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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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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18:15:56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太祖上皇

    上元節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興慶宮里的几十盞花燈還沒有撤下去,稀稀疏疏地挂在興慶殿巨大的殿梁之上,在空曠的興慶殿一角,曾經的昭儀武蕊娘正扶著李隆基緩緩地一圈圈練習走路。

    “陛下,慢一點,慢一點。”

    李隆基已經蘇醒近半年了,從剛開始能進食,到能說几句話,到現在已經能慢慢走路,李隆基正在一點一點康復,他瞥了武蕊娘一眼,有些不悅道:“蕊娘,我給你說過,不要再叫我陛下了。”

    “可是....是!臣妾知道了。”

    武蕊娘低下了頭,但她心中憂心如焚,她的小兒子李璥在渡黃河時被亂軍所殺,尸體扔進黃河,而長子李璿則失陷在太原,落在安祿山手上,她失去一子,哀痛之極,她求李隆基想法把他救回來,他也答應了,但聖上李豫几次來探望皇祖父,李隆基都矢口不談兒子之事,讓武蕊娘心中生出一絲怨恨。

    從李隆基暈倒昏迷到現在,一直就是自己在照顧他,付出多少心血,可是他一點都不念情嗎?

    “陛下,聖上不是說今天要來看你嗎?”

    “他來不來看我,又有什么關系,我不想見到他。”

    李隆基蘇醒后便對李豫一直不滿,自己并沒有正式讓位,他便擅自登基了,在李隆基看來,就算自己不能處理國事,那李豫只能以監國太孫的身份執掌大唐,而決不能取自己而代之,這是大逆不道之舉,辜負了自己對他的一片苦心栽培,竟得來這么一個逆孫。

    李隆基心中憤恨,以至于李豫几次來探望他,他都不理不睬,而且他還敏銳的感覺到,周圍有人在監視他。

    “這個孽孫!”

    李隆基恨恨地罵了一句,他忽然若有所悟,看了一眼武蕊娘,見她眉頭憂愁,便道:“你是在為璿兒擔憂嗎?”

    武蕊娘跪了下來,泣道:“安祿山狼子野心,璿兒落在他手上,不知會被折磨成什么樣,懇求陛...懇求夫郎給聖上說一說,把我的璿兒救回來吧!我、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了。”

    武蕊娘的一句‘夫郎’讓李隆基的神思有些恍惚,他忽然想起了‘三郎’,繼而又想起了他的玉環,想起了當年他們在梨園一起譜曲,他吹簫,她起舞,一曲霓裳羽衣曲,梨花驚艷,紛飛落紅,不知她現在怎么樣了。

    “夫郎!”

    武蕊娘發現李隆基走神了,心中不滿,便再一次提醒他,李隆基茫然地望著她,“你...在說什么?”

    武蕊娘悲從中來,聖上竟沒有聽她說話,她悲聲道:“夫郎,臣妾在說,璿兒落在安祿山手上,求陛下救他。”

    “安祿山!”

    一股怒火從心底沛然而生,如果有可能,他會立刻下令將安祿山剁為肉泥,他對安祿山的仇恨已經超過了任何人,安祿山不僅毀了他的帝位,也毀了他做男人的希望。

    這時,宦官魚朝恩飛奔而來,老遠便氣喘吁吁喊道:“上皇,聖上來了。”

    武蕊娘又慌又亂,再一次哀求道:“陛下,臣妾求你了。”

    “我知道了,你先扶我去偏殿。”

    似乎想起什么事,李隆基忽然又揪住她胳膊,壓低聲音道:“你不能大意,我的任何飲食器皿都不准他的人碰一下,記住了嗎?”

    “臣妾記住了。”

    武蕊娘膽戰心驚地將李隆基扶去了偏殿,李隆基剛剛坐下,李豫便在几名侍衛的陪同下快步走了進來。

    偏殿里的光線有些昏暗,李隆基像只千年老蝙蝠,坐在黑暗的角落里,目光陰冷地看著自己的皇孫,這些天,他已經知道了朝中發生的許多事情,尤其安西銀元和銀角子已經成為大唐正式錢幣,大量銀元和銀角子從西域涌入,已經將開元通寶擠到了角落,這不僅意味著李慶安控制了大唐的錢制,也意味著大量的物資將運往安西,壯大李慶安的實力。

    這讓李隆基對李豫十分不滿,不滿他的優柔寡斷,不滿他的軟弱,不滿他對李慶安的讓步,他已經在后悔當初立李豫為皇太孫的決定。

    “上皇,聖上來了。”

    魚朝恩見李隆基沒有反應,便忍不住再次提醒他,李隆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心中生出一絲警惕,皇帝不急太監急,這個宦官有點熱心過頭了。

    李豫快步上前跪倒在地,“皇孫叩見太祖上皇,祝太祖上皇身體康健,長壽萬歲。”

    “起來吧!”李隆基冷冷淡淡道。

    “謝太祖上皇!”

    李豫站起身,今天他是有事而來,但見李隆基態度冷淡,他一時有些躊躇了。

    這時,武蕊娘在身后輕輕捏按李隆基的雙肩,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了一點,李隆基知道她的意思,便問道:“榮王的近況如何?”

    榮王便是李琬,朔方之亂后,他乘船東逃河東,僥幸逃過了安祿山的邊境,逃到陳留,他原本就兼任河南道觀察使,索性就長駐陳留,上書朝廷,他愿繼續為河南道觀察使。

    李豫恭敬地答道:“皇孫以為六皇叔身體多病,不宜勞苦,便沒有答應他再任河南道觀察使,希望他能進京養病。”

    “他聽你的話嗎?”

    “回稟太祖上皇,孫兒已經派人去宣旨,現在還沒有消息。”

    “然后呢?”

    “然后孫兒又任命衛尉寺卿張介然為河南節度使,赴陳留上任。”

    李隆基的臉色略好了一點,便道:“張介然只為一介書生,恐怕不能帶兵,我建議換一個人。”

    李豫立刻躬身道:“請太祖上皇指示!”

    李隆基半晌沒有吭聲,最后不再談此事,話題便轉到了李璿的身上,道:“安慶宗不是在長安為質嗎?可以拿他去和安祿山交換西涼王,派個得力的人選,這件事要盡快去辦。”

    “是!孫兒知道了。”

    或許是還滿意李豫的態度,李隆基的臉色又放緩了一點,他見李豫欲言又止,便道:“你有什么事,就說吧!”

    李豫便吞吞吐吐道:“最近有渭南縣有數百農戶來長安告狀,說霍國公主的家奴強占了上百頃良田,打傷了几百農戶,這些被強占的土地中,包括了七寶山庄的四十頃上田,孫兒已派人調查,情況屬實。”

    霍國公主是李隆基之姊,是在世最年長的公主,被稱為長公主,開元八年與獲罪的丈夫裴虛己離婚后,便沒有再嫁,頗得李隆基的敬重,一直對她恩賜有加,在關中占有大片良田,李隆基的臉沉了下來,什么家奴,分明就是指霍國公主占田,也就是說,李豫想拿霍國公主開刀。

    李隆基本來已經消了的氣又冒了起來,冷冷道:“你是當今聖上,要殺誰要抓誰,不就是你的一句話嗎?有什么必要向我請示,你去吧!該殺誰就殺誰,什么公主親王統統殺個干淨的好。”

    李豫見祖父動怒了,連忙跪下陳情,“皇祖父息怒,別的都好說,只是這個七寶山庄是皇祖父當年賜給李慶安的田宅,不好妄動。”

    李豫不提李慶安還好,提到李慶安,李隆基的怒火再次沛然而起,他一拍桌子道:“他占了安西,還嫌地方小嗎?你還要給關中的土地給他,你怎么不把大明宮送給他?”

    李隆基怒火上燒,頭一下子又眩暈起來,搖搖欲倒,嚇得李豫砰砰磕頭,“皇祖父請息怒!保重龍體要緊。”

    武蕊娘連忙扶住李隆基,對李豫道:“聖上,你先去吧!好好辦你皇祖父交代的事,你皇祖父這邊我會照顧。”

    李豫無奈,只得起身道:“太祖上皇請保重,孫兒先去了。”

    說完,他慢慢退下,旁邊的魚朝恩連忙上前道:“聖上,奴才帶你出去。”

    他領著李豫向外走去,這時,李隆基緊閉的眼睛慢慢睜開了一條縫,望著魚朝恩獻媚的背影,眼中殺機迸現,他擺擺手,對武蕊娘道:“你去找一個信得過的人,替我把高力士請來。”

    ........

    “砰!”

    李豫狠狠將一直玉筆筒砸在牆上,碎片四散飛濺,御書房的几名宦官嚇得匍匐在地上,他們從來沒見過聖上發這么大的脾氣。

    李豫氣得臉色鐵青,壓低著喉嚨咆哮道:“他分封藩國、縱容占地,已經造成了今天無稅可收的惡果,他還要干涉朕的決定,朕就斷了他的給養,讓他去問那些皇親國戚要錢!”

    李泌在一旁勸道:“陛下先息怒,這樣發火也不是解決的辦法,我們再商議。”

    李豫盡力克制住內心的憤怒,徐徐道:“他已經不是皇帝了,還要干涉朕的決定,朕難以容忍,這次朕絕對不會再聽他的擺布。”

    “陛下說得對!把這件事告訴太祖上皇,是對他的尊重,但該怎么處理還是由陛下拿主意。”

    李豫點點頭,立刻對左右道:“速去把王相國、李相國和裴侍郎請來!說朕有要事和他們商量。”

    隨著新年過去,各地的租賦統計也陸陸續續到了,由于藩鎮割據,朝廷實際上控制的地方并不多,只有關內道、京畿、隴右、河南府、河南道這些地方,而許多富庶之地,諸如河東、江淮、荊襄、蜀中等地,即使官府收了稅,也難以運進京城,這樣就使得稅賦大大減少。

    而偏偏朝廷控制的范圍又都是權貴侵占土地最嚴重的地方,而且隴右和關內道的稅賦還要養朔方和隴右兩軍,朝廷真正的依靠只有關中和河南兩地,最后統計下來,朝廷大歷元年的稅賦只有以往年度的兩成不到,區區兩百萬石米,五十萬貫錢,問題就相當嚴重了,宮中一年的開支都不止五十萬貫,還有一百萬多石朝廷官員的祿米,加上以前欠的三百多萬石祿米,以及兩百余萬貫俸祿,更不用說,直屬李豫的十萬關中軍的軍費了。

    朝廷几乎到了無米下鍋的境地,官員的俸祿數年發不起,傳聞一些底層官員夜里跑去兩市給胡商幫工養家,官威掃地,現在已經是三月份,最遲再過半個月,李豫必須給官員們發祿米和俸料了,他登基到現在,居然一顆米一文錢的祿米和俸料都沒有發過,還有十萬軍隊的二百萬軍費,也是四月要發,如果半個月之內再沒有錢糧,官員們會罷朝,軍隊會嘩變,他李豫就得退位。

    其實以關中的富庶,完全負擔得起這些錢糧,問題是關中現在几乎已無自耕農,稅源斷絕,只有少數中小地主的佃農既要交租也交稅,而絕大部分肥沃的土地全部被皇親國戚和權貴高官們瓜分,變成了庄園,他們從來不用繳稅,為此李豫已經連下三道繳稅詔書,但無人理睬。

    現在李豫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為了維護他最起碼的帝王威信,也為了從皇親國戚手中奪回一些利益,他不得不找人開刀了。

    恰好這時,渭南縣有數百名小地主和他們佃農來京告狀,霍國公主縱容家奴強占數百頃土地,尤其這里面還包括李慶安的四十頃永業田,他現在的財政拮據之極,也有求于李慶安,李豫便決定用這個無權無勢的老公主來開刀。

    片刻,左相王珙、刑部尚書李硯和戶部侍郎裴旻三人匆匆來到御書房,“臣等參見陛下!”

    “相國們平身,賜座。”

    “謝陛下!”

    宦官們搬來了几只坐墩,三人坐了下來,李泌也在一旁坐了,這時,李豫那拿出京兆少尹崔光遠的奏折,對三人道:“這是楊相國轉來的奏折,崔光遠反應渭南縣有數百民眾控告霍國長公主縱奴占地,朕已經派人去暗訪,事情完全屬實,朕決心以此事為案例,進行嚴厲懲處。”

    旁邊李泌笑著補充道:“而且這三百頃土地中,有四十頃是安西節度使李慶安的永業田,如果聖上不過問,便開啟了侵占大臣永業田的惡劣先例。”

    三個重臣面面相覷,他們當然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朝廷的財政狀態已經到了崩潰邊緣,聖上只能拿一些宗室開刀,霍國公主正好撞上了。

    其實這三個重臣都是李豫的忠心支持者,李豫找他們來,也是想對他們說實話。

    裴旻沉吟一下道:“臣想知道,陛下打算走多遠,是想懲處霍國公主,還是想懲處他的家奴,做一個姿態。”

    旁邊李硯也道:“臣也這個意思,陛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李豫擺了擺手,讓几個宦官退下去,他對三人道:“朕已經查過,霍國公主在關中有三十個庄園,至少有三千頃土地,倉庫中的糧食至少有百萬石以上,家中金銀銅錢更是數不勝數,朕想用強占土地之罪嚴懲霍國公主,以解朕的燃眉之急。”

    這時,一直不吭聲的王珙開口道:“可是這件事牽涉到了李慶安,事情恐怕就有點復雜了。”

    “朕知道,就讓李慶安來和朕一起分擔這件事的壓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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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朝廷借錢

    李慶安從河中回到碎葉快一個月了,這一個月里,他一直在家中靜靜地養傷,左肩的傷勢在他回碎葉的途中又出現了反復,化膿流血,傷勢有些惡化了,回到碎葉后才發現,他被那一箭傷了筋骨,多虧他身體強壯才勉強抗住,換一個人,肩必定是殘廢了。

    在安西軍首席軍醫的強制命令下,李慶安被迫在家中休息了一個月,不過這一個月也讓他嘗到了家庭的溫暖和一個父親的喜悅。

    天剛亮,李慶安便起床了,悄悄去探望他的兩個孩子,五個月大的女兒和三個月大的兒子,兩個孩子睡得都很香甜,李慶安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蛋,便躡手躡腳離開了,唯恐驚醒了孩子們的睡夢。

    李慶安隨即來到書房,如詩已經開窗通過風了,桌子上的花瓶里放了一束開得正艷的梅花,在春日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地清新。

    他在桌前坐了下來,翻一翻半夜里送來的安西雜報,這是他每天的習慣,雜報總是半夜里印刷出來,然后立刻送來,以保証他每天都能看到。安西雜報是在李慶安的指示下在開辦,仿照朝廷的開元雜報,為官辦報紙,主要是刊登一些軍政大事,也有許多中原的消息,這些消息都是內務府的情報,從中挑選出一些不涉及機密的事件刊登出來,增加閱讀性。

    盡管很多消息都不是什么軍國大事,但李慶安仍然喜歡看這些瑣碎的新聞,只要是發生在中原事情,他都有強烈的興趣。

    不過今天卻讓李慶安有些意外,昨天晚上的雜報并沒有送來,放在桌上的依然是前天的雜報,他又翻了翻旁邊的茶几,除了几份報告外,沒有應該在昨晚送來的雜報。

    “大哥,在找什么?”

    如詩端了一碗燕窩快步走了進來,問道:“是在找雜報嗎?”

    “是啊!怎么沒有?”

    如詩把燕窩放在李慶安面前,笑著搖搖頭道:“昨晚沒有送來。“怎么回事?”李慶安有些糊涂,就算他不在碎葉,雜報也會天天送來,從來就沒有斷過,今天怎么會沒有了。

    “我已經讓海棠去問了,應該馬上就有消息。”

    她說完,門口便響起了一個丫鬟的稟報聲,“三夫人!”

    是如詩的丫鬟海棠回來了,如詩連忙開了門,只見門口站著一名丫鬟,手中拿著一份剛剛印刷出來的報紙,李慶安一眼便認出來了,應該就是昨晚的報紙。

    “三夫人,老爺,報紙剛剛才送來,送報人說,昨晚印好的報紙全部作廢了,這是今天四更時才開印的,所以晚了。”

    “那他有沒有說,為什么要作廢?”

