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象裡,多年之前,他曾與帝國的現實主宰者有過一面之緣,但隨著最近一段時間地頻繁接觸。他已理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是那種會拿禁臠開玩笑的男人。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這份情感還沒有發展到刻骨銘心的地步時,要先於危險把它徹底斷絕。
「好的!」羅蘭娜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她找到筆記簿上的一個位置,「說正事!第一個問題,為什麼法蘭人在歷次和議協調會上的表現會比荷茵蘭人更加軟弱?」
「不不不!」法郎士。勒莫斯連連擺手,「羅蘭娜……哦對了!我可以這樣稱呼您嗎」
男爵夫人不可知否地點了點頭。
「好地羅蘭娜!」外務大臣恢復了精明強幹的外交家派頭,「在分析國際事務的時候有一個大前提,你不能對一個能夠產生連鎖反應或者是說背景複雜地問題進行單一層面的分析!就好比法蘭王國在談判過程中表現出的力不從心……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羅蘭娜叼住羽毛筆的尖端,這是她從奧斯卡那裡學來的壞毛病。
「如果單單從我國戰勝了西方聯盟這個角度出發,問題的答案只有只有一個,法蘭人被打疼了、打怕了!法蘭攝政王想要盡快結束這一切!可事實呢?」
「拜託!」史記官異常苦惱地翻手掩住額頭,「親愛的法郎士,我承認!搞不清狀況的那個人是我!可你把問題全都推回來了!」
「多動動腦史記官閣下!」帝國外務大臣有些不滿地瞪著男爵夫人。「你要想做一個合格成功的史記官,就得知道歷史是怎樣發生發展的!或者說……歷史為什麼會是這樣,歷史出現這種局面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如果你搞不清楚這一點,你在史籍上的引述就一文不值!」
羅蘭娜沒有說話,她不是外交家、不是軍事家、不是政治家,她以為史記官只是為了記錄「今日見聞」而誕生的。
「我沒記錯地話……您是由都林大學歷史系畢業的高才生?」
男爵夫人面孔紅了紅,「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求學期間我在忙著談戀愛、忙著造夢!這是你要知道的嗎?」
法郎士搖了搖頭,「我在求學的時候選擇歷史作為必修課,記得我的導師在第一堂課上就把歷史研究的本質寫在黑板上最醒目的位置,你還記得嗎?歷史的本質!」
羅蘭娜點點頭。但又搖了搖頭,「那時歷史研究的本質,在我地工作領域,有許多時候都要迴避本質問題,這一點你也應該有所瞭解!」
「沒錯!」法郎士笑了笑,「所以!在你提到法蘭人於談判過程中一直軟弱的時候,你就應該由主觀意識出發,在泰坦的史籍上寫著,『戰敗國法蘭畏懼神聖泰坦的威勢。在談判中盡顯高盧人的懦弱和猥瑣』,能理解嗎?」
羅蘭娜搖了搖頭,「這是胡扯不是嗎?」
「看哪!這就是你的問題了!」法郎士無可奈何地攤開手,「即便世界上所有的政治觀察家和歷史學家都知道法蘭人地軟弱並不是出於畏懼泰坦,但在你筆下出現的不是一部世界通史,而是泰坦皇帝和我們那位現實主宰者需要你寫的歷史!
這部歷史要求你把法蘭人寫成一個懦弱、膽小、欺軟怕硬、無恥蠻橫的民族,所以你就得往這方面努力。盡量發掘法蘭人的醜態,盡量發掘一種……一種片面的歷史觀!」
「你是在開玩笑嗎?」奧熱羅男爵夫人乾脆就合上了自己的筆記簿。
「我沒有開玩笑!」外務大臣異常肯定地搖頭,「法蘭國內的政局極不穩定,那位依靠政變上台的攝政王已經遭遇兩場對泰坦戰爭的慘敗,國內要求他下台的呼聲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提出迎我國大皇子殿下的妻子重新回國執政!」
「另一方面,英格斯特王國已經糾集了一支世界歷史上出現過的最龐大的艦隊,勢必與西葡斯無敵艦隊分出勝負,進而爭奪海上霸權!法蘭王室一貫支持西葡斯,在英格人即將發動的強攻面前很難抉擇。所以我國方面提出地協議最好及早實踐,如果法蘭在和議一事上進一步刺激泰坦,以奧斯涅攝政王和英格王室的關係作為參考,法蘭很有可能遭遇陸上和海上兩線作戰的危險局面!」
「你看看!這才是真正值得一書的歷史背景!」男爵夫人興高采烈的拍了拍手。
勒穆斯侯爵只得苦笑,「羅蘭娜你怎麼還不明白?需要皇室史記官記錄在冊的並不是真正的歷史,而是主宰者需要的歷史。我所說的那些是留給真正的史學家區分析的,
而你……你只要知道什麼樣的歷史對皇室有利、什麼樣的歷史對皇室不利,分清楚之後,你只挑有利的一面說,這就足夠了!要不然的話……你知道莫瑞塞特王朝有幾個史記官因為寫錯了一筆而被送上斷頭台的嗎?」
「有那麼幾個!」男爵夫人在心理數了數。
「那你覺得什麼樣地文筆是帝國和皇室最終需要的?」
「對統治有利的!」
「你還需要我向你解釋這些前因後果嗎?」
羅蘭娜堅定倔強地點頭。「喂!不管怎麼寫我也是一個學歷史的人,你總得讓我吧事情經過搞清楚!
