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參代長官掏出懷表看了看,戰役第二階段的首輪進攻就要開始了嗎?
粗擴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猛地爆發出最凶狠地吼叫:
「兄弟們!睜開眼睛吧!你們還在等什麼?」
千百個聲音發出最後的策動:
「近衛軍……前進……前進……前進……」
「嘩……嘩……嘩……嘩……」平原上響起整齊有力的踏步聲。從大橡樹底下望過去,地平線上突然升起一片長槍組成的叢林。這片鋼鐵森林越來越高,鋪開了數百米地鋒面。風突然烈了。草叢兇猛地抖動,終於能夠看到泰坦戰士的身影,他們走出地平線。一排又一排、一隊接一隊,他們喊著口號。堅定地踏出每一步。
加布裡約翰特將軍被這個場景震懾住了,他只從側面和後面觀察過這支部隊,這是他頭一次從正面看到陸續進入決戰場地的近衛軍戰士!
應該怎麼形容呢?
行進中,那個聲音又開始叫喊:
「盾陣在前……弓箭手在後……槍手居中……刀斧手兩翼伺候……兄弟們!死亡並不可怕,可怕地是沒有了戰鬥至最後一人的精神!」
千百個聲音立刻回答:
「萬歲祖國!萬歲泰坦!我們戰鬥至最後……」
加布裡用手掌蓋住自己地面孔。儘管他已升任近衛軍總參謀部代長官這樣一個最高級別的軍職,可在過往的歲月裡,或者是說他在流連於貴族豪門的燈紅酒綠和輕鬆恢諧的圖上作業筆上戰爭地時候,他根本就不清楚使命是什麼、責任是什麼,也不知道他為之服務、為之出謀劃策的戰爭到底是什麼!
近衛軍戰士走了過來,他們驚異於一位出現在前鋒陣線上的高級軍官,在與這位將軍擦身而過的時候,戰士們不禁好奇地打量他,這位將軍雙手捧面,肩膀還在不停地顫抖。
也許是感受到了目光的關注。加布裡放開手,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萬軍陣中。無數士兵與他擦肩而過,他不得不面對這些年輕、嚴肅、卻又充滿活力、充滿生機的面孔。
所有的士兵都在前進,一個跟著一個,他們讓開了一動不動的近衛軍上將。有些戰士還在越過這位將軍的時候拘謹地向他笑著,一個大膽的尉官走過去時突然說:「將軍,我可領先您了……」
加布裡,約翰特由紛亂地思緒中醒轉,「你說什麼?」
那名尉官已經溶入戰士的集體,走到前面去了。
「勝不在我……我先犧牲……我領先您了!」隊伍深處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
「勝不在我……我先犧牲……」加布裡咀嚼著這句話,他突然追著那個聲音叫喊起來:「小伙子!西部戰場北部戰區總司令特凡納茨威格上將是你什麼人?」
「是我父親!」年輕地聲音遠遠傳來,隊伍中人頭攢動,無論如何也看不到說話人的面孔:
「我的父親領先於所有人,不過您放心……我會攆上他的……」
加布裡約翰特終於笑了起來,他想到了自己地小兒子,那是一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孩子,等到將來,小兒子若是有那個年輕人一半出色的話,他這個做父親的就已心滿意足。
望望身邊,一支整編步兵軍都走過去了,加布裡只能看到戰士們的背影,他的傳令官和侍衛隊就等在不遠的地方,總參代長官望了望頭頂的天光,他的思維和天賦的軍事素養又活躍起來,士兵們的鬥志留給他難以磨滅的印象,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大膽一點呢?
「傳訊!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送走了通訊官,他氣定神閒地點了一支捲煙,紅酒洋蔥燒牛肉的濃香立刻就淡了許多。
總參代長官已經打定主意,或者說他已由敵我雙方最初的交鋒中把握到成敗的關鍵點!在戰陣中以五十萬大軍對抗敵人的五十萬大軍,包括最高統帥,也包括那位神乎其技的建築師,人們都把這場戰爭想像得太複雜了!
為什麼要跟正面戰場上的敵人繼續周旋下去呢?為什麼要一個軍一個軍地與對方比拚耐力、戰力和智力呢?
什麼叫主力決戰?把戰陣中的主力集群投入作戰這才叫主力決戰!
一百萬人在一塊兒鬥毆,所謂的五花八門的戰術、所謂的精確嚴密的調度在刀劍相交以命搏命的時候還不都是胡扯?誰的力氣大、誰的拳頭狠、誰的主義真、誰能把對方打趴下誰就贏了!
