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笑得莫名其妙,「火眼女孩兒」不會說謊,儘管他早就知道帝國軍情局在貴族階層中間進行的一系列抓捕行動已經觸怒了一些從前或是現在的實權人物,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軍情部門在外界的名聲會這麼惡劣!就連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上將這樣的知情者也不願和軍情局的人接觸太深!
帝國攝政王有些黯然,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安東尼奧尼將軍對他的熱情有一多半都是下級對上級的敬意,至於其他地……應該都是敷衍。
「為什麼會這樣?」奧斯卡從新娘的房間踱到新郎的房間,他是帝國的最高統帥、泰坦的終生執政官,文臣武將應該對他俯首帖耳唯命是從,可他已經見識了南方貴族決意與他分出勝負的信念,現在又見識了一位軍隊高官對他明裡遵從暗裡敷衍的手段,這是不是說明……他還不具備像一位真正的皇帝一樣統治這個大帝國地全部條件?
「什麼為什麼?」正在試穿一套燕尾服的盧卡斯·迪亞馬克爾子爵在發現自己的小主人猶自發呆的時候就放下了手裡的活計。
「人心難測!怎樣才能把持人心、控制人心、進而洗滌人心,讓不同的心靈發出同一個聲音?」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面孔陰鬱得像冬天的阿卑西斯山。
「哇哦!」盧卡斯發出一聲無意識的驚歎:「這可是一項浩大地工程。而且……這近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不可能嗎?」奧斯卡露出迷惑的神情,他在逐級向著權利顛峰攀登的過程中經歷了許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但最後都以他的勝利而告終。
「事物總有兩面性!」盧卡斯試圖從剛剛開始盛行的哲學辯證法地角度解釋這個問題:
「矛盾是一個統一體,您有世上最強力的矛,自然會遇到世上最堅硬的盾,這樣硬碰的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但您也得承認,即使兩敗俱傷是最壞的結果,矛和盾也始終是存在的!這種關係不會因為您地讓步而緩解,也不會因為您的強勢進攻而消散。」
帝園攝政王不耐煩地甩了甩頭。「哲學辯證法是流氓無產者的理論,怎麼說都不是全對,但也不是全錯!一句幫就是——說了還不是白說?」
盧卡斯討了個沒趣,他就縮到一邊不再發言。
奧斯卡指了指房間中的一個陰暗的角落:「喂!老傢伙!出來曬曬太陽,老躲在暗處會得眼疾的!」
格萊恩·阿爾普勒侯爵已經穿上一件厚垂的棉裘,老人面容憔悴,佝僂著背、彎著腿,一副病入膏肓無可救藥的樣子:
「殿下!您說的沒錯。我要是個瞎子該多好!那樣的話就不會見到我那可愛的故鄉血流成河。」
「你害怕了?」帝國攝政王的聲音冷了下來,他讓這頭出身南方的老狐狸主理清洗事務的目的就是要考驗對方的意志,看他適不適合做一頭忠心耿耿的好狗。
「害怕?我這樣一把年紀還會怕什麼?」老侯爵似乎真的不怕,他對帝國攝政王輕蔑地笑了笑,「名單您不是已經閱目了嗎?我只是想問問,您要殺到什麼時候?至少您得給我劃定一個範圍或是一個期限,因為人是殺不盡的。軍情秘密行動部的投入和產出又無法達到平衡……」
奧斯卡攥緊拳頭,他得承認,拿一些無關緊要的人開刀只是為了發洩私憤,掌控南方利益集團的幾個頭面人物至今仍未落網!何況說歸根本。這還不是最危險的,最令帝國攝政王殿下擔心的是那些大商人的態度。
泰坦帝國地大商人(特別是南方人)在戰爭期間並沒有逃離他們祖國,真正的商人絕不會遠離戰爭,他們會在戰爭中挖掘更大的商機,進而實實在在地大發一筆橫財!如果說有人搬空了國庫,那麼國家收購計劃多半都被盤踞市場的大商人給瓜分。
短的時間內恢復帝國的金融秩序和經濟活動,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必須得獲得這部分大商人地支持。如果沒有這些人提供資金和稅收,建設和復甦都是空談,帝國攝政王的各種施政策略還不如躺左床上做夢來得輕鬆。
問題來了!在戰爭結束之後。泰坦帝國最大的商會並沒有像遇到一次全民族地勝利那樣大肆狂歡,而是靜靜地觀望著屆勢,儘管他們派出了一個高級代表團向皇室和攝政王獻禮慰問,可在雙方會面的過程中。商人們的代表只談到戰爭給他們帶來的損失,絕口不提「搬空國庫」這件事。
這是一個信號!如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足夠的誠意和足夠吸引商人階層的條件,對這位鎮壓南方暴徒的時候向自由商人野蠻出手的攝政王來說,他能從商人那裡得到的幫助是極為有限的,商人們不信任他,而且很大一部分的南方商人恨他入骨——在教歷801年的時候,維耶羅那傳出謠言,洗劫交易廳金庫的罪魁禍首就是始終躲在幕後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儘管由金庫獲得的商戶私有財產在事後已經全部返還,但商人仍把帝國攝政王看作是惡魔,因為這個惡魔竟然敢動他們的財富!
