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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玉朵朵]【步步驚心續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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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3 14:59:47
   佇立在亭子裡,望著天邊的酡紅如醉的暮色,我心中暗自慶幸,或許現實與史書是有出入的,十三沒有在五月份去世。又或許是自己記錯了,十三在雍正年間根本沒有去世,是的,一定是自己記錯了。

    “小姐,小姐。”正在沉思,忽然傳來巧慧焦急的叫聲,我轉身看去,巧慧一步兩階的上來。我忙下階,扶住她埋怨:“年歲大了,腳下要注意一些,摔傷了是可大可小的。”

    巧慧喘著粗氣道:“小姐,出事了,怡親王……。”未待她說完,我心下一驚,身子跟著一顫,腦中突地一片空白,巧慧的聲音依然在耳邊:“……過世了,皇上、格格已經去了交暉園。”

    我疾速跑著下階,巧慧在後面喊:“小姐,小心腳步……。”話未落音,我腳步一空,已翻身滾了下去。

    耳鳴目眩,眼前金星閃著。我翻身欲起來,剛一起身,'啊'地一聲又摔倒在地,巧慧已跑過來,翻開我的衣襟,哽咽著道:“小姐,你的腳……。”我拉著她的胳膊,哀聲道:“扶我起來,快。”

    巧慧搖搖頭道:“小姐,看樣子,你的腳已傷了筋骨,不能動,奴婢這就去讓人抬軟凳過來。”我扯著她道:“我一定要去交暉園。 ”

    巧慧默一會兒,道:“小姐,你可知道二小姐最怕什麼嗎?”我茫然搖頭,她輕聲道:“蛇,她一聽到有蛇,一定會跳起來。”我抓著她的手鬆開,垂首苦笑道:“你想說什麼?”

    巧慧拍拍我身上的土,道:“我家二小姐已經過世了,誰也代替不了她。可在我心裡,你也是我家小姐,是三小姐。現在你已有了身孕,上次已受了驚嚇,況且皇上走時有吩咐,不讓你去交暉園,你腳崴傷了,現在你去,是不是園子裡的太監宮女們都受了罰,才能阻擋你。你可知道,上次因為嵐冬能輕易進閣……。”

    話說了一半,她忽然停下,驚恐的瞅我一眼。我一閉眼,無力地趴在地上,苦笑起來,前些日子禛曦閣侍衛突然換了,自己還問過胤禛,他卻輕描淡寫的解釋'園子裡的侍衛都是互相調換的',他說的也是事實,自己也就沒有多想,今日聽巧慧這麼一說,莫非是……。

    斜靠在床上,左手右腳裹著厚厚的布,右手拿著本書,盯著書本,腦中卻空空的,沒有一絲自主意識。

    門輕輕被叩了兩聲,我回神忙道:“進來。”小順子進來,禮畢道:“今日皇上下詔恢復王爺名諱為胤祥,配享太廟。並且,擬定王爺溢號為賢,並命將'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八字冠於賢字上。”

    我淒然一笑:“公而忘私,視國事如家事;小心兢業,無纖毫怠忽;精白一心,無欺無偽;直言無隱,表裡如一;黽勉奉公,夙夜匪懈;一舉未嘗放逸,一語未嘗宣漏;清潔之操,一塵不染;見理透徹,蒞事精詳,利弊周知,賢愚立辨。”

    小順子一呆:“娘娘如何知曉,皇上是如此說的。”我苦笑著搖搖頭,不再言語,小順子麵帶狐疑之色,轉身向外行去。走了兩步,似是又想到什麼,停步回身道:“誠親王允祉在王爺喪事上總是遲到早散,面無戚容,皇上已命交宗人府議處。”

    自摔傷後,我一直譴人送口訊給胤禛,他不得已,只好每日差小順子回來送信。





一個人默默坐著,心裡卻翻江倒海,如果自己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就沒有後來這一系列的事,沒有十三的十年囚禁;明慧的慘死、八阿哥的休書。沒有上面的事,也就沒有了六十的死;綠蕪的死、十三的死;甚至是閣內侍衛的死,……。

    想來想去,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自己一心想讓姐姐沒有遺憾,但卻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麼一系列的誤會,原來自己才是那是殺死這些人的兇手,怪不得別人,自己才是這所有事的罪魁禍首。

    頭痛欲裂,雙目緊閉雙手抱頭,蜷曲​​在床上,身上的傷口許是拉開了,我卻不覺得痛,還隱隱有些痛快,身上痛一點,再痛一些,心才會少痛一些。

    “小姐,你怎麼了?”耳邊傳來巧慧關切的聲音,我搖頭無語,她拉下我的胳膊,捏著我的下頜道:“小姐,張開嘴,你的嘴唇咬破出血了。”

    我依然咬著下唇,身子微微顫著,“娘娘,你這麼糟蹋自己,只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何謂親、何謂仇,她是仇人嗎?我默想一陣,突地意識到方才並非巧慧的聲音。

    腦中驀地想起那日她的驚呼聲,慢慢睜開眼睛,巧慧忙絞了帕子為我擦拭唇邊的血跡。我伸手接過帕子,放在一邊,發現笑泠站在巧慧身邊,她矮身施了一福,我忽地發現她脖子有些異常,心中一怔,問:“你脖子怎麼了?”

    笑泠用手撫一下,笑著道:“沒什麼。”旁邊的巧慧截口道:“當日,笑泠自閣內回到勤政殿,禀報高公公說娘娘不怎麼吃東西,皇上吩咐御廚為娘娘做了幾個小菜,命笑泠帶過來。她來的時候,正好是嵐冬拿簪子逼著你的時候,奴婢一喊有蛇,笑泠姑娘趁嵐冬驚慌失措撲了過去,結果被刺中了脖子。那嵐冬的力氣真大,當時如果四哥沒有場,我們都不是她的對手。”

    我心下一驚,'四阿哥',當時弘曆也在場,心中猛地明白那日他為什麼截住話頭,不讓我往下說,想是他已明白了嵐冬的身份。

    靜靜沉思一會兒,我抬頭看著她道:“傷口癒合了沒有?”她笑著道:“皇上命太醫為我治的,現在已差不多好了,只是繃帶還不能解開。娘娘,笑泠不懂什麼大道理,只是你這麼折磨自己,除了讓關心你的人難受心痛,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點點頭,強扯出一絲笑:“普通的話就是大道理,謝謝你。”她臉一慌,急忙一福:“娘娘折殺奴婢了,奴婢這麼做是應該的。”

    我深嘆口氣,默默發起呆來,兩人見狀,笑泠躡腳退了去,巧慧皺眉為我重新包紮傷口。半晌後,巧慧輕聲道:“奴婢去看了一次嵐冬姑娘,她托奴婢帶口訊,想見你一面。可四阿哥卻吩咐奴婢,不能讓你知道。但奴婢想了想,見與不見,還是由你決定吧。”

    我默想一會兒,心中全是哀傷:“帶她來,不,還是送我過去。”巧慧默看我一陣,點點頭,轉身出去張羅轎子。

    坐在轎中,掀開簾子一角,杏花春館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侍衛們個個面色凝重而嚴肅。

    放下簾子,靠在軟墊上暗嘆口氣,自出事後,那拉氏一病不起,多次要硬挺著來探望我,可胤禛卻吩咐'先照顧自個的身子要緊'。這麼一來,她的病卻是越發重了,宮中之人忙著照顧那拉氏,園子裡忙著我及十三的事,宮女太監們都是來去匆匆、面色凝重,連續發生的事太多,許是大家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但接踵而來的,更是使人人心惶惶。在這月裡,胤禛還是接受了眾大臣的提議,決定對準喝爾進軍之期暫緩一年,並譴奕祿等大臣往諭'請封號,所有屬下悉編旗分佐領',可就在傅爾丹、岳鍾琪聽旨回京議事時,噶爾丹策零卻突襲駐於科舍圖的清軍,由於軍中無主將,總兵、副將血戰七日雖未大敗,可仍是損失慘重。胤禛聞訊急怒攻心,自交暉園回了園子。

    圓明園的西北角,水木明瑟。

    這裡只有夏季才會有太監們來將泉水引入室內,以水力轉動風扇,從而達到為室內降溫納涼的效果。因此,其他三季,都是留一些年老體弱的太監保養工具、打掃庭院。可如今,院子被侍衛團團圍著,大概除了飛鳥能入,地上走的,沒有令牌,卻是無論如何也進不去的。

    下轎,推開房門,弘曆疾步過來蹙眉問:“你身子還沒康復,怎麼來這了。”

    我心中苦澀,淒然一笑道:“如果不來,我這輩子也不會安心的。她怎麼樣?”

    他瞥了眼裡面,道:“你自己看吧。”我走到窗前,透窗向內看,嵐冬站在屋子中央,手腳帶著鐐銬,但身上甚是清潔。

    我們相互凝視半晌,她開口道:“你終於來了。”

    我深透口氣,平靜地道:“你要我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她嘴角逸出一絲輕笑:“只是想讓你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我一怔,心中剛剛湧出的同情之念一下被擊的支離破碎,心有絲絲絞痛:“死了這麼多人,你仍是如此恨嗎?”

    背後的弘曆低聲喝斥:“死到臨頭,仍不思悔改。”她冷冷一笑:“你們為何要把我關在這兒,你們怕什麼,不就是怕別人知道她也是怪物嗎?”弘曆面色一緊,冷聲吩咐身邊的侍衛:“吩咐下去,退到十米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侍衛利落地退下,弘曆走過來與我並立,嵐冬嘴角噙著絲冷笑:“我很慶幸進宮沒有多久,就去了坤寧宮,因此我的第一個對象便是皇后,還記得那次痰湧嗎?其實她發病也是我用藥所致,太醫的方子都是對症的,可他們卻不知,她所有的膳食都是克制所服之藥的藥性的,也就是說,她服的藥沒有用。事情本是很順的,但不想師兄也進了宮,另外,你一直以為都是懷疑我的。”她越說越慢,我搖頭苦笑道:“你少說了一樣,她對你太好,你根本就下不了手。”

    她一怔,盯我一會,微微垂下頭,似是沉溺於自己的思緒中,默一會兒,突地抬頭盯著我道:“我第二個對象本來是你,只可惜我身份卑微,沒有辦法來園子裡,只好默默等機會,可即便你們冬季回宮,你也總是待在西暖閣,我沒有機會下手。”

    說到這裡,她臉上突然輕笑起來:“後來我發現了另外一個目標,皇上雖不常去坤寧宮,但他對六十阿哥卻極是疼愛,每隔幾日必會譴高公公來詢問,阿哥平日里的飲食起居、騎術射獵。因此,我留心注意小阿哥的喜好,終於有一天,有了機會。小阿哥要去湖邊賞魚,這是既不暴露我,又能置他於死地的機會。那天出奇的順利,皇后娘娘一直給​​我訴說舊事,她沉溺於自己的思緒中,而當時又只有我們三人,一切如我所預料的發展,其實在下水救他的一剎那,我心裡是矛盾的,有些不忍心,但那時你知道我腦中忽然想起了什麼嗎?我想起了姐姐、姐夫,因此,我抱著小阿哥一起沉下去。”

    腦中閃出六十在水中掙扎的畫面,心一下子揪在一起,鈍鈍的隱隱作痛。我腿一軟,身邊的弘曆忙扶著我,我摀住胸口無力地問:“那裡的魚是你準備的?”她得意一笑:“我在湖水里放了用藥養過的魚,它們放入深水中十日內不會遊入湖底,因為只有飄在水面上它們才能呼吸。”

    淚順臉流入口中,心中一陣苦澀,掙開弘曆的手,走上前雙手緊扣著窗子,搖著頭道:“我本打算永遠不再對人再次提及這件事,因為這事關姐姐的名譽。但是,今日我告訴你,你不配做姐姐的妹妹,你根本不配,你們相依為命十幾載,你可知道姐姐心中的人是誰,他根本不是八爺,她心心念念想得是阿瑪帳下的青山,皇上之所以休了她,那是姐姐求來的,她想和青山生不同衾、死同穴。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姐姐,其實你根本是為了自己,從小你跟明玉格格打架,你幫得了姐姐了嗎?沒有,你只是為她添了一樁又一樁的麻煩;你殺了這麼多人卻一直喊著是為姐姐和八爺鳴不平,但說句實話,你是為她們嗎?你不是,你只是為了你,為了你這十幾年所受的一切向我們報復。我從二十五歲突然變成了十幾歲,你以為我願意嗎?這二十年來,我在宮中過著如履薄冰、擔心受怕的日子,你以為我願意嗎?可我又能怨誰。”

    她呆呆站在原地,似是陷入了沉思,過了半晌,她拖著腳鐐走過來,隔窗盯著我道:“姐姐真是自己求的?”

    我淚如雨下,點了點頭:“這麼多年阿瑪雖無兵權卻過著悠閒安樂的日子,沒有皇上的口諭,這可能嗎?你學這麼多年醫術,就是為了現在所做的事嗎? ”

    她面色一變,輕聲慘笑著緩步走到牆角,雙手抱頭蜷曲著蹲了下來。我眼角的淚無聲滑落,默站在窗前,木然盯著她。

    背後傳來腳步聲,我轉過身子,高無庸矮身行禮:“老奴見過娘娘。”我輕一頜首,問:“皇上準備如何處置她?”他忙瞅了眼弘曆,面露難色,弘曆看我一眼,輕嘆道:“公公不用為難,說吧。這裡只有我自己聽見了,至於娘娘,那是我告訴她的。”

    高無庸'撲通'跪下地上:“老奴謝四阿哥。”弘曆忙托住他道聲'公公不必如此'。高無庸起身後輕輕擊掌兩聲,聲未落小順子已端著酒壺進了門,見我在此,他脖子一縮,垂首走到高無庸跟前,舉起托盤。

    高無庸接過,小​​順子打開門,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去,高無庸清嗓過後道:“坤寧宮女官瓜爾佳。嵐冬,以下犯上,……,誅九族。”腦中本是暈暈沉沉,但'誅九族'這句話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我身子一晃,弘曆忙扶著我,我心中著急,推開他的手,走進去蹲在嵐冬跟前急道:“嵐冬,你阿瑪、額娘到底是誰。你們不是流落異鄉了嗎,你本名是嵐曦,是不是,你頂了瓜爾佳。嵐冬進的宮,是不是,你說話呀。”

    但她仍默默趴在腿上,似是沒有聽到一般,我搖著她的胳膊道:“難道你還要看到血嗎,他們是無辜之人,也是對你有恩之人。”她慢慢抬起頭,眼神迷茫,怔怔看著我,本就白皙的臉龐更是沒有血色。

    我又用力搖搖她,她苦苦一笑:“我從小雖調皮搗蛋,如男孩子一樣爬高上低,但心是最軟的。但是,你知道嗎?當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變成別人的模樣,我是多麼驚痛,當時我多想回到京城……。”她未說完,弘曆已輕聲吩咐高無庸兩人退下。

    “可一個娃兒,又如何能回來。你可知道我的名字是誰取得?”她說完便慘笑著盯著我,我心中一驚,'若蘭,若曦'、'嵐曦'即是'蘭曦'。

    她盯著我,又笑道:“那是姐姐和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心中沉痛,默默不發一言。背後的弘曆一直低頭無語,默聽著我們的對話,此時,他忽淡淡的道:“奶娘,林語嫣。”

    嵐冬猛地抬起頭,盯著弘曆,一臉驚色。半晌後,像是忽地想到了什麼,甩開我的手,拖著腳鐐卻輕盈地一閃身欺到弘曆跟前,弘曆疾​​速一退,我掩口驚呼,心提到了嗓子眼,而可嵐冬卻'撲通'跪趴在弘曆面前:“求四阿哥饒她一命。”

    我心中一怔,有些不明白。弘曆默看她一會兒,道:“不要拖延時間,你只需要對娘娘實話實說,我自會保她性命。”

    她起身,站在我對面道:“我是頂瓜爾佳。嵐冬入的宮,她府中的奶娘是我額娘,我阿瑪名叫呂葆中。”我咬唇默想一陣,腦中驀地想起為什麼這個名字這麼熟悉,忙問道:“你阿瑪是呂留良的大兒子,你是,你是……。”嵐冬微微一笑,看著弘曆道:“四阿哥不會忘了自己的承諾吧。”弘曆微微頜首,我心中詫異震驚不已,呆望著她,喃喃道:“你就是呂四娘?”

    嵐冬,不,應該是呂嵐曦,睨我一眼道:“我沒有乳名,也不知道誰是呂四娘。但有一句話,你說得對,我不配做姐姐的妹妹,我只是呂嵐曦,家在崇州,與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說完,自懷中取出一塊帕子遞給我:“我對不起皇后娘娘,這是我為她繡的,不知道她還願意不願意收,如果她收了,你只對她說'嵐冬對不起她';如果她不收,你就扔了吧。另外,你額娘的鐲子還給你,放在我這,我怕污了它。”

    我接過,心中哀痛不已,但同時又有股衝動,不想讓她死,想讓她活在這個世界上,覺得她是自己的親人,她是若曦,她是姐姐若蘭的妹妹。可眼前六十、綠蕪、十三的面容不斷交替閃著。

    '殺人償命'自是天公地道,可是,如果沒有發生這麼荒謬的事,她會變得如此瘋狂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我摀住心口,默看著她微笑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會功夫,自她嘴角流出了血,我掩著面,身子卻軟軟的癱在地上。

    弘曆忙扶我起身,我腿軟的步子已邁不開,只好整個身子依在他身上,慢慢出了房。

    高無庸和小順子見了我,嚇得面無人色,弘曆扶我入轎,我依在軟墊上,全身無一絲力氣。轎外傳來弘曆若有若無的聲音:“瓜爾佳。嵐冬,……,什麼時候的事?”我心一驚,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以手撐著自己,挑開簾子問:“發生了何事?”

