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修士在胸前劃下一個向神明祈禱的手勢,「感謝水仙騎士團!感謝神選地戰士!」
「水仙騎士團?安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再一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今年怪事特別多,尤其是今日今時。
「是的!」光明神的首席使徒異常肯定,「當時地情況是……莫瑞塞特皇室與羅曼教廷的首輪談判宣告破裂。聖殿騎士團以及各個王國地附庸武裝出兵在即!就在神聖泰坦面臨亡國的危機時刻,莫瑞塞特向安魯求兵。神選戰士幾乎是在收到動員令的當天就撤離了抵禦波西斯異教徒的邊境防線,以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騎兵集群向意利亞地羅曼教廷挺進!有意思的是……那次進軍路線和792年向意利亞的那次大進軍完全一致!」
「為什麼?」奧斯卡大惑不解,「安魯是神選的戰士,肩負保家衛國的使命,這一點可以理解。但安魯是由最高教廷的教宗陛下賦予神性,我的先祖怎麼會掉過頭來進攻教廷?」
「你所說的只是流行於世的說法!」老修士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通往神堂的那扇門木,「是誰賦予安魯神選戰士地稱號?是誰在神教世界奠定了安魯的地位和神性?答案是光明神自己!就在門外的神堂,就在神明殉道地立像前!安魯家族第三代家長和莫瑞塞特三世皇同時跪在那裡,宣誓接受巴別索斯派的福音和教義!」
「哦啦……」現世的第十六代安魯家長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呻吟,如果他沒猜錯地話,剛剛他所聽聞的密辛就是神選戰士的靈魂線索和精神依據:
「可是……可是時間上存在出入呀!安魯被冠以神選戰士這一稱謂的時間要比發現巴別索斯教堂的時間早上半個世紀!」
「你怎麼知道?」
第十六代安魯家長一下子就被難住了!是呀!他怎麼知道?他只是聽人們都那麼說而已!再說時間過去四百年,誰能說得清四百年前的每一個場景?
「那麼就是說……您邀請我到這座聖殿來……就是為了要我像先組一樣接受巴別索斯派的福音和教義?還是說……歷代安魯家長都得走一個這樣的形式?」
「不!你誤會了!」老修士連連擺手,「自從與羅曼教廷達成不戰之約,按照協議內容。莫瑞塞特皇室和安魯都已重新接受傳統宗教觀點,兩大家族於巴別索斯派已經完全沒有干係!」
「恐怕只是表面上吧?」奧斯卡目不轉睛地盯著老人,如果真的與巴別索斯派撇清干係。那梟馘隱修會又是哪來的?
「讓您說著了!」老修士用一副喜滋滋的面孔打量著年輕的泰坦攝政王,「今天請您來,就是想與您探討一下莫瑞塞特皇室、安魯以及梟馘隱修會的關係,換句話說……就是莫瑞塞特與安魯的關係。梟馘隱修會只是把兩大家族聯繫到一起的一根紐帶!」
奧斯卡有些瞭然,有傳聞說歷代莫瑞塞特皇帝在加冕之前都要學習一門課程,難道指的就是這個?
「我不知道這樣說是否合適……」泰坦攝政王有些猶豫,「按照您的說法,莫瑞塞特皇室與我的先祖曾經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接受來自光明神的福音和教義,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認為……莫瑞塞特與安魯的關係要比血緣聯繫還要緊密?」
「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好小伙子!」老修士樂得直拍手,「你能體會到這一點,說明咱們的開局十分順利!我還可以告訴你,梟馘隱修會為什麼能成為莫瑞塞特與安魯的聯繫紐帶?正是因為隱修會根本就是由莫瑞塞特和安魯共同創立!能夠受邀入會的成員都是國內最有名望的科學家、文學家、思想家、政治家!正是因為這些會員的智慧和隱修會的干預,莫瑞塞特在與安魯爆發矛盾衝突的時候才能屢屢逢凶化吉,這也是王朝和安魯這樣的封疆大吏武裝軍閥共存四百餘年相安無事的根本原因!」
奧斯卡突然聯想到一件事,「在三世陛下決定組閣的那段時間,在阿萊尼斯最初執政的那段時間,宮廷裡面有傳聞,說是一個神秘的幕僚團體在給皇室出主意——就是你們?梟馘隱修會?」
老修士貪婪地吸了一口酸棗酒,沒有言語。
「你們可以幫助莫瑞塞特皇室度過難關,為何不見你們幫助安魯呢?我就沒聽說家裡有人提起過梟馘隱修會!」
「這個問題你可以問問斯封那迪!由他向你解釋自然最有說服力!」
「斯封那迪?光明神的第二使徒?這又是誰?我認識嗎?」
老修士聳了聳肩。「從時間來看……你不認識!但你回去以後可以查查安魯的族譜,你總能找到拜爾雷安魯內塔加波這個名字!」
「拜爾雷?你確定你說地是我的拜爾雷叔叔?我父親的大哥哥?他死了三十多年了!」
神明地第一使徒點了點頭,「嗯!是啊!光神明的第二使徒大抵就是在那個時候選擇皈依。」
奧斯卡張口結舌。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他還接受不了如此多地重大機密一股腦地灌進耳朵裡!
