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庭首(下)
剛剛是那簇火焰在閃動?什麼顏色?有什麼異樣的聲響?”
又問了兩遍,教士們還是沒能回答上來,庭首的火氣不由大了,于是對著滿廳的教士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庭首罵人有特點,他用語之粗俗、用器官喻人之神妙,完全不像是個混教會的,倒像是個開ji院的。
教士們挨罵時都非常老實,一個個垂著頭任憑老教士撒氣……似乎是使徒的靈魂之火出了問題?這種事可大可小,別跟自己牽涉上啊
“誰帶了神聖之火青銅手冊?”庭首最後冷聲喝問︰“居然沒人帶?”
“二十多斤重的玩意……”有人低聲辯解︰“傻子才隨身帶呢。”
“不想當傻子?”庭首這次沒暴跳如雷,只是冷笑︰“那你們就去當死人——”
“前輩,你需要這本書嗎?”不經意間,兩寸多厚、青銅板封面的書冊出現了。
青銅手冊
眾教士都是“咦”的一聲,喜出望外的目光略微往上一抬,然後目光呆滯、身體一抖再往後一彈似乎看到了很可怕的東西——老教士皺著眉,轉頭去看呈上青銅手冊的人,發現這人居然是自己名義上的下屬、傳聞中的對手、教會新貴奧斯頓。
坦白說,奧斯頓的威懾力好像比老教士大點,他出現之後小教士們不敢出聲——被吐槽的上司突然出現,還隨身攜帶二十幾斤的手冊,怎麼看都是來報復的吧?
不知道青銅手冊打在身上是個什麼滋味?
“原來是庭副。”庭首似笑非笑。
自從奧斯頓來神威庭輪值,老教士就退避三舍任他施為,隨便他鬧,翻天也不搭理。看起來完全是一副怕事摸樣,所以出現這種傳聞並不奇怪。
“你帶著手冊,不怕被人當傻子?”庭首此時問這話,哪像怕事的樣子?
“其實我一直……”庭首這麼問,奧斯頓倒是有點意外,但不管誰問,他的答案只有一個︰“我一直都不很聰明。”
“早聽說你有種異乎尋常的謙虛,果然如此。”庭首並沒接過青銅手冊,而是轉頭訓斥滿廳的教士︰“現在沒心思修理你們先給我滾去牆邊”
“過于謙虛並不好。承真神之贈,教士只需一心虔誠、為真神宣名揚威即可。”然後他又看了奧斯頓一眼︰“謙虛這種……面具要來做什麼?”
“虔誠,可以用來掩藏我的疲憊和憤怒。”奧斯頓一本正經,用從惡魔那學來的話回答他︰“既然長了張凶惡的臉,那就要保持好微笑。”
“雖是借口,難得這份直率。”庭首緩緩點頭︰“既然來了……就跟著學學吧。”
“前輩肯傳授,是我的福分。”奧斯頓沒想別的,直接點頭應下。
在教會那些老資格眼中,奧斯頓的履歷的確讓人不服氣,但幾乎沒人能當面給他難堪,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單純的態度——不卑不亢、不親不近、不怒不威。
那些挨訓的教士們也挺疑惑,因為十二使徒群像前,庭首和奧斯頓並肩站立。
奧斯頓托起沉重的青銅手冊,庭首不時的翻閱。間中,庭首也會指著靈魂之火輕聲說幾句,奧斯頓時而點頭做恍然大悟狀,時而又面帶疑惑虛心請教。漸漸地,這一老一小的討論內容已經涉及本廷機密。
那些零散飄來的只言片語,居然是大家一直求而不得的教會隱秘
牆角的教士們不由嫉妒萬分。
諂媚拍馬屁無恥之尤這世界真的不公道仁慈偉大的真神啊,你快睜開眼看看吧,光輝教會的體制出了大問題啊
“別被靈魂之火的名字嚇住,這不是什麼上古神術,火焰跟使徒也沒有直接聯系。”庭首對奧斯頓眨著眼︰“形狀和顏色暗示使徒的狀態,但火焰不會說話,所以才有了青銅手冊……在解讀這個層面上,神威庭必須拿出真東西,不能泛泛空談。”
“別人輕賤自己,跟自己輕賤自己是兩回事。”庭首的目光掠過牆根那些教士︰“只會打掃的人,還不夠資格在這養老。”
“明白了。”奧斯頓從不抱怨,也從不在意別人的抱怨︰“我們如何解讀火焰?”