「你所說的……投入和產出無法達到平衡是怎麼一回事?」奧斯卡暫時拋開腦海中的疑問,他得處理最棘手的問題。
「您不是搞特情的大行家嗎?」老侯爵有點不耐煩了,「這件事就得您來說說!打個比方,秘密行動部集合精銳骨幹,對抓捕行動和定點清除行動進行了大量的前期準備工作和複雜艱苦的實際操作!我說這一切值十個金泰,那麼就是說軍情局投入了十個金泰,可我們收回來地呢?不算那些閉著眼睛下地獄的,就說那些賴在秘密監獄裡死不認帳的,他們連一個泰士都不值!再說局內各級行動長官自然不敢向您抱怨什麼。我就不一樣了,他們有什麼苦水都往我身上倒,恨不得要用口水的埋怨淹死我這個老頭子!」
奧斯卡看了看一旁的盧卡斯,他不會聽信老狐狸的一面之詞。
軍情分析處長雖然不太喜歡格萊恩·阿爾普勒那副老奸巨滑的面相,但他得實話實說:
「殿下!局內地問題說到根本就是資源枯竭,有些部門為了應急已經開始挪用歷次行動中繳獲的贓款了,這個風頭若是沿襲下來……恐怕……」
「我明白!」奧斯卡惱火地別開頭。錢!錢!錢!哪裡都要錢,可錢從那兒來?搶了一次維耶羅那交易廳,泰坦帝國還有第二座儲量豐富的金庫嗎?
「抱歉殿下、兩位大人……時間到了,牧師在催呢!」攝政王的勤務官小柯克打破了室內的僵局,他的話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露出難堪地面孔。
奧斯卡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大力擁抱了一下歡天喜地的軍情分析處長。「原諒我朋友,我差點把你的婚禮變成一次國情專題擴大會議!」
盧卡斯擺了擺手,「我不介意的!」
奧斯卡在和新郎寒暄一陣之後就回到新娘的房間,「火眼女孩兒」似乎剛剛哭過,帝國攝政王就用溫暖的懷抱安慰這個失去了一位丈夫又失去了父親的可憐女子,奧斯卡只能祈禱,但願盧卡斯會長壽!
婚禮在一座粗笨的羅曼式教堂舉行,教堂就在拉古爾鎮的中心位置,除了造型與美觀完全絕緣的羅曼角塔和已經褪去色澤的壁畫之外,只有環繞教堂地水道和沿途的風景值得大書特書。
為了讓新娘不那麼緊張。充作女方長輩的帝國攝政王就問:為什麼會選一座這麼「粗獷」的教堂舉行婚典儀式?
