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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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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20:12:10
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四十二章 蜀王逼婚
         
    大歷二年六月初十,大唐王朝的新帝李適在簡樸且隆重的儀式中登基了。由於他尚不滿十三歲,無力執掌國政,便由他的祖父,前太子李亨為監國攝政王。封安西節度使李慶安為中書令右相,​​尊為尚父。再由右相李慶安、左相王珙、吏部尚書裴旻、戶部尚書張筠、刑部尚書李硯、禮部尚書楊國忠以及兵部尚書陳希烈等七人組成紫宸閣政事堂。凡軍國大事皆由七人共議共決,由監國簽署發旨。
      
    在大典的最後,駕崩的先帝李豫賜廟號敬宗,五天后將正式下葬。沈皇后冊封為文惠皇太后,李適從登基之日起,啟用新年號為貞治。
      
    登基儀式足足進行了兩個時辰,隨著大典結束,天色已經大亮,眾朝臣都漸漸散去,開始了一天的朝務。
      
    中書省位於宣政殿右側,是一座佔地廣闊的巨大建築物。我們今天看到的古代建築物大多是明清時代建築,雕樑畫棟,精巧別緻。但唐朝的建築卻不同,一般是用大型斗拱和樑柱一起支撐著整座建築,氣勢恢弘,給人一種寬宏博大之感。
      
    李慶安在結束大典後便來到了中書省,儘管韋青平勸他不做右相,在幕後操控朝局,李慶安也深以為然。但凡事都有一個過程,在權力構架沒有穩定下來之前,李慶安不宜辭去右相之位。
      
    邁步走上高高的白玉台階,李慶安走進了中書省的大門,和碎葉政事堂一樣,中書省也是以一條中軸線為中心。兩邊分佈著各大機務要房,比如中書侍郎之房,中書舍人之房,文卷房等等。最裡面便是中書令的朝房,從旁邊一扇小門進去,便是大唐的最高權力決策機關政事堂了。
         
    政事堂又叫'中書門下',它不是一個開會的場所,它和後世的董事會一樣,沒有機要秘書,並列吏房、機務房、兵房、戶房、刑禮房等五房於後,草擬軍國政務議題。
      
    李慶安當年在李林甫執政時,曾多次來政事堂辦事,對這裡十分熟悉,但今天他卻是作為主人來到這裡。
      
    中書省大堂裡十分安靜,今天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天,整個中書省內都十分忙碌。
      
    “李相國,請隨我來。”
      
    中書侍郎房琯恭恭敬敬領著李慶安前行,一邊給他講解中書省的情況,“中書舍人一共六人,分別對應六部。他們可以就省內所討論的軍國大政及報上的奏狀,發表自己的初步處理意見,並籤上自己的名字,謂之'五花判事',交給中書令斟酌,最後聖上御批後再交付中書舍人,然後根據聖上的意旨草成製敕,這個專門負責執筆草詔的捨人稱為'知制誥'。”
      
    房琯見李慶安聽得仔細,便笑道:“要不要把大家都叫出來,和相國見一見面?”
      
    李慶安擺擺手笑道:“大家都很忙,見面就不必了,以後來日方長。”
      
    說著,兩人走進了中書令的朝房,朝房可不是一​​間屋子,而是數十間房間的總稱。僅會議室就有五六間,還有圖書房、睡房以及主書和主事的辦公房等等。
      
    朝方內有五名主書和五名主事,主書負責整理文書檔案,主事則負責聯絡傳話。朝房大廳四周都是小門,通往中書省各處,比如右面一扇紅色小門通往政事堂,相國直接從此前去開會。又比如左下角的一扇小門則通向中書舍人的辦公大廳,相國有任何疑問都可以去向中書舍人諮詢。
      
    李慶安走進自己的房間,這是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四周牆壁刷得雪白,掛了幾幅名人字畫,靠窗正中放著一張低矮寬大的桌案。桌案後面鋪著軟墊,案上和旁邊書架上皆擺滿了各種奏摺,足有兩三百本之多。
      
    唐朝的相權極大,很多軍國大事都是由右相來裁決,因此右相的事務非常繁忙。楊國忠被罷免右相後,許多事情都暫由侍郎房官代為處置,但一些重要的事情還得由新相國來處理,積累下來數量就可觀了。
      
    房琯見李慶安望著奏摺眼睛發直,便苦笑道:“右相雖然位高權重,但也著實辛勞。以前李林甫天不亮就來處理政務,一直到天黑方能回府,楊國忠雖然能力稍差,但他也不敢懈怠,終日忙碌不倦。非是他們不想休息,實在是朝務太過於繁重,事無鉅細,皆要相國一一審閱。”
      
    房琯的語氣中終於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不屑,他知道李慶安是憑藉軍事實力而奪得相國之位。李慶安不過是一介武夫,他真能主掌政務?或許他能打仗,可會打仗之人就能當相國嗎? ”
      
    李慶安慢慢坐了下來,他隨手翻了翻奏摺,便道:“等會兒政事堂要召開第一次會議,你先去準備一下吧!”
      
    “是!下官這就去準備。”
         
    李慶安將房琯打發走了,他望著這些堆積如小山般的奏摺,不由頭腦中一陣陣發痛。平時的安西政務他從來都是扔給王昌齡去打理的,他只對一些大事進行決斷,瑣碎的細小事務他從來都是不聞不問。他這才深刻理解韋青平給他的建議了,當右相國會佔用他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他將無暇過問安西的軍政事務,最後他將逐漸失去安西。
      
    李慶安大致算了算,他按每天批閱一百本奏摺來算,平均每本奏摺寫一百個字,那他每天要寫一萬個字,還有閱讀思考的時間,難怪李林甫要從天不亮忙到深夜了。
      
    李慶安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兩天,他什麼事情都別想做了。這時,中書舍人竇華在門口道:“李相國,其他六位相國都已到了,請李相國過去。”
      
    “我知道了。”
      
    李慶安從桌上拿起三本奏摺,這是今天政事堂要討論的三件大事。一是先帝李豫的出殯時間及具體安排;二是河南道大旱,需要朝廷賑災的事情;三就是哥舒翰的奏摺,請求朝廷對隴右撥付錢糧軍資,並准許隴右擴軍,以加強對吐蕃的防禦。
      
    前兩件事情都很好解決,關鍵是第三項。假如自己同意,那麼李亨一派會同意嗎?
         