    丫鬟搖搖頭,“我問了,他不知道。”

    李慶安接過報紙,果然是剛印刷出來,還飄著淡淡的墨香,他想了想,便寫了一張紙條,讓如詩交給丫鬟,道:“你把這個給張校尉,讓他去問問原因。”

    丫鬟去了,如詩又倒了一杯茶,也不打擾他,便悄悄離開了,李慶安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一邊喝茶,一邊看今天的報紙,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后背,使他的左肩感到格外地舒適。看完了第一頁的安西政務,李慶安便習慣性地翻到第三頁,那里面便有長安和大唐各地的一些新聞了。

    其中第一條新聞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太子左春坊錄事張翼趁夜晚在西市給胡商扛貨包賺錢,有失體統,被革除了官職,在下面還有一條,一官員之妻賣春被丈夫同僚認出,羞愧自盡,官員姓名職務不詳。

    看到這兩條消息,李慶安的感覺就像吃了蒼蠅一樣的難受,他的眉頭皺成一團,他也聽說朝廷官員已經三年未領俸祿了,但怎么會到這種程度,竟到了妻子去賣春的地步,想必這個官員也不知道,但家中生活的拮據竟把主婦逼得無路可走。

    李慶安有些坐不住了,他走出書房院子,這時,他的親兵校尉張杰上前稟報:“大將軍,我已經查到了,是嚴先生昨晚阻止了雜報印刷,他說他會來向大將軍解釋。”

    “不用他來解釋,我也要找他。”

    李慶安立刻吩咐道:“給我准備馬車,我要去一趟政事堂。”

    很快馬車到來,李慶安上了馬車,馬車在數百名親兵的嚴密護衛下,向政事堂開去。

    馬車里,李慶安靠在車壁上看一份報告,這是前天政事堂送來的,朝廷想問安西借一百萬枚銀元,也就是一百萬貫錢,朝廷的文書上說,借錢主要用于支付所欠官員俸料,但李慶安擔心李豫會把這筆錢用在軍費上,便沒有立刻答應,需要考慮考慮。

    事實上,李慶安已經從內務府的情報中得到了朝廷財政收支的詳細情況,朝廷的財政狀況走到今天這個困境,也是在他的預料之中,無法開源,也不節流,聽說僅宮廷的開支一年就要五六十萬貫,還要維持朝廷日常的行政費用,根本就不夠用,李豫甚至還要養十萬大軍,去年如果不是靠李隆基內府中的錢財維持,他的十萬大軍早就逃光了,而現在內府的錢財沒了,那么所有的危機便一下子都暴露出來。

    現在李豫只能在皇親國戚身上打打主意,否則他就熬不過四月。馬車轉了一個彎,從政事的側門進入了李慶安的朝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慶安在家休息一個月,也是想親眼看一看,自己不在時安西政務的運轉情況,結果令他非常滿意,安西政務運轉得非常平穩,其實安西政務也按照三省六部制來設置,互相制衡,集體決策,尤其河西行軍司馬裴冕、判官杜鴻漸以及侍御史崔漪等二十几名河西及隴右的重要官員來安西后,大大加強了安西的政務能力,歷史上,裴冕、杜鴻漸、劉晏等人都是安史之亂中后期的朝廷柱梁,享有清譽,打仗他們或許不行,但處理政務,他都有著丰富的經驗。

    李慶安走進自己的朝房,雖然他不在,但依然清掃得干干淨淨,一塵不染,他剛坐下,嚴庄便拿著一份雜報走了進來。

    “大將軍要這份報紙嗎?昨晚印了一半,被我制止了。”

    “拿來我看看!”

    李慶安接過報紙問道:“為什么要制止?”

    “因為這里面有一則消息和大將軍有關,我覺得印出來不妥,便制止住了,在第三頁上。”

    第三頁便是大唐內地的消息,李慶安打開了第三頁,嚴庄指著頭條新聞道:“就是這件事!”

    只見頭條消息寫著,‘渭南縣三十名地主及數百佃戶狀告霍國公主家奴以低于市價六成的價格強占三百頃良田。’

    ‘渭南縣?’

    李慶安忽然想起自己的庄園也在渭南縣,和自己有關,難道是指自己的庄園嗎?他繼續向下看,在新聞中間,果然看見他的名字,‘被強占的三百頃土地中包含安西節度使、趙王殿下的四十頃永業田。’

    “什么?這個霍國老公主竟然敢強占我的田產!”李慶安怒道,這個霍國老公主竟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大將軍,我估計這個霍國公主并不知道其中有你的田產,否則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我說的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么問題?”

    李慶安覺得很奇怪,這條消息并沒有什么,無非是給李豫一個下手的對象,這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大將軍,雜報上說,四十畝田產是大將軍的永業田,可大將軍的一百頃永業田都在安西,這可是在政事堂公開懸挂的,如果雜報傳出來,大家就會認為大將軍在安西多占了四十頃永業田,會影響到大將軍的名聲。”

    “這個.....”這一點李慶安確實沒有考慮到,實際上那四千畝土地是李隆基賞他的,也沒明說是永業田,他并沒有把那些土地放在心上,剛才雖然因霍國公主強占自己的土地而發怒,那不過面子問題,和土地無關,倒是多虧嚴庄心細,否則將會嚴重損害他的名聲,他可是在安西堅決反對土地兼并的。

    想到這,李慶安感激地對嚴庄笑了笑,道:“多虧你了,我竟沒有想到,不過那田產不是我的永業田,吏部登基的是職分田,實際連職分田也不是,是李隆基賞我的財產,我最早的永業田在拔煥城,一百畝,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見李慶安撇清了此事,嚴庄放了心,便道:“那大將軍怎么看霍國公主被人告知一事?”

    “這還用問嗎?李豫已經快被錢逼瘋了,正好霍國公主的事情出來,李豫必然會拿此事做文章,拿這個老公主開刀,從她那里剝一點錢糧出來,不過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簡單,他以為霍國公主無權無勢,可以隨他打整,可實際上,會有很多人來保她,包括李隆基,甚至還有那几個地方藩王,他們都會對李豫施壓。”

    “如果李豫用保護大將軍田產名義呢?用侵犯親王的罪名,這就會把眾人怒氣轉嫁到大將軍身上,讓大家以為是安西節度使李慶安在后面施壓。”

    李慶安點點頭笑道:“他或許會這樣做,以我來做盾牌,不過別人也不是傻瓜,就看他要把此案做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就事論事,把那三百頃土地退掉,再殺了所謂家奴,這樣或許別人會認為是我施壓,也沒有人會深究,可如果他要奪霍國公主糧食,抄霍國公主的家產,你就看著吧!后果恐怕連李豫自己也想不到。”

    這時,侍衛來報,“大將軍,常府令來了。”

    “請他進來!”片刻,常進匆匆走進來,向李慶安躬身施禮道:“參見大將軍。”

    常進還是出任內務府令,掌管安西的情報系統,直接對李慶安負責,內務府不僅人數眾多,而且建立了完善的情報傳遞網絡,以飛鴿為依托,就算是遠在廣州的情報也能通過飛鴿傳至碎葉。

    “我想知道,宮里的眼線有多少進展了?”

    常進連忙答道:“回稟大將軍,我們耗資兩萬銀元,先后在大明宮和興慶宮買通了六十名有一定地位的宮女和宦官,已經得到了情報。”

    說著,常進取出一卷鴿信遞給李慶安,道:“這是今天上午送來的,聖上探望李隆基發生了矛盾,主要是因霍國公主一事,另外,李隆基要求聖上用安慶宗去和安祿山交換西涼王,但聖上似乎沒有反應,安慶宗依舊被軟禁在安祿山的府宅內。”

    李慶安看完鴿信,對嚴庄笑道:“看來李隆基并不甘于寂寞。”

    嚴庄點點頭道:“這其實可以理解,他做了四十几年的皇帝,已經習慣了至高無上的帝王生活,現在突然什么都失去了,而且李豫還是擅自登基,他怎么可能甘心,怎么可能甘于寂寞,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李隆基一定有復辟的謀算。”

    “看來長安又要熱鬧了,我倒很想去看一看。”

    說到這,李慶安對常進道:“要加強對長安的監控,我會給你一封清單,對清單上的人要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屬下遵令!”

    常進行一禮剛要走,李慶安卻叫住了他,笑道:“常府令几時變得這么性急了,我今天找你來的正事情還沒說呢!”

    “屬下慚愧!”

    常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走了回來,“請大將軍吩咐。”

    李慶安沉思了片刻,便道:“有三件事情,第一是增加長安的人手,將關中各地和洛陽的力量都集中到長安;第二是加強華清宮的安全保護,我估計李豫會削減華清宮的開支,但我們要保証貴妃的日常開支花費,另外,獨孤家也要派專人保護;第三件事,就是命令安西柜坊接濟家庭貧困的官員,考慮得盡量周詳一點,不要管什么派系,就算楊國忠的下屬也要接濟,要告訴他們,我李慶安一直在關心他們。”

    說到這,李慶安又對嚴庄道:“你去告訴王長史,讓他發文給朝廷,朝廷要想借一百萬銀元,可以,用孟云和羅正義的人頭來換。”

    嚴庄要走,李慶安一轉念,便道:“你把王長史請來,還是我親自來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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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18:16:43
第四百一十四章李亨暗訪

    長安,霍國公主強占良田事件儼如仲春四處飛舞的柳絮,已經傳到了長安的每一個角落,這個當年曾經因與丈夫離婚而名噪一時的老公主,在沉寂了三十几年后,又再一次成為長安民眾關注的焦點,其實用‘強占’二字多多少少有點冤枉了這位老公主,應該用強買才比較恰當,而且她的買地價格也不算太離譜,用的是三年前的市價,價格還略略高于市價,或許是這位公主太老的緣故,對外界的行情變動比較遲鈍,竟不知這兩三年的銀錢推廣,竟使地價已經翻了一翻,她用老價買新地,地主們怎么可能答應。

    霍國公主事件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不等京兆府判決,霍國公主已經主動退回了所占土地,并將擅自強買地的管事用繩子縛了,送與官府治罪,并公開表示絕不袒護,按理,事情到了這一步,沸沸揚揚的買地事件便應該告一段落了,可實際上,這件事還繼續在發酵,朝廷由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和御史中丞組成了大三司會審,共同審議此案,要徹底清查霍國公主所從前的類似違反國法問題,而且這次土地兼并案也是李豫即位以來的第一起涉及皇親國戚的大案,備受關注,再加上又涉及到了安西節度使李慶安,這便給這件大案中添加了許多吸引人的花絮,朝堂上下,城里城外,這件案子鬧得沸沸揚揚,几乎所有人都在關注此事,這件事已經成為大唐權貴和朝廷之間的矛盾。

    西市歸去來兮酒肆,自從這里發生了第五琦被打事件后,這家酒肆便出了名,每天慕名來訪的人絡繹不絕,酒肆趁機大做生意,以美酒美食和周到的服務來款單來客,漸漸地很多人都成為了固定酒客,每天酒客滿堂,生意興隆,由于第五琦事件又給這家酒肆帶上了一點時政色彩,因此討論時政便成為這家酒肆的最大特色,大唐王朝對言論一向寬容,只要不惡意攻擊當今聖上,一般而言都可以暢所欲言。

    這天上午,大唐太上皇李亨還是和平常一樣,一早來到了這家酒肆,自從和李豫的關系惡化后,他被收走了一切權力,又成為了從前那個閑來無事逛茶樓的閑王,李亨似乎也并不在意,每天早出晚歸,在長安各地閑逛,李豫對他也不聞不問,只要他不參與國事,一切悉聽尊便。

    李亨帶著几個隨從剛走進酒肆,伙計便熱情地迎了上來,“李爺,您的位子給您空著,小人帶你去。”

    李亨并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不過店伙計熱情有加,態度恭順,也沒有必要擺出什么身份,他笑著點點頭,回頭對他的幕僚施正華笑道:“先生請吧”

    施正華是一名中年男子,明經科出身,沒有得官職,便委身于權貴門下做幕僚,他是兩年前被人介紹給李亨,兩人頗為談得來,李亨去哪里一般都會帶著他,施正華連忙拱手笑道:“是李兄做東,自然是李兄先請。”

    “那好,我就先上樓了。”

    兩人走上二樓,伙計帶他們來到一個靠窗的座位,從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西市大門,也能聽見大堂中的談話,位置非常理想,這個位子是李亨以一個月三十貫的錢定下來,每天中午兩個時辰內,只能留給他,他坐了下來,向四周瞟了一眼,大堂里的位子基本上都坐滿了,現在正好是午飯時間,人聲鼎沸,生意異常火爆。

    施正華給李亨倒了一杯酒,指了指鄰座道:“好像都在談論霍國公主的案子。”

    李亨冷笑了一聲,他當然明白李豫在干什么事情,想動霍國公主,哪有那么容易,那個人已經漸漸恢復了健康,怎么可能准他動霍國公主,當初自己勸他趁那個人昏迷不醒時讓他徹底醒不來,他卻心慈手軟,現在又想動霍國公主,錯過了午飯時間,肚子又餓了,天下哪有現成的午餐,可當初他若做了那個人,那現在他想抄誰的家就抄誰的家,誰敢吭聲,可惜啊心慈手軟,又想做大事,這個皇帝不合格。

    李亨沒有吭聲,他端著酒杯慢慢喝酒,耳朵卻豎得老高,將周圍人的議論一字不漏地聽進去。

    “原以為朝廷是被李慶安逼的,現在看來,李慶安只是朝廷的一個借口罷了,朝廷擺明是想從霍國夫人那里撈錢。”

    這是几個國子監的太學生在喝酒聊天,眾人憂國憂民,又有點學識,說的話倒是句句在理。

    “哎朝廷也不容易,大唐几個富庶之地都被分封了,朝廷的拮據可想而知,要不是實在撐不下去了,聖上也絕不會動宗室的主意,畢竟是同根啊”

    “朝廷這次動真格的了,居然祭出大三司會審,要追查老底,這些宗室權貴有几個干淨的,這次朝廷要賺大錢了。”

    “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大三司會審又怎么樣,你以為是審平頭小民嗎?人家不傻,霍國夫人不是已經把地退了嗎?還縛了管事去認罪,這都是下面人干的,和她無關,你以為能查出什么罪,她一句話,這是先帝所賜,你又能怎樣?我估計這事不了了之。”

    “如果是這樣,聖上可就慘了,他掀起這么大的聲勢,最后不了了之,他可就皇威掃地,唉這些鼓動聖上的大臣真是罪孽深重啊”

    李亨聽得暗暗點頭,這些個太學生倒有點見識,連太學生都能想到,那些官員會想不到嗎?一個個都不說,反而挑唆李豫大張旗鼓做事,當真是其心可誅,可嘆那蠢人自以為是,這次有他好看,李亨恨其不爭,已經對李豫失望到極點,這時,他的幕僚施正華低聲道:“使君,聖上的所作所為正向不利的方向發展,我建議使君勸一勸他。”

    “哼他的死活與我何干?”

    李亨冷冷道:“心慈手軟,婦人心腸,一味追求所謂仁義,卻不知道官員也要養家糊口的,只想照顧草民的利益,那官員誰替你辦事?士兵誰替你打仗?現在還不知反省,還在聽那幫書生的安排,這樣的愚子我不要也罷。”

    施正華沒有說話了,他默默地喝著酒,他雖然跟隨李亨的時間不算短,但只有這一段時間他才真正接觸到李亨的深處,這是一個野心**極大的人,雖然眼前他整日無所事事,但并不代表他就會袖手旁觀,施正華感覺李亨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但具體是什么他也不清楚,李亨這個人城府之深,令施正華暗暗害怕,他唯恐自己再說錯話。

    李亨沒有在意施正華的心情變化,他依然在全神貫注地聽身后一桌人的對話,他聽到了自己一個感興趣的話題,這是三個底層的小官,他不認識對方,對方應該也不認識他,正是因為這樣,三個小官說出了不能讓高層知道的密事。

    “蔣老弟,你給我說實話,安西到底給了你多少補貼?我們倆都是從八品,按理說,我們得到的補貼應該都是一樣,但我感覺,你肯定比我多,你就給我說實話,我一定會保密。”

    “老哥,那是你多心了,安西給補貼的時候不是說得很清楚嗎?每月按品階給補貼,不患寡患不均,人家安西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咱們肯定是一樣的,如果真有不同,那就是我家娘子比大嫂寬容一點,所以我口袋里就會比你多几塊銀元,明白了嗎?哈哈”

    “噓小聲點,咱們可是簽署過保密協議,不得對外透露。”

    “對對喝酒,喝酒咱們只談風月。”

    李亨震驚異常,他聽懂了几個官員的談話,李慶安竟然暗自給他們補貼,也就是說,李慶安利用朝廷發不出俸祿的窘況,暗自收買朝中官員,如果說霍國公主之事,李亨還可以冷眼旁觀的話,那么安西暗中給官員補貼就使他有些坐不住了,這件事的后果相當嚴重,而且這件事居然沒有捅出來,那就意味著所有涉及的官員都欣然接受了安西補貼。

    李亨不由打了個寒戰,李慶安這是在做什么?這不僅是行賄那么簡單,這就是他李慶安在公開爭奪皇位,否則他憑什么給朝官發薪,更讓李亨感到擔憂的是,官員們接受安西的補貼,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認可了李慶安?李亨越想越害怕,他再也坐不下去了,立刻起身對施正華道:“我正好有一件要緊事,先生可慢慢喝酒,酒錢不用管,每月我會一并結算。”

    施正華明白李亨是不想帶上自己,便連忙起身拱手道:“使君慢走,我等會兒自己回去。”

    李亨又看了一眼那三個底層官員,轉身便匆匆走了。

    .......

