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攻擊局限在信仰和歷史問題上,老頑固們盡其所能地詆毀波西斯公主,甚至在措辭裡加入了許多富含人身攻擊的詞彙。面對這種情況,阿赫拉伊娜沒有半點猶豫,她坐在丈夫的冰熊沙發裡,對身旁矗立的一位近衛軍將校輕輕吩咐:
「擲彈兵……」
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在聽到這聲呼喚的時候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他垂頭歎了一口氣,在經過都林兵變之後,泰坦尼亞家族注定要成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安魯的馬前卒,即便是與全泰坦的老狐狸作對,納索夫也不能皺一下眉頭,所以……
「擲彈兵!」
伴隨一聲斷喝,核槍實彈的士兵跑步衝入現場,他們在王妻身前組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儘管擲彈兵的步槍根本沒裝火藥引線,可雪亮的刺刀還是散發出瀑布才有的光線。
老人們不敢再用侮辱性的言辭詆毀異族女人,其實他們也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並不敢拿貴族元老怎麼樣,雙方都只是擺出一種姿態。見招拆招。
帶著忍辱負重地神情,叫囂著各種冠冕堂皇的口號,貴族元老在鬧騰了一上午之後打道回府。他們要趕在談判會晤正式開始之前睡一個午覺,或是在隨行的侍從裡面找一個波西斯女奴抒發一下鬱悶地胸懷。
阿赫拉伊娜自然知道眼前的泰坦貴族會有多麼無恥。可她並確定這些老狐狸到底無恥到什麼地步。
從城堡地大廣場回來,異族公主就在「鬱金香」的門廊裡遇到自己的丈夫。興高采烈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急著向自己的妻子展示那些貴族送給他地禮物。
「怎麼樣?」
「不怎麼樣?」
「那是胖了還是瘦了?還是不漂亮?」
阿赫拉伊娜就用審視牝馬的眼光打量面前跪在自己腳邊的波西斯少女,無可否認,這個像水晶一般剔透的女孩子若是放到隨便哪個奴隸市場都會賣出天價,可問題的關鍵不是這個……趕到此地的泰坦貴族送給丈夫一個絕色佳人。
這個女人可以是法蘭人、可以是意利亞人、甚至可以是絲帛絹畫裡才會出現的東方美人,可這個女人偏偏是波西斯人!在她頭上還戴著摩加迪沙布族的女子才會佩帶的傳統髮飾!
無論如何!這是阿赫拉伊娜在跟隨丈夫進入神教世界以來遭遇過的最為嚴重地侮辱,她的怒火幾乎燒穿了她的胸腔,可她畢竟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妻子,她的丈夫用心滿意足的神情打量那個少女就是在給阿赫拉伊娜傳遞消息——波西斯仍有數不盡的絕麗可以選擇,聰明地阿赫拉伊娜把這層意思完全領會了。
「你對她說什麼?」奧斯卡望向妻子,他聽到伊娜在用波西斯語和美麗的禮物小聲交談。
「我問她懂得如何取悅男人嗎!」
「她怎麼說?」奧斯卡饒有興致地瞪大眼睛。
「她說她是處女,連男人的手沒碰過!」
「這麼說……她什麼都不懂?」帝國攝政王的口氣透著些許失落,但他的情緒還是亢奮的。
「不!」阿赫拉伊娜搖了搖頭,「她什麼都懂。對生存之道最為諳熟!」
再沒有理會丈夫,波西斯公主說完話便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奧斯卡把精美的玩偶從地上扶了起來,又狀似受到驚嚇一般按撫著胸口:
「哦啦!光明神在上。真神也在看著!剛剛真是嚇死我了!你要是跟她說實話……相信我!她會當著我的面把你那漂亮的面孔變成篩子!篩子你見過嗎?」
少女搖了搖頭,奧斯卡就攬住她的腰,兩個人大概是往廚房的方向走,那裡有篩子、有餐點、有美酒。如果男人突然來了性質,廚房的案板也能放得下這個嬌小的女人。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曾對人說:要做領袖就別做溫順的女人。做領袖的女人可以感情豐富,但絕不可以感情脆弱。不過當然,女人總有脆弱的時候,對付這種景況的法寶就是——不哭不笑、不言不語,等到自己把自己逼瘋,或是完全地超越自我!
面對西大陸有史以來最艱巨、最重要的一次戰爭談判,不管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是她的異族妻子,兩個人都承受著難以形容的巨大壓力。
前者打贏了這場戰爭,可他的國家仍在死亡線上掙扎!戰爭造成難民潮、造成物資短缺、造成通貨膨脹、造成社會財富和國家力量的大幅消減,這種狀況若是不能盡快緩解,不用西方人動手,泰坦帝國會自行分崩瓦解,而在戰後重建和恢復社會秩序這兩個最為重要的問題上,帝國攝政王還拿不出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呢!