新娘子驕傲地說,她的母親和父親就是在這兒舉行婚禮的!奧斯卡一問才知道,安東尼奧尼上將是土生土長的拉古爾人,沃拉斯頓家族自古就是此地的領主,這支族裔的祖先並不是遠從羅曼而來入主這片大地地泰坦人。
「你是這裡的地主?」奧斯卡有些興奮。
新娘子詫異地瞪著攝政王,她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讓這位並不輕易在陌生女性面前展露情感的獨裁者忘乎所以地叫了起來。
「先是父親,現在應該是我……或許我會考慮轉由盧卡斯的家族來經營。」
「誰都一樣!」奧斯卡沒有理會新娘的不耐煩,他甚至忘記自己正拖著新娘走在通往教堂神台的紅地毯上。「你知不知道在鎮東靠山的那一側,有一個四面臨水的小島。那片湖區連接兩三條南北走向地運河?」
「知道!」新娘手足無措地小聲嘀咕,身邊這位殿下是怎麼了?坐滿一室的賓客都帶著莫名其妙的臉色盯著喋喋不休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你知道?那太好了!」奧斯卡笑得像挖到寶貝淘金客。「我知道貴族領地是無法買賣的,我不能帶頭違法,但你可以把那片湖區和那座湖心小島的永久使用權轉讓給我!」
新娘戰戰兢兢地往前走,可身邊這位可惡的殿下硬是拖緩她的腳步。
「怎麼樣?出個價錢吧!還是和你地丈夫商量一下?這個價錢盡量不要太高,但太低的話我也不會接受!我不能讓盧卡斯受委屈,也不能讓你……」
「你說夠了沒有?」火眼女孩兒的眼睛開始噴火,光明神可憐見!這是她的婚禮。不是土地交易所。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被突然目露凶光的女人嚇了一跳,他在把新娘的手臂放到新郎手裡之後還心有餘悸地拍了柏胸口。等到牧師開始口述男女雙方的誓詞時,奧斯卡不禁對她的妻子說,「謝天謝地!我的愛人一個比一個溫柔……」
溫柔的卡羅阿西亞·曼努埃爾王妻殿下自然是晚間地婚慶酒會上的主角。儘管「火眼女孩兒」才是此地的東道主、但沒人會讓一位新娘在龍蛇混雜的酒會上拋頭露面。
酒會場所設在沃拉斯頓家族的老屋,是一座從五世紀留存至今的宗教式建築,那種陰鬱柔和的線條以及豐潤但不誇張的牆體使老屋看上去更像是一座精緻的女子修道院。這樣的體裁自然令嗜好此道的卡羅阿西亞公主興奮莫名,她在婚禮結束之後硬是拖著心不在焉的新娘子遊覽了整座大屋,等到晚上的酒會她就像女主人一樣向賓客們炫耀自己對這套古老的豪華居室的認識。
到了地處山區民風淳樸的拉古爾鎮,婚禮酒會可不像都林城裡的大戶人家辦得那麼體面,按帝國揖政王的話講,酒會看似有條不紊。實際卻是一團亂麻!不說沃拉斯頓家族的那些沒見過市面的親戚們,就說本省的大臣和當地的長官們,這些好吃懶做的傢伙爭著巴結最高執政官,還向他暗示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有專門為男士舉辦的娛興節目。
到底是怎樣的娛興節目,奧斯卡一點也不在子。儘管他相信像拉古爾這麼美麗的地方必然藏著絕代佳人,可在有過一次遭遇「痛經殺手」的經歷之後,他就不打算再拿自己的生命沾花惹草,而且他在回歸都林之後才豁然發現(或者說是猛醒轉),家裡有四位美麗的妻子在眨著水汪汪的眼睛等待他敲門。
敲開門。奧斯卡下意識地放低音量。他的妻子不勝酒力,正躲在一個小隔間熏著龍涎香。
帝國攝政王勾起大拇指向身後一捏,「羅亞!你看到了嗎?那個頭上戴口棺材、身土披一件金毛花斗篷的獅子狗是從哪跑來的?」
意利亞公主對丈大的形容莫名其妙,可她聽出丈夫的口氣已經極不耐煩!卡羅阿西亞從短床上走下來,到了門邊丈夫的位置大瞪著眼睛向外張望!