    半個時辰后,李亨的馬車駛入了安業坊,在一棟小宅前停了下來,這座宅子占地約一畝,七八間屋子,頗有些陳舊了,這里是國子監太學助教李文俊的家,李文俊是大唐沒落的遠房宗族,家境貧寒,靠他的刻苦努力在天寶初年考上了進士,因為人木訥,不善交際,是個典型的書呆子,混得很不如意,當初和他同科進士的崔平現在已經做到了工部侍郎一職,而他還是個從七品助教。

    李亨和李文俊的父親交情不錯,曾一起讀過書,李文俊父親前几年病逝,家里窮困落魄得連墓地都沒有,還是李亨給他們家一塊墓地,使李文俊的父親得以安葬,解了燃眉之急,為此,李文俊一家對李亨一直感激不盡。

    李文俊家里有六口人,夫妻兩人、老母、一對兒女和一個跟他家過了三十年的老乳娘,一家六口人就靠李文俊一人祿米和俸料過日子。

    李文俊年約三十歲,身體十分文弱,但他學問造詣卻很深,頗受太學生們的敬重,今天是休朝日,國子監也放了假,他正在家中讀書,忽然聽母親說恩人來訪,他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等出來見是李亨,嚇得他連忙跪下見禮:“卑職參見太上皇陛下”

    “起來起來我不是來擺架子的。”

    李亨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卻見他的衣服綴滿了補丁,不由一怔,這時,李文俊的妻子也連忙上前施禮,李亨見她面有菜色,還有兩個孩子也面黃肌瘦,帶有病容,不由暗暗嘆了一聲,李文俊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個文弱書生,三年不發俸料,一大家子人,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過來的。

    “我來看看你們”本來李亨有一肚子火,現在火也發不出來了。

    “太上皇請進”

    李文俊連忙請李亨進客堂,李亨背著手向房里走去,走到門口時卻見一只簸箕里堆滿了寫禿的筆,他不由一愣,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李文俊見妻子要開口,連忙給她使個眼色,干笑一聲道:“這是我練字用禿的筆,讓太上皇見笑了。”

    李亨不由呵呵笑道:“你的字本來就寫得極好,又這么刻苦,等會兒給我寫一幅書法。”

    “一定一定太上皇請。”

    李亨進了客堂,客堂不大,家具都十分陳舊了,但清理得卻很干淨,一塵不染,李亨坐了下來,這時,他妻子端進兩杯水,歉然道:“家里正好沒有茶團了,我馬上去買,暫時只能以水代茶,請太上皇多多包涵”

    “不客氣,不用買了,你們去忙,我和文俊侄兒說几句話。”

    李文俊妻子退了下去,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李文俊不敢坐下,垂手站在一旁。

    李亨注視著他,見他眼中有些不自然,知道這是個不會扯謊的人,但李亨也不急著問那件事,便道:“我想問問你,三年沒發俸祿,你們家是怎么熬過來的?”

    半晌,李文俊低聲道:“賣土地,二十五畝永業田在三年前便已經賣掉了。”

    “買了多少錢?”李亨又不緊不慢地問道。

    “我們家是中田,又在比較邊遠的三水縣,一共賣了一百五十貫錢。”

    “一百五十貫錢用三年,應該還能勉強糊口吧怎么你兩個孩子都瘦成那樣?”

    李文俊搖了搖頭,神情黯然,李亨瞇著眼看了他半天,忽然問道:“你收安西的錢了嗎?”

    李文俊的臉驀地脹得通紅,他跪了下來,磕頭道:“卑職不敢隱瞞,我確實收了,但不敢用,都收在箱子里,如果朝廷有旨,我就立刻上交。”

    李亨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告訴我,他們給你多少錢?”

    李文俊嘴唇咬得發白,半天才道:“我簽過保密契約,絕不能傳出去。”

    “口是心非”

    李亨重重地一拍桌子,怒道:“既然你要上交,現在卻又不肯說,你對我保哪門子祕密,你說還是不說?”

    萬般無奈,李文俊只得低聲道:“安西給我每月三十塊銀元,到時會有人專門送來,說這是安西的特別補助,趙王殿下聽說了楊兵曹的夫人被生計所迫去**最后自殺一事,他很痛心,讓我們安心為官,不要去做那些賤活。”

    “呵不錯嘛三十塊銀元一個月,差不多是你俸料的三倍,李慶安對你很大方,那你一定很感激了,對不對?”李亨的目光變得嚴厲起來。

    李文俊一咬牙道:“是我非常感激,不只是我,所有的官員都感激不盡,太上皇或許不知道,我們的日子實在太苦了,我們要養家糊口,可朝廷三年不發俸料,想做買賣沒本錢,也丟不起那個人,只有賣田賣宅,我的同僚羅助教夜里去東市干活掙錢,結果被人羞辱,回來差點自殺,這些太上皇都不知道吧!我們連小商小販都不如,斯文丟盡,我們感激趙王殿下,至少他給了我們最起碼的尊嚴”

    這時,李文俊的妻子也進來跪下,泣道:“我家文俊也可憐啊為了養家糊口,便替人抄書,每天抄書到半夜,三年了,用禿的筆都快有一簸箕了,就在門口,太上皇剛才不是看見了嗎?”

    李亨愕然,半晌才道:“你們不是賣地得了一百五十貫錢,一年用五十貫,雖然少一點,但也不至于苦成這樣。”

    夫妻兩人再也忍不住,都哭了起來,李文俊哽咽道:“父親去世借不少錢,還債就用去了六十貫錢,母親多病,這三年看病吃藥就至少用了六七十貫錢,現在米價天天在漲,日子真的很難過,這些天孩子又生病了,若不是安西送來三十塊銀元,我真的不知該怎么辦了?”

    李亨心中雖恨他收李慶安的錢,但見他們家窘迫成這樣,也有些于心不忍,只得嘆了口氣道:“算了,這個錢你也不要上交了,就用吧給孩子看病,買些衣服,反正也不是你一個人拿錢,法不責眾,朝廷也不會拿你們怎么樣。”

    李文俊心中感激,連忙磕了一個頭道:“多謝太上皇,我們也知道拿安西的錢不妥,但這畢竟不是安祿山的錢,我想朝廷應該能諒解我們,只要朝廷正常發俸料,我就絕對不會再要安西的錢。”

    他妻子跪在一旁卻有些舍不得,便暗暗掐了丈夫的腿一下,李亨看在眼中,心中暗暗不禁苦笑,朝廷哪有錢發俸料,不說他們,連自己都一年沒有了,全靠一點老底,都怪自己那個逆子不爭氣,只想養軍隊,卻不管官員,中高層官員或許家道殷實,要不要俸祿無所謂,可這些底層的官員全靠俸料養家糊口,他多少也應該發一點,也不至于被李慶安鑽了這個空子,無能啊

    .....

    “無能啊”

    從李文俊家出來,李亨心中憋悶的慌,禁不住仰天長嘆,一年前,他完全可以收拾楊家,能得一大筆錢,可以解決多少問題,可他卻不敢,現在楊家把財產轉移走了,現在才想到收拾霍國夫人,收拾也可以,派三百士兵便可解決了,他卻又要搞什么大三司會審,要以理服人,可人家就會引頸待戮嗎?會和他講道理嗎?簡直幼稚之極李亨冷笑連連,他什么都不會去說,就想看一看他怎么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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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18:25:56
第四百一十五章 霍國公主(上)

    就在李亨在長安城明查暗訪之時,李豫也在禦書房召開會議,和幾名重臣商討霍國夫人占田一案,形勢已經將李豫逼得無路可走,不知是誰在軍中放了風,說朝廷錢糧空虛,將無力支付糧餉,有十幾個營開始鬧了起來。  逼得李豫不得不在十萬軍中先放了糧米,暫時穩住軍心,但錢從哪里來?最起碼也要一百萬貫,可他手上只有五十萬貫。

  為此,李豫只得厚顏向李慶安借錢,但安西發來的消息,李慶安答應借錢,可是有附加條件,要用孟雲和羅***的人頭來換,這怎麼可能,孟雲和羅***現在是他手下大將,各自手握重兵,怎麼可能把他們人頭送來李慶安,無奈,李豫只能重新把目光盯在了霍國公主一案上。

  但隨著霍國公主主動退還土地,縛下人問罪後,李豫的幾個心腹重臣對霍國公主一案也出現了分歧。

  王珙是反對者,他從一開始就不太贊成對霍國公主動手,他的理由很簡單,李豫本來勢單力孤,如果強行法辦霍國公主,無疑會得罪整個宗室,將自己推到宗室的對立面,使他更加孤立。但隨著霍國公主主動退還土地,縛下人問罪後,李豫的幾個心腹重臣對霍國公主一案也出現了分歧。 

 王珙是反對者,他從一開始就不太贊成對霍國公主動手,他的理由很簡單,李豫本來勢單力孤,如果強行法辦霍國公主,無疑會得罪整個宗室,將自己推到宗室的對立面,使他更加孤立。  王珙知道,要想勸服李豫,必須要給他找一條出路,他便起身笑道:““陛下,臣考慮了很久,其實我們也有辦法募集資金。”

  李豫今天在休朝日召集幾個心腹重臣來,是想和大家商量霍國夫人一案的下一步走勢,不料王珙卻說有辦法弄錢,當然,這也是他極為關心之事,他立刻笑道:“王相國請說!”

  “多謝陛下!”

  王珙笑了笑便道:“臣這些天一直在東西兩市調查,臣發現朝廷雖然無錢,但民間殷實,很多大商人都是百年積累,富可敵國,他們也願意花錢買一些東西。”

  “王相國該不會說賣官吧!”旁邊李硯冷冷道。

  李硯是個清譽卓著的大臣,他一直很反感王珙,王珙的酷吏往事讓他不齒,若不是看在李豫的面上,他絕不會和王珙共處一室。王珙被他說破了想法,不由有些惱羞成怒,道:“請李尚書不要打斷我的話。”

  李豫擺擺手笑道:“請王相國先生,李尚書再發表見解。”

  王珙狠狠瞪了李硯一眼,又繼續道:“我是說賣官,但並不是賣職官,可以賣散官、可以勛官、可以賣爵位,尤其是爵位,很多大賈都願意花大價錢來買,他們寧願不要賜田和俸祿,只想要這個頭銜,因為可以改變他們的低賤的身份,可以傳給子孫,臣就想,這既不影響朝廷政務,又不增添負擔,只是一個虛名罷了,何樂而不為。”

  王珙剛說完,旁邊的裴旻便打斷了他的話,“王相國打算給商人授予爵位,因為他們有錢,那麼,那些為國浴血奮戰的邊關將士們又會怎麼想,他們用生命換來的一點點榮譽,商人們便用錢買到了,這讓他們情何以堪。”

  李硯也介面道:“裴侍郎說得對,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錢不能買一切,有些東西再缺錢也不能賣,否則,賣的不是爵位,而是我大唐的風骨。”

  王珙被他們二人駁得啞口無言,他怒氣沖沖坐下了,李豫臉上有些尷尬,其實他也有點動心,賣爵位其實也不錯,只要能弄到錢,這些小節他已經不在意了,可是李、裴二人的大義卻使他無話可說。這時李硯又道:“其實臣也考慮過,臣曾任京兆尹,非常瞭解民情,知道有些應急之法,弄個五十萬貫錢,應該沒有問題。”

  李豫大喜,若能弄到五十萬貫錢,就能解他燃眉之急了,至少他可以支付一半的軍費。
  “李愛卿請說!”

  李硯起身道:“陛下,朝廷雖然沒有錢,但有不少房產,還有兩市的店鋪,這些都是屬於朝廷,可以變賣一部分,尤其是西市的店鋪,每間店鋪更是價值萬貫,平時朝廷只收微薄的租金,其實完全可以加大租金,如果陛下嫌租金太慢,那就先賣五十間,臣之所以不贊成多賣,是因為萬貫現錢不是每個商人都拿得出,物以稀為貴,店鋪賣多了就不值錢了,索性就限量賣五十間,一些大商人肯定願意掏錢買,五十萬貫錢,臣以為沒有問題。”

  旁邊裴旻也笑道:“臣也建議可以暫時向櫃坊借錢,當年李林甫就借過,過了兩年才還,陛下可以先借五十萬貫,給官員們發一點俸祿,臣知道很多底層官員的日子都很難過,陛下應該考慮他們的難處了。”

  李硯和裴旻的兩個建議讓李豫眼前一亮,幾天的焦頭爛額到這時終於得到了一點出路,他的心一下子暢快起來,笑道:“說得不錯,朕認為很好。”王珙見聖上贊許他們,而否定了自己,他心中卻極為不滿,他冷冷道:“既然有錢了,那就不用再樹敵宗室了吧!霍國公主一案,我看就此了結。”

  “臣堅決反對!”

  李硯站起身,爭鋒相對道:“辦霍國公主一案不是僅僅為錢,而且還是為了遏制我大唐的土地兼並,讓那些宗室權貴們把多占的土地退回來,如果不能解決土地問題,那明年的財政怎麼辦?後來的財政又怎麼辦?陛下,恕我直言,我大唐土地兼併愈演愈烈,後果之嚴重,已經到了亡國的邊緣,若再不採取有力的措施遏制,人民無法生存,大唐必有大亂,而且就在這幾年,大唐帝國已經不能承受土地兼併之重。”

  王珙也反駁道:“你以為會那麼容易讓他們退田嗎?平頭小民會亂,宗室權貴何嘗不會亂?而且亂得更狠,歷史上這種情況還少嗎?臣認為,最多讓他們交一點田稅,但決不能再起動蕩,陛下現在實力很弱,不能過多樹敵。”

  裴旻也忍不住道:“臣贊成李尚書的意見,這是聖上第一次與土地兼併對壘,如果就這麼不了了之,勢必會讓很多對聖上報以希望的人失望,陛下,既然已經做了,就要強硬到底,就算失敗了,也能讓大家看到陛下解決兼併的決心,臣主張繼續追查霍國公主一案。”李硯毅然道:“陛下,臣願意擔任霍國公主一案的主查,請陛下放權,有任何後果,臣一力承擔!”

  李豫被他們幾個爭吵弄得頭昏腦脹,他擺擺手道:“霍國公主一案讓朕再想一想,朕會做出決定。”  停一下他又道:“不過賣西市店鋪和借錢一事可行,這兩件事就交給裴侍郎全權負責,盡快給朕籌集錢款,軍隊馬上要***了。”  .......

  幾名重臣離去,李豫心中煩亂,他慢慢走到窗前,呆呆地望著窗外鬱鬱蔥蔥的幾株槐樹,他登基已經近一年,可這一年發生的種種事情使他心力憔悴,無數人指責他軟弱無能,指責他沒有能帶領大唐走出困境,反而使大唐在衰弱的泥沼中越陷越深,為此,李豫心中充滿了困惑和委屈,他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看不見因果,造成今天大唐惡劣局面的原因是什麼,是他的祖父四十年放縱權貴對土地兼併,放縱對邊關大將的監管,以至於最後不得不用藩王分封來強化對地方的控制,便帶來了今天財源斷絕、地方失控的惡果,幾十年甚至百年的積累的問題都一下子爆發出來,卻要他李豫在短短的時間內解決,這怎麼可能辦得到。李豫心中感到無比的委屈和憤怒,憤怒是他的皇祖父至今還在幹政,他的皇祖父要的只不過是一個皇權,卻無視帝國大廈將傾。

  一旁,李泌一直坐在牆邊,這次會議他至始至終都沒有開口,他在觀察這次會議中的一些微妙之處,他已經發現了內部的不諧,發現了王珙和李、裴二人的矛盾,這種矛盾有個人好惡,也有理念上的沖突,這讓李泌多了一份憂心,這三名重臣是李豫賴以執政的樑柱,若他們之間出現了問題,李豫的皇位恐怕就會進一步岌岌可危了。

  李泌沒有急於告訴李豫這個情況,他坐在一旁靜靜地望著李豫削瘦的背影,他能理解這個年輕皇帝所承受的壓力,他現在已經不再只面對皇位的穩定,而是要面對整個大唐帝國的安危,這個略顯柔弱的肩膀能否擔得起這份重負,李泌心中也充滿了擔憂。

  “先生,霍國公主一案,我該不該走下去?”李豫終於開口了。

  他慢慢轉過身,望著他的師傅,眼中充滿了困惑,“王珙說得沒錯,李硯講得也有理,我心中一片茫然,懇請先生指點。”

  李泌理了理思路,他剛才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現在他有了答案,現在是需要李豫做出一個選擇的時刻了。

  “陛下,臣只問一句,陛下是要家還是要國?

