦庭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該被融化了吧。接下來恐怕就該是活色生香、熱血沸騰的場面了,自己也該悄悄走開了,留下這一對有情人,好好過他們的洞房花燭,呵呵。

  她轉身欲走,忽然看見風禦庭有意無意面向她藏身的方向,不會吧,隔得這麼遠,應該不會被他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所謂特殊體味吧!快走,快走!她悄悄向旁邊退去,許是站得久了,剛一移步,便覺腿間一陣酸麻,提防不及,一下子撲到在地上。

  “誰?”風禦庭放開水靈兒,將她拉到身後,沉聲喝道。

  自己都及時掩住嘴了,只發出半聲驚呼,卻還是被他聽見了,這個風禦庭還是不是人啊,美人在懷,自是風流快活,還能一心二用,關注著旁邊的動靜!倒是自己,先是偷窺,再是破壞人家的好事,還被抓了現行,傳了出去,今後可怎麼見人啊!

  慕容襄訕訕答道:“是我!”滿心懊悔,揉了揉膝蓋,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背過身去好一陣,想著水靈兒應該穿戴得差不多了,這才整整衣衫,從樹後走了出去,一臉無辜,抱拳說道:“風公子,靈兒小姐,在這裡遇到二位,真巧啊!”

  風禦庭皺了皺眉,說道:“怎麼又叫我風公子!”

  慕容襄瞪他一眼,心想你倒好,差點把人家小妮子抹吃乾淨了,還計較這些,也不理他,轉頭去看水靈兒,但見她滿面紅霞,雲鬢微亂,衣衫尚未打理平整,只低低喚了聲“慕容公子”,便垂下頭去,嬌羞不語。

  “呵呵,你們在這裡幽會啊,哦,不是,是相會啊?”慕容襄嘻嘻一笑,說道:“對不住啊,我無意路過,不小心摔了一交,希望沒有打攪到兩位的好事!請千萬不要介意,我這就走了啊!”

  “子非!”風禦庭喊著,有絲猶豫:“你摔得重不?等一下,我們與你一道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慕容襄想也不想便拒絕,擺了擺手,說道:“我沒事,你們不用管我,該怎樣就怎樣,繼續,繼續啊!”說著,一瘸一拐向來處走去。

  “公子!”沒走幾步,就看見阮慎言急急跑來,大驚失色,一把將她扶住:“你怎麼了?是哪裡傷了?”

  慕容襄尷尬一笑:“沒啥,走路不注意,蹩了腳了,你扶我回去吧。”

  阮慎言看她一眼,說了聲得罪,也不管其餘二人,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疾步朝山寨的方向走去。

  慕容襄未料他有此舉動,訝然叫了一聲,也就隨他去了:“你怎知我在這裡?”

  “卑職見公子不在房中,四處找尋,聽人說在溪邊看見過公子,便一路找來……”他的聲音在頭上響起:“小綠和紀宣他們得知公子不見了,都很著急,也是到處去找。公子以後去哪裡,一定要讓卑職陪著才行!”

  “好了,別拐著彎責駡我了,今後我去哪裡,一定先告訴你,好不?”慕容襄扁了扁嘴,心想真是這樣的話,哪裡還有什麼自由!

  兩人說著,聲音漸漸遠去。

  風禦庭立在原地,不知不覺,攥緊了拳頭,心中想著,子非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對他小心呵護,遠遠超出了下人對主子的關心,卻不知是為何?明月公子,是否真如天上的皎潔皓月一般,吸引著世間眾人頂禮膜拜,競相追逐,生生不棄?想到這裡,不覺癡了。

  水靈兒見那俊美得不象凡人的慕容公子一亮相,便吸引住了庭哥哥的所有心神,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陣慌亂,趕緊撲進他的懷裡,顫聲道:“方才靈兒那樣,庭哥哥不會嫌棄靈兒吧?”

  風禦庭回過神來,抬手撫摸著她的雲鬢,溫柔說道:“怎麼會,靈兒一直是我心中的寶貝,庭哥哥永遠都不會嫌棄靈兒的。”

  水靈兒握緊他的手,細長的指甲深深掐進肉裡,低低問道:“將來,也不會嗎?”

  風禦庭雖覺著她的語氣有些怪異,仍然順著她的話說道:“是的,不會!”

  水靈兒閉上眼睛,靠在他懷裡,聽著他堅定的心跳,滿足地笑了。

  原說過一兩日便向山寨眾人告辭,繼續前行,誰料因這腳傷,即便是敷上了呂征秘制的金瘡藥,仍須在床上靜養幾日,傷筋動骨一百天啊!慕容襄靠在床榻上,看著那雪白的小腿紅腫一片,感歎著,都說非禮勿視,偏偏自己要去看人家小倆口親熱,這不,遭到報應了吧,乘興而去,傷身而歸,真是不划算啊!不管了,這筆債,將來在風禦庭與水靈兒成親的時候,一定要好生討要回來!

  小綠見她一臉神往,笑得有些邪惡,不禁歎口氣,少爺傷了腳,正無聊得很,看那神情,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阿彌陀佛,希望跟自己無關啊。

  又勉強呆了幾天,腳上倒是好了,也不甚疼痛了,但走路還是不太俐落,仍須有人扶著。想著時間一天天流逝,歸期越來越近,慕容襄心中著急,便命眾人開始準備行裝,即日啟程,悄悄找來嶽不才商量,自己一行先到北錦探聽情況,再在原地等待風禦庭他們到來會合,反正這裡離北錦尚有一段路程,那養傷的事,也不耽誤時間,就在路上進行了。

  “小綠?”慕容襄一覺醒來,屋子裡已沒有小綠的身影,不知到哪裡去了。

  也罷,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今日就讓她自己動手梳洗吧,她慢慢起身,想到房門緊閉,也不著急束上胸帶,僅著裡衣,扶著下了床,瞥見那放在架上的水盆,伸手便去取搭在上面的毛巾,還未觸到盆邊,屋外突然傳來人聲:“子非,起床沒有?我可進來了啊!”

  啊,是風禦庭!她尚是衣衫不整,怎麼能讓他進來!慕容襄慌了神,腳下一滑,本能去扶那架子,嘭的一聲將其推翻,水盆打倒在地,水花濺了自己一身。

  她驚呼一聲,看著自己胸前一片濕意。

  “子非,出了什麼事?”風禦庭聽得聲響,在門外急急叫道。

  還能出什麼事?想是兩人犯沖,反正最近遇上他,准沒好事!她恨恨地想,口中答應著:“沒事,是貓兒,貓兒將水盆打翻了,我不舒服,還要再睡下,等下再去找你。”

  風禦庭也不懷疑,應了一聲,腳步漸漸遠去。

  慕容襄等了一會兒,凝神不動,確認他人已走遠,屋外一片靜寂,這才坐回床邊,解開已經濕透的裡衣,露出挺秀美好的胸部,取了毛巾,低頭輕輕拭擦,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悄悄走近。

  “啊,你……你是女子?”一個又驚又急的聲音,突然在面前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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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20:08:31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二章  清平莊主]


  話聲未落,慕容襄已急急抓了件衫子,擋在自己光溜溜的胸前。

  抬起頭來,只見水靈兒指著她,手指有些發抖,尖聲喊道:“我的天,你是女子!你竟然是女子!”

  “靈兒小姐,別喊,別喊了!”慕容襄面色發白,一把將她拉了過來,手指放在唇邊,做出噓聲的手勢。

  水靈兒呆呆站著,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沒有比眼前的情景更讓人震撼了,名滿天下的明月公子,竟然是一位絕色少女!但見她坐在床邊,眼波瀲灩,酥胸半露的柔媚模樣,那凝脂軟玉,若隱若現,就算以自己的女子身份,看了都是怦然心動,別更說是男人了,只怕她一蹙眉,一勾手,世間沒有哪個男子不臣服於她的蓮足下!包括,包括她的庭哥哥!

  見她一臉呆滯,慕容襄也不言語,取過乾淨裡衣換上,將系帶一一拴好,然後平視著她,這才正色說道:“我扮做男子,實是逼不得已,事關重大,還請靈兒小姐一定為我保守這個秘密!慕容襄這顆項上人頭,是取是留,便是全在靈兒小姐一念之間!”

  “庭哥哥,他……他知道嗎?”水靈兒前思後想,終於忍不住,呐呐問道。

  慕容襄搖了搖頭,說道:“連我身邊的侍衛都不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水靈兒聞言頓覺松了一口氣,心中卻有著小小的欣喜,迎上慕容襄疑惑的目光,毅然應允道:“好,我答應你,這個秘密,我一定不會說與第三人知道!”

  “好姐姐!大恩大德,慕容襄沒齒難忘!”慕容襄歡呼一聲,拉了她的手,說道:“姐姐放心,下次再遇到你們的好事,我一定遠遠避開,不會破壞了!”

  水靈兒大概是想起當日的情形,呸了一聲,纖手伸出,輕點她的額頭,臉上紅霞一片,又羞又喜說道:“你這小丫頭,胡說什麼啊,那日是我與庭哥哥情不自禁,你走了以後,我們,我們……”她想了又想,說得吞吞吐吐:“庭哥哥,庭哥哥對我很是溫柔……我心裡真是歡喜得很,從來都沒有象這樣,象這樣快活過……”最後幾句,聲音逐漸低去,幾不可聞。

  慕容襄聽得呆了,隨她的話語,聯想起風禦庭頎長挺拔的身軀,眼前不斷浮現兒童不宜的限制級畫面,頭裡一陣轟鳴,心兒跳得象戰鼓一般,只覺得兩股熱流,轟然從鼻孔湧出。

  “哎喲,糟了!”她捂住鼻子,久未嘗受情愛,心理承受能力也變差了,就聽水靈兒含糊說了幾句,居然當著別人的面流鼻血了,真是糗大了!

  “你呀!”水靈兒又好氣又好笑,從袖中掏出一方素色手帕,湊上前去,替她擦去鼻翼和手上的血漬:“真是個小丫頭,以後,你嫁了夫君,自然就懂了,也就不會再象現在這樣啦!”

  “是,是。”慕容襄用手帕捂住鼻子,訕訕笑道,假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偷偷在底下扮了個鬼臉,開玩笑,她好歹也是個現代人,前世早就成年了,什麼沒看過,什麼沒嘗過,今日卻被個小女子給取笑,真是!

  “公子,公子,你在裡面沒有?阮大哥有事要稟報。”屋外又傳來聲音,卻是小綠。

  “讓他一炷香之後再來,你先進來幫我梳洗。”慕容襄正將頭微微仰起止血,聞聽此言,立時換了一副面孔,從容說道:“靈兒姐姐,方才的事情,一言為定,我們就算是說好了,改日有用得上妹妹的地方,我自當不遺餘力相助!”

  “好,你梳洗吧,我先回去了。”水靈兒起身說道,一路走去,心中不覺感歎,眼前少女雖然年紀不大,卻別有一番風度氣勢,就算棄了男子身份,回復女兒妝,那也是比自己強了太多了。而自己一向以美麗自居,如今見了這易釵為弁的慕容襄,便是給生生比了下去!還好,方才聽她口氣,並未傾心於她的庭哥哥,要不然,她可真不知怎麼辦了!唉,這時日亦不多,自己的一番苦心,實在難以向外人道也,只望他能理解,惟盼他能明白!

  小綠進來,與水靈兒擦肩而過,對她突然出現在房中,很是不解。

  “少爺,那靈兒小姐怎麼來了?”她站到床前,忍不住問道,不經意瞥見凳上的帶血手帕,叫出聲來:“啊,怎麼有血?少爺,你、你葵水來了啊?”

  “瞎說什麼,那是我不小心流鼻血。”慕容襄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了個腦袋出來,怕她擔心,隨口說道:“那靈兒小姐好心來看望我,我怕露餡,說了幾句話,就打發她走了。”

  “那靈兒小姐若是知道少爺是女子,怕是著急得很呢!”小綠嘻嘻笑道,將她扶起身來,解開裡衣,取出枕下壓著的布帶,在她胸前輕重合適地纏裹起來:“世間哪個女子願意心上人身邊有比自己貌美之人啊,象那靈兒小姐那樣本身就容貌美麗的人,應該更為在意才是!唉,沒有女人是不善妒的,只除了小綠我!”