泰坦近衛軍和水仙騎士團雖然是兩個完全不同地戰鬥群體,但他們又都是世界上最優秀、最強悍、最具凝聚力和向心力的超級打手!把這樣兩個超級打手同時放到擂台上,敢於迎戰的人本就不多。即使迎戰,勝利也一定屬於泰坦!這毫無疑問!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打開餐盤:
「哦啦……紅酒洋蔥燒牛肉!這不是給凱旋而歸地勇士們準備的嗎?」
「已經用不著了!」加裡寧舒曼將軍有些冒失地插話進來。
帝國攝政王頗為不自在地瞪了一眼戰場調度官,這話說得人多寒心!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囑人給您送來這份紅酒洋蔥燒牛肉……」舒曼伯爵鬱悶地打量著香濃地菜餚。「就像您說的那樣,用紅酒洋蔥燒牛肉款待凱旋而歸的勇士。這是近衛軍的傳統!可……的確用不著了,因為勇士們一個也沒回來,他們都已犧牲!」
奧斯卡想到了戰鬥至最後一人地十縱第二軍,記得十二軍軍長是一個長就一臉大鬍子的矮胖子,叫……叫……奧斯卡見過他。但忘記他的名字了,帝國攝政王一向對人名的記憶比較模糊。
戰報上說,大鬍子的矮胖子軍長率領他的戰士獨力抵擋法蘭王國的五支重裝騎兵師,可即使是這樣,他們始終站在迎敵鋒線上,在戰鬥至最後一人的時候也沒有讓敵人的騎兵越過標記為十縱第二軍的坐標位置。
他叫奎克爾!奧斯卡想起來了!十縱第二軍軍長奎克爾中將,出身帝國南方地一個普通的貴族家庭,靠一小塊貧瘡的領地勉強度日。一旦想起名字,後面地事情就清楚許多,奧斯卡還想到。奎克爾將軍有三個女兒、兩匹純種馬、一個瞎了眼的妻子……後面的回憶又斷了。
帝國攝政王放棄了毫無意義的緬懷,可他又想到了迎回奎克爾將軍遺體地那一幕。不管怎麼說,在十縱第二軍獨力抵擋法蘭騎兵的時候。
加布裡約翰特的反應是遲鈍的,雖然他的包抄部隊成功截住了對方的兩個精銳騎兵師,可他不該任由法蘭人羞辱勇士的屍骨。
法蘭人把奎克爾挑在戰旗上,矮胖子的體重壓折了旗桿。鬼子兵就把一位泰坦將軍的屍首拖在馬後。為了搶回奎克爾的遺體,加布裡約翰特又折損了不少人手。奧斯卡想到這裡不禁捧住額頭,這都是他媽的什麼事啊?他都煩透了!
「加布裡將軍還說了什麼?」
戰地總調度官無可奈何地攤開手,「加布裡將軍希望能夠得到您的祝福,所以他給您送來了紅酒洋蔥燒牛肉。」
「他要幹什麼?」奧斯卡皺起眉頭,以他對總參代長官的瞭解……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不會心血來潮頭腦發熱。
「他不打算繼續跟敵人周旋下去了!等到最新投入鋒線的那支步兵軍佔據有利地勢,他就要親自率領排在南部戰線上的九縱、八縱和十縱發動總攻!」
「你說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氣得直發抖,也可能是嚇得直哆嗦。「加布裡·約翰特是瘋了嗎?他……他……」
近衛軍統帥「他」了半天也沒「他」出什麼東西,奧斯卡坐倒在椅子裡,他緊盯著擺在面前的紅酒洋蔥燒牛肉。
「殿下……」加裡寧舒曼伯爵湊了上來,「南線若是想要重奪戰場主動權,約翰特上將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再說……不管我們怎樣調度部隊、配置兵力,我們和西方人的主力集群在最後還是得有碰面的時候,遲到不如提前,我認為加布裡的提議並無不妥之處,北部戰線可以開始針對利比裡斯王國軍的重點進攻,而南部陣線……帝國攝政王猛一揮手,他打斷了建築師的評論,一個不懂軍事的人多少還是靠不住。
「你們認為呢?」
像塑像一樣挺立在最高統帥四周的高級軍官們互相打量著,戰役打得亂成一團,誰也沒有經歷過這種規模的戰鬥,那麼不管是誰,說出來的話都是瞎說。
奧斯卡沒有等到將校們的答覆,他不耐煩地揉起指頭。
「打!還是不打?衝!還是不沖?說話呀!難道要我抓閹嗎?」
「殿下……」
奧斯卡的視線追著聲音動了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巴西利?」
莫瑞塞特皇朝的宮廷侍衛長排眾而出。和最高統帥一樣,所有地軍官都帶著詫異的神色打量著名似乎從來都沒拔過劍的聖騎士。
「殿下!」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單膝跪在帝國攝政王地腳下,他只對阿爾法三世皇和阿萊尼斯一世皇這樣做過。
「如果您要祝福加布裡約翰特將軍。就請您派我做他的衝鋒引導官吧!」
「為什麼?」奧斯卡極為迷惑,「你是皇室地侍衛長!你有更重要的使命!」
巴西利抬起頭。他的眼底透出哀求的神色。「殿下!求求您,成全我吧!我不想窮盡一生的軍旅生涯,只在履歷上留下『站崗』這一個單詞!」
奧斯卡沒有回應,他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紮了一塊紅通通地燒牛肉。在牛肉就要送進嘴裡的時候,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突然頓了頓,他掉過了刀頭,即將入口的牛肉就遞到了聖騎士嘴邊,巴西利肯尼尼上校猶豫了一下,但下一刻他就一口吞掉。
「怎麼樣?」
「嗯!沒的說……正宗的紅酒洋蔥燒牛肉!」肯尼尼上校鼓動著腮膀子,帶著滿臉意猶未盡的神情。
「記住……」奧斯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面巨大的織錦戰旗就在他的背後迎風鼓動。
「聖騎士,我祝福你!不要忘了!這就是凱旋的味道!」
「是元帥!」巴西利插劍於地,胸脯貼緊膝蓋。近乎虔誠地親吻了一下最高統帥地手。
「過去的時候順便告訴加布裡約翰特上將,要他保重,我不能親自為他送行了!」
之後。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就離開了他的工作崗位,說起他地工作崗位……宮殿、花園、城堡,皇帝陛下週遭的人都知道近衛軍宮廷侍衛總長這個人,或者說是這個職位有多麼重要。但無限風光的聖騎士是怎麼想的呢?