    ……………………………
      
    漢中,天空下起了小雨,這已經是五天內的第三場小雨了,道路變得十分泥濘。南鄭縣外的一條官道上遠遠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很快,只見一隊騎兵飛馳而至。這隊騎兵約三百餘人,都非常有特色,個個身材嬌小,身著小號盔甲,蜀人雖然身材不如北方和西域人高大,但也不至於這樣嬌小。但如果細看,便會明白過來,這竟是一隊女兵。
      
    女兵對於外向開放的大唐王朝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早在唐初,平陽公主軍帳下便有一支女兵。但自從李慶安在安西率先創立女護兵後,同為安西出身的高仙芝也設立了女護兵。這支女護兵約一千人,由高仙芝之女高霧率領,同時,高霧的手下還有一千名運輸軍資器械的男兵。高霧本人也因在與南詔及吐蕃作戰中立功而被封為中郎將。
      
    這支三百人的女兵便是高霧率領的女護兵了,她們是從成都趕來,和劍南軍主力會合。
      
    為首的女將軍正是高霧,她原本跟父親去了關中,但因為蜀王也來到關中,高仙芝便命女兒回了成都,避開蜀王李繳。但不久前他接過父親的軍令,說劍南軍即將和關中軍作戰,命她率一個營的女護兵前來支援,高霧不敢怠慢軍令,立刻領三百女護兵前來。
      
    離南鄭縣已經不到二十里了,前方是一片濃密的樹林,官道從樹林中穿過,道路變得狹窄起來,高霧一聲命令,眾女兵們放慢了馬速。
      
    女兵隊進入了樹林,頭頂上的樹蔭遮擋住了小雨,女兵們身上都淋濕了,紛紛摘下頭盔,從馬袋中取出乾帕子擦拭臉上和頭髮上的水珠。高霧也取了一塊帕子擦拭臉龐,卻有些警惕地向四周觀望,這片樹林中光線幽暗,顯得有些陰森,​​憑她多年的軍旅生涯,她直覺這片樹林裡似乎隱藏著一種殺氣。

    “姐妹們,快走!離開這裡。”
      
    高霧話音剛落,只聽一聲鑼響,樹林周圍出現了黑壓壓的士兵。他們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足有數千人之多。
      
    女兵們大驚失色,她們紛紛撥轉馬頭,可是無路可退,她們已經被包圍了。高霧心中驚訝之極,這裡離南鄭只有二十里不到,是漢中的核心地帶,這裡有十萬劍南軍,怎麼可能有敵軍埋伏在這裡。

    高霧抽出戰刀大喊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埋伏的士兵沒有答話,他們越來越近,漸漸縮成一個大圈,將三百女護兵團團圍在中間。他們手執長矛和軍弩,個個虎視眈眈,而女護兵身上只有刀和弓箭等輕武器,在數千名殺氣騰騰的軍隊面前,她們就彷佛待宰的羔羊一般。

    這時,圍困的黑圈閃開一個口子,從外面走來了幾名騎兵,當先是一名身著錦袍的年輕男子,他手握一口寶劍,面對笑容,對高霧微微點頭道: “霧娘,我已經等了你快一個時辰了。”
      
    “是你!”

    高霧認出了眼前的年輕男子,竟然是蜀王李璬。只見他笑得十分得意,就彷佛自己是一條上鉤的魚一樣。

    高霧臉一沉道:“王爺,稱在這裡做什麼?我父親暱?”

    李璬笑瞇瞇道:“我在這裡自然是迎接霧娘了,至於你父親高大帥,很抱歉,他不在南鄭,他在鳳州,我們分兵駐紮。”

    高霧一怔,父親不在南鄭,怎麼會傳令自己來,她心念一轉,忽然明白過來,頓時大怒,刀一指他道:“是你冒充我父親下令召我來,是這樣嗎?”

    李璬一點也不生氣,他含笑點了點頭,承認了高霧的指責。

    高霧克制住內心的怒火,質問他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冒充主帥下令,這是嚴重違反軍法,就算你是親王,你的行為也難容於軍隊。”

    “哼!”

    李璬不屑地哼了一聲,臉上的笑容已經減弱了幾分,對高霧道:“霧娘,其實你比誰都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我想娶你為側妃,可你的父親卻推三推四,說你在成都,等回成都再說。我覺得他沒有誠意,所以就把你邀請來南鄭,這下你的父親就無話可說了。”
         
    “你無恥卑鄙!”高霧咬牙罵道。

    李璬臉一沉,冷冷道:“霧娘,有句話我要先給你說清楚,你別以為我是喜歡你。說實話,我對你這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沒辦法,誰叫你的父親是高仙芝,我只好委屈自己了。霧娘,做我的側妃,是你的榮幸才對。”
         
    “你做夢吧!”

    高霧冷笑一聲道:“我寧可死也不會做你的什麼側妃,你以為派兵將我圍住,你就能得逞嗎?”
         
    李璬給旁邊人使了個眼色,只聽破空聲響起,數十支弩箭射出,邊上的十幾名女兵慘叫一聲,中箭從馬車跌下,眼看活不成了。

    “李璬,你……”

    高霧心中憤怒之極,這些女兵都是她一手招募,大家朝夕相處,她幾乎每一個女兵都叫得出名字,感情極深。可她們沒有死在敵軍刀下,卻死在自己所效忠的蜀王刀下,高霧心中憤恨得將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來。

    李璬對女兵之死眼都不眨一下,他淡淡道:“這些女兵死了確實可惜,應該送到軍營裡去犒勞士兵們,霧娘,我最後再給你一個機會。做我側妃,我就放她們走,否則我讓士兵把這群白羊捉回軍營去。”

    高霧緊緊握住刀柄,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便對李璬道:“你先把她們放了,我再答應你。”

    李璬眨眨眼看著她,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半天才指著高霧笑道:“霧娘啊!霧娘,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放了她們,你又不答應我,我怎麼辦?”
         