  李泌這句話仿佛黑夜中劃過的一道閃電,照亮了李豫的心路,但瞬間又消失了,他理解了一點,但又被重重的困惑淹沒了,他走到李泌面前,單膝跪下,用一種近乎虔誠的目光注視著李泌,“此時將是我一生的轉折,請師傅直言,任何話我都能承受得住。”

 “是!有些話我是要直說了。”

  這一刻李泌也下定了決心,如果再不直言,最終將害了李豫,毀了整個大唐江山。

  “陛下,王珙的意思很清楚,對霍國公主一案讓步,將能保住陛下的皇位,這就是陛下的家,而李硯的態度也很明確,將霍國公主一案嚴查到底,是為了保住大唐的江山社稷,這就是陛下的國,要家還是要國,要陛下來決定。”

  “不能兩全嗎?”

  李泌搖了搖頭,“放棄霍國夫人一案,陛下只能保家,但大唐江山必將陷入風雨飄搖,正如李硯所言,大唐帝國已經不能承受土地兼併之重;如果陛下堅持嚴辦霍國夫人,並以此為突破口,嚴厲清查關中土地,雖然會遇短暫的暴風驟雨,但暴風驟雨後必然是晴朗的天空,何去何從,由陛下選擇。”

 李豫聽懂了李泌的話,他又慢慢走到窗前,剛才還陽光明媚的天空,此刻在他眼前已變成一片昏黑,他眼中閃過了一抹深深的痛苦,他知道暴風驟雨也就意味著他的皇位、甚至他的生命結束,他真的要面臨這個選擇嗎......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開口了,語氣中帶著一絲傷感,“其實朕有時候也在想,如果是李慶安坐了朕的這個位子,大唐會怎麼樣?他至少比朕要做得好,他有軍隊有財力,他比朕有魄力,他在安西嚴禁土地兼併,態度之堅決,手段之狠辣,讓朕自愧不如,他率軍四處征戰,為大唐開疆辟土,功比太宗,朕曾經私下給皇后說過,如果真到了某一天,讓朕把皇位交出,朕寧可交給李慶安,至少他能重振大唐的輝煌,能帶領大唐帝國走向中興,而朕辦不到,這就是家和國的矛盾,為家,朕絕不會把皇位交給他,因為他會殺了朕,會滅了朕的子孫,可為國,他又是朕唯一認可的中興之帝,先生,朕矛盾啊!”

  “可是陛下,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已!”

  “朕知道!知道....”李豫的聲音又漸漸低沉下去,最後悄無聲息。李泌的心中也很矛盾,他對李豫的命運也充滿了擔憂,他已經看出,無論李豫在霍國夫人一案上是否態度堅決,宗室勢力都不會再容忍他,李隆基從昏迷中清醒便是最明確的信號,他是宗族的最高領袖,盡管李豫是他欽定的皇太孫,是他指定的繼任者,但這裏面都有一個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必須要等他李隆基駕崩後李豫才能繼位,否則,他絕不會容忍,所以當他蘇醒後,他聽說李豫已經登基,他才會如此震怒,現在的局勢已經很明朗了,李隆基要復辟,他必然會召集宗室趕李豫下臺,正因為這樣,李泌才支持李豫在霍國夫人一案態度強硬,殺雞儆猴,震懾那些皇族宗室,這樣,李豫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眼前的局勢李泌已經看得非常清楚,盡管他口口聲聲說,不再對李豫有所隱瞞,但在這件事上他還是不敢告訴李豫實話,他知道一旦告訴李豫,李豫反而會有所顧忌,不忍傷害同族,這確實是李豫的最大弱點,他的心不夠狠毒。

  這時,李豫緩緩轉過頭,他眼睛裏閃爍著從來沒有過的堅毅,他的決心已下,為了大唐社稷的長久,他決定對霍國夫人下手。

  “先生,我決定了!”  .......霍國公主的府邸位於崇仁坊,是一座占地廣闊的大宅,她是唐睿宗李旦的女兒,也就是李隆基之妹,早年嫁給光祿少卿裴虛己為妻,但裴虛己揭發私下搞讖緯之朮,又與岐王李範交往過密,觸怒了李隆基,於開元八年流放嶺南,霍國公主也被迫與丈夫離婚,離婚後她也沒有再嫁,就這麼默默無聞過了三十餘年,卻在花甲之年捲入了皇室的權力鬥爭之中.

  如果深究起來,強占土地一事確實和霍國公主無關,霍國公主晚年信佛,每天沉溺於佛法之中,家中之事幾乎不聞不問,問題出在她的養女槐娘身上,霍國公主身子較弱,沒有子嗣,在被迫與丈夫離婚後,她收養了其姊薛國公主之女裴槐娘為養女,家中大小事務都交與槐娘處置,霍國公主因被迫與丈夫離婚,又守節不嫁,因此頗得李隆基垂憐,對她賞賜有加,使得她家資巨貫,除了用於佛事外,其他錢物皆交給槐娘打理。

  如果用今天的眼光來看,這個槐娘絕對是個投資能手,她將大量的錢財投入土地房宅等不動產中,獲得了豐厚的收益,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投資土地必然就是危害唐王朝統治基礎的土地兼併,吃掉大量的自耕農,建立莊園,中唐時期,經過百年財富積累的李氏宗室已有能力進行土地兼併,加之朝廷***不力,因此購並土地已經成為宗室的風潮,槐娘也不例外,經過十幾年的兼併,加上李隆基的賞賜,槐娘已經兼併了上萬頃良田,僅關中一地就有三千頃上田。

  盡管如此,她在宗室中的占地***,還只排到了中間,比她高之人比比皆是。

  但槐娘卻犯下了一個致命錯誤,最近一個手下執事告訴他,渭南縣去年遭受蝗災,土地價格有所下降,正好槐娘在渭南縣有一座大莊園,她便指使手下執事強行購買周圍的數百頃土地,不料這裏面恰好有李慶安的莊園在內,因為李慶安在莊園一事上極為低調,又幾乎不來此處,手下執事竟不知道,便強行購買了,結果李慶安莊園管事聯合其他中小地主和李慶安莊園的數百名佃戶進京告狀,這就給霍國公主惹出了天大的禍事。清晨,天還沒有亮,大隊羽林軍忽然出現在崇仁坊,他們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瞬間便將霍國公主府宅團團圍住,士兵舉著火把,照如白晝,長孫全緒全身盔甲,一揮長槍指道:“上去砸們!”

  幾名力士沖上臺階,掄起大錘重重砸門,“咚~!”一聲巨響,大門劇烈震動,幾名門房開了門,他們正要發怒,卻見外面竟然是軍隊,嚇得腿都哆嗦了。

  “你們....有什麼事嗎?”

  “陛下有旨,請霍國公主來接旨!”

  這時,一名三十餘歲的婦人快步走出,她便是霍國公主的養女裴槐娘,火光中,她見這麼多軍隊圍住府第,隨即怒道:“這裏是公主府第,你們膽敢無禮嗎?”

  長孫全緒克制住惱怒,再次道:“陛下有旨,請霍國公主來接旨!”

  槐娘冷冷道:“我母親不在,有什麼事就對我說!”

  “好!”

  長孫全緒刷地拉開了聖旨,高聲道:“霍國公主侵佔良田,私養莊兵,違反大唐律法,罪不容恕,特命羽林軍查抄霍國公主宅,凡不法所得,一概沒收,私養莊兵,一律解散,欽此!”

  裴槐娘頓時跳罵起來,“違反什麼法,分明是看我母親好欺,上門搶錢了,你們怎麼不去抄蜀王的家,怎麼不去抄吳王的家 上午,李豫的突襲霍國公主府宅的行動轟動了長安城,很快,李豫連下三道旨意,命刑部尚書李硯為清田使,戶部侍郎裴旻為副使,全面清查關中土地,凡多占土地的宗室,限三日之內自己交出土地,可既往不咎,否則,以霍國公主為例。

  一場暴風驟雨在長安上空卷起,黑雲壓城,即位一年的大唐皇帝與其說是初露崢嶸,不如說他是被嚴酷的現實逼得走上了不歸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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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霍國公主(下)

 府宅被抄時,霍國公主確實不在府中,她正在興善寺里做法事,盡管近一個月來,霍國公主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但她卻心靜如水,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已經六十余歲,到了垂老之年,財富得失她已經看淡了,更重要是,她的皇兄李隆基給了她承諾,李豫將不會對她有什麼威脅。

    李隆基的承諾還在她耳邊回繞,羽林書軍便沖進她府中,打傷了養女槐娘,將她幾十年積攢的財富席卷一空。

    消息傳來,霍國公主終于克制不住心中的震怒,她憤然離開興善寺,趕往興慶宮,她要向她的皇兄李隆基告李豫對她的不敬。

    興慶宮,李隆基已經起來了,他是被李豫突襲霍國公主府宅的消息驚起,如果在幾個月前,他病勢沉重,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那時,或許會為長孫的果斷行為感到欣慰,但現在,他只有憤怒,李豫竟敢在自己再三警告不得對霍國公主動手後,悍然下令查抄霍國公主府,這就等于給他臉上重重一掌。

    同時,李豫的膽大妄為也讓下定決心,他決心廢掉這個孽孫,重新冊立大唐皇位的繼承人。

    霍國公主在李隆基面前一把老淚的哭訴,“我所有的家財都來自皇兄所賜,並沒有違反大唐律法所得,若朝廷拮據,需要錢物,我可以捐獻,但不能像強盜一樣沖進我宅里,將家中值錢之物洗劫一空,還打傷了槐娘,可憐那孩子是我從小撫養大,夫死後至今守寡在家,與我相依為命,我今天也沒有什麼要求,只求皇兄削去我的公主之爵,我寧可做個平頭小民,還能保全身家,我真的不想當這個公主了。”

    霍國公主的哭訴惹得李隆基心煩意亂,可他又不好對霍國公主發脾氣,畢竟他的承諾才剛剛過去兩天,使他下不來台。

    “皇妹不要哭了,你的家產只是換個地方保存罷了,我向你保證,家產將如數奉還,打傷槐娘的人我會嚴懲,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這兩天你就呆在我宮中,最多一個月,我會讓那孽孫向你磕頭道歉。”

    這時,武蕊娘也上前來勸霍國公主,“公主,太祖上皇身體不好,不要再給他增加煩惱了,既然他已答應為你做主,那就耐心等候,你隨我來吧!”

    霍國公主得到了保證,此時她也無可奈何,只得跟武蕊娘去了,這時,李隆基對坐在他一旁的高力士嘆道︰“阿翁,這個孽孫可真讓我失望了。”

    高力士是在李隆基再三懇請之下,才重新回到李隆基身邊,經歷了從死到生的過程,李隆基才終于意識到,高力士才是他唯一值得信賴的人,盡管高力士和李慶安私交極好,盡管高力士堅決支持李豫登基,但李隆基知道,在自己的利益的面前,高力士絕對不會出賣自己,至于那個魚朝恩,李隆基看透了他,他已經背叛了自己。

    只是高力士也沒有從前那般矍鑠了,歲月無情地吞噬著他的生命,他須發皆白,老人斑已經在他臉上和手上清晰可見,往日那種權盛一時的氣勢已經沒有了,他變得幾乎讓人認不出來,但唯一不變的是他對李隆基的忠心,盡管李隆基曾那樣傷害他,但他依然毫無怨言,盡心竭力地侍奉他。

    現在已經不叫侍奉了,他年事已高,無法在左右服侍,他現在的角色,是李隆基的一個伴,陪他說說話,或者幫他按摩那佝僂的後背,至于出謀劃策,他已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了。

    听李隆基對孫兒有怨言,高力士嘆了口氣道︰“上皇,我也听說朝廷財政拮據,財源斷絕,以太孫寬仁,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會走出這一步,上皇也體諒他一下吧!”

    “我可以體諒他,問題是他走錯了路,竟然將屠刀對準宗室,他想干什麼,他想挖斷大唐的國脈嗎?”

    李隆基話音剛落,只見一名小宦官驚惶奔來,老遠便高聲喊道︰“上皇,不好了,軍隊,軍隊已經將興慶宮圍住,不準任何人進出。”

    李隆基驚得驀地站起來,他氣得渾身發抖,怒極攻心,竟一下子暈了過去,嚇得高力士和幾名宦官上前叫喊,“上皇!上皇!”

    半晌,李隆基慢慢甦醒了,高力士連忙安慰他道︰“上皇,老奴估計這是聖上怕出事,所以不讓上皇參與其中,他萬萬不敢傷害上皇。”

    “我悔不該當初啊!”

    李隆基吃力地做了起來,心中充滿了悔恨,他真不該立這個太孫,最後他竟然對自己動手了,他呆呆地坐了半響,忽然一咬牙道︰“既然他不仁,那就休怪我無義了。”

    他回頭對高力士道︰“高翁,他並不是每個人都攔得住,我寫一封密旨,你找人替我送給張筠!”

    ......

    自從去年的銀元事件後,張筠因被楊國忠追查他在銀錢泄密案中的角色,而主動辭去了戶部尚書一職,同時也辭去了中書門下平章事一職,也就是說,他已經完全脫離了李豫的內閣,沒有了朝廷之事的羈絆,張筠的生活更加悠閑,他喜歡釣魚、讀書,整日在後園垂釣,或者在書房看書,閑情逸致,無憂無慮,下午,張筠和平常一樣,在府宅附近的一條小河中垂釣,在這里,他認識了一伙釣魚老翁,閑時聊聊市井民生,倒也不覺寂寞,張筠已經和釣魚人一樣打扮了,頭戴寬檐斗笠,身著粗布麻衣,半挽褲腿,穿著麻鞋,只是皮膚比他們白淨一點,讓人很難相信,這個漁翁竟然是曾經掌握大唐財權十幾年的戶部尚書。

    釣魚需要安靜,大多數時候眾人都安安靜靜,保持沉默,張筠也不例外,他盯著水面上的浮漂,腦海里卻在想著今天長安發生的大事,坦率地說,李豫的果斷行動出乎他的意料,也令他贊賞不已,盡管他知道李豫是被逼而為,但李豫畢竟走出了破局之步,說明李豫還比較清醒,看清了眼前的危局,張筠當然知道李豫現在的處境,如果說去年地方三王還有點地位尷尬,他們沒有理由對中央朝廷發難,那麼李隆基的甦醒便改變了這種尷尬,李隆基便成了地方三王的最大依靠,同樣,李隆基也會依靠他們,事實上,李隆基已經這樣做了,這一個多月中,他三次把自己找去興慶宮密談,已經明確表示,他要廢除李豫,改立十三郎,也就是蜀王李為太子。

    張筠也不得不佩服這個老家伙,竟然知道自己和李有關系,現在才想改立李,以前做什麼去了。

    李隆基既然已經決定廢除李豫,那眼前的局勢就對李豫很不利,如果他再沒有行動,李隆基便會發動了,所以今天李豫的行動應該是正確的,他以霍國公主為突破口,旗幟鮮明地廢除土地兼並,至少會贏得中低層官員和農民的支持,在某種程度上,他的這個決策非常正確,可惜有點晚了,如果再早半年,那麼他手上就有錢有糧,有一支犀利的關中軍,可現在,晚了。

    這時,一匹馬向這邊疾奔而來,張筠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他知道李隆基來找自己了。

    “使君!”

    一名家人在橋上喊道︰“府上有緊急事情請你回去。”

    張筠在橋下釣魚,家人的嗓音很大,使他的漁友們紛紛皺起了眉頭,這樣喊,魚都嚇跑了,張筠沉下臉,不悅道︰“我知道了,不要叫了。”

    家人嚇得不敢吭聲,張筠依然在不慌不忙釣他的魚,四周又恢復的安靜,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大約過了一刻鐘,張筠一振魚竿,一條半尺長的大鯽魚上鉤了,在空中翻騰,磷光閃閃,張筠呵呵直笑,不知李隆基會不會也是一條大魚呢?他這才慢慢收拾了漁具,拱手對眾人笑道︰“各位漁友,府中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張使君慢走!”眾漁友紛紛起身回禮,張筠走上橋頭,一輛馬車早已等候多時,他坐上馬車便令道︰“回府!”

    ......

    夜晚,一羽飛鴿撲愣愣振翅向劍南方向飛去,帶著張筠的密信,帶著李隆基的旨意,向擁兵十萬的巴蜀飛去︰先帝欲廢太孫,立君為嫡,君當火速統兵進京。

    ......