  “你呀,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慕容襄看著胸前逐漸呈現的平緩,滿意一笑,說道:“是不是跟我學的啊,小綠姐姐說話越來越大言不慚了。”

  小綠一跺腳,急道:“我說的是真的啊,在小綠心中,少爺一直是那天上下凡的小仙子,除了佩服與喜歡,再沒別的思想!而且,不止是我,還有紀宣陳齊他們,跟著少爺越久,脾氣性子倒是真的變了,都沒大沒小,自以為是起來,哪裡還有做下人的姿態?”

  慕容襄收斂笑容,淡淡說道:“我要的就是這個樣子,記住,你們不是我的下人,而是我的家人,自家人面前,自當平等和睦,要那麼無謂的姿態做什麼!”

  眼見小綠眼睛濕潤,她忙取過裡衣穿上,再套上一件外衣,說道:“又被我說得感動了,不是?好了,好了,去叫阮侍衛吧,我還有話給他說,別讓他等著急了。”

  小綠應了一聲,收拾起濕衣血帕,用盆子裝了,端了出去。

  慕容襄見她走遠,這才躺回床上,皺起眉頭,心中想著,那靈兒小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自己最無防備之時,忽然來臨,是有心,還是無意?這個秘密,她是不是真的願意替自己保守呢?罷了,罷了,下次見得呂伯伯之時,除了向他討要那早年說過的物事之外,一定要把他那可以令人忘卻記憶的靈藥騙些出來,以備急用。有了那玩意,就算再來幾回這樣的事情,她也不怕不怕啦!

  召了阮慎言過來,與他商量了去北錦的事情,大體沒有什麼問題,便命他早去安排,但一定要瞞了風禦庭,呵呵,到時在他面前突然出現,也嚇他一跳,以報今日架倒盆翻,衣濕餡露之仇!

  若塵,不是她重色輕友,不去見他,只因那風禦庭,遭遇確實有些奇異憐人,惹起她心中濃濃的正義感,和小小的同情,以及那一探究竟的心思——這北錦清平山莊,她是勢在必行了!至於若塵,來日方長,也不差這一時半會,這再見的日子,想必也不會太遙遠了!

  這日清晨,慕容襄正在慢慢吞吞用著早膳,其餘幾人已然完畢,在一旁候著,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紀宣哥哥,你且去看看,外面出了什麼事?”她放下碗筷,喚道。

  紀宣得令,匆匆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匆匆回轉來,口中嚷著:“少爺,少爺,山寨門口來了一隊人馬,說是風公子的家人,來尋他和靈兒小姐的!”

  哦,風禦庭的家人?是誰呢?來意何在?那風禦庭三人,一個眼瞎書生,一個嬌柔少女,一個體弱老僕,任憑是誰,都是不堪一擊啊。來的若是惡人,擺明瞭是相當吃虧的!

  想到這裡,慕容襄站了起來,一揮手,說道:“走,我們看看去!”

  還未走到那寨門前,就聽得沙通海那爽朗的聲音:“哈哈哈,近日我們這明月寨真是熱鬧啊,明月公子,曖日公子,還有今日大駕光臨的清平山莊莊主,這當今的名人,差不多都要到齊了,真是那個什麼……咦,周老弟,那個應該怎麼說?什麼牆壁?什麼生灰?”

  周易笑了笑,介面道:“大哥,那叫做蓬蓽生輝!”

  “是,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沙通海說得順口極了,轉頭瞥見慕容襄一行,滿面堆笑,殷勤招呼著:“慕容公子,你也到了啊。快來,快來,今日山寨又來了貴客,容沙某給你介紹,這位是赫赫有名的清平山莊莊主,在北錦,乃至整個天朝,都是排得上的青年才俊啊!”在他身邊,立著一位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身著雪紡真絲套衫,頭上玉冠束髮,面容微微帶著傲氣,那眉眼有些眼熟,手上搖一把燙金摺扇,正不動聲色打量著自己。

  清平山莊莊主?不就是風禦庭的大哥,風燦堂嗎?

  他,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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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20:08:50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三章  情深緣淺]

  又來了,她知道自己雖身著男裝,但長相絕美,這中性的氣質,極易引起世人關注,但也不要總是這樣從頭看到腳啊。好在還擁有一副獨特的嗓子,只要一開口,任何疑慮都可以打消了。

  “我是南棠慕容襄,風莊主,幸會!”慕容襄上前一步,抱拳說道。不管他來意如何,與風禦庭有什麼私人恩怨,但一南一北,這兩大商業旗艦勢力首次碰面,應有的禮節和氣勢還是要有的。

  風燦堂回了神,展顏一笑,還了一禮:“慕容公子,久仰!”那笑容和風禦庭有些相象,只不過風禦庭的笑容,或是風輕雲淡,清淨得不帶半點俗塵;又或是歷經滄桑,仿佛有著千年難言的心事。而眼前的他,則是笑得有些驕傲,有些冷洌,便如同戴著一張虛假的面具,一點不讓人喜歡。

  “風莊主,我今日一起床就聽見窗外喜鵲叫得正歡,正自猜測是哪位貴人要來呢,卻不料是風莊主,也不知是什麼風把您吹到這深山野林來了?”慕容襄假惺惺問道,心裡卻是暗暗咒駡,她正要去北錦找他,他卻親自來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什麼計策都使不上來了。這下可好,變主動為被動,變暗處為明處,先機盡失,處處受制於人,該死的腳傷,如若不是因為這個,三日之前就該啟程了!唉,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且走一步,是一步吧。

  那風燦堂眼神飄忽不定,似在尋找著誰,淡淡說道:“風某來此處尋個人,一個對風某來說,很重要的人。”他看著迎面走來的三人,眼睛一亮,緩慢說道:“我來尋我即將大婚的未婚妻,我的寶貝靈兒。”

  未婚妻?靈兒?慕容襄吃了一驚,兄弟爭妻,這樣的劇情都被她碰上了,真是稀奇!看那風燦堂一臉嚴肅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謊,這個水靈兒,愛這個,又要嫁那個,是怎麼回事?

  “大哥,你也來了。”風禦庭喚了一聲,想起方才聽到的話,喃喃說道:“剛才你說靈兒,靈兒她……”下面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老奴參見莊主!”嶽不才急急走上前去,拜倒在地。

  風燦堂冷哼一聲,說道:“起來吧。”

  “堂哥哥,你……你怎麼來了?”水靈兒一見是他,臉色霎時變得慘白,身子如風中落葉,微微發顫:“你答應過我的,這一月之內,隨我去哪裡,做什麼……”

  風燦堂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從風禦庭身邊扯了過來:“不錯,我是答應過你,但是絕不包括你到這山寨來偷會別的男人,即使是我的寶貝弟弟,那也不行!”

  水靈兒當眾被斥,又羞又氣,掙扎著,被他抓得更緊,嘴唇嚅囁著:“你,你派人跟蹤我?你……”

  “我不派人跟著你,就憑你一個弱女子,在外面抛頭露面,竟不曾被那些痞子宵小打擾,這可能嗎?我原是擔心你,不想你卻辜負我的好意,跑到這裡來見他,你們,你們是早就約好的吧?呵呵,真好,真好!”風燦堂厲聲說道。

  慕容襄見風禦庭背脊挺直,一聲不吭,水靈兒星眸含淚,楚楚可憐,那嶽不才對此情景,也是一臉愁容,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

  “呵呵,風莊主,這天熱,最容易上火了,你舟車勞頓,也辛苦得很,先去廳裡喝點茶水,我們再慢慢聊,好不?那個,靈兒小姐身子柔弱,瞧,她見了你,高興得都快暈過去了,你且鬆開些,我讓小綠丫頭扶著她,好不?”慕容襄放下身段,一臉媚笑,哼,想她慕容襄這輩子還沒這樣低聲下氣過,這筆帳,遲早是要記在風禦庭頭上的!

  “是啊,是啊,議事堂裡已經備了涼茶,請各位移駕一敘!”周易微微笑著,也過來打著圓場。

  風燦堂看慕容襄一眼,點了點頭,將水靈兒鬆開,一行人等朝寨民引領的廳堂行去。

  水靈兒在原處立著,饒是日光明媚,卻感覺身上一陣冰涼。

  “靈兒小姐,你沒事吧?”小綠扶著她,擔心問著。

  “我、我沒事。”她神情恍惚,任小綠攙扶著,朝眾人的方向走去。

  待落座上茶完畢,風燦堂看著滿面驚悸,尚未回神的風禦庭,關切問道:“禦庭,你這些年,到哪裡去了,家裡人都擔心得很,生怕你在外面出什麼意外!畢竟,你眼睛不好,又沒有武功,若是被人家欺負,爹爹和二娘在九泉之下,也會怪我這個做大哥的,沒有把你照顧好!”

  慕容襄聞言,挑了挑眉,這個做大哥的,可真是關心弟弟,看似合情合理的一番話,把人家的傷心往事,所有的傷疤,一下子都撕破揭開,一覽無遺!清平莊主,真是厲害!

  “多謝大哥關心,我只是隨處走走,一個瞎子,身無長物,也沒人打我的主意。”風禦庭淡淡說道。

  慕容襄聽出他話裡自憐自艾的味道,有絲絲憐惜,飄飄蕩蕩,從心底縫隙處鑽了出來。老說自己是瞎子,真是,看來哪天又要再給他開導一番了!

  風燦堂卻是心中想著,這弟弟還是那樣,與世無爭的樣子,仿佛從來沒人能夠惹怒他一般。待會說起靈兒的事情,又看他是如何反應!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皺起眉頭,側身吐在地上:“呸,呸,什麼茶,這樣苦澀!”

  沙通海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這是寨子裡自己種的茶,我看風公子都喝得慣,就……對不住啦,風莊主,我馬上叫人去換!”

  慕容襄心裡暗罵一句,還兩兄弟呢,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自己不在北錦好好呆著,到這西頤來顯擺什麼!她一揮手,將沙通海喚住:“風莊主可能喜歡喝蜂蜜水,那個不苦,還養顏。沙寨主,寨裡不是有野生的蜂蜜嗎?快去弄些來!”

  他一個大男人,喝蜂蜜水?風燦堂擺了擺手,趕緊說道:“算了,不用換了,我入鄉隨俗,就喝這個罷!”

  這還差不多,慕容襄暗自冷笑,忽一側頭,瞥見紀宣在一旁偷笑,也不言語,伸手過去,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記。哼,敢取笑本少爺,真是反了天了!

  “靈兒,我們的事情,你給禦庭說了沒有?”風燦堂直直盯著水靈兒的俏顏,問道。

  水靈兒聞言臉色一變,看了一眼對面的風禦庭,低低說道:“還沒有。”

  “那好,你是女孩子,臉皮薄,這件事情,就讓我來宣佈吧!”風燦堂拂了下衣衫,站了起來。

  “堂哥哥!”水靈兒含著眼淚,一臉乞求,別說出來,不要!

  “我就是怕你出來這些日子,見的人多了,眼睛也花了,答應過的事情也忘記了!”風燦堂停了下,看了看她,面朝眾人,殘忍地,一字一頓說道:“方才大家沒聽清楚吧,我要說的是,下月十五,正是黃道吉日,我在清平山莊大擺宴席,迎娶水靈兒,屆時還請大家去山莊觀禮,賞臉喝杯薄酒!”他轉而望向風禦庭與慕容襄這邊:“禦庭,我與靈兒的婚禮,你是一定要參加的!慕容公子,你也一定要去捧場啊,清平山莊與慕容世家,也該坐到一起,好好談談這未來大計了!”

  此言既出,眾人皆是吃了一驚,這水靈兒不是風禦庭的小情侶嗎?怎麼卻成了風燦堂的未婚妻!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大戶人家,關係實在複雜,複雜啊!