    他忽然笑聲一收,冷冷道:“我數三聲,你不答應,我立刻讓士兵把她們捉回去輪營。我說到做到,一!”
         
    高霧被逼得沒有退路,她橫刀一閃,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高聲道:“我也數三聲,你不放她們,我就自刎在你面前,你去給我父親解釋吧!一!”

    “二!”李璬不為所動。

    高霧一咬牙,也大喊道:“二!”

    她的手一用勁,脖子上已經出現了血珠,將雪亮的橫刀染紅了。

    李!的“三”字終於沒有喊出來,他有些為難了,其實李璬逼高霧為側妃,也是被形勢所迫。他的父皇李隆基來南鄭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高級將領訓話,李璬這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到底誰是蜀中之主,是他還是他的父皇?雖然父皇承諾封他為太子,可是一旦他的軍權被奪,他就沒有資格再為太子了。父皇必然又會去許諾有荊州軍的李瑁或者有揚州軍的李璘為太子,他就一錢不值了。

    一山不容二虎,為了不讓父皇奪走自己軍權,他必須讓高仙芝向自己效忠,而讓高仙芝向自己效忠的最好辦法就是娶他的寶貝女兒,讓他成為自己岳父。就這樣,娶高霧為妻之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緊迫,他甚至不惜假借高仙芝的名義把高霧騙到南鄭。

    可他又不敢真的把高霧逼死了,那樣高仙芝就會立刻造自己的反,高仙芝手上可還有七萬大軍,而自己只有三萬軍,他可賭不起。

    李璬也知道高霧是個剛烈的女子,逼急了或許真的會自殺,他的'三'喊不下去了,便又柔聲道:“霧娘,這樣吧!我再讓一步,我答應立你為蜀王正妃,你看如何?”

    高霧明白是自己以死回應生效了,自殺只是下下策,也救不子姐妹們,只要李璬不逼自己,她就有辦法對付他。

    她裝著有些動心的樣子,沉思了片刻道:“那韋妃怎麼辦?”

    李璬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高霧要的是正妃的冊封。這也難怪,聽說她當初是想嫁李慶安,但李慶安娶了獨孤明月,使她心願落空。她為堂堂劍南節度使嫡女,當然不願意去當別人的妾,所以她才不肯答應自己。如果她肯答應,那她早就嫁給李慶安當趙王側妃了,還輪到自己嗎?

    想通了這一點,他的正妃韋氏立刻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高仙芝,只要高霧肯嫁給他,他可以一腳把韋妃踢走,他立刻道:“韋妃嫁我多年,至今無出,我完全可以井掉她。”

    高霧輕輕嘆了口氣,道:“這樣吧!你去把我父親請來,我希望你對我父親當面承諾,然後再談婚嫁。你對我的承諾,我信不過。”

    李璬欣喜異常,他立刻拱手道:“那好!請霧娘隨我去南鄭暫住,我這就派人去請大帥。”

    高霧點點頭,她望著被射死的姐妹們,心中傷感不已,便對其他女兵道:“把她們都帶上,咱們去南鄭再安葬他們。”

    這時,李璬給士兵們使了個眼色,包圍她們的士兵讓開了一各路,高霧狠狠抽了一鞭戰馬,帶領女護兵們向南鄭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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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四十三章 咸陽事件

    哥舒翰的大軍駐紮在咸陽一帶,天還沒有完全亮,哥舒翰便被一陣吵鬧聲驚醒了。他推開身旁兩名陪寢的侍妾,不悅的問道:“為何這般吵擾?”
     
    帳外親兵答道:“回禀大帥,好像是有人來告狀。”

    “告狀?”
     
    哥舒翰一怔,又道:“告什麼狀,去問問清楚再說。”
     
    哥舒翰翻身坐起,他忽然感覺到腿上一陣鈍痛,他的宿疾又有點發作了。哥舒翰從少年起便極好飲酒,喝了幾十年酒, 他的腿便積累下疾病,有點類似今天的痛風。隨著年紀漸老,尤其前兩年他生活在大非川的高寒地帶,他的這種腿部疾病便越來越嚴重,隔三差五便發作。

    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讓哥舒翰痛苦難耐,他見兩個侍妾目光迷茫看見他,不由怒喝道:“賤人,還不去打熱水!”
     
    兩名侍妾嚇得爬起來,光溜溜的身體寸縷不遮,她們胡亂穿了衣服,端著銅盆出帳去了。哥舒翰的腳只能泡在滾水中才能稍微緩解疼痛。

    片刻,兩名侍妾端來大盆熱水,哥好翰將腳泡進去,疼痛稍解,這時,親兵回來了,在帳外禀報導:“大帥,有四五百人,都是附近村莊的。說我們的士兵夜裡潛進他們村莊,強擄了女人, 現在來問我們要人。大帥,好像咸陽縣令也來了。”

    “什麼狗屁事情,這麼興師動眾。”
     
    哥舒翰心煩意亂,病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前幾天長安政事堂會議,只同意給編制內的隴右軍補足糧餉和軍資。而且不是一步到位,是一年內陸續補給,同時否決了哥舒翰將隴右軍擴軍至十萬的請求。最讓哥舒翰憤恨的就是這一點,竟然是因為王珙堅決反對,哥舒翰當然知道,這其實就是李亨的意思,他沒有當上皇帝,便將氣出在自己身上。一連幾天,哥舒翰對這件事都是怒火難耐,對李亨也是寒心之至。

    這時帳外傳來了親兵的禀報,“大帥,火撥將軍來了。”
     
    火撥將軍全名火撥歸仁,是哥舒翰的前軍大將。他的手下一萬軍隊,都是哥舒翰在河西和隴右招募的蕃兵,一向桀驁不馴,軍紀鬆弛。前幾天他派出手下去四周尋查劍南軍的探子,惹禍的軍士就是這些蕃兵。火撥歸仁也得了好處,他的大帳中還藏有一個被擄來的少女,聽說有人來告狀,他心中惴惴不安,先一步來到哥舒翰帳下。
     
    “大帥,卑職有事禀報。”

    “什麼事?”
     
