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好大一顆樹(下)
菲斯特王子是銀色海岸的唯一繼承人;王子姓康納理惟士,屬于王室的奧德里奇支系;王子一定知道自己是湯森奎爾薩、是初級異能師、是荊棘玫瑰的大領……而且,他肯定在跟蹤自己,也肯定旁觀了剛才的戰斗!
以上是湯森確定的情況。
可是,另有幾件重要事情湯森無法確定——自己是黑紋夜梟王子知道嗎?自己就是那個引動異能黃金時代的“天才”,王子知道嗎?
菲斯特選擇這個時間跟自己見面,肯定是想要做點什麼。晨曦議會的因素可以被排除了,光頭們只是恰逢其會而已。
但菲斯特再挫也是個王子,不擇不扣的大人物,冒拋頭露面的風險、只為跟小勢力領見面?現在的荊棘玫瑰沒啥實力,只算是銀色海岸旗下的小勢力,還是那種沒能抱上大腿、名不正言不順的小勢力。官面上的常規,天大的事情都不能讓王子做,還要不要上下尊卑了?
這樣想來,王子的來意只能是源于其他方面。在表面上,荊棘玫瑰和自己都算安守本分,沒對他構成威脅、也沒有投向老派系的懷抱。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王子沒有找麻煩的理由。
如果菲斯特王子不是跑來找自己麻煩的,那大家就算不上敵人,當然了,肯定也算不上朋友。湯森與王子之間,現在大概處于一種令人蛋疼的、並非完全生疏的陌生人狀態中……
企圖改變這種關系是很困難的,因為在湯森和王子之間有很巨大的鴻溝存在。別的不說,兩邊的身份差異這麼大,單單一句開場白都令湯森傷透了腦筋,但他必須要找出話題去做試探,否則就不能驗證那些不確定的事情。
王子自己送上門,可以說千載難逢。湯森決定抓住機會,所以很快就想好了招數:不能跟菲斯特王子比高端背景,自己要保持相對低調的姿態。
于是,湯森決定化繁為簡,先拿出一副淳樸忠厚的面目,直截了當的開口。
“你……是誰啊?”
湯森的目光中帶著些戒備,但語氣中卻不含敵意。事實上,湯森這句話中充斥著語言藝術,“你”字的語言延長,還有最后那一個“啊”字的尾音,都為現場增添了一些柔和的氣氛……
沒錯,這招就叫賣萌。
“抱歉,雖然這種說法可能會讓你覺得不愉快,”菲斯特王子用輕緩柔和的語調說話,手中的銀刀卻在枝條上拉出一條渾然天成的波浪形線條:“但無可辯駁,我是你的王。”
“啥?”在短暫的驚訝之后,湯森的臉色變得十分嚴肅:“你說你是誰?!”
“我是菲斯特。”面具男安詳的回答湯森:“是你的王。”
“混賬!”湯森出低吼,他抬手、沖著這混蛋的腦袋就是一劍:“你竟敢冒充殿下!”
菲斯特王子手中的小銀刀一舉,纖細的刀尖跟湯森的劍尖對上了。
“叮!”的一聲脆響,很微小,卻極具穿透力!
碰撞聲,整個山坳中的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圍在哨塔下的光頭們抬頭看去,只見狂亂的氣流從哨塔頂層內部沖出來,那些磚石的縫隙,被這被無形力量刮出了蓬蓬灰塵,滾成一大團,又隨著山風向外飄去……
“現在才知道用功?恐怕有點晚了吧!”不明就里的草原黑鷹冷哼一聲,輕蔑的評價說:“想從咱們手里撿到便宜,除非太陽能被海水澆滅!喂,混蛋,香料給我抹勻凈點,那只蹄髈也是我的!”
譏諷話語傳到哨塔上,湯森聽得明明白白,卻沒有心思去理會,因為他麻煩大了!
蛛網一般的裂紋,正在他所持的單手劍上蔓延,精鋼劍身就像正在解凍的堅冰,很快就崩裂了,一塊塊的金屬掉在地上。菲斯特王子手里,那柄並不鋒利的小銀刀卻毫無異狀,他甚至又開始雕刻起枝條來,神色淡然,氣質溫雅。
仿佛他剛剛擋住的不是能殺人的劍,而是一根用來撓癢癢的草棍。
但這些都不是湯森震驚的主要原因,損失一柄劍而已,他又不是鄉巴佬。所謂的高手風范,他見多了;比這更華麗的場面,他也見多了;不值得他緊張。
吸引他的,震撼他的,是一種尋常人看不到的景象!
在刀尖與劍尖相撞的那個瞬間里,湯森看到了菲斯特的異能陣列,那是一組令人震撼莫名的異能源陣列!
一顆高達二十米、冠蓋五十米方圓的茂密大樹,完全由晶化的異能力量組成!