  風禦庭面色發白,雙手放在膝上,象具雕塑,一動不動。

  水靈兒花容失色,望向風禦庭,顫聲喊了聲:“庭哥哥,我……”她張著嘴,想說什麼,卻是終究無言以對。

  慕容襄看著水靈兒神色淒然,有些於心不忍,隨口胡扯道:“風莊主,那個,大婚的事情,是不是太倉促了啊,我看這樣,你先在西頤好生遊玩一番,採買些特產回去,我也想跟你聊聊合作的事情,這石磯山倒是景色優美,風光宜人,對了,你還沒去過南棠吧?哦,你身上的衫子是什麼面料做的?很獨特啊……”她按了按額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這個風燦堂也不是等閒之輩,要在他面前轉移話題,混淆視聽,還真是痛苦。

  風燦堂並不理會她天馬行空的思維,只盯著風禦庭,追問道:“禦庭,大哥即將迎娶新婦,你都不向我道一聲喜嗎?”

  慕容襄有些擔憂,望向風禦庭,只見他咬著嘴唇,顫顫巍巍站起來,面朝風燦堂發聲的方向,抱了抱拳,慘然一笑,說道:“恭喜大哥!”再轉向水靈兒坐著的方向,怔了半晌,終於說出口:“恭喜……大嫂!”

  水靈兒聞言立時站起,肝腸寸斷,啊的一聲悲呼,掩面奔了出去。

  風燦堂看看呆立不動的風禦庭,伸手過去,將他按回座位上,笑道:“不錯,不錯,真是我的好弟弟!”說著,朝眾人一抱拳,向水靈兒奔出的方向追了出去。

  慕容襄心中難過,當著一屋子人,也不知怎麼安慰,走了過去,將手放在他的肩上:“禦庭……”

  風禦庭聽見她的聲音,微微抬頭,露出一個苦苦的笑容:“我不礙事!”說完,一口鮮血忽地噴了出來,在胸前雪白的衣衫上,印上一大片鮮紅的血漬,便如同雪地裡,驟然綻放出一朵嬌豔的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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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20:09:15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四章  慧劍情絲]

  清平山莊,位於北錦郊外的一處淺丘之上,四周峰巒重疊,林木蔥郁,整個莊子占地數傾,地勢緩平,其中碧樹蒼翠,清流縈繞,樓閣相間,雕樑畫柱,端的是大氣恢宏,作為大漢天朝商業旗艦排名第一的大家,確實是很能撐住場面的。

  再過三天,莊中就要大辦喜事了,年輕有為的莊主風燦堂,即將迎娶北錦出名的美人水靈兒,那莊中人等,早在數日之前就張羅準備,莊中所有屋子都修葺一新,各處打掃得一塵不染,這裡貼喜,那兒掛紅,忙得不可開交。

  天色已晚,北錦城中的一個小酒館裡,尚有數桌客人。

  清平莊主風燦堂娶親之事,便是最近數日各處酒館旅店裡議論最多的話題,這不,靠門口的幾桌,尚在為此事爭論不休。

  這個說:“我上回去風家送貨,正好看見水小姐出門,那水小姐真美啊,長得跟天上的仙女一般……”

  那個說:“是啊,是啊,風莊主真是好福氣,那原配夫人原本就是位溫柔嫻淑的美人,如今又娶到水小姐這樣的美嬌娘!媽呀,兩美相伴,給個皇帝做也不稀罕啊!”

  又聽得一人的聲音:“你喝醉了吧,少胡說,小心你的腦袋!豬頭啊,人家的家事,不用你去關心!”

  再有一人出聲:“不過,我卻聽說,那水小姐原本是風家二公子的心上人……唉,二公子自從眼瞎之後,這些年幾乎斷了音訊,也不知到哪裡去了,想當初,那樣俊俏風流的人物……”

  ……

  窗邊的一張小桌上,擺了幾碟下酒小菜,和一隻略顯粗糙的酒壺,以及一隻小巧的酒杯。另一隻酒杯,卻被一名面容蒼白清俊的男子緊緊捏在手中。

  “靈兒!”聽得适才酒客們的談論,他低喚一聲,喃喃道:“是啊,她三日之後,就要嫁給大哥了!”

  “對啊,有本事,去把她搶回來啊。”對面坐著的少年有著絕色的容貌,隨意的性情,漫不經心地說道。懂不懂,在婚禮上搶走新娘,那才叫浪漫呢,足以讓世間所有女子死心塌地了!

  “搶回來?怎麼可能?”他苦笑一聲:“我總不能和親生大哥去搶娘子吧?靈兒是好女孩,我與她,是有緣無份……”

  親生大哥?少年哼了一聲,他把風燦堂當作親生大哥,人家可不把他當作親生弟弟!朋友之妻,尚不可戲,世上哪有親生大哥,逼著自己弟弟的情人,與自己成親的!

  那個水靈兒也是,後來尋到單獨相處的機會,問她,便是默默抹著眼淚,什麼都不說,任她在一旁乾瞪眼,直跺腳,打死也不肯透露何以答應風燦堂的婚事。磨了半天,只說她是求風燦堂答應,給她一個月時間,獨自一人外出遊玩,實際是趁機來找風禦庭,只想在自己成親之前,把最乾淨的身子,給自己最心愛的男子,至於以後會怎樣,她是什麼都不顧了!

  真是個傻丫頭,為了愛情,卻是飛蛾撲火,不顧一切啊,她也不想想,瞧風燦堂見到她站在風禦庭身旁,那一臉嫉妒的樣子,要是在洞房之夜,未見到她的落紅,那還不氣得把風禦庭給殺掉!

  “緣是天意,份在人為,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爭取,自己去把握!”慕容襄一改先前隨意的語氣,正正經經說道:“你想想,你不愛靈兒小姐嗎?難道不願意為了她,去拂逆你的大哥嗎?”男人,為了你的愛人,拿出膽量來吧!

  “愛?子非,你懂什麼是愛?你又怎知我愛與不愛?”風禦庭又自苦笑。

  “我怎麼不懂……是不是有她在身邊,心裡就覺得踏實?是不是一日不見,便如三秋兮?是不是老是想著她,盼著她,擔心她,她笑你就開心,她哭你也難過?是不是她離開你,你就覺得了無生趣,真恨不得立時死了,但即便是死了,那魂魄,也是要飛去她身邊的……這種感覺,便是愛了。”慕容襄口中念著,熟悉流暢得就好像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子非,你才多大年紀,怎麼這樣熟知情事?難道你也有心上人不成?”風禦庭驚道。

  慕容襄有些不耐:“你不用管這些,只須回答是與不是便可。”

  風禦庭長歎一聲,答道:“你說的很對,我心中,確是這種感覺,不管時日長短,我已是刻骨銘心,今生今世,不願再另娶他人!”

  “這就對了!”慕容襄一拍大腿,大聲說道:“趁還有幾日,我們便好好合計下,如何去搶這個親!”

  風禦庭有絲震驚:“子非,你助我搶親,便是公然與清平山莊作對,給你,給慕容世家惹禍上身,你確定你要這樣做?”

  慕容襄豪情萬丈說道:“這世上還沒有我慕容襄不敢做的事情!我既然交你這個朋友,那麼,為朋友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那都是應該的!”

  風禦庭將酒杯湊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滋味頓時充盈喉中,不禁輕咳兩聲,說道:“子非,謝謝你,但是這個親,我是決計不去搶的。將來,你就會明白的。”

  明白什麼啊?難道他一心揮慧劍,斬斷這綿長情絲?

  “你如果怕在賓客面前造成兄弟相煎的局面,大可放心,最多到時你不予露面,一切交由我來處理便是。”慕容襄安慰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子非,你真的那麼希望幫助我與靈兒結合嗎?”風禦庭欲言又止。

  慕容襄急道:“那是當然,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誠意?再說,我看到靈兒小姐這些日子也清減了不少,人家可是什麼都給你了,你這登徒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登徒子?我占了什麼便宜?”風禦庭一臉困惑。

  慕容襄面上一紅,他都和人家那樣了,還一臉無辜的樣子,看來只要是男子,即使再文弱的書生,臉皮也是夠厚的,只除了,她家的若塵,若塵是從來不會在她面前隱瞞自己心事的。

  “你自己心裡明白!”她嗔怒道,見他皺眉思索的樣子,忽而又想起一事,暗罵自己糊塗,這個朝代之前並無宋玉那篇《登徒子好色賦》,他不明白登徒子的涵義,也是正常得很。

  一陣腳步聲過來,卻是一直守在門外的阮慎言前來稟道:“公子,外面起風了,可能有雷雨,還是早些回莊歇息吧。”說著,將手中的披風小心翼翼披在慕容襄身上。

  慕容襄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將披風的帶子系上,望向對面一臉冷意的風禦庭:“禦庭,走吧,該回去了,改日再陪你喝酒!”呵呵,話雖如此,下次想必也是象今日一樣,他喝她倒,喝到最後,她仍是滴酒未沾的。

  回到莊裡,天色已經暗黑了,風燦堂早已留宿在原配房中,僕人各自散去,沒人招呼他們,他們也樂得自在,徑直朝前幾日所宿的屋子走去。

  “禦庭,你早些歇息,明日再見!”慕容襄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回房去了。

  “好,晚安。”風禦庭說著,推開自己的房門,還好,這次回來,這裡的景致與擺設什麼都沒變,仍是他走之前的樣子,感覺得出來,府中的丫鬟僕婦們也是仔細打掃過的,伸手摸去,沒有一點膩手。

  房內有著一絲馨香,淡淡的,柔柔的,如同那山寨之中盛開的紫薇花兒的氣息。

  他正自疑惑,但聽得隨著一聲關門的聲音,一個柔軟的身軀突然撲到他的背上,雙手伸到胸前,將他緊緊摟住。

  “靈兒!”他沙啞著喊了一聲,將背後之人一手勾過來,拉到面前。

  “庭哥哥,我在這黑屋子裡等了好久,我好想你!”水靈兒撲進他的懷裡,尋找著溫暖:“我好怕,怕你今晚不回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你了……”

  “不會,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他有些感動,這丫頭從小就怕黑,為了等他,居然在這黑漆漆的屋子裡呆著,一聲不吭,直到方才。

  “庭哥哥,你知道嗎?那日聽慕容公子說起你吐血的事情,我真恨不得自己立時死了,都是靈兒不好,讓庭哥哥傷心,我……”她手掌貼在他胸前,小臉微微仰起,在黑暗中尋找他的嘴唇。

  風禦庭稍微側了下頭,將少女的香吻避了開去,急急問道:“靈兒,別這樣,我想問你,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嫁給大哥?”

  水靈兒一陣猶豫,想了又想,咬牙說道:“我答應過的事情,我便絕不反悔,我不會再逃了,我必須嫁給堂哥哥的!”

  “好,好,既然如此,只盼你和大哥白頭到老,和大嫂和睦相處。”風禦庭將她狠狠推開,冷顏說道:“現在已是夜深人靜,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傳出去,是要影響清平山莊清譽的!靈兒,你還是回房去吧。”

  水靈兒只覺得眼前的男子周身一下子散發出清冷的氣質,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庭哥哥,你再抱我一下,最後一下,好不好?”她喃喃說道:“那山寨之行,原本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異想天開……從今以後,我便不會再象現在這樣單獨見你了。”

  風禦庭手指微動,終於還是沒有伸出去:“對不起,靈兒,我不能明知你是……還與你糾纏不清,我不能有愧于大哥。以前的事,我們都不要再想了,是我風禦庭沒有這個福氣,怪不得別人……你還是回去吧,回去吧。”

  水靈兒收回手來,癡癡立著,心如刀割,輕聲說道:“好,庭哥哥,我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你……我走了,你多保重!”說完,頭也不回,疾步走向門外。

  風禦庭強自撐起,過去將房門關了,背靠著門,慢慢地跌坐在地上。

  屋外,寂靜無聲,天空中隱隱有著雷聲,雨點馬上就要來了。

  許久,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屋後的陰暗處轉出來,冷冷一笑:禦庭,眼瞎的你,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大哥真是替你感到悲哀。而如今清平山莊,卻是我的天下,我手裡的東西,除非是我願意施捨,否則你半點都別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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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五章  似醉非醉]

  儘管幾人歡喜幾人愁,成親的日子終於還是來了。

  這一日,北錦城的大街上,鞭炮聲聲,嗩呐陣陣,鑼鼓雷動,一路吹吹打打,熱鬧非常,引來北錦百姓都擁到街上觀看,爭先恐後,競相追逐。

  但見壯觀的旗鑼傘扇之後,便是那八抬大紅花轎,紅幔翠蓋,四角垂喜,轎簾上還鑲嵌著龍鳳圖紋,顯得喜慶而又貴氣。

  新郎倌風燦堂騎著高頭駿馬,頂帶花翎,身著蟒袍,腰系玉帶,端的是英俊瀟灑,儀錶堂堂,一路行來,皆是遙遙抱拳,向街上眾人含笑示意。惹來路上夾道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

  “這風莊主生得好俊啊!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偌大家業,前途不可限量啊!”