    “大帥,卑職的一些手下和附近村民發生了衝突,可能抓了幾個女人來大營當人質,卑職剛剛才知道情況。”
     
    哥舒翰臉一沉,果然是有不端的行為,難怪有人來告狀,他拉長了臉吩咐道:“你把人放了,違反軍紀的士兵給我狠狠貴罰,這件事我就暫不追究了。但我警告你,再給我惹事,當心你的腦袋。”
     
    “可是大帥,有三個婦人自殺了。”
     
    “那你就說沒抓這三個女人,要一口咬定,去吧!”

    “是!卑職明白了。”
     
    火撥歸仁行一禮,便匆匆去了,哥舒翰閉上眼,他需要考慮將來自己的去路。李亨待人刻薄,早在他當太子時便名聲不佳。原以為他能做皇帝,做了皇帝可以給自己更多的好處,不料他竟然失敗了。失敗也就罷了,可偏偏此人是那種為了自己的利益出賣手下的人,說難聽點,就是那種忘恩負義之輩,這種人不值得為其賣命。
     
    可如果像李慶安那樣擁兵自立,哥舒翰知道時機已過,李慶安已經完成了安西的佈局,開始回首東顧了。他若自立,李慶安第一個就會滅了他,可如果說投靠皇帝,機會也沒了,李慶安和郭子儀已經佔據了高位,哪裡還容得下他。思來想去,只有投靠老皇帝李隆基這一條出路。
     
    倒不一定去蜀中,可以去淅東那些煙花繁盛之地,自己割據一方,舒舒服服地過好下半輩子吧!

    哥舒翰正想著,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更加激烈的哭喊聲,哭得哥舒翰心煩意亂,怒吼道:“到底有完沒完了。”
     
    片刻,一名士兵奔來道:“大帥,那些村民要火撥將軍償命,營門外打起來了。”
     
    “他奶奶的,在老子門前撤野,反了天了,備馬。”
     
    哥舒翰勃然大怒,他已經寧事息人,這幫刁民居然還不買帳。要是在隴右,誰敢在隴右軍前毆打軍士,簡直是活膩了。

    哥舒翰帶著大群士兵衝出大營,只見外面哭喊連天,幾十名婦人衣裳破碎,哭哭啼啼。地上放著三具屍體,身上覆蓋了草蓆,估計就是那三個自殺身亡的女人。另外還有幾百名當地人圍著火撥歸仁和他的十幾名手下怒罵,火撥歸仁狼狽不堪,被打得鼻青臉腫,頭盔也被扯掉了,身上的盔甲也被扯爛。
     
    但哥舒翰注意的不是那此民眾,而是旁邊站著十幾名衙役。為首是一名官員,哥舒翰認識,正是鹹陽縣令韋志忠。

    “哥舒大帥駕到!”
     
    營門大開,哥舒翰親率數千士兵衝了出來,幾百名農民嚇得連連後退,軍隊向兩邊一分,哥舒翰拎著大槍躍馬而出,臉一沉怒道:“誰敢在我營門前鬧事?”
     
    幾百民眾都跪倒在地,大喊道:“哥舒大帥,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哥舒翰冷冷道:“我這裡是軍隊,不是官府,你們有冤枉找官府去。”
     
    這時,咸陽縣令韋志忠上前拱手道:“哥舒大帥有所不知,這些民眾所受冤屈和貴軍有關,他們只能來這裡向大帥鳴冤。”
     
    哥舒翰大槍一指那些女人道:“你是說她們,不是已經放了她們嗎?你還要怎樣。”
     
    韋志忠是關隴名門韋氏子弟,為人極為正直。咸陽婦女被唐軍集體擄掠,這種事從未發生過,偏偏發生在自己的治下。儘管哥舒翰軍隊強大,但韋志忠還是忍無可忍,毅然找上門來。

    他聽哥舒翰有草菅人命之意,心中忿忿不平,便憤然駁斥道:“哥舒大帥此言詫異,雖然放人,但兇手怎麼辦?這些婦人昨晚每個人皆遭受上百次蹂躪,還有三個人竟被蹂躪而死,難道就這麼算了嗎?國法何在?”

    哥舒翰是堂堂的西平郡王,竟被一個六品縣令當面斥責,他的面子哪里拉得下來。但他的士兵確實理虧在先,哥舒翰便忍住氣道:“事實真相我自會調查,就算犯法,我也有軍規處置,不用你來操心。你只管把這些民眾帶走,不要在我軍營門口,這可是軍規,百步內不明來歷者我可任意射殺!你們快走。”

    韋志忠聽哥舒翰的語氣中明顯有包庇之意,什麼叫事實真相,把受害者趕走了他到哪裡調查去,聽那些虎狼士兵的一面之辭嗎?韋志忠搖搖頭,一指火撥歸仁道:“如果大帥真有此心,那就把受辱婦人帶進帳去,一一指認兇手,然後大帥當面執行軍規,這才能服眾。否則,大帥有沒有處罰,我們何以知之?”

    停一下,韋志忠又補充道:“大帥也不要拿軍規來搪塞,據我所知,一名安西軍士在平高縣調戲婦女,安西軍查了個底朝天。找到這名犯軍規士兵,當平高縣大街上當眾打了一百軍棍。同為唐軍,安西軍能做到,為何隴右軍做不到。”
     
    哥舒翰早已氣得火冒三丈,偏偏韋志忠又拿安西軍來做對比,這無疑戳到了哥舒翰的痛處,哥舒翰眼睛瞇了起來,殺機迸現。
     
    “假如老子不管,你又能怎樣?”

    韋志忠義憤填膺,怒道:“假如大帥不管,那我就去朝廷告隴右軍去,軍紀弛廢,殘害無辜,隴右軍和安祿山的軍隊又有何區別?天日昭昭,總有可以伸張正義之處。”
     
    說完,韋志忠轉身便走,哥舒翰還指望朝廷撥付錢米呢!哪裡會讓他去告狀,他惡膽心生,突然大喝一聲,一槍從韋志忠的後背刺入,槍尖從前胸透出,韋志忠慘叫一聲,死在當場,哥舒翰一不做,二不休, 一聲令道:“給我殺,一個不留!”
     
