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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新月 -【泰坦穹蒼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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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6:43:41
那是一位肚皮被劃開一個大口子的年輕戰士,他的傷口刮在擔架上,在爬行的時候就把腸子扯出一大截。令人奇怪的是,附近的士兵都用淡漠的神情望著這一切,他們不打算阻止他,是因為這是一個英勇的鬥士;他們不打算幫助他,是因為……幹嘛白費力氣呢?

李將軍和左近的許多負了輕傷的戰士一樣,他們平靜地打量著這名不斷向主戰場方向爬行的年輕士兵。年輕士兵爬行了兩米,他的腸子就扯出了兩米,在每一次移動的時候,這名士兵總會大叫一聲「前進!」

然後他咬緊牙關,全身的肌肉就在顫抖中舒展,他的腸子就扯得更遠。

真正的醫師終於出現了!他帶著幾名護士七手八腳地按住了絕望又堅強的士兵。左近的帝國戰士給醫師騰出了一些空間,醫師就拿著各式各樣的診療器材在傷者身上忙碌了一陣。士兵們相信,醫師確實想救這個小伙子的命,可是……

不多一會兒,牧師來了。牧師按住醫師的肩膀,醫師大力甩開!牧師扯了扯醫師的手臂,醫師就憤怒地瞪了過來!牧師眼神明亮、柔和,醫師的強硬就在對視中軟化下來,他緩緩站起,又緩緩朝拖著幾米腸子的年輕戰士致以軍禮,然後他就走向另外一個斷了條腿還要往戰場上蹦的傢伙。

牧師蹲到傷員身邊,他把染血的神教典籍放到小伙子的胸口,並帶著小伙子的手做了一個向神明祈禱的手勢。

左近的近衛軍士兵紛紛別開頭,這種場面已經司空見慣,誰都不想再去經常一次心靈的震撼。

看不到,聽得到。

牧師說:「孩子!感謝你為祖國所做的一切,現在!向神明懺悔的時候到了!」

士兵說:「媽媽……媽媽……」

牧師說:「是的孩子!我們都有母親!祖國母親,生身父母……」

士兵說:「萬歲……萬歲……」

牧師說:「是的孩子!萬歲,祖國萬歲!統帥萬歲!世間萬物常存,往返輪迴,安息吧!」

士兵沒再說話,他的眼睛被一雙來自天堂的手緩緩抽去色彩。

這時候,附近的傷員終於過來幫忙了,他們整理了這位不知名的戰友的屍身,為他擦乾淨面孔,為他把拖在地上的腸子重新塞回腹內。負責殮屍的「黃袍人」走了上來,他朝牧師無可奈何地攤開手,「抱歉。我們得把他火化,要不然他地傷口會滋生瘟疫,蒼蠅最喜歡內臟啦!」

牧師無話可說。儘管這是褻瀆神明的舉動,可他只得默默走開。走向那位斷了條腿還要往戰場上蹦的士兵。

最後,終於輪到李·麥克倫坐到醫師面前,抬眼一看,雙方都是一愣。

「又是你!」將軍和女人異口同聲。

女醫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上午就曾來過一次地近衛軍中將,他看上去氣色不錯。

「你這是怎麼了?不是跑到這來開小差吧?像你這樣的將軍我可遇到過一個!」

李·麥克倫懶得跟她解釋。他只是艱難地轉過身。

「哇噢!果然是個大口子!」女醫師竟然高興地拍了拍手,然後她又拍了拍近衛軍中將地肩膀,「您別介意,我高興可不是為了您又負傷了,而是這個傷口證明您不是那種遇到頭疼腦熱就往這邊跑的膽小鬼!你知道嗎?第九軍的一個准將,我的天!一氣來了八趟,結果最嚴重的就是他地腳氣,像那樣的傢伙真該……」

「咱們可以開始了嗎?」李將軍板起面孔,他敢肯定,這個愛嘮叨的女人必定是莊戶人家出身。

「你不是看到我的軍銜了嗎?一位近衛軍中將可沒空把整個下午全都耗在處理傷口上。」

女醫師乾脆地點了點頭。她緊緊抿起嘴,手上小心地揭開李將軍的鎧甲,日頭曬了一陣。已經稍稍結癡的傷口和鎧甲粘在一起了。

「忍著點,這又點疼!」女醫師出言提醒。

還沒等麥克倫點頭,背後的一陣巨痛令他難以自制地慘叫了一聲。

女醫師還是那副笑呵呵地樣子,她把粘著一大塊血肉的鎧甲扔到一邊。

然後就用沾了酒精的毛巾給李將軍擦拭傷口。

說真的,能受得了這種痛苦地人都是男子漢!李·麥克倫坐在馬扎上,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酒精蘸抵傷口的時候倒吸著冷氣,這個身經百戰地男子漢緊咬牙關,但仍在牙縫裡迸出詛咒,他詛咒德意斯人、詛咒背後的女醫師、詛咒罰他抄課文的中學教員、詛咒新兵營的長官,詛咒這場戰爭……等到他把腦海中應該詛咒地東西都念叨一遍,呃?近衛軍中將活動了一下筋骨,這招真管用!傷口已經麻木。

趁著李將軍已經習慣了疼痛,女醫師挪來火盆,又從一袋子手術器材裡面取出縫合用的針線。鉤針在火盆上烤了烤,穿上線,然後便塞進李將軍的肉。

女人大瞪著眼,她的樣子就像是在縫製一仵心愛的衣物,不過,這名軍人的背影勾起了她的回憶,女人似乎想到什麼,她突然停下手。

「將軍!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李,麥克倫驚訝地看了看女人,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不對!」女人這次連手裡的針線也放下了,「這不對!您沒有印象嗎?咱們絕對在哪見過!」

為了讓面前的軍人認出自己,女人乾脆就用髒毛巾擦拭了一遍臉上的油汗,還解開了纏頭的白色紗巾。

李·麥克倫像受到驚嚇一樣別開頭,他無法面對女人的面孔,特別是女人的期盼眼神,相信這就是他不斷迴避的原因!這個女人——他確實見過!

「您還記得嗎?您不記得了嗎?」女人興高采烈地扯住軍人的手臂。「是我呀!去年,阿蘭元帥在邊境上敗了第一陣的時候,是我和村裡的人把您從河裡撈了上來!你在我家的大篷車上躺了半個月!」

「哦……呵呵……」李將軍難堪地抓了抓頭,他自然記得這個女人,是她和熱情的村民救了自己一命。可近衛軍中將實在不懂如何面對這個女人。

「喂!您是一位將軍,那您在要塞見沒見過我丈夫?我跟您提起過的!使得一手好箭的羅克中尉?」

又來了!李將軍無奈地別開頭,他認得婦人,也認得使著一手好箭的羅克中尉,可是……他親眼看到羅克中尉被一隊德意斯騎兵踩倒在馬蹄下面,難道要這樣告訴羅克的妻子嗎?

「抱歉,我沒見過!」

婦人眨了眨眼,她在沉默片刻之後再一次拿起手裡的針線。

感受到婦人的落寂。李·麥克倫只得勉強地張開嘴:「你……一直都在找嗎?」

婦人點了點頭:「要不還能怎麼樣?羅克是我丈夫!」

李將軍指了指四周:「你確定他在要塞?」

婦人搖了搖頭:「我不確定,我已經把要塞翻了個底朝天!可我又想,羅克不在要塞又會在哪呢?大半北方軍都在這兒。所以我就志願加入救護隊,不管怎麼說。在要塞裡瞎晃也見不得是個好辦法,羅克要是負了傷或是……反正要塞裡地軍人總會來死傷聚集點!」

李·麥克倫抬頭望天,有時候……向人隱瞞真相並不是善意的謊言,這對一位苦盼丈夫的妻子來說應是一種折磨,是不人道地摧殘!若是吐露實情。這個好女人或許還有未來……

「我得向你道歉!」李將軍決定了。

「為什麼?」女人瞪大眼睛。

近衛軍中將凝視年輕婦人的眼睛:「你地丈夫……」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駛進死傷聚集點,戰馬上的通訊官要死命拉扯韁繩才能牽住這匹高壯的軍馬,通訊官原地帶馬轉了幾轉,然後便朝死傷聚集點裡的士兵大聲叫喚:

「戰場命令!戰場命令!西側城牆和北側城牆同時出現三處險情,軍群總參謀長克拉蘇斯將軍命令所有能夠拿得起武器地軍人都要衝上第一線!兄弟們!你們還能行嗎?」

搖搖晃晃地、迫不及待地,還沒接受救治的輕傷員調頭走向城牆陣地,已經接受過救治的傷員就從擔架上站了起來,不一會兒,傷痕纍纍的軍人就在通訊官面前匯聚近千人。

「感謝你們為祖國所做的一切!可你們需要一位長官!」通訊官向左近的士兵不聲叫喊:「得有人擔任你們的長官,這樣我才能把臨時番號和戰場命令傳達給你們!」

傷員們左顧右盼。這些人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戰士,軍官也有,可瓦倫要塞已經度過強攻下的第二個月。軍官死傷大半,幾乎所有成建制的部隊都缺乏戰場指揮官。

「我來!」一個細弱地、甕聲嗡氣的聲音在面面相覷的人群裡響了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一個整個面孔都纏著繃帶地近衛軍軍官跳上街道旁的台階,大家立即看到他的身影。這名軍官邊說邊把死死纏住面孔的繃帶全都拆開。人們這才看清楚,這傢伙地鼻子完全消失不見,面孔上只有兩個出氣的窟窿,下巴和左腮也踏了半邊,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副現代派的雕塑,值得慶幸的是他的動作還算利索,四肢也還健全。

通訊官打量了一下這位志願軍官,他不想耽誤時間。

「好吧!就是你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近衛軍上尉!羅克,裡曼!」

「羅克……羅克……」死傷聚集點突然響起聲嘶力竭的呼聲。

面目全非的羅克上尉下意識地順著呼聲望了過去,年輕的女人奮不顧身地衝了上來,她淚流滿面,不斷呼喊著男人的名字!羅克上尉的眼睛流過一陣異彩,他大瞪著眼,只在臉上留下兩個窟窿的「鼻子」上下呼扇。

「約達?是約達嗎?」

「羅克!是我!」

「多美!」坐在李·麥克倫將軍身邊的一位傷員羨慕地望著衝撞在一起的夫婦,親人愛侶喜極重逢的場面在戰地可並不多見。

從鬼子的馬蹄底下撿回一條命的羅克上尉死命抱緊在戰場上將他找了個遍的約達,這個名叫約達的婦人無所顧忌地叫著、笑著,她大力親吻丈夫的五官,儘管男人的五官都已移位,可約達愛極了這張能在夜裡把德意斯鬼子嚇個半死的嘴臉。

「你去哪了死鬼?」

「我去會情人!」

「會情人?小雜種!我打斷你的狗腿!」

「別這樣親愛的!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

「再有下次怎麼辦?」

「不會!我發誓!」

左近的傷員都笑呵呵地打量著這對重逢的愛侶,可通訊官已經驅前戰馬,羅克上尉自然意識到他仍是一位背負了戰場命令的帝國軍人,就在妻子難捨的目光中,羅克放鬆懷抱,他從通訊官手裡接過命令文書。

「等等!」

女人詫異地回頭,李·麥克倫大步流星地走了上來。

「我比你更適合擔任指揮官!」李將軍想要搶過羅克上尉手裡的命令文書,可羅克上尉敏捷地躲開了。

「將軍,我認得您!可您不能這樣,這是我的團隊、我的命令!」

羅克一本正經地說。

「你知道你的妻子為了找到你吃了多少苦頭嗎?別在這個時候逞英雄!」李·麥克倫盡力開導這名一度死裡逃生的近衛軍軍官。

「是啊羅克!留下來乖乖養傷!」

「對!羅克,你有家室,你可不能再把妻子丟下不管。」

好心的傷員們同樣勸誘著面目全非的上尉軍官。

「不!」約達突然闖入其間,「我的男人輪不到你們來照看!去吧羅克!多砍幾顆鬼子頭,我和姐妹們起夜的時候不能只用一個夜壺!」

「看看上尉家的娘們!這才叫女人!」在場的傷員們全都忘記了傷痛,他們圍著重逢的夫婦大聲起哄。

「夫人!您看看我的腦袋怎麼樣?不就是一個夜壺嗎?鬼子腦袋得多髒?」

「去!」約達向一個大膽調情的軍人啐了一口,「回家伺候你老母去吧!」

軍人陣營又是一陣歡笑,死傷聚集點的氣氛就這樣被改變了,傷痕纍纍的戰士們忘乎所以地分享著點滴的歡樂,就像他們不是要去打一場實力懸殊的大戰,而是要去參加郊外的青年聚會。

李·麥克倫將軍笑瞇瞇地整理了一下戰具,在瓦倫要塞響起一片補充兵出擊的哨音時,他就和這群戰士一起衝上城頭。城牆外頭,德意斯侵略者的陣營鋪滿視野;城牆裡頭,羅克上尉像一位偉大的統帥那樣高聲喝令著他的士兵:在羅克身後,喚做約達的年輕妻子緊跟著丈夫,就像往常那樣盡情地數落著男人的不是!

他們不是去戰鬥、不是去赴死,而是去盡情地熱愛彼此的心靈。

反抗侵略者的戰爭打打停停……很久以後,據時任安魯大帝座下北方集團軍群總司令的李·麥克倫將軍回憶說:帝國軍事史上的第一對英雄夫妻被合葬在瓦倫要塞遺址公園的碑林裡面,每年的要塞陷落紀念日,他都會到夫妻二人的墓前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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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集 第二章

通訊員詹姆士混跡在人群裡面,確切一點說,這傢伙像個瘋狂精神病人,披頭散髮、嘴裡唸唸有辭、在人群裡東挑西揀。

人群?維耶羅那的多瑙河畔哪還有人?如果非要把遍佈河堤大道和岸邊建築的屍首說成是人群的話……那麼多瑙河畔確實有不少人。

往常的那些鋪著石板和彩磚的道路在已消失不見,路面上凝固著一層乾涸的血河,血河上是一層死狀千奇百怪的屍體,屍體上鋪蓋著一層斷裂的刀箭和破碎的盾牌,上面又是一層血,血上又是一層屍身……

詹姆士就混跡這樣的人群裡面,他跌跌撞撞地走走停停,對於這位通訊員來說,維耶羅那已經是一座死城,城市裡的軍人都在屍體裡面。

「馬克西姆……馬克西姆……」

詹姆士只聽到回音,回音從死寂的維耶羅那上空轉了兩轉,最後又回到河畔堆壓的人群裡面——屍體組成的人群!恐怖!驚悚!無聲無吸!

「馬克西姆……老夥計……你在哪啊?」

詹姆士累了,他找累了,哭累了,他跌坐在一座屍堆上,開始回想這兩天的遭遇……敵人進攻,近衛軍抵抗:敵人不知疲倦地進攻,近衛軍不知疲倦地抵抗;敵人反反覆覆永無休止地進攻,近衛軍反反覆覆永無休止地抵抗……

今天早晨……今天是幾號?詹姆士不記得了,他只記得是今天早晨。法蘭人像往常那樣發動了一次試探性的襲擾,可當心驚膽戰的鬼子兵登陸北岸地時候。他們發現河灘和堤壩都是靜悄悄的,沒有戰鬥預警的鐘聲,也沒有大叫著「祖國萬歲」從四面八方急衝而上地泰坦近衛軍。

法蘭人的渡河部隊已經無數次地衝入北岸市區。可這一次地氣氛卻極為不同,他們更加害怕。更加慌張,這些全副武裝的軍人面對死寂的維耶羅那連大氣都不敢喘。

詹姆士看到了好幾千人,鬼子們聚成一團,擠在一起,誰也不敢掉隊。誰也不敢去碰觸那些斜靠在殘桓斷壁上好像睡熟一般的泰坦軍人。

通訊員碰了碰身邊的一名戰友:「有敵人!」他地聲音很輕。

戰友晃了晃,像硬木樁一樣倒在地上。

「他死了!」詹姆士終於認識到這一點。通訊員左顧右盼,他這才躺倒在自己身前身後的帝國戰士都已變成屍體,他只得站了起來,似乎……維耶羅那只剩下他一個人。

法蘭鬼子輕手輕腳地向市中心移動,他們在森羅萬廣場前停了下來,有人還記得,他們在前幾天曾打到這座聲名顯赫的宮殿,可泰坦人的指揮官在宮殿廣場左近設下伏兵,那一戰……一萬人還是兩萬人?總之法蘭人的渡河部隊全都陷在城市裡面。泰坦近衛軍的魚網裝滿了人頭。他們又用投石機把法蘭人的腦袋送回河對岸。

今天早晨,法蘭人又攻到這裡了!但情況有些不同,他們沒有遇到任何抵抗。泰坦軍人變成一地大瞪著眼的屍首,可在法蘭人看來,這種景象比鋪天蓋地的箭雨和刀槍更為駭人,所以他們在宮殿廣場停住不前。孤零零的森羅萬宮敞著黑洞洞地大門,法蘭人就遠遠地看著,誰也不敢最先踏上通往勝利的石階。

詹姆士從專為通訊員開闢的一條戰道走進森羅萬宮地花園,直到這時他才看見活生生的帝國軍人。他先是遇到一位上校軍官,又碰到幾個正在擺弄火炮的蘇霍伊子弟兵,他和結伴的軍官一塊兒走進宮殿,剛一進門就聽見走廊裡傳來一陣劇烈地哄笑聲。

通訊員隨著軍官在宮殿裡轉了幾轉,在帝國達官貴人用於宴請賓朋的大舞廳裡,活生生的泰坦軍人竟聚集了數百人。

泰坦近衛軍第五軍區總司令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和維耶羅那衛戍司令明塔斯·布郎特將軍好端端地坐在主位上,他們穿戴著嶄新的將校服,和舞廳裡大部分的軍人一個樣。

詹姆士突然產生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看看這座氣勢恢弘的宮殿、看看這座金壁輝煌的歌舞廳。通訊員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他是不是從屍骸遍地的戰場上徑直闖入了某位皇室成員舉辦的宮廷酒會?

在錯愕過後,聰明的詹姆士還是看出了一些端倪,酒會上沒有琳琅滿目的食品,只有各式各樣的香濱,香濱酒瓶還掛著一層冷霜,顯然是從酒窖裡拿出來不長時間。在場的軍人雖然打扮得光鮮亮麗,可透過他們的軍衣和鎧甲,通訊員還是聞到一股子消毒藥水和繃帶腐爛的難聞氣味。

「看看是誰來啦?」明塔斯·布郎特將軍看到了突然入場的通訊員,他好像喝多了,擁抱詹姆士的時候竟然直接倒在對方身上。

詹姆士扶住滿身酒氣的維耶羅那衛戍司令,他不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可他必須提醒在場的長官。

「將軍!河岸防線已經不存在了!我們在森羅萬宮和河岸防線之間已經沒有一兵一卒了!法蘭人就在門外,我們該怎麼辦?」

明塔斯·布郎特似乎突然甦醒過來,他猛地推開通訊員,並向笑得莫名其妙的軍區總司令擎起酒杯:

「法蘭人就在門外!敬法蘭人!」

四周的軍人立即響應,他們高舉宮殿酒窖裡最大號的香濱,然後齊聲高喊:

「敬法蘭人!」

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再也不像平常那樣拘謹了,他開懷大笑,像河馬一樣大口大口地吞嚥酒水。從嘴邊溢出的香濱染濕了他的將校服,阿貝西亞將軍就不耐煩了,他像找到出氣筒的孩子一樣大力甩開酒瓶,玻璃的爆碎聲立刻就讓呼喊著各種口號的帝國軍人平靜下來。

第五軍區總司令掃視了一遍在場地軍人,這些人本來應是維耶羅那會戰的倖存者。可當岡多勒為他們打開通往布拉利格要塞的通道時,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

「法蘭人就在門外……」阿貝西亞猛地振起獨臂指向南邊。

舞廳內一片寂靜。

明塔斯·布郎特將軍從統帥身上收回視線,他把手裡地酒瓶送到通訊員懷裡。「喝一口吧!」

詹姆士不喝酒,但他還是接了過來。年輕的通訊員盯著澄澈地酒液。除了惦記著宮殿門外的法蘭人,他還有自己的心事,比方說……他的老搭檔怎樣了?馬克西姆已經失蹤了兩三天。

「啊……咳!」通訊員嚥了一大口味道奇特的香濱酒,帝國皇室珍藏地酒水令他沒來由地惱火起來。

詹姆士一把就將酒瓶摔碎在地,他衝著在場的軍人大聲叫喊:

「該死的!法蘭人就在門外!」

※※

「砰!」「彭!」陸續……軍人們都將手裡的酒瓶大力地摔落地面。

不知是誰第一個轉身出門。緊接著,所有的軍人都向宮殿大門的方向一湧而去!就在詹妖士打算跟隨最後的戰友們一同出門拚命的時候,混跡在人群裡的西爾維奧·伯裡科將軍突然扯住了他。

泰坦近衛軍八區第二軍軍長上上下下地把自己的通訊員打量了一遍,屠夫終於露出曾未有過地欣慰的神情。

「這麼說……就剩下你了!」

詹姆士沒有點頭,他明白軍長的意思,但他不想承認。八區第二軍怎麼會就剩下自己呢?詹姆士有預感,他地老搭檔一定還在什麼地方,馬克西姆是天底下最棒的哨兵,這個精明的老傢伙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您忘了嗎?還有我呢!」

西爾維奧將軍轉過頭,在漢伐斯立德一戰中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西爾老大哥不知從哪鑽了出來。屠夫一把攬住西爾地肩膀:「看看我!我就知道你這傢伙是打不死的!」

西爾從完全扭曲變形的喉嚨深處發出一陣沙啞乾燥的笑聲。他和自己的軍長勾肩搭背地走向最後的戰場。

在就要出門的時候,西爾維奧又一次攔住了詹姆士,他指了指通訊員的破爛軍裝。

「去換一套體面一點的。別像個乞丐一樣!你是帝國軍人,也是帝國勇士!即使是死也得有模有樣!」

詹姆士想了想,然後他就調頭走進宮殿。

在屍體組成的人群裡,通訊員挑揀了一陣子。就像軍長吩咐的那樣,他的確沒有虧待自己,他從一位被切開脖子的戰友身上扒下一套嶄新的少尉軍裝,又從一位少將的腳上錄下一雙牛皮軍靴。

詹姆士擦了靴子,換上衣服,他在洗了一把臉之後才又想起得給自己找一把好劍。

在屍橫遍地的街道上,詹姆士一眼就看到一把斜插在屍堆上的寬刃騎士劍,這柄大劍沐浴著晨光,劍鋒綻放異彩。通訊員找到一把好劍,他自然滿心歡喜,當他回到宮殿,又經過了不知是哪位泰坦皇室成員建立的軍械陳列室。詹姆士給自己挑選了一副純銀鎧甲,當他打算關上陳列室的大門時,眼角又瞥見了門後的一面軍旗。軍旗的年代已經無法考證,詹姆士只認得旗幟上有帝國國徽的圖案。

於是!當年輕的通訊員登臨戰場的時候,敵我雙方都對這名渾身上下銀光流轉、肩上還扛著一面巨大的黃金獅子旗的武士驚呆了!