  “新娘子真是好福氣,能嫁到風家做媳婦,雖然是嫁過去做小,但也比別人強多啦!”

  ……

  花轎行至清平山莊門前,風燦堂掀開花轎,一身大紅吉服,紅布蓋頭的新娘從花轎裡被喜娘扶著帶了出來,風燦堂上前一步,牽住喜娘遞過來的紅綢,將新娘引進大廳。

  新娘正是水靈兒,但見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喜服,突然覺得十分可笑。多麼隆重的裝束啊!今日的自己,頭盤高髻,戴著珠玉連綴的鳳冠,廣袖輕舒,披著圖紋吉祥的霞帔,內穿紅襖,腰系流蘇飄帶,下著一條繡花彩裙,足登纖纖繡履——這是每個女子的夢想,也是她盼了好多年的夙願,只是,這一身嫁衣,竟不是為庭哥哥所穿!想到這裡,眼淚禁不住又流了出來。

  慕容襄作為南棠慕容世家的貴賓,被安排在上座,與風禦庭坐在一起,她眼見其他人等卻是遠遠坐在別座,中間隔著不短的距離,心中不禁有些著急,等下若有人來敬酒,她卻怎麼辦?那個仙兒姐姐也不在,要不,倒是可以幫幫自己。

  今日風禦庭氣色不錯,雖仍有一絲憔悴,但比起前幾日消瘦變形,還是好了很多,他一臉平靜,默不作聲,只低頭想著心事。

  “禦庭,你喝酒厲害不?”她小聲問道,並不抱什麼希望。

  “不太好,怎麼?”他答應著。

  唉,看他那清瘦文弱的模樣,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好吧,也不考慮讓他幫自己擋酒了,說不定這個身子長大些,酒量就好起來了呢!自己來面對吧!

  “咦,這要拜的高堂怎麼只有一人?”慕容襄看著那太師椅上坐著的婦人,說道:“靈兒小姐家裡的長輩呢?”

  “靈兒自幼父母雙亡,身世頗為可憐,她從小就被我爹收留,和我們兄弟二人一起長大。”風禦庭解釋道。

  “哦,原來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啊。”慕容襄笑道:“難怪你們兄弟兩個都那麼喜歡她……”

  這話一出口,便覺得沒對,風禦庭臉色頓時一變,血色全無。

  慕容襄尷尬笑笑,將手按在他緊握的拳上:“禦庭,我說錯話了,不要介意!”

  風禦庭自嘲道:“沒什麼,大哥喜歡靈兒,原本我也有些知道的……這樣也好,我一個瞎子,什麼都做不了,靈兒若是選了我,只會跟著吃苦。大哥精明能幹,做事穩健,是許多女子夢寐以求的郎君,靈兒嫁了他,我、我也放心了。”

  慕容襄哼了一聲,說道:“你不是女子,你怎知女子們心中的想法?平常女子倒也罷了,若是某些特別的女子……”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等等,她在說什麼啊?說自己?說象自己這樣的女子,卻是不會在乎那些功名權勢?

  “特別的女子,又是怎樣?”風禦庭隨意問道。

  “沒什麼,我也不是女子,我怎麼知道!哦,新郎過來敬酒了,怎麼這麼快?”慕容襄趕緊把話岔開,不過真的很奇怪,今天的儀式有些簡略啊,幾下就把新娘子送入洞房了,難道新郎在擔心什麼,害怕夜長夢多嗎?呵呵,姻緣這個東西,該是你的就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不該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求也求不來!

  “慕容公子,今日得慕容公子前來捧場,我清平山莊真是蓬蓽生輝啊!慕容公子的賀禮實在貴重,風某在此謝過!”風燦堂一臉得意走過來,一聲令下,已有小僮在旁邊為慕容襄斟滿了酒水,酒香襲人,卻是正宗的竹葉青:“慕容公子,來,我敬你一杯!請!”他一口幹了,將空杯朝下,向眾人示意。

  “不敢,不敢!”慕容襄不能推辭,只好硬著頭皮,一口飲盡,心中狂呼,仙兒姐姐,我的田螺姑娘,快來救救公子我!酒一下肚,俊臉上紅霞紛飛,甚是動人,惹得桌上之人暗自驚呼,這慕容公子長得好生俊美,實在不在風二公子之下!

  “慕容公子,有一件事,我尚且不明,還望公子指教一二。”風燦堂並不離去,走近一些,沉聲說道:“我清平山莊與慕容世家,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各自為陣,互不干涉。尤其最近八九年,經營方向更是大相徑庭,實在是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近些日子慕容世家突然一改初衷,屢屢進犯,侵佔風家的生意範圍?”

  “風莊主誤會了,慕容世家無意與清平山莊競爭,多年前就是如此,以後也不會改變!”慕容襄皺眉說道,不好,頭已經暈乎乎的了,只是沒有象小時候那樣一頭栽倒而已。

  “但是,那股勢力實在太過強勁,普天之下,能與清平山莊抗衡的,除了慕容世家,還會有誰?”風燦堂疑慮未解。

  慕容襄忍住那小人兒在腦袋裡打鼓的難受勁,瞪他一眼,說道:“這個我也不知,不過清平山莊根基深厚,就算有些宵小之輩前來挑釁,那也只能是蚍蜉撼大樹,自不量力而已!”呵呵,誰叫清平山莊多年樹大招風,處事太過招搖,自然引來外人覬覦。風燦堂,他就自求多福吧,只要不是驚動皇城,引得軒轅皇帝利用國家手段來打壓制裁,他就應該好生燒燒高香慶祝了——當然,這個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風燦堂半信半疑,繼而放了酒杯,抱拳說道:“多謝慕容公子吉言。公子,這桌全是我風家的親朋好友,其中不少是生意上的朋友。”再轉向桌上的客人,高聲道:“來啊,大家要幫我好好招待下南棠來的貴客,鼎鼎有名的慕容公子!風某還有其他客人,先去別座,等下再跟慕容公子好好喝幾杯!”

  眾人聞言,紛紛舉杯站起,一個接一個地走過來,殷勤向她敬酒。

  賊狐狸!慕容襄看著面前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心裡一陣咒駡,該死的風燦堂,他生意上被人搶了先機,心理不平衡啊,卻拿她來發洩!再說,要對付她,明目張膽上啊,誰怕誰呢,卻背地裡來陰的,叫這些人來跟她拼酒,那不是看她身子單薄,擺明瞭要將她撂倒!

  “慕容公子,幹了吧,幹了吧!”一名富紳模樣的老者拉著她的衣袖不住搖動,她本來頭就暈,被搖了幾下,更是眼冒金星了。

  “阮侍衛……”她虛弱笑笑,遠遠的,他也看到了這邊的情景,正撥開眾人,艱難朝這邊奔過來,大庭廣眾之下,要不是有所顧忌,他早施展輕身功夫,在人頭上踩過來了。

  一隻手臂攬過來,抱住搖搖欲墜的她,她強自睜眼看去,卻是身旁一直沉默著的風禦庭:“慕容公子已經醉了,所有的酒,我來替他幹了!”

  原來他心中還是放不下,要趁此機會借酒消愁呢!慕容襄靠在他身上,斜眼望著他,只覺得頭暈暈乎乎,心也是飄飄蕩蕩:“那個,禦庭,我告訴你,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沒用的,沒用的,喝醉了難受,酒醒了更難受!”她前世與厲楊吵架鬧分手的時候,明明不會喝酒,也學別人去買醉,得到的就是這個教訓。

  風禦庭笑了笑,說道:“子非,你已經醉了,剩下的事,就交給我。”說著,一手摟著慕容襄,一手去接同桌的客人們遞過來的酒杯,也不停歇,一杯又一杯灌下肚去。

  慕容襄醉意更甚,嘻嘻笑著,伸手在他的冷顏上一陣比劃:“酒喝多了傷身的,那個,天涯何處無芳草,好女孩多的是,不要難過了,既然你不願去搶,該放手就放手吧,以後我給你做媒,介紹一位,嗯,介紹一位元田螺姑娘給你認識……”舌頭有點轉不動了,不說了,不說了,林仙兒,她認識的適齡女子當中,就只有她可以與風禦庭配對了,這個組合應該還是比較養眼吧?

  “那好,一言為定!”風禦庭喝紅了眼,打個酒嗝,大聲說道。

  阮慎言終於撇開眾人,擠了過來,看見的就是慕容襄俊面血紅,躺倒在風禦庭身上,綿軟無力,似笑非笑的樣子。

  “公子,你醉了,讓卑職送你回去休息。”他伸出手,欲將慕容襄接過來。

  “不行,子非還要陪我喝酒。你,先退下,自己找酒喝去。我等下送子非回去,我抱不動,我就背他回去!”風禦庭胡亂嚷道,一隻手在空中亂舞,另一隻手卻是將慕容襄摟得更緊。

  慕容襄饒是再醉,心裡還是有些清醒,總算記得自己的身份,在風禦庭手上勉強掐了一把,逼得他呼痛鬆開:“阮侍衛,你、你送我回房,我只要小綠……”風禦庭這個呆子,等下喝醉了往地上一躺,就什麼事都不知道了,還是把自己交到阮慎言手裡比較安全。

  “子非,你氣死我了!咳,咳!”風禦庭哇哇大叫,在桌上摸到酒杯,又往口中灌去,喝得太急,連聲咳嗽:“你記住,下回我一定找你算帳!”

  慕容襄站立不穩,朝阮慎言笑了笑,倒入他懷裡,恍惚中又看見小綠似乎奔了過來,這才閉上眼睛,放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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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3 20:10:31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六章  治眼靈藥]

  慕容襄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傍晚時分。

  她揉了揉沉重的頭,一臉痛苦表情,在這個朝代,生平第二次體會到宿醉的滋味。

  “知道喝酒不好受了吧,昨晚那麼逞能做什麼?”小綠的臉忽然映入眼簾,嗔怪道,話雖如此,卻是一臉關切。

  慕容襄撅起嘴:“我都難受死了,你還笑話我,真是沒同情心!”她歎了口氣,繼而說道:“唉,你以為我願意啊,那風燦堂見我與禦庭走得近,借題發揮,灌我的酒,肯定是想讓我當眾出醜,你又不是不知道!幸好有禦庭替我擋了些,不然我還真不知會怎樣?”想起那一桌子人都覺得恐怖,真把她當酒桶啊?還有,更為氣憤的是,她從當年軒轅皇帝所賜的珠寶之中,選了一對做工精細的蝶形玉佩送與風燦堂,作為大婚賀禮,好心沒好報,他卻並不曾因此而善待她!

  “哦,”她想起一事,又急切問道:“我昨晚可曾在人前出醜?”

  小綠搖搖頭,說道:“少爺還好,剛一倒下,阮大哥就抱你回房,我和紀宣他們也跟著回來了。但是那風公子,”她皺起眉頭:“聽說他後來又被很多不知名的人灌了不少酒,在眾人面前胡言亂語,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吐得到處都是,一塌糊塗,引得賓客嗤笑不已,若不是那岳叔扶他回去,他可能要在那地上癱睡一整晚了!”