    幾百民眾嚇得魂飛魄散,調頭便跑,隴右怎麼可能放過他們,他們追上,槍刺刀劈,片刻時間,數百民眾被殺得乾乾淨淨,一個活口也沒有。

    哥舒翰冷冷下令道:“把屍體帶進大營埋了,就說有人夜襲大營,隴右軍被迫自衛反擊。”
     
    ……………………………
     
     
    儘管哥舒翰極力隱瞞,但紙包不住火,一名牽馬的衙役在遠處目睹了全部過程,他倖免於難。正是他的口述,使隴右軍在咸陽擄掠民婦,屠殺家屬以及朝廷命官之事,在關中、在長安城傳開了,一時滿城震驚,到處都在議論哥舒翰縱軍殺人一事。

    四百餘人慘遭毒手,其中還包括咸陽縣令,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讓長安民眾無不義憤填膺。搶掠婦女入軍營淫辱已是喪盡天良,還要殺人滅口,屠殺其家人,這就讓人無法容忍了。一時間, 關中各地官員皆紛紛上書要求嚴懲哥舒翰,如果哥舒翰殺人可以不追究,那麼他們何以自保?

    不僅關中各地官府,長安朝官也紛紛彈劾哥舒翰,御史中承李憕更是憤然上書,“邊軍多胡酋, 大多生性殘暴,若軍紀不振,便會有害民之舉。哥舒翰軍僅為始端也,臣以為關中不宜屯駐邊軍。在嚴懲咸陽兇手之際,應及早將邊軍請出關中,關中自有子弟兵駐防。”
     
    由於咸陽事件後果嚴重,而且要求懲處哥舒翰的呼聲越來越高,政事堂在戶部尚書張筠的呼籲下召開了特別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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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20:13:04
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四十四章 制裁哥舒
         
    李亨的辦公場所在紫宸閣內,也就是以前兒子李豫的御書房,當然,他沒有資格在紫宸閣內辦公。他的職責是代少年皇帝李適批閱奏摺,在某種程度上,他執行了一部分皇帝的權力。
         
    之所以只是一部分,是因為他僅僅只能批閱奏摺,他不能像真正的皇帝那樣,擁有從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免權,也不能擁有大學士發內詔的權力,他權力甚至還比不上政事堂。如果他反對某項政事堂的決策,也只能退回政事堂重審,而無權否決,如果政事堂三讀後他依然反對,那麼中書省便會以政事堂的意見直接下旨,而不再通過他。
      
    所以很多時候,李亨便會直接通過政事堂的代理人表達自己的意見,他的代理人便是王珙。楊國忠和陳希烈實際上只是兩個投票權,他們本人對李亨已經沒有意義了。
         
    此時在紫宸殿的朝房內,李亨正和王珙以及令弧飛緊張地商議著哥舒翰的對策。
      
    李亨對哥舒翰的闖禍十分惱火,但他更惱火的是,哥舒翰壓根就沒有把這件事禀告於他,他竟也是和其他人一樣,從官員的奏摺中知曉。李亨背著手在房間內走了幾步,他感覺哥舒翰在離他越來越遠。上次馬車事件,哥舒翰事後也沒有向自己有任何說明,這一次咸陽事件,他還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他現在還是自己的人嗎?
         
    “令狐先生,你說說看,這件事我該怎麼處置?”李亨回頭向令狐飛望去,令弧飛現在出任太子賓客,為東宮的屬官,只是一個閑職。他真正的職務,卻是李亨的幕僚,替他出謀劃策。
      
    令弧飛沉思了片刻便道:“回禀監國殿下,屬下以為此事需權衡利弊,支持制裁哥舒翰有弊,意味著殿下將失去他的支持。但反對製裁哥舒翰也有弊,意味著殿下將面對洶湧的民意,將嚴重損害殿下在民間和中低層官員中的聲望。”
         
    “先生的意思是讓我保持中立嗎?”
         
    令弧飛搖搖頭笑道:“對於哥舒翰而言,不反對就是支持,沒有什麼意義。其實屬下知道,對哥舒翰的製裁肯定會通過,因為製裁方案就是張筠提出,再加上李慶安、裴旻和李硯的支持,政事堂最後表決的井果肯定是四比三。現在的關鍵是如果我們冒名譽受損的風險反對方案,哥舒翰會不會領這個情,而對殿下心懷感恩。”
      
    這時,旁邊的王珙接口道:“其實哥舒翰是個很實際的人,他之所以支持殿下,是他想得到更大的利益。他想得到關內道,為關內節度使,但殿下沒有給他,他對殿下自然心懷不滿。從這次咸陽事件便可以看出,他根本就肆無忌憚,根本不替殿下名聲考慮,他心中其實已經沒有殿下了。”
         
    李亨還有一點猶豫,他擔心哥舒翰會一怒之下投靠父皇,那樣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令弧飛看出了李亨的擔心便道:“殿下,制裁哥舒翰已是必然,如果哥舒翰不忿制裁,一怒之下投靠上皇,那也沒有辦法。但對於殿下,卻是既得罪了民眾,又失去了哥舒翰,雞飛蛋打,而且如何阻止他投靠劍南,是李慶安考慮的事情。”
      
    這時,門外快步走來一名宦官,低聲禀報導:“監國殿下,政事堂又來催促了,請王相國火速去開會。”
         
    李亨點了點頭,便對王珙道:“你速去開會,同時你替我轉告楊國忠和陳希烈,我們堅決支持對哥舒翰的製裁。”
         
    …………………………………
         
         
    政事堂的會議室是一間寬大而密封的房間,沒有窗戶,門外戒備森嚴,數百名士兵站在大門數十步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整個房間只有兩扇門,一扇大門,一扇通往右相朝房的小門。
         
    房間很寬大,足以容納百人開會。一般而言,政事堂會議並不是只有政事堂的相國們開會,在討論相關事宜時,還會有相關部門的主要官員參加。除此外,還有六名擔任記錄的中書舍人,分管六部。
      
    如果開會涉及事務較多,還會有更多的官員一起參會,今天參會者除了七名相國外,還有御史中承李憕,以及京兆尹崔光遠。另外,還有一個卑微的小人物,此人就是鹹陽事件中的唯一目擊者和倖存者,一個替縣令看管馬匹的衙役,名叫宋五郎。
         
    政事堂會議還沒有開始,眾人還在等候王珙,李慶安慢慢喝著茶,心中卻在想著咸陽事件的前因後果。哥舒翰在軍營門口殺人,還親手宰掉了咸陽縣令,他難道不知這樣做的後果嗎?
         