「你猜到了吧?每一代。莫瑞塞特皇室都會派遣一位嫡系成員皈依隱修會,而安魯同樣如此!皇室與安魯的共存在於雙方的信仰根基是一個不容見於天日的天大的秘密!」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突然很想見見那位從未謀面地親叔叔,「拜爾雷……哦不!我是說斯封那迪!我能不能……」
「你當然能!」老人打斷年輕人,「不管是莫瑞塞特還是安魯。都是神明的孩子,神明選擇莫瑞塞特治世,選擇安魯禦敵!這也是莫瑞塞特與安魯共存相依的依據。不過最近幾年的世事發展已經說明……安魯很可能要反客為主!所以在這之前,咱們得分析一個重要的問題!」
奧斯卡點了點頭,有些事的確得好好分析分析。
「我得說明一點……」貢革斯拉長聲音,他擺出一副教授學徒的樣子:
「不管是基於信仰還是兩大家族的自身利益,你要明確!莫瑞塞特與安魯是一個統一的整體,只可協同合作,不可分割、不可抽離!」
「為什麼?」奧斯卡同樣拿出虛心求教的態度,他沒忘記自己是在先祖和家族獲得神性地教堂裡。若是換作平常。他會毫不猶豫地把說這話的人投入軍情局的秘密監獄,因為他一直要做地就是由泰坦的統治階層中抽離莫瑞塞特的影響力。
「這個問題很複雜,但你一定能理解!」老人邊說邊把方桌上的酸棗酒推到攝政王手邊。「醇酒,歷經採摘、發酵、萃取、陳釀,這一切才使得醇酒擁有了品質和最重要地文化底蘊!莫瑞塞特統治泰坦四百年,四百年統治經驗和統治內涵的積累造就了今日的泰坦。你若是不去利用這個厚實的統治根基,轉而以安魯的方式加於泰坦……」
老人頓了頓,「相信都林目前的局勢必然讓你頭疼不已!這就是你盡力排除莫瑞塞特的結果!世上所謂保皇黨,保的就是歷史底蘊和統治根基!你若是動搖了這一切,你的統治必然難以為繼,所以你得從長考慮。」
「這點我懂,可具體怎麼實施?我若為皇,置阿萊尼斯於何地?」
「世上的人都喜歡鑽牛角尖!」老修士突然開朗地笑了起來,「阿萊尼斯是你的妻子,更重要的是,她愛你,你也深愛著她!比起你的父親和小米卡,比起莫瑞塞特九世陛下和賈伯麗露皇后,你們倆個的結合不但成功,而且無比幸運!這在莫瑞塞特與安魯嘗試結合的歷次試練中是不多見的!而且……現在看來,你和阿萊尼斯做得比任何人都徹底!」
「莫瑞塞特九世陛下和賈伯麗露皇后?他們怎麼了?據說他們是世上最浪漫的愛侶!」
「呃……」老人有些猶豫,不過最後他還是無奈地攤開手,「真相必然和流傳了一二百年的說法有些出入,在九世陛下執政時期,莫瑞塞特和安魯的關係搞得很僵,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隱修會力促兩家通婚和解,只不過……九世陛下不太喜歡和女子相處……他……」
「真是算了吧!你快別說了!」奧斯卡恨不得摀住自己的耳朵,歷史是怎麼了?這個世界是怎麼了?傳說中的一位癡情男竟然是個雞佬,那座極盡浪漫奢華的賈伯麗露夏宮只是為了「浪漫」歷史而已!