  慕容襄聞言,心裡一陣惻然,那風禦庭竟然也是個如此多情之人,想當日在明月寨初初相識,縱是身經兩世的她,也被他那翩翩風采所吸引,誰知後來與水靈兒重逢,整日都是失魂落魄,哪裡還有半點神仙公子的影子啊!這情字,可真是害人不淺!

  “小綠姐姐,你趕緊替我梳洗下,好歹朋友一場,我還是去看看他吧!”慕容襄慢慢直起身子,在床上坐起來。

  走出門去,阮慎言筆直立著,不知已經候了多久,一見她出來,面色平靜:“公子,你醒了?醉酒傷身,以後不要喝了。”語氣淡淡的,其中的關心之意卻是不容置疑。

  慕容襄低低說道:“好,下次不會了。”心中湧起一陣感動,不說別的,單是喝酒一事,小綠怪她,紀宣護她,陳齊隨她,阮慎言勸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表達著對她的關心和愛護,有此忠心不二的家人與朋友,她慕容襄真是好福氣,也該滿足了。

  比起她來,禦庭可是悲慘得太多了。

  想起風禦庭,她輕歎出聲,背著手,朝他房間的方向行去。

  尚未到得門口,便聽得岳叔那老邁的聲音響起:“公子,求求你,別喝了,你再這樣作踐自己,豈不是要收了老奴的命!”

  還在喝酒?慕容襄心裡的同情頓時轉化為怒氣,一腳將門踢開,大步走了進去。

  “風禦庭!你這個瘋子!”她一把抓過他手裡的酒壺,狠狠摔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

  “你……”風禦庭披頭散髮,衣衫淩亂,面容猙獰,正要發作,忽又想起是她,滿身的火氣自是慢慢消退下去:“子非,你別管我。你和岳叔都出去罷,讓我一個人靜靜……”

  慕容襄懶得理他,得理不讓,來了脾氣,整個爆發出來:“我不管你,岳叔不管你,這世上就沒人管你了!對你,我也說累了,勸夠了,少在我面前再做出可憐樣!瞎子,瞎子又怎樣?世上殘疾人多的是了,斷肢缺腿的,眼瞎耳聾的,口啞頭癩的,人家沒有你長得帥,沒有你讀書多,沒有你家世好,一樣過得逍遙自在!反而是你,一丁點苦難,就捧上天了,瞧瞧你這副德性,人不人,鬼不鬼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狗屁曖日公子,什麼玩意!你這是丟你爹娘的臉!丟你自己的臉!還丟我慕容襄的臉!——你這樣的人,居然還與我齊名,明月曖日,人家看到你就會想到我,不是丟我的臉是什麼?”

  她停了一下,喘了口氣,又自罵道:“話說回來,那個水靈兒有什麼好,讓你這樣如癡如醉?不就是個女人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叫你去搶,你又不敢;那好,既然如此,忘了便是,又有何難?告訴你,世上比她好的女子多的是!情人如衣服,丟了一件,再換一件,憑你,還怕找不到麼?成天自憐自艾的,你還是不是男人?說啊,你還是不是男人!失戀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樣要死不活的!乾脆點,要活,就好好地活,要死,就趕快去死!”

  她胸部一起一伏,小臉氣得紅紅的,眼睛愈發晶瑩透亮,渾身散發出驚人的美麗,可惜眼前的男子一臉癡意,根本就看不見,倒是旁邊的嶽不才,看得呆了。

  “我……”風禦庭被她的話驚得退後幾步,手撐在桌上,無意摸到一樣東西,順手抓過來,抱在胸前。

  慕容襄一看又是一隻酒壺,剛剛平緩下來的怒氣又自湧出,上前兩步,奪過來又是一摔:“風禦庭,你氣死我!說了半天,你還要喝酒是不是?好,很好,我就遂你心願,讓你好好喝個夠!阮侍衛,進來!”

  門外的阮慎言快步走了進來,抱拳道:“公子?”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馬上去弄兩壇烈酒到這裡來,現在就要!”慕容襄冷然說道。

  “是!”阮慎言得令,匆匆退去。

  嶽不才聽她所言,呆了呆,急急勸阻道:“慕容公子,我家公子近日身子很是不好,上回才氣急攻心吐了血,尚未調理過來,可不能再喝酒了!”

  慕容襄朝他擺了擺手,走過去,將呆立的風禦庭按坐在凳子上:“岳叔,你不要著急,我是教你家公子,喝酒要有豪氣,切莫小肚雞腸,弄兩個小酒壺來做什麼,直接抱罎子去!”

  “子非,你……”風禦庭一臉輕愁。

  “沒讓你說話,少開口!”慕容襄瞪他一眼,根本不聽他說話。

  那阮慎言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半柱香不到,就一手抱一罎子酒回來,放在桌上:“公子,你要的烈酒來了。”

  慕容襄應了一聲,將他摒退,隨手扯掉壇口的酒封,屋內霎時酒香四溢。

  她抱個罎子,遞到風禦庭面前,說道:“你自己不稀罕自己,我們便更不稀罕。這兩壇酒都是你的,你一個人的,沒人跟你搶,也沒人再摔你罎子,你只管暢飲便是!來啊,喝啊!”

  “子非,你莫要逼我。”風禦庭蹙眉說道。

  “我逼你?”慕容襄冷笑道:“是你逼你自己,你是因為眼瞎自卑,感情失意,於是破罐子破摔,種種表現,讓眾人看不起你,輕視你,無視你,藐視你,你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絕路!全是你自己的緣故,怪不了別人!”往往也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但他,決計不是!

  “難道在你們心中,我竟是如此不堪嗎?”風禦庭苦笑一聲。

  “怒其不爭,哀其不幸,這句話用在你身上,那是再合適不過了!”慕容襄冷著臉說道:“你倒是喝與不喝,再不回答,我就直接灌了啊!”

  “子非,我心裡難受得很,你不要生氣了啊!”風禦庭可憐巴巴地面朝她,伸過手來。

  慕容襄將酒罈往桌上重重一放,頓時濺起星星點點:“唉,等你想通,不再難受的時候,我怕是已經入了土了……”

  “休得胡說!”風禦庭面上一絲擔憂疾閃而過,卻被慕容襄很不巧地捕捉到,哼,對於她這個一直在他身邊的朋友,他應該還是在意的吧。再一看,他的神情又黯淡下去,更加寂寥無助。

  慕容襄一看他那落魄的樣子,心裡就來氣,忍不住自語道:“我真想不到,當年蕭桓是如何看上你的?竟然還想把你舉薦給……”

  話未說完,已被風禦庭打斷:“哎喲,我肚子痛啊,是不是喝酒喝多了?哎喲……”他按住肚子,微微呻吟起來。

  “知道厲害了吧,真是活該!”罵歸罵,突然聞聽他腹痛,還是有些擔心,瞧他從昨晚喝到現在,酗酒是很傷胃的:“算了,我也不叫你再喝酒了。岳叔,煩你去弄碗醒酒湯,給你家公子喝吧!”

  嶽不才領命出去,剛走到門口,忽然喊道:“少夫人,你怎麼來了?”

  哦,少夫人?就是那位在婚禮上不曾出現的風燦堂的原配夫人白素素?他們到了清平山莊好幾日,還不曾打過照面呢。

  慕容襄吃了一驚,回頭朝門口望去,只見房門處站著一位身著碧玉色衣衫,面容柔和,神情安詳的女子,正滿面關切地望向屋內,輕輕喚道:“禦庭!”

  “大嫂!”風禦庭叫了一聲,急急站起,欲向外邁步,忽又停住,無奈笑道:“大嫂也是來勸說我的嗎?”

  “我,是來給你送藥的,這藥,也許能治你的眼瞎之疾。”白素素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之人為之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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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七章  鐵蹄錚錚]

  治眼靈藥?

  慕容襄站了起來,朝她手中望了過去,只見她攤開手來,掌心儼然一隻小巧的錦盒。

  “大嫂,快請進來說話吧!”風禦庭朝她站立的方向,作勢相邀。

  白素素走了進來,望見房中立著的慕容襄:“這位公子是……”

  “慕容襄見過風夫人。”慕容襄拱手作禮道。

  白素素道了萬福,含笑說道:“原來是慕容公子,早有耳聞,今日得見仙顏,實是三生有幸!”

  慕容襄見她容貌端莊,姿態嫺靜,說話不卑不亢,頓起親近之意,心中想著,那風燦堂把這麼好的大家閨秀晾在一邊,卻一心去搶奪弟弟的情人,真是不可理喻!

  但聽得風禦庭長聲一歎,說道:“這麼多年了,我尋訪了無數名醫,沒有一人能治好這雙眼睛,大嫂,這治病的事,我已經不想了。”

  白素素對他的話,很是不以為然,將錦盒放在桌上,自己尋了凳子坐下,嗓音纖柔,溫言說道:“我得知你要回來,誠心去廟裡吃齋拜佛整整一月,向住持求了丹藥。不論如何,大嫂決計不會害你,你且吃了試試?”

  “大嫂如此為我,禦庭怎麼承受得起!”風禦庭一臉感動。

  嶽不才收拾了地上的狼藉,給白素素奉上茶來,神情很是恭敬。

  慕容襄坐在一旁,聽兩人說話,想著這白素素的突然贈藥之舉,直覺認為這裡面沒這麼簡單——大嫂為小叔子苦心求藥,耗費一月之久,這理由真是很爛的。

  這個藥,吃了真的有效嗎?會不會另有蹊蹺?慕容襄有種直覺,這事與靈兒的貿然出嫁怕是有莫大的關係,並非無情,而是有心,但為君故,沉默至今——若這真是靈兒用自己的幸福來換取,那可真是個癡情女子!

  “禦庭,你這回回來,就不要走了吧,這裡畢竟是你的家。”白素素眼露誠摯,關切說道:“一直以來,大嫂都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人。你大哥娶了靈兒,確實對你不住,但你也不要恨他,他對靈兒的在意,實在不在你之下,我想這麼多年來,你也是明白的……”

  “大嫂,我明白,我不怪大哥,真的。”風禦庭強顏歡笑。

  天下竟有這樣大方的女子麼?夫君娶了新人,她不但不吃醋生氣,還幫著夫君解釋原因,化解仇恨!慕容襄只手撫上額頭,這樣的事,若是發生在她身上,她不去好生欺負那小妾,已經算是仁慈得很了,卻說這樣的舉動,打死她也做不出來!

  “你也不要怪靈兒,她也有她的苦衷,這孩子,從小就讓人心疼……”白素素想了想,神情有些猶豫,說得有些吞吞吐吐。

  “大嫂,你別說了,”未等她說完,風禦庭打斷她道:“我也不怪靈兒的,一點不怪她。”

  “那就好,我也放心了。”白素素站了起來,指了指桌上的錦盒,說道:“我先回去了,這個藥,實在來之不易,你記得一定服了。有些事情既然已成定局,想開些,不要為難自己了。”

  風禦庭低低應了聲:“是,大嫂放心,禦庭已經記下了。大嫂慢走!”

  白素素又轉向慕容襄:“慕容公子,聽說你是禦庭的好友,禦庭的事,煩你多加開導,拜託了!”

  慕容襄抱拳說道:“風夫人放心,禦庭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當全力而為。”

  白素素點了點頭,移步離去,剛走到門口,又回頭過來,悠然說道:“禦庭,別看你現在已經是二十歲的青年男兒,但在大嫂心中,卻永遠都是我剛嫁到風家時,看見的那個躲在門後哭泣的小小孩童……”

  聽著她的腳步聲遠去,風禦庭眼中有淚,呆呆站立不動。

  “大嫂剛嫁到風家不久,我娘就病重了,是大嫂象親生女兒一樣照顧娘,親自端湯喂藥,噓寒問暖,為了這個,大娘頗有微詞,存了不良印象,一直待她很是冷淡,這個,後來也影響到大哥的感覺。娘去世以後,我很傷心,有回躲到山上去哭,不慎跌下山昏了過去,是大嫂找人連夜把我找到,才使我離於狼口,僥倖脫險……大嫂待我,就象姐姐一般,她的心意,我自然不能辜負。”風禦庭摸到白素素留在桌上的錦盒,握在手中,喃喃說道:“只是,這藥,這藥,我實在不想吃的。”

  慕容襄歎口氣,說道:“是,不吃就不吃吧,隨你。”他就算眼睛恢復了光明,心裡亮堂不起來,也是枉然。再說這藥有什麼問題沒有,現在還說不清楚,不吃也罷!