「哦啦……」妻子學著丈夫地口氣叫了一聲。「巴斯哥利亞大主教。你不認識他?你不認識教宗陛下指派的五國和談會議聯絡大使?」
「我當然認識他!」奧斯卡當著一位高貴公主的面朝光潔的橡木地板吐了一口痰。「我是說是誰邀請了那個傢伙?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哦啦哦啦!看他那身打扮,就像……就像沒有被人撥過毛的小雞崽……」
卡羅阿西亞難堪地用手掩住額頭,如果說她對丈夫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那麼無疑就是這位泰坦攝政王對光明教廷特別是高級神職人員的敵視:
「奧斯卡,那是教廷議事會14位主教長的傳統服飾,那件帶羽毛的披風取自神明降世地典故,那頂描金教冠取自……」
「羅亞!留心聽著!你還記得我過問你什麼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對妻子沒完沒了的胡扯徹底失去興致,「是誰請那個傢伙過來的?」
卡羅阿西亞難過地垂下頭,眼淚就在眼睛裡打轉。
奧斯卡大歎晦氣。但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怒火來得太過迅猛,他從是那種會拿妻子出氣的丈大:
「抱歉!我不該對你這樣說,我只是……」
「沒事!」妻子痛快地抬起頭,「巴斯哥利亞大主教在都林的時候突然找到我,他說教廷的助力可以使泰坦在短時間內擺脫經濟困境!所以我就……」
「你相信他?」帝國攝政王打斷了妻子的話,他地面孔上寫滿不可思議。
卡羅阿西亞這次不想再退讓了,「奧斯卡!至少你得和巴斯哥利亞大主教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不管結果是什麼。談一談對你又沒壞處!」
奧斯卡偏頭想了想,他確實對神教的那套章法鄙視至極,這和他在多摩爾加監獄親眼目睹牧師教士拔死刑犯的金牙不無關係,可教曉他生存之道的幾位老師都曾對他說起過:利用宗教的力量是最省時也是最省事的成功之道,做一個成功的王者,必須在對待宗教事務的問題上時刻保持清醒地認識。
喝了一杯意利亞公主親手調出的牛奶蜂蜜咖啡,泰坦攝政王人似乎清醒過來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告別妻子,他徑直走向模樣並不算多麼討厭的巴斯哥利亞大主教。並用會見最高教職人員的古禮向羅曼來的教廷大使打招呼。應該說,巴斯哥利亞大主教表現出受寵若驚的神情,他是一個聰明人,所以他在面對泰坦帝國至高無上的獨裁者時就沒有擺出那副頤指氣使的神情,雙方在僻靜的花廳落坐,然後便開始「親切」地交談,就像一對失散多年地老友突然重逢了。
「您是說……由教廷直接任命斯洛文裡亞的大主教?」
「是的殿下!您是聖徒,應該能理解神明的抉擇!」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腦筋飛速地運轉著,他該怎麼形容這件事呢?教廷必然是看中了斯洛文裡亞的黃金儲量。而且這種要求完全合情合理,畢竟斯洛文裡亞王國的國王還被關在宗教裁判所,教宗和他地黨羽有權利分享斯洛文裡亞的利益,但讓奧斯卡舉棋不定的是安魯在波西斯領土上的宗教寬容政策會不會受到教廷方面的垢病。如果插手斯洛文裡亞事務的最高教廷變本加厲,那麼安魯地波西斯戰略就會嚴重受挫,因為教廷決不會接受神選的戰士姑息異族人的信仰,這是兩大信仰集團戰鬥了數百年的根據。任何違規操作的行為都會更到抵制,但在當代看來,事情並不是那麼絕對。
「咱們實話說了吧!我能得到什麼?」
巴斯哥利亞大主教呵呵笑了起來,「我不介意揭開迷底,因為大家都知道這件事絕不是什麼秘密!」
奧斯卡向對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主教大人伸出一顆手指,「由教廷派遣主教打理斯洛文裡亞的宗教事務。這必然會引起當地的異端罪民的抵制,所以……聖殿騎士會與主教長同時進入安魯在斯洛文裡亞的勢力範圍,與水仙騎士共同完善地區防務!」
「別兜圈子了!」泰坦攝政王有些不耐煩,「如果教宗陛下真的派遣一位大主教直接管轄斯洛文裡亞事務,我敢打賭……不出兩年,至多也就是三年,斯洛文裡亞就會爆發一場宗教戰爭!」
來自羅曼教廷的大使沒說什麼,他只是交給泰坦攝政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長串數字:
「這是西方王國聯盟能夠最終拿得出手的戰爭賠款,您覺得如何?我可是花大力氣才搞到這個!」
奧斯卡面無表情地打量著紙條,然後就像丟開垃圾一樣把紙條撇掉一邊,「還有呢?」
「您是個貪得無厭的人!」
「彼此彼此!」
大主教又笑了,他刻意放低音量,「說回咱們剛才提到過的那個公開的秘密——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您想在那兒舉行加冕儀式?」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大瞪著眼,一句話也說不出。
馬斯哥利亞大主教有些著急:
「羅曼教廷的聖禮拜堂,還是都林斯科特,您總得選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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