詹姆士就這樣一直向前走,他從宮殿台階一直走到數百名帝國軍人與敵撕殺的最前沿。

敵我雙方平靜下來,法蘭人盯著這名全身都在發光的泰坦武士,在場的近衛軍官兵也盯著這名只有在壁畫和傳說故事中才出現過的帝國勇士。

透過冰冷的面甲,詹姆士的目光忽聚忽散,他想到了許多事情,過往的戰鬥歲月、陛前受勳的榮耀、與馬克西姆亦兄亦父的友誼……他得做個了斷!

面對戰神一樣的泰坦武士,數千名法蘭士兵緩緩後退,他們在長官的呵斥下組成了一座阻擊方陣!不過看到這個場景的人一定會恥笑法蘭人的舉動,他們有數千人,可在場地泰坦近衛軍還不到一個團的編制。

與往昔做一了斷的時刻終於到了。詹姆士突然發出一聲怒吼,他奮力地將巨大地黃金獅子旗投向敵群。這面大旗在空中完全展開,泰坦戰士目送著旗幟落向敵群。法蘭人的陣營出現不小地混亂。黃金獅子旗的尖端由空中直落而下,旗桿深入地面。旗幟迎風招展。

不知是哪位泰坦戰士第一個發出嘶聲吶喊:

「祖國萬歲!」

然後……誰知道呢?這是今天上午的事,現在想起來,詹姆士竟然發現自己已經忘記了許多細節,他甚至不清楚現在的維耶羅那是否已被敵人佔領。

「馬克西姆……」

河灘上依舊迴盪著年輕通訊員的呼喊,我們就看到最初地一幕通訊員詹姆士混跡在無數屍體組成的人群裡面。確切一點說,這傢伙像個瘋狂精神病人,披頭散髮、嘴裡唸唸有辭、在屍堆裡東挑西揀。

「馬克西姆……」詹姆士跌坐在一處屍堆上,剛剛我們提起過,他已經累了,累得連呼吸都令他感到厭煩。

通訊員左顧右盼,萬物沐浴在陽光裡,色彩明麗。這包括沿著河灘一直鋪向城市縱深的屍體,還包括被敵人的投石和野火摧殘得不成樣子的城市廢墟。詹姆士聽到對岸傳來一陣鼎沸的人聲,他詫異地望了過去。

呵呵!沒什麼好擔心的。是法蘭人!法蘭人又在組織渡河部隊,通訊員能夠看到鬼子們已把無數條載滿士兵的木筏推入河面。

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在上午那場痛快淋漓的戰鬥結束之後,詹姆士就已經認識到這一點。

「什麼聲音?」

一雙手突然搭在通訊員地胳膊上。詹姆士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一名近衛軍士兵在他靠坐的屍堆上翻了個身。

通訊員瞪大眼睛,他根本無法相信眼前看到地景象。

「馬克西姆!我的天!馬克西姆……」詹姆士簡直難以形容心中的喜悅,他將倒臥在屍堆上的哨兵翻了過來。並用盡全身地力氣抱住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老夥計。

「馬克西姆!你……你的眼睛?」

詹姆士突然由狂喜中回過神,他的視線落在戰友的眼睛上,那裡本該有一雙哨兵才有的機警雙瞳,可現在那裡竟然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模糊的向外翻捲著的血肉!

「啊……我知道!」馬克西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睡了多久?」

詹姆士搖了搖頭,誰還會在乎這個,「你的眼睛……」

「是的我知道!」哨兵惱火地吼了起來:「我瞎了!我殘廢了!可我還是哨兵!」

詹姆士在呆愣半晌之後終於點了點頭,他抬手指向河心:「老夥計!咱們得離開這兒,法蘭鬼子正在渡河。」

馬克西姆面孔上的兩個血洞瞪了過來:「我是不是聽錯了?法蘭人正在渡河?而你卻說要帶我離開這兒!」

詹姆士緊抿著嘴,他不知該怎麼回答。

馬克西妖艱難地坐了起來,他的手在亂摸一陣之後終於找到一把劍柄。

「小子,你還年輕!所以這次我就饒了你,若是下次讓我知道你有半點逃離鋒線的念頭……」哨兵突然豎起耳朵:「媽的!過來的還真快!我們的火炮呢?我們的箭手呢?」

情急的馬克西姆一把抓住老搭檔的手臂:「詹姆士,我看不見,你告訴我!大家都準備好了嗎?這又是一場硬仗。」

詹姆士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的的確確,無數忠誠勇武的泰坦戰士都在鋒線上!儘管他們不言不語,一動不動,可他們確實是存在的!

「都準備好了!」通訊員向哨兵堅定地點了點頭。

馬克西妖放下心來,他攬住戰友的脖頸:「詹姆士,我愛你!你是我的通訊員,這是我入伍以來碰到的最好的事!」

詹姆士扶著老夥計站了起來:「馬克西姆,我也愛你!能夠做你的通訊員……你知道的,我是孤兒!」

「我知道!」馬克西姆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法蘭人到哪了?」

詹姆士望往河面。

「第一艘木筏快要登陸了!」

哨兵和通訊員同時抬起劍。

「現在呢?」馬克西姆又問。

「一個百人隊……呃……兩個啦……三個!」

「得啦!」馬克西姆不耐煩地低喝一聲,他最後對自己的小兄弟低聲說:「別傻呵呵地衝在前頭,跟在我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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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6:44:29
耀眼地陽光給無數蒼白的失去血色的面孔抹上了充滿生機地色彩。

兩名泰坦戰士就在無數年輕的面孔疊加地屍體組成的小山上挺起胸膛。

當敵人的腳步聲匯聚成駭人的聲浪時,通訊員和哨兵就走下屍山投奔戰場。

在敵人面前,馬克西姆突然停了下來。他詫異地扯住通訊員的手臂。

「嘿!你聽到了嗎?馬蹄聲!」

法蘭人在河灘地上排開陣勢,他們好笑地打量著兩名自說自話地泰坦士兵。

「是啊!我聽到了!」詹姆士轉向身後的屍山。他看不到,法蘭人也看不到,在維耶羅那的各條街道上,剛剛趕到第五戰區的南方集團軍群主力騎兵軍正在喬治·羅梅羅將軍的率領下衝向母親河的懷抱。

我們只能說……不管是維耶羅那還是哨兵和通訊員,他們是第二次衛國戰爭中唯一的幸運兒。他們得救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混跡在人群裡面,鋪天蓋地、漫山遍野,視線所及之處滿是泰坦士兵,即使一位偉大的統帥混跡其中也不是十分顯眼。

「強大的軍隊都是依附在人民的意志之上地!」奧斯卡一直都在琢磨,這句話是誰說的?就在不久之前,近衛軍軍部的後勤運營部門和水仙騎士團地軍需供給部門幾乎同時將截止目前的戰爭物資配給報告送交帝國攝政王,儘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戰爭的需求和消耗瞭如指掌,但當他真正掌握到那個天文數字之後,他還是被數目本身的意義嚇了一大跳。

按照水仙軍統當局和帝國最高軍部地不完全統計,由802年2月三方戰區全面開戰以來。泰坦帝國動員了92萬青壯年組成的預備役、動員了102萬人次的民夫、動員了帝國境內所有的馬場、牧場、貴族領內的運輸力量。由於戰事進展緩慢,三方戰區每日消耗的戰略物資和糧食草料等資源幾乎是往年同一時期的泰坦國民生產總值,這就說明。戰爭持續一天,這個大帝國賴以延續千年的物質基礎就向後倒退一天。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不再關注大決戰的前景,未來的那場大戰只能勝不能敗,他對戰場上可能出現的狀況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和戰術準備。所以他放寬了心思,並沒像宣傳小冊子上說的那樣每天都為戰事安排忙到很晚。

其實奧斯卡睡得都很早,白天的多數時候他都在這個縱隊又或那個,軍團,只有在各式各樣的官兵中間他的心靈才能夠獲得安寧,要不然……他會不由自主地對著戰術地圖發呆,他會琢磨荷茵蘭國王的動作為什麼會那麼遲緩?他會猜測身陷貝卡谷的孤軍能夠支撐多長時間?他會在睡夢中想起陷落了三分之二的維耶羅那,他會在身邊無人的時候為北方將士做出的巨大犧牲而默哀。

「教歷802年6月29日,在都林斯平原的最東端,上泰坦尼亞大草原與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混為一體的地方,我混跡在無數士兵中間……」

奧斯卡放下筆,他的軍帳完全敞開了一面,這樣他就能夠看到山坡下面奔走不停的萬千士兵。

寫日記的習慣,泰坦攝政王時而忘記時而拿起,很多時候他並不是刻意而為,當感到有些情緒要用羽毛筆落實到文字上的時候,他就會頗有深意地望上機要秘書一眼,善解人意的穆爾特·辛格中校就會為他取來藏在行囊裡的牛皮卷宗。這本不起眼的褐色皮紙卷就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大半生的真實寫照,泰坦攝政王似乎很少去做自己欺騙自己的事,他的日記自然真實可信。

攝政王殿下從他的士兵身上收回視線,又舔了舔蘸濕墨水的筆尖:

「我從來都搞不清楚,是怎樣一種情感或者說是力量決定了這一切!這一切是指什麼?士兵中間有各式各樣的人,自由民、佃戶、商人、手工作坊的工人、貴族、大貴族、小貴族!不說不知道。就像我在中午遇到地那位毫不起眼的槍兵上尉,他只管理一個連隊,可他的父親卻為阿萊尼斯管理著帝國地一個省份。他的父親若是故去。女皇陛下一定會為這個老人追贈榮勳,可他呢?他只是一個毫不起眼地槍兵上尉。手底下管著一個百人連隊,這樣的軍官在進攻集群中沒有一千也有一萬,他不會那麼幸運……」

「是什麼決定了這一切?我親眼見到,在隨行的民夫隊伍中,許多健壯的力士一樣的男子漢都帶著家眷。無可否認。這是戰爭期間,加入勞役隊伍能保一家口糧,可到了隊伍運動起來地時候——這也是我親眼所見!一個大雨天,拖運武器輜重的騾馬不聽使喚,倔在泥地裡一動不動,男人身邊是女人,女人身邊是孩子,有男孩兒有女孩兒,最大的孩子已經長了鬍子,最小的孩子比大篷車的轱轆還矮一些。一家七口齊力推車,大人也就罷了,他們明白事理。都是勤勞樸實的農人,可那些孩子們呢?他們是為了什麼?他們仍處在懵懵懂懂的年紀,卻已學會如何咒罵西邊來的下等人。」

「將人分作三六九等並不是一個好習慣,按照貴族的理解。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在我看來,多摩爾加監獄地囚徒也比那些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偽君子要乾淨一些!可見,高貴的人之所以高貴是因為他地心靈無懈可擊。泰坦戰士和泰坦人民的心靈無懈可擊,所以他們自古以來就是勝利者,這也是神聖泰坦之所以神聖、泰坦民族之所以被稱為巨人的根本原因……這無關光明神多少事情。」

等到放下筆的時候,奧斯卡看到平原上空遍佈炊煙,這一次他決定走得遠一些,於是他就喚來隨從和護衛,換上便裝,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奔出中央營盤,向著平原深處挺進。

平原深處依然滿佈近衛軍,白色和黃色地軍帳就像散佈在綠野上的草菇,看上去是那樣美味,再加上晚炊的煙火,混合著蜜汁草和煮羊肉的滋味……嘖嘖!陶然欲醉!

奧斯卡漫無目的地在平原上奔馳,他沒有騎乘雷束爾,而是換了一匹阿赫拉伊娜從君士坦布爾帶來的阿拉拜純血馬,他的士兵喜歡叫它「大屁股白肉蟲」可它跑得還是很快,在樹林裡一進一出就把護衛的聖騎士甩出老遠。

沒有了層層疊疊的衛士,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自然一陣欣喜,他感到吸入口鼻的空氣也比往日清新了一些,不過他也意識到了這種狀況的危險性,保爾不在身邊,肖又沒跟上來,位高權重的殿下就在馬上整理了一下火槍和刀劍。等到收拾停當,奧斯卡又不禁為自己的膽怯行徑有些懊悔,方圓數十公里內集結了泰坦帝國能夠在正面戰場上動員起來的全部士兵,他根本不會發生危險。

正在自嘲的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視線不自覺地跟隨著一枚羽箭飛入腦後的叢林。泰坦攝政王愣了半刻鐘,他不敢肯定這支飛箭的目標是不是自己的脖頸!弓弦顫動的聲音此起彼伏,奧斯卡再也沒有猶豫,他一邊詛咒滿天的神明,一邊夾起馬腹奔入後方的密林。

密林中人影憧憧!奧斯卡不禁犯起嘀咕,這是他媽的怎麼一回事?

若是遭遇刺殺,他不會直到現在仍然安安穩穩地坐在馬上,若是……還能是什麼?哪來的伏兵?

「你!別動!從馬上下來……」一個不太友善的聲音催促著泰坦帝國的主宰者。

奧斯卡緊緊勒住馬,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打量著突然由叢林中鑽出來的一隊武士,這些傢伙穿著輕便的皮甲、手持網兜和長矛,如果帝國軍人的統帥沒有猜錯,他一定是被負責清剿戰區敵探的特種作戰人員給包圍了!

「你是要我別動?還是要我從馬上下來?」

「別耍貧嘴!」發話的自然是武士們的軍官,這是一個身材瘦長的年輕人,全身都裹著皮甲,面罩裡面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

「就呆在馬上。把你身上地武器都卸下來,慢慢地!給我聽好!慢慢地把武器扔到地上!」

奧斯卡無所謂地攤了攤手,他總算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他想看看這位特勤中尉或是上尉在得知近衛軍統帥被他繳械之後會有怎樣一副嘴臉!

年輕的特勤中尉和他手下地武士一樣大瞪著眼。他們見過世面,可也沒見過世面。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這名肥肥大大地騎士丟開了騎劍、拋開了彎刀、扔掉了火槍,不過這還不算完。騎士又把懷裡的一排飛刀丟在地上,又從披風裡卸下一排鋼針,他從左邊靴筒裡取出一把泛著藍光的匕首,又從右邊靴筒裡取出一條包裹著油紙的火藥……

「你還有完沒完?」特勤小隊的首領不耐煩了!

「等等等等!」奧斯卡笑呵呵地望著對方:「還有最後一件!」

帝國攝政王邊說邊從馬鞍下面取出一枚小巧玲瓏造型別緻地流星錘。這顯然是阿赫拉伊娜在騎馬出行時留下的裝備,她一定是忘了取下來。

「呃……特勤中尉大瞪著攤了一地的凶器,他不確定對面那個該死的傢伙還在身上藏了什麼東西,可不管怎麼說,這個傢伙要比他在從前遇到過的所以可疑份子加起來還要危險。「圍住他!圍住他!」

武士們得到命令,他們擎起長矛掄起網兜,奧斯卡就皺起眉頭,這可一點也不好玩!他可不想被人用魚網兜著去見負責護衛後方戰場的漢斯德裡克將軍。

「好啦!到此結束啦!」奧斯卡邊說邊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在場的泰坦武士都被嚇了一跳,他們攥著凶器的手掌更加吃緊。

「我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我……我在視察這片地方!」

特勤中尉沒有反應。倒是臥在他腳邊的一個大麻袋開始劇烈地扭動起來。中尉朝麻袋踢了兩腳,等到麻袋「平靜」下來之後他才朝騎士換上一副難以置信地嘴臉!

「我說朋友!自從我幹上這件倒霉的差使之後,遇到了各種各樣地人。他們有的是逃兵有的是奸細,他們編造了無數個理由,可就是今天這個最新鮮!」

「我再重複一遍!」奧斯卡無奈地撓了撓頭,天光暗淡、四下無人、曠野寂靜。換過便服地泰坦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被一群捍衛戰區安危阻止敵人滲透的特勤小隊堵在密林裡,這種事的確不具備多少可信性。

「我是近衛軍元帥、帝國攝政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我可以跟你們回去營地面見你們的長官,如果你們地長官是漢斯德裡克將軍,那麼……」

大麻袋又開始劇烈地扭動,特勤中尉有點不耐煩,如果這個齊貌不揚的胖子是軍人心目中的終極偶像,那麼自己就是光明神轉世,看來這的確是戰爭期間,戰爭期間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瘋子和幻想狂。

「把他們都帶上!我們回營!」

泰坦武士七手八腳地把人形麻袋抬上「大屁股白肉蟲」不過在對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時候,士兵們下意識地客氣了一些,只是叮囑他走在隊伍中間,倒沒有給他捆上繩子。

奧斯卡很滿足,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士兵中間的份量,有了這種份量,他就和不明就裡的特勤中尉展開親切的交談:

「嘿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滾開!」

「你加入戰地特勤部隊多久了?」

「你閉嘴!「「麻袋裡的傢伙就是你們今天的收成嗎?」

「我警告你,你會挨鞭子!」

「他在麻袋裡面多久了?會不會有危險?」

「你想進去試試?」

「哦啦哦啦!中尉!你已經知道我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跟我說說,你是哪裡人?」

「你有神經病……」

再後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混跡在無數士兵組成的人群裡面,四處活動的戰鬥特勤分隊陸續回營,很多小隊都一無所獲,遇到同僚戰績頗豐。一無所獲的官兵自然十分羨慕,他們圍著麻袋和自稱是近衛軍統帥的精神病患者說個不停。

「嘿!奧斯卡!你說你是攝政王殿下,那我問問你!你有幾個老婆?」

奧斯卡就轉向提問地士兵:「四個!」

「哪個身材最棒?」一個長著滿口大黃牙的士兵興奮起來。

「呃……答案是……你們的女皇陛下!不過可別四處宣揚是我說地。要不然其他那三位會找我麻煩也說不定!」

「奧斯卡!你說你是攝政王殿下,那我問你。你有幾個情人?」

「情人!」奧斯卡又轉向這名提問的士兵:「這個無可奉告,不過一定比你們以為地要少得多!」

「奧斯卡!那你說……在經歷的女人裡面,哪個在床上……」

「哦啦!」奧斯卡猛推了一把這個口不擇言的傢伙,四周的士兵都笑了起來,但這些戰士都沒有放鬆手裡的刀劍。在沒有確定這個平易近人地精神病患者是從哪所教會醫院逃出來的之前,他仍會對泰坦戰士們的使命和營地構成威脅。

「立正!」

一聲威嚴的呼喝令笑鬧著的官兵迅速板起臉,他們一同向聲音響起的方向舉臂致敬。

戰區特勤部隊的最高長官漢斯德裡克將軍最先看到的自然是那個自稱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人,他既希望最高統帥有幸駕臨他的營地,又害怕這個「精神病患者」會鬧出什麼事情。

「漢斯!你地士兵可真有意思!」

儘管只與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有過一面之緣,可近衛軍少將漢斯德裡克依然清晰地記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音容,他像觸電一樣驚在原地,在呆愣半秒鐘之後才懂得立正敬禮,不過他又猶豫了一下,最後乾脆便單膝跪地。仗劍俯身,向帝國的主宰者致以騎士禮。

看看長官那副誠惶誠恐地模樣,左近的特種戰士都已猜出大概。

儘管事情還是難以置信,可他們對統帥這個詞彙的認識還是令這些忠誠的戰士盡皆跪伏於地。

奧斯卡打量著面前地場景,他倒沒有多少接受朝拜的自覺性,只是覺得這裡的戰士的可愛得緊。

帝國攝政王親自扶起那名口不擇言的士兵。他對著這名士兵的耳朵低聲說:

「是阿赫拉伊娜……」

「什麼?」這名被精神病患者的身份嚇呆了的戰士根本無法思考。

奧斯卡只得攤開手:「你不是想知道我遇到的女人裡面哪一個在床上最那個嗎?我已經告訴你了,是阿赫拉伊娜!有幾次她險些要了我的命!」

在場的士兵大聲哄笑起來,他們紛紛從草地上站了起來,像打量某種新奇動物一樣盯著突然降臨到他們中間的傳奇英雄,這個時候的戰士們都閉上了嘴巴,他們只是傻呵呵笑呵呵地看著。

倒在地上的大麻袋再一次急劇地扭動起來,那位捕獲帝國最高統帥的特勤中尉不耐煩地擠出人群,他只是三兩下就解開了麻袋口的繩結。

「哦啦!你不認得我了嗎?連個招呼也不打!」奧斯卡戲謔地打量著這名不發一言的年輕軍官。

特勤中尉聳了聳肩:「隨便您怎麼處置好啦,我只是為了完成任務!再說您是統帥,您怎麼能像那些逃兵一樣胡亂往人跡罕至的密林裡鑽!」

奧斯卡不以為意地摘下帽子:「好吧!我道歉!這是我的錯!」

攝政王殿下的坦誠著實把普普通通的近衛軍中尉嚇了一跳,這次終於輪到他感到慚愧了。

「元帥……我是說……」

奧斯卡擺了擺手,他轉向躺倒在麻袋裡支吾不停的那個高壯的近衛軍戰士:「我只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特勤中尉沒有理會不斷向他投來怨恨目光的高壯戰士:「報告元帥!就像我在執行任務時擒獲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一樣離譜,這個傢伙竟然聲稱自己是從瓦倫要塞趕回首都軍部的通訊員!」

奧斯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瓦倫要塞?瓦倫要塞陷入合圍!我不認為西方戰區還能與瓦倫要塞取得聯繫!」

「說得就是!」特勤中尉冷冷地笑了笑,不過很明顯,他剛剛就曾誤會帝國的主宰者是從教會醫院裡偷溜出來的精神病人。這是戰爭!戰爭中什麼樣的事都有可能發生。

一名士兵揭開了堵住俘虜嘴巴的爛毛巾,已經忍無可忍的虎克艾爾曼上士就朝倔驢一樣的特勤中尉吐了一大口濃痰!