  風禦庭也不說話,沉默半天,方才摸索著,打開手中的錦盒,手伸進去摸了摸,慢慢遞與慕容襄。

  她接過一看,這錦盒中裡面卻是一顆棗紅色的丹藥,有股異香,從此之外,平淡無奇。

  “這藥丸,我先找人驗驗真偽,再還給你。”她把錦盒收起來,放入懷中,又說道:“禦庭,我要去趟雲山,沒有一兩月時日,是回不來的。旅途寂寞,你與我同行可好?”話是徵求他的意見,其實是不想把眼瞎的他一個人扔在這清平山莊,相思成災,徒增煩惱;再說她也實在不放心風燦堂,真不知他還會不會用另外的手段去對付禦庭呢!

  原以為他會爽快答應,慕容襄望著他,等了半天,才聽見他悄然出聲:“對不起,子非,再過幾日便是我娘親的忌日,我這次回來,便是要想在她墳前跟她說些話,好好拜祭一番。所以雲山之行,我不能同行……你那侍衛不是一般人,一路有他保護,我也放心,你自己好好保重!”

  慕容襄有點失望,轉念一想,這樣也好,少個人在身邊,也少些牽絆,阮慎言武功雖好,萬一遇到什麼搶匪歹徒的,自己已經是如此羸弱了,再加上個眼瞎無力的風禦庭,累贅太多,一點勝算都沒有。那風燦堂,現在是正為神秘勢力對清平山莊所屬商業的蠶食鯨吞,而苦惱不已,一心撲在自家的生意經營上,費盡全力去挽救,再靠自己臨走前跟他再吹吹風,下點猛藥,他沒有精力,也實在不敢再找禦庭的麻煩了。

  “那好,我等下就去吩咐,命他們準備行裝,明日一早就啟程!”慕容襄想到很快可以見到若塵與呂征,說不定還能碰到師父,心中興奮異常,連話聲都變得微微發顫。

  “子非,怎麼這樣激動,這樣得意?那雲山有你熟悉的人嗎?”風禦庭有些好奇。

  “呵呵,只是有幾個老傢伙,和一個小朋友而已。”慕容襄笑道,多年未見,還真是有些想念,尤其師父與呂伯伯成天唇槍舌劍,鬥來鬥去,與他們呆在一起,想到什麼說什麼,日子倒是輕鬆自在多了。還有若塵,數年過去,也不知長成什麼樣子了,是否有了高深的武藝,心性氣質又是如何了……這些疑問,光想也想不出來,還是親自去趟雲山,見到本人,一看便知。

  “對了,這北錦城中,可有什麼獨有的物事?我想給我那些長輩和朋友帶些特產過去。禦庭,你梳洗下,等下陪我去街上逛逛,好不?”慕容襄突然想起,問道。

  風禦庭點了點頭,總算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好,你等我。”隨即吩咐嶽不才下去準備溫水梳洗更衣。

  慕容襄見他站起身來,行至床邊,卻是解著腰帶,慢條斯理脫起身上的衣衫來,本是夏季,衣衫也不多,只此一件,裡面卻是空無一物,直接露出他淺麥色的胸膛來。

  慕容襄呆看了半晌,才明白過來他在做什麼,這傢伙,也不打聲招呼,她不由得面上一紅,咽了下口水,悄悄背轉身去。這個風禦庭,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想不到身材還不錯,不瘦不胖,挺拔適度,呵呵。

  嶽不才進來,看見背朝裡面的慕容襄,有些不解:“慕容公子,你怎麼……”

  慕容襄尷尬笑笑,看到那地上未幹的酒跡,靈機一動,說道:“這屋子一股子酒味,太臭了,我正要出去透透氣。”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風禦庭也梳洗好了,換了身乾淨衣服,神清氣爽走了出來。

  “子非,走吧。”他含笑說道。

  慕容襄呆了一下,望著他的臉,心底有絲詫異的感覺,同一個人,不過是洗了下臉,梳好頭髮,換了身衣服,這前後的神采氣質竟是差別如此之大,眼見他頂著耀目的陽光迎面走來,她仿佛又看見了明月寨中,紫薇花下,那個風姿卓越的男子。這樣的風禦庭,才配得上這曖日公子的稱號!

  由阮慎言駕了馬車,兩人乘了,朝那北錦城中行去。

  一路上,慕容襄滿面笑意,止不住掀簾朝車外望去,這北錦城真是不錯,街道寬敞,道路平坦,房屋高大,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叫賣吆喝之聲不絕。茶樓酒肆,商行店鋪,到處是大聲說笑,大聲吵鬧,嘈雜中又帶著幾分獨特的親切。比起南棠的雅致,這爽朗大氣的感覺,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禦庭,坐在車上,只能是走馬觀花,我們下車去走走吧。”慕容襄笑嘻嘻說道:“這裡的人說話做事好爽朗的感覺,我實在喜歡!”

  風禦庭隨她下了車,兩人並肩而行,阮慎言將馬車隨便停在路邊,也不管其他,疾步跟在慕容襄身後。那馬車是在清平山莊所取,車窗處印有清平山莊特有的標誌,北錦城裡的百姓,個個都是識得的,除了尊敬仰望之外,誰也不敢上前妄動。

  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卻是一隊人馬從城門外疾馳而來,眾人聽得聲音,紛紛轉頭望去,但見騎騎神駿異常,人人盔甲整齊,不知是哪裡來的士兵,雖是騎在馬上,卻隊形有序,神情肅穆,顯出震撼人心的氣勢來。

  慕容襄暗地裡喝了聲采,不錯,不錯,這樣訓練有素!她拉住風禦庭,停了下來,退到路邊,想著好生看看這挾勢而來的人馬,究竟是誰人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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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八章  少年將軍]

  馬群從身邊疾馳而過,鐵蹄錚錚,塵土飛揚,頗有些雄關漫道,邁步重越的氣度。

  慕容襄正要稱讚幾句,不經意看見旁邊店鋪裡奔出一名三四歲的小娃兒,許是大人疏于看管,竟晃動著胖胖的小手,興高采烈朝那人馬跑去!

  “小心!阮侍衛!”慕容襄叫了一聲,邁出幾步,身旁的阮慎言身形一動,倏地奔出三丈有餘,一掌輕劈迎面而來的馬兒,另一隻手去抓那個就要撞上馬群的小身子。

  那馬上的騎士,幾乎同時勒住韁繩,往後生生一扯,胯下的駿馬卻是受了驚,狂嘶一聲,戾氣橫生,沖往路邊,那騎士驚呼一聲,但見馬兒已朝這邊茫然站立的風禦庭撞過來。

  慕容襄見情形危急,想也不想,沖了過來,本能將他往一旁狠狠推開,自己卻毫無防備,完全置身于驚馬的怒蹄之下!

  “公子!”那邊,阮慎言隨手將小孩朝路人手裡一塞,回身來救,卻仍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那馬兒前蹄高高躍起,朝慕容襄身上重重撞去。

  我命休矣!她雙眼緊閉,面色發白,直立不動,電光石火的刹那,心中轉過無數念頭:

  這次,真的死掉了嗎?多半會。既然如此,那她就表現得鎮定一點吧,死得悲壯一些吧。

  哥哥,他會突然出現來救自己麼?應該不會,這分別的時日,長久得她都已經快想不起他做死神時的模樣了。

  禦庭,她若為了救他而死,他會不會難過內疚呢?一定會的,他原本就是那樣多情善良的人啊。

  若塵,本來想來看你,無奈上天要收我的命去,只好失約了。

  爹娘,祖母,二姐,涵兒,小綠,紀宣,陳齊,阮慎言,師父,呂伯伯,霽雲哥哥,皇帝,蕭丞相,韋大人,……咦,還有好多好多的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十年來欠下的感情債還真多!不能一一跟他們告個別啊,真是遺憾。

  ……

  怎麼象在拍電影,盡是慢鏡頭啊,她都想了那麼多人和事了,這馬兒還是沒有撞上來,怎麼回事?

  慕容襄有絲疑惑,慢慢地張開眼睛,自己竟是被另一馬上之人抓了後背,懸在半空!

  她吃了一驚,抬頭望去,眼前卻是一張陌生的臉,粗黑的眉毛因探究的意味而微微上挑著,明亮的眼眸瞪著自己,閃過一絲好奇,挺直的鼻樑,翼尖隱約溢出汗意,緊抿的薄唇,周圍一圈青色的胡茬,面容略帶一點疲憊,銀白色的頭盔下面垂下幾絲淩亂的發,同色的鎧甲上有幾抹乾涸的暗紅血跡,但整個人流露出的卻是說不出的威武霸氣。眼前的男子,沒有風禦庭的俊朗瀟灑,卻是英氣逼人,男人味十足,陽光照射下,便如同天神一般。

  “你,不準備放我下來嗎?”見他一直盯著自己,她也不甘示弱,睜大眼睛,瞪視回去。

  “哈哈哈……”男子大笑出聲:“暫時,還沒這個打算!”說著,長手一伸,變抓為抱,將她單薄的身子摟過來,放她坐在自己身前,孔武有力的手臂環繞在她的纖腰之上,精壯結實的胸膛貼上她的後背,卻是喝了聲“駕”,同時雙腿一夾,撇開目瞪口呆的眾人,朝前方疾馳而去。

  那隊伍前方的鐵騎,一見男子的坐騎過來,紛紛退至街道兩旁,自覺讓出一條空路來,讓他飛馳過去。

  “阮侍衛……”風禦庭聞聽聲音不對,焦急叫出聲來,雙手藏於袖中,業已緊握成拳!

  不待他說完,阮慎言雙足急蹬,已如離弦之箭,快若光影,朝男子坐騎遠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下去!”阮慎言奔至一騎面前,縱身躍起,將馬上之人拉了下來,自己取而代之。——有了馬兒助力,確實比雙足快得多了。

  慕容襄坐在男子身前,聽得耳畔呼呼風聲,她不會騎馬,身子又嬌弱,自是面色蒼白,手足冰涼,嚇得不輕,即便如此,她也並不為自己擔憂,直覺認為,面容氣質如此出色的男子,不像是壞人,應該不會為難自己吧。

  “你不怕我麼?”男子附在她耳邊問著,因為駿馬飛馳的緣故,話聲夾著風聲,不甚清晰,是以必須要貼得緊緊地說,那熱乎乎的氣息,吹在她耳畔,癢癢的,引得她身子微顫,實在不舒服得很。

  “還好,如果你騎得慢一點的話!”慕容襄忍住胸中有些反胃的感覺,側頭大聲說道。

  男子聞言,又在背後發出悶悶的笑聲,這個絕色少年到底是誰啊?說話做事實在特別,今日這番鬧騰,倒是大大紓解了他這幾日來的愁苦與鬱悶,真沒想到,自己還能笑得出來,在赫連兄弟被那陰風山寨的惡賊砍下頭顱,懸掛在寨門旗杆上之後!