“火焰熄滅最簡單,那代表使徒回歸真神懷抱,或者是當值的混蛋忘記添油。”庭首發揚著老頭風格︰“火焰閃爍就代表危險,說明使徒狀態不穩,心緒波動過大。”
“狀態不穩我理解,但心緒波動過大……這也屬于危險嗎?”
“這還真要特別說明,教會的立場很高端,比你能想象的那種還高。所以某些人丟了小命無所謂,關鍵是別丟教會的臉。”庭首突然發問︰“這種事,你如何理解?”
庭首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牆根下的教士們都聽到了,但他們同時打了個冷戰——教會當然很龐大,損失個把教士當然無所謂。但庭首現在說的是使徒啊,這種重要人物又不是什麼小蝦米,不是說犧牲就犧牲毫不心疼的
庭首這是不是暈頭了?怎麼可以說這種胡話傳出去怎麼得了?
奧斯頓似乎不懂什麼叫趨利避害,沉吟片刻後,他居然回答了這個要命的問題。
“我想……這是因為教會有最龐大的信眾,有最多的資源和選才機制,所以並不擔心使徒會有缺額。”奧斯頓神色平靜︰“與此相比,維護聲譽似乎更困難些?”
“不是維持教會的聲譽。”庭首微笑著說︰“聲譽這東西在別人心里,誰都無力去改變,真神留給教會的選擇只有兩個——允許他們表達?不準他們開口?”
“好吧,真實的答案是,教會不能授人以柄。別人可以用某個事件攻擊教會幾十上百年,想想這都讓人覺得難堪。”
“偶爾的難堪,”奧斯頓反問︰“這……似乎不算大事?”
“對你不算,對我就算。”庭首說︰“我這把年紀了,說不定外出遛狗就會遇到異能師,如果吵起來,對方拿這種事羞辱我怎麼辦?”
“我們不能把某種幾率非常小的事情當做必然現象來防範……”奧斯頓認真回答︰“即使湊巧發生了,我們也可以用異能師公會的丑聞還擊。”
“前半句還行,但後半句偏了。看來你對神聖的理解還有待提高。”庭首輕輕放過這問題,轉頭看著石雕︰“使徒是人,心緒波動,就有可能做出難以預料的事。”
“那麼今天的狀況是那種?”
“排名最末的使徒,似乎叫畢維尼吧。”老教士指著雕像︰“得進去查看。”
奧斯頓是年輕人,不能讓老年人干這事。所以他馬上挽起袍子,跪行著鑽進雕像後面的過道。按照庭首的指點,他先從檢查燃油開始,逐一排除人為道具因素……
等他再鑽出來時,庭首遞給他擦手的毛巾,但臉上的神情卻有點嚴峻。
“你”老教士點中一個手下︰“立即去查出畢維尼的行蹤我要真實行蹤”
“是”被點中的教士發現老教士的目光中帶著刺骨的寒意,完全不敢推脫。
“你立即通知留守總部的使徒,我們可能有點麻煩;你!去準備要抄寫的緊急文告;你去確認當值的專員人數……”老教士手指開始移動,很快就給手下們安排了事情,所有的步驟都是脫口而出,完全不用時間去考慮細則。
這完全顛覆了他在手下心目中的老邁昏庸印象。
“前輩,今天是休假,需要通知這麼多人嗎?”奧斯頓問︰“以使徒的強大程度,能給他們造成麻煩的人少之又少吧?”