    李慶安很清楚,一個人只要坐到一定的位置,他的所思所想就會和普通人不一樣。哥舒翰身為隴右節度使,又是西平郡王,他真的會那麼衝動嗎?
         
    如果哥舒翰真是個魯莽之人,那麼天寶六年他取代王忠嗣時,就不可能演出替王忠嗣求情以收買軍心的那場好戲了。
      
    答案是很明顯的,以哥舒翰的老奸巨猾,他不會做這種自毀名聲的蠢事,如果要殺,他也會派人在半路改扮截殺,而絕不會在軍營門口公開殺人。
         
    可以肯定,哥舒翰是故意而為,那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這時,李慶安已經隱隱猜到了,這很可能是哥舒翰要找藉口投靠李隆基了。他便尋釁滋事,讓朝廷處分於他,尤其是讓李亨處分他,這樣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投靠李隆基,免去背叛的惡名。
         
    應該是這樣,軍紀不嚴和背叛主公,這兩者的罪名孰重孰輕,哥舒翰可是清清楚楚啊!
         
    李慶安慢慢喝了茶,他開始要考慮哥舒翰投靠李隆基後的後果了。
      
    這時,王珙匆匆走了進來,向眾人抱拳道:“很抱歉,我在和監國殿下商議政務,來晚了。”
         
    他坐到自己位子上,歉然道:“那就開始吧!”
         
    李慶安點點頭,對崔光遠道:“可以開始了。”
         
    崔光遠低聲對那個衙役宋五郎說了幾句,讓他不要緊張,只要把事情的原委說清楚便可。宋五郎站在大唐的最高權力者面前,兩腿發抖,戰戰兢兢地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五天前的半夜,咸陽西郊三個村的里正和村中老人連夜找到了韋縣令。說隴右軍的一支騎兵隊藉口接查敵軍探子,擄掠走了六十四名年輕的婦人……”
      
    “等一等!”
         
    陳希烈打斷了宋五郎的敘述,李慶安不滿地弄了一眼道:“陳尚書有什麼疑問嗎?”
         
    “我在細節上有點疑問,半夜一般會關閉城門,這些村子的人怎麼進城找縣令?”
         
    旁邊御史中承李憕道:“這一點我來解釋,一般而言是要關閉城門。但如果有重大事件,縣令可以連夜出城。我已經確認了,這些鄉人並沒有進城,而是韋縣令帶衙役出了城。”
         
    宋五郎連忙道:“正是這樣,是韋縣令帶我們出了城。”
         
    李慶安點點頭道:“你繼續說下去,在此人敘述其間,我希望不要再有人打斷他的話,等他說完後再一併討論。”
      
    宋五郎又繼續道:“韋縣令很謹慎,他沒有直接去軍營,而是去村莊中了解情況,在掌握了確切證據後他才去軍營。因為韋縣令聽說哥舒翰軍營的規矩是不准騎馬靠近營門,便讓我在三百步外的一棵樹下等候。我親眼看見那群女人被放出後哭成了淚人,還有三具屍體被抬出,後來村民們憤怒之極他們好像認出了一名軍官,便打了起來。然後便是哥舒翰出來了,他騎在馬上,手執一桿大鐵槍。我親耳聽見士兵們在大喊,'哥舒翰大帥每到'……”
         
    宋五郎最後忍不住哭泣起來,“韋縣令和哥舒翰發生了爭吵,被哥舒翰用鐵槍從後面一槍刺死了。”
      
    政事堂中一片寂靜,後面的情況不用說大家都猜到了哥舒翰為了殺人滅口,便將所有人全部殺死,卻漏掉了這個看馬的衙役。
         
    崔光遠把宋五郎帶下去了,御史中丞李憕也向政事堂匯報了初步調查結果,“在哥舒翰軍營前屬下發現了大片血跡和遺落在地上幾件特物和鞋子,上面還有血跡。經失踪者家屬確認,確實是失踪者地東西,證據確鑿。我統計一共失踪四百三十五人,包括縣令和被搶走的六十四名婦人,應該全部被哥舒翰殺死。我曾試圖進軍營檢查,卻被哥舒翰拒絕,也不准任何士兵和我們接觸,情況應該屬實。”
         
    一名中書舍人端上一隻盤子,盤子裡面有帶血跡鞋子和幾件銀飾,再有就是失踪者的名單和家屬的供詞。
      
    這時,張筠嘆了口氣道:“人證物證皆全,哥舒翰縱兵擄掠婦女在先,又殺人滅口在後,還喪心病狂殺死了咸陽縣令。我以為作為唐軍,此舉罪不容恕,作為西平郡王,更是要承擔首要罪責。因此,我提議,取消對隴右軍糧餉援助,罷免哥舒翰的西平郡王和隴右節度使之職。隴右節度使暫由李右相兼任,隴右兵力空虛可暫由安西軍協助防衛,盡快在隴右招募新軍,這是我的方案,不知諸君以為如何?”
         
    室裡一片沉默,對張筠提出的製裁方案,沒有人反對,事實上也無法反對。在強大的民意和公平正義的底線面前,沒有人會把自己推到哥舒翰的共同戰線上。
      
    李慶安放下奏摺緩緩道:“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我們無法錄奪哥舒翰的實際軍權,我們的製裁很可能會將他推向劍南。我希望大家對這個後果要有足夠清醒的認識。”
         
    李慶安的目光掃了眾人一圈,最後落在王珙的身上,哥舒翰是李亨的人,最後也應該由李亨來表態,王珙剛才應該和李亨對此事有過商議了。
         
    王珙不緊不慢道:“雖然哥舒翰有可能投靠劍南,但我們不能因為這一點就放過他,否則,我們如何向關中黎民交代。這就是兩件事情,我堅決支持對哥舒翰和隴右軍的製裁,但由李相國兼任隴右節度使,我覺得還需商椎。”
      
    說到這,王珙對李慶安笑了笑道:“我倒不是說李相國沒有這個能力,而是我覺得李相國太累了。身兼安西河西兩大軍職,又身為右相,同時還是關內道安撫使。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我可不希望李相國將來累出病來。李相國,我是好意,請相國勿怪。”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王相國可能還不知道,我今天上午已經正式辭去關內道安撫使一職,建議設置關內節度使,並將關內節度和朔方節度合併,統稱關內節度。我推薦郭子儀將軍擔任關內節度使,這樣,我就有精力兼任隴右節度使一職了,王相國以為呢?”
      