「殿下!元帥!如果您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如果您是帝國的主宰者,就請您看看我懷裡的這封信,請您看看吧!這是魯賓元帥的親筆信!」

附近的戰士死命按住不斷掙扎的虎克艾爾曼,他們很快就從上士的胸衣裡搜出一封已經被汗水和鮮血完全模糊了顏色的信封。

奧斯卡疑惑地接過信封,他在看清封面上的字跡之後便已臉色大變。

「站起來說話!」

虎克,艾爾曼就在統帥的喝令中挺胸起立,他又瞪了一眼對自己拳打腳踢的特勤中尉,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不長眼睛的傢伙不是連最高統帥也抓來了嗎?

「殿下!您看到了,這是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的親筆信,在臨行前,總參謀長向我的長官親自交代,這封信異常重要!務必親手交付於您!」

「您的長官呢?你的部隊呢?」奧斯卡大瞪著眼睛。

虎克·艾爾曼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鄭重地致以軍禮,如果他的無數戰友得知他曾向最偉大的統帥報告這個消息,相信無論他們在哪裡也會大笑一陣。

「報告統帥!西部戰場南部戰區瓦倫要塞衛戍軍第4占師在防禦作戰中大部犧牲,僅餘十人遵照我戰區最高長官魯賓元帥的命令往後方派送軍報,期間八人犧牲,終於今天將……」

斯卡突然揮手制止了情緒亢奮的近衛軍中士:

「告訴我!你的長官在哪?還活著嗎?」

虎克落寂地垂下頭:「我的長官……得了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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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6:44:53
第三十集 第三章

隆貝裡哈森齊中校混跡在人群裡,他始終搞不清楚,為什麼在換過兩次路之後還是撞上這麼一大群難民。為了躲避戰禍,大量的泰坦民眾從西方向東方退卻、從南方向中東部地區轉移、從北方向避入西貝格堡之外的原始叢林。

難民潮持續了四個月,隆貝裡中校只是趕上了難民們的一段尾巴,他成天抱怨,抱怨天氣和那些只會呵責他人的司法部巡兵。

不管怎麼說,旅途有了虎克,事情還算順利一些。中校和士兵長從臨近多瑙河支流的丘陵地區一直向東北方向走,他們在一個不知名的渡口遇到了不見多時的近衛軍。這支團級隊伍只是路過這個被哈森齊中校稱為「鬼地方」的河溝,團隊的長官說反正他們也沒事幹,就跟隆貝裡結伴而行。

跟上一支整編騎兵團,哈森齊中校的腰桿又直了起來,儘管他在一個星期之內仍未脫離敵人出沒的敏感地區,但直覺卻告訴他此時已經沒有任何危險,於是他便恢復了每天刮鬍子、抹發油、燙軍裝的好習慣。

遇到這樣一個貴族長官,騎兵團的士兵們自然看不順眼,他們很快就把虎克,艾爾曼上士視為自己人,他們會拉住帶兵長,然後朝一邊哼情歌一邊收拾靴子的哈森齊中校努一努嘴:「虎克老大哥,看看啊!咱們的花喜鵲又在整理羽毛呢!」

士兵們發出一陣哄笑,虎克卻搖了搖頭,但他什麼也沒說。若是這些窮苦出身的騎兵兄弟真的跟隆貝裡哈森齊中校一同戰鬥過。相信他們絕對不會再有譏諷中校地心思。但虎克始終保持沉默,他知道這些普通士兵有多麼倔強,如果不是親眼得見。他們根本就不會相信一個貴族出身的公子哥會有多麼英勇頑強。

遇到難民的時候,騎兵團就與中校和帶兵長告別了。隆貝裡殷切地挽留對方,可騎兵團地長官卻說還是算了吧!隆貝裡有點納悶,他問虎克,我這個人很難相處嗎?

虎克一向少言寡語,他就拍著紅屁股的法蘭馬跑開了。

這是一個星期以前地事情。望不到邊的難民隊伍、荒草叢生的國道、各式各樣的嘴臉,就在隆貝裡哈森齊對這一切厭煩透頂的時候,他病了。

也許是吃壞了什麼東西,隆貝裡在星期一開始拉肚子,到了第二天就變本加厲。一整天下來,他便了二十幾次,即便他已停止進食,可肚子裡地麥湯還是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從肛門裡一湧而出,聲勢驚人!

事情不對頭!虎克眼睜睜地看著不斷抱怨的隆貝裡中校一天天地消瘦下來,起初只是拉肚子。後來變作持續低燒。費盡了吃奶的力氣,415師最後的帶兵長總算從落難的人群裡找到了一名醫師,不過若是說得確切一點。這是一名獸醫。

獸醫只是簡單地查看了一下近衛軍中校的病狀,然後他就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他轉身告訴莫名其妙的帶兵長:「你的長官需要的不是醫生,而是牧師。我不幫了你。」

聽聽!聽聽!這叫什麼話?難得隆貝裡中校沒有發脾氣,他可能聽不見了,也可能是被不間斷地拉肚子奪走了最後一點精力。在獸醫對他宣判的時候,他只是平靜地望著虎克這個老夥計。

虎克還是沒有言語,可熟悉野象的人都知道,野象其實是一種極度危險地動物,保不準什麼時候發脾氣。

艾爾曼上士像小雞一樣拖走了獸醫,他用指節把獸醫的腦袋敲出好幾個大包:

「我說!你是怎麼回事?我的長官只是拉肚子!」

「是啊是亦——「,「獸醫痛苦地捂著腦袋:「你的長官地確只是拉肚子,除此之外還伴隨持續低燒、嚴重脫水和急性腎功能衰竭!」

「那又怎樣?」虎克倔強地瞪大眼睛。

獸醫無可奈何地攤開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高大的近衛軍上士:

「我的朋友,看你也是平民出身,難道你在家鄉就沒聽說過有種瘟疫叫做霍亂嗎?」

「霍亂?」帶兵長下意識地退開一步。

「是的!就是霍亂!」獸醫點了點頭:「我是獸醫,看人也許不准,可霍亂在牛馬身上的表現與人差不離,要我說……趁早把你的長官送到人跡罕至的地方,你的長官要是跟西邊來的下等人有什麼深仇大恨,就讓他去投降,霍亂這東西……」

「你該閉嘴了!」虎克不耐煩地踢了一腳,獸醫就被送進人群裡。

隆貝裡中校病得說不出話,虎克也沒辦法解釋這件事。獸醫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到了傍晚,走在國道上的難民便已知曉隊伍裡出了個霍亂患者這件事。由長者出面,倒霉的近衛軍中校和帶兵長被憂心重重的難民毫不客氣地請了出去。

虎克終於不再保持沉默,他不斷地向驚恐的人們敘述長官的戰鬥事跡,可人們並不相信,他們還說,如果隆貝裡是一位戰鬥英雄,就不該和逃亡的難民混在一起!

人們立即就接受了這種說法,他們打算把中校和帶兵長就地處決,美其名曰為近衛軍解決兩個逃離戰場的叛逆。

虎克無力辯解,他自然不能向難民們提及肩負的使命,那是一件戰場機密。野象打倒了幾個躍躍欲試的沒譜青年,然後就帶上奄奄一息的隆貝裡逃了出去。

不管怎麼說,難民裡還是有幾個明辨是非的好小伙子,他們跟上了無依無靠的近衛軍戰士,並為中校和帶兵長在一處靠近國道的小樹林裡搭建了一個簡易的棚屋。虎克千恩萬謝地送走了這些好心人,他開始獨自照料已經意識不到自己正在便血的隆貝裡。

又過了兩天,國道上地難民已經走空了。虎克也無法再出門乞討。當中校睡著的時候,高大的帶兵長不禁黯然垂淚,看看他過得是什麼日子?往昔地戰友都已化為屍骨。如火如荼的戰鬥歲月也已消失得不見蹤影,虎克只流了一滴淚。他看不到希望,也無從知曉未來地圖景。

除此之外,近衛軍上士早已脫下制服,他不想讓身上的軍衣沾染乞丐的氣息。每天早上,他在清理完中校身下的穢物之後就得走到國道那邊去。他向過往的難民乞討藥品、食物,向每一個貌似醫師地人探求治療霍亂的……別提霍亂!誰會搭理一個身染瘟疫的傢伙?

虎克不斷嘗試,不斷失敗,到了第三天,他的中校長官終於從持續發燒中清醒過來,可國道上的難民已經走空了,虎克無處尋得助力,他隱約知道,哈森齊伯爵公子的時刻該到了!

隆貝裡仰躺在簡陋的棚戶裡,他並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毛病。可虛弱的身體和越來越差的聽力已經提醒了他,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心臟地搏動正在逐漸縮小。

望著屋頂,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在近衛軍中校的臉上。隆貝裡無事可做,又不能動彈,他只能回想往事。有那麼一會兒,他始終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可他偏偏重新記起!那個有一雙酒窩地小姑娘,她和他的第一次!

似乎……也是這樣一座樹林中的低矮木屋,他是一位伯爵公子,她是一個擠奶工的孩子。他像所有那些對性愛抱有幻想地男孩子一樣,用極不成熟的手段誘惑了一個連字母也不認識的傻姑娘,確切一點說,這個傻姑娘是為了朝伯爵家的少爺要糖咖——,「隆貝裡的回憶突然在這兒中斷了,他的腦海中猛然出現一副遼闊的戰爭圖景,當西方來的侵略者蠻橫地踏入國門的時候,他像所有那些義憤填膺的年輕人一樣,從家裡的陳列室中找來鎧甲刀劍,然後義無返顧的參軍。

隆貝裡很牽運!或者說,像他一樣的伯爵少爺都很幸運,軍隊中的每一次獎勵和每一次提升都有他的份兒,即便他什麼也沒做,部隊裡的長官仍會誇獎他幾句。

但與其他那些公子少爺不同的是,隆貝裡哈森齊並不滿足地位帶給他的權利和那麼一點點的虛榮心理,他致力於作訓,、傾注全力打造瓦倫衛戍軍第415師的戰鬥力!在戰場上,他真正獲得了肯定和一位受尊敬的長者的讚譽,他的415師以兩個步兵團的兵力擊退了敵人兩個軍的輪番衝擊。

想到這裡,中校腦海中的畫面又變了!情竇初開的少女,在故鄉的田野中笑吟吟地揮舞著手臂,隆貝裡不禁自問,如此美好的景像他怎麼會忘記?

※※

再後來,近衛軍中校用盡全身的力氣坐了起來,他從懷裡掏出那份寶貴的信件,把它交給自己的好兄弟。

「虎克……去……」

虎克接過信件,他仍像往常一樣沉默,但他知道這應是最後的告別了。

「還有!」隆貝裡突然想到什麼,他想移動手臂解開領口,可他那受盡折磨的病體再也無法移動分毫,不過帶兵長已經領會了他的心意。

「不!「虎克艾爾曼搖了搖頭:「還是您來保管它,我在完成任務之後就回來找你!」

隆貝裡也搖了搖頭:「別等那個時候了!我要是睡著了,說不定會有強盜把它搶去!」

虎克不再堅持,他為自己的長官解開領口,並從對方的胸膛取出那條帶著體溫的黃金項鏈,神牌光彩依舊,近衛軍上士把它托在手裡審視良久,最後才把它套上自己的脖頸。

近衛軍中校握住帶兵長的手,他開始哽咽:

「虎克……兄弟……這是戰友的囑托!」

虎克用力點頭,面對垂死的哈森齊伯爵少爺,高大的平民武士開始反思自己。無可否認,他恨這個傢伙!恨他的身份、恨他的特權、恨他的做派、恨他對那個無辜的少女所做的一切!可是呢……虎克回握長官地手:

「中校!能在您的徽下服役,我很榮幸!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引以為傲的事!」

隆貝裡點了點頭,他也討厭告別時地場景。早知如此,當敵人無數次向他揮舞刀劍的時候,他就不該像土撥鼠一樣利落地躲開。他應該死在戰場上,而不是自己製造地糞池裡。

虎克鬆開手。轉身離去,就在他要走出低矮的木屋時,他突然扭回頭:

「是個兒子!」

「呃?」

「我的妹妹!」高大的武士歎息著垂下頭,但他立即迎上哈森齊伯爵公子重新煥發生機的眼睛:「我地妹妹給你生了一個兒子!」

「兒子……我有一個兒子?」隆貝裡說得上氣不接下氣。

「是的!你有一個兒子,小傢伙叫留易斯!去年已經長到矮驢子那麼高。他能自己提水,能自制彈弓,能把同齡的孩子甚至是比他大的孩子打得滿地找牙!他長得像你,就是性格像他母親一樣粗暴!」

隆貝裡似乎鬆了一口氣,他癱軟在骯髒的床鋪上,並用超脫一切的眼光打量著給他帶來好消息的虎克兄弟:

「虎克!謝謝你!」

艾爾曼上士搖了搖頭:「不!應該謝謝你!你讓我放棄了仇恨,你讓我發現……你會是個好父親!所以……千萬別放棄,等我回來找你!」

「是的!我會是個好父親!我等你!」隆貝裡興高采烈地答應著,他感到自己又活過來了!一個比矮驢子還高一些的小傢伙!一個能自制彈弓、一個能把大孩子打倒在地的小傢伙,這個小傢伙會是什麼樣子?

近衛軍上校聽到馬蹄聲逐漸遠去。他就艱難地站了起來,既然他地兄弟對自己充滿希望,那麼他就不能辜負虎克的心意。隆貝裡已經打定主意。他是孩子的父親,他就要迎娶虎克地妹妹,管他的老爹是個什麼態度,那個小傢伙一定是未來的哈森齊伯爵少爺。

做父親的要教曉兒子做人地道理!隆貝裡自認是名合格的軍人。

但是說到父親……他頭一次做父親,他的兒子要比做父親的近衛軍中校更加優秀才對!不過……這位父親的劍術可不如野像一樣的虎克,所以,孩子在這個方面的問題就該由他的舅舅去操心。

呵呵!等到那個小傢伙長到莊園的門裙那麼高時……正在刮鬍子的隆貝裡哈森齊開心地想著——他就想到這裡。他的家在一個寧靜富裕的小鎮,穿過漂亮的泰坦式拱門,他就能看到自己的花圃和馬廄,他穿著一套嶄新的制服,他的妻子叫著他的名字,他的兒子牽出一匹又矮又壯的波西斯馬,然後……他就想到這裡。

這就是泰坦近衛軍瓦倫衛戍區第415師師長隆貝裡哈森齊。

望著靜悄悄的木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有些猶豫,但他最後還是決定進去木屋看一看,可他身後的一群高級軍官急急忙忙地把他攔住了——尊貴偉大的最高統帥沒有必要去接觸一位霍亂病人。

奧斯卡想了想,他對駭人的瘟疫確實有些擔心,可他已經脫離首都戰區急趕到這裡,如果不去探望一下英勇的隆貝裡哈森齊中校,事情就多少都有些說不過去!

在場的軍官不會讓最高統帥身陷險境,他們想出一個辦法,於是就有一隊用消毒濕巾掩住口鼻的士兵拆毀了木屋,奧斯涅攝政王在不久之後就看到了平靜地仰躺在地面上的隆貝裡哈森齊。

就像那位虎克上士說的那樣,這名近衛軍中校愛極了乾淨整潔,他打掃了木屋,還點燃了一把苦艾草,夏季的苦艾草在燃燒的時候會散發一股濃郁的泥土的香氣,隆貝裡就躺在香氛中,徜徉於他的夢境。

虎克回來了,他就站在長官的屍身旁邊,儘管那位尊貴的攝政王殿下站得遠遠的,可這對犧牲的勇士來說已經足夠了。

在牧師唱起彌撒曲的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親自主持告別儀式,在漫長的儀式過程中,帝國元帥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已聽聞許許多多激動人心、令人振奮異常的英雄故事,面對犧牲,他已不會動容了。

虎克艾爾曼自然留到最後。黃昏的紅霞點燃了他地軍衣,他持著火把,平靜地點燃了長官的遺體。隆貝裡沒有等到他的好兄弟。可誰會抱怨呢?虎克在離開地時候就已知道事情的結局必然是這樣地。

一位英勇的近衛軍軍官在烈火中化為灰燼,沒有痛苦、沒有遺憾。

他只是有些孤寂。

虎克無法陪伴他,就像某位傳記作家說的那樣:反抗侵略者的戰爭打打停停,不變的只有戰士地心。戰士的心渴望烈火,渴望鬥爭!虎克該上路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叫住了這名偶然相遇的武士:

「你已經是在地獄近前走過一遭的人了,跟著我吧!我侍衛隊……」

虎克艾爾曼搖了搖頭。他徑直打斷了最高統帥的話。

「尊敬的殿下,偉大的統帥!如果您肯定我為祖國所做的一切,就請您把我調入一支鋒線部隊吧!」

奧斯卡微笑著扭過頭,在樹林之外,蜿蜒向東的國道的另一邊,如果他沒看錯戰術地圖地話,這個地方正是未來的決戰場地!距離預定的反攻核心陣營只有幾公里。

「你和你地長官戰友不遠千里為我送信,我想……你有權知道魯賓元帥在信上說了什麼!」

「不!」高大的武士再一次違逆統帥的心意:「殿下!我和我的長官戰友只為送信,那是最高軍事機密,我無權……」

「聽好了近衛軍上士!」奧斯卡有點不耐煩了。「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在一個月前就已對戰事發展瞭然於胸。他在信上說,待我主力集群向敵人發起戰略反攻地時候,他會集合被敵人包圍在瓦倫要塞地區的全部兵力奮起突圍。爭取在反坦聯盟中央集群的背後建立一道阻擊陣地。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很明顯,虎克上士對這些戰略層面上的安排並不十分清楚,他只得難堪地抓了抓頭,然後便像野像那樣歪著腦袋打量象群的首領。

「哦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開心地笑了起來:「如果魯賓元帥真的能從敵人的包圍圈中成功脫身。又能即時出現在反坦聯盟中央集群的背後!那麼我們就能在未來的決戰中完成對敵軍主力的合圍。」

「那可是好極了!」虎克終於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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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卡攬住士兵長的肩膀,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這個力士一樣的傢伙不是一般的高大。

「如果我沒記錯,現在你就是第415師唯一的士官了!」

「是的!」

泰坦帝國的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召來了自己的戰場調度官,他在一支剛剛組建起來還沒配備番號的預備役部隊上面畫了一個勾:

「就這樣好啦!師長、團長、隊長,這些只是級別大一點的帶兵長而已。依我看,你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帶兵長!」

虎克已經有些明白,但他堅定地搖了搖頭:「尊敬的殿下,偉大的統帥!如果我真像您說的那樣,是最出色的帶兵長,我就不會是一個人了!」

奧斯卡收起預備役部隊的花名冊,他有些疑惑:

「士兵,告訴我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虎克攤開手,在場的軍人就看到一條金光閃閃的項鏈和一塊小小的神牌:

「我想……我始終是一名士兵長,既然有一位偉大的統帥帶領我們贏得戰爭,那我就什麼也不用想!等到戰爭結束了,和平回歸這片土地,我就把隆貝裡中校的遺體送回家去,我還要把普帕卡亞德拉上校托付的事情盡心完成,這都是戰友的囑托,我必須等到和平……」

「近衛軍上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面孔突然冷了下來,他扶住了軍帽整理了軍裝,然後便跳上高大的雷束爾,這時他才對呆站在面前的士兵補充了一句:

「你是軍人,我也是軍人!對於軍人來說,只有戰爭時期和戰爭準備時期!從現在開始,近衛軍上士,永遠都不要去憧憬和平,對於你我,和平是魔鬼!戰爭才是萬能的神明!」

剛剛受到一番訓斥,塔·馮·蘇霍伊將軍就混跡在人群裡,人群裡淨是一些和他一樣愛嚼舌頭的傢伙。塔裡在炮兵裡很受歡迎,在其他的部隊長官那裡也算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傢伙。他受到嚴厲的訓斥,周圍的人都在嘲笑他,不過是因為塔裡又一次被那個漂亮的維恩克利夫蘭上尉罵得面紅耳赤。

炮兵將軍自我解嘲地說:

「那個小傢伙準是過分地受到騎士小說和一些兒童讀物的毒害啦!」

人們就紛紛起哄:「不對不對!維恩上尉準是已經意識到你想摸人家的屁股。」

塔裡一聽這話不禁懊惱地別開頭,他被人說中了!這位至始至終也算不上是什麼正人君子的炮兵將軍的確想摸維恩上尉的屁股。在一大群男人組成的軍隊裡,偏偏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這裡頭藏著一個身姿動人容貌嬌好的小美人兒……如果光明神是個連續半年都沒有過性生活的老男人,相信這位萬能的神明一定會知道這是怎樣一種感受!