    弘曆走過來,看了我的神色道:“沒什麼事,娘娘回去歇息一會吧。”我微微搖頭,怒道:“到了這時候,還能瞞我嗎?”弘曆低頭默一會兒,忽地抬起頭凝目注視著我道:“高無庸來傳旨之前,去瓜爾佳府傳旨的人已復命回來。”我頭暈目眩,眼前一黑,腦中一片空白​​。

    渾渾噩噩,時而清醒,時而昏沉。清醒時看見胤禛、承歡關切的目光,只覺得心痛莫名、頭痛欲裂,昏沉時惡夢不斷,一會是六十在水中掙扎著叫'阿瑪';一會是綠蕪懷抱著嬰孩滿身鮮血、目光哀怨的盯著我;甚至還有那面容模糊不清的侍衛在後面追逐我……。

    渾沌時,腦中還有一絲清醒的意識,這絲意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自己,這只是夢、是幻覺,只要自己清醒過來,眼前的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但自己已好像不再是自己,想醒時卻總也醒不過來。

    “額娘,額娘。”一聲聲忽遠忽近的聲音響在耳畔,我本已困極倦極的身子一震,支撐著自己循聲而去。一個白衫女娃站在花叢中央,微微側著頭面帶暖暖笑意,軟軟的道:“額娘,額娘。”我心驚詫,環顧四周,只有我自己,我納悶的問她: “你額娘是誰,為何你獨自一人在這裡。”

    小女娃張開手臂,笑著道:“額娘,你不認得我了,我是蘭葸,我是蘭葸呀。”我細細一看,她眉眼之間甚像胤禛,我心中有絲恍惚,慢慢向她走去。她的身子卻是越來越淡,我心中一急,大聲叫'蘭葸',她面容越來越模糊:“額娘,你不要蘭葸了嗎,額娘。”

    我撲過去,欲摟著她,懷中卻空空如也,她的身影已消失不見,我心痛莫名、欲哭無淚,只知道喃喃的叫著'蘭葸、蘭葸'。

    “……,這樣下去,大人還能撐得下去,孩子卻是保不住了。”似是何太醫的聲音。

    “她身子既無大礙,為何會昏迷了這麼多天。”是他的聲音,我心中一酸,越發不想張開眼睛。

    “娘娘是心病,她雖昏迷不醒,但腦中仍有意識,她內心裡不願醒來,娘娘應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心裡承受不了,想逃避什麼。只要她醒來,想通就行了。不過,既是娘娘會如此在意的事,相信也不易……。”何太醫慢慢的說得有條不紊,胤禛已是口氣焦躁截道:“難不成她會一直這麼下去?。”

    我慢慢睜開眼睛,入目處,何太醫鎖著眉頭道:“這個,微臣也無法預料。”胤禛蹙眉掠我一眼,我凝目盯著他,他面色忽地一喜,站在原地定定看著我,我強扯出一絲笑,想抬起胳膊,但卻一絲力氣也無。

    他眸中漸漸沉痛,目注著我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坐在我身側,拉起我的身子,摟在懷中,輕柔至極的撫住我的長發:“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過來了。”房中宮女太監躡著腳陸續退了出去,我貼著他在胸前,久久地不說一句話。

    胤禛瞥了眼仍立在旁邊的何太醫道:“可是有醫囑?”何太醫忙躬身應'是',他輕輕放下我頜首示意讓診脈,何太醫坐於床頭,微閉著眼,過了半晌,何太醫起身道:“皇上,娘娘身子極虛極弱,胎兒怕是不穩。需臥床兩個月,待胎兒穩定,方能下床。”

    胤禛的滿臉緊張方舒緩了些,袖子裡的手緊緊握著我的,眸中暖意融融盯著我,我精神不濟,目光又有些迷離,恍惚中眼前似是又看到了那白衫如仙子般的女娃,她還是那樣微微笑著叫'額娘',我滿心歡喜,向她張開雙手,她卻又一次慢慢消失,我心恐慌,'啊'地一聲回過神來。

    胤禛擔憂的目注著我,我虛弱的笑笑,他搖搖頭,輕聲道:“好好休息,我這就吩咐下去為你調理身體。”他起身向外走去,何太醫隨著跟了去。

    自那之後,我便一直待在閣內調理身體,說來也怪,自我身子恢復元氣之後,那白衫女娃再也沒出現,有時,我心裡止不住地想,那女娃是不是腹中的孩子有關係,每每有這種想法,我就止不住在心中嘲諷自己,你真的曾是二十一世紀的知識女姓嗎?

    這日,胤禛仍在殿中忙著西北兩路軍​​馬之事,晚膳過後,我摒退侍候的一干眾人。抽出紙,展開,壓著四角,默想一陣,提筆劃起來。輪廓、臉型……,最後是眉眼。

    一個嬌俏的小女孩躍然紙上,放下筆,默站在桌前,凝神細看,嘴角逸出一絲笑容。

    背後輕哼一聲,我回過身,他搖頭道:“該拿你怎麼辦,太醫讓你臥床兩個月,這才過半個月。”我笑著道:“整日里躺在榻上,人都僵了。我只是臨帖、畫畫,也算是活動活動筋骨。”

    他走過來,摟著我的腰,笑道:“總是有這麼許多理由,不過,這次你該不會又把我畫成執叉捕魚的漁夫了吧。”他往桌子上掃了一眼,疑問道:“畫中女娃肌膚似雪,如同不沾凡塵的凌波仙子即將隨風離去一般,是誰,為何我從未風過?”

    我笑著依在他肩頭道:“你再仔細看看。”他凝神細看一陣,把手放在我腹上,笑著道:“希望如你所願,生一個格格。”雖知他希望或是我希望都無濟於事,作不得主,但心裡仍是一暖,笑著點了點頭。

    他擁我走到榻邊,拉開薄被,我躺在裡側,他躺下伸出胳膊,我朝他抿嘴淺笑,移身過去枕在他肩頭,兩人默默躺著。半晌後,他仍是一絲聲音也無,我心下疑惑,扭頭看他一眼,他雙眸直直盯著帳頂,不知想著什麼。

    我默一會兒,睏意襲來,腦中漸漸模糊,他忽開口道:“若曦,心結還不能打開嗎,真得不想說出來?”我瞬間清醒過來,我能說嗎?正如呂嵐曦所說,在這個時空我們在都像是怪物,我能忍受他用異樣眼光看我嗎。

    我輕咬著下唇,不吭聲。他輕嘆口氣,轉過身看著我,道:“你嘴上傷口剛好,不想說就罷了。”我閉上眼,他又道:“你可知道,每晚聽到你驚恐的叫聲,我心中是多麼難受,你心裡到底有什麼難解之事,以至於每日晚上噩夢不斷。”

    我躊躇一陣,身子向他靠近一些,臉窩在他胸前,默不作聲,他輕輕一嘆:“每次問到此事,你總是用沉默來回答我。”我依然恍若未聞,半晌後,他問:“睡著了?”

    我閉著眼,呼吸盡量保持均勻。他微不可聞又嘆口氣,手搭在我腰上,不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約莫著他已睡熟,我輕拉開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翻身坐起來,背靠著牆,默默盯著他。

    睡夢中的他眉宇不展、薄唇緊抿,我伸手欲撫平他額頭的淺愁,手到半空,卻又垂了下來,僅僅撫平就可以了嗎?這是問題的根本嗎,自己說還是不說,說出來,自己未必能釋懷,又徒增他的煩惱。此時只是自己痛苦,如果他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與我有關,他對十三會不會更加愧疚。

    趴在腿上,想了許久,'說,不說'徘徊腦中,盤旋不去。

    一聲鳥鳴,伴著'扑棱棱'飛起的聲音,我悠然回神,抬起頭,窗外已初現晨色,我忙輕輕躺下來,門外已傳來高無庸的聲音:“皇上,早朝時間到了。”

    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音,我忙閉上眼睛,他為我蓋好薄被,下榻拉開房門,許是高無庸進來侍候著穿衣洗漱,又過了會兒,兩人先後出門。

    關門聲音未落,我已睜開眼睛,仍舊沒有一絲睡意。大睜雙眼,盯著帳頂,默躺在床上。

    聲聲歡快的鳥鳴,驚破了閣內的寂靜,陽光透窗而入。我起身下榻,菊香已端著盆水進來,為我擦臉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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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3 15:00:11
    一夜無眠,但腦中卻依然清醒無比。我端起碗漱口過後,隨口問菊香:“格格起床沒有?”菊香笑著回道:“聽紅玉說,格格這幾日都是早早起來,出閣散步去了。”

    我心中微怔,這些日子身體不適,有些忽略她了。阿瑪、額娘相繼去世,這個打擊,她真能承受得了嗎?雖聽胤禛說,承歡自十三的喪事辦完後已好了許多,可自己心中仍隱隱擔心。自這孩子回府居住後,我竟是越發猜不出她的心思了。

    簡單梳洗過後,我走出房門,向外院承歡房中行去。背後的菊香急道:“娘娘,你不能出去。”我頭未回,道:“我只是去格格房裡,並不遠去。”

    菊香已疾步跟上來:“我還是跟著穩妥一些。”我跨出院門,走到承歡門前,推門而入,榻上被褥齊整,几上一塵不染。窗前桌上鋪著紙張,我走上前,十三和綠蕪的畫像映入眼簾。

    畫中的綠蕪撫箏、十三吹笛,眉目之間深蘊情意。這是十三書房之中的他最珍愛的一幅畫,我凝神默看一陣,心又開始鈍鈍的隱痛。

    “奴婢參見娘娘。”背後傳來紅玉的聲音,我隱去心事轉身問她:“格格獨自一人去了何處?”紅玉面含淒色,走到我跟前回道:“格格近些日子,幾乎一句話也不說,每日只是出去散步,餘下的時間都是望著這幅畫,有時候一站就是一兩個時辰。”

    她眸中淚花隱蘊著不落,哽咽著道:“這些年格格不在府中,不知道福晉過得是什麼日子。”我心中一緊,蹙著眉頭問:“綠蕪在府裡受排擠? ”紅玉點點頭,眼中的淚滑了下來:“如果只是受排擠,那就好了。”

    我心中一顫,綠蕪的幾次意外難不成都是人為,見了我的神色,紅玉苦苦一笑:“格格長年待在宮中,而王爺又忙於朝政,根本無暇顧及府中之事。主子心善,受了委屈都是忍著,連身邊的人也一再交待,'千萬不能對王爺提及,如有不遵,就不要待在我這。'”

    這個才情橫溢的驕傲女子,為了十三竟如此低聲下氣忍著。

    我心難受,顫音問:“嫡福晉不是一直很照顧綠蕪嗎?”她還未及回答,我又續問:“格格可知道此事?”

    紅玉拭去淚,道:“嫡福晉雖對主子極好,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壓在身上,也少有時間去靜月小築,主子的性子,自然也不會對她說這些事。格格回來後,府裡的其他側、庶福晉雖收斂了些,但沒想到會想出如此歹毒的主意,當日,娘娘腰間燒得血肉模糊,奴婢現在想想都覺得驚懼。格格親眼目睹,又豈會看不出這些事,只是當日福晉哭著吩咐格格不得向王爺說。格格想是也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但自此之後,格格寸步不離福晉,奴婢心中還暗暗歡喜,想著福晉終就是苦盡甘來了,殊不知又發生這種事。”

    原來自綠蕪受傷之後,承歡一次未來園子裡,我心中一直以為承歡是因為服侍綠蕪,卻不想還有這層原因。

    心中的擔心更多一分,急問道:“格格這些日子都去哪裡散步?”紅玉見我面色焦急,也急忙回道:“格格多是一人坐船在後湖。”我一怔,疑道:“她一個人?”紅玉點點頭道:“格格總是一大早吩咐湖上的搖櫓太監,搖一船帶一船,把她送在湖心,晚膳時再接她回來。”

    我快步跨出房門,門口立著的菊香忙上前欲開口,我擺擺手讓她回去,她面帶難色,我一皺眉,她嘟著嘴不情願的向內院走去。我回身對跟著的紅玉道:“你也留下。”她點點頭,我疾步向前趕去。

    我立在船頭,遠遠的望見兩條船,一船在湖心隨波逐流、一船在後面跟著緩行。兩船之間雖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但後面的船卻如影子一般緊緊隨著前面的船。

    我心微怔,前面的船是承歡的,可後面的呢?雖不清楚是何人,但有一樣是明顯的,船上之人也是擔心承歡的。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了一些,但還是催促小太監快一些。

    後面船上的人似是發現了我,調轉方向這邊緩行,慢慢靠了上來。我以手放在額頭上遮住晨光,還是看不清來人是誰。

    待兩船靠在一起,來人一躍而上,走到跟前扎了安道:“佐特爾見過姑姑。”聽到了聲音,才知來人是他。

    眼睛被初升的太陽刺得暈黃一片,眼前只是一個模糊的人影。我閉眼默一會,才覺得眼前清楚了些,見他仍是躬立著,我忙揮手讓他起身。

    佐特爾面色焦慮,眸中血絲密布,看上去無措又無奈。我睨他一眼,心裡暗暗替承歡高興。


    他雖人在此,心卻掛念著湖心的人,一會功夫已回頭望了幾眼,我輕輕一笑,轉身欲進艙。他看看我,又望望湖中船上的那抹身影,略一沉吟,對搖擼太監吩咐道:“你看著格格,有事叫一聲。”

    太監點點頭,他才放心地隨著我一前一後進了艙。

    剛剛落坐,對面的他便急問道:“姑姑,我該怎麼辦?母妃已來信說,讓我盡快帶承歡回去,可承歡卻連面也不見我。”自他入交暉園以來,每次跟著承歡進園子請安都是隨著叫'姑姑',我也覺得這個稱呼好,因此,也是極樂意的。

    想是敏敏也十分擔心承歡,怕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才有此決定。我默想一會兒,看著他肅容問:“你確定真心喜歡承歡?”佐特爾一怔,似是不相信我會有此一問,他雙拳緊緊扣著身前的几案邊緣,面色通紅,微怒道:“旁人不知道,難不成姑姑也看不出,我此生除了承歡,誰也不要,我已向母妃說過,承歡如果不隨我回蒙古,那我會留下來,只要能和承歡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放棄。”

    朝野上下早已議論紛紛,都在暗自猜度這件事,揣摩伊爾根覺羅部和怡親王聯姻的政治意圖。佐特爾在此兩載,自是有所耳聞。

    見他面色鐵青、氣急敗壞,我暗自鬆了一口氣,微笑著道:“王妃還有其他交待沒有?”他微怔的瞅著我,明白我並非懷疑他,遂面色一鬆,訕訕地道:“姑姑不要責怪,我心裡急,才會這麼口不擇言。母妃還交待,待她安置好手邊的事,會馬上趕過來,親自來請旨按承歡回去。”

    我笑著輕搖頭,這敏敏性子還是這麼急,不過,來時的滿腹愁思擔憂已隨之消失。但是承歡究竟是怎麼想的呢,她會這個時候走嗎,她為何不見佐特爾,想到這一層,我心下又是一沉。

    但禛曦閣終就不是承歡的最終歸宿,與其讓她這麼傷悲下去,倒還真不如讓她早日離開,離開了這傷心之地,時間會是最好的良藥。

    默默想了會,外面太監禀報,已挨近了承歡的船。我抬頭瞅他一眼,他已探身向外望。我輕聲一嘆,他忙回頭訕訕一笑,我笑道:“你還是先待在艙裡,不要出去。”他點點頭,我起身出去。

    承歡坐在船頭,凝神盯著前方湖面起伏的水面,雙眸黯淡一臉神傷。

    太監慢慢靠上去,等兩船並在一起,他拉著船,我走過去,回身吩咐他向後退一些。

    待船停在幾米開外,我緩步走向承歡。承歡坐姿依然,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身邊已多一人。在她身邊坐下來,她才收回目光,茫然看我一眼,復又盯向湖面。

    兩人靜靜坐著,我拉起她的手握著,道:“承歡,離開這裡,去敏敏王妃那裡好不好?”她回頭,臉上掛著淡笑,盯著我問:“姑姑,我很恐懼。”

    我低頭輕嘆口氣,她身子靠過來道:“而且承歡現在覺得很累。”我扶她依在我肩頭,她挽住我的胳膊道:“我不想步額娘的後塵,也不想過得這麼累。姑姑,就讓承歡待在你身邊,服侍你終老,好不好。”

    我拍拍她,道:“佐特爾不好嗎,還有敏敏王妃,她會待你如親生女兒一般。”她搖搖頭,苦笑道:“他們都很好,可是,阿瑪對額娘不好嗎,還有額娘心裡眼裡裝著的都是阿瑪,可結果又如何呢。我這幾日,一直想,阿瑪是不是去天目山之前就已有了決定,不再回來,去陪伴額娘。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愛和被愛都是最傷人的,承歡不願意這樣,我寧願獨自生活。”

    我心一顫,原來她是這麼想的,原來這些日子一直困擾她的是這事,難怪她會對佐特爾避而不見。

    我默一會兒,推開她的身子,和她面對面的坐著,盯著她道:“只有愛過受過,才知道值不值得愛與被愛,承歡,只有你經歷過才能下定語。”承歡怔愣的看著我,眸中滿是迷茫。我盯著她靜默無語,不知她能不能想得通。

    半晌後,她低頭自領中掏出玉佩,默默看一會,最後一把握在手中,抬起頭道:“姑姑,我隨他走,但是,我不想這麼早成親。”我險些落淚,點點頭道:“三年後,如果你還沒有確實嫁不嫁他,姑姑親自去接你回來。”

    她唇邊終於有了絲笑意,我站起來,起身向幾米外立在船頭的佐特爾揮揮手。他劈手自小太監手中奪過漿,用力劃了幾下,船卻沒有向前,而是在原處打起了轉轉。小太監愣愣望著他,他又忙遞過去,小太監劃著疾速而來。

    佐特爾過來定定盯著承歡,承歡瞥她一眼,撇過頭盯向湖面,佐特爾面色一緊,大踏步走過去,緊握著承歡雙手,承歡用力抖了抖,沒有掙脫,遂羞澀的瞅我一眼。

    我笑看著沐浴著晨光中的一對璧人,轉身踏上我來時的船。

    我剛剛站定,身後的承歡又道:“姑姑,我走之前,希望能看到行刺額娘的兇手伏法。”

    我腳步一滯,身子一個趔趄,搖櫓太監驚呼一聲,飛快撲過來拉我一把,我被拉倒在地,他卻因慣性'撲通'落了水。

    佐特爾、承歡兩人大驚失色,欲過來,但隨著太監的入水,兩船之間的繩子已散開,兩船也慢慢越盪越遠,小太監爬上船,渾身濕漉漉的,磕頭請罪後,急忙向杏花春館劃去。而我在船頭,腦中迴盪的只有一句話'希望能看到行刺額娘的兇手伏法'。

    禛曦閣內地上的草坪由綠變黃,又由黃變綠,轉眼之眼兩百多個日子自指尖滑過。

    天已是初夏,太監宮女們早已是輕衫薄羅,而我卻仍覺得冷意逼人,穿的厚厚的,在閣內的花叢之中信步踱著。

    前幾日,承歡自蒙古來信,字裡行間隱著佐特爾對她的濃情蜜意、敏敏對她的疼愛有加。我最終完全放心,承歡終於找到了她的幸福,十三、綠蕪如果知道,想必也是安慰的。

    可每次接到她的來信,我耳邊總會想起她的話'希望能看到行刺額娘的兇手伏法'。不知她臨行之前,弘曆是如何對她解釋的,使她自此之後從未再提及這件事。

    我心中雖迷茫不解,但也實在不願再想起這件事,遂不再去管、不再去問。弘曆見我如此,當然也不會主動提起,於是,它就成了深埋我心底的事。

    熟悉的腳步自身後而來,我苦苦一笑,又來了。

    仍是賞著身旁的花,緩步向前踱著。身後來人輕聲求道:“娘娘,隨老奴回宮吧,自去年冬天你就孤身一人在此居住,皇上很擔心你。現在小格格已經滿月,想必娘娘的身子也經得住馬車顛簸,所以皇上命老奴一定接你回宮,不然,老奴也甭想回去了。”聽了這話,我在心裡暗笑,你可是活到了乾隆年間。

    “娘娘,皇上待你之心,別人不知,老奴可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背後又傳來他的勸說,我回身淡淡笑笑道:“皇上政事纏事,又要操心鐘粹宮那如花似玉的秀女們,哪還有閒心管我的事。”

    自去年秋天開始選秀女,我便拒絕回宮,而且理由相當充分,身子重,經不起車馬勞頓。胤禛雖是焦急,但同樣亦是無可奈何。自十三過世,他失去了左膀右臂,通過選秀拉攏重臣,雖是政治需要,但我心裡仍是難受。我清楚的知道,宮裡宮外,到處瘋傳著,'蘭貴妃恃寵而嬌……',閣內除了巧慧、菊香兩人不聞不問一切如常外,其他眾人面帶惶色,似是違恐一不留神而跟著遭殃,畢竟我這個貴妃娘娘只是獨自一人,沒有娘家等任何外部勢力。