後者是結束這場戰爭的使者,她的壓力主要來自於神教世界對一個異族女性本能地仇視。這種仇視刻骨銘心,就像她和與她作對的人有著殺父之仇!除了整個西方世界帶給她的阻力,她的自信心也在即將上陣的時候產生了一絲絲的動搖!如果她搞砸了會發生什麼?她是不是就此失去了丈夫的愛護和庇護?
在阿赫拉伊娜看來,丈夫地愛護能令她心神放鬆,可丈夫對她的庇護卻是關乎生命的大事。這樣比起來,哪種護守地心態更重要一些呢?
撇開愛護!如果阿赫拉伊娜失去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庇護,她在神教世界如何立足?那時只需要有人稍稍煽風點火。她地彎刀武士就會被光明神的信徒撕成碎片、搾成血汁、嚼成粉末兒!光明神的典籍裡不是有過這樣的描述嗎?一個虔誠的信徒因烹煮異端而受到神明地讚揚!
這是什麼神?吃人的神!
政治!宮廷!吃人!這一切是可以劃上等號的。
就在下山的馬車上,將自己裝點一新的阿赫拉伊娜緊張得哭了起來。她害怕前路上的未知,但她並不後悔,只要經過這一次、挺過這一次、贏得這一次!她就能在泰坦和未來的波西斯拼出一個美好的前程,也許……她能搏出一片江山也說不定呢!
想到這裡,阿赫拉伊娜就開始痛恨自己的脆弱。她不該脆弱!更不能像一個絕望的主婦那樣痛哭!不管她會遭遇什麼,只要不給人留下任何得以指摘地把柄,進而促成泰坦既得利益這個事實,這場談判她就贏了!歷史上沒出過勝於戰場敗於談判的新鮮事!
既然泰坦軍人已經取得戰場上的最終勝利,那麼阿赫拉伊娜做地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只要她放鬆下來,西方來的下等人就不會辜負她的聰明才智。
802年9月18日下午,時整,隨著一聲嘹亮地軍號,在談判會場就座的四國公使無可奈何地起立,作為戰敗一方。他們得迎接此地的主人。
儘管事先已經得到泰坦宮廷的知會,但在真正見到那位傳聞中的異族王妻之後,在場的西方人都被波西斯公主的妖冶和舉止眉梢間吐露出的冷酷完全震懾。在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被無數聖騎士護進會場的過程中。沒有人呼吸、沒有人眨眼、時間似乎在這個方寸大小的時空裡完全凝固了。
波西斯公主穿著異國風情濃郁的民族服飾,滿身的珠光寶器卻並不十分炫目!來自的東方的黑珍珠、來自北海的水鑽、來自南部群山的瑪瑙、來自西部沼澤的琥珀,她被世上的所有財寶包裹著,但不失高雅、不失神秘、不失風度、不失挑逗!她隱於面紗背後的容顏就像沙漠裡的海市蜃樓。
忘了喧嘩、忘了抗議、忘了憤然離席、忘了站在光明教庭的立場上大肆攻擊異族女人的罪惡!談判第一天。雙方書記官的備忘錄上只記載著寥寥數筆,而大多數與會者都說不清9月18號的這個午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眼球和腦域在遭遇衝擊之後是會恢復正常的。該來的總會來,談判第二天,幾乎就在阿赫拉伊娜剛一落座的時候,西方王國聯盟的談判代表集體提出抗議,他們向負責監督協議協商過程的最高教庭主教團議長尋求解決辦法,而按照他們的說法,解決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將室內的異教徒哄出去,再讓她的丈夫來賠禮道歉!
泰坦方面的與會人員權當這是笑話,而冷靜下來的人們終於發現阿赫拉伊娜到底在做什麼!事實上……她什麼都沒做!不哭不笑不言不語,眼睛和鑽石紗巾裡的面孔沒有透露任何情緒波動,她就像一尊美麗的死寂的雕塑。
第三天,泰坦主要代表的沉默令人費解,可沉默就是沉默,即使有人對著阿赫拉伊娜的耳朵大喊大叫她也無動於衷。西方代表的抗議和摻和了各種名目的指責在對方無言的注視下變得像馬戲節目的開場白,精力充沛、口水橫飛!到頭來一點營養也沒有,觀眾似乎都是聾子瞎子啞巴,連掌聲都欠奉!