至於塔裡……天可憐見!他對這種感受固然清楚得很,但他也犯不著用下半身思考問題,所以他只能躲遠一點,盡可能地與脾氣臭得離譜的上尉通訊官保持一段距離。炮兵將軍只在無頭蒼蠅一樣的維恩上尉又干了傻事的時候才會出面勸阻,不過多數時候,最後那個落荒而逃的傢伙準是我們的蘇霍伊少爺,他常常被自己的通訊官批駁得體無完膚。

「不管怎麼說!你那樣苛責一位將軍是不對地!」維爾辛赫少校走在前頭,在他左近都是茂密的林叢。

維恩·克利夫蘭上尉追了上來。「他」用一個極為女性化的動作抹了一把額前地亂髮,然後才興高采烈地開口:

「嘿!咱們幹嘛老提那個煞風景的傢伙?再跟我說說,傑布靈要塞地勇士是怎樣抗擊敵人的?你們一定有數之不盡的故事對不對?」

維爾辛赫苦笑著搖頭。至少那位炮兵將軍有一點確實沒說錯!這個似乎還處在青春期的年輕上尉的確是被那些爛在地裡也無人問津地騎士小說毒害得不輕。

「上尉!你知道嗎?我相信……如果再給守衛傑布靈要塞的勇士們一次選擇的機會,他們絕對不會選擇像當初那樣做!」

「為什麼?怎麼會?」維恩上尉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像往常那樣激烈地辯解起來:

「中校!您是傑布靈魔鬼團的團長!是您帶領那些最忠誠最勇敢的帝國勇士在最後一刻生離戰場!您怎麼能這樣說?真正的帝國勇士的選擇永遠只有一個,他們會……」

「你還不明白嗎?」剛剛被貝卡戰區司令長官破格提升為近衛軍中校的傑布靈魔鬼團團長忍無可忍地叫了起來,他一把扯住上尉通訊官的衣領,將那副精緻的面孔拉近地自己怒目而視的雙瞳。

「他們沒有那樣選擇!是因為他們為之奉獻為之犧牲的祖國根本沒有給他們選擇地機會,他們死得太慘了!儘管他們拖住了敵人。儘管他們為整個帝國贏得了一次反攻的機會,可讓我告訴你吧!別再跟我提那些冠冕堂皇的事情,我看到的只是一個又一個地生命被殘忍地剝奪。雖然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可這是戰爭!戰爭本就不存在什麼主義和精神!口口聲聲地叫著祖國萬歲,這只能讓你在犧牲的時候好過一些,但我可沒有那麼心安理得!」

維恩上尉被一陣搶白擊暈了!她無法理解,傑布靈魔鬼團的團長是生離地獄的大英雄,他該為此自豪為此驕傲,他幹嘛要這樣說?

做為一位近衛軍將軍的獨生女兒,一看就知道!我們的維恩上尉是被她那頭腦不太清楚的老父當作男孩兒養大的。她自幼在修道院附設的寄宿女校修業,受著傳統的貴族式的教育,學會貴族的儀態、談吐。她終日沉浸在浪漫的緬想中。狂熱地幻想著……要說明的是,絕大多數的女校學員只會幻想奢華的生活,養足了虛榮、逸樂的習氣,但只有這位上尉通訊官是個中異類!她的幻想充斥腥風血雨。時而驚濤怒吼、時而惡龍狂舞!在這一點上,炮兵將軍說得對極了,在女校修業的若干年,維恩的手指頭被租書店的灰塵染成黑色,她看到、夢到、想到的騎士故事不下百千個!

那麼問題就在這兒了!大多數的騎士故事渲染的只是愚蠢的「忠」

和片面狹隘的「誠」這造就了一位思想淺薄的將軍的女兒,我們的維恩上尉根本就不清楚犧牲和付出的真正含義,她所理解的世界觀都是從千篇一律的小說裡讀來的。

「算了!不去管他了!」塔·馮·蘇霍伊將軍極不耐煩地啐了一口,他準是發現自己的通訊官又從炮兵陣列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經過幾近半月的長途跋涉,近衛軍第一炮兵師和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以及沿途陸續加入縱隊序列的斯坦貝維爾叢林部隊終於抵達黑森林貼近貝卡谷的側後方。準備參加大決戰的泰坦官兵見到的是堆積如山的戰具輜重和一條深邃悠遠的山谷坑道。一到夜晚,坑道內就傳出駭人的獸吼一般的風聲,這令人不禁想到谷口戰場的慘烈爭奪。

貝卡戰區總司令,近衛軍中將萊斯騰特伯爵,他的上身緊貼椅背,坐在一張鑲嵌了織錦畫的大靠背椅裡,穿著一雙黑黝黝的長統皮靴,嘴裡叼著一根成色不算太好的大雪茄。

萊斯騰特中將已經看到遠道而來的炮兵將軍和斯坦貝維爾家族的控軍大員,但他貼緊椅子的大屁股始終也沒挪動一下,只是朝面前的將軍們揮了揮手裡的雪茄:

※※

「先生們!不用客氣啦,大家都知道咱們在這兒是打算幹什麼!」

據戰區司令介紹。貝卡谷前地戰場態勢並不像最高軍部預計的那樣樂觀,不過萊斯騰特中將也沒有過分抱怨,因為開戰以來。最高軍部一直都是這樣樂觀,坐在辦公室裡的戰術參謀和圍繞在攝政王殿下身邊地高級軍官們又不會在這個時候衝到接敵鋒線上。他們自然是樂觀的。

「荷茵蘭人用四個兵團死死地堵住了谷口!這只是鋒線,後面就是反坦聯盟地整個中央集群,他們跟進的動作十分迅速。」戰區司令有些咬牙切齒地指了指地圖:「後方來的消息還說,情急的盧塞七世國王正在組織所有的運輸力量向我們這個方向搶運彈藥,而直到目前。我放在谷口鋒線上地阻擊部隊已經換了兩撥!」

塔裡張了張嘴,但萊斯騰特中將已經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知道您想幫忙!」貝卡戰區總司令轉向炮兵將軍:「可想都別想!只要你打了一炮,對面的荷茵蘭人就會問,為什麼北方戰區的炮兵會出現在這裡?到時候我該怎麼回答他們呢?一切就全露餡兒了!」

塔裡退到一邊,倒是一位斯坦貝維爾家的將軍不耐煩地湊了上來:

「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嗎?我們既然來了,就不能看著近衛軍兄弟獨自抗擊敵人的進攻!」

萊斯騰特中將打量了一下說話的軍人,對方的左袖空空如也,臉上還帶著刀痕,看得出是打過硬仗的好漢子,可這位戰區總司令還是擺了擺手:

「先生們!不是想打擊你們的鬥志!在最高軍部向我下達反攻的命令之前。貝卡谷背後地部隊絕對不能參戰!」

「真該死!」「要了命了……」在場的軍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碰頭會到了這裡也進行得差不多,其實也根本沒什麼好說的。人們只有等!等到荷茵蘭國王鑽進籠套,等到那位偉大地統帥吹響衝鋒號!可這要等到什麼時候?至少是現在,集結於貝卡谷一線的十萬近衛軍和藏匿在黑森林中的十萬叢林戰士還都沒有譜。

「不能燃火,不能搭帳篷。這算什麼?」

「誰知道呢?士兵們都得吃冷的,喝冷地!」

「若是被敵人發現就全完了……」

塔裡走出坑道中的司令部,他聽到了各式各樣的議論,可他就不會參與其中,他信任自己的朋友,如果有些事情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做不到的……那麼就算光明神也無法改變了!

走在回營的路上,炮兵將軍遠遠就看到一群士兵圍住了幾名傑布靈魔鬼團的戰士。塔裡情不自禁地湊了上去,並逮住其中的一個。

「看到我的通訊官了嗎?」

士兵指回坑道的方向:「維恩上尉跟我們的團長下到谷口鋒線上去了!」

塔裡一陣難過,他討厭自己的未婚妻跟著那個有點心理問題的魔鬼團長。

「我說你們就不會找點事情做嗎?」炮兵將軍開始挑惹已在地獄外圍走過一遭的士兵們。

「將軍,我們也想啊!」士兵笑嘻嘻地回應:「可戰區司令非要把我們派去接應您和您的炮兵師,我們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做!人們都說在地獄走過一遭的人不該回去了!」

塔裡沒有言語,他歪著腦袋走開了,也許……他的未婚妻就是喜歡這些無畏無懼的勇士吧?

山谷坑道幽深混黑,如果加上一些認為斧鑿的痕跡,場景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恐怖。巨大的山石以橫空出世一般的姿態聳立於洞穴中,碎石、岔路、搖曳的火把、不知從哪裡傳來的傷兵的嘶喊啼哭,這一切都把山谷坑道塑造成地獄的形象。若不是深邃的洞穴裡仍有往返走動的軍人,炮兵通訊官一定會認為自己來到了傳說中的魔龍的居所。

沿著路標,緊緊綴著急步而行的維爾辛赫中校,維恩上尉深一叫淺一腳地在洞窟中摸索。黑暗中的火光觸目驚心,維恩就告誡自己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火影中有黑暗的光芒在躍動,維恩就告誡自己不要被眼前的恐懼奪去魂魄。

「這是……這是……」

「死傷聚集點!」維爾辛赫中校第一次用輕蔑的眼神瞪了一下養尊處優地上尉通訊官,他扯住對方的手臂:「怎麼……你真以為自己到了地獄了嗎?」

是的!這裡跟地獄差不多!

轉過一個岔路口,一個巨大無比地洞窟就出現了。近衛軍在穴居兩側的石壁上插滿火把,還在四通八達地坑道裡鑿出了好幾條專門用於通風的寬敞出口。火把的光亮忽明忽暗,洞窟中的朔風時緩時急。只有近衛軍傷患的淒慘呼聲用無休止,那種絕望地、悲切的呼聲令身處其中的維恩上尉痛苦地捂緊耳朵。

「你不是在布倫要塞呆過很長時間嗎?沒去過死傷聚集點嗎?」維爾辛赫中校好整以暇地望著年輕的上尉軍官。

維恩眨了眨茫然欲泣的藍眼睛。她在好半晌之後才慚愧地搖了搖頭。在她以往的印象中,勇士不該經歷這種痛楚,勇士只會像小說裡的騎士那樣無比壯烈地犧牲。

「抱歉……」一個虛弱地聲音在耳邊響起。

維恩下意識地望了過去。

一個躺倒在她腳邊的近衛軍戰士掖了掖滿佈污血的臂膀:「上尉,你踩住我的手了!」

「哦天哪!」維恩低叫了一聲,她趕快抬起腳。

這名負傷地戰士就從對方的腳下拿起自己的左臂。然後就把這條已經與身體分家地臂膀放到右臂旁邊,那副樣子就像是在看護他的情人。

維恩艱難地吞嚥著吐沫,這個地方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走了一路,上尉軍官清晰地感到她的靴底已經濡濕,那是傷員們的鮮血灑滿路面,就在維恩身前身後,醫護兵人手一個水桶,他們瘋狂地擦拭著石窟中地血跡,進行著各種清潔工作,除了不斷搬進搬出的慘吼著軀體。只有水面上漂浮著的暗紅色的微波是平靜舒緩的。

「呼……」終於走出洞窟了!

維恩上尉……或者說是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伯爵小姐,她剛剛才恍如地獄一般的坑道裡經歷了人生中最為驚悚的一個鐘頭,可是現在。在貝卡谷地縱深處的洞穴入口,就在她視線所及的地方,沒有堅城可守、沒有火炮掩護,數萬名手持刀槍的近衛軍戰士在用胸膛與蜂擁而至的敵人進行著殊死搏鬥。

喊殺聲時而消散、時而凝聚。音量在風中忽閃著,辯不清東西。

透過硝煙,夕陽將蒼白的貝卡谷映得通紅,可在敵我雙方爭奪最激烈的地段,除了此起彼伏的刀劍的光閃,有的只是仿若無邊無際的暗影。

維爾辛赫中校扯著維恩的手臂,拖著她在暗影中摸索,四周都是撕殺的聲音、奔走的身影,維恩心驚膽顫地環顧左右,她納悶極了,心裡還不停地叫: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這與布倫要塞的攻防戰完全不同!」

突然!一陣強勁的冷風劈開了硝煙光火交織的濃霧,就在四肢僵硬的克利夫蘭伯爵小姐下意識地調轉頭時,一名壯碩的荷茵蘭士兵攥著兩人多高的戰斧急斬而至。

維恩的心臟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她知道自己一定是閉上眼睛了!

這不對!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應該像那些騎士英雄一樣,她該架空敵人的兵器,然後再來一個漂亮的突刺!她不該閉上眼睛,更不該像根準備投近壁爐的木樁一樣呆立不動。

架空敵人的兵器,肩肘將敵人撞倒在地,反手持劍,刺入敵人的眼窩!維爾辛赫中校在做完這一切之後深深地吸了口氣,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看了看面紅耳赤的上尉通訊官,又看了看越來越急的晚風。

風吹散了糾集在戰場上的黑沉沉的濃霧,各種各樣的灰燼和帶著血沫的空氣像遭遇龍捲風一般盤旋著上升。視野逐漸清晰,維爾辛赫中校打量了一下戰場,然後他就笑了。

「通訊官!看看啊……咱們來得太是時候了!」

維恩瞪大眼睛,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站在貝卡谷山口的一塊台地上,在台地下方堆滿了近衛軍和敵人的屍首,以及殘破不堪的營壘工事。而在這之後,克利夫蘭伯爵小姐甚至絕望了!如果她沒看錯,在維爾辛赫中校和列成四五座千人陣的敵人之間,已經沒有近衛軍的一兵一卒。

就在這個時候!一面遠比眼前的戰場更加殘破的軍旗突然在上尉通訊官的背後揚展而起,與此同時,敵人開始移動了!不一會兒他們就已看清了近衛軍的軍旗。

「傑布靈的魔鬼!」「是從傑布靈生還的魔鬼……」

這面軍旗給敵人的陣營造成不小的震動。

「要一塊兒來嗎?」維爾辛赫轉向維恩上尉,他朝敵人即將發動衝鋒的地方努了努嘴。

維恩雙手發抖、腦筋發熱、耳根冰涼、眼睛似火!她想往戰場邁出一步,可她的腿、她的手、甚至是她的靈魂似乎都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

「下次一定奉陪!」塔·馮·蘇霍伊將軍突然出現在未婚妻的身邊,他扯住了女人的手腕,微笑著拒絕了「魔鬼團長」的邀請。

突然克利夫蘭伯爵小姐突然用異常惱恨的眼光盯住眼前這位與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完全不搭調的炮兵將軍,可當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陷入這個兵痞子的懷抱時,她卻沒有掙脫,而是痛痛快快地哭了!

輕輕撫摩著對方的背脊,塔裡第一次在這種時候沒有去想像面前的女體會有多麼玲瓏,他反覆琢磨:要不要把布倫要塞已然陷入巷戰的消息告訴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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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6:45:39
第三十集 第四章

利斯卡佳·傑布倫·休依特伯爵夫人混跡在人群裡,人群在緩慢地移動,從首都軍部南小街一直走向都林城內最後一個國家救濟處。

當這支等待救濟品的隊伍經過泰坦帝國軍事博物館的時候,一個流浪漢打扮的傢伙突然鑽出人群,他利落地跳上軍事博物館前面的大理石台階,然後便扯起脖子衝著人群大聲叫喊:

「大家快逃吧!西方聯軍的前鋒已經在距離都林二十公里的地方建立出擊營地了!他們還有一天的路程就能……」

人群鄙夷地望著這個身形疑似密探的挑唆者,還沒等流浪汗說完,軍事博物館裡就衝出了幾名高大的近衛軍士兵,他們先是用粗大的圓木棍把這個企圖知道混亂傢伙打翻在地,然後就七手八腳地將其拖進博物館的大門。

等待救濟的隊伍繼續向前移動,人們似乎不是十分在乎侵略者的動向,他們的生活已經足夠艱苦了,即使凶殘的侵略者在下一刻就出現在他們眼前,這也只是給他們的生活又填加了一項苦楚。

經過路口,一群來自大學城的青年學生打著一副寬大的標語,一個領頭的學者模樣的人大聲疾呼:

「祖國萬歲!與近衛軍一道,與都林共存亡!」

人群還是冷漠的,男人們神情憔悴,他們背著面口袋和各式各樣的容器;女人情緒低落,她們牽著孩子和家裡的老人。學生們的熱情呼告對於這些下層市民來說只是一種異常遙遠地聲音,他們雖然生活在帝國首都。

雖然都曾為首都人的身份驕傲自豪過,可他們除了親人子女之外就一無所有了,他們住著棚戶、沒日沒夜地做著兩三個泰士的活計。當首都貴族和闊佬們遠遠地逃離這座偉大地城市之後,下層市民的生活便沒了盼頭。更別提那位偉大地統帥尊貴的攝政王還在下層人民聚居的巢穴放了一把火。

昔日那座恢弘壯麗的都市就被蓬頭垢面的乞丐和無家可歸地下層市民佔據了,可貴族們的看門狗和闊佬們的打手依然對他們怒目而視。高大院牆裡面的公館別墅還有人照料,即便那些腰纏萬貫的主子們已經躲到東部去享福,可他們在首都的財貨仍被一群只會欺壓百姓的走狗照看著。

戰爭對於不同等級的人,意義自然是不同的。貴族和闊佬走到哪裡都是受尊重的上等人,而那些聚在國家救濟處門口地勞苦大眾……真是笑話!誰管他們呢?西方來的侵略者不是已經快要打到泰坦光明門了嗎?但願遠道而來的鬼子兵不會難為都林城地老百姓,可話說回來,這話誰信呢?

利斯卡佳傑布倫休依特伯爵夫人混跡在等待國家救濟的人群裡,唉?剛剛不是說貴族和闊佬走到哪裡都是受尊重的上等人嗎?曾經的利斯卡佳,傑布倫公爵小姐、現在地休依特伯爵夫人如何會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呢?