渾圓的樹干從菲斯特的身后長出,向上直如柱,在距離菲斯特頭領十多米的地方,線狀的晶化力量才漸漸改變了顏色,分出了枝干、枝條和葉片。
與幾近透明的樹干不同,枝條葉片有各種色彩和形狀。僅葉片就有扇形、星形、針形、鱗形、掌形,心形;顏色有緋紅、蒼翠、湛藍、嫩綠、銀白、橙黃、象牙白,墨黑……
這些迥然不同的葉片生長的各自的枝條上,或稀疏矜持、或茂密熱烈,或伸展、或倒懸,但整體上看卻是渾然一體,不會給人雜亂拼湊的違和感。
湯森甚至看到那些大型葉片上的脈絡,承敏銳目光之便利,他現這些脈絡居然都是用符文線條刻畫出來的——菲斯特手上拿著的那根枝條,應該就是這棵樹上取下來的,顏色形狀都對得上,但這是異能力量啊凝聚而成的啊,他怎麼能拿在手里雕刻?
難道異能力量到了某種程度就可以具象化?唬人的吧!
在暗自驚嘆的同時,湯森已經有了一個結論,那就是菲斯特王子的異能強過自己很多很多。他的異能陣列如此浩大繁復,極其豪華,一定是大有來頭,也很有研究價值……這混蛋上輩子是黑山老妖吧?叫他聲“姥姥”會不會有加分?
整棵樹的樣子僅僅顯露了一瞬,就已經給了湯森太多的想法和刺激。
湯森長時間的呆滯著,為了掩飾真相,他兩眼根本是沒有焦點的。以至于沉默中的菲斯特王子都有點意外,于是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他雖然是王子,但也沒見過多少怪人。
“維護自己的尊嚴是勇敢行為。但一言不合就拔劍相向的習慣,很不值得提倡。”不知想到了什麼,王子的嘴角向下拉了一點:“湯森奎爾薩,你不應該是這種魯莽性格。”
“形勢所迫,不能太講究禮節啊。”湯森終于把自己從震撼的浪插中撈出來,他帶著些乏力的感覺,用平和的神態回答王子:“其實我的性格很有可塑性,說不定只要離開這地方,我就恢復成樂觀向上的本性了。”
震驚是震驚,低調是低調,但湯森卻沒有怯場,這世上還沒有什麼玩意能讓他腿軟。
“還有這種說法?樂觀向上,等你能活著出去再說吧。”湯森說的灑脫,菲斯特王子也毫不計較他的失禮:“被兩百多人堵在深山里,你的處境有點不妙。”
“至少現在還不是問題。”湯森冷哼:“倒是尊駕,你上哨塔的行為也不值得提倡吧?”
“這是我家的哨塔,我家出錢出人修的,我想來的話,隨時都可以。”菲斯特王子說:“追究起來,這個山坳是銀色海岸與晨曦議會的默契分界線,哨塔的所有權還在我名下。”
難怪他們選擇在這里動手,原來有這個原因在里面。湯森在王子對面找了個石塊坐下,與王子保持著相當的距離:晨曦議會如此橫行,銀色海岸不打算主持正義嗎?
湯森這樣說話,等若是承認了菲斯特王子的身份。
“每個人心中的正義都不相同,我目前還不能確定你的正義合乎常理。”菲斯特王子抬頭,用平靜到令人心悸的眼神看著湯森:“比如現在,雖然他們人多,但主動權卻在你這里。”
“幾百人圍著我,主動權還在我手上?”湯森不置可否:“你真會開玩笑。”
“既然你能解開夢想大廳,既然你能屠戮灣流會議,那麼從這里沖出去就不是什麼難題。”語氣平緩的王子揭了湯森的老底:“我說的沒錯吧?黑紋夜梟君?”
“黑什麼夜梟?”湯森睜大眼睛問:“認錯人了你!”
“戴著這個面具雖然有諸多不便,但它的好處也很明顯,其中之一就是能記住異能師的氣息,所以尊駕無需再辯解,”菲斯特王子說:“從你丟給我八角金幣開始,我就記住你了。”
湯森默不作聲,只是帶著點驚訝看著王子。
“你剛才在下面戰斗,雖然使用的是普通長劍,但無論技法和細節,都跟當天晚上在帳篷區殺人的神秘武士相當契合,特別是最后一劍的風格,簡直是如出一轍,這是裝不出來的。”菲斯特王子再說:“所以關于這點,你也不用辯解了。”
尊貴的王子殿下,你不能冤枉人。湯森臉上泛起了清淡的笑容,想必殿下知道,所謂親眼所見的證據,其實最不可信。
湯森在笑,爽朗而誠摯。
菲斯特卻在這個笑容中現了殺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