    他身子一矮,依然不死心的磨著:“娘娘,小格格的滿月,皇上命宮裡的娘娘們都已準備好了。”

    我一甩手,微怒道:“我女兒滿月與她們何干。”高無庸飛快瞅我一眼,'撲通'跪在跟前:“老奴求娘娘了。”我心一軟,閉目一瞬,道:“到時讓巧慧帶小格格回宮。”

    高無庸起身,輕聲應下,疾步向外走去。

    這麼一來,我什麼心情也沒有了,遂回房,抽出紙張,執筆重複著日復一日​​做的事。

    凝神專注的一筆一筆的畫,待最終完成,悠然回神,房中宮燈早已點亮,菊香默立著門口,頭垂著打瞌睡。

    我放下筆,輕嘆口氣,菊香一驚而醒,揉揉眼走過來道:“娘娘,現在傳膳吧。”我搖搖頭,菊香蹙眉道:“這些日子娘娘身子清減多了,如此下去,怎麼得了。奴婢命廚房的師傅等到這二更,你又是不吃。”我擺擺手,讓她退下,她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什麼,滿臉不情願的退了下去。

    又默看一陣桌上的畫,轉身拿起桌邊的書,回身躺在軟榻上,一手支腮,一手隨意翻著,'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 ’

    我暗暗失笑,這本是作者盼望自己抗敵救國、早日統一河山的事業能夠實現,可卻無法如意時所做之詞,想訴說自己遭遇,卻又不明言,只得借助陳阿嬌長門之事得以實現,這許是就是文人玩弄文字的遊戲吧。

    暗笑一陣,心念一轉,不由自主的自顧苦笑,並在心裡嘲諷自己。

    自己本就是自十三府中進的園子,十三剛剛去世,皇上就長居於宮中,甚至是自己生蘭葸之時,他也未曾回來,皇后那拉氏身子時好時壞,也無法前來,只是熹妃領著傅雅及弘曆新納的側福晉紫嫻在此招呼著。

    知道內情的人知道,因曾靜、呂留良案,自去年十月份開始陸續發生了徐駿詩文案、上杭范世傑呈詞案、屈大均詩文案。並且這幾起事剛剛平息,緊接而來的就是今年三月份鍾祥縣抗糧。此風一起,隨之而來的就是大規模的抗糧風潮,在大軍西征之時,內亂頻起,另外,改土歸流也到了關鍵時期,胤禛忙得大概是焦頭爛額,根本是無暇分身。

    可知內情的人也不過是寥寥數人,朝里朝外眾人冷眼旁觀,等待著這次脫穎而出的秀女究竟是誰,而秀女背後的勢力自然也就是皇上所倚重的。如此一想,自己倒真成了陳阿嬌,禛曦閣也自然而然就是長門宮。

    雖知並非如此,但心裡還是一酸,甩甩頭,強壓下一腔愁苦,在心中暗暗告訴'你是自找的,怪不得別人',如果自己大方一些,不是一聽到要選秀女就是這種態度,老老實實的隨他入宮,自己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可如今,自己就是想下來,卻也發現沒有台階等著自己。

    默默發了會呆,把書放於榻上,側躺著,過了許久,才有了些睡意。

    恍惚間,忽覺身邊有異聲,心中大駭,夜間沒有通傳而擅自入內的只有他一人,可此時,他應該在宮中,而不應出現在此間。

    心念轉了幾轉,覺得還是裝著沉睡未醒好。來人躡著步子,慢慢坐在我身邊,我一驚,翻身揚手打去,並大聲驚呼一聲。一下子被來人拉進懷裡,隨即唇已被他溫柔的覆上

    心中的委屈霎時爆發出來,我狠咬一下他的唇,他悶聲吭一聲,抱起我向床上走去。我摟著他的脖子,窩在他胸前,多日一直忍著的淚流了出來。

    他把我放在床上,我翻身入內,給他一個脊背。背後的他伸手扳過我的身子,我以手掩面,阻止他和我四目相望。他拉下我掩面的手握住,啞嗓輕笑:“這氣都生幾個月了,現在還沒​​有消?”

    我摔開他的手,他湊過來親我面孔一下,緊接著又嘆口氣道:“少了十三弟輔助,我只覺身心俱疲,弘曆雖跟著十三弟歷練一陣子,但畢竟經事太少,沒有十三弟思慮周全。”

    自聽到十三,我一下子呆了,躺在床上默不作聲。

    他又輕輕嘆口氣,拉我擁入懷中,撫著我的背,半晌沒有一句話。

    聽他呼吸均勻,想來他已睡熟了,我輕輕掙開身子,他卻一把又我了拉了過去。抬頭看他滿面倦容,我心中一軟,本想離開的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向後退了點,和我面對面躺著道:“本想著趁蘭葸過滿月,你會隨著入宮。”他眸中現了一絲無奈,直盯著我。我瞟他一眼,輕聲道:“我去幹什麼,去礙眼呀。”聽了我的話,他眸中閃出一絲笑:“聽了半年多官話,現在終於聽了句想听的話。若曦,陪我說會話。”我一怔過後,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但是口中卻說道:“臣妾遵命。”

    他輕嘆一聲,我心卻是一酸,我如今不高興了能發發牢騷,這不是全依仗他的愛嗎?自古天子之恩寵沒有長久的,我能平靜的獨自生活在圓明園,做著他身邊只有我一人的夢,是不是已經該知足了,宮中選秀是自古規矩,豈會因我一人,改變些什麼,話雖這麼說,心裡也明白,可每次遇到這種事,心里為什麼還是這麼苦悶難受呢。

    他拉開薄被為我蓋好,柔聲道:“早些睡吧。”我拉上被子,蓋著臉悶聲道:“我生產時,你在忙什麼?是不是忙著去鐘… …。”他掀開薄被,一臉無奈的盯著我:“整日里忙得晨昏顛倒,哪裡有時間去忙其他事。”

    我心中似甜又似苦,一時之間自己竟難辨滋味。沒想到分別半年後,我最先脫口問的竟是這件事。在心中默默想一陣,輕扯嘴角苦苦一笑,原來自己終就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見我默不作聲,他啞嗓輕笑道:“以後諸如'摸魚兒'這種詩詞不要再看了。”我面上一熱,原來我發覺時,他已在房中多時。

    他許是夜行六、七餘里路,身子乏,一會功夫便已睡熟,我雖是睡意已無,但卻什麼也不想做,只是默盯著他,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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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3 15:03:45
賢良門外,幾輛馬車並排停著。

    胤禛、弘曆、張庭玉三人走在前面,邊走邊議著事。走到馬車旁,張庭玉看看馬車,又回頭看看我,臉上略顯猶豫:“皇上,微臣還是坐自己的馬車入宮吧。”

    胤禛微笑的望我一眼,笑著對張庭玉道:“庭玉,路上還要交待你一些事。”弘曆微垂著頭,待胤禛和張庭玉轉身,他隨著轉身走向第二輛車。

    巧慧牽著的弘瀚的手向第三輛馬車走去,弘瀚掙著身子回頭望了眼,忽地一摔手,蹙眉不滿的嚷道:“我也是男子,豈能和婦孺同乘一車,我要和四哥一起。”他這話一出唇,眾人皆怔,立在原地。巧慧初時面色訕訕,隨即又似猛地想起了什麼,面帶喜色,讚賞的盯著跑向弘曆的弘瀚。

    我一時之間,心中竟分不清是喜還是憂,怔愣的呆站著。

    “老臣賀喜皇上。”張庭玉笑看著弘曆抱弘瀚上車,然後抱拳對胤禛說,胤禛掠我一眼,眸中蘊著笑意對張庭玉微一頜首。

    待月影灑在身上,我依然手捧茶斜依在椅上坐在窗前,想著白天弘瀚的事。

    房門一陣腳步聲傳來,我移目看去,菊香匆匆進來,行禮後道:“娘娘,太晚了,奴婢侍候著你歇息吧。”我抿口涼茶,道:“你退下,歇了吧。”菊香走到跟前,輕聲求道:“娘娘,太晚了,歇了吧。”我把手中的茶碗遞給她,道:“退下。”

    菊香接過,猶豫一瞬,轉身向房門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問:“那奴婢把燈點亮?”我嘆口氣,她忙出門而去。

    向後靠了靠,仰首望著明月,呆呆的出著神。

    門被推開,他緩步走入房中,後面跟著的高無庸忙點亮宮燈,一抬頭,看見我,低頭掩上房門退了出去。

    他嘴角含笑,走過來,拉我起來,自己坐到椅子上,然後拉我坐在他腿上,從後面摟著我。我緩緩靠近他懷中,身子側過去,額頭挨著他的下巴,兩人默坐了會兒,他啞嗓輕笑,用手輕柔的撫著我的臉,道:“在等我? ”

    有心隱瞞,但想想那晚他的話,遂輕聲應'是'。他抬頭吻吻我的額頭,我抬起頭,盯著他,他一愣,即而吻上了我的唇。

    半晌後,他抬起頭,直起身子,起身抱著我,走到榻前,把我輕放下去,凝神默看我一陣,褪去外袍,吹熄燈,躺了下來。

    他拉我入懷,邊解著我的盤扣,邊我耳邊道:“這些日子,我很想你。”聽著這話,我腦中突地想著獨自在圓明園的幾個月,心生一絲怨氣,猛地推開他,他輕聲一嘆,忙道:“我不該提這些的,你莫要生氣。”我依然背對著他,不理不睬。

    靜了一會兒,他柔聲叫:“若曦。”我一動不動,他又嘆口氣:“若曦。”我慢慢轉身對著他。

    自窗透入的縷縷月光,使得房中也有絲光亮。只見他定定看著我,我忙把目光投向別處,他伸手過來,撫著我的臉道:“若曦,我答應你,不會再單獨留下你,我會盡量抽時間陪你。”

    我鼻頭一酸,伸手摟著他,臉緊緊埋在他胸前。

    站在桌前,執筆劃著杯子的形狀。

    外面院門一響,我抬頭透窗看去,弘曆推門而入。我放下筆,弘曆已步入房中,禮畢後,凝眸看我一眼,坐下來道:“雅兒昨日就想來看你,我想著昨日才到,怕你身子受不住,才沒讓她過來。”

    我坐在他對面,道:“不妨事,我也有些日子沒見她了,這兩天得空就讓她來吧。”弘曆點點頭,默坐一會兒,道:“十三叔把那些鋪面已交給了我,去年的純盈利是八十萬兩,我已吩咐入了國庫。”

    我點點頭,在心中思索一會兒,道:“你以後的擔子會越來越重,如若真的不能兼顧,把這些處理了吧,到時候要照顧一些李煜這些老人,不能讓他們沒了飯碗。 ”弘曆神思似有恍惚,好一陣才開口道:“我會自個兒安排的,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走了。”

    想著這幾日一直糾纏著自己的惡夢,躊躇了一瞬,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呂嵐曦的額娘還沒找到嗎?”弘曆一怔,盯著我道:“你還是夜夜惡夢不斷?”

    我無奈苦笑著點頭,他眉頭蹙起,默一陣道:“你不能把所有的事都背負自己身上,有些事並不是你的錯。呂嵐曦出事,不管瓜而佳。嵐冬的阿瑪、額娘與她有沒有血緣關係,都是誅九族的大罪,即使把一切事說開,也不能改變什麼。殺掉出事當日所有的侍衛,並不是阿瑪的意思,是我的。”

    我心下微驚,目注著他,有些不相信。他嘴邊逸出一絲淺笑,道:“只要是與禛曦閣有關的人,皇阿瑪都不會輕易動的,況且他並不知道當時的情況。”

    呆呆盯著他,他面色淡然,嘴邊蘊著絲笑,道:“這宮裡最容不得的就是仁慈。”我木然坐著,他又續道:“這些侍衛的家人,我都已妥善打點好了,他們不會有生活之憂。”

    怔怔地看著他起身向房門走去,直到外面院門關上的聲音響起,才回過神,這是弘曆嗎,是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嗎?

    心不由得揪成一團,腦中猛地又想起昨日弘瀚的那一番話,心裡竟冷冷打一個寒戰,自己選擇'不堅持'的結果,是讓弘瀚也變成這樣嗎?

    坤寧宮

    那拉氏雙頰深陷、面上黯淡無光,身上的珠釵錦衫遮不住眉眼的憔悴之色。畢竟呂嵐曦是她宮裡出去的,胤禛雖未說什麼,但自此之後,卻一次也未踏足坤寧宮,她心中自是苦澀淒楚。

    她自我懷中接過蘭葸,用手撫撫懷中小人的小臉,蘭葸咧咧嘴,她恬淡的笑著道:“臉形像皇上,眉眼像妹妹,長大以後也定是美人胚子。 ”我對她淺淺一笑,未接口。

    坐在我下首的熹妃起身走過去,俯身看了會兒,笑著道:“這麼個小可人,看著心裡都喜歡。”那拉氏把蘭葸遞給她,吩咐道: “你帶著小格格領著她們出去鬧騰去,我和曉文有些話要說。”

    熹妃笑著應下,抱著蘭葸邊走邊道:“外面日頭正好,我們帶小格格出去走走。”十三嫡福晉兆佳氏起身接口道:“也是,現在御花園正是百花齊鬧的時節。”眾人隨著款款走了出去。

    我端起茶碗啜著,靜等著那拉氏的下文。她呷口水,潤潤微幹的嘴唇,才開口道:“曉文,你還記得答應過我的話嗎?”我心中微怔一瞬,一時之間竟想不出答應過她什麼事。

    見她臉帶緊張之色,我心中一動,細細想一會兒,苦笑著道:“我不會忘記。”她面色鬆了下來,笑著點點頭道:“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離開皇上。”

    我默坐著,眼光無意識地投在地面上,她輕嘆口氣道:“我看走了眼,一直以為嵐冬那丫頭只是外表清冷,如果不是我的提議,十三弟就不會出事,你也不會受驚。皇上沒有斥責我,那是看在幾十年的夫妻情分上。”

    “我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待我去後,我本想把后宮的一切都託付給你,但心裡又清楚,你並不在意這些。想來想去,后宮也只有熹妃了,她性子太軟,能不能擔起來,我有些放心不下。姐姐沒有其他要求,只希望后宮有什麼事時,你能幫她一把。我能為皇上做的,也只有這件事了。”

    說完這些,她已用帕子掩口輕喘起來,我靜靜坐了會,待她恢復過來,我道:“皇上繼位之後,后宮的規矩已好了許多,這個擔子她能擔的起來,你不要過於擔心,好好養好身子才是正事。”

    她默一會兒,看著我欲言又止,我等了會,她卻重重嘆口氣,搖搖頭沒說什麼。我心疑惑,問:“有事不妨直說。”她又默了會,道:“她被禁足這麼多年,也算是懲罰過了,你給皇上說說,放了她吧。這些年,西藏的事,鄂家也是出了大力的。”

    這些年,竟把此事給忘了。我忙點點頭,道:“我一定會說的。”她笑著頜首,我見她用兩胳膊支著身子,似是已支撐不住,我起身扶她起來道:“你躺下歇息會,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她慢慢移到榻前,躺下來,無力地笑道:“你去尋她們吧,我躺會兒。”我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坤寧宮,信步踅進通往禦花園的胡同里,緩步走著。長長吁出一口氣,心中依然悶得難受。停下步子,轉身往回走去。

    隨著的菊香問:“娘娘,小格格還在御花園,我們不去了?”我腳步未停頭未回,淡聲吩咐她:“你去回熹妃一聲,我身子乏,直接回去了。”蘭葸的滿月宴中午已結束,此時自己回去,也不算失了禮數。菊香應一聲,轉身離去。

    坐在院子裡,一邊煮茶、一邊翻著書,巧慧坐在對面,輕搖著搖籃打著瞌睡,她這兩年日漸顯老,頭髮已白了大半,我多次提出,給她一個宮女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她卻不同意,而且還堅持帶蘭葸,用她的說法是'小宮女們哪有我有經驗'。拗不過她,遂暗中吩咐菊香,多多打點她的生活。

    待茶清香四溢,我端起茶壺,為自己倒上一杯,放在鼻端,輕吸一口。

    這時,門外忽地傳來小順子的聲音:“娘娘,奴才小順子求見。”巧慧一驚而醒,先看了眼蘭葸,見蘭葸並沒有醒,這才起身站起,走過去,打開門,小順子對巧慧微一頜首,笑著提著一盒東西走進來。

    他站在跟前,左右打量一眼,我移開茶壺,他輕輕放在桌上,後退一步行了一禮後又過去打開,道:“這是奴才去看著官窯的大師傅親自燒製的,只此一套,奴才回來時,把樣稿也帶了回來。”

    我嘴角噙著一絲笑,拿起兩對杯子中的一個放在眼前細看,淡青色的底色,一側平滑如鏡,一側弧形,弧形面正中一個小女孩面容栩栩如生,那是我夢中蘭葸的模樣。

    我抿嘴而笑,又拿起同色的另一個,把平滑的兩面對在一起,一個心形的圖案顯出來。杯子兩側弧面上,蘭葸、弘瀚對我微微笑著。

    看一陣,見小順子仍站在原地,手中拿著我畫的樣紙。我笑著伸手接過,放在桌邊,笑著讚他:“做的很好,知道把樣稿帶回來。”小順子一喜,樂滋滋的道:“這上面有皇上、娘娘的畫像,奴才豈敢馬虎,這幾日,奴才寸步不離的跟著師傅,怕出什麼紕漏。”我點點頭,笑斥道:“不用標榜自己了,我知道你做事周全。”他訕笑著揉揉鼻子,小跑著轉身離去。

    放下手中的一對,拿起另外一對。月白色的底色,弧形面一側胤禛一襲青衣,面色看似清淡,細細看,就會發現他眸中隱蘊笑意,而另一側的我,則面隱嬌羞,滿面喜色。

    我笑盈盈的目注著看,巧慧低頭為蘭葸擦了擦嘴角,見我依然翻來覆去,看個沒夠,她笑著搖搖頭,抱起蘭葸走向房門。

    一陣輕微的叩門聲響起,我把杯子收入盒中,道:“進來。”

    鄂答應身著一襲鵝黃色的旗裝緩步進來,幾年未見,眼前的她,身子瘦峭,眼角已隱隱現出幾道魚尾紋。

    她矮身施一禮,道:“奴婢前來向娘娘道謝。”不管當時什麼事因,她被關了這些年,始終與我有關,我心中有絲歉意,擺手讓她起身,道:“你不必謝我。”

    她一怔,一臉詫異看著我,似是不相信我會這麼客氣平和。看她沒有走的意思,我指指對面的椅子,微笑著道:“坐下吧。”

    從她臉上神色來看,心裡清楚她並非心甘情願過來道謝,遂默默等她開口說話。

    兩人靜默了會兒,她看著我道:“有些話,我說了,娘娘心中肯定不快。但如果不說,我這輩子都不能敞開心胸開心的過日子。”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朝她淺淺笑笑,道:“但說無妨。”

    她沉吟一會,目光投向前面蘭葸的搖籃上,道:“自古男子,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況且皇上不是普通的男人,擁有三宮六院也是理所應當。而宮中的女人,大多是各方勢力的代表,皇上為了平衡、使用這些勢力,才把這些有權勢的女人娶入宮中。當然,也有例外,而例外的這部分常常是皇上鍾愛的女人。”