端莊美麗儀態萬千的公爵小姐已經蛻變為樸實無華勤勞簡樸的少婦,從近衛軍陸續撤出首都開始,利斯卡佳就辭退了家裡的傭人,攬下了阿蘭元帥官邸的所有活計,從前的近衛軍統帥無論如何也不會隨著大軍一道撤出首都的!利斯卡佳是老元帥的別媳婦,她早就知道倔強的老人即便是死也會死在前進的路上。而不是撤退的途中。

望望身前身後,利斯卡佳不會找到第二位與她一樣出身的貴族夫人,難道她就沒抱怨過自己的處境嗎?答案是肯定的。她肯定抱怨過。

因為攀比是女人與生俱來的一項權利。可想來想去,即使都林城再也找不到一位無依無靠的貴族婦人,阿蘭元帥家的休依特伯爵夫人也不太在乎。她在進了丈夫的家門之後就已下定決心,不管她的生活遭逢何種變故。她也不會辱沒休依特家族的名聲。

不過……休依特家族的名聲也不見得好到哪去,阿蘭元帥臥病在床,以往那些熱情似火的親戚就不再走動了:勒雷爾少爺隨軍撤離,親戚們倒是來過幾次,可利斯卡佳連想都不願想,難道要她把親戚們帶走的財物再搶回來嗎?

不管怎麼說,阿蘭元帥的別媳婦混跡在等待救濟的人群裡,穿著一件與身前身後的下層市民沒有多大區別的棉布衣裙,她已經變賣了自己的大部分首飾和那些只能看不能吃的華貴禮服,不過……相信這個女人吧!阿蘭元帥和她丈夫的東西她可一件也沒動!

利斯卡佳在人群裡挨挨碰碰地走了一陣,在她四周都是人頭,她無法知道自己正在靠近哪個國家救濟處的領用窗口,不過隊伍自動分流成四五排,這說明她在堅持一上午之後終於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您好夫人!」坐在窗口裡的工作人員客氣地向婦人打過招呼,還沒等利斯卡佳開口,這名近衛軍少尉卻拿住一個「停止營業」的牌子擋在窗口。

「抱歉了夫人!今天上午的份額在剛剛那位先生那裡就已經派發完畢了,您得等到下午兩點!」

休依特伯爵夫人用袖口拍了拍額頭上的汗珠,幸虧她不是那種身嬌體弱的貴族小姐,在吵嚷炎熱的太陽底下曬了一上午,利斯卡佳也只是面孔通紅,再說半個月來她已經習慣了。

「您……能在通融一下嗎?您看看!我家裡還有一位老人,我又已經等了一上午!」前任近衛軍統帥的孫媳婦羞怯地開口,她生來就不懂怎樣央求,她只是想讓自己的懇切顯得更加真誠。

「實在抱歉……」工作人員歎息著搖了搖頭,他把「停止營業」的牌子推出窗口。

說實在的,休依特伯爵夫人失望透了,沮喪極了!難道讓她把那份昨天剩下的麥粥端到阿蘭爺爺地病床上嗎?難道讓她像乞丐一樣到鄰居的管家那裡去要飯嗎?她做不出!即便她在內心身處早已放棄了一位公爵小姐、伯爵夫人該有的矜持。但她還有生於軍人家庭、長於軍人家庭、嫁於軍人家庭地那份驕傲的自尊。

「您……您等等……」

就在目紅欲泣地利斯卡佳萬念俱灰的時候,那位坐在窗口裡的辦事員突然叫住了她:

「我剛剛好像看錯了!到您這裡才是今天上午的最後一份兒!」年輕的少尉軍官不忍心地打量著面前這位神情憔悴地夫人,他在當職期間已經閱人無數。只有這位夫人極為與眾不同,再說何必在這種時候為難一個女人呢?

「可別對我的長官提起這件……」辦事員邊說邊把裝著小半袋麵粉和兩顆馬鈴薯的口袋塞給大喜過望的伯爵夫人。

※※

「光明神保佑您。實在是太感謝了!」利斯卡佳開心地笑了,麵粉和馬鈴薯就在她的懷裡,她感到了沉甸甸的幸福。

辦事員揮了揮手,帝國向首都市民敞開的最後一扇窗口就倏地關閉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休依特伯爵夫人沒有在亂糟糟的國家救濟處過分久流。時下這年月,都林城什麼人都有!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樣地強盜和趁火打劫的惡徒。

利斯卡佳選了一條通暢開闊的大路,這條路上坐落著幾個仍在運作地軍隊部門,過往的行人裡面也有軍人的身影,望著那些擦肩而過的「將校服」休依特伯爵夫人就開始想念她地丈夫,儘管勒雷爾仍與家裡保持著書信聯絡,可利斯卡佳還是異常擔心,若是有一天這種聯繫突然中斷了,到時她該怎麼辦呢?

看到家門口。休依特伯爵夫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可她仍未放開緊緊抱在懷裡的一袋子食物。阿蘭元帥的老勤務官出門迎接女主人,他接過了輕飄飄的袋子。

「您辛苦了!」

利斯卡佳搖了搖頭。「不!一點也不!」

透過落地窗,陽光懶洋洋地灑在漂亮的木紋地板上。許久不用的壁爐一塵不染,旁邊靠著一把躺椅和一具半高的書架,書架對著一張臥床。床鋪上躺靠著一位老人,老人手邊散落著一大疊軍事地圖。

女人搬過一把椅子,又在老人身前放好午餐的擱架。利斯卡佳雙手交握,她為老人做餐前祈禱,片刻之後,就像獻寶一樣,休依特伯爵夫人輕巧利落地揭開了餐盤上的銀罩子。

「爺爺!我做了您最喜歡吃的燒魚呢!」

馮·休依特·阿蘭發出一陣囈語,他的口水便順著嘴角滑落下來,別媳婦連忙為他擦拭乾淨,又為他戴上餐巾。阿蘭心滿意足地歎息起來,若說他這一生做過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該是給自己的小孫子找了一個好妻子。

利斯卡佳給老人為了一口鮮嫩的魚肉,之前她可不認為一條普普通通的紅鱒魚會值幾個錢,可現在她卻印象深刻!這條魚花了她十六個銀泰,再確切一點說,這條魚是她的祖母送給她的一顆紅寶石換來的!

想到這裡,休依特伯爵夫人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她得抱怨一下這該死的世道了!一顆成色上好的紅寶石竟然只買了十六個銀泰,這種事也只有都林城的奸商做得出!

「媽媽媽媽!我也要吃魚……」年幼的女兒晃了晃母親的大腿。

利斯卡佳沒有回答,她只是用一個異常凌厲的眼神瞪了一下不懂事的小傢伙。

像瓷娃娃一樣精緻的小女孩兒嚇得緊緊抿住嘴,她使勁兒揪住營養不良造成的枯黃的髮辮,對著母親的裙擺流下委屈的淚水。阿蘭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蠕動著嘴巴,又側開頭。

利斯卡佳握住爺爺的手,「您不必理會她,我在廚房裡還留了一條呢!」

「騙人……」孩子小聲嘀咕,她的胳膊立刻就被母親掐了一把,可憐的小傢伙就痛哭流涕地跑開了。

阿蘭眨著眼,他始終沒有理會孫媳婦的苦苦勸說。利斯卡佳終於放棄了,她給倔強的老人撤下擱架,然後便向往常那樣坐到爺爺身邊:

「您猜上午誰來了?」

老人無動於衷,他對別媳婦的厚此薄彼生氣了。

「是留守首都軍部作戰部的謝爾旺將軍!不過無非還是為了那件事!他說首都軍部要做最後地撤離了。帝國女皇陛下親自垂詢,囑您務必跟隨……」

阿蘭突然憤怒地瞪了過來,利斯卡佳連忙擺手:

「我的好爺爺!您別急呀!完全遵照元帥的吩咐。我拒絕了謝爾旺將軍,客氣地把他打發走了!」

阿蘭這才放鬆緊皺著地眉頭。他就知道自己的別媳婦是個明白事理地好女人。

「您再猜猜!謝爾旺將軍還對我說什麼了?」

就像哄孩子一樣,休依特伯爵夫人拋出了一大顆誘人的糖果,這是她和老元帥經常都會進行的一場遊戲,而每次都是心急的阿蘭最先投降,利斯卡佳最喜歡近衛軍統帥露出那副忍無可忍的神情了!

阿蘭沒有輕易上鉤。他眨了眨眼,像賭氣一樣別開頭。

休依特伯爵夫人為老人錄開一個柑橘,這顆橘子值六個銀泰,可別再提了。

「謝爾旺將軍向我反覆強調帝國軍部地保密條例,他說如果我不是馮·休依特·阿蘭元帥的別媳婦,他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會吐出關於那件事的一個字的!」

阿蘭這下可受不了了!事關帝國軍部的保密條例,又是作戰部的留守長官親自叮囑,那番話一定非同小可!老人似乎在一瞬間就忘記了他和小婦人的對峙,在哼哼幾聲之後,他就像神情狡猾的別媳婦露出一臉央求的神色。

「好吧好吧!」利斯卡佳笑呵呵地湊近老人的耳朵:「您期待已久地大反攻就要開始了!在首都背後、東南、東北三個方向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集結了一支總兵力在五十萬人上下的龐大集群,攝政王殿下會在……」

伯爵夫人在老人手邊的地圖集裡挑揀了一陣,隔了半天她才找到正確地那副。這下可把阿蘭急得怒目圓睜。

「在這兒!」利斯卡佳萬分肯定地按住了地圖上的一個位置。「正西方!距離都林城區六十公里處的卡爾查克特村,我記得清清楚楚,謝爾旺將軍親口對我說,奧斯涅攝政王殿下選擇這個小村莊做為最後的決戰場地!」

不是說銀狐阿蘭早就失去行動能力了嗎?可這位老元帥竟然下意識地從小婦人手裡一把搶過地圖。他地眼睛就快靠到地圖上了,還一邊審視一邊不住地點頭,不過搖頭的時候也有。

休依特伯爵夫人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當阿蘭元帥陷入思考的時候,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能打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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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6:46:03
在小女兒的房間,利斯卡佳抱起了哭成淚人兒的孩子,她在餐盤裡挑揀了一陣,將最完整最鮮嫩的魚肉都送進女兒嘴裡了,小女孩兒不甘心地砸著嘴,她還幾乎沒有嘗到味道呢!

休依特伯爵夫人無奈地放下孩子,她又像變戲法一樣在手裡變出一塊抹了黃油的乾麵包,阿蘭元帥家的小小姐就歡呼了一聲,這個本該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女孩子用麵包蘸著餐盤裡剩下的魚湯大咬大嚼,她的母親就在一旁欣慰地望著她。

等到忙完公寓裡的一切,利斯卡佳終於抽空坐了一會兒,她從懷裡掏出一顆烤土豆,小心地撕開皮,像品嚐人間美味一樣重重地咬了一口。休依特伯爵夫人仔細地咀嚼、仔細地吞嚥,這顆馬鈴薯就是她一天的口糧,她得對其極為珍重。

只是咬了一口,烤土豆就被伯爵夫人收回去了,她要支持到晚上,可一想夜晚就令她犯愁,家裡已經沒有茶,蠟燭也不多了!利斯卡佳又去找來她的首飾盒,可裡面已經空空如也,這叫她怎麼辦呢?

伯爵夫人對著鏡子把自己上上下下的穿戴審視了一遍,最後她盯住了勒雷爾送給她的盟誓婚戒!

脫下,再戴上……再脫下,再戴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利斯卡佳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就在她左右為難的時候,一聲沉悶的轟鳴突然在都林城內炸響了!

見多識廣的休依特伯爵夫人捧著心口,她知道這是炮聲!

教歷802年6月28日,泰坦帝國國恥日。在這一天的下午,荷茵蘭王國軍的前鋒炮兵旅向都林城發射了二十六發炮彈,這二十六發炮彈足以驚走徒具象徵意義地首都巡兵。晚六點。

留守漢密爾頓宮的莫瑞塞特皇室臨時宮廷長官向全世界宣佈:都林不設防!西大陸中古代史上最有意義的城市終於給它地訪客冠以「佔領軍」這個稱呼,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段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

6月28日夜,明晃晃地上弦月在天邊努力地爬行,企望著登臨穹蒼之頂。泰坦大地上,只有月光透露出可愛的孩童般的神情。

月下,草原靜悄悄的。篝火遍佈曠野,火光映出了長得又高又壯的瑩草、映出了蘑菇一樣地無數座白色的帆布帳篷。

曠野中不見人影,只有燥熱的暑氣在遲緩地運動。沒有風,星光也是熱的:沒有響動,池塘中的水藻也顯露出呼吸聲。淺淺的水窪裡呈現出一副古怪的圖景,月亮懸在天空,在它的杏黃色的光芒對面,大片紅雲點燃了夜空。

終於,草原上的曠野傳出急速地腳步聲,傾耳聆聽。是無數腳步聲!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混跡在人群裡,在他身邊的人可都不簡單,火光映襯的天穹之底。軍銜章上地黃金白銀就發散出點點躍動著的星火。

夜深了!他要和他的軍官們去做什麼?

向前走,透過黑夜和光火的輪廓,人們依稀可以看到草原上地一條帶狀的盆地,盆地自然是下陷的。映紅天宇的火光就是發自盆地內部,由核心向兩側,由縱深向邊緣,無數火把交纏著,似乎還在揮舞著。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混跡在人群裡……」羅蘭娜,葛苔亞奧熱羅男爵夫人在安魯王朝最初的大史記上就是這樣寫的。

奧熱羅男爵夫人在這段文字前用紅墨水寫下了一段小字標注——記於802·6·28,他在第二次衛國戰爭的最後一次演講,即已被我們爛熟於胸的「來自地獄的再告全軍書」

「他來了!像往常一樣,幾乎所有的軍官都在左近簇擁著他,草原是多麼寬廣啊!可軍人們非要與他擠作一團,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感受到他的靈魂的熱量。他就這樣向前走,似乎的確是被推擠著,可他步幅很大,堅定地沒有任何懷疑或是疑慮地向前走著。」

「不多一會兒,近衛軍戰士們的身影終於出現了,一處草原盆地自然裝不下那麼多士兵,他將這次公開露面的地點設在盆地的理由只是出於這裡能把他的聲音傳得很遠,這些無法走進盆地的士兵就在他經過身邊的時候跪了下來,黑壓壓、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人人都披掛鎧甲、人人都持著刀槍,他們是軍人,這種景象只是在提醒目睹這一切的人軍人生來就是這樣的!」

「他在想什麼?沒有人為他歡呼、沒有長矛為他敲擊盾牌,這一次他不是英雄,那麼他想會什麼?曠野中萬籟俱寂,軍人像石刻雕塑一樣挺立在這片土地上,他們是憤怒還是無助?該是憤怒,因為他們的氣勢竟然驅走了這片土地上的蚊蟲和野獸。」

「然後,他站到盆地邊緣,萬千火把映出他的面孔,他的氣色安詳和藹,但他在眉宇之間流轉著的情緒卻是焦灼的、惱火的、憤怒的、不耐煩的!他輕了輕嗓子,就像預計的那樣,所有的士兵都能聽到他的這聲咳嗽。」

「他要開始了!」

『晚上好!帝國軍人們!我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你們中間,有些人認識我,有些人不認識我,現在你們都知道了,我就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就是他的開場白,可是很顯然,他有些著急了!在他說話的時候,聚在他身邊的軍官們還沒找到各自的位置呢!

距離最高統帥越近越好,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緊隨攝政王殿下的高級軍官集體似乎有點混亂,他就更加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一瞬間,所有人都聽出了哼音中的不滿和抱怨,這些軍官立即停止動作,原地站好,像四野中那些普通的士兵一樣挺起胸膛,再也不敢發出一點響動。」

「他環顧了一遍面前的場景,光明神在上!他面對這麼多地士兵會不會緊張呢?會不會語無倫次呢?在場的當事人都該為這位年輕的統帥捏了一把汗。但看看那些聳立在萱草叢裡地士兵們吧!他們就從來不會懷疑他,儘管他們沒有為他歡呼,儘管他們沒有為他奉獻歡迎英雄的樂音。但這只不過是因為他還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做!」

「他要開始了……真正開始了!」

『今天,大家都已曉得!』(他從懷裡掏出了一份紅字、紅底、紅色封皮地信函)『在我們的國土上。出現了一件有史以來最卑劣、最無恥,最令我們感到屈辱的事情!』(他停頓片刻)『來自西方的侵略者,那些自詡要為我們的國家建立新秩序地人——他們佔領了我們偉大的首都!』「怒吼和攙雜著各種方言口音的咆哮由盆地核心處向四圍曠野擴散開來,

人們在草原上是聽不到回音的,可萬萬千千的士兵卻用潮湧一般的音色達成了世所罕見的一幕。他揮了揮手。草原盆地就在一瞬間安靜下來。他的額頭稍稍前傾,所有的士兵便同時屏住呼吸,就像是他們的統帥已經貼近每個人地面孔。」

『你們相信嗎?我再重複一遍,來自西方的侵略者已經完全徹底地佔據了都林!』(他狂亂地揮舞著手臂)『都林!都林!你們相信嗎?

那些下等人!那些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開化的下等人佔據了神聖泰坦地首都!那是女皇陛下的首都,也是我的首都,更是你們的首都!』(不相信!不相信!千千萬萬地士兵們憤怒地吼叫著。『恥辱啊!恥辱!不相信嗎?可事實正如我所述!』(他一個人,向萬千人叫喊著。

『下等人的國王此時正在漢密爾頓宮的泰坦皇座上飲酒作樂,他的那些野蠻的士兵正在你們的首都姦淫捋掠,恥辱啊!這是女皇陛下的恥辱,也是我的恥辱。更是你們的恥辱!』『今天!』(他劇烈地喘息著,試圖平復怒火)『這裡有沒有來自都林的子弟兵?這裡有沒有在首都參軍入伍的小伙子?』「聳立著的士兵群雕中有許多人都高高擎起火把,他們希望最高統帥能夠聽到、看到。聽聽他們急促的呼吸、看看他們眼中的憤怒!」

『列兵!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他在盆地邊緣最為靠近高級軍官集體的陣列中找到一名年輕的戰士。『托列斯!參軍一年,剛滿口歲!』『你是都林人?首都市民中的一份子?』『是的元帥!我是都林人,土生土長的都林人,我的父母、我的先祖都是首都市民中的一份子。』『那麼告訴我!也告訴大家。

此時此刻,假如你面前站著這一個行將闖入家門的侵略者,你會怎麼做?』「名叫托列斯的士兵沒有回答最高統帥的提問,但這個還沒開始長鬍子的小伙子突然踏前一步,他用最基本的戰術動作無可挑剔地撥劍出鞘,伴隨一聲金屬摩擦的嘯叫,騎士劍猛然向著虛空中的侵略者疾刺而出!」

「托列斯大叫」

『殺!』「年輕士兵的怒吼稍顯稚嫩,可草原上的千萬勇士立即響應,他們一同大叫!」

「殺!」

「殺,這個單詞短促而有力,由士兵們的喉嚨深處,也就是他們的胸膛中,一股令人聞之欲嘔的氣息如暴烈的火山一般噴發而出。巨大的音浪憑空製造出強勁的風,風帶動董草,帶動火把的浮光,天上天下,地動山搖。」

『不!不!不!沒有那麼簡單!』(他笑呵呵地打量著毅然決然的年輕人,狀似自己不嗜殺戮,難道人們都忘記了?他是聖徒。『殺人!只是在肉體上毀滅敵人的一種手段,這種手段雖然有效,但殺人並不能夠抵消卑劣的下等人加諸在神聖泰坦、我們的祖國母親身上的恥辱!』(他殘忍地、猙獰地、古怪地笑著,就像剛剛從地獄魔窟中攀爬而出)

『你們以為殺死面前的敵人就能讓傑布靈要塞死難的六萬一千名勇士復活嗎?你們以為殺死面前的敵人就能讓多瑙河回復往日地湛藍嗎?