巴西利騎著他地馬,歡快地跑在通往南線戰場的戰道上,戰道左近的近衛軍士兵都朝這位披著黃金鎧甲的聖騎士投去注目禮,巴西利就想:等著看吧小伙子們!等到了戰場上……
聖騎士的馬被攔住了,巴西利有些尷尬,他正想到最為關鍵的地方。兩人一組,一大隊近衛軍士兵抬著簡易擔架,他們陸續通過這段道路,血滴就灑進腳下的泥土。擔架上躺著傷痕纍纍的泰坦戰士,他們的鎧甲都被鮮血染紅了,嘴裡發出令人呼吸停滯的叫聲,他們疼!他們痛苦!他們那胡亂揮動著的手臂一定是想抓到盛滿解脫的聖盃,可到頭來,虛空仍就是虛空,痛苦是無盡的,只要他們還活著。
巴西利跳下馬,把頭盔也摘了下來,現在他該仔細想一想了!是做一個站崗的聖騎士,還是做一個血流不止的可憐蟲?
「將軍……將軍……」一名傷兵突然從擔架上活了過來,他兩眼放光,斷臂的切口又開始噴湧血漿。
「是在叫我……」巴西利四下看了看,他也想當將軍,可他始終是一個只會站崗的上校。眼前這名神志不太清楚的戰士必然是被自己這身黃金鎧甲給騙住了。巴西利苦笑了一下,黃金鎧甲騙住的又何止是外人,連他自己也被那層耀眼的金色光芒給迷惑了很久。
「將軍……將軍……別丟下我!我的戰友還在戰場上,帶我回去見——,「求求你將軍……別丟下我……我……我還能殺鬼子呢!一條胳膊就夠了不是嗎?殺鬼子就用一條胳膊就足夠了!」
巴西利看著渾身浴血的戰士,他無話可說。
「將軍……帶我走吧!帶我上戰場!我不會拖累您,不會拖累戰友……別把我丟下……讓我和兄弟們再衝一回吧……這次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將軍……請帶我走……我還能戰鬥……」
擔架隊停下來了,所有人都在注視這名包裹在黃金裡的聖騎士,他是那樣耀眼,他是那樣魁梧!當兵的,就該跟隨這樣一位具備一切偶像因素的將軍衝鋒陷陣。
巴西利難過極了,他從來都沒面對過這種境況,誰來告訴他應該怎麼辦呢?
「我……我這裡……只要聖騎士,抱歉……抱歉……」
聖騎士顫抖著,他飛野似地逃離了這條戰道,他帶著戰馬衝到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又像瘋了一樣在地上挖了個洞,然後他就對地洞大哭了一場。
消息傳得很快,南部陣線的衝鋒引導官只要聖騎士!這太好辦了,世上的聖騎士有很多種,有些搞儀仗禮儀、有些搞秘密工作、有些一心一意侍奉神明、有些專職為達官貴人站崗放哨,但只要是聖騎士,沒有一個不想上戰場的。
近衛軍總參謀部代長官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剛剛走出自己的指揮部,然後他就看到帳幕外面聚集了一大片各式各樣的聖騎士,加布裡將軍就問自己的勤務官,「這些是什麼人?」
巴西利站了出來,「這是您的突擊團,雖然只是一個團,但您看到了,這裡都是帝國的聖騎士!」
熟悉莫瑞塞特王朝宮廷侍衛長的人都說,他變了……在那次衝鋒之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