    王珙半天說不出話來,李慶安用關內道換隴右,而把關內道給了郭子儀,這樣一來,李慶安便擁有了黃河以西的全部土地。
         
    李慶安不再理會他,便對眾人道:“好了,現在我們開始對張尚書的製裁方案進行簡單表決,同意者可舉手。”
         
    說完,他舉起了手,張筠也舉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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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事堂會議結束了,天色已晚,眾人便各自回了府。政事堂會議形成的決議將由中書舍人整理後,上報監國李亨,由他批准後正式頒布。數百騎兵護衛著李慶安的馬車在朱雀大街上緩緩而行,裴旻也在馬車裡,和李慶安相對而坐,談論著今天會議內容。
      
    裴旻有些疑惑道:“慶安,我一直想不通,為何張筠對這件事如此熱心。按理,他和哥舒翰素無瓜葛,又不主管兵部,以我對張筠的了解,他是無利不起早之人,我看不出他得利在哪裡?難道慶安和他又有什麼私下交易嗎?”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舅父不要想張筠,你只要想李隆基得利,一切便迎刃而解。”
         
    裴旻一拍腦門,這才恍然大悟,是了,張筠是在把哥舒翰逼向李隆基,為李隆基先立一大功。這樣就可以解釋,張筠為什麼要建議奪去哥舒翰的隴右節度使一職了,這其實就是在斷哥舒翰的後路。張筠不露聲色,手段著實高啊!
      
    李慶安見裴旻已經明白了,便又對他解釋道:“李隆基得到哥舒翰的五萬勁旅,又有高仙芝的十萬大軍,手中就有十五萬軍隊了,他很可能就會反攻長安。這十五萬大軍僅憑我的安西軍恐怕不是對手,我必須要聯合郭子儀的朔方軍,或許還有一線勝機。這就是我把關內道讓給郭子儀的原因,讓他和我有共同的利益,這樣他才會全心出兵助我。”
         
    裴旻聽李慶安竟如此深謀遠慮,他不由感嘆道:“慶安,和你相比,我才覺得自己真太書生氣了,也感覺自己老了。”
      
    李慶安輕輕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背,彷彿是在安慰他,他柔聲道:“舅父,你是一個務實的人,是個實幹者,你應該去我的朝房批閱奏摺、處理政務。和人鉤心鬥角這種事情,就讓我去做,舅父,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十天,李慶安已經受夠了右相國那種璀璨光環下的沉重勞務,他覺得自己要變成一個奏摺奴隸,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妻子的舅父,吏部尚書裴旻無疑就是最好的替身。
         
    他見裴旻還不太明白自己的話,他便決定今晚要和他好好談一談。
         
    …………………………………………
         
         
    就在政事堂做出製裁決定的當天晚上,得到了消息的哥舒翰,便率領大軍離開了咸陽,浩浩蕩盪向漢中開去。
         
    貞治元年六月,哥舒翰正式投靠了前任皇帝李隆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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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20:14:14
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四十五章 漢中驚變
      
    鳳州位於梁州的西北方向,夾在京畿道和隴右道之間,它的北面便走進入關中最著名的四大關隘之一,大散關,戰略位置極為重要。
      
    同時,鳳州也是終南山的起點,境內山巒疊嶂、峻嶺峭壁,行路格外艱難。
      
    這天下午,一支四萬餘人的軍隊在崇山峻嶺之中快速行軍,高仙芝走在隊伍中間,他一路沉默,顯得心事重重。他剛剛接到蜀王李璬親筆信,願意立女兒霧娘為正妃。現在霧娘就在南鄭縣,據說已經答應了,現在請他責商量具體成婚納妃事宜。
      
    這封信,高仙芝看了不下十遍,憑他對女兒的了解,他知道女兒根本不在意什麼正妃側妃。女兒心中只有一個人,絕對不會答應蜀王的婚事,很可能是女兒被逼的違心之言。
      
    這裡面就有問題,女兒怎麼會在南鄭?自己根本就沒有叫她過來,高仙芝懷疑霧娘是被騙到南鄭,只是他沒有確切證據。
      
    高仙芝憂心仲仲並不是為了女兒,而是最近發生的形勢變化。長安李豫駕崩,李隆基逃到了漢中,這樣一來,他就面臨兩個主公。到底是效忠李隆基,還是效忠蜀王。
      
    按理,他們是父子,應該是父子一心,無論效忠誰都一樣。可高仙芝卻知道,這對父子徒有父子之名,而無父子之情。一山不容二虎,兩人遲早要發生火併。這就是蜀王李璬急於想娶自己女兒的原因,不惜廢了王妃,而立自己的女兒為正妃。
      
    如果是幾個月前,高仙芝很可能會動心,做蜀王妃,也算是女兒的一個很好歸宿。但現在他不這樣想了,做蜀王妃很可能會惹禍上身,反而會害了女兒。從他手下大將都願意效忠李隆基來看,高仙芝並不看好蜀王的前景。
      
    這時,高仙芝的戰馬打了兩個響鼻,顯得有些累了。高仙芝看了看天色,已經是黃昏時分,烏雲很厚,天氣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前面沒有什麼城鎮,這裡正好是一條寬闊的峽谷,他便下令道:“大軍就地宿營,明天天亮再走。”
      
    大軍皆已走得疲憊不堪,便紛紛在山谷間紮起營帳,打水飲馬、埋鍋造飯。
           
    …………………………………
      
    夜幕降臨,山谷里格外安靜,不時有樹技上傳來夜梟的咕咕鳴叫聲。三千人的軍隊紮下了近百頂大帳,沒有豎立營柵,只是在四周布下探哨。高仙芝夜難入眠,他踱步出大帳,天空的烏雲已經變薄了,一輪皎潔的月色在烏雲時明時暗,他沒有方向的漫步,心中思緒萬千。他為朝廷的局勢憂慮,為自己的命運而擔心,眼看帝位的爭奪已經演化成諸侯混戰,在這場混戰中,每個人都需有自己的位子,而他高仙芝將何去何從?
      