你們以為殺死面前的敵人就能讓廢墟下的布倫要塞拔地而起嗎?』(他等待著他地士兵,他的士兵沒有回答,這自然令他更加失控)『不!殺人是手段。只是手段!我們要做地是在精神上摧毀敵人,我們要摧毀下等人的意志、摧毀下等人的信仰、摧毀下等人聚居的棚戶!』

(這一次,士兵陣營中間響起了久違的歡呼聲。不過這還不會令他心滿意足,他還沒有達到目地。他還沒有看到所有的泰坦戰士全部變成只為復仇的野獸)『都林陷落了!真的陷落了!』(他的聲音突然低落,並向所有的士兵垂下頭)『我想知道,我深深愛著的祖國到底是怎麼了?她犯了什麼錯?光明神為她冠以神聖之名,那又為何讓她承受這種恥辱?』(他望著望不到邊的士兵陣營,士兵們茫然四顧。

是啊。這是為什麼?『無恥的侵略者!卑劣的下等人!他們地骯髒貪婪令神明不敢側目,他們的食慾就像沙漠裡的屍蟲,他們一直做著這樣地夢:讓世上最偉大的巨人卑躬屈膝,在強權和刀劍下瑟縮地跪伏。有人要做他們的奴隸嗎?是你嗎?是你嗎?是你嗎?』

(他用顫抖的手指不斷指向四面八方,士兵大叫)『不!不!不!不做下等人地奴僕!』『那就讓他們去做夢吧!』(他撥刀了,黝黑的刀身在宛如火海的草原上綻放出疑似爆炸過後的炙烈豪光)「以刀影反射的光芒為訊,盆地周邊突然燃起數座火頭,這個時候,若是遠天上的造物主在向這邊觀望,這位偉大的神明一定會看到泰坦戰士點燃了久居數月的帳幕。」

『你們難道已經忘記了嗎?那些帳幕並不是你們的家。你們的家被下等人霸佔著!還在惦記家中的妻子兒女父母兄妹嗎?相信我!他們不在了,即便他們還活著,也是在敵人的淫威下過著豬狗不如、尊嚴喪盡的生活!』

「夠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真的夠了!看看你的士兵吧。他們雙眼紅腫,他們熱血沸騰,他們已經不會思考了!他們被你堆砌的辭藻迷惑了,他們被你反覆強調的下等人給激怒了!他們不再認為這是戰爭。因為他們已經變成一群發狂的野獸。對於野獸來說,生存才是必須的!為了生存,他們必須剝奪他人的性命,他們是野獸,他們必須遵守這項自然的法則。」

『全軍都有了!聽我口令!向——後——轉!』(他大聲命令著他的士兵們)『向著戰場、向著首都、向著敵人!前進……』(他用盡全身的力量撕聲叫喊)「一個團、一個師、一個軍、一個縱!草原上,復仇的大軍迫不及待地踏上征途。士兵們寒著臉,好像這次就是玩真的。他跳上雷束爾,任其在前進著的大軍中左奔又突,當身處隊列中的士兵看到他的身影時,草原深處就會爆發出一陣熱過一陣的歡呼,

『安魯哈啦』!這是水仙騎士;『攝政王萬歲!』這是近衛軍官兵;他就徜徉在歡呼的海洋裡,不一會兒,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所以……我肯定不是一個合格的史記官……因為我累了,我該追上他的……」

奧熱羅男爵夫人合上厚重的史籍,並把這份異常珍貴的文獻收到旅行馬車的暗閣裡,然後她便吩咐侍者吹熄馬燈。

黑暗中,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一處高聳於草原上的小丘頂端勒住了狂奔的雷束爾,他從懷裡掏出糖塊兒,身下的老夥計立刻乖巧地湊過頭。

奧斯卡頗為自得地打量著橫陳於眼前的圖畫,曠野中,數條燃燒著長蛇一直蜿蜒向西,在每一條火蛇的近旁都有一個醒目的標記,那是一座座用松木搭建起來的箭頭形狀的指示路標,

松木上塗抹了煤油,此時正在劇烈地燃燒著。箭頭指示的方向就是各個部隊的前進方向,如果不出意外,在一個星期、最遲也就是半個月內,這支龐大的復仇軍團就會抵達目的地,在那裡,他們會把開戰至今積壓起來的鬱悶、悲憤和怒火一股腦地宣洩而出。

泰坦帝國實際上的統治者張了張嘴,他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完全發不出聲音了,他只得向剛剛追上來地幾位軍官招了招手。

「是……是哪支部隊……負責收復首都?」

總參謀部代長官加布裡約翰特上將一臉奉承地湊了上來:

「回報殿下。是首都戰區的四縱!不過……依我看!最有可能先於各部收復首都的就是四縱第三十六軍,您別忘了,三十六軍軍長就是前一任都林衛戍司令!我剛剛聽說……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現在就已趕到所有人地前頭。」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淡淡地笑了笑。他什麼都沒有說。

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的妻子是個聰慧地女人,儘管敵人的突然而至令她徹底慌了手腳。但在經歷了一個下午的動盪之後,利斯卡佳已經完全能夠勝任她在此時此刻的工作。

作為馮·休依特·阿蘭元帥的家人,利斯卡佳清楚地意識到一定會有麻煩找上門,她在想到這裡地時候不禁有些自責,她該聽從那位將軍的勸告。帶上老人避出都林,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也許泰坦人依然像從前那樣尊敬阿蘭元帥,可在敵人眼裡,這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就是死對頭……一定會有麻煩的!

銀狐圓瞪著眼,大敵當前,他的目光和神情又恢復了以往運籌帷幄時的風采,他的別媳婦已經安頓好了孩子,現在正把家裡存留的大量文件和地圖投進壁爐。老人側耳聆聽,他在祈禱是自己聽錯了,可小婦人已經神色慌張地站起身。並把攤在地板上的所有物事全都踢進燃燒著火爐。

「元帥……我跟隨您已經半個世紀了!您還記得年輕時的那個小小地侍衛隊長嗎?」銀狐的老勤務官笑吟吟地打量著自己的主人。

阿蘭發出一陣囈語:他記得!他怎麼會不記得?他目送著追隨自己多年地老夥計戴上了軍帽、整理了軍容……

「荷茵蘭王國宮廷長官里拉科波列渥伯爵,奉我國國王之命,前來邀請馮·休依特·阿蘭元帥出席即將在漢密爾頓宮舉行的……」

「閉嘴!」老勤務官打斷了長就一臉奴才相的荷茵蘭人。「我家元帥絕對不和下等人同桌,您請回吧!並轉告您的國王,滾出漢密爾頓宮,要不然我家公子會剝了他地皮!」

老人邊說邊狠狠砸上公寓的大門。然後他便退到廳堂一角,抽出許久都未飲血的騎士劍,在從軍半個世紀之後,該是他為心目中的統帥站最後一班崗了!

阿蘭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巨響,他知道自己的公寓大門一定已經四分五裂了。

不一會兒,刀劍碰撞的聲音嘎然而止,軍靴踩踏樓梯地板的聲音此起彼伏,阿蘭怒目圓瞪,他盯著房門。利斯卡佳將最後一件注有保密字樣的文件送進壁爐,然後她就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一道暗門,暗門裡藏著她的小女兒,如果她和老人遭遇不測,她的屍身就會擋住開啟暗門的機關,不過她只能祈禱,祈禱侵略者不會踏過她的血泊。

元帥的屋門被輕輕推開了,荷茵蘭王國的宮廷長官帶著一臉誠懇地笑容。

「這就是阿蘭元帥!久仰大名!不過我得想您道歉,您的家奴必定是老糊塗了!他竟然代替主人拒絕了我國國王陛下的邀請!」

阿蘭哼著、叫著!如果他的舌頭還有一絲知覺,他一定會用自己知道的所有用於問候對方女性親屬的詞句跟這個搖頭擺尾的小丑打招呼。

「看看您!您躺在這兒,無人問津,無人關懷!您為泰坦帝國奉獻一生,可這個帝國給了您什麼?」荷茵蘭人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簽字吧阿蘭元帥!將您的遭遇告訴一直都被蒙在鼓裡的泰坦士兵,他們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個陰謀家給利用了!他們……」

銀狐不能說話,可他能吐痰呀!一口濃痰向那副滔滔不絕地令人作嘔的面孔急射而去,可憐的荷茵蘭人只能用手裡的投降書去遮擋,當他發現那份文書已被污染的時候,阿蘭開心地笑了。

荷茵蘭宮廷長官不打算再浪費時間了,他本就沒有成功說服銀狐的打算,這個面慈心狠的偽君子突然轉向縮在角落裡的小婦人。

「這位就是休依特伯爵夫人嗎?真的和傳聞中一樣美貌呢!」

「別過來!」利斯卡佳虛張聲勢地叫喊著,她的神經過敏引得室內的幾名高大的軍人齊聲發出嘲笑,受到羞辱的伯爵夫人下意識地攥進拳頭,事到如今,她得下定決心了!

阿蘭用擇人而噬的眼光怒瞪著闖進家門的侵略者!荷茵蘭人則輕佻地挑起伯爵夫人的一卷長髮:

「您是要我離她遠點嗎?可她這麼誘人!」

利斯卡佳突然兇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荷茵蘭宮廷長官,就在室內的荷茵蘭武士下意識地掣出刀劍時,她用崇敬的眼光深深地凝視著敬愛的爺爺,她在老人身上看到丈夫的面容,那麼……來生再見了!

休依特伯爵夫人捏碎了緊攥在手裡的藥瓶,然後便將攤在手上的毒劑一飲而盡。

被女人推坐在床上的荷茵蘭宮廷長官有些懊惱地打量著倒地抽搐的女人,他覺得自己有點操之過急了!

「您改變主意了嗎?」侵略者轉向呆坐在床上的老人。

阿蘭張了張嘴,他似乎想說什麼,荷茵蘭人就湊近了一些,令這個蠢貨感到驚異的是,自己的腹部突然被一把金光閃閃的騎士劍刺中了!

壁爐內的火光映出黑暗以外的輪廓,床上的人影高擎著一柄象徵著榮譽和尊嚴的元帥劍,而數名手持利刃的高大武士突然出現在光影中,他們的凶器不斷斬落,影子裡的老人就恢復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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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6:46:28
第三十集 第五章

多瑙河一如既往的平靜,即使這裡已是中下游。西大陸的河流很少具有一瀉千里的規模,多瑙河也是如此。在一些詩歌中,喜歡特立獨行的詩人用萬馬奔騰、濁浪排空來形容它,這自然是沒有的事。

曾幾何時,維耶羅那是多瑙河上最耀眼的一顆明珠,它是泰坦帝國南方大地上最為動人的都市。寬闊的街道、高聳的教堂的塔樓、無數座珍藏著稀有文物和藝術品的博物館、還有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皇家宮殿建築群。

森羅萬宮的冷氣系統一直都在工作,地下深井中的寒氣通過類似水車的傳送系統被輸送到宮殿中的各個角落。宮殿已經失去養護,軍人們的靴底將地板磨出千奇百怪的凹痕,牆壁上的裝飾畫和鑲金嵌銀的傢俱也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此時正當清晨,從森羅萬宮最高層的一間寢室望向南方,維耶羅那就沐浴在一片刺眼的慘白色的陽光中。

這時的維耶羅那,像極了一堆被某個淘氣的孩子棄置不用的積木,除了幾座堅固的地標式建築,其他的屋宇都歪歪扭扭。街道在雜亂的積木中消失不見了,有些地方還能露出一小塊單調的青白色的石板,大多數地段都嚴實地覆蓋著瓦礫和倒塌的建築。

北城的邊緣,靠近多瑙河的地方,堤壩似乎比過去高出一些,陽光底下,露出土壤和一半河床顯現出鮮艷的淺紅色。堤壩後的長街還是老樣子,只是不見了那些人們所熟知地雕塑;近衛軍鑄造的街壘還在,一段連著一段。可總有塌陷或是完全消失的地方,從宮殿裡,依稀還能看到有人影在街壘之間移動。長街就因這些人影而顯露出一絲生機,在城市廢墟地其他地方。人是看不到的。

這是清晨,守衛北城地泰坦軍人就從河堤大道上的各個四壁漏風的房間裡醒來了。各個人家都開了門,各個人家的門裡先是飛出一群雞,跑出一群小豬,然後才走出了衣衫不整甚至赤裸上身的士兵們。

戰士們出到門前。先是彼此打著招呼,然後照例向他們地軍官抱怨一陣。在這個過程中,就是指抱怨一切的時候,他們都是站到門邊撒尿,一個挨著一個,在臨時營房的門口尿出一大片水漬,除了抱怨,這些樂觀的士兵還會用彼此的生殖器開玩笑。

尿完了,講衛生的戰士就懶洋洋地踱到河邊去洗漱,而河面上還殘留一些沒有清理的屍首。這種情景對維耶羅那守軍來說已經司空見怪。

士兵們根本就不在乎,連他們的鼻子都已習慣性地忽略令人作嘔的屍臭。

在宮殿頂樓的寢室裡,早餐時間到了。與此同時,敞開地窗戶外面,河堤那邊也升起幾縷炊灶的煙火。泰坦帝國第五軍區司令長官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從窗口收回視線,他吃力地移動雙拐。痛楚從斷腿上的骨折處一直傳抵他地大腦,這位號稱「鐵臂將軍」的硬漢子就晃了晃昏昏欲睡的頭。

門房打開了,最先進來的是八區第二軍軍長,然後是一個渾身都裹著繃帶地巨熊一樣的傢伙,這個傢伙坐著輪椅,由戰場上最著名的通訊員將他推進門。幾名列兵將宮殿裡的銀製餐盤送了進來,餐盤上蓋著罩子,大夥兒都期待地盯著餐桌。

「先生們抱歉!我遲到了!」喬治·羅梅羅大步闖進門,他穿著一身不合季節的獵裝,裡面才是他的將校服。

挪開枴杖,阿貝西亞將軍扶著打上夾板的斷腿最先坐到餐桌前,他先漱了漱口,然後才向遲到的騎兵軍長抬起頭。

「喬治,你不是一向起得很早嗎?」

南方軍群直屬騎兵軍長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沒辦法,天還沒亮我就去了一趟遠郊,據說東邊的河谷地區經常會有法蘭人的滲透小隊在我軍陣地前沿搞些小動作。」

「結果怎樣?」阿貝西亞揭開餐盤,他的眉頭沒來由地皺了一皺。

「截住一個小隊……殺了!」老將軍說話的時候就撅起了嘴唇上的白鬍子,他的語氣平淡又輕鬆。

「這種事不用你親自跑去做。」

老將軍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揭開餐盤,也像阿貝西亞那樣皺起眉頭:

「我的天!咱們只剩下萵筍了嗎?我記得明塔斯·布郎特那個傻小子不是私藏了一袋土豆嗎?咱們該把它搞來的!」

坐著輪椅,全身上下都裹著一層繃帶的維耶羅那衛戍司令抗議似的舉起刀叉,對著救城市於水火的騎兵軍長做了一個劈砍的動作。

「呵呵!」喬治·羅梅羅笑了起來。「你在這兒?我還以為這是哪位法老王從棺材裡跳出來了呢!」

在場的幾位軍官齊聲大笑,就連通訊員詹姆士也咧開乾裂的嘴唇嘿嘿了兩聲。

明塔斯·布郎特再也不打算理會這些尖酸刻薄的傢伙,他艱難地移動手臂,用叉子叉住了一塊萵筍,可舉到半空,萵筍從叉子上脫落,「嗒」的一聲掉在他胸前的繃帶上。巨熊一樣的維耶羅那衛戍司令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他只得繼續嘗試,樣子可憐兮兮的。

「我的哨兵怎麼樣了?」西爾維奧·伯裡科轉向通訊員,如果屠夫沒記錯,他的第二軍就剩下畸形的西爾、落落寡歡的通訊員和瞎了眼的哨兵。哨兵瞎了眼,他還能做哨兵嗎?除了這幾個數得上名號的傢伙,西爾維奧真的不知道維耶羅那還有沒有八區第二軍的戰士,想到他們也許都死了,屠夫就傷感地推開盤子,這一餐他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

「馬克西姆還是老樣子!」詹姆士衝自己的軍長搖了搖頭,他真的有點佩服西爾維奧將軍!除去犧牲者,參與維耶羅那會戰地軍人無不帶傷。只有屠夫像個沒事人一樣。

「老樣子是什麼樣子?」西爾維奧瞪了過來。

通訊員無奈地攤開手:「他老是叫囂著要衝到鋒線上!我三番兩次勸他跟隨護送傷兵的團隊撤到布拉利格,他就罵我是個小婊子!」

「呵呵……」在場的軍官們又笑了笑,可他們地笑聲很快就沙啞了。這些留在城市中的軍人都是硬漢子,他們能夠體會哨兵地痛苦。

窗扇敞開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喧嘩,詹姆士靠到窗前,接著便朝宮殿廣場喊了一嗓子:

「又怎麼了?」

樓下有人叫喊:「法蘭人的一個通訊官要渡河!」

詹姆士回身望了望在座的長官們,可這些人都沒有吩咐他該怎麼做。

「他想幹什麼?」通訊員只得再次探出窗口。

樓下的人大聲回話:「還不清楚……」

詹姆士朝著河道地方向低啐了一口,他有些惱火地戴上頭盔。並朝室內的將軍們致以軍禮,「看來我得跑一趟了!不知道法蘭人又在搞什麼花招!」

阿貝西亞點了點頭,通訊員就丟下餐盤疾步出門。

望著再次緊閉的房門,西爾維奧·伯裡科將軍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站了起來:

「喂!你們還打算繼續坐在這兒嗎?法蘭人必定是送來了最後通牒!我得去集合人手了!」

阿貝西亞一把扯住衝動的屠夫:「你就不會再等等嗎?」

※※

「是啊是啊!」喬治·羅梅羅將軍隨聲附和,「你想一想!我們已經是強弩之末,法蘭人在一星期前的那次總攻之後為什麼會突然停火?」

西爾維奧氣惱地甩開獨臂將軍,他最不願意別人提及一星期前的那次強攻,就是法蘭人的那次強攻讓他變成一個光桿司令。

「仗都打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好想的?」屠夫繞著餐桌氣急敗壞地轉了起來。「趁著我們的戰士還沒有筋疲力盡,趁著喬治地騎兵還在興頭上,要麼我們連夜摸過河。殺進南城:要麼就在這兒多嚼幾顆萵筍,然後一塊兒去見光明神!」

一直沒做聲的明塔斯·布郎特突然舉起手裡的叉子,看來他是真地說不出話。這傢伙先用餐叉指了指自己,又用叉子指了指橫眉豎目的屠夫。

「謝謝你老朋友!」西爾維奧大力地親吻了一下維耶羅那衛戍司令面孔上的繃帶,然後他就興高采烈地轉向其他兩位將軍。

「現在如何?明塔斯支持我!我這兒已經有兩票了!」

喬治·羅梅羅將軍嗤之以鼻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別傻了西爾維奧!你的腦子哪去了?偷摸過河這樣地事咱們又不是沒試過?上一次白白損失了一支精銳的師團,現在你要把全軍都賠進去嗎?」

「這還不是遲早的事嗎?」西爾維奧瞪大了眼睛。「我不相信法蘭人會跟咱們握手言和!咱們死了多少人?他們死了多少人?他們做夢都想把咱們殺光!咱們也是如此……」

「都別吵了……」阿貝西亞將軍終於出面制止了這場無意義的爭執。「這裡是我和喬治說了算!西爾維奧,你的建議已經被否決,乖乖坐下,吃你的萵筍!」

八區第二軍軍長怒瞪著第五軍區司令長官,半晌之後他才洩氣似地坐回原位,萵筍他是吃不下的,屠夫就抓起一瓶杜松子酒猛灌了一大口。

又等了一會兒,宮殿走廊裡傳來一陣叱喝的聲音,房門再次敞開,通訊員詹姆士回來了,他向將軍們敬禮,然後便閃到門口。

一個身穿法蘭王國宮廷軍禮服的上校軍官在下一刻就出現了,明塔斯哼哼著想要從輪椅上跳起來,屠夫醉醺醺地掣出了手邊的一把戰斧!

阿貝西亞將軍和喬治·羅梅羅將軍互望了一眼,他們對此無動於衷。

「尊敬的維耶羅那衛戍區的長官們!我為貴軍送來了法蘭王國攝政王殿下寫給泰坦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維耶羅那會戰參戰部隊的一封公開信!」

「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岡多勒從始至終也沒用正眼瞧過一下法蘭王國軍的使者。

「沒了!就這樣!」法蘭上校尷尬地向面前地幾位泰坦主官致以軍禮,他打算好好瞻仰一番傳說中的戰將,可那位紅著眼睛的戰地通訊員已經為他拉開房門。

「詹姆士!送客!」阿貝西亞這樣吩咐著通訊員。「順便告訴那些手指頭癢癢地小混蛋,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冷箭,別讓這位先生受委屈!」

法蘭上校漲紅了臉。他使勁兒一磕軍靴地後跟,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喬治·羅梅羅最先接過信紙。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想這份東西丟給躍躍欲試的屠夫。「看來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先是傑布靈覆滅,然後是瓦倫被圍,接著是布倫鏖戰,最後就是都林陷落!現在……給維耶羅那的最後通牒也到了!」

「都林陷落?」西爾維奧接過信紙仔細打量,他竟面露喜色。「嘿嘿!這下可好啦!都林就是個大美人兒。反坦聯盟被這個大美人徹底迷惑了,他們看不到空空如也的布拉利格,也看不到平原東側地主力集群,更看不到貝卡谷後面就是徹底騰出手來的斯坦貝維爾!這一仗我們贏定了!」

阿貝西亞從屠夫那裡接過信件,但他連看都未看就把這份東西拋給了明塔斯·布郎特。「我說……這玩意兒還是絹紙呢!留著給咱們的法老王擦屁股好了!總比麻繩和樹枝強得多!」

幾位將軍惡形惡狀地笑了起來,氣急敗壞的維耶羅那衛戍司令順手就把柔軟的信紙撇出窗戶。

「等等!」屠夫突然止住笑,「上面說明的最後獻城期限是什麼時候?」

幾位將軍不禁面面相覷,他們顯然把這件事情完全忽略了,不過他們在對視中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就像西爾維奧說過的一樣。仗都打到如此地步,還有人會在乎這個嗎?