“在你檢查的時候,火焰又有變化,”老教士壓低聲音︰“畢維尼大概受傷了。”
“受傷了?”奧斯頓的眉頭緊緊皺起︰“他可是使徒啊。”
“本領強大就不會受傷了?使徒即便得到真神青睞,也只是罕逢敵手,距離無敵還差得遠呢……”庭首看看左右,搖了搖頭︰“廳里太悶,出去走走。”
大概覺得在意志大廳人多,不方便談話,庭首帶著奧斯頓上了屋頂花園。奧斯頓原本以為庭首的抱怨只是人老話多,自己就把這些抱怨當八卦聽聽也沒什麼所謂。
但奧斯頓沒想到,接著聽下去,自己額頭就開始冒汗了——他聽到的話里面,大部分內容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庭首本人更令奧斯頓懷疑,因為他的言談明顯跟身份不合
一個閑置機構里靠邊站的庭首,開口閉口跟你說力量、強者、格局、世界?如果還猜不到庭首其實是個大人物的話,奧斯頓真枉費某人當日的苦心調教。但奧斯頓不會主動去問庭首,戳破秘密會付出代價,他本錢少,不敢揮霍。
“……如果用異能師的話來解釋,在使徒這個階層,大約涵蓋七八兩級。已經到達**與力量並存相溶的程度。你是單純的教士,大概不清楚其中真義吧?”
奧斯頓點頭。他只是單純的教士,打打殺殺這事並不擅長,更別提神術異能了。
“你級別不低,日後也許得跟他們打交道,了解點沒壞處。”庭首說︰“我們說神術,他們說異能,其實都是對力量的解讀,只是出發點不同。教會認為力量是真神授予,異能公會說是自身鍛煉所得——差點忘了,括號,異能公會這是異端邪說。”
庭首說括號時滿臉敷衍,奧斯頓看在眼里,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所謂**與力量並存相溶,這種境界要從力量積蓄說起。如果把力量看成水,普通方式無非是用杯子、袋子裝,只能撐到五六級,再往上就不行了。”庭首的比方很直白︰“升級是個由外而內的過程,簡單的說,高級點的方式,就是利用身體當作容器去承載力量,兩者互不干擾,力量收發隨心。”
奧斯頓不甚了解,所以沒有發問。
“也許你想,把水喝下去不是很簡單嗎?”學生不問,庭首只能自問自答︰“喝下去的水,再出來時就不是水了。收納這些水,是為了使用,而不是撐滿膀胱。”
奧斯頓點頭,但實際上他對這種太細節的東西興趣不大。
“突破這關,不但獲得更強的力量,自身也會有一個飛躍。于是,用目光殺敵就不是戲說,而是真的可以。”庭首笑了笑︰“比如一個八級的異能師,他的軀體就是很強大的力量,普通刀劍傷不得,一般異能打不動。”
“即使他不動不語,但只要一個閃念,也能在剎那間釋放出很強大的異能。”
“呃……不用再比劃某種手勢嗎?”奧斯頓對異能的印象就只有這些。
“這正是我接下去要說的,強者的真正強悍之處。”庭首說︰“將力量納入身體,然後將之掌握之後,這股力量就只屬于自己。你想想看,使用自己的力量,還需要比劃前人定下的手勢、高唱別人寫就的贊歌嗎?”
“何為強者?只會打殺的人肯定不是;被環境限制、被外在規則束縛的人肯定也不是——強者的強,全在法則強者的強,在于想到之後能夠得到”
“法則?”奧斯頓抓到了這個關鍵詞。
“花開葉落,風霜雨雪,法則無處不在。”庭首解釋說︰“使用自己的力量,制定自己法則,決定自己的道路,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
“可是……”奧斯頓皺眉發問︰“強者如果能突破法則,那不是天下大亂嗎?”
“除了真神,誰能改變天下的法則?”庭首淡淡一笑,目光穿過透明琉璃掃視下面的意志大廳,口中輕聲誦念︰“真神說,我佇立處,我既主宰。”
庭首只誦念到此就停住了,無悲無喜,不再說話。
奧斯頓雖然沒準備,但他當年就能倒背超長超復雜的教典,對這種耳熟能詳的小段落更是不在話下,于是就接著誦念下去︰“真神說,我佇立處,我既主宰;目光所及,是為世界;意念所到,是為領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