    李豫查抄霍國公主府,下旨宗室交田,兵圍興慶宮,並下令軍隊在關中清理田畝,刑部尚書李硯抬棺材赴任清田使,一樁樁突然發生的大事震驚朝野,也震驚了大唐。

    安西金滿縣,李慶安親率四萬安西騎兵抵達了北庭城,長安城的異動令天下矚目,自然也吸引了這位西域大員,對剛剛結束了西域戰事的李慶安而言,長安的局勢突變可謂來得正是時候,當然,每一個政治勢力都會對長安的這次政治大餐有興趣,幾乎可以肯定,所有的勢力都會參與進來,最後誰能得到多少利益,就要看下棋者的手段和實力了。

    應該說,李慶安雖有絕對實力,但他也有最大的弱點,那就是距離太遠,讓他有一點鞭長莫及的感覺,因此,離長安近一點,再近一點,便是李慶安的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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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劍走偏鋒

    李慶安的馬車位于四萬大軍之中,這次他沒有騎馬,而是乘坐一輛極為寬大的馬車,儼如一座移動的房間,由十二匹馬拉拽,一路東來,他都在馬車內辦公,馬車內除了他以外,還有他的侍妾如畫,負責侍候他的起居。

    這輛馬車還是當年哥舒翰送給他的那輛,車內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這是戰利品之一,四周用木板加厚,有被褥靠枕,布置得非常舒適,在靠窗處有一張低矮的小寬桌,上面有文房四寶,案頭放著厚厚一疊文書,馬車還有一間內室,里面是藏書室,有近千本圖書。

    此時,李慶安正伏案批閱安西送來的文書,侍妾如畫則盤腿坐在內室,正聚精會神地看書,跟李慶安這么多年,如畫也學會了讀書寫字,指掌李慶安府上的財權,這次出來,李慶安本來是想讓舞衣跟隨自己東去,但舞衣卻喜歡安靜,不愿東奔西跑,明月認為這倒也符合如畫的性格,便讓如畫跟了他。

    李慶安批閱了一本報告,隨手端過茶杯,放到唇邊,卻發現杯中已經空了,他放下杯子,向后看了一眼,見如畫看書正入迷,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妮子說是來伺候自己的起居,但迄今為止,茶沒有幫自己倒過一杯,整天沉溺于書的世界。

    這樣下去可不行,非要讓她倒一杯不可,李慶安將茶杯輕輕在桌上敲了敲,沒有反應,再敲一敲,還是沒有反應,他只得重重咳嗽一聲,喊道:“如畫!”

    如畫慢慢抬起頭,眼中一片茫然,她還沉浸在書的情節之中,李慶安指了指茶杯,笑道:“給你的夫君倒杯茶!”

    “好的。”

    如畫剛要站起身,卻‘哎呦!’一聲,又重重倒下,痛苦得眉毛都皺了起來,“大哥,我腿抽筋了,麻得不行。”

    “我來給你看看!”

    李慶安正要起身,如畫卻嚇得連連擺手,“別過來,你千萬別碰我,一碰更難受。”

    李慶安知道這種抽筋腿麻的感覺,最怕人碰,偏偏有人喜歡惡作劇,故意去碰,他本來也想逗逗她,見她痛苦得厲害,便也擔心起來,問道:“你要我做什么?可以幫幫你。”

    “你別碰我就行。”

    停一下,如畫又道:“我有點口渴,要不你幫我倒杯茶吧!”

    .......

    軍隊離北庭城還有十里,這時,一騎報信兵從遠處飛馳而來,將一卷紅色信筒舉國頭頂,大聲道:“長安急信!”

    親兵接過信筒快步來到車窗前,低聲道:“大將軍,長安急信。”

    李慶安正在喝自己倒的茶,聽見親兵的聲音,他放下茶杯,開窗接過了信筒,是紅色信筒,意味著有極重要之事,他連忙將信抖了出來,慢慢將薄薄的紙卷鋪開,只見上面寫著:劍南發兵八萬,正向長安開去。

    李慶安吃了一驚,劍南發兵,這就意味著局勢升級了,雙方的較量從幕后走到了台前,公開化了。

    他沉思片刻,立刻吩咐親兵道:“去,把嚴先生請來!”

    嚴庄也在隊伍之中,他也乘坐一輛馬車,只不過比李慶安的馬車要小,當然也沒有什么侍妾侍候,這次東進,他將作為主要幕僚跟隨。

    片刻,嚴庄匆匆趕來,李慶安讓他上了馬車,待他坐下,李慶安便道:“先生,長安又有了新情況。”

    說著,把鴿信遞給了他,嚴庄迅速看了一遍,他心中也吃了一驚,盡管這在他意料之中,卻沒想到竟來得這么快,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這時,如畫終于端了兩杯茶過來,跪下來將茶放在桌上,又歉然對李慶安笑了笑,對剛才倒茶一事表示道歉,李慶安點點頭,指了指內室,意思是讓她去繼續看書。

    小門輕輕關上,如畫不再打擾他們,嚴庄已經從沉思中醒來,便笑道:“說實話,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中,李隆基想復位卻無所依憑,他必然會找几個兒子,吳王太遠,過來不便,荊王兵力太少,無法和朝廷軍抗衡,唯有蜀王李璬,為人精明能干,又能帶兵,還有高仙芝輔佐,更重要是他實力強大,手中有十萬大軍,還學習安西的民團制度,又建立了十萬人的后備軍力量,實際上,李璬手上有二十萬大軍,所以李隆基才會看中他,我估計又給許了什么諾言,或許太子一類,他才這么積極率兵北上。”

    “那先生可想過,我們該怎么對應?”

    “大將軍想不想一舉殺進長安,一腳踏上含元殿?”

    “不!”李慶安堅決搖了搖頭,“現在我奪位的時機還遠不成熟,現在我不會上位,不過,我已經決定直接介入朝廷事務,不再袖手旁觀。”

    “如果是這樣,大將軍第一步就是要取河西,大將軍移師涼州,陳兵隴右,離長安就不遠了,我想,只有有大軍在長安附近,不管是誰,都會想著安西這支強大的力量。”

    李慶安輕輕摸著下巴,拿下河西和隴右當然不錯,最好是兵不血刃。

    .......

    長安城此時已是一片混亂,宗室各家各戶處于風頭浪尖,在霍國公主府被抄后,李豫又下令抄了十几家因兼并土地而臭名昭著的公主及親王的府邸,包括慶王和棣王的府宅,李豫由此得到了大量的錢糧,府庫充盈,糧食滿倉,一下子便解決了財政危機。

    但他的政治危機卻越陷越深,各家宗室權貴開始大規模串聯,開始武裝并訓練庄丁,而朝廷也開始,自張筠之后,楊慎衿和陳希烈兩位重臣先后辭職,楊國忠和王珙也各自糾集自己的黨羽,代價而沽,他們不再看好李豫,受此影響,朝官們人心惶惶,很多人都不上朝了,躲在家中。

    關中各州各縣到處都是征兵點,李豫也孤注一擲,他就像賭紅了眼的賭徒,已經不顧一切,他動用錢糧,開始大規模征兵,僅僅半個月時間,便募兵近八萬人,使他的兵力達到了十八萬,日夜不停地操練。

    雖然朝野上下鬧得雞飛狗跳,但長安市面卻很平靜,李豫從關中各大庄園中抄獲糧食近五百萬石,除了兩百萬石用于軍隊,其余三百萬石全部交給戶部,由新任戶部尚書裴旻全權負責,裴旻為了穩住長安糧價,先后先長安市面投放了四十萬石低價糧,使長安剛剛暴漲的糧價立刻被打壓下去,糧價跌到每斗一百五十文,這是近兩年來的最低價,糧價下跌使民心安定,長安各坊民眾生活有序,沒有任何亂象發生。

    西市一側的西嶺巷,原來的熱海居酒肆,這里已經成為李慶安在長安勢力的大本營,此時的長安及關中地區,除了漢唐會的近千人外,又從安西陸續派來了兩千名斥候軍,他們也是安西的特種部隊,化裝成平民,在漢唐會的掩護下,潛伏進了長安附近各縣,或是酒樓伙計、或是茶鋪店員、或是鏢局打手、或是武館生徒,形形色色,積極配合漢唐會執行安西內務府的各種命令。

    西嶺巷雖然是長安情報機構的大本營,但信鴿往來卻不在這里,這里靠近西市,居民眾多,信鴿往來頻繁,容易惹人懷疑,信鴿一般在城外的村庄中,有專人負責傳遞。

    這天下午,一輛馬車飛馳而來,駛進西嶺巷,‘嘎!’地一聲,停在了一扇黑漆大門前,馬車上跳下一名年輕人,上前重重敲門,門開了一條縫,年輕人取出一面銅牌一晃,閃身進了門。

    “胡總管在嗎?”他低聲問道。

    “在!可是有安西消息?”

    年輕人點點頭,“是紅色信管,十萬火急!”

    “請隨我來!”府中人走帶著年輕人匆匆向內宅走去,穿過几道大門,一直走到內宅深處,他指著一間屋子道:“胡總管在里面開會,你自己去吧!”

    胡總管也就是安西內務府長安總管胡沛云,他在銀元爭斗戰中立下大功,已被提升為中郎將,統管長安的三千余名安西內務府成員。

    此時胡云沛正在和十几名心腹手下商量聯絡安全問題,因為來的人多了,一個不小心就會暴露,因此,安全聯絡便成了當務之急。

    這時,門外傳來了稟報聲,“胡總管,有安西緊急情報,紅色信筒。”

    紅色信筒是特急情報,一般是由李慶安指示發出,代表著重大命令,在這時局最緊張的時刻有紅色鴿信傳來,胡云沛當然不甘怠慢,他立刻命道:“拿進來!”

    年輕人進來,遞上了一支紅色竹筒,胡云沛掰開竹筒,從里面倒出細細的一卷紙,他迅速展開,只見是李慶安親筆手書,上面只有五個字:‘立殺安慶宗’。

    ......

    安慶宗被軟禁在安祿山位于長安的府宅內,府宅在親仁坊,是七年前李隆基賜給安祿山的豪宅,占地三十畝,按建筑規格,高檐穹頂,屬于親王級別的宅院,事實上這座宅院是從前李隆基胞妹玉真公主的宅子,玉真公主出家為道士后,這座宅子便空閑下來,李隆基賞給了安祿山。

    大宅內建筑華美,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奇花異草比比皆是,假山池魚隨處可見,可就是這么一座美宅,此時卻冷清如鬼宅,沒有一個家人仆婦,只住著兩百士兵,將安慶宗軟禁在后院的一座小院中,安慶宗是安祿山的長子,本意是想進京求為駙馬,同時也為人質,但李隆基卻不幸在朔方暈厥,再沒醒來,安慶宗的駙馬夢也就破滅了,由于安祿山強占河東,李豫盛怒之下,便下令將安慶宗囚禁在安宅,本來有五百士兵嚴密看管,而且是被關在一間屋子里,但一個月前,宮中傳出確切消息,聖上准備拿他去換回西涼王李璿,對他的囚禁也隨即放寬,從一間屋變成了一座院子,監視士兵從五百人減為兩百人,還派了兩個仆人來服侍他。

    安慶宗終于要得以釋放了,他每天翹首以盼,盼望著被釋放的那一刻,不料最近政局突變,李豫和先帝李隆基的矛盾公開化,抄家抄田,長安一片混亂,安慶宗又被遺忘了。

    入夜,士兵們還和平時一樣的在安府外面巡邏,由于朝廷局勢緊張,親仁坊內很早便安靜下來,家家關門閉戶,大街上行人稀少,這時,遠方傳來了馬車的轔轔車,只見一輛馬車緩緩駛近,停在了安宅前,兩個守門的士兵并不吃驚,這輛馬車前几天天天來,是侍御史李動的馬車,在朝廷決定用安慶宗交換西涼王李璿后,李動便是這件事的具體操辦者,正是他安排安慶宗換了住處,又給他安排了兩個仆人,他已經好几天沒有來了,今天再來,想必又有什么安排,只不過他晚上來,令人感覺有些奇怪。

    車門開了,李動下了馬車,他身后跟著一個隨從,不是上次那位,而是個新面孔,不過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還跟著一人,盡管這個人穿著黑袍,頭戴斗笠,輕紗遮住了面容,但守門士兵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這竟是一個年輕女子,透過輕紗,她的容貌應該非常不錯。

    李動挺了挺腰,一步步向大門走去,隨從和女子跟在后面,其實李動的腰應該挺不起來,他背上了沉重的枷鎖,他的兩個兒子、妻子和老母都被一伙陌生人劫持走了,引為人質,他不得不按照這些人的指令來辦事,否則,妻兒老母人頭落地。

    “李御史,這么晚來,有事嗎?”一名軍官走了出來,拱手笑道。

    李動點點頭,在軍官耳邊低語几句,又指了指那女子,軍官眼中露出了羨慕之色,朝廷考慮得周到啊!知道安慶宗最近心緒不寧,竟拿宮妓來安撫他,卻沒有人考慮他們這些當兵的,哎!

    “李御史請進吧!”

    李動給隨從和女子使了個眼色,快步進宅去了。

    安慶宗今年三十出頭,身材肥胖,頗像其父,他為了做駙馬,至今尚未娶親,所以在長安他是單身,他被關押了半年之久,著實令他吃盡了苦頭,這些天終于放松了,由關押變成軟禁,食宿條件都大大改善,還有人服侍,不過寡人之疾卻令他苦惱,在河北,他可是夜夜離不開女人,而現在,他已經半年多沒見女人了,令他夜里難以入眠,他就盼望著早點出去,好好找上几十個女人快活一把。

    他正打算睡覺,這時,外面傳來了李動的聲音,“安公子,休息了嗎?”

    “沒、沒有!”

    安慶宗大喜,李動的到來會不會有新消息,他連忙迎了出來,這種時候他眼光特別敏銳,一眼便看見李動身后的女人,女人面紗已經摘下,果然美貌如花,安慶宗眼睛都看直了,此時莫說是個年輕美貌女子,就算是頭母豬,他會驚為貂蟬。

    他咽了口唾沫道:“李御史,這么晚找我有事嗎?”

    李動在他耳邊低語几句,指了指女子,曖昧地笑了起來,安慶宗心花怒放,一疊聲道:請!快請進。”

    李動負手對那女子道:“美娘,我就不進去了,你去吧!等會兒我帶你回去。”

    女子點點頭,又將面紗放下了,可就在面紗放下的一瞬間,只見她眼中閃過了一道駭人的殺機。

    那隨從也面沉似水,和李動一起等在院子中,房間里只聽那女子傳來的笑聲,隨即燈熄滅了。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女子走了出來,手中什么也沒拿,依舊用黑袍裹身,只是黑袍下擺異常寬大。

    “好了嗎?”李動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

    女子點點頭,平靜地道:“安公子已經睡了。”

    “好吧!我們走。”

    李動帶著他們走了出去,門口遇到了張頭張腦的軍官,他曖昧地笑道:“這么快就完事了?”

    李動呵呵笑道:“安公子心急,身子又胖,當然會快一點,他已經睡下,就不要打擾他了。”

    “好!我送你們一程。”

    “不用了!我們自己走。”

    李動帶著二人便揚長而去,軍官望著女人的背影,摸著胡子低聲笑道:“他奶奶的,這女人夠胖,屁股這么大,可惜了!”

    三人上了馬車,馬車立刻啟動了,女子從黑袍下取出了一只圓形大包裹,遞給了隨從,冷笑一聲道:“已經得手了!”

    “干得漂亮!”隨從豎起大拇指贊道。

    這時,李動驚懼道:“那、那我該怎么辦?我的家人呢?”

    隨從取出一包銀元遞給他,笑道:“我家總管不會欺你,你的家人在咸陽,具體地址就在包里,包里還有一塊銅牌,你交給看管的人,他們自然就會放了你的家人,然后我們會有人送你們全家去安西,像李御史這樣有學問的人,安西是歡迎的。”

    李動接過小包袱,長長松了一口氣,點點頭道:“那好,我連夜離開長安。”

    這時,關城門的鼓聲敲響了,馬車飛快地離開了親仁坊,向春明門飛馳而去。

    “你們殺安慶宗做什么?”