第四天,耐不住寂寞的西方人祭出他們認識中的殺手剪,當阿赫拉伊娜又一次不發一言地坐下來的時候,聯盟一方的代表團團長大喝了一聲,「爺今兒不陪你們玩了……」還沒等這位來自法蘭的親王殿下說明不玩了的原因,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就率先離席,她沒有看顧任何人的臉色,逕自走出會場,留下所有男人不知所措地瞪圓眼珠。
第五天,輕微的東南風、上午陰、下午多雲……住在峽谷裡的一戶農人家裡填了一頭剛下生地小牛犢。
第六天。晨霧散盡,空氣中的水份被陽光抹上彩虹一般的七色光芒……番茄肉醬配烤蘑菇是峽谷地區地特色菜,很受士兵歡迎的。
第七天。瀑布群聲勢雄壯,在幾公里之外都能聽到水流奔瀉地聲音……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把新寵物送給了他的異族妻子。
一個男人是不太可能和一個言語不通的女人持續打交道的。
第八天……一隻山貓溜進雙子塔樓的A座……第九天……山貓來了又走……第十天……第十一天!
光明神可憐見!第十二天!參與協議談判地五個國家終於達成一點共識,交戰雙方可以全線停戰了!
這真是見鬼!四十多萬聯軍士兵都已放下武器,執著於一紙滿是醉話的停戰協議能有多大用處?
第十三天休會……番茄肉醬配烤蘑菇是峽谷地區的特色菜……這件事好像提過了!
第十四天……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曾對人說:越是在男人成堆的地方,女人的交際手段越能發揮重大作用。要懂得適時適度適量地運用這方面的先天優勢,但要注意。過分的優柔和周旋,有時也會誤事。
第十五天,雙方就座,書記官百無聊賴地陳述著過往幾日的議題和日程安排,在人們養精蓄銳打磨嘴皮子的時候,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突然按響了手邊的發言鈴,會場如綴冰點,連蹲坐在廳堂門口地一隻大花貓都瞪大眼睛望了過來。
王妻走出座位,旁若無人地抱起花貓,花貓喵喵叫著。阿赫拉伊娜就用一把牛肉粉打發了它。
撫摩著狼吞虎嚥的肥貓咪,異族女人對莫名其妙的男人們笑了起來。男人們似乎是被突來地恩賜嚇得不輕,儘管他們不願承認。可在連日來的夢境裡,他們都期待著這個冰做的女人瞬間解凍。
「你們知不知道……處於近衛軍監管下的聯軍士兵,從元帥到列兵,在今天中午地午餐過後就要斷糧了?」
西方王國的代表們面面相覷。看不出他們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不過不必擔心!」阿赫拉伊娜繼續逗弄著肥貓,「近衛軍會向四國聯軍提供必須的口糧,不過當然,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麵粉一個金泰一公個菜蔬和肉製品……」
「你這是勒索!你這個無恥的……」叫喊的人話沒說完,作為代表團團長的法蘭親王使盡力氣把扯回了座位。
「供應四十萬人的伙食,不管是開銷和投入都是巨大的!」法蘭親王終於對面前這個深不可測的女人展示出平等的態度。「您……我是說神聖泰坦,只要神聖泰坦不以勒索這種方式巧取豪奪,我就能夠保證飢餓的士兵不會鬧出大的亂子!您別忘了!聯軍士兵雖然沒有武器,又被隔離在不同的區域,但他們仍是四十餘萬職業軍人!」
阿赫拉伊娜目送肥貓心滿意足地踱出大門,「在我的故鄉,寢室的窗外就是一片大海!」波西斯公主露出緬懷的神情,「有一天,我見到許多金色頭髮藍眼睛的西方人!那是我第一見到那麼多的西方人,他們披著枷鎖、衣衫襤褸、面容枯槁,可水仙騎士並不會因此憐憫他們。他們要修築海堤、修築碼頭,風雨不誤、飢寒交迫!太可憐了……慘不忍睹……」
阿赫拉伊娜轉向呆愣著的法蘭親王,「您知道他們是誰嗎?他們是哪裡人?」
儘管在場的人都知道那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第一衛國戰爭結束之後掠走的俘虜,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要那位法蘭親王緩緩地站了起來。
「閣下!您……或者是說神聖泰坦對目前的局勢有無建設性的提議?」
異族公主坐回主位,她沒有再去留意談判桌上的事務,那份早就擬訂妥當的和議條約已由侍從遞到對方手裡,如果不出意料,磨磨蹭蹭半個多月,西方聯盟最終就會屈服。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說:男人對於受到同性管理覺得理所當然,但是對受制於女性卻非常敏感。假如你管理著許多男人,你會發覺很少有人肯心甘情願為你效勞,這時你在行使權利時所採用的方式和方法將會對你的權力效益產生極大的影響!」
「維多利亞·霍亨沃倫皇后陛下說:那我該怎麼做?」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回答說:你要記住,你是領袖!然後才是女人!」——以上這段對話引自安魯王朝首席史記官的手寫卷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