    “上次選秀入宮的女子,沒有一個真正得到過皇上的寵幸,而我這個曾單獨和皇上待過一晚的,卻又被禁足這麼多年。這意味著什麼,皇上不需要我們,還是有人容不下我們。其實,如果真的不需要或是容不下,大可不要透秀,這樣,我們也可以找到可以託付終生的良人,也能過上夫妻恩愛、子女繞膝的美滿生活,可如今,卻只能待在宮中,寂寞一生。”

    我聽得一呆,瞅她一眼,她眼眶有些紅,仍是定定地盯著前方。

    見她如此,我心中突地有些難受,她又道:“今年又有新的宮女入宮,不知她們心裡會有所何感想,不知會不會如我們一樣,心裡也滿載憧憬。”

    她收回目光,眸中帶絲嘲弄神色望著我:“我不知該羨慕你,還是該記恨你。”心中本來就對她有絲歉意,又聽她這麼一說,心中更是不好受,默一陣,心頭湧進一絲苦澀,輕輕笑道:“你想羨慕,還是想記恨,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心裡的話已經說了,也容我說兩句。一是皇上不會受任何人的影響,包括我在內。二是,我沒有容不下你們。再說,選秀時,如果不想入宮,辦法多的是。”

    她手一頓,茶碗中的水灑出少許,瞅我一眼,放下茶碗,盈盈站起身子,漠然行一禮,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謝謝你,放我出來。”我朝她微微一笑:“你不用謝我,說來,你被禁足也是因為我。”

    她瞅了眼我的臉,輕嘆道:“那是我應得的,但有一件事,我還是想給你說清楚。當時,皇后得病,宮中瘋傳是因為你,你們錯怪了我,散佈謠言者並不是我。”我心中一怔,她嘴角逸出一絲苦澀的笑,垂著首道:“雖不能確實是誰,但我心中最懷疑的是坤寧宮的嵐冬姑娘。 ”

    經她一說,前塵往事一下子全連了起來。

    那拉氏自圓明園回去後,病倒在床,齊妃、鄂答應兩人又正好出事,而往來這兩個地方最多的正是皇后身邊的嵐冬。

    好一個一箭雙雕的計謀,皇后那拉氏如果一病不起,那罪魁禍首就是我。到時候,千夫所指,縱有胤禛維護著我,那流言飛語也會埋了我。

    宮中人人都在算計、都在謀劃,但沒有想到,隱藏最深的居然是她,是姐姐的妹妹。

    待我回神,身邊已無她的影踪,想是早已離去。但她的這番話,卻使我的心情無法平靜下來。

    直到月上樹梢,我輕籲一口氣,起身,沿著廊子往回走去。

    如果不是在這裡摔碎了鐲子,如果不是湊巧讓她看見,如果沒有一系列的巧合,那丟的不會是三條人命,死的也只是我一個人而已。

    想到這裡,苦苦一笑,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緩緩地走著,步子卻越發沉重。

    終於走出了慈寧宮門,又向前挪動幾步,竟有些提不起步子、邁不開腳。

    望望前方的胡同,一邊被月光照得如同白晝,一邊被高高的宮牆遮得黑乎乎的。又站了會兒,慢慢移到牆邊,把自己隱於車黑暗中,扶著牆,一步一步向前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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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3 15:04:09
  “娘娘,老奴終於找到你了。”前面突然傳來高無庸的聲音,他一手提著宮燈,一手撩著袍角,小跑著趕過來。

    我停下步子,無力地道:“扶我回去。”

    他忙上前,扶著我的胳膊,道:“晚膳前皇上就吩咐奴才們找你,你常去的地方,奴才吩咐著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你。最後奴才想到這慈寧花園,沒想到你真會在這裡。”

    我已無力開口,只是任他扶著,慢慢向西暖閣走去。

    胤禛身著便袍,站在桌前,手中拿著那對杯子,正聚精會神來回翻轉著看。

    高無庸放開我的手臂,退出去順手掩上了門。聽到關門聲,他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杯子,回身過來。

    他哞中含笑,抿著嘴角看著我。

    我想笑,但微微咧了咧嘴角,卻笑不出來。見我如此神色,他斂了笑,直視著我,默默地不開口。

    我向他伸出手,他眉目間又慢慢逸出絲溫和,走過來,拉我入懷,緊摟了會,他道:“若曦,發生了什麼事?”我把臉埋在他胸間,閉著眼睛,輕聲道:“沒事,只是覺得很累。”

    他鬆開手臂,握著我的手,蹙起眉,盯著我的眼睛道:“你一日比一日瘦,話也越來越少,不是待在西暖閣,就是獨自一人出去晃,若曦,你整日這樣,我怎麼能放心。”

    我抿嘴微笑,正欲開口,他又續道:“你這身子,也越發弱了,似是一陣風都能吹走,明日我宣太醫來給你瞧瞧。”我忙搖了搖頭,搖搖著他的袖子,道:“我自個兒的身子我自個清楚,不用瞧。”

    他皺眉道:“別人穿春季的衣衫,你穿冬季的。現在已是伏天,你卻仍裹得嚴嚴實實,你如果心裡清楚,倒是給我說明白,你這是為什麼?”

    我垂目沉吟著,不知該怎麼開口,難道說自己心裡很冷,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好受點。

    閉目暗自苦笑,他輕嘆口氣,無奈地道:“自十三弟出事,你就一直這樣,你這麼折磨自己,有何理由?”心中愧疚,以至於無法開口,遂靠在他身上,道:“只是心裡覺得怕。”

    他撫著我的背,柔聲問:“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聽他話語雖溫和,但說話口氣中卻透著無庸置疑的堅定。我點點頭,不再說話。

    他擁我走到桌旁,扶我坐下,道:“吃些東西。”看著桌上幾樣精緻的小菜和兩碗清粥,還真有了些許餓意,​​遂拿起了筷子。

    吃了幾口粥,心中驀地想起一事,抬頭問:“可否給我一張令牌?”他慢慢嚥下口中的東西,又默了會兒,才開口道:“想出宮?”

    聽他口氣淡淡,不知他內心真正的意思,是給還是不給,但這是我近日一直考慮的事,又豈能輕易放棄。

    弘瀚這孩子越來越大,卻從未接觸過宮外的人和事。長此以往,他會和其他的皇子如出一轍,把權力看作他人生最重要的東西。

    我放下筷子,有些不死心,道:“在宮裡待久了,想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他眸中一黯,似是有些不悅,但隨即隱去,笑著道:“明日我吩咐高無庸給你送來一塊。”

    我朝他一笑,他凝目注視著我,道:“抽空我會陪你。”我心中微怔,細量一瞬,全然明白了他的擔心。

    心中一暖,我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還未及開口,他便輕哼一聲,輕笑著道:“好像某人心裡並不想讓陪。”我輕笑出聲,移凳子到他身邊,依在他手臂,仰臉笑道:“謝皇上聖恩,只是臣妾有人陪,不需皇上屈尊。”

    他伸手攬著我,笑嘆道:“不知是誰這麼大的面子,能讓我娘子屈尊陪。”

    這場這景這笑,我心中一時之間恍惚,這是我嗎、這是他嗎?他許是見我面帶迷茫,也隱了笑,盯著我,不動不動。

    半晌後,猛地回神,發現和他臉對著臉,面上一熱,身子向後退了退。他嘴邊漾出一絲笑,道:“是誰?”我道:“瀚兒。”

    他雙目平靜清澈,想是心中早猜出了是誰,是以,聽到我的話,沒有一絲驚詫。

    我垂下首,握住他的手,默默撫弄著他的指頭。他忽地開口道:“你的恐懼中,也包括瀚兒?”我手上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穩聲道:“包括。”

    他似是微微嘆口氣,輕得讓身邊的我都有些聽不清。

    他搖搖頭,皺眉道:“瀚兒天資聰穎,小小年齡對事就有自己的論斷,將來必有成就。”我心中一急,脫口道:“我不要他有多大成就,他只要做一個正直坦蕩,又能自食其力的人就行了。況且,這也是你早就答應過了的,金口已開,不得反悔。”

    他無奈地盯著我,我目光灼灼和他對視,他搖搖頭,站起來,走向床榻,我緊隨著後面。

    他躺在榻上,以手支頭,看著帳頂。我站在榻邊,盯著他。

    半響後,他收回目光,拉我坐在他身邊,道:“瀚兒還小,我們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他,不要強迫他,長大了,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我心下一鬆,忙點點頭,雖說他沒有答應什麼,但自己還是有機會教育弘瀚。

    在他身旁躺下,腦中默默思索,該怎麼做,才能讓更快讓弘瀚明白,其實這世間有比這皇宮更好的地方。

    他轉過身子,漆黑如墨的眸中透著暖意,道:“兩對杯子燒製的別出心裁,好些年,你不曾在這上面上心過了。初看時,竟想起好多年前,你用各色的盤碟為我們幾人做冰鎮酸梅湯的情形。”

    我腦中閃出當時的情形,在心中暗自嘆惜,當日在場之人,如今卻……。

    他臉上笑容一僵,我心中一沉,我想的,他肯定是了然於胸。我忙扯出笑臉,掩口笑起來,他微怔一下,對我神色的大轉變有些不明所以,狐疑地盯著我,我笑著道:“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那個,是那次往你茶裡添了東西。”

    見我笑得不可抑制,他重重嘆口氣,摟我入懷,道:“我的娘子呀,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讓為夫不擔心。”

    我硬扯出的那絲笑僵在臉上,這些過去,留下來的不僅僅只是記憶,而是沾著血的回憶。

    心中有絲苦澀,遂貼在他胸前,一動不動。

    走在京城的街上,弘瀚看看如梭的人流、又看看路邊珍罕希奇的小玩意,眼中雖透著驚奇,但仍一會瞟一眼弘曆,人小鬼大的邁著方步,緩步走著,有樣學樣學著弘曆,傅雅瞅了眼他們哥倆,朝我笑笑。

    我掩口輕笑,聞聲,弘曆回頭看了眼我和傅雅,笑道:“娘……,姑姑,我們一直這麼轉悠,待會瀚兒的腳就要遭殃了。”

    他牽著的弘瀚,抬起頭,一臉不滿道:“我才不會呢,四哥小瞧我。”

    弘曆挑挑眉,嘴角噙絲笑,繼續領著弘瀚逛。

    逛了許久,我腿都有些抽筋時​​,弘瀚才大嚷著累。

    我們三人相顧失笑,弘曆笑指前方的酒樓,道:“我們去歇息一會兒。”我移目望去,'汀廂樓'三字映入眼簾。

    心中疑惑,記憶中的汀廂樓並不在這。但又想想,自己已多年沒有出宮,變化太大,自己記錯了方向也未可知。朝斜對面看看,並沒有'兮遠玉器店'。

    這會功夫,弘曆和弘瀚兩人早已走到了酒樓門口,轉身向我們抬著手,身旁的傅雅拽拽我的袖子,道:“姑姑,有何不對?”我回過神,對她笑著搖頭,然後提步向前走去。

    四人直接上了二樓,坐於臨街邊的窗前。

    早已賠笑跟著身後的伙計,問弘曆:“爺,想吃些什麼,我們這裡有……。”弘曆手一擺,隨口說出幾個菜,伙計的腰彎得更低了些:“原來爺是熟客,小人剛來,走了眼,望爺恕罪。”說完,哈著腰小跑著下樓去報菜。

    伙計剛走,弘瀚便急問弘曆:“四哥,你經常來這?”弘曆笑著正要回答,我心念一轉,忙截住話頭,笑問弘瀚:“喜歡外面嗎?”

    他點點頭,但仍繼續看著弘曆,大有不聽到答案不罷休的架勢。見狀,弘曆笑著道:“也不能說是經常,只是辦差出來時,有時間會轉一轉。”

    他又是點點頭,面上露出喜色,側著小腦默想一會兒,忽地抬頭,又問弘曆:“那我長大辦差時,也能出來玩?”弘曆輕頜下首,弘瀚更是高興。我心一動,問弘瀚:“如果你願意,就可以常住在外面?”

    他想了會,努努嘴搖頭道:“不願意。”沒有想到這小傢伙會一口回絕,滿腔希望驟然落空,我一呆,收起臉上的笑,嘆了口氣。

    弘瀚瞅著我,囁囁的道:“瀚兒說錯了嗎?”我搖搖頭,沒心思再開口說話。

    弘曆默看我一眼,目光淡淡投向窗外,傅雅似是沒聽懂一般,依然左右打量著。心知她已幾年未出宮,遂見怪不怪,也默起來。

    弘瀚許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兩眼盯著我,一臉怯色,道:“如果額娘、阿瑪隨著瀚兒一起,那瀚兒當然願意住在外面。”

    我笑著摸摸他的頭,溫言安慰他,道:“額娘沒有怪你。”他這才展顏一笑,安心坐著。

    一陣爭吵、哄笑夾雜的聲音自樓下傳來,似是還有若有若無女子的輕喝聲,但嘈雜聲太大,有些聽不清楚。

    弘曆自窗外收回目光,皺眉坐了會兒,終還是忍不住站起來,向樓下走去。弘瀚跳下椅子,隨著跟了去。

    傅雅看看我,面帶擔心,道:“姑姑,我還是跟著瀚兒,人多,不要出了什麼岔子。”我點點頭,傅雅疾步跟上了弘瀚。

    一個人等了會兒,三人都沒有沒有回來。我站起來,往樓梯口走去。

    站在樓梯的拐角處,一樓的一切盡收眼底。

    正中一桌,四個錦衣公子圍坐一桌,桌旁,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抱著一把胡琴站著,她身後站著一個面帶驚恐的老者,老者手中牽著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娃。

    那姑娘伸出手,冷聲道:“還給我。”

    四個之中距該女子最近的男子,輕浮的笑著道:“爺喜歡你唱得曲兒,也喜歡這唱曲的人,這方錦帕算是你我定情之物,本公子收起來了。”

    說著話,他便把帕子往懷中塞去。那姑娘一急,身子一探,欲奪回帕子。

    豈料,一下子被那男子順勢抱個滿懷。圍觀眾人哄笑一片,背後的老者一急,放開手中女娃的手,自身後包袱裡抽出一條鞭子,叫道:“小姐。”

    聽了他的稱呼,我微愣,細細一看,這三人衣衫顏色雖退了些,但料子絕對是上乘貨。心中有些難受,不知又是哪家落難的小姐,出門受此閒氣。

    那姑娘推開男子,向後疾退幾步,接過老者手中的鞭子,揚手在空中抖開,收鞭,再次甩出去,鞭梢已絞上了那男子的辮梢。姑娘手稍微一用力,那男子狂嚎起來。

    姑娘伸手,又道:“拿來。”那男子苦著臉自懷中掏出錦帕,遞過去,姑娘接過,手一抖,鞭辮分開。

    姑娘把帕子小心翼翼收起來,回身對老者說:“走吧。”老者應一聲,轉身找女娃。背後卻無女娃影踪,老者一急,在原地團團轉起了圈子。

    那四個男子相互使眼色,然後溜著邊踉踉蹌蹌跑了出去。我心念一轉,暗呼壞事,這姑娘三人現在不走,待會勢必吃虧。

    忙尋弘曆三人,掃了一圈,發現弘曆在櫃檯低聲同一人談著,看裝束,應該是汀廂樓主事的。

    弘曆身後,櫃檯內,傅雅牽著弘瀚,弘瀚卻牽著那個女娃,不知說些什麼,兩小娃都是眉眼含笑。

    人牆之中的二人仍左右找著,我忙踏階而下,試著叫了幾聲,除了身前的幾人回頭看我一眼,沒起上任何作用。

    沒辦法,奮力擠進人群,一把抓了那姑娘的手,就向外擠,那姑娘一怔,但許是看我的樣子不像壞人,手中的鞭子沒有舉起來。

    但她卻拒絕隨我向前走,她樣子嬌媚,但力氣卻是奇大。我放下她的手,回身道:“你在找的人在櫃檯。”她繃著的臉才算鬆了下來,隨著我向外走。

    圍觀的眾人見熱鬧已散,也談笑著各自散去。

    隨著身後跟過去的老者,忙把小女娃拉到身前,蹲下身子,溫言問:“二小姐,可傷著了?”

    小女娃搖搖頭,又轉回頭,牽起弘瀚的手,道:“我叫博爾濟吉特。桑丹,那是我姐姐。”弘瀚道:“我叫……。”

    出宮前曾一遍又一遍的叮囑他,不能說沾上'皇'、'宮'、'愛新覺羅'字眼的話。

    他猶豫了下,似是不想撒謊,抬頭,為難的看我一眼,我輕搖了搖頭,他一臉失望的回頭,對著小女娃道:“我叫金瀚。”

    三人道謝後,轉身欲走,弘曆道:“姑娘止步。”

    那姑娘回身,問:“公子,有何吩咐?”

    弘曆淡淡地道:“如果姑娘在京城沒有落腳之地,我有個建議,在下的朋友開了間茶舍,現在正缺人手,如若姑娘不嫌棄,可先去幫幫忙,待姑娘找到了落腳處,再走也不遲。”

    那姑娘打量了我們幾人一陣,然後點點頭,對弘曆施一禮道:“謝過公子。”弘曆掃了眼汀廂樓主事的,他慌忙伸出手,作了個請的姿勢,道:“姑娘請。”

    待他們走出酒樓,弘曆笑著道:“折騰了一陣子,瀚兒餓了吧。”弘瀚還望著門,像是沒聽見。傅雅搖搖他的手,他收回目光,問我:“額娘,蘭葸什麼時候才能像她一樣漂亮。”

    我們幾人一怔過後,都忍不住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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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3 15:10:45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1-13 19:41 編輯

用過午膳,弘曆掠了眼樓下,我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幾個穿著便裝的侍衛或站或坐神情自若散在樓下,看似閒散,實際上站的位置恰好團團圍著這酒樓。

    收回目光,笑問弘曆:“如果有事要辦,你放心去吧,有他們在,不會出什麼岔子。”弘曆微一頜首,欠了欠身子,沒起身反而又坐下來,面帶遲疑,道:“還是抽時間再去吧。”

    我搖搖頭,道:“你以後能抽出來的時間不會太多,還是趁這空當,辦了吧。”抬頭看看外面刺目的陽光,笑著道:“這會兒也不能出去逛,我們找間茶舍,歇息一會,你辦完事後,來找我們也就是了。”

    弘曆聽到'茶舍'兩字,一怔,默默瞅我一眼,道:“張毓之辦完那事後,就出了京城,聽說是回天目山了。”

    本想找他問問十三最後的事,沒想到他竟不在。弘曆又道:“菊舍現在也由李煜代管,剛才那姑娘就是去那個地方。”

    我笑了下,心中一陣難受。

    他身邊的弘瀚卻向前探著身子,道:“額娘,我們去喝茶去,好不好?”我落寞的點點頭,弘瀚坐回到位子上,抓著弘曆的袖子,笑道:“四哥,送我們去。”

    弘曆看看我,對弘瀚笑著搖頭道:“四哥有一個更好玩的地方,你去哪邊?”弘瀚猶豫著,是去那邊,還是隨著弘曆走。

    身邊的傅雅自開始,不是淺淺笑著,就是開口逗逗弘瀚,好像我們談論的跟她無關。

    我輕嘆口氣,對弘曆道:“那我們就一起去吧,也省得把時間都浪費到路上。”

    弘曆笑著點點頭,我們幾人緩步下樓,出門而去。那幾名喬裝的侍衛馬上跟了上來,不遠不近、不疾不徐尾隨著。

    兮遠玉器店。

    弘曆吩咐李煜拿出一摞子帳,笑著對弘瀚道:“瀚兒,把這些帳核對一下。”望著厚厚的帳簿,弘瀚面色一喜,拿起最上面的一冊,翻著看起來,小臉專注而認真。

    弘曆身側躬立的李煜微張著嘴,一臉驚詫,但瞅了眼我們幾人,馬上斂了臉上的表情,輕聲道:“小姐有陣子沒來了。”

    我微笑著點點頭,笑對弘曆道:“你們談你們的,不用管我們。”弘曆嘴角帶著絲笑,對傅雅道:“照顧著姑姑,我們去去就來。”

    傅雅聲音甜甜的應下,弘曆面色淡漠,輕一頜首,率先出門而去,李煜施一禮,然後緊隨著跟著去了。

    傅雅端起桌上茶壺為兩人倒上水,端坐著對面慢慢的啜著,不知是真的渴了,還是心中有事,不想說話。

    我默盯她一會兒,她笑著撫了把臉,道:“姑姑,為何這樣看著我。”我笑睨她一眼,端杯抿了口水,問:“一直沒機會問,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她的笑容一僵,眼底一黯,但很快又笑著點點頭。我仍盯著她,直接問:“四阿哥對你怎麼樣?”