  想到這裡,他眼神一暗,扯了韁繩,將馬兒的速度漸漸放緩下來。

  “公子!”背後傳來阮慎言的呼聲。

  慕容襄答應了一聲,卻見此處已不是繁華熱鬧的北錦城,而是城外的一處空曠地帶,男子停住前行,一個俐落的動作,跳下馬來,只輕輕拉住韁繩不動。

  沒了男子的庇護,慕容襄一個不穩,險些跟著摔下馬來,她驚呼一聲,趕緊抱住馬鞍,伏在馬背上,一動不動,姿態很是狼狽。

  阮慎言見狀,棄了坐騎,幾個翻騰,飛身過來,在馬前站定,面朝驚魂未定的慕容襄,伸手過去,急急問道:“公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慕容襄皺了皺眉頭,強自忍受胸中的不適感。也許這男子有什麼難言心事,才拉了她一起策馬狂奔,她坐在他身前,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氣、心痛與悲傷!那樣強烈的感覺,讓她也跟著有些難過起來。

  “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北錦男兒,鮮有你這樣不會騎術,膽小懦弱的!”男子背負雙手,身子立得筆直,一身銀色盔甲,在陽光下閃爍著炫目的光輝。

  “誰說我是北錦人士?這位兵哥,凡事不要理所當然。”慕容襄由阮慎言扶著,小心下得馬來,淡淡說道,因為他輕視的口吻,語氣卻是有些不悅。

  “公子,這是當朝兵部右侍郎,冷君毅將軍,不是一般的兵哥。”阮慎言在一旁提醒道。

  男子不動聲色,問道:“你認識我?”他朝阮慎言定睛細看,心中有了模糊的印象:“你是三殿下身邊的侍衛?”

  阮慎言抱拳行禮,恭敬說道:“卑職見過冷將軍!”他是殿下身邊的人,身份地位也是不低,但對這位戰功赫赫的少年將軍,卻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喂,那個,你們聊夠沒有,我暈馬,好象不行了……”慕容襄按著胸口,表情痛苦。

  阮慎言急急過來,冷君毅卻比他更快一步,一把將慕容襄扶住,伸手輕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慕容襄只覺得胸中翻騰,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唉,這個身子真是太嬌氣了,騎個馬而已,居然還會有暈車暈船的反應!

  “謝謝!”吐過之後,感覺好了一點,她接過阮慎言遞過來的帕子,擦了下嘴,感激說道。

  冷君毅轉身從馬鞍處取下一個水壺,搖了搖,走了過來,打開蓋子,遞到她面前:“來,喝一點,漱下口。”

  慕容襄看他一眼,奇怪自己對於這個罪魁禍首,竟是一點也不計較。

  她也不客氣,接過來仰頭便飲進一大口,在口中咕嘟數聲,又自吐了出來,感覺身上好了很多。哦,那水壺原本只有半壺,想必是他先前喝過,好像他們都沒有想到要擦下壺口,那她喝的同時,不是也嘗到了他的口水?

  一想到此,紅暈頓時染上她的臉,陣陣熱力讓她不禁垂下頭去,不敢去看身邊之人。

  阮慎言有些奇怪,最近公子怎麼老是臉紅,上回從風公子房中出來,面上也是紅雲不斷,這回在冷將軍面前,也是紅霞滿面,怎麼也不象公子平日爽朗的性格啊!

  “哦,你就是南棠公子襄?”冷君毅對她一陣打量,見她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雖因為身子不適,面色愈發蒼白,但對於她清雅的氣質,精緻的五官,卻是絲毫未損,他忽然有些明白,先前就聽說,清平山莊莊主大婚,很是氣派,賓客盈門,就連名滿天下的明月公子,都從南棠給請了過來。而眼前這位絕色少年,應該就是那人人仰慕讚頌的神仙公子吧!

  “慕容襄見過冷將軍!”她拱手作禮,客氣說道,阮慎言在皇宮裡呆得久了,也是個眼高過頂的人,他方才對這冷將軍如此恭敬,那這人應該也是個大大的人物吧。好像她多年前也有聽過什麼冷將軍,但當時沒注意記下,也就漸漸淡忘了。

  “方才是君毅無禮,跟慕容公子開個玩笑,還請公子不要介意!”冷君毅抱拳歉意說道,剛才見她吐得眉心緊皺,面色慘白如紙,不知為何,他的心也跟著刺痛起來。

  “無妨,我這點小小苦痛,比起將軍心中之殤,卻是不足一提。”慕容襄歎了口氣,看著他,幽幽說道。

  冷君毅聞言,瞪視著她,但見她一臉關切與理解,那明媚的目光,直直望過來,一直望進自己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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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月夜相逢  

北錦城外,再往東北方向十八餘裡,有一九峰山,其中溝渠縱橫,峰巒起伏,地勢十分奇險,易守難攻。話說有一兇殘剽悍的土匪頭子,名喚陰老三,拉了一幫子匪徒,利用險要的山川形勢,在那九峰山上建了一個陰風寨,割據一方,稱王稱霸,風高放火,月黑殺人,打家劫舍,姦淫擄掠,給附近百姓帶來無窮的災難。

這陰風寨的異軍突起,發展壯大,卻也就是這最近十年的事情。之前還因為賑災安民大事,朝廷無暇顧及,只令當地所駐軍隊幾次三番派兵前去鎮壓,但都是損兵折將,鎩羽而歸。如今災情已過,好歹喘過氣來,當今皇帝軒轅無極便下了決心,堅決剿滅陰風寨,去除這個朝廷的心腹大患,還北方民眾一片朗朗晴天。

冷君毅,是原大漢國兵馬大元帥冷靖臣的長子,本來一直駐守大漢西北邊境,因為英勇善戰,所帶隊伍紀律嚴明,作戰勇猛而著稱,在軍中威名遠播,更因為數次與邊境鄰國的交戰中,大敗對方的軍隊,令當今皇帝軒轅無極大為讚賞,年紀輕輕,就已經位至兵部右侍郎,在軍中的地位,僅在現任兵部尚書、兵馬大元帥傅泰之下。也許就是這個原因,當今皇帝才下令讓他帶一千精兵,到九峰山去剿滅匪患。

隊伍剛在離九峰山附近駐紮下來,剿匪計畫還未來得及展開,就傳來一個噩耗:先前派出去的一名偵查敵情的士兵,化妝成普通的過路商販,從那陰風寨附近經過,不想竟被路上暗藏的土匪放了冷箭,他負傷之後,還是動手解決了幾個嘍羅,但因為寡不敵眾,被土匪亂刀砍死,還割下頭顱,吊在那陰風山寨寨門的旗杆之上!

當冷君毅看到被那陰風寨逼迫的兩名砍柴村民送回來的無頭屍體,氣得渾身發抖,當場落下淚來,那亂七八糟的刀痕,粗略一數,足足三十有餘,每一刀便如同狠狠砍在他的心口上一般——那可是跟隨了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

事已至此,他當即帶了一隊騎兵,親自去到九峰山下,激戰半日,也只是挑了陰風寨設在山腳和半山腰等地的幾個重要據點,敵方死傷七八十人,其實力卻並沒有實質的損失。如此一來,已方軍心卻是有些渙散,人人皆是疑惑,那陰風山寨到底是些什麼人,如此神通廣大,處處占到上風,竟連天朝赫赫有名的冷將軍都對他們奈何不得!

冷君毅首戰即不討好,又丟了弟兄性命,還要安撫軍隊士氣,又為京中糧草未到而擔憂,心中愁苦鬱悶,眼見天色已晚,索性未回駐地,直接來這北錦城內,我北錦府尹補些供給,正好在街上遇到慕容襄一行,於是便有了方才的一幕。

“冷將軍,如果信得過,我倒是願意當一名聽眾,把你的心事說出來吧,我不是你的手下,可能也沒那麼多顧忌。”慕容襄眼神坦然,冷靜說道。

在慕容襄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冷君毅簡單進述了剿匪的緣由與經過,一時間,只覺得面前的少年仿佛有莫大的魔力,使得自己心門大開,憋在心裡的話,不知覺向她傾訴出來:“我那派去偵查的赫連兄弟,才二十歲,家裡剛剛給他娶了媳婦,出征之前,我們大夥還去喝了他的喜酒……”說著,饒是七尺男兒,畢生戎馬,錚錚傲骨,也忍不住雙肩顫動,虎目含淚。

阮慎言聞言,心中有些了然,早聞北方匪患猖獗,那比起惡名昭著的陰風寨來,沙通海他們的明月寨就只是劫點富人錢財,真的不算什麼了。

慕容襄聽了他的講述,同情說道:“冷將軍,節哀順變,那已逝的兄弟還等著你去為他報仇雪恨!但是,這個剿匪任務疑點甚多,不知將軍下一步有何打算?”

冷君毅驚奇看他一眼,將怒氣與衝動平復下去,目光爍爍,注視著她:“是的,我也有所察覺,正要回去與副將連夜商議,早聞慕容公子聰穎睿智,天下聞名,我很想聽聽公子的意見,不知公子可願與我一同前往?”

慕容襄正要點頭,忽又想起仍在北錦街上的風禦庭,當即說道:“對不起,冷將軍,方才我還有一位朋友,他眼睛看不見,找不到我,一定很著急,我必須先回去跟他說明情況,隨後再過來拜訪將軍!”

冷君毅點了點頭,說道:“那好,公子請先去尋找你的朋友,我們過後再敘。此去十五餘裡,有一片楊樹林,那裡即是我軍駐紮之地,我在營中恭迎公子大駕!”說完,向她抱了抱拳,隨即翻身上馬,再深深看她一眼駕了馬飛馳而去。

慕容襄望著那絕塵而去的背景,呆了半晌,這才回頭說道:“阮侍衛,我們也回去吧,禦庭,該等著急了。”

回到北錦城中,大隊人馬已然離去,街道上又回復了之前的平靜,只是過往人們都在談論著方才的驚險一幕,突見他們回來,都是面露驚奇神色。

風禦庭正呆呆立在馬車旁邊,聽得響動,大喜出聲:“子非,你回來了啊?你剛才去哪裡了,害得我好生擔心,生怕你出什麼意外!”

“我沒事,遇到一個朋友,聊了一會。”慕容襄輕描淡寫說道,忽然想起一事,隨口問道:“禦庭,你知道誰對這東北方向的九峰山地形比較熟悉啊?”

風禦庭不假思索說道:“岳叔啊,岳叔進山莊之前,一直都住在九峰山附近的村子裡,我小時候,他還帶我去他的村子玩耍過呢!”

哦?岳叔熟悉地形,那真是太好了!慕容襄思量著,等下回去找岳叔,好生請教下與這九峰山有關的事宜,等見到冷君毅時,自己對這土匪窩的大致情況,心裡也算有個底。

夏天的夜晚,暑氣已散,微微有絲涼意。

阮慎言叫了陳齊,兩人駕了自家馬車,從清平山莊後院出來,直直朝那城外方向行去,車簾微動,一隻纖纖細手挑開簾子,露出慕容襄清俊的素顏,她換了身乾淨俐落的勁裝,神采奕奕坐在車上,把那即將參與的剿匪任務,想成一次難得的冒險奇遇,不禁心情大好。

“咦,風公子?”車外,阮慎言低低叫了一聲,將馬車停了下來。

只見風禦庭一襲白衣,孤單一人站在路邊,正面朝他們,面色清冷,周身隱隱忍著怒氣。

慕容襄向其餘兩人噓了一聲,小心下得馬車,陪著笑臉:“禦庭,你這麼有閒心,站在這裡吹吹風啊?”

“我聽說有人不知好歹,人生地不熟的,就想去那九峰山探險!“風禦庭冷冷說道。

慕容襄心知不好,自己本來是千叮囑萬囑咐,就怕岳叔洩露了消息,她實在不想禦庭也摻和進來,跟著她去冒險的,因為,她這一去,跟其他人說的倒是只去看看,幫著出點主意;實際上,她是想要參與到這剿匪的整個過程的!開玩笑,前世的剿匪影片也算是看了不少,沒想到穿越到這個朝代,竟然碰上真刀真槍的實戰,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再怎麼說,也要親身經歷下啊。

她訕訕笑道:“我們跟岳叔開玩笑的,聽說那九峰山地勢奇險,就憑我這身子,探險?哪裡敢啊!今晚我們只是出門去看看北錦城的夜景,明日就要走了啊,好歹留個回憶吧。”話是如此,心裡卻想著,與冷君毅的徹底長談恐怕是不能如願了,要不先回山莊去,等到明日一早與莊中眾人話別後,再正大光明前去。——禦庭不是說要去拜娘親嗎?那時他便不會再跟著他們了。

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風禦庭忽然溫文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卷布樣的物事,淡淡說道:“是麼?難得子非今晚來了雅興,要去觀賞風景,那我就不打擾了,我原本還想著與人討論下這九峰山的地理詳圖呢……”

九峰山?地圖?慕容襄微微發愣。

只見他神情自若,又開口說道:“我還未眼瞎的時候,因為覺得有趣,就自己畫過九峰山的地圖,自認為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更詳盡的了——難道我沒有給你說過嗎?”