    “李御史是有學問的人,不妨猜猜看。”

    “讓我想一想,啊!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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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31 02:10:57
第四百一十八章無可妥協

 安慶宗之死,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發現,而且是人頭懸挂在東市大門口,鬧得長安城沸沸揚揚,直到有官員上門來調查,安府的巡防士兵這才發現安慶宗早已在床榻上死透,人頭已經沒有了,推敲其死因,無疑就是和昨晚李動來訪有關,守護士兵慌忙上報,這個消息一層層被送到了李豫的案前,李豫勃然大怒,立刻派人去抓捕李動,卻得知李動家人老小全部逃匿,不知去向,李豫恨極,一方面命令重責守護士兵,另一方面下旨緝拿侍御史李動。

    突來的安慶宗被殺事件擾亂了李豫的心情,這些天他一路節節勝利,高奏凱歌,錢財和糧食有驚人的收獲,讓人不得不感嘆宗室斂財之瘋狂,同時,他軍隊也兵力大漲,最新消息,他已招募了十萬新兵,正加緊操練,有錢有糧有兵,使他一直繃緊的心有些松懈了,松懈了就會出問題,安慶宗被殺了,當然,這也和當前的形勢有關,李豫的精力全部集中到了漢中一線,如何防御劍南軍北上,便忽略了一些內務事情,致使安慶宗的守備出了意外。

    安慶宗被殺使李豫憂心忡忡,他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后果,這件事必然會觸怒安祿山,也給了他一個進軍關中的借口,李豫頭痛欲裂,這又是誰在這關鍵時刻攪起風浪。

    “師傅以為安慶宗會是何人所殺?”李豫的目光落到坐在牆邊的李泌身上。

    李泌原本是在別處辦公,但最近局勢緊張,在李豫的強烈要求下,只得搬到他的御書房,也就是原來史官的位置,此時他有點心不在焉,在考慮別的事情,李豫忽然問他,他一時怔住了,半晌才道:“陛下是問殺安慶宗之人?”

    “是!我很想知道,這究竟是何人所為?”

    “其實我也考慮過,很多人都有嫌疑,三地藩王、李慶安、太祖上皇甚至安祿山自己,都有嫌疑,陛下,臣以為這個案子現在查也不會有什么結果,既然是對方是有備而來,自然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陛下,現在不是考慮是誰殺了安慶宗,而應該考慮對策。”

    “對策?”李豫遲疑一下,道:“師傅是指安祿山會進攻關中?”

    李泌點了點頭,“安祿山進軍關中是必然的,他一直就在找機會,既不想背上造反的罪名,可又想掌控天下,只是苦無借口,現在安慶宗被殺,如果我們不能給他一個交代,或者一個滿意的交代,他肯定會出兵關中。”

    “可他若想視此事為借口,那我們不管怎么解釋他都不會滿意。”

    “問題就在這里,陛下又要出兵阻攔劍南軍北上,又要派軍隊拒守潼關,還要防止各地庄園的庄丁作亂,三線作戰,陛下認為我們有這個實力嗎?”

    李豫呆住了,這是最擔心的事情,只是他一直不想面對,不敢去想它,現在卻被李泌一下子揭開了,使他心中亂作一團。

    “那師傅能否給我一個方案?”

    李泌微微一笑道:“其實剛才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現在我們的關鍵不是兵力不夠,而是兵力不精,招募了十萬新兵,缺乏訓練,甚至一半都沒有兵甲,他們最多能對付庄園的庄丁,而對付河北軍和劍南軍想都別想,不是我打擊陛下,就算十萬老軍其實也是不堪一擊,如果有潼關天險,我們堅守不戰,或許能抵擋住安祿山,可要讓他們去和十萬劍南軍對壘,對方有高仙芝這樣的名將,又厲兵秣馬數年,而我們卻沒有實戰經驗的將領,陛下,臣很擔心啊!”

    “那師傅的意思是?”

    “調兵!”李泌斬釘截鐵道:“從朔方和河西調兵,調老將郭子儀來對付高仙芝,臣以為只有郭子儀這樣的老將才能對付高仙芝或者安祿山。”

    李豫沉吟片刻道:“調郭子儀沒有問題,但調朔方和河西兵,朕有點擔心。”

    “陛下,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回紇人有安西縛住,他們根本就無力南下,朔方的三萬軍隊可以悉數調進京,至少還有黨項人在邊境,至于河西兩萬軍,臣以為完全是擺設,陛下認為這兩萬軍擋得住李慶安的安西大軍嗎?與其讓李慶安出兵占領河西,不如大度一點,把河西還給他,這樣還得一個人情,本來李慶安就是陛下的人,這樣就等于變相向他認錯,我想以李慶安的智慧,他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攪這趟渾水,雖然李慶安對陛下有威脅,但他現在對陛下的威脅遠遠比不過蜀王和安祿山,孰重孰輕,利弊權衡,請陛下速定奪。”

    “讓朕再想想!再想想!”李豫抱著頭在房內來回踱步。

    “陛下,不要再優柔寡斷了,要決斷,否則前功盡棄!”

    李泌的最后一句話仿佛晨鐘暮鼓一般在李豫心中敲響了,‘前功盡棄!’不能,他絕不能前功盡棄,這一刻,李豫終于下定了決心,暫時不管李慶安,要全力防御高仙芝和安祿山。

    “傳朕的旨意,速調郭子儀及朔方軍進京,速調程千里及兩萬涼州軍進京。”

    .......

    夜里,興慶宮依然被三千軍隊包圍,宮內黑沉沉,仿佛死寂一般,只有在興慶殿內才燈火通明,殿內,李隆基格外興奮,格外的精神抖擻,他這些天每天要很晚才睡,盡管李豫將興慶宮包圍得水泄不通,卻防不住內賊,三個都尉倒有兩個向李隆基表示了忠心,使軍隊的包圍形同虛設,李隆基大量的命令正大光明地傳了出去,甚至還有宗室王爺悄悄來見他,聽從他的部署。

    正是成功收買了看管他的軍隊,使李隆基充滿了成就感,也充滿了信心,他很振奮,這說明人心思變,很多人都看好自己。

    此時,興慶宮中李隆基在祕密接待兩個重臣,這兩個重臣在前段時間還斗得你死我活,而現在卻并肩而坐,一同和李隆基商量大事,這兩人,一個是下野的張筠,而另一個卻是當朝右相楊國忠。

    時局已經到了如此緊張的時刻,楊國忠自然不會在家中賭博喝酒,他也在判斷局勢,決定自己的立場,現在是要站隊的時候了。

    楊國忠自然是不會效忠李豫,他捧的是十八子李瑁,這里面多多少少有楊玉環的因素,李瑁畢竟是楊玉環的前夫,更重要是在諸王中,唯獨李瑁對他一直恭敬有加,甚至到了荊州也不忘記派人給他送當地土產來,這讓楊國忠為之感動,便決定了他支持李瑁的立場。

    這個祕密也被李隆基看破了,因此他今天特地把張筠和楊國忠叫來,一是要替他們二人調停矛盾,其次便是他們二人代表了蜀王和荊王,有些話他要說在前面。

    “兩位愛卿都是我的老臣了,是我一手提拔,張愛卿就不用說了,你的父親是我最信任的相國,你的兄弟娶了我的女兒,至于楊愛卿更不是外人,是我的舅子,所以在你們面前,我不會虛言,我實話告訴你們,我要重新復位,把那個擅自即位的逆孫趕下去,要奪回屬于我的位子,所以我需要兩位愛卿的鼎力支持。”

    張筠和楊國忠一起跪下,“臣愿為陛下復位盡心竭力!”

    兩位愛卿快快請起。”

    李隆基佝僂著背,將他們他們二人扶起,又道:“我知道你們也很關心,我復位后,將會由誰來入主東宮?”

    聽李隆基說到這,張筠的眼皮跳了一下,這是什么意思?明明給自己信誓旦旦說是蜀王入主東宮,現在又要變卦嗎?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便笑道:“其實十三郎璬和十八郎瑁都是我最喜歡的皇兒,我要選的東宮太子就是他們中的一個,不過按照長幼,應該是十三郎先入東宮,對十八郎,我也絕不會虧待他,會讓他滿意,如果他愿意,我會封他為安西王,讓他去安西稱帝,這就是我的安排。”

    李隆基當著他們二人的面,定下了將來的太子之位,就是要給張筠吃一顆定心丸。

    楊國忠心中有些沮喪,如果是十三郎入主東宮,那將來必定是張筠壓過自己了,但他也無可奈何,蜀王李璬的實力要遠遠超過荊王李瑁,在實力面前,說什么都沒用,不過讓李瑁去安西稱帝,楊國忠卻有些不以為然,安西是李慶安的地盤,去那里稱帝,談何容易,慶王李琮還生死不知呢!

    他心中嘆了口氣,便道:“上皇的安排,無論是微臣還是荊王殿下,都會絕對服從,據微臣所知,荊王已經出兵了,正加速向關中而來,臣相信,不久他就會趕來救上皇于水火,論孝心,沒人比得過十八郎。”

    旁邊的張筠愕然,“楊相國,荊王已經出兵了?”

    楊國忠傲然一笑,道:“兵貴神速,荊王心憂父皇安危,自然會著急趕來。”

    “張愛卿,有什么不妥嗎?”李隆基見張筠神色有些不對,便擔憂地問道。

    張筠躬身道:“上皇,臣很擔心安慶宗遇刺一案,從刺客大張旗鼓將安慶宗的人頭懸挂在東市,他們的用意就是想讓安祿山知道此事,我估計最遲明天,安祿山就會知道此事,如果臣沒猜錯的話,他必然會借口搜捕凶手而進軍關中,安祿山狼子野心,就算他不造反,也會行董卓之事,占據朝廷,臣很擔心啊!關中軍和劍南軍、荊州軍鏖戰漢中,最后得利的卻是安祿山,那時不僅陛下安全受威脅,長安也會生靈涂炭。”

    張筠整整一天都顯得憂心忡忡,他也看出了安慶宗被殺的后果,這是他始料不及之事,在安慶宗沒有被殺之前,他也并沒有意識到此人的重要,人死了后,他才反應過來,長安竟陷入危機。

    張筠是多年的老政客,在一些原則問題上他從不糊涂,李隆基和李豫之間再怎么斗,都是皇室之間的斗爭,是朝廷內部的權斗,可安祿山卻不同,他是胡人,若被他掌握了朝廷,掌握了長安,后果簡直不堪設想,那將是大唐的慘劇,那時,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的利益,都將受到嚴重的損害。

    張筠見李隆基沒有反應,便又進一步道:“陛下,臣建議暫時停一停,讓荊州軍和劍南軍回去,使李豫的軍隊能夠及時趕赴潼關,畢竟安祿山進了關中,我怕大唐江山不保。”

    “停什么!決不能停!”

    李隆基的聲音陡然間變得嚴厲起來,“你替他操什么心,你以為他們會想不到嗎?他手上有二十萬大軍,難道就不可以分兵去把守潼關嗎?”

    或許是覺得自己語氣太嚴厲了,李隆基又放緩語氣道:“其實安祿山起兵未必是壞事,他至少可以分散長安的軍隊,削弱我們的敵人,現在的當務之極,是要讓十三郎和十八郎的軍隊火速進京,只要他們的軍隊進京,我就有把握收拾安祿山,那時局勢就會牢牢掌握在我手中,張愛卿,剛才我語氣重了一點,你不知道我現在的壓力,雖然他不敢明著殺我,但時間拖得越久,他殺我的可能性就越大,我不得不急啊!”

    “臣明白了,臣這就回去向蜀王催兵,讓高仙芝的大軍即刻進京。”

    張筠起身告辭,楊國忠見時辰已不早,他也要回去了,這時,李隆基對楊國忠道:“楊愛卿稍等一下,我有點家事要問你。”

    張筠知道他一定是要問楊貴妃之事,便先一步告辭了。

    大殿里只剩下李隆基和楊國忠,高力士也在一旁,離他們約一丈遠,照顧李隆基的武蕊娘不在,有了高力士后,李隆基和大臣談話,她便不能參與其中。

    “貴妃還好嗎?”

    沉默良久,李隆基終于問出了這句在他心中已憋了半年的話,楊玉環曾給他帶來了最燦爛的一段生命,如今芳華已逝去,他的愛情已經退到了昏暗的角落,那個曾經艷冠六宮的妃子離他已經很遠了。

    可惜他最后的一點留戀也沒有能夠給他帶來一絲安慰,楊國忠壓根不知道楊貴妃的情況,他表情十分尷尬,半天才道:“貴妃住在華清宮里,守衛嚴密,臣去了多次都未能見到貴妃。”

    李隆基心中萬分失望,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失去的寶貴,我悔之晚矣!”

    “上皇!”

    高力士在他身后小聲道:“上皇身體漸漸康健,這才是最寶貴之事物。”

    李隆基回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笑道:“高翁說得不錯,我能恢復健康,足見蒼天對我的眷顧,我當絕不辜負!”

    說到這,他不再考慮楊貴妃之事,對楊國忠道:“我把你留下來,是想讓你轉告十八郎,當年我答應過他母親,將立他為嫡,現在我的承諾依然有效,現在我需要依仗十三郎,不得不說一些違心的話,但我保証,笑到最后的,一定會是瑁兒。”

    ........

    利州,這里是劍南前往漢中的必經之路,山巒峻峭,溝深林密,北上道路十分艱難,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這里便是其中之一,再向北走三百里,便是漢中大城南鄭。

    時間漸漸到了初夏,正是當地多雨的季節,天空的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下了兩天兩夜,使道路變得異常泥濘,十萬劍南軍也不再行軍北上,暫時駐扎在利州城內外。

    這天傍晚,一隊斥候騎兵牽著馬艱難地在泥濘山路上行走,為首的軍官已經看到了山腳下的大營。

    “大家加把勁,我們的情報很重要,不能再耽誤!”

    盡管士兵們都已疲憊不堪,但也只得抖擻精神向山腳下的劍南軍大營而去。

    劍南軍大營里,帳篷一頂連著一頂,延綿數里,十萬大軍,氣勢宏大,大帳中,高仙芝正站在沙盤前考慮戰朮安排,自從李慶安率先使用沙盤后,沙盤這種行軍打仗的利器已經紛紛被大唐各軍采用了,高仙芝也不例外,他在兩年前便制作漢中到長安一帶的沙盤,對這一帶的地形道路他了如指掌。

    他唯一沒有料到的是天氣,按理,要到五月中旬后,這一帶才會陸續下雨,但雨季卻提前了,使他的行軍計划受到了挫折,他們已經駐扎兩天了,高仙芝心急如焚,他得到的情報是,關中軍還沒有到南鄭,如果他能搶在關中軍占領南鄭,得到南鄭的糧食補給,占據有利地利,那么對關中軍一戰,他九成的把握取勝了。

    老天爺不長眼,高仙芝也無可奈何,看了半天沙盤,他無計可施,只得背手轉回了前帳,這時,他忽然看見了坐在帳門口的女兒,已經榮升為中郎將的高霧,他不由一陣頭疼。

    女兒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至今沒有嫁人,一般而言,這個年紀已經很難出嫁了,而且還是女將軍,更沒人敢娶,高仙芝便死了嫁女之心。

    前几年他的愛將趙崇玼妻子病世,趙崇玼便有意想娶女兒為后妻,几次表達此心愿,雖然趙崇玼是續弦,家中還有孩子,把女兒嫁給他是有點委屈了,不過女兒確實也嫁不了別人,高仙芝便沒有反對,并且暗示趙崇玼,只要女兒同意,他沒有意見。

    不料女兒不僅堅決不肯,而且還跑去將趙崇玼一頓臭罵,罵得他滿面羞慚,再不敢提此事,高仙芝也只得作罷。

    但前不久發生的一件事卻讓高仙芝十分惱火,蜀王主動提出,愿納高霧為平妃,誥命等同王妃,這顯然是想和他高仙芝進行聯姻,加強他們之間的關系,高仙芝便勸說女兒答應,但這個倔強的女兒卻死活不肯,竟拔劍以自盡來威脅,讓高仙芝又恨又惱,卻也無可奈何,只想尋找機會再好好勸她。

    此時已是黃昏,濛濛細雨斜飛入帳,淋濕了高霧的發鬢,她卻恍然不覺,托著腮,怔怔地望著西方的天空,她穿著一身盔甲,長年的軍旅生涯使她臉龐變得有些憔悴,但她的眼睛卻依然如八年前那般明亮,平時的堅毅此時已經看不見了,變得儼如羚羊的眼睛,溫柔而敏感。

    高仙芝只覺心中一陣刺痛,他知道女兒在思念誰。

    “霧娘!”他慢慢走到女兒面前,柔聲道:“怎么不去自己營帳?”

    高霧連忙站起身,低聲道:“聽說母親寫信來了,女兒想看一看。”

    剛剛送來,我也正想派人給你送去。”

    高仙芝從桌案上取過一封家信,笑著遞給了女兒,高霧接過信,便躬身道:“父親,那女兒回去了。”

    高霧轉身便走,高仙芝又叫住了她,“霧娘。”

    “父親還有什么事嗎?”

    高仙芝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說,便笑了笑道:“沒什么,你早點回去休息,我們最遲明天就要出發了。”

    “是!”

    高霧轉身走了,高仙芝望著女兒的背影,不由輕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么多年了,她居然還這樣痴心,哎!”