「「好地好地!「法郎士笑了起來,只要史記官能夠明白其中的道理就足夠了,他能做的無非只是滿足這位歷史系小學生的好奇心而已。真要說到研究,天真的奧熱羅男爵夫人還需要心智的歷練,至少現在她還不夠資格。「荷茵蘭人連國王都被近衛軍俘獲了!他們的使節幹嘛還像瘋狗一樣狂吠?」
「要不然你要荷茵蘭人怎麼樣?跪下來哀求?他們知道奧斯涅攝政王不會輕易釋放盧塞七世,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能有多強硬就有多強硬,至少不用卑躬屈膝那麼丟臉,這只是一種外交姿態罷了!」
「那利比裡斯人是怎麼回事?他們好像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確實!對於利比裡斯人來說,即使天塌下來也有法蘭和荷茵蘭這兩個大塊頭給他們撐著。」
「威典呢?裡約裡耶姆一世拒不繳納戰爭賠款,為什麼?」
「姿態!這都是外交姿態而已!等到利比裡斯這樣的小個子都把金幣送來了,你覺得威典國王會有賴一屁股帳的臉面嗎?裡約裡耶姆一世拒不繳納戰爭賠款的意圖只是為了表明他在第二次反坦戰爭中並沒有輸,輸的只是其餘那三個國家的可憐蟲。」
「德意斯……」
「你還有完沒完?」
最後的最後。無計可施的勒穆斯侯爵還是向半調子的史記官闡述了德意斯方面的外交事務,不過對德交往問題一直是神聖泰坦在國際事務中面臨的最複雜、最棘手的難點和要點問題!而802年地伯爵山五國會談又因德意斯的缺席給未來的帝國遺留了許多難以破解的矛盾……尤其是戰爭因素。
羅雷斯堡王朝在奧帕瑞拉女王的勵精圖治之下駛入了突飛猛進的快車道!隨著舊有的農地制度和農奴制度地不斷完善和改進,德意斯貴族正以全新的姿態面向欣欣向榮的八世紀!
與此同時國家機器對外戰爭接連失利的局面也有所改觀,在與兩大傳統勁敵(泰坦和俄列)進行對峙的過程中,德意斯已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特別是針對泰坦。
在第二次反坦運動最終落下帷幕的時候,德意斯於泰坦北方邊境留空了廣大的出擊區域,並已完成對慕尼黑爾和巴伐利亞兩個省份的全面佔領。只要奧帕瑞拉女王一聲令下。或是這位陛下擁有足夠的理由繼續對泰坦實施軍事打擊,那麼超過60個師地德意斯王國軍就會從邊境上的出擊營地直接進入泰坦,
而泰坦北方軍需要恢復之前的規模和士氣最遲也需要五年甚至是十年的時間,在這段時間之內,德意斯完全有能力進佔泰坦北方的任何一個省份,一旦發現事不為,他們也能毫髮無傷地回到本土。這就是對泰坦的絕對戰略優勢。
面對這種危險地局面,泰坦帝國或者說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大人只能認可德意斯人的既定戰線,並且將其解釋為沒辦法的事。
在經歷了一年的連番大戰之後,即便泰坦軍方有意解決北線問題,但國力上的空虛也使身經百戰的泰坦軍人顯得力不從心,與其在這種時候同德意斯人拚個你死我活,讓聯盟王國坐收漁利,不如靜待時機,在未來戰場上徹底解決橫亙在泰坦和德意斯兩大民族和兩大國家武裝集團之間的現實矛盾問題。
西大陸教歷802年12月20日。儘管五國和談的簽字儀式現場並沒有懸掛德意斯王國的軍旗,但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女王陛下還是排除了一位王室觀察員蒞臨現場,據說是為了什麼公開公正,其實……至少是在大多數人眼裡,德意斯代表只是來湊個熱鬧。順便摸摸泰坦人的底細。
時間是下午三點整。伯爵山莊園突然奏響《近衛軍進行曲》在雄壯的樂聲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儀仗騎兵最先馳入花園廣場。時值冬季,花草滿目瘡痍,除了鮮艷地軍旗和紅火的披風,天地之間的肅殺之氣在冬日的寒風裡肆虐無忌。
會場就設在莫郎左。哈寧伯爵家地正廳餐室,餐桌和一切飲食有關的東西自然已經收進庫房,為了佈置一個得體的會場,一直為泰坦皇室效勞的裝潢大師可謂費盡心機。
莊園主屋有兩條走廊可以出入餐室,一條連接客廳和門廊,另一條連接廚房和大屋的後巷。泰坦是勝利國,會晤代表們一直留在暖烘烘的客廳裡。而戰敗國的代表則被圈在蕭條的花園裡喝西北風,直到自鳴鐘打響十五下之後他們才被允許由後巷和廚房進入簽字儀式的場地。