「呃……我說到哪了?」老修士像小孩子一樣抓了抓頭,打岔打斷了他地思路。
「你說我和阿萊尼斯是最幸運的一對。還說莫瑞塞特與安魯在結合的問題上嘗試過許多次,但只有我和尼斯做得最徹底!」
「沒錯沒錯!」老人連連點頭,他曾是一位莫瑞塞特親王。他自然看得十分清晰。「總結歷次結合地經驗教訓……不是皇室太過強勢,就是安魯太過固執。排除兩大家族共同的信仰,我是指來自隱修會地因素——莫瑞塞特總是擔心安魯會取代它,安魯總是害怕莫瑞塞特會取締它,這兩種情緒導致兩大家族的誤解越來越深,最後導致陷入彼此製造的意識陷阱中難以自拔!」
「我……我還是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老人擺了擺手:「說白了就是自你和阿萊尼斯之後。莫瑞塞特和安魯就是一家!不管是血緣還是信仰!一家!一家的含義你懂嗎?往後地區別只在於主次的問題,但主次的問題若是解決不好,你們倆很可能會把這件百年難得一遇的盛事給搞砸了!」
「這麼說……梟馘隱修會支持我?」奧斯卡有些期待,只要想到自己的祖先是在門外的神堂獲得安魯的一切精神,他就感到無比雀躍。
「不!我們不會主動影響世事,而是協助你理清頭緒、認清問題!隱修會數百年來一直如此,我們不會告訴莫瑞塞特或是安魯該怎麼做,只是給兩家人提供備選答案而已!」
「可問題到底是什麼?」奧斯卡大搖其頭,「安魯會成為新的皇室,成為新皇的安魯不可能保留舊有的格局:同時!成為新皇地安魯更不可能依靠莫瑞塞特的舊有模式!政權重新洗牌就代表整個上層統治集體發生了本質上的位移!不管是結合還是分離。莫瑞塞特下台是事實,安魯上位也是事實,這兩個現實圍繞著政權歸屬存在利益上地巨大分歧。這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這不就是問題嗎?」老人的指節敲了敲桌面,堅定而有力:
「圍繞這個最大的矛盾,不管安魯以怎樣地格局維繫統治,都不是莫瑞塞特的格局。你會無法避免地遇到保皇黨的問題,不過你別忘了!梟馘隱修會是兩大家族的信仰根基,即使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但當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隱修會必然會做到慷慨無私!」
奧斯卡百無聊賴地靠進石椅,「換句話說……除了精神上的支持,梟馘隱修會也對這個現實無能為力?」
「怎麼會?」老人極有自信地吹著鬍子,「就像算術題,再難的問題也有正解;就像門外滿牆的經義,最晦澀的字句也有一個正確的譯義!誰說安魯和莫瑞塞特的矛盾不可調和?除非……」
「除非什麼?」
「我不會告訴你!」神明的第一使徒又開始賣關子,「你得自行發掘這個問題的解決辦法,我只能說……要解決這個問題只是繁瑣一點,理論上還是非常淺顯易懂的!」
奧斯卡胡亂動著腦子,他想不出個所以然,乾脆不再自己為難自己。
「能提個問題嗎?也許有些冒失!」
老修士敞開手,「請便……」
「光明神……光明神真的是……一個人?」奧斯卡抓了抓頭,他不知道這樣說是否貼切。
老人把手掌放在心口,「無論光明神是神還是人,梟馘隱修會的說法是神性存於一心!」
奧斯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這麼說……人可成神?」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老修士笑呵呵地打量著年輕的野心家,他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十足十的野心家。「奉勸你一句,即使人能成神,你也千萬不要在這件事上花心思!除非你想見到他!」
「他?他是誰?」
貢革斯指了指天花板,寓意不言自明。
「最後一件事!」老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到底想不想見見他?我可以帶你去瞻仰一下!機會難得,即使是梟馘隱修會——除了我再也沒人有這個權利!」
「什麼?你說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和一個患有妄想症的精神病人打交道。
「我是說光明神!」老修士在提到神明的名諱時便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他就葬在峰頂的一處洞窟裡,隱修會的前輩在此地探索了數個世紀之後才勘破殉道福音中的玄機,我們找到了光明神的墓葬,我們還……」
「等等!您等等……」泰坦攝政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即使他並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但在已知的神教世界裡聽聞這樣的事情還是令他感到心驚肉跳。
「您是說……光明神……光明神真的……真的……」
「死了?你是不是想說這個?」
奧斯卡一邊艱難地吞嚥口水一邊上下動作僵直的脖頸。
「理論上來說……光神明的確死了!」
「現實……現實上呢?」泰坦攝政王一邊發問一邊在胸口瘋狂地劃,著十字手勢。
「現實上……」神明的第一使徒還是把手掌放在心口的位置:「所謂的神性存於一心就是這個道理,每個人的心靈都是人性與神性的統一!」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怔怔地呆立半晌,他的身軀突然一顫,面對這位容貌普通體格瘦弱的老修士,他虔誠地向對方單膝跪地:
「第十六代安魯家長——,「祈求神明降賜福音,並請神教第一使徒貢革斯為經義傳承主持巴別索斯派的彌撒儀式!」
老修士把突然打算皈依的泰坦攝政王扶了起來:
「傻孩子!你是神選戰士,是安魯和莫瑞塞特的嫡系傳人,不管你認為自己是什麼,至少是在這裡、至少是在神明心裡,你一直都是!」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站在那裡,他的身軀像鍍過一層耀眼的金漆。
神明的第一使徒似乎還有話要說,因為老人已經親密地攬住這個年輕人的脖子:
「喂!你到底去不去?他就葬在一座巨大的迷宮裡頭,不是我瞎說,那裡面好玩兒得緊勒……」
泰坦攝政王到底還是沒去。
奧斯卡認為,他的心靈並不十分成熟,也沒達到神性一統的高度,在這個時候「去見光明神」……說實在話,這件事聽上去就有點無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