    這時,一名親兵來報:“大帥,斥候有緊急情報送來。”

    高仙芝一怔,立刻令道:“讓他們進來!”

    片刻,几名斥候走進大帳,半跪行了一禮,為首軍官道:“稟報大帥,南鄭有最新情報。”

    “說!”

    “南鄭已經被四萬荊州軍占領。”

    “什么!”高仙芝大吃一驚,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荊州軍’,怎么會?

    他驀地轉身奔回放置沙盤的側帳,手執油燈低頭細看,他明白了,荊州軍從南陽到均州再到金州,最后從金州過來,不過路途遙遠,說明李瑁早已經出兵了,高仙芝又悔又恨,不由狠狠一拳砸在沙盤上,低聲罵道:“這幫渾蛋!”

    他背著手在大帳里來回踱步,怎么辦?荊州軍已經搶占先機,他們再去,是敵是友還不知,就算是友,有利的地勢以及糧食都被他們得了,劍南軍將陷于被動之中。

    高仙芝在大帳里走了几圈,這時他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前几天的一個策略,當時急于趕去南鄭,便放棄了這個策略,而此時,不正好可以重新啟動這個策略嗎?

    高仙芝又返身回沙盤前,目光緊緊地盯著沙盤上的一條西方道路,這時,他想起了一條著名的戰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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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31 02:11:21
第四百一十九章 各路諸侯

    正如眾人猜測的那樣,安祿山接到兒子的死訊后頓足捶胸,放聲痛哭,他發誓要為長子報仇,隨即下令三軍縞素,也不等朝廷是否有說法,便親率十萬精兵,浩浩蕩蕩殺向潼關,借口搜捕殺害兒子的凶手。

    與此同時,四萬荊州兵在李瑁的率領下已經開到漢中,占領了南鄭,厲兵秣馬,劍指長安,而十萬劍南軍在高仙芝的率領下也轉向陳倉,准備從那里進入關中,數支大軍從四面殺來,一時間長安上空戰爭陰云密布。

    為了應付這復雜的局面,李豫也作出了積極的部署,一方面,他將二十萬關中軍一分為三,八萬大軍開赴潼關,由潼關大帥王思禮統帥,防御安祿山的軍隊,又派十萬大軍開赴漢中,任命金吾衛大將軍孟云為主帥,左武衛大將軍羅***為副帥,最后由長孫全緒統帥二萬軍鎮守長安,另一方面,李豫又連下數旨,將三萬朔方軍和兩萬涼州悉數調入關中,兩軍合并為一軍,命郭子儀為主帥,火速開往長安。

    自從郭子儀出任朔方節度使后,他的主要任務便是募兵練兵,盡快恢復屢遭打擊的朔方軍系,但由于朝廷撥來的錢糧不足,使他募兵有限,將近一年時間募兵還不足兩萬人,無奈之下,郭子儀只好改走精兵路線,強化對軍隊的訓練,只用一年時間,便將朔方新軍訓練成了一支精悍之軍,僅僅只缺乏實戰的磨練。

    接到李豫的旨意,郭子儀只留五千軍守九原和靈州,其余三萬精兵悉數起兵南下,晝夜行軍,前往會州和涼州軍會合,兩天后,會寧城已遙遙在望。

    會州也就是今天的甘肅靖遠縣一帶,位于黃河東岸,這里山環水繞,地域遼闊,自古就是中原前往西域的必經通道,為絲綢之路北線重鎮之一,素有秦隴樞機之稱,是西域東進的戰略要地。

    這一帶河水平緩,利于渡河,絕大部分前往西域的商人都在這里渡河,兩岸碼頭有數百艘渡船,舟來楫往,熱鬧非常。

    但這几天河面上冷冷清清,商人們都不見了蹤影,來往渡船被一支軍隊全部占據,一天一夜,河面上全是軍隊的身影,這支軍隊就是從河西調來的涼州軍了,他們已經到達兩天,正在等待朔方軍前來會合。

    李豫的這一紙調兵聖旨對于程千里來說,簡直就是救命稻草,在他最危急的時刻把他救了出來,這一年來,程千里一直便面臨著安西軍的高壓,在甘州北方的居延海,安西三部胡兵約六萬余人在大將崔乾佑的統帥下對甘州虎視眈眈,而在肅州,四萬安西軍枕戈以待,將會隨時發動對甘、涼兩州的攻擊。

    這一年來,程千里晝夜不得安寧,前几日,他又得到了斥候的報告,肅州安西軍大量增兵,約有八萬余人,程千里立刻便猜到了,極可能是李慶安也聞風而動,親自來肅州了,西有十二萬精悍之事,北又有六萬虎狼大軍,十八萬安西大軍形成了圍獵河西之勢,嚇得程千里膽戰心驚,心中惶恐之極。

    可就在這時,聖上的調兵旨意到了,程千里如釋重負,他甚至連地方官都來不及告之,便連夜起兵開拔,一直到過了黃河,他的一顆心才終于放了下來。

    這時,一名斥候疾奔來報,“都督,朔方軍已經到十里外,郭大帥也已到了。”

    程千里連忙登上眺望台,極目向北方眺望,只見遠處塵土飛揚,果然是一支大軍開來了,他心中大喜,連忙喊道:“給我備馬,我去迎接大帥!”

    片刻,程千里率領一百余騎兵向北方疾奔而去。

    郭子儀率領大軍經過兩天的行軍,終于抵達了會州,前方城池便是會州的州治會寧縣,郭子儀身著銀盔鐵甲,威風凜凜,老當益壯,他目光嚴峻地望著遠處。

    這次他進京的任務已經明確,將迎戰高仙芝。如果要他選擇,郭子儀會毫不遲疑選擇對抗安祿山,不管怎么說,安祿山和高仙芝的性質完全不同,安祿山是一個有反意的地方諸侯,和他對陣是維護大唐的利益,對他百利無一害,而高仙芝卻不同,與他對陣,其實是卷入了皇室之間的權斗,一個是當今聖上,一個是先帝,兩人都是他的君主,讓他心中為難之極,他同樣也在面臨一個站隊的選擇,是終于今上,還是效忠先帝,讓他一路前來都拿不定主意,他昨晚甚至一夜未眠。

    一直此刻,他才終于下定了決心,支持聖上,畢竟聖上對他信任有加,而且聖上銳意改革,是大唐的希望所在,先帝已經腐朽了,他不該再有復位之念。

    郭子儀拿定了主意,精神頓時振作起來,這時,他身邊一名親兵喊道:“大帥,前面好像是程都督來了。”

    郭子儀打手帘眺望,見一隊騎兵飛馳而來,為首之人正是程千里,他立刻一擺手令道:“停止前進!”

    令下則行,朔方軍立刻停止了前行,須臾,程千里趕到,他老遠便拱手笑道:“大帥,一路辛苦了。”

    程千里官拜涼州都督,而李慶安則兼任河西節度使,按理,程千里應該受李慶安轄制,但實際上,程千里卻是郭子儀的下屬,倒不是郭子儀能管涼州,而是程千里兼任朔方節度副使一職,這是一個很古怪的安排,也是一種無奈。

    郭子儀也微微拱手笑道:“程都督也辛苦了。”

    “哪里!聖上有旨意,我便率軍急急趕來,現在兩萬億駐扎在前方,就等大帥前去會兵。”

    “很好!我們馬上會兵,然后即刻開往長安,我在路上一連接到聖上的三面催兵金牌,聖上命我們十萬火急進軍,估計形勢很危急。”

    “可是弟兄們一路行軍而來,一定很累了,不如休息半日再走。”

    “不行!”郭子儀毫不讓步道:“我這把老骨頭都不言累,他們累什么,立刻會兵后出發。”

    “屬下遵命!”

    程千里調轉馬頭,和郭子儀并駕而行,這時,他低聲道:“卑職臨行前接到斥候軍情,安西軍增兵肅州八萬人,我猜是李慶安到了。”

    郭子儀淡淡道:“拿你稟報聖上了嗎?”

    “尚未,屬下自然要先稟報大帥,否則有越級之嫌。”

    郭子儀撇了他一眼,這個狡猾的家伙,倒會撇清責任,他沉吟一下,便不露聲色地問道:“剛才我聽你說,好像是李慶安到了,難道你不能確認嗎?”

    “屬下不能確認,斥候沒有看見李慶安,也沒得到任何線索,以証明李慶安到了。”

    “既然你不能確認,就不要胡亂猜測,或許這只是安西軍的正常換防,不用考慮太多,現在是要堅決執行聖上的命令,而不是分心別的事。”

    程千里暗暗豎大拇指稱贊,果然是老奸巨猾,就這么三言兩語淡化了,他連忙應和道:“大帥說得不錯,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要進京,而不是考慮別的問題,再說,就算是李慶安來了,聖上也愿意把河西還給他,所以也沒有關系。”

    郭子儀眉頭一皺,這個程千里怎么越描越黑,他立刻搖搖頭道:“那是你胡思亂想,聖上可沒有這樣說,也沒有這個意思。”

    程千里還想再說什么,郭子儀卻一擺手打斷了他,“程將軍,我剛才說了,聖上已經下三面金牌催我們進京,十萬火急,不要再說別的事情了。”

    他一催馬,回頭對眾人喊道:“大家加快速度,在會寧休息一個時辰。”

    .......

    就在朔方和涼州軍在會寧會兵的第三天晚上,一支約五萬人的軍隊也離開了鄯州,快速向長安進發,這時哥舒翰的隴右軍也不甘寂寞了。

    哥舒翰自從李豫即位后便一直保持低調,几乎要被人遺忘,但這并不等于哥舒翰對朝廷的局勢無動于衷,事實上,他一直便在注意著朝廷的時局變化,同時他也在祕密招募軍隊,隴右是大唐的富庶之地,人口眾多,盛產糧食,這使哥舒翰的募兵得到了有力的保障,盡管如此,哥舒翰也不敢大規模募兵,一是擔心被朝廷責難,其次他的軍需物資不足,比如兵器盔甲之類,也無法滿足更多士兵的需求。

    所以,一年來哥舒翰也只招募了四萬軍隊,連同他原來的四萬軍,他手下便有了八萬之眾,這次長安危機,李豫并沒有給他聖旨,倒不是李豫把他忘了,而是吃不准他的態度,不知他究竟支持誰,同樣,李隆基也沒有考慮他,也是不知道他在最后時刻會擁護誰。

    夜晚,哥舒翰的大軍抵達了蘭州,他准備從這里渡過黃河,天空下起了小雨,哥舒翰在十几名偏將的陪同下來到了黃河邊,視察渡河的可能,小雨中,黃河水黑沉沉地流淌著,水勢雖平緩,卻暗藏殺機,可以看見河面上不時出現一個個漩渦。

    這時,几名親兵帶了一名老船夫上前,“王爺,這個老船夫在黃河上走了三十年,他知道能不能渡河。”

    老船夫上前跪下行禮道:“小民參見平西郡王。”

    哥舒翰和別的節度使喜歡稱大帥或大將軍不同,他喜歡別人稱他王爺,因為他是平西郡王,為這個王爵他几乎連命都搭上去了,他怎能不用。

    哥舒翰瞥了一眼這個老者,見他還算順眼,便笑道:“那你說說看,夜里可能渡黃河?”

    老船夫連忙擺手道:“萬萬不可,黃河有句俗語,叫‘五月黃河鬼上船’,說的就是初夏的夜間不可過黃河。”

    “為何不能過,我看這河水還算平緩,乘大船也不行嗎?”

    “王爺有所不知,從岸邊看是一回事,可到了河中心卻又是另一回事,那里水流激蕩,漩渦洶涌,極容易翻船,乘大船不是不可以,但風險太大,晚上看不清河面,稍不留神就被卷進去了。”

    哥舒翰見他說得認真,也信了几分,只得嘆口氣,對左右道:“傳我的命令,大軍就地駐扎,明日天亮后渡河。”

    話音剛落,只見一名親兵從后面奔來,老遠便急聲道:“王爺!”

    “什么事?”

    親兵對他附耳說了几句,哥舒翰吃了一驚,連忙道:“他人在哪里?”

    “已在王爺的帳中等候了。”

    哥舒翰翻身上馬,對眾人道:“立刻去傳令扎營,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渡河。”

    說完,他一催馬,向大軍停留處馳去。

    哥舒翰的五萬大軍已經在開始扎營了,一頂頂帳篷在雨霧中出現了,這只是簡單扎營,不會樹立柵欄,士兵們皆已疲憊不堪,一頭栽進帳篷便呼呼大睡起來。

    哥舒翰的大帳已經先扎好了,位于軍營的正中,旁邊還連著一頂側帳,里面住著哥舒翰的三個侍妾,這是哥舒翰的特點,他一時一刻都離不開女人,無論走到哪里都要把自己喜歡的侍妾帶上。

    大帳中燈火通明,隱隱可見一個人影在來回踱步,哥舒翰走進了大帳,又回頭吩咐道:“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帳。”

    他剛走進大帳,帳中男子便回頭笑道:“險些與哥舒大帥錯過了。”

    燈光映照下,這個年輕男子竟然是李俅,慶王李琮的養子,不過他早已經和李琮沒有關系了,他現在是太上皇李亨的心腹,盡管他沒有稱哥舒翰為王爺,但哥舒翰并不在意,他連忙一擺手道:“小王爺請坐!”

    兩人坐了下來,一名侍妾給他們上了熱茶,哥舒翰擺擺手,“退下吧!”

    待侍妾退下,哥舒翰便問道:“小王爺是去找我嗎?”

    李俅喝了一口濃濃的熱茶,笑道:“我是下午渡的黃河,准備去鄯州找大帥,結果走到半路便聽說大帥已經過了,便連忙調頭來追趕,幸好趕上了。”

    “怎么,太上皇又變主意了嗎?”

    李俅搖了搖頭,取出一封信遞給哥舒翰道:“這是太上皇給大帥的親筆信,他要說得話都在這信中。”

    哥舒翰拆開信看了片刻,他的眉頭皺成一團,道:“太上皇不是讓我進駐長安嗎?怎么又改成去對付高仙芝?”

    李俅笑了笑道:“哥舒大帥沒有渡黃河,可能還不知道,郭子儀和程千里已經率軍進關中了,他們在鳳翔與高仙芝軍對峙,但郭子儀的兵力不如高仙芝,很可能會落敗,大帥的五萬大軍趕去,正好是十萬對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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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意外訪客

 張掖河畔的草原像一片大海似得伸展著,一群群羊兒在河邊悠閑地吃草,春天出生的小羊已經能站立了,它們邁開小腿,一步步地緊跟著母親,不時好奇地望著大群奔馬從不遠處疾奔而過,清晨的陽光照在張掖河上,五月,正是漲水的季節,河面寬闊,波光粼粼,儼如新裁的

    綢緞一樣,充滿了光澤,一座新建的木橋橫跨在張掖河上,拉近了河兩岸的距離。

    這時,一隊千人騎兵從草原的北面出現了,他們沿著張掖河迅速馳來,這是一隊穿著黑色明光鎧的安西騎兵,為首大將臉龐黑瘦,身材高挑,他似乎聽到了什么,便慢慢停下,打量著四周的情況,一雙瞇縫的小眼睛仿佛狼一樣的冷酷。

    這名安西將領便是從居延海趕來的崔乾佑了,他奉李慶安的命令前來張掖,此時他們離張掖城已經不遠了,這時,遠處一隊騎兵飛馳而來,是一隊安西軍斥候,片刻,斥候迎上前,為首校尉在馬上施禮道:“參見崔將軍!”

    “不用客氣,大將軍在哪里?”

    “大將軍在張掖城外大營里。”

    “我知道了,你們去吧!”

    斥候們行一禮,紛紛催馬而行,過了木橋,向西方而去,崔乾佑望著他們走遠,一催戰馬向張掖城方向疾馳而去,千余名隨從紛紛吆喝,跟著他加快了馬速。

    十萬安西大軍在昨天晚上抵達了張掖,三天時間,他們晝夜不停,整整走了八百里,高強度的行軍使大軍都累得疲憊不堪,此時天剛亮,大營內依然一片寂靜,只有巡邏的士兵在軍營附近巡視,李慶安卻早早地起來了,昨晚連續不斷的長安情報几乎使他一夜未眠,尤其是哥舒翰也出兵長安,這令他始料不及。

    大帳內,李慶安站在沙盤考慮了下一步的策略,長安策略他們已經擬定,以暫時觀望為主,等待時機,現在重要的是如何處理朔方、河西及隴右軍撤走后留下的空白。

    現在的情況正如歷史上安史之亂一樣,朔方、河西、隴右的軍隊都被調入關中,和歷史不同的是,歷史上是吐蕃人占領了隴右河西,而這一回,機會卻給了他李慶安。

    現在讓李慶安有些為難的是,隴右是要還是不要?如果要了,勢必要分散他的兵力,讓他難以集中力量辦事,可如果不要,這個機會又有點可惜了。

    這時,站在旁邊的嚴庄道:“大將軍,屬下建議先取朔方,這樣,居延海、靈州、涼州三地便可聯為一體,至于隴右,屬下建議取人口眾多的州縣,為我們將來募兵打下基礎。”

    李慶安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其實朔方我們也沒有必要全取,只要占領靈州,那么整個關內的北大門便被打開了,我還想占據會州,這樣一來,我們進可攻,退可守,整盤棋便活了,這其實是我几年前的想法。”

    “大將軍几年前的想法,現在看來完全可以實施,既然大將軍已經考慮好,屬下建議抓緊時機實行,不要拖延。”

    “我知道,我會即刻派兵!”李慶安終于下定了決心,他立刻連下几道命令,命荔非守瑜率一萬軍前往靈州,又命南霽云率五千軍前往會州,占據那個戰略要地。

    這時,一名親兵在帳外稟報:“大將軍,崔乾佑將軍到了。”

    李慶安立刻欣然道:“快請他進來!”