泰坦外務大臣法郎士。勒穆斯侯爵對這種安排非常滿意,他按時抵達會場,並和所有人一樣對室內的裝飾讚不絕口,他在環視四周時地眼光就像是在打量滿滿一屋子的藝術品。
餐室容積不大,但站立三四十人不是問題,一張長方桌幾乎將餐室一分為二,朝向南側落地窗的一邊是泰坦代表的席位,裝潢師在欽差大臣和軍方代表中間豎立了一面張牙舞爪的黃金獅子旗;方桌另一邊自然是戰敗國方面的代表。他們的位置離壁爐和窗戶都很遠,沒有溫暖、沒有陽光,一整排座椅都隱藏觸手可及的黑暗裡。
勒穆斯侯爵一直都在打量懸掛在餐室西牆上的一幅油畫,畫面嶄新,若是湊近一些還能聞到新鮮地顏料氣息。看得出,這是一幅剛剛面世的新作品,若是再說的確切一點。這是一幅以戰爭為題材的巨製畫卷,佔去整整一面牆,以全景畫的佈局描繪了百萬大軍血腥角逐的卡爾查克特戰役。
像玩雜耍的老猴一樣興奮的鮑吉爾。喬萬納將軍偷偷碰了碰外務大臣地手臂,法郎士便由沉思中轉醒,他打量一下對面的四國代表,又看了看已經在方桌上展開國家史籍的奧熱羅男爵夫人:
「好啦先生們……廢話少說!咱們開始!」
是啊,廢話少說!出去泰坦,與會國代表多半保持這樣的心態,他們已經厭倦了無休無止的口水大戰。也厭倦了圍著圖釘大小的一點實惠糾纏不清的所謂國家利益,讓這一切屈辱的經歷快點結束吧!讓這場圍繞戰爭失利演出的雜耍徹底終結吧!
國家是有尊嚴地,人也是!儘管法、荷、利、威四國代表已經在泰坦近衛軍控制的停戰儀式上簽署過一次羞恥的協議,可事情是他們自找的,所以他們必須在正式的條約締結儀式上再當一回小丑,就像毫無羞恥感的扯線木偶。
可之前我們已經說過了,國有國格,人有自尊,國家尊嚴盡喪就是全民族的悲劇,所以不管從哪種角度理解《伯爵山條約》這都是貪婪的王者和戰爭份子自導自演的一幕悲劇。
帝國外務大臣法郎士。勒穆斯侯爵按部就班地與四方戰敗國簽署了內容統一的和談協議,在泰坦一方備好的條約文書上已經落下帝國皇帝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一世女皇陛下的印信以及泰坦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帝國終身執政官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的親筆簽名……
在奧熱羅男爵夫人筆下,和議會場的氣氛是壓抑的,不管是戰勝國還是戰敗國,協議雙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特別是帝國軍方代表,一眾高級軍官在校驗文書事的態度簡直令人心驚膽寒,就好比一群野獸在檢視即將入口的美食,生怕遺漏了某處鮮嫩的肥肉!
「對於歸還瑞爾王國主權、設立瑞爾為永久非軍事區這項條款……很遺憾,我國女王筆下以及王國軍最高統帥的部的長官始終不能接受!」一直默不作聲的德意斯觀察員突然在簽字結束之後發言了。
法郎士用眼尾掃了掃惺惺作態的德意斯人,他啞著嗓子冷哼了一聲:
「恩……閣下若是對這項條款有意譯的話……這麼跟您說吧!我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最喜歡聽人發牢騷,您可以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直接反應貴國女王和王國軍最高統帥部的意見!不過……我是說機會合適的話。」
德意斯觀察員悻悻然地閉上嘴巴,他自然明白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大叫道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那麼……就這樣了!」
「是的!就這樣了!」
「可這算什麼?」奧熱羅男爵夫人難以置信地挑起那紙空洞乏味、語焉不詳的協議條約。
帝國外務大臣無奈地攤開手,「夫人!我只能說這是帝國的多邊會談取得了階段性成果,接下來還要分別和聯盟國家進行單邊會談。」
羅蘭娜突然有些不耐煩,「那你說說,我應該怎麼描述這個東西呢?」
勒穆斯侯爵掃了一眼刻著「伯爵山條約」的牛皮紙卷:「你就寫……這是神聖泰坦和泰坦民族對國外敵對勢力的決定性勝利!」
「然後呢?」羅蘭娜並不滿足。
法郎士撓了撓頭,「或者說……偉大的神聖泰坦即將迎來一個新的時代!」
「一個新的時代?」
史記官轉向落地窗,窗外飛起輕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