慕容襄歡叫一聲,跳了起來,直直奔向他:“禦庭!”問了岳叔半天,對那九峰山的地勢,也只是有了一點粗略的瞭解,照他的講述,提筆簡單畫了下,卻是粗糙淺簿得連自己都看不過去。之前在蘭心閣讀過的地理典籍中,對這九峰山的敘述也是少之又少,只有一個簡單的方位及特點介紹,正在發愁呢,在這封閉落後的朝代,又哪裡去找一本類似《徐霞客遊記》這樣的著作,甚至是一張詳盡的地圖呢!如今風禦庭手裡的圖卷一亮相,自然是喜不自禁了。

風禦庭上前一步,正要說話,沒料到慕容襄忽然奔來,收勢不住,一下子撲到自己懷裡,伸手便去抓他手裡的圖卷。

第一次發現冷靜穩重的明月公子也有這樣著急的時候,看來這個地圖對她來說很重要,風禦庭掩不住得意的神采,好笑地放開她,讓她滿面欣喜地打開圖卷,一一細看,邊看邊不住點頭。

合上圖卷,慕容襄歎了口氣,大聲說道:“禦庭,我真不知說什麼好了,你真是個天才!”

風禦庭收斂了笑容,俊顏上愁雲浮現:“這樣的天才,還是不配跟你們同行嗎?”

慕容襄重重拍了他的肩頭,笑駡道:“我知道錯了,原來什麼都瞞不過你的,既是如此,那就上車吧!”她停了下,大言不慚補充道:“那冷君毅應該想不到,我們這兩個天才人物,就是要趁著夜黑風高,一探他的營地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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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19 20:13:52
第二十章 勝算幾何

此刻正是子時,九峰山三五裡外的楊樹林裡,兵營帳篷成片分佈,整齊有序,帳外燃著幾堆篝火,巡夜的士兵正三五成隊,握緊手中的長槍,在帳篷周圍來回在巡視,雙眼警惕地搜索著每一個角落。

營地的中心地帶,有一頂比其他略大一些的帳篷,質地內設卻也差不太多,帳內燈火未滅,有一名素衣男子正伏在青木案幾之上,借著那油燈的光亮,在攤開的羊皮卷上細細勾勒,忽而凝神不動,沉思片刻之後,又自提筆,再添上幾處。

帳簾一掀,一名濃眉大眼,全身盔甲的青年將領走進帳來,喚道:“將軍,夜深了,你該歇息了!”

冷君毅聽得是副將向建的聲音,並不抬頭,問道:“兄弟們都睡了嗎?目前有何情緒沒有?”

向建走近身來,在他對面一屁股坐了下來,也不隱瞞,直接說道:“有些睡了,還有些沒睡著,正在發牢騷,說這次剿匪來得匆忙,也來得窩囊,給塊硬骨頭,卻也不配副好牙口!”

冷君毅停下筆來,瞪他一眼:“都胡說什麼!匪兵一千人,朝廷也給了一千兵,一對一了,還在計較什麼,難道我們這正規軍隊,在戰場上跟那高大強悍的夷人韃子拼命都不怕,還怕了幾個占山為王的匪賊不成!”

向建哼了一聲,恨恨說道:“說是一千精兵,但真正到手的,除了我們自己從秦門關帶回來的幽雲十八騎之外,其餘盡是些老弱病殘……”

“向副將!”冷君毅打斷他,站了起來,疾步走到帳簾處,掀簾朝外面看了看,見賬外並無人跡,這才大步回來,沉聲說道:“這事你我心裡有數就行,切莫讓軍中兄弟聽到,自毀信心!”這次領兵之事確實蹊蹺,皇上在大殿之上親口宣佈,由他帶精兵一千,前往鎮壓北方匪患,下來也是親手將調兵之虎符交給他,並與傅泰所持的虎符一道,在京城駐軍之中調撥軍隊,不想卻是一幫早已閒置不用的老弱病殘,幾乎連戰場都沒上過!未能細想,他已領兵北上——那大殿之上,皇上被汝陽王慫恿,就只給了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如果陰風寨還繼續存在,所有人等便依軍法處置,所以一領了兵,就整隊發力狂奔,哪裡還有時間去爭辯這軍隊良莠與否的問題。

向建自知失言,低低應了一聲,垂頭去看那案幾上的圖樣:“咦,將軍所繪的可是九峰山的地圖?實在太好了!”真是佩服啊,將軍也是第一次來這裡,前後不到三日時間,繪出的地圖上山峰河流皆有標注,也是頗為詳盡了。說起這地圖,他也是一肚子氣,到九峰山之前,在北錦當地駐軍參將那裡,說到之前曾經數次剿匪,竟然連一張九峰山陰風寨匪營的地圖都拿不出來,無奈之下,將軍只好親自目測繪製,看著將軍白天部署戰役計畫之余還要四處查探地形,晚上更是熬更守夜辛苦作圖,他真是氣得直罵娘!

冷君毅聞言搖了搖頭,指著那羊皮圖樣說道:“這九峰山地勢確實複雜,沒有十天半個月時間,根本沒法繪出一張稍微能看的圖來,但時不我待,眼看限期快到了,還哪裡有空閒來作圖,只能將就用下,不管怎樣,最多兩日後,我們必須強攻上山了!“

“媽的,都怪那些老……那些老兵,牽牽絆絆,在路上耽誤了時日,要不依我們以往的腳力,早該提前個七八日便到了這九峰山了!”向建忍不住埋怨道,都說用兵貴在神速,他們在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連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強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冷君毅輕歎一聲,忽地想起一事,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子時了,將軍。”向建一邊湊過去看那地圖,一邊隨口說道。

子時?已經這麼晚了?他皺起眉頭,自語道:“不知今夜他還會不會來了?”

向建聽得含含糊糊,見他一臉期待的神情,不禁問道:“將軍在等誰麼?”

冷君毅總算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欣然說道:“我今日在北錦城裡新結識的一個朋友,我邀他過來一起商議下剿匪的事情,他倒是答應了,就不知是何時能到?”想著那少年衰弱的身子,蒼白的臉色,他心裡有些擔憂,這一夜,可能是沒法來了吧!

向建看著他時而欣喜,時而憂心的神情,心裡大為詫異,將軍等的朋友是何方神聖啊,竟讓將軍如此牽掛,自己跟隨將軍多年,這樣的神情,從來都沒過的。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突然聽到賬外有人報導:“啟稟將軍,營外有人自稱是將軍的朋友,複姓慕容……”

話還未說完,已被冷君毅急急打斷:“人在哪裡?帶他進來!”想著沒對,又改口道:“算了,我這就去接他!”說著,邁著大步走出帳去。

向建心中稱奇,也跟在他身後,步出帳外。

兩人沒有走出幾步,只見迎面走來三名男子,前面兩人並肩而行,月光照在面上,一個俊朗出塵,一個清美脫俗,直把向建看得呆住,若非事先知道是將軍的朋友,自己便真要懷疑是從那月宮之中走出來的仙人一般。

“慕容公子,你終於來了!君毅已經等候多時了!”冷君毅爽朗大笑,雙手伸出。

“冷將軍!”慕容襄應了一聲,微微側身避了過去,繼而抱拳行禮,瞅見他未著戰袍盔甲,而是隨意穿了一身素衣,面容清爽,身姿挺拔,與白天威武莊嚴的模樣相比,又是一種特有的秀逸,真真是賞心悅目的男子!

冷君毅本是去握她的手,不斷被她避過,心想初初相識,慕容公子神仙般的人物,自然是矜持些,不若自己這樣的粗人,也不在意,再轉身風禦庭,有些疑惑:“這位是……”

“我是子非的朋友,姓風。”風禦庭淡淡說道。

又來了,慕容襄嗅出風禦庭話中的一絲不友好,想是他心裡又生出自卑來了,於是替他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風禦庭,清平山莊的二公子!”

“曖日公子?”冷君毅吃了一驚,今日自己不知是什麼運氣,把當今兩位絕世佳公子都遇到了!

一陣寒暄客氣之後,隨後又分別介紹了向建與阮慎言,眾人這才前後走進帳去。

待得大家在案幾前坐定,冷君毅見慕容襄盯著案上自己所繪的羊皮圖卷不住摣,不由得慚愧說道:“這個圖,確實繪製得太過草率了!”

慕容襄方才見那墨蹟甚新,尚在懷疑,現在聽他一說,確定此圖是出自他之手,再一細看那圖中格局,心中也很是佩服,想著自己身為女子,果真是方位感差了許多,在這兩名男子面前,單是這繪圖一事,便的確要甘拜下風。

“將軍此圖尚缺些時日考證,我手裡倒是有一現成的九峰山詳圖,今日便借花獻佛,送給將軍了!”說著,她從袖中取出風禦庭所繪的地圖,呈了過去。

冷君毅有些詫異,將圖卷接過,急急在案上攤開,手指一一掠過那標識詳盡的山脈走向、山谷要道、河流流向等等,邊看邊點頭,待得流覽一遍過後,抬起頭來,與一旁的向建資的了一個欣慰的眼色,朝慕容襄抱拳說道:“慕容公子,這地圖對我們十分重要,君毅在些謝過了!”

慕容襄指著風禦庭說道:“這個圖是禦庭畫的,不用謝我,謝他去!”

風禦庭只微微笑著,並不說話。

冷君毅歎道:“有兩位在此,君毅真是底氣足了很多,已經等不及要跟兩位徹夜長談了!”

慕容襄道:“呵呵,實在不敢當啊!冷將軍,路上我已經把你跟我說過的情況給禦庭大致說了,你先說說你的想法吧,我們洗耳恭聽。”

冷君毅沉吟一陣,將之前與向建談論的情況,從貿然調兵,到良莠不齊,從期限倉促,到途中受阻,從赫連身死,到糧草短缺,如此種種,一一向慕容襄等人道出。

“冷將軍,據你所說,那赫連將士身中三十幾刀?”慕容襄皺眉問道:“我在想,一個普通的過路商人,若是劫財遭到反抗,一兩刀命中要害就行了,為何如此兇殘?還要確下頭顱掛與寨門示眾?這是怎樣的一種恨意?襄實在有些不解!”

冷君毅有絲不解道:“慕容公子的意思是……”

風禦庭把話接了過去:“子非的意思,是以為這幫匪賊是根本沒把赫連將士將士當作普通商人。”

“不錯,你說先前北錦駐軍曾經數次剿匪,都是一敗塗地,我偏偏就不相信,烏合之眾,平日裡欺壓掠奪平民百姓也就是了,怎麼可能敵得過朝廷的軍隊!”慕容襄冷顏說道:“我在想,那陰老三憑什麼與朝廷軍隊抗衡,憑什麼處處占儘先機,難道是有內應?有人暗中得了好處,難他事先提供情報?”前世這樣的影片看得多了,那警匪一家的情節,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冷君毅搖了搖頭,神情嚴肅,大聲說道:“慕容公子此言差矣,我信得過底下的兄弟,他們絕不會做那與匪賊勾結之事!”

慕容襄瞪他一眼:“我也沒說就是你手下之人啊,不過是猜測而已,如此一來,要防備的事項則更多,一旦失敗,好給自己留條後路!”

向建見兩人意見相左,好言勸道:“慕容公子,將軍已決定兩日後強行進攻上那陰風寨,有了風公子的地圖,我們的把握便又增大了幾成!”

慕容襄直直望著冷君毅,問道:“強行進攻那易守難攻之地,不知將軍的勝算卻有幾成?”

冷君毅想了想,答道:“我帶幽雲十八騎作為前鋒營挺進,其餘人等殿后,這勝算的把握,應該在四五成左右!”

“四五成?”慕容襄冷笑道:“只四五成的勝算,便去強行進攻,冷將軍,你把手下士兵的性命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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