午餐的時候,從北邊刮起一陣大風。天就陰了下來,濃黑的雲團迅速佔據要塞上空。天光在遠方的森林裡顯露出一線明黃色地光帶,這條光帶似乎在移動,由北向南。被烏雲和越來越急的西北風驅趕著。看它的樣子,多半是不情願地。

「會是一場暴雨!」克拉蘇斯這樣想著。作為泰坦近衛軍北方集團軍群總參謀長,他本該思考一些更重要的問題,可他在開戰之後就患上了極為嚴重的神經衰弱,他的腦子早已裝不下太多地事情了。

這位軍群主官的全名是克拉蘇斯波萊斯拉夫,熟悉泰坦帝國的人多半都會知道「波萊斯拉夫」這個姓氏擁有怎樣的榮耀歷史!還記得少年的時候,克拉蘇斯便立志要作一個轟轟烈烈的大英雄,就像他的先祖!

他們家有過連續四位家長被葬入英雄塔的事跡,他看著眼前的戰場,覺得該是他的時候了。

布倫要塞曾是泰坦人引以為傲的大陸第一堅城,它的規模和它的防禦能力都是首屈一指,即便是現在,也只有周長十四公里的瓦倫要塞可以和它相提並論。可到了今天……應該怎麼說呢?它就像個剛剛打碎了一筐雞蛋的菜籃子!

北方軍大多數部隊的建制都已不存在了,所有守衛鋒線的部隊都是臨時拼湊起來的,再說,鋒線只是要塞外牆後面的一條長街,長街上的石頭建築都有著堅固的牆體,高度和沒有倒塌的城牆差不多。

就像所有北方軍人最初預計的那樣,德意斯人的總攻選在了已被投石摧殘兩個月之久的西側城牆,野蠻人像千百年前一樣,他們用火燒、用頭撞、用刀砍,總之使盡了力氣,城牆在總攻的第二天就轟的一聲塌掉一邊,身披黑甲頭戴黑盔的鬼子兵就從這個缺口一湧而入。北方戰士們搞不懂,他們已在西側城牆佈置了萬全的防護,敵人為什麼還是能從這裡強行突破呢?

克拉蘇斯在最後一次帶領司令部的文職官員衝上城頭的時候才想清楚:他的敵人是德意斯人,德意斯步兵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面對德意斯人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萬全防護。

同樣!令德意斯人比較驚異的是,他們打開了缺口,並已成功驅散了城牆上的泰坦戰士,可為什麼還是沒有完全佔據這座要塞呢?那條擁擠著石頭建築的長街將西牆和東牆之間數萬平米的地界徹底隔絕了,德意斯人打開了一道牆。卻又撞上另一道牆,鬼子們就逼問一個被俘虜地泰坦戰士:你們還不放棄嗎?你們以為憑借一條街就能阻擋我們的攻勢嗎?

這名被俘虜的泰坦戰士回答說:「一條街自然是不足夠地!可我們還有精神!」

「精神?」克拉蘇斯一點「精神」也沒有。斷糧已經是上禮拜的事,他和士兵們一樣。褲帶扣已經收縮兩個指節了。小地時候,這位出身波萊斯拉夫家族的富貴公子很不屑於餐桌上的菜根。可是後來,他聽說英雄們都吃這個,他就覺得苦澀的菜根也是吃得的,不過直到現在,他才搞明白為什麼英雄們都吃過這個東西。原來是沒有選擇。

蘿蔔自然是一種菜根,此時正當午餐時間,在勤務兵地吆喝聲中,泰坦北方軍的最高統帥就披上衣服,走出他的臨時隱蔽所。餐桌擺在一個已經塌掉半邊的小院子裡,院子裡本是有個花園的,現在那裡的果木都被充作木柴,觀景的雙層涼台也搭上麻袋變成箭垛。

除去忘我作戰和必要的休息,北方軍官兵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覓食中度過了,看看今天的餐桌。克拉蘇斯就知道戰士們地收穫還算不錯。

髒兮兮的大理石檯面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麥粥,粥碗前是一盤青黃色地虹豆,還有一份燈籠形的通紅的辣椒。當然還有蘿蔔,米白色而圓滑,像煮熟的雞蛋一樣誘人。克拉蘇斯搓了搓手,他問勤務兵:

「所有地士兵都吃這個嗎?」

勤務兵點了點頭:「可能有些人是分不到辣椒了!」

克拉蘇斯就皺起眉頭。他把紅辣椒推到一邊,「切成細絲,看看誰的盤子裡沒有就給放一些吧!」

勤務兵就把辣椒拿走了。

吃到一半,北方集團軍群的總參謀長始終捨不得碰一碰那顆煮雞蛋一般爽滑的白蘿蔔,就在他喝掉半碗麥粥之後,要該死的!第六軍軍長和第八軍軍長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冒失失地鑽出來了!

克拉蘇斯一陣興奮,他一把扯住風塵僕僕的李,麥克倫:「怎麼樣老夥計?有收穫嗎?」

李將軍肩上帶著傷、背上帶著傷,主帥的手勁兒太大了,這個硬漢子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跟咱們想像的境況差不多!」第八軍軍長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份被汗水打濕了的戰術地圖。「德意斯人的包圍圈的確很麻煩,他們控制了所有通往要塞的陸路交通,但是……您還記得軍區司令部後院裡的那口水井嗎?」

克拉蘇斯點了點頭,「水井底下是個臨時避難所,有條流向北的地下河。」

「這就對了!」李·麥克倫大力敲了一下地圖:「德意斯人在要塞的南側西側和東側佈置了十幾個輕裝騎兵團,您知道我們在午間點名的時候還剩下多少戰鬥力嗎?」

克拉蘇斯有些勉強地吞了一口吐沫,「總有兩個師還多一些吧?」

「就算兩個師!」李將軍又敲了敲地圖,「德意斯人想把我們困死,兩個師的兵力能抵擋他們十幾個軍嗎?」

「不能!」

「他們為什麼不著急呢?」

克拉蘇斯聳了聳肩,「他們不想在反坦聯盟軍與我中央集群主力進行決戰之前解決北方戰事!那樣一來,反坦聯盟就會要求德意斯繼續向南推進,而北邊的俄列就快動手了!東邊的捷洛克也做好了參戰的動員工作!德意斯人不會過分深入泰坦,他們還得顧著家裡的後院不會失火!」

「您說得一點也沒錯!」麥克倫點了點頭,「雖然這樣說有點勉強,可我們能夠支撐到現在真的還得多謝德意斯鬼子網開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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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6:46:57
克拉蘇斯低啐了一口,李·麥克倫的說法的確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可他作為軍群主官卻再清楚不過。開戰至今,德意斯人先是等、再是拖、即便最後的總攻打得有聲有色,可還是留了一截尾巴,攻防戰持續三個月,他們還是圍著布倫一點一點地磨蹭。

「這些野蠻人到底想幹什麼?」北方軍總指揮氣惱地丟開軍帽。

李將軍眨了眨眼,他早就有了一種猜測:

「我覺得……德意斯人的參戰本來就是勉強的!有了這一仗,他們能夠奪回多年前地慕尼黑爾事件中被我國割去的兩個省。還能最大限度地打擊我們北方軍的有生力量,他們能做地也就是這些!滅亡泰坦?德意斯人不瘋也不傻,他們的女王也比那個荷茵蘭自戀狂聰明得多!」

克拉蘇斯甩了甩頭。現在討論這些沒譜地事情幹什麼?

「你的意思是……咱們能從那條地下暗河偷溜出去?」北方軍總參謀長打量著他最為信任的部下。

李·麥克倫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因為……水井下面的避難所實在太狹小了。咱們帶不走傷員,一個也帶不走!」

克拉蘇斯咬住下唇,該死的李·麥克倫把這個最大地難題丟給自己了!

「你!你怎麼看?」軍群總參謀長轉向一直沒作聲的第六軍軍長。

巨熊比爾手裡抓著餐盤裡的最後一塊鹹蘿蔔,碗裡的麥粥和桌子上的虹豆已經消失了。

「我的光明神!你這孽畜!你這小偷!快把它還給我!」克拉蘇斯邊說邊搶過了巨熊手裡的最後一塊鹹蘿蔔,在他把這塊珍惜的菜餚放進嘴裡之前。北方軍的總指揮還假惺惺地向第八軍軍長謙讓了一下。

「李!你要來一口嗎?」

李·麥克倫搖了搖頭,克拉蘇斯就一口把蘿蔔吞掉了,在他嘴裡還發出一陣誇張的咀嚼聲,惹得還沒吃飽地第六軍軍長使勁吞吐沫。

「說回來!你怎麼看?」

巨熊比爾抓了抓頭,他擎起背在身後的一把半米寬的戰斧。「隨你們地便,反正這也不關我的事!總得有人領著敢死隊給你們殿後,我想那個人就是我!」

李將軍扶住軍區總官的肩膀,「克拉蘇斯!別急著下決定,等等再和塔爾塔將軍商量一下,他是不是下到鋒線上去了?我怎麼沒看到他?」

克拉蘇斯突然不說話了。他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瞪著兩位軍長望了一會兒,這種眼光裡地意思應該是不言而喻的,李·麥克倫和巨熊比爾在對視一陣之後便都遺憾地垂下頭。

「走吧……」克拉蘇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跟我去看看他!」

穿過一道道街壘,「起立敬禮」的口令聲此起彼伏,沉靜、荒涼如同鬼域的要塞街區似乎突然活了過來,在口令的感召下。殘桓斷壁中間、堆疊的死屍中間、奄奄一息的傷員中間,能夠拿得動兵器的近衛軍士兵全都奮力挺起胸膛,他們站在或高或低的地方,並用堅定的目光追隨著幾位長官的身影。

克拉蘇斯的視線將這些跟隨自己戰鬥到最後的戰士的面孔一一送進記憶深處,他踩著瓦礫,踏過自己人又或敵人的屍體,當他最終走過長街,走進一座面朝敵陣的石頭建築時,他在門口猶豫地停住了。

北方集團軍群總參謀長緩緩轉過身,士兵們的身影瘦削、單薄,克拉蘇斯猛地向這群勇猛地戰士們揮起手臂,他想為勇士們歡呼,可他突然發現自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

「你們……去忙吧!」軍群總官最後這樣說。

士兵們陸續散開了,再一次消失於荒涼的街市,烏鴉重新佔據人群聚集的地方,這些來自地獄的生物又找到了新鮮的血肉,對於它們來說,一日三餐都是最為奢侈的享受。

「看啊!他多麼平靜!」克拉蘇斯打量著一具軟靠在石牆上的屍體,石牆外面就是好似永遠也殺不完的德意斯鬼子。

李·麥克倫蹲了下來,他打量著布倫要塞衛戍司令塔爾塔克利夫蘭中將的遺容。塔爾塔將軍在年輕時就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即使是現在,青灰色的面孔上佈滿乾裂的皮膚和上了年紀的皺紋,可若是不算那些濃黑的污血,他還是那位神采熠熠的將軍。

「沒有傷口?」麥克倫疑惑地皺起眉頭。

克拉蘇斯點了點頭,「我們早上辛辛苦苦地應付了一夥搞偷襲的鬼子兵,戰事一結束他就在這兒睡下了!然後……等到士兵們打算叫醒他的時候……」

巨熊比爾突然摸了摸塔爾塔將軍的鎧甲,這個細心地大力士只是一陣摸索就從布倫要塞衛戍司令的腹甲裡面掏出一大團棉花。

「呵……怪不得老是見他吃得圓滾滾的!」比爾歎息著搖頭。「你們相信嗎?塔爾塔將軍是餓死地?」

沉默良久,克拉蘇斯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揮了揮手。「咱們走吧……」

「走去哪?」李,麥克倫望了過來。

北方軍總指揮指了指要塞北方:「就像你說地那樣,帶不走的就留下!能帶走的都帶走!避開德意斯人的鋒芒,一直向北。再沿著德坦邊境撤往捷洛克。」

李·麥克倫點了點頭,但他還是扯住軍群總官的手臂。「老夥計!你得想清楚。你沒有都林方面地授權,也沒有最高統帥的授命!」

克拉蘇斯苦笑了一聲,他望往首都的方向:「那就讓那個下命令的人去見鬼吧!」

「是啊是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是個壞小子!」已經退休的莫郎左·哈寧將軍大聲抱怨著!看來……並不是只有一個人在數落泰坦帝國的實際統治者。

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若有似無地哼哼了一聲,在場的人都沒有聽清近衛軍總參謀長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這是一棟深處於要塞核心的貴族人家的大院落,純粹泰坦式的房屋。環抱了著整個花園地百年橡樹、玻璃瓦屋簷、鑲花的窗格。一切都中規中矩,就連挑剔的魯賓元帥在久居多時之後仍然找不出可以指摘地角落。

近衛軍總參謀長的臨時官邸就是瓦倫要塞中的這處貴族院落,主人家早就逃得無影無蹤,老元帥不由分說就把院子的鑰匙從管家手裡拿來了。每天晚上,魯賓就會躲在屋簷底下乘涼,他自帶一壺上好地花果茶,一旦茶香飄散開來,住在隔壁的退休老將軍莫郎左就會像狼狗一樣搖搖晃晃地挪進屋。

魯賓為莫郎左·哈寧將軍填注了一杯新茶,曾經的典獄長就點頭哈腰地接了過來,兩個老人都把茶杯捧在手裡。他們同時愣了一下:

「注意隱蔽!」街道和城牆的方向同時傳來尖利的吆喝聲。

伴隨一陣忽忽作響的疾風,遠遠望去,一枚巴掌大小的石頭翻滾著、旋轉著。從城外拋進來,沿著一條弧線急速下落。

近衛軍總參謀長和帝國軍事情報局西部戰場的總負責人瞪大眼睛盯著院落之外的天空,天空映著晚霞,一片火紅。巴掌大小的石頭就從晚霞中「騰」的一下鑽了出來。在人眼底漸漸放大,當這枚小石子變成一輛馬車那麼大時,莫郎左就碰了碰身邊的老元帥:

「咱們是不是得避一下……」

話還沒說完!巨石已從院落上空翻滾而過,然後就是「咚!」……「咕隆隆隆隆隆……」

大股煙塵從院落後面的街區湧了出來,伴隨著近衛軍士兵的呼喊和各種亂七八糟的噪音,寧靜舒緩的黃昏就把徹底打破了!

等到煙塵飄散,魯賓元帥這才拿開掩住茶杯的手掌,他轉向和自己一樣蒼老憔悴的莫郎左·哈寧伯爵:「剛才咱們說到哪了?」

莫郎左笑呵呵地指了指頭頂的天空:「咱們說到……那位遠在千里之外的主宰者是個徹頭徹尾的小壞蛋!」

「哦!小壞蛋!」魯賓元帥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但他還是朝哈寧伯爵搖了搖頭,「咱們都吃過那個小混蛋的苦頭,但千萬別小看他。這個小傢伙若是發起火來可是會嚇死人的,更別提他想要你命的時候!」

「是這樣沒錯……」莫郎左喝掉了茶水,他留意了一下房間裡的座鐘,傍晚六點,該是晚餐的時間了。

「我記得……您的作息一向很準時的!」哈寧伯爵出言提醒魯賓元帥。

近衛軍總參謀長點了點頭,他知道已經是晚餐的時間了,但今天他另有安排。老元帥沒有向戰區軍情長官解釋什麼,而是自顧自地發呆,他的視線停留在院落裡的一盆闊葉植物上,老人對伺弄花草不太在行,他叫不出這盆植物的名字。

在參天的橡樹下面,橡皮樹繁茂倔強地生長著,這是產自南方沿海地區的一種珍惜物種。其實在沿海地區是比較常見的,可到了深處內陸地一座普通的貴族庭院,它自然是珍惜的。

橡皮樹地根莖異常發達。這樣它才能夠抓牢土壤,枝幹筆直。向上、向上、一直向上!直到遭遇陽光的地方才舒展開翠綠地圓葉,葉片大而多汁,老元帥的灰斑黑蹄子馬在沒有草料的時候曾經咬過一口,結果這個倒霉鬼當天就死了!

「在想什麼?」不甘寂寞地莫郎左湊了上來。

魯賓元帥由沉思中醒轉,他沖對方笑了笑。「我在想……這是咱們在瓦倫要塞的最後的晚餐了!」

晚餐很豐盛,雖然都是軍需倉庫裡地陳年舊貨,可在西面八方層層疊疊的包圍圈裡,要拿出這樣一份像樣的晚餐還是值得隨軍伙夫極為自豪的。

魯賓元帥自然坐在餐桌的主位上,西方集團軍四大軍區的長官以及十二位軍長全都坐在元帥兩側。魯賓打量了一下在座的將校們,他們中間有好幾位都是剛剛提拔起來的,至於他們的前任……誰知道呢?戰場上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生任何事情!魯賓就記得他的一位主任參謀官就是被蚊子叮咬之後變成白癡,然後這個白癡跑到街上撒歡,最後失足掉進井裡淹死了!

「真是可辦——「,「魯賓想,那是一個有望在未來地某一天獲任近衛軍總參謀長的好小伙子。「好啦先生們!」老元帥敲了敲酒杯。「首先,感謝你們為帝國所做的一切!」

元帥說完話便喝了一口酒杯裡地威士忌,辛辣的味道和濃烈的酒氣立刻就讓垂垂老矣的近衛軍總參謀長漲紅了面孔。

「其次。我得告訴你們!能在這場戰爭中擔任你們地總指揮,並與你們一同戰鬥,是我有生之年遇到過的最開心的事!」

老元帥又喝了一口!

莫郎左·哈寧在瓦倫要塞的支柱還沒有醉倒之前拚命扯住他的手,「元帥!您這是怎麼了?威士忌不是這樣喝的!再說您從不喝酒!」

魯賓推開莫郎左。「我已經說過了,這是我在瓦倫要塞的最後的晚餐,酒是少不了的!」

在座的軍官們不禁面面相覷,他們的元帥怎麼了?

「在最後的晚餐上,我最後想告訴大家的是……」近衛軍總參謀長走出座位,他捲起餐廳角落裡的一扇帷幕,一副巨大的戰術地圖就暴露在人們的視線中。

「該是我們突出重圍困的時候了!」

沒有想像中的熱烈氛圍,所有的軍官都用平靜的眼神注視著帶領他們抵禦敵人的進攻長達半年之久的老元帥。如果魯賓元帥告訴大家死期到了,相信他們仍然會像現在這樣堅定且淡漠。

「沒有聲音……那就表明大家沒有意見嘍?」

「誰說沒有?」莫郎左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我知道!我是個典獄長!這裡還輪不到我發牢騷,可突圍關係到這裡所有人的命運!我們向哪個方向突圍?我們突圍去做什麼?我們能不能突圍而出?我們在突圍而出之後還會不會被敵人的縱深防線給擋住?我們……」

「我們不在乎!」魯賓打斷了軍情長官的話。

「不在乎?」

「是的!」

「為什麼?」

魯賓按住地圖:「在都林斯平原,大決戰就要降臨了!這種時候,當反坦聯盟主力集群的右翼出現了一直龜縮不出的近衛軍南方集群主力,當它的北側出現養精蓄銳多時的斯坦貝維爾,當它的側後方、守衛瓦倫要塞的西線主力突圍而出……侵略者的陣營裡面也有聰明人,他們不會看不出,這一戰若是拖延下去,他們就會載進一隻百萬大軍製造的口袋。你說說,他們敢不敢做那樣的嘗試呢?」

莫郎左搖了搖頭,但他的語氣更加嚴厲,「我只知道反坦聯盟軍會盡力避免這種狀況,他們會在我們突圍的路上設置重重封鎖,他們會盡快盡早地解決都林斯平原上的……」

「沒錯!」魯賓點了點頭,「他們這樣做就對了!他們必須快!他們必須要在近衛軍形成反包圍之前結果奧斯卡的中央軍!但……他們已被我們打亂了戰爭部署,或者說……他們一直被自身的因素和奧斯卡的部署束縛著,他們敗了!」

「就這麼簡單?」莫郎左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只要我們突圍?反坦聯盟就敗了?」

魯賓笑了笑,「在世界上最完美、最具破壞力的戰爭機器面前,西方來的下等人會像木偶一樣不堪一擊,更何況我們還有世界上唯一一支被神化了的騎兵」卜混蛋就算想打一場敗仗也不可能,其實是我們佔盡了優勢,即便我們在各條戰線上的境遇只能用慘苦來形容,但請相信我,我們是勝利者!我們會為偉大的泰坦和偉大的泰坦人民贏得這場戰爭!」

「那咱們還等什麼?」座位上有人不耐煩了!

第十二軍區司令長官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最先離席,他向魯賓元帥致以軍禮,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出餐廳。

陸續,各方的控軍主官都離開了,他們要去集結隊伍、集結戰具、集齊口糧,不管他們命運如何,他們堅信!就像魯賓元帥說的那樣,偉大的祖國偉大的泰坦,將因他們的犧牲而得永恆!