    她嘴邊露出絲笑,面色微紅,低下頭,聲音輕若蚊蠅:“比起以前,爺對我好多了,也多有留宿於我宮中。”

    她的樣子不似假裝,我心中一鬆,抿嘴笑著不語。但同時心中又有些不解,她方才眸中那絲憂傷,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笑吟吟地看著她,道:“你身為嫡福晉,不要只顧自己的身份,使自己放不開,想他時就去找他,不要過分掩飾自己的感情。”

    聽完我的話,她默一會兒,忽地抬起頭道:“我不能這樣,皇阿瑪子息單薄,現在爺在兄弟中居長,是要多娶些回來。我不能要求爺獨愛我一人,只有雨露均霑,爺才能多些兒子。”

    我一呆,有些動容。

    但是,心中一時之間竟有些接受不了。心中有絲難受,突地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情形,身著男裝,英氣颯爽地走在京城的街頭。昔日今朝相比,這幾年她的變化太大。

    喑嘆口氣,苦笑著問:“是你額娘說的,還是你本身就有這種想法。”她淺淺一笑,道:“這話雖然是額娘先提的,但是確實也是我心中真實的想法。我既然嫁給他,並且一心愛著他,不管他的心有沒有在我身上,我都要為他著想,不能太自私。”

    話音剛落,她忽地像想起了什麼,忙辯解道:“雅兒沒有其他意思。”我一笑,道:“我知道。”

    兩人靜默地不言不語,耳邊只有弘瀚一頁一頁翻帳簿的聲音。

    我輕輕籲出一口氣,道:“我只是活在自己編造的夢中,不願想太多的事。”

    她忙搖頭,道:“那不是你編造的,你在阿瑪心中確實誰也無法替代。”

    我笑而不語,她正要開口,忽聽外面李煜的聲音:“爺,你怎站在門外?”傅雅一呆,面上一慌,忙站了起來。

    弘曆進來,面上帶著淡淡的笑,直接問弘瀚:“瀚兒,可算好了?”弘瀚翻完最後一頁,合上帳簿,脆聲道:“八十二萬四千陸佰零三兩。”

    李煜一呆,愣在原地,滿臉驚詫。弘曆笑著點點頭,弘瀚卻隨手拿起一本,翻開道:“只是這帳記得亂了些,沒有額娘教的好用。”

    李煜忙上前,躬身站在弘瀚身邊,問:“小少爺,可否教一下小人,怎能才能不用算盤,而算得又快又準。”弘瀚得意的抬起頭,道:“這是我額娘教的,不能給你說,不過你的帳簿,我能為你指點一下。”

    眾人忍著笑,李煜卻認真的看著弘瀚手中的筆。

    這孩子話說的奶聲奶氣,可手下並不含糊,一會兒工夫,便畫好了複式記帳法的表格,並似模似樣的講了起來。

    自此之後,每隔幾日,我必會帶弘瀚出去,胤禛雖未說什麼,但卻是眉宇微蹙,滿面不悅。

    皇后那拉氏的身子越來越弱,這幾日,更為嚴重,以至於滴水不近、意識模糊。我每日必會坤寧宮探望,可太醫換了一個又一個,最後,連何太醫都搖頭,拒絕再開任何方子。

    我雖心裡清楚她大限將到,但仍是心急如焚。

    不只后宮氣氛沉悶,前面養心殿更是人心惶惶。

    由於討伐準噶爾的西路大軍人員增加太多,導致糧草牲畜缺乏,不能出戰。噶爾丹策零探得消息後,遣了三萬大軍攻打北路,而北路主帥傅爾丹聽信敵方故意放出的消息,以為來人只有一千人。做出錯誤作戰方針,只派了一萬兵馬,被敵誘到和通綽爾,噶爾丹策零卻傾巢而出,一萬兵馬被團團圍困,而趕來支援了科而沁兵卻臨陣退逃,清兵軍心大亂,潰不成軍,最後只衝出來三四千人。

    西路將領岳鍾琪上書請戰,要求進攻烏魯木齊,以分敵勢。胤禛批准了,但滿大臣卻一致上書,要求派人去牽制他,以防有不測。胤禛震怒不已,質問大臣究竟是防人重要,還是大清的安定團結重要,接著便是不顧眾人反對,同意鐘岳琪的請求。

    岳鍾琪自駐地出發,越木壘、渡阿察、直抵額爾穆克河,兵分几上,進攻烏魯木齊,大獲全勝。

    可正當大家鬆了一口氣時,那拉氏卻靜靜的去了。皇后娘娘歿,儀式甚是繁瑣,待忙完一切,已是兩個月後。

    熹妃坐在我對面,用帕子拭拭眼角,為難地道:“妹妹年紀雖小,但身份高。如若我管理后宮,怕是不能服眾。”

    瞧了眼她手中的佛珠,我暗自嘆氣,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不是為難了她。可是,早晚都會有這麼一天,她都要主持后宮。況且,如果弘曆登基,傅雅性子軟弱,定會振不住,如果沒有她這個太后撐腰,日子又怎會好過。

    我默一會兒,瞅她一眼,扯出一絲笑道:“早點接手,省得以後倉促間手忙腳亂。”她面色一緊,手中的帕子自指縫中滑了下去。

    我盯著她,仍微微笑著。

    她一呆過後,忙俯身撿起帕子,道:“姐姐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輕輕一笑,她心中應該早已有譜,但現在卻裝著一無所知的樣子。

    既然如此,索性把話挑明了說:“四阿哥和瀚兒一樣,是我喜歡的孩子。我不想避諱什麼,也不想猜人心思,后宮的事你現在多操些心,以後只當是幫四阿哥了,還有,雅兒性子太軟,到時還得你在後面撐著腰才行,我不想她受排擠。”

    房中陷入沉寂中,她默默沉思著,半晌後,忽地起身,肅容向我施一禮,道:“姐姐謝妹妹想得這麼周到,這麼為弘曆那孩子著想,我一定會遵娘娘吩咐,會把雅兒當做親生女兒一樣,在我有生之年都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我忙起身,拉她坐下,展顏一笑著道:“姐姐不要這樣,這麼做,也是幫我自己。”

    她坐下,眼角有些許濕潤,道:“我雖信佛,但在這些方面,仍不及妹妹,妹妹才是真正沒有私心的人。”

    我淡淡笑笑,我真沒有私心嗎?我只是希望,她會看在今日的份上,以後的日子裡,她也能善待弘瀚兄妹倆。

    寒暑交替,光陰荏苒。轉眼工夫,弘瀚已是五歲的孩童。

    弘瀚推開窗,片片雪花旋轉著飄了進來。他關上窗子,走到我跟前,央求道:“額娘,我讓小順子隨著去,再跟上幾個侍衛也就是了,你不用過於擔心。”

    我小心把擦拭乾淨的杯子放在原處,回身,一口回絕道:“不行,這六、七里路雖然是你常走的,可今日下著雪,馬車也不易走。”他嘟著臉,有些不高興,默了會,又道:“額娘,那就准我去園子前面的玉器店吧。”

    這間玉器店是李煜去年底剛開的,距園子不是太遠。我點點頭,囑咐道:“讓小順子跟著。”他歡快的應了聲,掀開簾子跑了出去。

    去年底,歷時幾年的呂留良案終於審結,以焚書鞭屍而告終。

    本以為這事到此會告一段落,卻不想給事中唐繼祖的幕客唐孫鎬卻繼續為呂留良,為天下讀書人不平。說這種焚書行為,'讀書明理之士無不為之心寒,孔孟在天之靈亦應為之流涕'。並且,宣揚'朝中已無諍臣,朝野復生孽畜'。

    胤禛自是震怒不已,這幾日,眸冷臉寒,令人不敢近身。

    正在出神,巧慧牽著蘭葸了手掀簾進來。

    巧慧已是滿頭白髮,滿臉皺紋。我放下手中的抹布,埋怨道:“都說了幾遍,讓菊香帶著她。”蘭葸走到跟前,抬著頭,道:“我喜歡讓嬤嬤陪,我也聽額娘的話了,不讓嬤嬤抱,我自己走過來的。”

    我點點頭,蹲下身子,撫著她的小臉道:“額娘知道你乖。”她眼睛一眨,笑著叫:“額娘。”我瞅她一眼,柔聲問:“怎麼了?”

    她搖搖我的手,道:“蘭葸想阿瑪了。”我站起來,嘆口氣道:“蘭葸乖,阿瑪很忙​​,咱們這會不能去,待晚膳時,阿瑪自然就會回來了。”

    她癟癟嘴,委屈地道:“額娘騙人,阿瑪已經三日都沒有回來用晚膳了。”

    巧慧道:“小姐,小格格鬧了很長時間,奴婢沒辦法,才領她過來的。”我點點頭,笑對巧慧道:“這丫頭的性子我知道,你下去歇息一會吧,我帶她過去。”

    巧慧點點頭,緩步走出房門。我牽著蘭葸的手,交待道:“待會如果阿瑪正在接見大臣,我就要乖乖隨我回來,不得胡鬧。”

    她忙點頭,催促道:“蘭葸一定聽話,我們快走。”

    勤政殿大殿門口,高無庸垂首躬立著。

    待我們走近,他抬頭一看,忙上前兩步,輕聲道:“奴才見過娘娘、格格,皇上現在正批閱奏摺。”我輕一頜首,低頭瞅了眼蘭葸,微微搖下頭,小丫頭不理我,問高無庸道:“那是皇阿瑪一人呢,還是大臣們也在呢?”

    高無庸腰彎得更低了些,道:“是皇上一個人。”蘭葸鬆開我的手,手指放在嘴上,輕聲道:“你不許去通傳,我悄悄過去,嚇一嚇皇阿瑪。”說完,躡著腳向大殿內慢慢走過去。

    高無庸一急,為難地看著我,道:“娘娘,這……。”我看著蘭葸,無奈地搖頭,道:“你下去吧。”他依然滿面為難,我心中一怔,莫非現在不適宜進去,可蘭葸已走到了大殿門口。

    我忙快走幾步,上前拉著蘭葸。她滿臉不情願,還是掙著身子向裡,我彎腰把她抱起,返身向外走。

    '啪'地一聲,大殿內似有茶碗破碎的聲音,我心下一緊,難不成出了什麼事。遲疑了會兒,還是抱著蘭葸,走進大殿。

    台階下,笑泠摔倒在地,身旁茶碗的碎片散落一地。

    台階上,几案後面的胤禛依舊低頭寫著什麼。我心中疑惑更甚剛才,這麼長時間,笑冷居然還沒有起來。

    我放下蘭葸,正欲過去扶她起來。案子後的胤禛卻忽地起身,走過去,拉她起身,扶到一側的椅子上,待她坐好,又自她身上抽出帕子,遞到她的手中,淡淡地問:“要宣太醫嗎?”笑泠接過帕子,輕聲道:“不用了。”

    我心中震驚,這場面……。

    我的目光移到她的腹部,心中猛地一抽,身子一個趔趄,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

    蘭葸似是被我的臉色嚇著了,呆呆站在原地,看看我,又回頭看看胤禛,怯怯地叫:“額娘,你怎麼了?”

    她聲音剛落,胤禛馬上看過來,我扶著身後的門框,支撐著身子。

    他快步走過來,欲拉我起來。我甩開他的手,嘴角閃出一絲笑,道:“圓明園裡原來並不是我一個人,我確實是一個人在做夢。”

    說完,淺笑著叫蘭葸:“葸兒,我們回去,不要在這兒妨礙你皇阿瑪。”

    蘭葸呆呆地走過來,牽著我的手,道:“額娘,我再也不鬧著找皇阿瑪了,你不要生氣。”我撫撫她的臉,柔聲道:“額娘也只有你們了,額娘不會生氣。”

    我腳步蹣跚,慢慢向殿外走去,他在身後道:“若曦,……。”我無言笑笑,未回頭。背後一陣腳步聲,笑泠越過我,眼淚蘊著淚:“娘娘,一切都是笑泠的錯,不怪皇上。”

    我慘然笑笑,錯開身繞路向前,這種事,一個巴掌拍得響嗎?

    走到湖邊,身上已無半絲力氣。

    隨著跟來的高無庸扶我上船、入艙,趴跪在我跟前,道:“娘娘,這事確實是跟皇上無關,這是皇后娘娘臨去前,給皇上捎的話,這麼做,只是想給齊妃一脈留個希望。”

    蘭葸坐在我身邊,緊緊拽著我的袖子,我低頭看她一眼,抬頭笑著對高無庸道:“他是皇上,他有權力這麼做,你下去吧。順帶著捎話兒給皇上,從此之後,禛曦閣只是我們母子三人的寢宮,如果皇上還體諒我,就請不要為難我閣內的人。”

    高無庸臉色蒼白,沒有回話,只是'砰砰'地一下接一下磕著頭。我慘然一笑,道:“你下去吧,這個話不用你傳,待會我會派人給皇上送信。”

    他趴跪著退下去,我笑著摟著蘭葸,淚卻大顆大顆的滴落下來。蘭葸在我懷中,仰著頭,用小手邊為我擦著淚,邊奶聲奶氣道:“額娘,你不要笑了,你這樣笑著哭,蘭葸害怕。”

    雪鋪天蓋地的落下來,閣內除了掃出了一條路外,到外都是白茫茫的。

    我坐於窗下,愣怔的盯著外面。身邊的菊香邊往炭爐子加炭邊偷眼瞟著我,我頭未動,嘴角逸出絲笑,道:“有話就說。”

    菊香放在手中餘下的炭,走過來,道:“皇上整日都歇息在外院,只是一牆之隔,娘娘不要再堅持了。”

    我笑容一僵,默默出起了神,自那日後,他一直都在弘瀚的房裡歇息,而弘瀚只好住在承歡先前住過的房間。一切就如從未發生過什麼事一樣,外人看來,他仍每日夜宿於禛曦閣,只有閣內的人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見我不說話,她脖子一縮,輕聲道:“娘娘,奴婢不會再多嘴了。”我笑笑,依然不言不語,她躡著腳退了出去。

    端坐一夜,間中外面似是有人輕嘆一聲,未待​​他走到窗前,我便起身關窗熄燈,在黑暗中,我大睜兩眼,在內心不停問自己。自己心裡究竟惱怒什麼,是為了他曾對自己說過圓明園永遠只會有我一人,是這個承諾嗎,我心中有絲不確定,還是發現這一切都是自己精心編織的夢,所有的一切其實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思來想去,思緒越來越亂。

    門被輕輕推開,菊香端著盆緩步入內,放好後,她掀開紗簾,乍看到我趴在膝頭,大睜雙眼坐在床上。她一臉驚駭,道:“娘娘,你一夜未睡。”

    搖搖頭,掩飾道:“不是沒睡,是早醒了,不要大驚小怪。”她點點頭,服侍著我下床洗臉漱口。

    她拿起白色斗篷,邊往我身上披邊道:“娘娘,吃些早飯再出去吧。”我低頭看看身上的斗篷,解開,遞給她,道:“不穿這件,把王妃送我的那件拿來。”菊香疑惑地問:“娘娘,你不是喜歡這件嗎?”

    我淡淡一笑,不吭聲,默默想著送斗篷的人。

    難怪她一直強調,說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求我不要離開胤禛,她安排的這一切,會有什麼結果,她早已預料到了。

    我無言苦笑,這個看似嫻淑的女人,心裡卻這麼有數。她清楚的知道胤禛和我的心思,所以才會早在四年前便安排笑泠接近胤禛。沒有效果後,又在死前捎話給胤禛,抓住了胤禛對弘時的愧疚心理,在這點上,她比我更了解胤禛。

    菊香拿來敏敏送的斗篷,為我披上。

    出了禛曦閣,一路行去,外面的積雪已被掃得乾乾淨淨,地上只留下薄薄一層剛飄下的雪花。

    緩步慢行,出了杏花春館,沒著湖岸漫不經心地踱著,忽聞前方一聲嘆息聲,我抬頭一看,正好碰上她回身欲舉步往回走。

    我一笑,收回目光,仍不疾不徐向前走著。在越過她的那一瞬間,她開口道:“娘娘,奴婢解釋給你聽,只要一會兒工夫。”

    我搖搖頭,淺笑著道:“你不用對我解釋什麼,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她扶著肚子快走幾步,路上有些滑,她一閃身,差點摔倒。我停下步子,道:“還是站著說吧,你摔傷了,我可擔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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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3 15:11:1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1-13 19:45 編輯

  她眸底一黯,輕聲道:“我進宮時,姨母一再交待,要我好好報答你。可進宮一陣子後,卻發現你並不需要這些,皇上對你的恩寵,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發現,我們這些人,永遠也不可能接近皇上,所以我求了姨母,姨母又求了皇后娘娘,我想只做一個普通的宮女,不想在宮中待一輩子。本想著這事皇后很難答應,可沒想到會這麼順利,而且還到了御前奉茶。”

    她笑笑,又道:“本想著待這次選秀過後,我就會放出宮,可皇后娘娘卻詔見了奴婢,我這才知道當時她為什麼會這麼爽快的答應。”

    我一怔,原來她當時也不知道。我嘆口氣,問:“你心裡有皇上嗎?”

    她一慌,臉上微微有些發紅。我搖頭苦笑,舉步向前走去,邊走邊道:“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跟來。”

    身後的她,大聲道:“開始我只是單純想早日出宮,但後來我卻越來越不確定,每次看到皇上即使正在批閱折子,也會不自禁的撫著手上的戒指時,我的眼睛就離不開他,因為我知道他那時一定是在想你。你們之間令我感動,令我羨慕,他是皇上,可你們之間卻如平常夫妻,任何人都擠不進你們。他高高在上,卻又這麼專情的男人,我平生是第一次見,……。”

    我步子一滯,腦中一陣恍惚。閉目默一會兒,快步向前走去,不想听,也不想再待在這,不想見他們倆之中的任何一個人。

    天地一色,到處都是晃眼的雪白。

    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依然緩步走在湖邊。抬頭環顧四周,杏花春館早已不見。

    垂首暗自苦笑,腦中驀然想起那首詞,原來到頭來,自己仍是那陳阿嬌,不管過程有何不同,但結果是相同的。從此之後,就要如此生活了嗎?