    片刻,崔乾佑快步走了進來,單膝跪下行一禮道:“末將崔乾佑,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連忙將他扶起,笑道:“本來應該是我去居延海,慰問將士們,實在是軍務繁忙,我一刻也抽不出空來。”

    “卑職明白,朝廷局勢混亂,大將軍要考慮大局,應該是由卑職來向大將軍述職。”

    李慶安笑了笑,便拍拍他肩膀道:“來!坐下我們慢慢談。”

    兩人坐了下來,嚴庄也在一旁坐了,崔乾佑對他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他心中有事,也來不及寒暄,便直接道:“大將軍,我這次來也是受葛邏祿、沙陀和同羅三部酋長之請,全面發動對回紇的戰爭,大家已經盼了多少年,有些急不可耐了。”

    李慶安沒有立即回答他,他背著手在帳內慢慢踱步,半晌,他回過頭問道:“我想知道你的態度?”

    崔乾佑想了想便道:“自從前年回紇被我們偷襲老巢得手后,他的實力大減,至今沒有恢復元氣,從實力上來說,我們已經超越了他,如果兩軍開戰,我們必勝無疑,但從戰略上來說,我知道大將軍并不像過早開戰。”

    “那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想過早開戰嗎?”李慶安注視著崔乾佑繼續追問道。

    “這個.....卑職知道一點,卻又說不清楚。”

    “那我今天再告訴你,你好好記住!”

    李慶安緩緩道:“無論是匈奴、突厥還是五胡亂華,我漢民族的威脅永遠是來自于北方,無論是從前還是將來,所以我并不是想讓一個草原游牧民族取代另一個民族,我是要有效殺傷,這就是我為什么讓你毫不留情,殺戮回紇人的根本原因,現在滅了回紇,只會壯大其他三部的力量,回紇力量其實并沒有消失,只是轉化成了葛邏祿人,轉化成了同羅人,轉化成了沙陀人,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回紇人滅而不亡,讓你們盡可能多地殺死回紇的有生力量,等將回紇人殺得差不多了,然后再滅亡他,那時葛邏祿三部的力量也會受到重挫,然后,我會再有下一步,讓他們內斗,或者再豎一個敵人,比如契丹,再打上几年,等中原的局勢慢慢穩定,等大唐的力量逐漸恢復,我們再回過頭收拾他們,徹底鏟除游牧勢力,崔將軍,我把這個重任委托給你,就是希望你不要有任何手下留情,給我一殺到底。”

    崔乾佑緩緩點頭,“卑職明白了,絕不會辜負大將軍的期望!”

    “好吧!你也疲憊了,先下去休息,休息好了,再帶一些錢物回去犒勞手下的弟兄,然后,你就要發動夏季清剿攻勢,我還是那句四個字,‘滅而不亡’,你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

    崔乾佑下去了,李慶安站在沙盤前半天沉默不語,這時,嚴庄低聲道:“大將軍,我擔心崔將軍和三部相處久了,會產生感情,恐怕無法完成大將軍的重托。”

    李慶安瞥了他一眼,笑道:“其實你是想說,你擔心崔乾佑擁兵自立,對嗎?”

    嚴庄臉一紅,點了點頭,“卑職正是擔心這個。”

    “其實你的擔心沒有錯,不僅是崔乾佑,還有吐火羅的李光弼,信德的封常清,都有這種可能,這不是他們的原因,這是制度造成,就像李隆基一直任命安祿山為范陽節度使,任命我為安西節度使一樣,時間一長,手下便對安祿山、對我忠誠起來,要想預防這種趨勢,主要是在制度上來改變,實行兵將定期輪換,并且有監察御史定期巡查,關鍵是要堅持,我已經在考慮實施實行兵將定期輪換制度,一般而言,以三年為屆,明年我就打算用荔非元禮去替換崔乾佑。”

    嚴庄見李慶安早已想到,一顆心也放了下來,他便微微笑道:“大將軍昨晚一夜未眠,也休息一會兒吧!”

    李慶安伸了一個懶腰,便笑道:“是有些累了,我先睡一會兒,有事情下午再商量吧!”

    .......

    隨著涼州程千里率軍進京,才几天功夫,河西走廊上的商路又變得活躍起來,商人們無縫不鑽,李慶安入主河西才兩天,官道上便出現了商人們的駱駝隊,這些商人原本是走居延海去靈州,郭子儀對商人們并不苛刻,一般都會放他們入關內,但畢竟繞了很長的路,既然李慶安恢復了對河西走廊的統治,那么商隊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走河西走廊,几百頭上千頭駱駝的長途大商隊和十几匹騾馬的短途小商販們,開始在官道上絡繹不絕地出現了。

    這天晚上,一支由五六個人以及三十几匹馬組成的小商隊抵達了張掖城,他們是從東面而來,馬背上馱著糧食,從表面上看,他們應該是來賣糧的小商販,但他們行止卻有些詭異,明明有羌民想問他們買糧食,他們卻毫不理睬。

    這支小商販既不進城,也不進牧民區,而是直接來到了安西軍大營前,他們越過了非常醒目的白色的警戒線,進入了兩百步范圍,不等他們靠近,一支響箭呼嘯而來,釘在他們面前的地上,立刻有一隊巡邏騎兵沖出營門,大喊:“站住!”

    他們越過了白色的警戒線,自然要接受盤查,如果稍有懷疑,便會立刻被當做探子抓起來,一隊三百人的騎兵風馳電掣而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弩箭對准了他們,為首校尉喝道:“你們是什么人?”

    這時,小商隊里出來一個年輕人,拱手道:“我是你們大將軍的老朋友,特地來拜訪他。”

    校尉上下打量這個年輕男子一眼,見他雖然是商人打扮,但氣質高貴,容貌俊雅,不像是小商販,口氣便略略緩和了一點,道:“我是今晚的執勤官,大將軍有令,凡來拜訪他之人,一律要報實名。”

    “原來是這樣。”

    年輕人便微微一笑道:“那請你轉告,就說故人李俅有要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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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第三縱隊

    李慶安確實沒有料到李俅會在這個時候來拜訪自己,他知道李俅是太上皇李亨的心腹,那李俅這時候來,會帶來李亨的什麼信息?

    李慶安沉吟片刻,便點點頭道︰“帶他來見我”

    很快,幾名親兵將李俅帶進了大帳,李俅進帳便躬身施禮︰“李俅參見趙王殿下”

    “小王爺不用這麼客氣,叫我大將軍好了,安西人都這麼稱呼。”

    李慶安微微一笑,擺手道︰“來請坐下。”

    李俅見他對自己不冷不熱,不由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他坐了下來,李慶安又讓親兵給他上了一杯茶,這才笑道︰“小王爺是從長安來嗎?”

    李俅心中一跳,就仿佛自己的秘密被李慶安識破了一般,眼中一陣慌張,他連忙道︰“大將軍說得不錯,我正是從長安來。”

    李俅眼中的慌張被李慶安看在眼里,他沒有追究,而是不露聲色地笑道︰“今晚小王爺到來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不知是長安的局勢太亂,小王爺來我這里逃難?還小王爺關心慶王的近況,想去安西探親?”

    李俅干笑一聲,“都不是,其實我只是一個中間人,受人之托,來和大將軍做個交易。”

    “受誰之托?”這個李慶安卻追根問底。

    “這個....大將軍應該知道是誰吧”

    “不我不知道。”

    沉默良久,李俅只得嘆口氣,輕聲道︰“是太上皇。”

    “什麼”

    李慶安大吃一驚,他那個驚訝的表情就仿佛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你說什麼,太上皇,我沒有听錯吧怎麼可能?”

    此時,李俅就恨不得撲上去,將李慶安狠狠掐死,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卻在這里裝糊涂,李俅強忍一口氣道︰“大將軍不要驚訝,我說是實話,確實是太上皇命我來找你。”

    說著,李俅取出一塊金牌,遞給李慶安道︰“這是當年太上皇還在做太子時給大將軍的金牌,後來大將軍又還給了太上皇,就是這塊麒麟金牌,大將軍還記得吧”

    李慶安接過金牌,摩挲了片刻,嘆息道︰“一晃就這麼多年過去了,可往事就仿佛在昨天一般,令人懷念啊”

    他感慨良久,又問道︰“太上皇沒有什麼信給我嗎?”

    李俅一直擔心李慶安不認自己和李亨的關系,現在見他終于承認了,李俅精神不由一振,連忙道︰“有些話不能落于紙面,太上皇命我帶口信來,屆時大將軍有什麼話,也不用寫于紙面,由我轉述給太上皇,這樣雙方都沒有壓力。”

    “想得倒挺周到,好吧你說,我听著。”

    李俅剛要開口,可他又看了看旁邊的幾個親兵,欲言又止,李慶安便笑道︰“這都是我的心腹,但說無妨。”

    “是這樣,太上皇讓我轉述,希望大將軍能夠像從前一樣,全力支持他。”

    “支持他?”

    李慶安真的有些愕然了,半晌沒有反應過來,“你是說,太上皇想即位?”

    連李慶安都不相信自己這個結論,李亨難道要奪兒子的皇位嗎?李俅搖了搖頭,“這個可能應該沒有,只是太上皇很不滿意聖上的作為,他認為聖上的胡亂作為會將大唐引向滅亡,他要另立新皇,應該是聖上的兄弟,現在還不明確,但太上皇希望大將軍能支持他,作為回報,他會答應大將軍提出的條件。”

    突來的消息讓李慶安有些措手不及,他一直在注意李豫和李隆基的斗爭,卻沒想到在最關鍵的時刻,殺出一個第三縱隊,真是祖孫三代,一個都不閑,難道歷史上的唐肅宗真要粉墨登場了。

    盡管李慶安感到驚訝萬分,但他還是穩住了自己的情緒,迅速冷靜下來,他了解李亨這個人,這個人城府極深,絕對不會說大話空話,比如想另另立新皇,這可不是他隨便說說,他必然已經有所依憑,才敢說這種話,他會有什麼依憑?

    想到這,李慶安眉頭一皺道︰“我雖然有點小實力,但畢竟是安西節度使,離長安遙遠,我擔心我鞭長莫及,幫不了太上皇的幫,會讓他失望。”

    李俅微微一笑道︰“大將軍的軍隊已經佔領會州了,離長安還遠嗎?”

    “呵呵小王爺真會開玩笑,其實我只是擔心我力量單薄,幫不了太上皇。”

    李俅听懂了李慶安的意思,無非是在轉彎抹角打探李亨的實力,臨行前,李亨給自己說過,有些話可說,有些話不可說,他想了想便道︰“我也不瞞大將軍,左相王珙和兵部尚書陳希烈已經明確表態將支持太上皇,還有從前部分東宮黨人,比如大將軍的岳父,也和太上皇相談甚歡。”

    李慶安看了李俅半天,他相信李俅說得是真話,但在和自己沒有達成協議之前,他們不可能把真正的實力告訴自己,既然連王珙這樣的左相都說了,那還有什麼實力比王珙更大呢?

    只有軍隊,只有軍隊才是比左相國的支持更加有力,應該不會是安祿山,安祿山手中有了李,他絕不會看中李亨這個老家伙,那會是誰?

    他不露聲色問道︰“那軍隊呢?”

    李俅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就是軍隊沒有,才有求于大將軍。”

    這時,李慶安的心中忽然跳出了一個人,聯想到剛開始李俅的驚慌,李慶安若有所悟,心中嘿嘿地笑了起來,原來是他。

    “大將軍,怎麼樣,可以考慮嗎?”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此事事關重大,容我好好考慮一下,下一次,我自會給太上皇一個肯定的答復。”

    ........

    李俅告辭走了,李慶安卻有些心中煩亂,背著手在大帳里來回踱步,他沒有想到李亨會出手,這頭狼竟隱藏得如此之深,也沒有想到他的野心竟是如此之大,當然,李慶安並不相信李亨會真的想和自己重新握手言好,自己的野心也同樣難以掩蓋,尋找自己支持無疑是與虎謀皮,可見他也只是想利用自己而已,利用結束後便扔掉,所以自己提出什麼長遠目標為條件,比如移民之類等等,無疑是不現實的。

    其實他想利用自己,自己又何嘗不能利用他?以達到自己的目的,此次李慶安東進的目的也是非常明確,除了收回河西外,他還有更深的政治目的,大家都是在盯那個位子,只是各自的手段和策略不同,他李慶安的手段是步步為營,目光放遠,他相信最後的勝利一定屬于自己。

    .........

    長安,隨著三大節度使的軍隊先後進入關中,長安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了,這是十年前誰也不會想到的境況,所有的節度使一個個都不安分起來,劍南、朔方、河西、隴右,還有河東範陽的安祿山在潼關外叫門,只有安西的李慶安沒有過來湊熱鬧,不過有消息靈通人士卻已經放出話來,李慶安也沒有老老實實呆在安西,他的大軍已經過了黃河,到會州了,也就是說李慶安進入關中是遲早之事。

    但這個結局又在大多數人的意料之中,兩大皇權爭奪帝位,最後只能靠軍隊,所以軍隊們開來關中,也是再正常不過之時,只是苦了平頭小民,長安的糧價在經歷短暫的下跌後,又再次暴漲起來,對戰爭的恐懼使家家戶戶都開始存糧,長安刮起了糧食搶購風,從斗米百文到斗米三百文,最後一直 到了斗米千文,才在朝廷再次放糧低價五十萬石的干預下,才跌回到斗米八百文,這依然是創造了記錄,天寶初年,斗米不過十文,可短短的十幾年便漲了八十倍,這不得不從側面,證明了大唐正走向衰敗。

    當然,這和戰爭因素有關,不僅是糧食,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在飛漲,學生們無心讀書,官員們無心上朝,酒肆青樓都客滿為患,很多人都想在亂世來臨前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甚至長安的各大武館也是生源爆滿,家家戶戶都想把兒子送來習武,以圖在亂世自保。

    下午,皇城和大明宮的下朝鐘聲和每天一樣,沉悶地敲響了,但走出的官員卻寥寥無幾,幾乎都是重要部門的官員,如戶部、吏部以及大理寺、太府寺等等部門的官員,而禮部、兵部、光祿寺、鴻臚寺這些清閑部門更是人員稀少,再像東宮各官衙更是人影都不見了。

    但紫宸殿的御書房,大唐天子李豫卻被緊張的局勢壓得幾乎喘不過起來,潼關打了一仗,安祿山派兩萬軍隊強攻潼關,而王思禮以八萬軍對陣,雖然安祿山軍隊攻不下潼關而敗退了,死傷了數千人,但潼關的守軍卻死傷近一萬五千人,一個是守一個攻,而守的軍隊卻數倍傷亡于攻方,只能說明守軍戰力之弱,為此李豫憂心忡忡,如果安祿山不計死傷,再大規模幾次進攻潼關,潼關可能就會失守了,或者安祿山大軍渡過黃河,從西面壓來,關中的局勢同樣要崩潰。

    除了安祿山,還有漢中也發生了一場小戰役,雙方互有傷亡,沒有影響到大局,其實李豫最擔心的卻是鳳翔的三軍對峙,他萬萬沒有想到哥舒翰也出兵了,哥舒翰、高仙芝、郭子儀,三軍對壘,誰也不敢輕易動手,令人緊張得心弦都快斷了。

    怎麼辦?怎麼打破這個僵局?李豫憂心似焚,眼巴巴地望著師傅李泌,可李泌也有些舉棋不定,他不知道哥舒翰的態度,這個整盤關中棋局中最關鍵的一個子。

    就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緊迫的腳步聲,一名宦官飛奔跑來稟報︰“陛下,緊急情報,延州官府來報,發現安祿山的數萬大軍已經渡過黃河。”

    “啊”李豫被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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