最後,莫郎左也走了,他要去動員尚且能夠投入運作的所有的戰地情報系統,這件事會比衝出要塞跟敵人拚命更加繁瑣。

魯賓元帥就一直等,等到晚餐涼了,最先離席的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也回來了。

「總參謀長閣下,要塞大門已經打開了!」

「誰是第一個?」

彭西勒將軍自豪地挺起胸膛:「我部所屬第1232師師長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少校!我已委任他為全軍的前鋒總指揮!說實在的,我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魯賓放心地點了點頭,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先是整理了一下軍容,又緊了緊繫在腰間的元帥劍,老人掃視了一遍久居的廳堂,然後他才心滿意足地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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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4 16:47:24
第三十集 第六章

據說,昨晚的那場大雨席捲了泰坦帝國的整個中北部地區,從都林開始,一直到德坦邊境都籠罩在漆黑雨雲裡。首都東郊,過了近衛軍第一軍區最後的一所兵戰,到訪的人就能隱隱望見一座高大的石頭山,都林人稱它是霍克特利,意思是「青色的城堡」

在霍克特利的頂端,最先進入視線的自然是帝國英雄塔,英雄塔從它屹立於世的那天起就是最令人歎為觀止的建築奇跡。

在英雄塔之下,從霍克特利山的角度來看,都林的城市格局是傾斜的,由北向南。

最高大的宮殿和方正的貴族聚居區全部集中在勝利廣場和王者之路附近,狹小的積木一般的民居散佈在城市中的各個角落,被它們從屬的教堂和教會分成若乾麵積不等的街區。所以……總的來說,都林城的壯麗只局限於皇室和貴族看到的部分,在其他地方,這座城市不但雜亂無章,而且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水仙騎士團的總指揮費戈·安魯·底波第元帥住進霍克特利山上的石頭碉堡還是昨天傍晚的事情,他本來是在這裡避雨,可他那小兄弟的一紙通令讓他徹底改變主意。

圍攏在費戈身邊的水仙軍官裡面不乏面相青澀的年輕人,一個年紀最小的軍官不滿地問:「表哥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城呢?」

費戈下意識地轉過頭:「哪個表哥?」

「大家長呀!我的奧斯卡哥哥!」年輕人提到統帥的名字時就露出一臉自豪地神情。

「白癡!」費戈朝對方啐了一口:「奧斯卡是你母親的表哥,你得叫他舅舅!」

「呃?」年輕人尷尬地抓起腦袋,在他身邊的軍官們就興高采烈地笑了起來。

費戈調轉頭。繼續打量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地都林。應該說……費戈從來就沒喜歡過這座城市,他愛安魯哈啦,就像他愛著自己的妻子。

可他地弟弟似乎要在這個假仁假義的鬼地方繼續做他的攝政王,也許會在不久的未來做他的大帝。水仙騎士地總指揮不禁有點害怕:奧斯卡會不會把捨恩布隆大本營也搬到漢密爾頓宮?按理說。他極有可能這麼做,但大家都知道!水仙騎士若是離開了水仙郡,就會變成紅虎那種不倫不類的東西。

費戈突然撇了撇嘴,提到紅虎就令他有些生氣。最近一段時間,他左思右想也搞不清楚。奧斯卡為什麼要把紅虎變成那副六親不認的怪樣子?他的弟弟是那位集泰坦軍政大權於一身的現實主宰者,他若是對自己的境況不放心,也犯不著秘密組建一支騎兵集群,更別提這支騎兵部隊還是從水仙騎士裡分裂出去的!

安魯家族在成軍以來就沒有過這種先例!費戈琢磨來琢磨去,直到聽說奧斯卡不允許任何一支水仙部隊進駐都林之後他才隱約感知到,他害怕的不是弟弟的所作所為,而是這個小弟弟在不斷成長中不斷膨脹的權利。

「在想什麼?」

突來地聲音喚回費戈的神志,年輕的騎兵總指揮轉過頭,盧瑞爾安魯內塔加波將軍走了上來,作為水仙騎士團地總參謀長。盧瑞爾在費戈上任以來就不曾離開過捨恩布隆大本營,這次他能親臨戰線還是得由大家長的明令。

「最近一段時間你一直魂不守舍,我注意到了。奧斯卡也注意到了!」

費戈沒有回答,他坐到自己的行軍床上,並伸手揮退了滿屋子無事可幹的水仙軍官。

「這場大戰過後,安魯將登臨一個新地……」

「我知道!」費戈突然打斷總參謀長的話。他有些惱火地撥開了手邊的一應小東西。「新的權利、新的使命、新的帝國、新的皇帝……這些我已經聽膩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幹什麼!」

盧瑞爾拍了拍年輕的總指揮:「相信我孩子,我當過兩位家長的總參謀長,你的父親和你的爺爺,還記得你的爺爺嗎?」

費戈搖了搖頭,爺爺在世的時候他正忙著尿床呢。

「說實在的,我老了!我也記不得太多過去的事情,可你一定知道,你的父親也有過一個親兄弟!」

費戈突然警惕地皺起眉頭,「科洛爾叔叔嗎?我參加了他的葬禮!」

「我也是!」老人點了點頭,「你就像是年輕時的科洛爾,勇武!善戰!把征服波西斯奉為生命中的頭等大事!」

「你到底想說什麼?」費戈疑惑地打量著家族武裝的總參謀長,他知道盧瑞爾必定意有所指。

「科洛爾死於一場中等規模的戰役,家族戰史記錄上寫得明明白白,但是……」盧瑞爾突然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費戈,「如果我告訴你,戰史上的記錄只是掩人耳目的謊言……你會怎麼理解這件事?」

費戈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說,父親的弟弟、我的科洛爾叔叔並非死於戰場?」

水仙騎士的總參謀長歎息、惋惜、痛惜地點了點頭,他轉而盯著自己那雙佈滿皺紋和厚繭的手掌,用顫顫巍巍的聲音開始了自言自語:

「對於你我!時刻不能忘記,家族是唯一!你為之生、為之死、為之存在、為之消亡,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利益。記緊了!是家族的利益,而不是家族中某一個體的利益!當家族中的某一個體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將整個家族帶往危險的邊緣時,你或是我,或是任何一個安魯人都有責任把產生危險的根源給除去!」

費戈看了看盧瑞爾,他極不輕鬆地歎了一口氣,「是啊……奧斯卡就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奧斯卡?」盧瑞爾瞪大眼睛,他沖費戈連連搖頭。「不!不!我的孩子,你會錯意了!這場大戰結束之後。奧斯卡在這個國度地地位和他在家族中的地位都會變得無懈可擊!危險的是你!」

「我?」

「沒錯!」水仙騎士地總參謀長斬釘截鐵地點了點頭。「就像你說的那樣!你不清楚自己是在幹什麼,這難道還不危險嗎?你難道沒有意識到家族元老已對奧斯卡言聽計從了嗎?這不是說大家撇開了你,而是大家都必須服從家族地現實利益!

奧斯卡的一切行動以及這些行動背後的目的都符閤家族的利益要求。如果在我們地大家長行使職權的時候出現阻力,你猜猜?最後倒霉的會是誰?」

費戈大惑不解地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動過阻撓奧斯卡的心思,我只是想……」

「你想什麼並不重要!」盧瑞爾斷然揮手,「你還不明白嗎?你想什麼並不重要!在家族利益面前,個人的想法和感官絕對是微不足道的!雖然我可以理解你!因為扭轉思維並不容易,但是相信我費戈!當我的手中沾染了親族的血液時。那種感受令我永難忘懷,從那一刻起……」

「是你……是家族秘密處置了科洛爾叔叔?」費戈從行軍床上跳了起來,這種認知把他嚇了一跳,雖然他敢肯定,可安魯人鮮少有過這種自相殘殺的事跡。

「確切一點說……是家族元老會的決議,你地父親授意我去執行!」

※※

「我的父親?這不可能!快閉上你的嘴吧!」費戈氣急敗壞地舞起拳頭,他聽到地這些是對父親的羞辱,如果對方不是自己一向敬重的盧瑞爾爺爺,費戈就會認為他得把說話的人碎屍萬斷才對。

「聽我說完!」盧瑞爾扯住暴跳如雷地家族武裝力量總指揮。「我記得清清楚楚!在多特蒙德接過安魯公爵的權柄之初,家族元老會議做出了與波西斯人維持現狀的決議。

隨後,科洛爾搞出了許多分裂傾向極為明顯的事情!有一群極端狂熱的軍官追隨他、有一群極端仇視波西斯人的貴族支持他、有一群忠誠卻又愚蠢的騎士擁戴他!他離開了我們大家、離開了家族!這絕對不允許!所以,多特蒙德接掌家族的第一個考驗就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低的代價和最小的影響幹掉他的親弟弟!」

費戈顫抖著。他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麼了,這些陳年秘辛對他的景況並無助益,可他就是被氣得怒不可遏!他什麼都沒有做!他沒有分裂家族、沒有牴觸家主!在他的弟弟羽翼未豐的時候,是他阻止了那些真正的危險份子;在他的弟弟需要幫助的時候。是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

現在呢?費戈搞不清楚,他只是在水仙騎士團的去向問題上猶豫不決,他只是在家族對外的戰略方針上存有疑慮,難道這就是背棄家族的利益嗎?難道這就需要安魯哈啦的老傢伙們用一段兄弟相殘的秘辛來告誡他嗎?他們把費戈·安魯·底波第當成是什麼人了?

水仙騎士的總參謀長沉默半晌,然後他就放緩了語氣。

「費戈,我看著你從一個無惡不作的小混蛋成長為一位優秀的統,帥!但你的領袖意識卻與一位比你更適合擔任統帥的人相互牴觸!更何況……家族的需求是不斷變化的!

當安魯能夠取代莫瑞塞特重新建立皇統的時候、當從前的公子小姐有望獲封親王和公主的時候,我們的存在意義就不一樣了!家族的存在意義也不一樣了!在奧斯卡成為家族歷史上的第一位君主之前,我們所能想的所能做的只能是如何保存自己!保存自己的實力、保存自己的地位、保存自己的統治根基。

進而……我們要促成安魯王朝的確立、促成泰坦各方貴族和各方利益階層的皈依、促成西方各個君主國的認可、促成安魯以及安魯的後來人對這片國土的控制!你與奧斯卡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他從一位帝王的角度思考問題,而你從個人的幻夢和純軍事角度思考問題,安魯需要一位安魯的帝王,水仙騎士需要一位能夠帶領他們續寫傳奇的統帥,奧斯卡能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你卻不可以……」

「夠了!」費戈·安魯·底波第用一聲狂吼打斷了喋喋不休的盧瑞爾將軍:「奧斯卡在哪?我的弟弟在哪?叫他親自來教訓我吧!」

「奧斯卡?」盧瑞爾下意識地望向不遠處地都林:「咱們的大家長得主持一個葬禮……」

「葬禮?」費戈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驚肉跳,即便他依然認為自己的確沒有做過任何出格地事情。但他已經開始產生恐懼。

教歷802年7月5日,陷落整整一星期的帝國首都又回到了近衛軍手裡。由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率軍西進開始,一切都進行得異常順利。特別是奪回首都地短促戰役。

教歷802年7月1日,隸屬首都戰區第四縱隊的三支整編軍團先後在北、東、南三個方向上對都林城內盤踞的荷茵蘭王國軍發動了試探性的打擊。令所有人都感到難以置信的是。由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領導地第三十六步兵軍曾經一度攻到距離漢密爾頓宮不足兩公里的城區,他們至少突破了三個軍構築的防線。這個時候,城內的民眾已經傳出阿蘭元帥遇難的消息。

教歷802年7月3日,第四縱隊對都林周邊地區的進攻持續了兩天兩夜,當一群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水仙騎士突然攻佔都林東郊的霍克特利止,之後。眼看就要陷入包圍的荷茵蘭國王盧塞七世只得萬般不情願地捲起鋪蓋,離開了他還沒有坐熱呼的泰坦皇宮,帶著他地大軍向貝卡谷方向撤退。

教歷802年7月4日,列隊開進首都城區的帝國近衛軍得到了飽嘗苦難的都林市民空前熱烈地歡迎!人們在做了整整一星期的奴隸之後終於迎來了解放,

他們並不清楚這種狀況是那位偉大的帝國攝政王有意為之,所以人們乾脆就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肖像畫擺進了各式各樣地神堂,和光明神以及神話時代就流傳下來的神祇並排放在一起,據說攝政王殿下最終也沒見到那種景象,可見過的人都說很有看頭。

在狂歡的人群中,哭的、笑的、瘋的、傻的。該有的應有盡有,還有一些被大膽的市民俘獲的荷茵蘭俘虜,儘管歡樂的場面是動人的、鼓舞人心的。可殺風景的俘虜不是被剝了皮就是被砍了頭,血淋淋的屍骸就被吊在城裡幾條主要道路的路燈上,搞得不明就裡的近衛軍士兵還以為是無辜的市民遭受了侵略者的虐待呢……

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近衛軍士兵徹底清理了城市中的重要地段之後才進入失而復得的帝國首都。那時已經是7月5號的凌晨,他沒有遇到狂歡的市民,因為夾道歡迎的士兵完全把都林人擋在外面了。

期間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荷茵蘭國王為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準備了一份不大不小的禮物,正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陶醉於聲聲萬歲的歡呼之中,一支二十多人組成的敢死隊就從帝國財政部大樓裡衝了出來,但這些沒有任何特種作戰經驗的可憐蟲在距離奧斯涅親王還有十幾米的地方就被紅虎騎士亂箭射倒。雖說只是虛驚一場,但軍情官員在查驗屍體的時候才發現這些傢伙都在身上綁著炸藥。

攝政王殿下在事發時始終面不改色,也沒有責備負責清理城市的各級將校,他只是叮囑軍情副局長蒂沃利·哈德雷中將要開始針對新的恐怖襲擊手法改組已經與時代脫節的護衛系統。奧斯卡並沒就這件事多說什麼,但這句無心之語成就了顯赫數個世紀的安魯王朝保安部。

經過一段插曲,攝政王殿下的心情還是受到一些影響,他取消了當天的演講,只在王者之路上舉行了一個象徵性的儀式。

儀式當中,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將所謂的泰坦光明門的城市鑰匙移交給首都戰區總司令,意指近衛軍重新接管首都防務,然後……誰知道他打算幹什麼,軍部確認的消息令他不得不放棄所有的公務,轉而去安撫一些嚷嚷著要鬧事的傢伙。

這些憤怒至極、叫囂著要殺光下等人的近衛軍軍官都集中在阿蘭元帥的公寓樓前,攝政王殿下到來的時候,他們甚至沒有為奧斯卡讓出一條路。

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將軍費了半天口舌才把揚言要即刻對敵發動進攻的軍官們給勸阻下來,奧斯卡被簇擁著進入阿蘭元帥的老屋。

然後……

攝政王殿下看到了開戰至今最令他心酸的一幕。

失魂落魄的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一手抱著早已冰冷的妻子,一手扯著散發惡臭的老人。老人的屍身滿佈刀跡劍痕,天花板和傢俱上都濺落了濃黑的血污。

奧斯卡已經無法從老者的屍骸上找到曾經那位叱吒風雲的近衛軍統帥的面目,他的腦子一片混亂,耳朵嗡嗡作響!他不知道該如何判定馮,休依特阿蘭這個人,他只知道這位足以被冠上偉大二字的統帥竟被西方來的下等人亂刀砍死在自家的臥榻上,他不敢想像決意赴死時的阿蘭是以怎樣的心態面對這件事,他只是覺得阿蘭不該這樣離開人世。與老人輝煌的一生對照起來,這種死法也太……奧斯卡不會形容。

後來,奧斯卡見到了那個粉雕玉啄的小女孩兒,問過勒雷爾……勒雷爾不說話的,他在兩天來滴水未進,視不見物、耳不聞聲,就一直那樣扯著他的妻子和爺爺呆坐著,對他的死裡逃生的女兒也不聞不問。奧斯卡問過好多人,最後終於從休依特家的一個親戚那裡得知」,、女孩兒的全名是阿亞娜休依特傑布倫。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有小名,可奧斯卡是如論如何也問不出了!

攝政王殿下抱著這個女孩子,在房間裡進進出出,也許是阿亞娜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所以……很少見的,他對這個孩子寵愛有加,可問題是阿亞娜並不打算配合他。

也許是受了驚嚇,也許是受了打擊,阿亞娜和她的父親一樣,不哭、不笑、也不說話。奧斯卡費了好大力氣才打開女孩子緊攥著的手掌,阿亞娜的手掌早已被一個尖利的物體刺破了,污血將肉皮和一件鐵製器物粘在一起。攝政王殿下不禁有點好奇,他好奇這個鐵製的物件,也好奇這個小女孩兒就不知道疼痛嗎?

7月5日清晨,由軍事情報局本部立案,國際司第一搜查分局負責徹查,謀殺阿蘭元帥的兇手很快就浮出水面了,破案關鍵就在於那塊被阿亞娜,休依特,傑布倫伯爵小姐死死攥在手裡的鐵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荷茵蘭王國某某軍的番號。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當眾宣佈,對這支帶著一大串名號的王牌軍,實施定點清除。

上午九點,阿蘭元帥的訃告由首都起程,相信在一個月之內,泰坦帝國甚至是整個世界都會知曉西大陸最負盛名的軍事家如此淒慘地離開了。

十點,就在那位老成持重的水仙騎士團總參謀長教訓他的元帥時,奧斯卡和幾位軍階最高的將軍一起,他們抬著前任近衛軍統帥馮·休依特·阿蘭的靈樞離開了那間充斥著血污和怨氣的屋子。

令人驚奇的是,阿蘭元帥最為寵愛的小孫子竟然沒在送殯的隊伍中,人們胡亂猜測,還是攝政王殿下出面闢謠,說是勒雷爾將軍早就離開傷心地率先衝到預定戰場上去了,其實呢……正是這位殿下打暈了勒雷爾,要不然是沒辦法把他和阿蘭元帥的屍身份開的。

十點半,越來越多的近衛軍士兵聚集在街道上,為已故的阿蘭元帥護棺的隊伍變得寸步難行,奧斯卡和將軍們不得不把棺木放下來,再調派一支聖騎士組成的戒嚴隊伍規模交通。磨蹭到十一點,靈樞重新抬了起來,問訊趕來的市民也適時地送上沉痛的悲哭。

奧斯卡排在隊首,吃力地抬著巨大的棺木,他知道身後的幾位將軍一樣不好過,可大家都在強忍著,忍著悲憤、忍著怒火。近衛軍統帥的慘死是對泰坦軍人最大的羞辱和玷污,因此,送殯隊伍出奇地平靜,只有軍靴踩踏地面的聲浪在城市中心孤單地迴響著。

十二點,英雄塔到了。

十二點十分,十幾萬名臨時聚集起來的近衛軍官兵在無數英雄的墓塚前排好陣勢。

十二點二十分,帝國的主宰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登上了塔台,他轉身面想在場的官兵……又是一分鐘的沉默。

最後,奧斯卡終於說:

「用一場勝利為阿蘭元帥的靈魂之火助燃吧!」

他就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便將儀式交給了軍部禮賓司和皇室書記處,相信人們都能理解他,他確實無話可說,面對這樣的阿蘭,誰還能說得出什麼呢?

國葬儀式從十二點半一直進行到午後一點四十,在都林斯科特大教堂的主教長做完安魂彌撒之後,阿蘭元帥的屍骨就要被送進英雄塔的地宮了,他地屍身會在酷寒的地宮中保存一個世紀之久。

就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帶領幾位上將抬起棺木的時候。就在等候多時地軍樂隊馬上就要奏響哀樂的時候,陰霾地天空忽然打開一道不大的縫隙,巨大的光柱從翻湧的濃雲中斜斬而出。英雄塔的大理石牆體散射出刺目地光讕。

萬千官兵大張著嘴:

「哇……」

人們讚歎著、議論著,他們念起了阿蘭元帥的功德。憶起了作為帝國軍人的無限榮光,在神跡面前,他們的鎧甲亮了、面孔亮了,天地之間的一切都因英雄的福音綻放出蓬勃盎然的生機,軍樂沒有響起。只在一個角落,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士兵悄悄唱著:

「我們是年輕的近衛軍,來自祖國母親的胸懷……」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放開歌喉,於是他就用盡氣力大聲地唱:

「在鮮花盛開兒女情長地時節,我們躍上馬背、背井離鄉……」

嘹亮的軍歌從左至右、由西向東:

在戰場上我們是年輕的近衛軍年輕地人兒吹響衝鋒的號角在鮮花盛開兒女情長的時節我們向侵犯祖國的敵人投去刀槍祖國母親,聽聽我們地吶喊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軍歌的擴散速度就像最為恐怖的瘟疫,但它的屬性卻是自豪的、激昂的、充滿生機的!直到最後它才透露出一點偏執的瘋狂!因為近衛軍戰士已不是在唱,而是在吼。

聽著陷入混亂和瘋狂軍歌。勒雷爾終於哭出來了,他用盡平生所能使出的全部力氣,像要勒死面前的敵人一樣狂猛地抱著他的妻子。妻子的面孔浮現出灰敗的青黑色。嘴角落著一條乾涸惡臭的黑血,勒雷爾不在乎,不停地吻她。

他在哭,卻沒有發出聲音。他只是流著淚,大張著嘴,從喉頭發出一陣痛苦的鳴嗚。

他抬起頭,他的女兒不知從什麼地方走出來了,小女孩兒沒有說話,她伸出手,撫過父親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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