    背後傳來弘瀚若有若無叫'額娘'的聲音,我停步轉身,往回走。

    弘曆、弘瀚、傅雅迎面走來,見到我,弘曆似是鬆了口氣,傅雅瞅了眼弘曆,面色一暗,但隨即微笑著道:“娘娘,原來你真在這裡,剛才爺說你一定在這​​湖周圍,我還有些不信。”

    我拂去過來站在身邊的弘瀚頭上的雪,笑著道:“整日待在閣內,想出來走走,就過來了。”

    弘曆和我並排而行,傅雅和弘瀚兩人不知說些什麼,遠遠落在後面。我轉身回望一眼,傅雅雖是和弘瀚說著話,卻時不時抬頭看看我們。

    我輕籲出口氣,微笑著對弘曆道:“今日找我何事?”聽我口氣異常,他扭頭看我一眼,道:“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雅兒說你心情不好,讓我陪她過來看看。”

    我心中不安更甚剛才,又回頭望一眼,正碰上傅雅促不及防間來不及收起的表情,她一怔,忙朝我淺淺一笑。我輕一頜首,睨了身旁的弘曆一眼,道:“把那些鋪子結束了吧。”

    他默了會兒,道:“我正要給你說,現在的生意我差不多完全脫了手,都是桑雲在張羅。”

    我隨手拂去落於額前的雪花,道:“脫手了吧,你一個皇子經營這些始終不是太好。”

    他微仰著頭,看著半空,淡淡地道:“你、弘瀚、蘭葸都沒有入宗籍,你就是不為自己打算,潮兒和蘭葸你總不能不管吧。”

    我心下微驚,壓低聲音道:“你怎麼知道?”

    弘曆淡淡一笑,道:“自十三叔出事,你的反應令我生疑,你的恐懼不只是因為那件事吧。我仔細地查了和你有關的一切事,才發現的這個秘密,你放心,只是我知道,她們都不清楚。”

    我鬆了口氣,問:“桑雲兩姐妹底細查得怎樣?”

    他臉上掛絲笑,道:“是和碩部的一位不得勢王爺的女兒,其父在搶奪牲畜中傷了命,兩姐妹千里迢迢趕來京城,只是想遠離游牧的生活,想安定下來。”

    我點點頭,心中躊躇一陣,還是開口對他道:“以後沒有什麼事,盡量不要來找我,雅兒是個善良的孩子,不要辜負了她。”

    他面色一緊,低頭默一陣,道:“我每次來,都是陪她的,也是她要求的。”

    我搖頭,皺眉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你難道感覺不出來嗎?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還有,我是你阿瑪的女人,這一點永遠都不可能改變什麼,這麼多年以來,我始終都沒有明說,只是想等你自己想通。有些事,是注定了的。”

    他面色一白,輕聲道:“兒臣心裡明白這點,如果不是太明白,又豈會這樣。”

    我重重嘆口氣,停步等傅雅兩人過來,笑著道:“我出來了一陣子,要回去了,你們夫妻倆也回去吧。”

    傅雅微怔,飛快地抬眼瞅了眼弘曆,弘曆面色淡淡,轉身向停在岸邊的船行去,傅雅忙跟上去。

    天已初夏,陽光很淡,彷彿微風一吹就會四處飄散。

    我重重嘆口氣,又用力甩甩頭,耳邊的那聲嘶力竭的聲音仍然揮之不去,笑泠已陣痛了兩日,卻始終生不下來。

    覺得圓明園的角角落落都迴盪著她的叫聲,心裡雖替她難過,但仍是不能忍受,遂帶了巧慧來了暢春園。

    抬頭不經意是瞟了一下天空,看到的竟是一方久違的湛藍。

    我苦苦一笑,讓自己快樂些吧,不要辜負了這藍天白雲、小橋流水,於是走到小橋旁,用力拉出那隻小船。

    細細一看,心中驚詫,這已不是當初那艘。小心的上了船,拿了漿,推了一下湖岸,船慢慢向前行了些,然後不管自己怎麼努力,都不能使它前行一分。

    放下漿,坐下來,默看著前方。

    “把繩子扔過來。”是他的聲音,我心中那絲怨氣湧上心頭,不吭聲也未回頭,挺著背端坐著。

    一個人在船上,一個人在岸上,就這樣靜默地僵持著。

    忽聽到一陣水聲,我心中一怔,回頭一看,他站在水中,正準備走過來。水已到了他膝蓋,我脫口道:“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站在水中盯著我,我心中猶豫了下,抓起船上的繩子,用力拋過去。繩子落於他面前的水中,水花濺起,他胸前的袍子濕了一片。

    他搖了搖頭,抓起繩子,柔聲囑咐道:“不要用手拉,把繩子系在船頭。”我依言綁好,他慢慢拉回小船。自水中直接上了船,我斜他一眼,轉身背對著他。

    他慢慢把船劃到湖心,停下,自背後摟著我的腰,把頭依在我肩頭,我用力拍著他的手,他卻仍緊緊摟著我,在我耳邊輕語道:“若曦,不要再生氣了,待她生完了孩子,我會把她送到宮裡。”

    我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會兒,自嘲地笑笑道:“我不會再做夢,她在園子裡,還是在宮裡,已與我無關。”

    他的呼吸在耳邊,我有些心神不定。他的聲音有些啞,輕咬了下我的耳垂,道:“那不是做夢,這一次是我的不對,沒有處理好,也沒有事先給你說。以後,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這是保證,還是誓言。

    我沉默不語,不知該如何說,也不知說些什麼,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或者是'我再相信你一次'這種話嗎?放在現代,這種話我不會說,放在現在,我更不會說,他不是我一個人的,我豈能這麼說。

    輕輕籲出口氣,這是自己選擇的一條路,這條路不管怎樣,都得自己走,別人無法替代。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能如此照顧自己的心情,能在自己剛到這裡,就隨後跟來,自己還有什麼可說的。

    慢慢靠在他懷裡,他緊握著我的手,吻了下我的臉。

    我轉身過去,直盯著他,他靜靜地看著我。我探身上前,摟著他的脖子,兩個人的臉緊貼在一起,我輕啄了下他的唇,他的臉猛地壓了下來。今日的他不同於往日的輕吻,我身子一陣酥麻,軟軟的,竟無一絲力氣,只知摟著他的脖子,整個人趴在他的懷中。

    一陣風吹來,胸前涼涼的。我心一驚,忙低頭一看,盤扣已開,酥胸已透了半截。

    我驚呼一聲,推開他,慌忙扣好釦子,埋怨道:“這是外面。”他輕嘆一聲,道:“你瞧瞧周圍,誰能看得見。”我左右看看,我們兩人置身在荷花叢中,確實是不可能有人看見。

    面上一熱,埋在他胸前,再也不抬頭,他啞嗓輕笑,無奈地道:“你挑起了頭,火卻得自己熄。”我輕輕搡他一把,阻止他說下去。

    笑泠歷經整整四日的煎熬,終於產下了男孩,並且讓人鬆口氣的是,母子平安,胤禛為他取名弘瞻。她滿月後,胤禛把她們母子送進了宮。

    仰首望著頭上方的一架葡萄架,密密實實,把刺目的陽光隔在了半空。

    我輕聲指揮著南芙剪葡萄,南芙是這次選秀入宮的宮女,樣子甜美、嗓音嬌脆,自她入閣,我心中一直很喜歡這丫頭。

    踩著凳子的南芙,剪下一串,放入我手中筐里,不解地道:“娘娘,為什麼這麼費心勞力地種這些,還這麼遠從西北帶來種子,虧是種活了,如果沒有活,順公公不搥胸頓足才怪。想吃這些,派人從西北帶來一些也就是了,不是有句詩'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這丫頭口無遮攔的勁頭與當年的菊香還真像,我笑著搖搖頭,道:“逞口舌之能,皮肉就要受苦。”說完,使向她揮手打去,她身子一躲,大聲道:“娘娘,繞了奴婢吧,奴婢這是在半空呢。”

    我笑著停了手,笑斥道:“還不干活。”她伸伸舌頭,繼續開始剪。

    這是我特意讓小順子從西北帶回來的葡萄種子,自種下就精心打理它,或許是草木知人性,這些種子不只發了芽,還結了果。

    瞧瞧筐中的葡萄,抿嘴笑笑,今晚他回來,就可以品嚐我親手種的葡萄。南芙偷偷摀嘴輕笑,我正欲開口斥責她,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我轉身過去,菊香喘著粗氣,結巴著道:“娘娘,巧慧姑姑,……。”

    手中的筐落於地上,筐中的葡萄四散開來,撒了一地。我呆站一會兒,拔步向前跑去。菊香隨著後面,大聲道:“姑姑似是有話對你說,一直望著房門。”我的淚唰地落下。

    巧慧躺在床上,面如枯槁,見我站在床前,她眼睛的迷離少了些,嘴唇翕動著。我忙彎身,耳朵貼在她嘴邊,“小姐,巧慧去後……,把我送到西北大小姐身邊吧,她雖有愛人陪伴,……,但終是沒有人侍候,我早有這想法,……,可又放不下你……。”

    我點點頭,淚落於她臉上,我忙輕柔地為她拭去,道:“我一定會把你送過去的。”

    她臉上閃出絲笑,又道:“小姐,……,以後不要再使性子了,……伴君如伴虎,皇上雖心疼你,你也不能亂了分寸,……,我最放心不下的就……就是你。”

    話音剛落,她伸向我的手驟然落了下去,我的手停在半空,呆坐在她身邊,覺得心裡空空的,她自小陪著我,不管我是若曦的樣子,還是現在的樣子,都一如既往照顧我,她已是我生活中不可少的一份子。可現在,她卻離我而去。

    手無力放下,一動不動盯著她,端坐著。

    聞訊趕來的胤禛拉我起身,吩咐著高無庸安排後事。我呆呆地隨著他隨著出來,到了自己房中,仍回不了神。

    胤禛攬住我,溫言安慰道:“你還有我,不要難過。”

    我木然點點頭,喃喃地道:“我還有你,我也只有你了。”

    他輕嘆口氣,柔聲道:“我們還有潮兒和葸兒,我們一家人都在。”我又是點點頭。

    待送巧慧的人出了園子,我仍不能相信,連巧慧也離開了我。

    坐在躺椅上,怔怔地出著神。前方蘭葸的笑聲如鈴聲一般,引著我回神。蘭葸坐在鞦韆上,兩邊南芙和另一個宮女為她搖著。

    我扭頭問身邊的菊香:“那個宮女是誰?”

    菊香一愣,蹙眉擔憂的道:“娘娘,你忘了,這是高公公新拔來的宮女,問過你的,你答應了,她名叫翠竹。”

    '翠竹',默默想了會兒,很耳熟,又細看一陣,又問:“她叫什麼?”

    菊香擔憂更甚剛才,道:“她叫翠竹,娘娘,宣太醫瞧瞧吧,你這些日子,總是什麼也記不住,對什麼事都心不在焉。”

    我'哦'一聲,又重複道:“翠竹。”菊香走過來蹲在我面前,蹙眉道:“娘娘,你不要嚇奴婢,你這樣子,巧慧姑姑就是走了,也不會安心。”

    她話音剛落,蘭葸已衝過來,翻身上了我的膝頭,摸摸我的額頭,道:“額娘沒有生病,姑姑,你幹嗎這樣子哭喪著臉。”

    菊香苦笑著站起來,對蘭葸道:“格格,你若能讓娘娘笑,你讓奴婢幹什麼都行。”蘭葸默一會兒,又抬頭問:“真是乾什麼都行?”

    菊香點點頭,蘭葸看了眼已走過來的南芙兩人。猶豫了一下,趴在我耳邊輕聲道:“哥哥同宮外的桑丹好,我看見哥哥房中有桑丹落款的畫。”

    這幾年,弘瀚一直往宮外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李煜那邊的生意上,這正是我想要的,今日聽蘭葸這麼一說,不禁心裡一鬆,嘴角自然閃出一絲笑。

    蘭葸得意的仰著頭,道:“你去哥哥房中,拿一幅畫出來。”菊香臉一挎,為難地道:“換一件,換一件。”

    蘭葸搖搖頭,菊香哭喪著臉望著我,我笑笑,問蘭葸:“你為何要她取瀚兒的畫?”

    蘭葸眼睛一轉,道:“因為我不能去拿,我拿了,他更不會帶我出園子了。如果是別人拿的,我可以以此要求他,用帶我出園子作交換。 ”

    我搖頭,輕輕一笑。菊香依舊苦著臉,無奈地道:“娘娘。”

    我抱蘭葸下去,道:“不用去拿瀚兒的畫,我自會讓他帶你出去。”菊香面色一鬆,蘭葸已是蹦跳著歡呼起來。

    銀月如鉤,淡淡的亮光並非如滿月時的雪白,而是白中滲著柔和的暈黃,看著這柔和的月色,使人從心底覺得舒服。

    弘瀚房中窗戶大開著,我透窗看去,他手中拿著塊透明的物件在燈下來回翻轉著看,那專注而入神的樣子猶若是一個成年人,我默站一會兒,走到門前,推開房門。

    弘瀚扭過臉,見來人是我,忙起身,笑道:“額娘,這麼晚還沒歇息。”見他手中的物件仍沒有放下,我坐下點點頭,笑著問他:“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

    他遞過來,原來是一塊羊脂白玉,純天然,沒有經過雕琢,以成色來看本是晶瑩潔白、細膩滋潤的上品,但中間卻有一道若無若有乳黃色的印記,多了這小小的瑕疵,這玉也就打了折扣。

    心中有絲不解,他對玉已有較深的認識,怎會看上這塊。但轉念一想,他只是不滿七歲的孩子,玩心總是有的。

    他許是見我一直盯在玉上,遂默默無聲站在身邊。我垂目暗自思量一會兒,覺得這幾日心中一直想著的事,在自己孩子麵前還是開口徑奔主題較好。

    我把玉遞給他,微笑著盯著他道:“瀚兒,目前的生活,你還滿意嗎?”弘瀚收起嘻笑的神情,皺眉問:“額娘,為何會這麼問? ”

    這個孩子太過早熟,言行舉止中規中矩,我笑著把他拉到身邊,道:“還記得小時候,額娘問你,可懂得取捨?”他撫撫腦門,想一會道:“魚和熊掌?”

    我笑著輕頜首,他垂首看了眼手中的玉,又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堅定地道:“懂得,瀚兒心裡也有了定論。?

    我心中一酸,輕柔地撫撫他的頭,真是難為了這孩子,說起來,他雖生活在我身邊,可我真正親自照顧他的時間卻是少得可憐。

    他又看了眼手中的玉,復又塞到我手中,悄悄瞅我一眼,道:“額娘,我想把這玉送給四哥。”正在說'取捨',他卻忽然說起這事,我一愣,疑惑地拿起手中的玉放在燈前。

    一條黃色嬌龍盤旋在乳白色的空中。

    原來那乳黃色的印記,細看時竟另有乾坤。我心中一驚,盯著弘瀚默默不作聲。他面帶憂色盯著我,囁囁地道:“額娘,你生氣了?”

    眼眶有些熱,把他攬在懷中。

    他竟有些不習慣,輕輕掙開身子,面上有些紅,道:“五哥雖年齡大些,但卻整日玩鳥籠子熬鷹,心思根本不會放在祖宗的基業上。七弟又小,所以我做這種決定覺得有些對不起四哥。話雖這麼說,可我還是更喜歡宮外的生活。額娘,你不會怪我吧?”

    我搖搖頭,道:“不會怪你,額娘也希望你過自己真心想過的日子。”他面上一喜,自我手中拿過玉,笑著道:“那我明日就把它送四哥。”

    我抿嘴輕笑,心完全放了下來,他小心地把玉收到盒中,又盯著我道:“但身為皇子,我又豈能袖手旁觀,任由千斤擔子壓在四哥肩頭,我決定長大了擴大玉器店和酒樓的生意,掙得銀子全交給四哥,為民造福。”

    我點點頭,輕拭去眼角隱蘊著的淚,起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心中忽地想起一事,遂轉身回來,交待他道:“改日出園子,帶上蘭葸。”

    他眉頭一皺,不滿地道:“額娘。”

    我睨他一眼,笑著道:“必須帶。”

    他還欲開口再辯,我轉身向外行去,背後的他大聲道:“他是我妹子嗎?整日只知道胡鬧纏人,一點也不像女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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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3 15:15:53
西北戰事雖持續幾年,卻沒有實質性進展。胤禛調整了西路軍營的統帥將領,並命兵部尚書鄂爾泰督巡陝甘,經略軍務。

    可是,這邊人員剛剛調整,那邊噶爾丹策零卻親率大軍由北面大舉進攻,並輕易打開北路大軍的缺口,搶掠了喀而喀策淩的子女及牲畜。

    策淩哪受過這種的奇恥大辱,帶著子侄們率大軍於夜晚噶爾丹策零休整時突襲,噶爾丹策零毫無準備,倉皇逃走。此次戰事的勝利,也算是近兩年唯一的大勝。

    噶爾丹策零大敗後,無力再次發起戰爭,同時又違恐毗鄰的喀而喀策淩不放過他,遂派人到京城請和。長達幾年的戰爭,胤禛深感財力耗竭過甚,再打下去也無濟與事,於是,同意和談。

    但這次和談並非一凡順利,直到幾年之後,和談才算成功,雙方商定以阿爾泰山為界,準噶爾游牧不得過界東,喀而喀策淩游牧不得過界西,並答應互市。

    正當眾人鬆口氣,胤禛眉宇舒展的時候。不成想,江南崇明縣人沈倫所著'大樵山人詩集',被人告發其中有狂悖語句,這事本也影響不大,胤禛甚至沒把它當成一回事,誰知,唐孫鎬卻藉機又挑起事端。

    胤禛忍無可忍,憤然寫下'如此妄類,便令其殺身以成其臭名,亦屬便宜他,……,可將伊此論密予消滅,不要說曾聞奏,不可令人知有其事,可將伊設法或杖斃,或令他法處死。 ’

    眾臣皆驚,紛紛上疏,大意是這種書呆子不就是博個名嗎,成全他便是,犯不上為這種人背上惡名。

    此時,胤禛又豈會聽得進去。不得已,弘曆找到了我,可我又能說些什麼呢?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完餘下的日子,什麼也不去問、什麼也不去想,過著這種倒計時的日子。

    院中的草坪上,我依在椅背上,端起茶碗呷了口,桌那邊的弘曆,又續道:“朝堂上的事,你不願插言,我也不願勉強你。可是,六弟的事,你不能不管。”

    我輕嘆口氣,道:“瀚兒喜歡這種生活,你也知道,宗籍上根本就沒有他的記錄,注定他不該留在宮中的。”

    他默一會兒,抬起頭神情淡淡地道:“這根本就不是問題,你這麼打算,是不相信我嗎?”我一怔,扭過頭看著他,一時之間沒明白他的意思。

    見我如此,他剛蹙起的眉頭舒展了些,見他一直把玩著弘瀚送的那塊玉,我恍然憬悟,他許是心中早已有數,自己會繼承大統。

    我收起迷惑的表情,強扯出一絲笑,自己的決定是對的,讓弘瀚早日抽身出來。

    弘曆雖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可更是自小生活在風雲變幻、權力更替極快的皇宮,我默了會兒,道:“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只是想讓他們兄妹倆早日可以自力更生,我也就放心了。”

    話剛出唇,心中就有些後悔,忙瞅他一眼,他直起身子,定定看著我,一臉驚色,聲音都有些顫:“你的意思,瀚兒成人前,皇阿瑪就會……。”

    他手緊握著椅子扶手,雙眸緊盯著我,我微微一笑,起身向房門走去,背後的他聲音依然有些顫,但卻含著無庸質疑的堅定:“如果真是那樣,我希望你堅強的活下去。”

    我步子一頓,但嘴角仍掛著絲笑,努力穩著步子推開門,走進房裡。

    春意融融,百花齊鬧,坐在房中,鼻端縈繞著花的縷縷清香。

    我對鏡瞧了瞧,有些呆,背後為我梳著頭髮的南芙得意的笑著道:“奴婢化的妝容很美吧。”

    我閉眼默一陣,又猛睜開眼睛,無奈笑斥道:“濃了些,還有我這頭髮,怎可梳成這樣。”她'哧'地笑了起來:“娘娘,這可是今年京城年輕女子們最流行的發式,還有,您每日里的妝扮太淡了些,今日奴婢為你這樣打扮,如果有人說不美,那你讓奴婢幹什麼都行。”

    我無奈嘆口氣,還未及開口說話,她又道:“只要不讓我拿皇上或是​​六阿哥的物件就行。”

    待一切收拾停當,已是半個時辰後。

    身後隨著出來的南芙,笑著道:“娘娘,您這是去哪呢?戴的首飾都是平日里喜愛的,……,你身邊不帶一個人,這行嗎?”

    我輕搖頭,停步回身,道:“你想跟我去勤政殿,還是留下和菊香一起照顧格格。”她猛地停步,伸伸舌頭,笑道:“奴婢謹遵娘娘口諭,和菊香一起照看小格格。至於娘娘,還是讓萬歲爺陪著。”說完,轉身小跑著回去了。

    這丫頭好說又好動,高無庸早有意調她去別處,許是又覺得我挺喜歡她,遂從沒未開口提過此事。但每次見到南芙不是冷臉訓斥,就是叮囑又叮囑,如此一來,南芙對他是能躲就躲,所以,一聽我要去勤政殿,轉臉就跑。

    剛剛踏出閣外,高無庸小跑著迎面而來。

    他走到跟前,恭聲道:“娘娘,皇上差奴才前來知會您一聲,向後推一個時辰再出去。”我微笑著輕頜首,問道:“出了什麼事?”

    他道:“貴州古州、台拱地區苗民發動了叛亂。”我心下一驚,默想一會兒,吩咐他道:“你回禀皇上一聲,改日再去,政事要緊。”

    本來改土歸流後,部分土司心中就不甘心失敗,時刻圖謀復辟。而有些兵士又在原土司統轄區域內肆行搶掠。另外,新任官吏不善於管理,興派徭役,再加上自身又貪贓勒索。而駐兵又多從鄰近地區抽調而來,致使原來地區力量空虛。

    如此一來,既使原土司有了叛亂的口實,也給了他們以可乘之機。於是,在改土歸流完成四年後,兩地區苗民上層鼓動百姓發動叛亂。叛亂者深入丹江、黃平、凱里等廳州縣。曾記得胤禛在位期間雖很重視此事,終是叛亂範圍太大而鎮壓未果,直至弘曆繼位後才平定此次叛亂。

    他見我轉身欲回,忙道:“萬歲爺說了,一個時辰後會準時陪您出園子。”我心中一暖,點點頭,他轉身疾步往回走去。

    拾階而上,慢慢走上涼亭。

    現在已是三月底,還有多少日子,好像不到兩百日。

    我對著橘紅的晨光微微笑笑,許是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已不​​似前幾年那樣驚惶恐懼。現在的自己,只想把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實處,只想好好陪陪他們父子三人。

    默默出著神,忽地一陣薰香味飄來,我心中微怔,輕嗅著尋香味來源。前方的林子裡,似是蹲著一個人,自她前方飄著絲縷白煙。

    走下亭子,站在她身後。心中又是一怔,居然是她。

    她跪在地上,壓著聲哽咽著。她自進閣,與南芙恰恰相反,除了必須用語言表述時,她幾乎一句多餘的話也無。

    在心中苦笑一番,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她和別人同住一屋,想是因不方便,才來到此地。在心中輕嘆一聲,轉過身,往回走去。

    “娘娘。”後面傳來一聲擔憂的聲音,我停步回身,道:“以後拜祭時,找一個隱秘的地方。”她愣在原地,靜靜地望著我,過了一會兒,才忙道:“奴婢謝過娘娘。”

    瞥了眼地上,一個小巧的香爐上面插著三柱香,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我心中微怔,說是拜祭,卻無供品。如果不是,這香爐又確實是拜祭時所用之物。另外,這香爐極其精巧,非宮中之物,那應是她入宮時所帶之物,而用這種東西的人家,相信也是非富即貴。

    她收起地上的香爐,往林子外走去。我默了一瞬,問道:“你拜祭何人?”她停下步子,轉身,走到跟前,道:“是奴婢的爹娘。爹娘去時,奴婢不在家中,心中一直很是愧疚,所以才會帶著香爐入宮,以便時常拜祭。可進宮後,奴婢一直與別人同住,不好在房中拜祭,這才來這林中,不想又衝撞了娘娘。”

    自她入禛曦閣到現在,第一次聽她說這麼多話。我點點頭,揮手讓她走,她轉身匆促地去了。

    約莫著一個時辰已到,遂出了杏花春館,向湖邊走去。

    他御用的船已停在湖邊,高無庸立在船頭,看見我,忙下了船,扶我上去,輕聲道:“皇上已等了一陣子。”

    我輕笑著頜首,走進艙內。他斜依著矮几旁邊,眉頭微蹙的出著神,聽見腳步,面色稍微舒緩了些,才抬起頭,見我如此打扮,默盯我一會兒,抿嘴笑著不語。我輕咬下唇,心中暗罵南芙,他臉上笑意加深,我一咬牙,急道:“我這是'淡妝濃抹總相宜'。”

    他抑不住,笑了起來,我心中有些懊惱。見我如此,他斂了笑,點點頭道:“娘子,……,老婆很美。”

    坐在他對面的我,面上一熱,嗔怪道:“你這是讚揚,還是嘲諷。”他探身過來,握著我的手,拉我過去坐在他身邊,盯著我道:“當然是讚揚,你往常的妝扮是淡了些。”

    我鬆口氣,笑睨他一眼,把頭依在他肩頭,道:“其實改日出去也行。”

    他輕嘆口氣,道:“這件事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處理好的。”

    聽他語氣淡淡,我抬頭瞅他一眼,他薄唇緊抿,眉頭微鎖。暗暗嘆口氣,緊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今天拋開一切,不要多想了。”他低頭,默盯我一瞬,擁著我肩頭,笑著點了點頭。

    由於天子長達十數年往返於圓明園與皇宮之間,達官貴人、商賈富戶紛紛在兩地之間修建房舍、商舖。因此,此時的園子周圍是廊簷相對、商舖林立,儼然又是一座皇城。

    胤禛邊打量著兩側的商舖邊沿街緩步踱著,我並排走在他身邊,猶若是平常夫妻出門遊玩一般。

    我雖抿起嘴角,但沒覺得特別高興,相反也不覺得悲傷,心境一片平和。

    信步走了會兒,忽見左邊鋪子裡,眾多年輕女子進進出出,且這些女子多是坐轎而來,應是大家的小姐。

    我心中疑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身邊的他忽道:“想去看看?”我回頭笑著輕搖頭,他面色淡淡,眸中卻柔和至極。

    兩人正要前行,一個剛由鋪子裡走出的女子靜靜盯著我,我左右看看,確定她是在看我。心中又是一怔,這女子容貌清秀、氣質嫻靜,但是自己並不認識她。

    見我如此,她忙走上前,笑著問:“請問姑娘,你的耳墜子是從哪裡買的?”原來是這樣,用手撫撫耳墜子,心中暖融融的,遂淺笑著道: “是我夫君差人打造的。”

    她瞅了眼身旁的胤禛,臉上帶絲疑問,我拉起胤禛的手,笑著點點頭。她抿嘴輕笑著點點頭,正要轉身離去,眼光又定在我們緊握的手上,雙目一閃,側頭仔細盯著我的手。

    過了會兒,她抬起頭,歉意地道:“知道這麼做很冒昧,但還是想瞧瞧姑娘的戒指。”我瞅了眼胤禛,他面色淡淡,眸中卻隱蘊著笑意,頭微揚看著街尾,我微微一笑,抬起了手臂。

    那姑娘細細打量一陣,滿臉讚歎道:“想來也是特意打造的了。”我點點頭,她面上有些失望,道:“看樣子是一對,有什麼特殊的用意沒有?”

    我笑睨了眼已緩步向前走的他,道:“一經戴上,永世不得取下。”

    她一愣,我對她淺淺一笑,轉身欲離開。這時,眼的余光卻忽然看見一人,心中一震,忙扭頭看去,不錯,是他,是張毓之。

    和我目光一觸,他猛地轉身疾步離去。我向前急趕幾步,到他方才站的地方,左右望望,如梭的人流中哪裡還有他的人影。

    默站在那裡,心中隱隱有些難受,十三曾說過,呂嵐曦的藥,他並沒有喝太多,那說明他中毒並不是太深,可怎會毒發身亡呢?

    心中也知,不管是十三了無生趣一心求死,還是傷重而亡,即使自己此時知道些什麼,也無濟於事,改變不了什麼,但此事卻始終如一塊大石壓在心口,每次想起來,心裡就堵得難受。

    “若曦。”耳邊傳來他擔憂的聲音,我悠然回神,對他淺淺一笑,舉步向前走去。

    一路無語,順著一條街走到盡頭。遠遠的,看到兩側路邊的莊稼,隨風如波浪般起伏,他臉上逸出絲笑,道:“這長勢,今年又會是好收成。”

    自見到張毓之,我一直就有些心不在焉。見他面帶喜色,也跟著木然點頭笑笑,沒有作聲。他凝目盯我一瞬,眉宇輕輕蹙起來,道:“你不高興?”

    我搖搖頭,道:“以前總覺得外面好,總想著出來,現在真正可以無拘無束的出來時,卻發現,也不過如此,我並不是特別的高興。”

    他盯著我默看半晌,最後輕嘆口氣,道:“我們回去吧。”我點點頭,又道:“不管你去了哪裡,我都會隨著去。”他凝目注視著我,問: “若曦,你這陣子怎麼了,性格大變,以前,你又豈會說這些直白的話。”

    我笑笑,道:“你不喜歡嗎?”

    他輕搖頭,道:“喜歡,但覺得有些異常。”

    異常,當然異常。

    每日自己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心裡就開始想,今日要陪蘭葸幹什麼,或是,要給弘瀚做些什麼,每天忙得如陀螺一般。

    太陽已西斜,天依然有些悶。我坐在樹下,一針一線的為蘭葸縫褥衣。

    站在背後搖扇的南芙,笑著道:“娘娘,格格年齡漸大,你的手藝又比不上園子裡的師傅,為何非要親手做。”

    為何,為何,我暗暗苦笑。

    自己只是想讓蘭葸心中多些額娘的回憶,長大後,她也可以對自己說,她的額娘是疼她的,並不是存心丟下她,不要她的。

    苦苦一笑,自己已讓弘瀚早早的學會了取捨,可蘭葸呢,跟著弘瀚,讓一個大孩子帶著一個小孩子,兩個孩子相依為命。還是留給弘曆,或是送到壽皇殿十四那裡。

    心緒一亂,手指連著被扎了兩針,輕嘆口氣,放下衣衫,摁著手指,背後的南芙似是唬了一跳,連著叫了幾聲'娘娘',我卻恍然未聞,仍默默地出著神。

    半晌後,'啪'地一聲,伴著翠竹的聲音:“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我一驚,回了神。

    原來是蘭葸衝進來時,撞到了端著茶具的翠竹身上。

    蘭葸瞧了眼地上的碎片,向我伸伸舌頭,嬌笑著道:“額娘,我把你喜歡的茶具打翻了。”翠竹忙接口,辯道:“不怪格格,是奴婢的錯。”

    我瞟了眼地上的碎片,淡淡地對翠竹道:“再喜歡,也終就只是身外之物,碎了就碎了,不用放在心上。”

    翠竹忙垂著頭道:“謝娘娘。”慌忙蹲下身子,收拾完後,低著頭匆忙走了出去。

    蘭葸拿起放在我膝頭上的衣衫,道:“額娘,葸兒的個子哪有這麼高,你做的太大了。”我自身上抽下帕子,拭去她額頭的汗,凝目盯著她的小臉,臉上雖掛著絲笑,心中卻酸澀不已,默一會兒強自壓了下去,溫言道:“等你長高一些,再穿也就是了。”

    她小臉帶著不解,道:“額娘,這你也想不到嗎,葸兒長大時,你再做也不晚呀。”

    我心中一痛,撫著她的臉,笑著道:“是呀,額娘怎麼沒想到呢?”

    她兩眼一轉,大笑道:“額娘不是沒想到,只是比起哥哥來,額娘更疼葸兒,所以才會這樣。”我笑著點點頭,她越發高興起來。

    她放下衣衫,笑著道:“額娘,我要找哥哥了,他答應明日出宮時帶我。”我笑著點點頭,她快速的向院門衝了去。

    背後的南芙,小聲道:“這個翠竹,整日好像誰欠她兩吊錢,不言不笑,好生奇怪。”

    我隨口淡淡地道:“她會這樣自有她這樣的道理,就如,你喜歡說笑一樣,她許是喜歡沉寂,只要自己覺得好就行。”

    她輕笑起來,道:“也是,要不,外間怎會說,咱這閣內的丫頭們各有各的性格,她們都羨慕死了。”我淡然一笑,她又道:“娘娘,我聽她們說……。”

    她說了一半,卻突地住了口,我靠在椅背上,瞟她一眼,道:“說什麼?”她訕訕笑笑,撓撓頭還是不吭聲。我輕輕一笑,道:“你不是想去勤政殿當差吧。”她脖子一縮,面上一苦,道:“和奴婢同住的在勤政殿當差,聽她說,前幾日,李答應帶著七阿哥去求見萬歲爺。”

    我一愣,笑泠來了園子。

    她續道:“可是皇上沒見她,直接吩咐順公公把她送回宮了,聽聞,李答應是噙著淚離開的。”

    心中一苦,原以為平靜的心又起了漣漪,她錯了,還是我錯了,或者是那拉氏錯了。還是大家都沒有錯,錯的只是大家都真誠的付出了感情。

    無言笑笑,喃喃道:“不管怎麼說,孩子都是有權見自己的阿瑪的。”

    南芙停下扇扇子,向前探著身,努努嘴道:“也不盡然,皇上貴為天子,不是普通的阿瑪。即使想見了,也只能待通傳後,等著皇上的詔見。娘娘,你這些日子怎麼了,雖然整日里忙忙碌碌,奴婢卻怎麼覺得你越來越消沉了。”

    我笑笑,閉目長嘆口氣靠在椅背上,默一會兒,道:“在我這說說就行了,勤政殿的一切事兒都不得在外面傳,以後多聽菊香的。”她輕聲應下,不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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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3 15:16:33
   月朗星稀,圓月如玉盤掛在半空。一陣微風吹來,鼻端飄來一縷淡淡桂花的香味。

    抬頭看看頭頂上方的圓月,輕嘆口氣,繼續向前緩步走著。後面趨步跟著的菊香,輕聲道:“娘娘,前面有棵桂花樹,我們去那坐坐。”我點點頭,循香走過去。

    坐在石凳上,仰首望著星星點點的小花,'綠雲剪葉,低護黃金屋。 '、'佔斷花中聲譽,香與韻,兩袖潔。 ’

    菊香自食盒中拿出一壺酒,放在石桌上,笑著道:“咱們今晚帶這酒可真是應景兒。”壺蓋一開,醇香的桂花酒味竄進鼻子,我倒一杯,一口喝下。

    菊香邊擺小菜邊道:“娘娘,不能這麼喝,雖說是桂花酒,可也是用酒兌的,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自巧慧去後,她猶若變了個人,說話辦事沉穩許多。我對她微微一笑,點點頭。她默看我一陣,垂目盯著腳尖,輕聲道:“娘娘,既是心中不舒服,又為何託病不參加中秋佳宴呢。本應是團圓之夜,你卻獨自一人淒涼的過。還有,讓南芙和翠竹這倆丫頭陪六阿哥和小格格,奴婢還真有些不放心。這些日子,這閣內的丫頭們越發沒有規矩,娘娘,你這麼縱容下去,遲早得出亂子。”

    我微微笑了下,長吁出一口氣,道:“改日吧,你抽時間敲打敲打她們。”她為我倒一杯酒,輕笑著道:“奴婢這邊敲打她們,你那邊縱容,奴婢就是嘴皮子磨破,也頂不了什麼事。”

    我搖搖頭,嘴邊噙著絲笑,道:“以後都不會了。”菊香一慌,忙道:“奴婢沒有其他意思。”我笑著搖搖頭,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她們好。”

    月影西斜,不知名的飛鳥悲鳴一聲自頭頂掠過,沒入林中的陰影中,我抬起頭,圓月周圍緊裹著一層光暈,灑下的光輝,似是要將將周圍所有的星光吞噬。

    這是最後一次看見了吧,不禁愣怔著盯著,半晌不動。

    一壺酒早已喝了過半,菊香擔憂地看著我,道:“皇上也差不多回來了,我們回吧。”

    我點點頭,起身,緩步往回走。

    兩人走到禛曦閣門口,正巧碰上胤禛幾人。弘瀚走上前,道:“額娘身子可好了些?”我笑著點點頭,瞅了眼翠竹懷中的蘭葸,問:“蘭葸睡了多長時間?”弘瀚笑著道:“妹子回來的路上才睡著,熱鬧的地方,她就是把眼皮子撐起來,也不會睡的。”

    我搖搖頭,這兩個孩子性格相差太大。弘瀚我可以完全放心,可蘭葸呢?

    暗嘆口氣,撫撫他的臉,微笑著走向胤禛,他凝目看著我,我朝他微微笑笑,兩人一起跨門而入。背後傳來菊香的叮囑聲:“把格格抱進來,馬上回去歇息,不要誤了明日應值。”背後傳來南芙和翠竹輕輕的回話聲。

    過了正廳,弘瀚恭聲道:“兒子回去歇了。”胤禛點了點頭。

    我站在原地,待弘瀚跨進院門,才收回目光。卻見胤禛默看著我,我忙朝他又是微微一笑,上前,拖著他的手,朝內院行去。

    窗戶大開著,房內雖未掌燈,卻亮如白晝。

    他躺在外側,歪靠在軟墊上直盯著我,我搡他一下,道:“別這樣看我。”他姿勢未變,面色未改,仍那樣望著我,道:“若曦,你身上少了樣東西。”我微怔,有些不解,不由得疑道:“少了什麼?”

    他輕撫著我的臉孔,仍是直盯著我的眸子,那眼神似是一下子觸到了我心底最深處,正當我有絲慌亂時,他卻輕嘆口氣,淡淡把目光投向別外,道:“過日子的熱情。”

    我心猛地一抽,他一語點透了我目前的狀態。

    兩人靜默一陣,他道:“她跟了我二十餘載,從未提過任何要求,臨終會這麼安排,也是不想老三一脈從此沒落,她為的不是自己,我沒辦法拒絕。 ”

    心中一鬆,既是他這麼想,那就隨他吧,這是沒辦法解釋的。睨他一眼,乍裝委屈地道:“你大可把她帶進宮,你答應過園子裡只會有我一人。”

    他輕嘆道:“不想見她,才不去參加的。”此時,除了他們父子三人,誰又能影響到我呢。但是……,我苦笑著,點點頭。

    他重重嘆口氣:“除了這件事,我想不透還會因為什麼。沒想到這麼幾年了,你還沒有放下。”我翻身坐起,跨過他的身子,下床,走過去關著窗子。

    他支起頭,嘴邊逸出絲笑,默盯著我。

    我邊解盤扣邊道:“從今以後,你的身邊只能有我一人。”走到床邊,我已是身無一縷絲,默站在他身前,全身上下滾燙,身子輕輕顫著,但依然輕咬下唇站直身子。他慢慢坐起身子,眸中有絲沉痛的東西蔓延,最後,一把攬著我,抱我上床,道:“以後,我的身邊只會有你一人。”

    近幾個月,一直憋屈著、壓抑著、強忍著。今晚,就肆無忌憚的放開自己、釋放自己。

    ……。

    風攜著瀝瀝細雨自窗外飄入,我打開櫃門,拿出那久已未動的包裹。

    走到桌邊,放下打開,解開包裹,抽出那支箭,用手細細摩挲著,嘴角蘊著絲笑,腦中浮出那時的情形。

    當時,他緊緊摟著自己,面帶驚恐神色,現在想來,他一臉愣怔的面色,還是那麼清晰。也就是他那下意識的動作,令自己心裡又生出了希望,並支撐著自己度過許多難過的日子。

    心中霎時竟暖融融的,又撫摸半晌,才慢慢收起布包。

    站起身,打量著房中自己親手佈置的一切,眼睛定在那兩對杯子上。走過去,拿起來,放在眼前,細細的打量。

    窗外忽地亮光一閃,一聲炸雷響起,我手一頓,杯子'啪'地一聲落於地下,杯上胤禛的笑臉瞬間碎在眼前。

    我一呆,五臟懼寒。

    窗外又是一道閃電,我猛地回神,拔腿朝房外跑去。剛到門口,與從雨中低頭衝進來的南芙撞在一起,我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啪'一聲脆響,手指上的戒指應聲而碎,心中一陣刺痛,翻身起來,斥責道:“有何要事,這麼慌張?”

    南芙自入閣從未見過我發脾氣,乍一聽我發怒,她面帶驚惶盯著地上碎的戒指,愣了一瞬,才輕聲道:“聽同住一屋的姐姐說,剛才李答應又去勤政殿了,奴婢心想,心想……。”笑泠怎會在這時候去,心中又是一驚,忙錯開身子,繞過南芙,一頭扎進了雨中。

    背後的南芙,隨著跑進來,拽著我的袖子,驚問道:“娘娘,這風大雨大的,你要去哪?吩咐奴婢先準備一下。”我摔開她的手,繼續向前跑,她又追上來,我怒斥道:“回去。”

    她步子一頓,沒有停下,仍隨著小跑,但再也不敢開口。

    雨大地滑,剛跑出杏花春館,又是一跤,南芙扶我起來,我脫下花盆底鞋,朝湖邊的船跑去,南芙已被我駭住,忙提了鞋,扶我上船,並喝斥躲在艙中避雨的小太監,趕快劃。

    小太監見了我倆的樣子,面色一呆,微張著嘴忙跑到船頭。

    南芙身子微微抖著,立在我身邊,用手掀著艙簾。我心急如焚,立在艙門,雙手緊握成拳,緊盯著對岸,眼淚不停在眼裡打著轉兒。

    勤政殿。

    殿門沒有任何人,我心中一鬆,或許……,有絲僥倖湧上心頭,或許他只是在議事,雙手提著袍角,一步一步走向殿門。

    走進大殿,幾位大臣圍站在几案前,我提著的心驟然落地,身子一晃,隨著進來的南芙忙扶著我,輕聲道:“娘娘。”

    聽見聲音,所有的人轉過身子,弘曆、張庭玉、鄂而泰……,我身子又是一晃。

    幾縷頭髮貼在額前,濕得滴水的衣衫緊綁在身上,有些邁不開步子,但我仍一步一步用盡全身力氣朝前走著。

    弘曆眸中一黯,走過來扶我轉身,啞著嗓子道:“不要看,先回去。”我腦中木木,茫然一笑,掙開身子,慢慢的走到几案前。

    几案前台階下,一個宮女趴臥在地,身下一灘猩紅的血,沿著斑斑點點的血漬向前,又是一灘血,但卻沒有人,再循著血跡向前看,眼前一黑,忙用手扣著几案邊緣。

    龍椅翻倒在地,身著皇袍的他,也是趴臥在地,面部、腹部下各有一灘血跡。

    呆看一會兒,滿腔的傷心無措一下子消失了,沒有呂四娘,他卻依然是這麼去的,這就是結局,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木然輕笑著,自己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笑,弘曆輕聲叫:“娘娘。”

    我恍若未聞,轉過身,下階,往外行去,如踩在雲端的一般,向前邁的步子有些虛。背後傳來弘曆的聲音:“送娘娘回去。”

    一路上臉上掛著絲笑,南芙不停的輕聲叫:“娘娘,娘娘,……。”似是怕聲音一停,我就會在她面前魂飛魄散一般。

    進閣,任由她換了衣衫,侍候著躺在床上,半晌後,腦中方有一絲自主意識。支撐著起來,床前的南芙忙在我身後放了軟墊,問:“娘娘有何吩咐?”

    我輕輕籲出口氣,道:“帶弘瀚來見我。”她點點頭,擔憂地瞅我一眼,才轉身向外走去。

    我撫著手指上因戴戒指留下的白色痕跡,靜靜地打量著房中的一切,心驟然一抽,昨日痕跡還在,今朝人卻兩隔。

    弘瀚坐在床邊,拉住我的手,道:“額娘,發生了何事?”

    我心有絲絲絞痛,嘴角卻逸出絲笑,問:“瀚兒,你皇阿瑪駕崩了。”

    他小臉一白,呆愣一瞬,'騰'地起身,一臉不信,道:“可是阿瑪昨日還很好。”

    我搖搖頭,道:“待你阿瑪喪事一過,你就帶著蘭葸出宮。”他呆呆點點頭,問:“額娘,我和蘭葸出了宮,你怎麼辦?”我撫撫他的臉,道:“額娘自有額娘想去的地方。”

    他茫然盯著我,不解地續問:“什麼地方?”我默一會兒,道:“出宮時,把額娘畫得畫像都帶走。”

    待把所有事都交待給弘瀚,天已漸暗。我凝目看著弘瀚道:“我身子有些乏,你去吧。”他皺眉道:“瀚兒待額娘睡了再走。”我心中一暖,搖搖頭,笑對他道:“走吧,這樣額娘才能安心睡下。”他一步一回頭的出門而去。

    我起身,洗梳一番,自針線筐中拿出剪刀,躺回床上,執剪重重向手腕劃去,血噴湧而出。

    身上越來越無力,腦中意識也越發模糊迷離。

    眼前光線漸暗,直到最後那絲亮也消失,我在心裡默默地道:“我來了,胤禛。”

    身子火燙,手腕奇痛。費力睜開眼睛,心中有些愣,竟是西暖閣。我抬起手臂,不禁有些難受,難道死對自己來說,也是種奢望。

    拿著濕帕子走來的傅雅,見我醒來,喜道:“娘娘,你終於醒了。”我苦苦一笑,她忙換去我頭上帕子,眼眶微紅道:“娘娘,你真忍心丟下翰兒和蘭葸嗎?”我微微一笑,道:“有你們在,我不擔心什麼。”

    她眼淚落下來,正欲開口再說,門被大力推開,弘曆疾步走過來,默盯著我,眸中恨意隱現,沉聲道:“難道這世上,真的沒有讓你留戀的,捨不下的?”

    我扯出一絲笑,道:“讓弘瀚帶著葸兒出宮。”

    他閉目默一瞬,猛然睜開眼睛,痛聲道:“真的沒有嗎?”

    傅雅身子一顫,輕聲道:“皇上,臣妾去叫太醫。”弘曆不發一言,傅雅輕輕退了下去。

    我重重嘆口氣,淺笑著道:“瀚兒自小懂事,唯一讓我擔心的只有蘭葸,幸好他們也在京城,他們有了難事,相信你也不會袖手旁觀,我很放心。”

    他身形微晃,輕輕笑起來,過了許久,他收起笑,淡淡地道:“那就等葸兒長大,你不擔心的時候,再說其他的吧。”

    我慘然一笑,道:“你覺得我還能活下去?”

    他彎身低頭,盯著我的眸子,道:“我很後悔接手玉器店和酒樓,即便接手後,也應早日脫手賣了。更後悔任由讓瀚兒出宮,讓他自由出入店裡,我更後悔當年皇阿瑪沒認你之前,為何不先開口要了你,……,我最後悔的是,為何自己是阿哥,一切都不能隨心所欲。”

    我苦苦一笑,你有諸多後悔,我又何嘗不是,當年為何要拋下雙親去了深圳,即使來到此間,為何不能控制住自己,為何要喜歡他。

    他嘴角漾出絲笑,直起身子,斂了臉上的表情,淡聲道:“有些事發生了,後悔也沒有用,但將來之事,我還是能把握的。我會讓傅雅每日陪你,瀚兒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園子,但是蘭葸會留下陪你。”

    我無言苦笑,他這麼安排,如果我出了事,傅雅勢必要受到牽連。

    秋風漸起,我手腕上的傷也已痊癒。弘曆果真讓傅雅與我同宿一室、同吃一桌,日日夜夜陪伴著我。

    我站於窗前,默看著落葉飄下。傅雅為我披上外衣,道:“娘娘,你身子經不起冷風吹。”我嘆口氣,轉身走到桌邊,默默開始研磨。背後的傅雅也輕嘆口氣,道:“你今日自早上開始一直沒用膳,身子怎會受得了。”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蘭葸衝了進來。傅雅忙攔住她,輕聲交待道:“葸兒,娘娘午膳還沒用。”蘭葸過來扯著我的袖子,仰起小臉,道:“額娘,我陪你一起吃。”我心中一酸,點點頭。傅雅一喜,忙吩咐擺上。

    自已本就不餓,有些食不知味。蘭葸許是在外瘋跑,真的餓了,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傅雅抿嘴笑笑,我搖了搖頭。門外傅雅的貼身宮女,輕聲把她叫了出去,壓著聲說了一陣子,傅雅臉色微變,回身看我一眼,揮手讓宮女退下,走到跟前,笑著道:“娘娘,雅兒先出去一會兒。”

    我笑著點點頭,她走兩步,又轉過身交待蘭葸道:“我回來前,一定要陪著額娘。”蘭葸邊吃邊點頭。

    傅雅匆促地走了,我默默看著蘭葸,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嚥下口中的飯,皺眉問我:“額娘,為何她們都說,我早晚得管皇兄叫阿瑪。”

    我一呆,竟沒想到這一層,弘曆在養心殿理政,而自己住的卻是西暖閣,確實不合規矩。

    起身,蘭葸起身就要隨著去,我溫言道:“葸兒乖,待你用完膳,額娘就回來了。”她點點頭,又坐下來繼續吃,我提步出房,徑往養心殿方向走去。

    “……,我們滿人雖然可以兄死,弟娶其嫂。但是,她不是別人,是你皇阿瑪的貴妃。額娘已經給了幾個月的時間,你怎麼還未想通。難道,你想讓額娘告訴她,殺害皇上的人是她閣內的宮婢翠竹,那宮婢還有個名字叫什麼來著,……,瓜而佳。嵐冬,你想讓她知道嗎?”是熹妃的聲音。

    我身子一晃,‘翠竹’、‘瓜而佳。嵐冬'交替在腦中閃過,瞬間,前塵往事連了起來,一直沒有找到的瓜而佳。嵐冬竟然也進了宮,而且在我們身邊,難怪她會帶香爐入宮,難道她說雙親去世時自己不在府中,難道她會寡言少語。

    原來這一切仍與自已有關,一呆,愣站在殿門。

    殿內弘曆默不作聲,傅雅的聲音響起:“額娘,你不要誤會,皇上沒有別的意思,並不是額娘想的那樣。”

    熹妃道:“皇后這麼懂你的心思,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當年,額娘就知道你的心思,也曾動過念頭,向你皇阿瑪開口要了她,可是,曉文雖然看似是一名普通宮女,可她普通嗎?剛進園子,便在宮宴上發生了你十四叔認錯人的事,緊接著皇后娘娘又把她要了來,但她在坤寧宮裡才待了幾天,你皇阿瑪身邊便恰好少了個奉茶的人,你皇阿瑪身邊隨便用過什麼人嗎?她做的一切你皇阿瑪都包容,這讓額娘怎麼開口,……,額娘知道你不糊塗,不會真娶了她,也知道只想讓她活在你的眼前,可是……。”

    她話未說完,弘曆便沉聲道“額娘,你不要再說了。”

    熹妃輕嘆口氣,道:“你想讓她好好活著,可你心裡可知道,人有時活著,比死了更痛若。”

    '啪'地一聲自大殿內傳來,傅雅驚恐地道:“皇上,你的手流血了,……。”大殿裡恢復寂靜,我在心裡慘然一笑,轉身往回走去。

    熹妃坐於對面,面帶憂色,卻依然淺笑著道:“妹妹找我來,有何事?”

    我把手中的字條遞給她,嘴角噙著絲笑:“相信這個應該不難找。”她接過,展開一看,臉霎時蒼白,盯著我道:“你想……。”

    我點點頭,道:“你說得對,有時活著比死了更難受。”她又是一呆,我遞給她一封信,道:“這封是給皇上的。”

    她遲疑了下,接過,站起來,對我矮身一禮,道:“姐姐謝你成全。”我笑著搖搖頭,道:“是你成全我才對,今晚你想辦法絆住傅雅。”她點點頭,微嘆口氣,眼圈微紅,轉身向外走去。

    默默坐著等,心中異常平常,還隱著絲輕鬆。

    輕叩房門的聲音響起,我抿嘴輕笑,她的速度居然這麼快。我起身,走過去,打開門,門口站著的竟是張毓之。

    一呆,愣在原地。他身著侍衛服飾,凝目望我一會兒,閃身進了房。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忙掩上門。

    他看了看我的手,問:“手腕好了嗎?”我撫撫那細長的疤痕,疑惑地問:“你怎會知道,你不是回天目山了嗎,你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那日在街上的人,是你嗎?”

    他眼神一黯,道:“時間緊,我長話短說,自我回京,就一直在宮中當侍衛,都是些拳腳好的,暗中保護皇上。”他自袖子掏出一紙書信,遞給我。

    我疑惑地抽出來,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跟他走',落款日期卻是今日。

    我身子一顫,心中不信、驚喜、害怕攪在一起,​​眼睛盯在這幾個字上,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道:“我們現在就走。”

    我抬起頭,淚自眼角落下,問:“他還活著?”他眸蘊隱痛,默盯著我,半晌後,才點點頭。

    喜極而泣,淚奔湧而出,止也止不住。

    我問:“那大殿中的人……?”

    他回道:“那隻是名侍衛,和皇上身材差不多,只是臉被毀了。”

    我問:“中間那灘血是誰的?”

    他回道:“李答應的,若不是她先擋了一刀,恐怕皇上……。”

    我問:“那她……?”

    他回道:“當場斃命。”

    我鼻頭一酸,又問:“怡親王去時,你可在身邊?”

    他搖搖頭,回道:“王爺去時,只有師傅在,棺材也是師傅親手定上的,回來後,王爺棺木就被皇上身邊的人接了去,靈前的人也全是宮中侍衛,相信除了皇上外,沒有人見到。另外,皇上身邊的隱身侍衛也是王爺走之前就挑好了的,我只是後來又加上的。”

    我點點頭,正欲開口,他已截口道:“出宮再問,我們……。”

    門又一次被敲響,他飛身上了房梁。我拭去淚,打開門,熹妃進入房中,把手中的小瓶放在桌上,眼睛微紅,道:“妹妹,這麼多年以來,我心中佩服的只有兩個人,以前的若曦姑娘,還有你。”

    我微微笑了下,道:“你先回吧。”

    她一愣,似是訝異於我態度的轉變,我仍是淡淡笑著,她點點頭,又瞅了眼桌上的小瓶,轉身出門而去。

    過了會兒,約莫著她已遠去。我掩上房門,張毓之翩然落下,拿起桌上的瓶子,打開塞子聞聞,面上猛地變了色,默盯著我。半晌後,他把瓶子塞入懷中,沉聲道:“夜已深,正是出去的好時機,收拾一下,我們即刻動身。”

    我摸摸頭上的簪子,耳邊的墜子,拿起桌上的白羽箭,笑著道:“沒什麼要收拾的,只要帶著小格格即可。”他點點頭,我摸黑抱了熟睡的蘭葸出來,一行人三人趁夜色匆促向外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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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狀態︰ 離線
69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3 15:17:10
   後記

    乾隆元年。

    水波瀲灩,遊船點點。

    我和胤禛站在船頭,他撫著我手上的戒指,笑道:“一生不悔。”

    我低頭看看無名指上的戒指,心頭​​湧出融融深情,抬起頭,盯著他柔聲道:“無悔一生。”

    他把我的手緊握於他的手中,臉上帶著淺笑,看向湖面,淡聲道:“碧湖綠荷,柳絲如煙。蘇東波描寫的不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汝濃抹總相宜。'”

    聽他刻意加重後面一句,心中微怔一瞬,又驀然想起他為何如此。面上一熱,笑著搡他一把。

    東方漸白,晨光初現。

    我把頭依在他肩頭,靜靜地看著兩岸南北高峰遙相對峙,空靈、恬靜、清秀、悠然,心中一陣恍惚,我們兩人真的過上這種夢幻般的日子了嗎。

    猶若是回答我心中的疑問一般,身邊的他道:“若曦,以後的日子我們可以隨心所欲的過。”

    我抬頭朝他笑笑,道:“不受禮儀約束、也沒有任何規矩。只是,你後悔嗎?”他搖搖頭,撫著我腕上的疤痕,盯著我,道:“心裡可曾埋怨過,沒有及時接你出宮,令你在宮中苦熬數月?”

    他眸中柔和一片,依然默盯著我,我笑著搖了搖頭,抿嘴而笑:“我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心中又怎會不知,弘曆初登基,宮門自是防衛森嚴,張毓之又是隱身侍衛,從未在眾人面前出現過,雖有令牌,但也不可能這麼快入宮接我。再說,你胳膊上的傷,也不能離了他照顧。”

    他輕撫著我的臉,頭慢慢覆了過來,我微抬下巴,閉上雙眼。

    從此之後,天地之間任我們遨遊,遠離權術謀略,遠離勾心鬥角、遠離爾虞我詐,過屬於我們的日子,過我們想過的日子。

    “額娘,你不是答應葸兒,一定會叫醒我,看日出的嗎?”身後突然傳來蘭葸的聲音。

    兩人快速分開,他面色訕訕,微微抬起頭,望著遠方。我臉滾燙,這丫頭向來都是睡到日上三桿,沒想到今晨會這麼早。

    我回過頭,見蘭葸髮辮凌亂,揉著眼睛,赤著腳丫站在身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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