    最初他認定蜀王是可以倚靠的明主,蜀王英明賢達、胸怀大志,他們相談默契,堅定了他向蜀王效忠的決心。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蜀王的一些本性開始暴露,他的生活開始變得窮奢極欲,完全迷失在享樂和淫糜之中,完全沒有了剛開始時的銳意進取之心。
           
    當然,作為一個皇室親王,蜀王稍微奢侈一點的生活無可厚非,但高仙芝卻非常看不慣。蜀王不是把有限的軍費給士兵們共享,不是用來激勵士兵,而是用來修建宮殿,收羅美女。僅成都的宮殿便有宮女和宦官上千人,不僅如此,蜀王還把他的奢靡之風帶進了軍營。他的嬪妃可以肆無忌在軍營中穿行,她們佔據了士兵們的跑馬訓練場,僅僅是為了滿足她們偶然的騎馬興致,激起了官兵們的極大憤慨。
      
    這些都令高仙芝極為不滿,這絕對不是一個有作為的君主。將來他若為帝,將會是大唐的災難。高仙芝開始反省,從這次他脅迫霧娘要和他成親來看,他應該是採用了一種最卑鄙的手段。高仙芝心悶難耐,他忍不住仰天長嘆,此去南鄭,他該怎麼面對女兒。
      
    這時,黑暗中他聽到了一陣馬蹄聲,隨即有巡邏的士兵低喊,“是誰……”
      
    “請轉告你們高大帥,就說他的舊主來了。”
      
    高仙芝吃了一驚,誰是他的舊主?難道是……
      
    高仙芝心中驚疑不定,快步向來人處走去。夜色中,只有幾十個人影,都騎著馬,最前面似乎是一個身體佝僂的老人,高仙芝再無懷疑了,立刻上前問道:“我是高仙芝,來人可是上皇。”
           
    黑暗中傳來了李隆基的笑聲,“不錯,高愛卿,正是朕!”
      
    ‘朕! ’
           
    高仙芝有些懵了,上皇不是已經退位了嗎?怎麼又自稱朕了?他不及細想,連忙上前單膝跪下施禮道:“末將高仙芝,參見上皇陛下!”
      
    來人正是李隆基,他是從褒谷道過來,原本是去南鄭,卻聽說高仙芝在鳳州,便又調頭向鳳州而來,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高仙芝,李隆基微微笑道:“高愛卿,朕有些口渴了,先問你討杯水喝。”
      
    “遵命!請上皇到臣大帳去。”
           
    …………………………………………
      
    李隆基來找高仙芝並不是臨時起意,早在他的身體漸漸恢復後,他便開始考慮收攏天下軍權之事。首先是他的三個兒子,蜀、荊、吳三王,其次便是隴右、朔方和劍南三支勁旅。李隆基比誰都清楚,要想重掌天下,手握軍權是第一重要,只有手握軍權,他才能和李豫、李慶安一較高下。
      
    '咔'一聲輕響,一團火苗在高仙芝手中亮起,他點燃了一盞油燈,一團光暈擴散照亮了整座大帳。高仙芝又在座位上加了一張羔羊皮,笑道:“這裡是臣的寢帳,略有點簡陋,上皇請坐。”
         
    李隆基打量了一下寢帳,只見帳中只有一床軍毯,一隻放文書的箱子和一張處理公文的小桌,除此之外便一無所有。李隆基暗暗點頭,聽說高仙芝能與士兵同甘共苦,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李隆基也不多言,便在小桌前坐了下來,這時高仙芝的一名親兵端來一杯茶,旁邊的侍衛檢驗一下,便放在小桌上。
      
    李隆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才緩緩道:“高愛卿,朕可是來救稱的命。”
      
    高仙芝不知李隆基說的是什麼意思,站在一旁不敢吭聲,李隆基瞥了他一眼,又冷笑一聲,“你是準備去南鄭吧!”
      
    “是!臣接到蜀王的信,正是要去南鄭。”
         
    “那就對了,所以說,你最後去不了南鄭。”
      
    停一下,李隆基又問道:“你帶了多少軍隊?”
         
    高仙芝聽李隆基說得很破碎,東一句西一句,讓人不明所以,他連忙應道:“回禀上皇,臣帶了三千軍隊。”
      
    “三千軍隊?還可以,或許你能拼死逃出包圍。”
         
    高仙芝這下有點聽明白了,他吃驚道:“上皇的意思是說,前方有……”
      
    李隆基緩緩點頭,“正如你的猜測,蜀王在前方一百五十里外的天琴峽谷部署了兩萬大軍,就等你前去,你以為他真是讓你去南鄭縣嗎?”
      
    高仙芝怔住了,天琴峽谷他是知道的,位於去南鄭的必經之道上,離南鄭縣城約五十里,那是一座極利於半路伏擊的峽谷。按照他的行軍計劃,他明天中牟將抵達天琴峽,按照李隆基的意思,蜀王將在天琴峽伏擊他。高仙芝有點不敢相信,蜀王會伏擊他嗎?
        
    李隆基看出高仙芝眼中的疑惑,便又徐徐道:“十三郎是朕的兒子,他是什麼人朕很清楚。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我想你應該也領教到了。或許他在寫信讓你去南鄭時,並沒有殺你之心,但現在不一樣了。因為就在前天發生了一件大事,足以讓他對你動殺機。高愛卿,你可知道是什麼事?”
         
    “臣的消息閉塞,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李隆基笑了笑道:“因為哥舒翰大軍已經投靠了朕。”
      
    “啊!”高仙芝一聲低呼,哥舒翰竟投靠了李隆基,如此說來,蜀王也一定知道了。
        
    他現在他有點相信李隆基所說的話了,如果哥舒翰真的投靠了李隆基,那麼蜀王要殺自己,也就不足為奇了。一時間,高仙芝心亂如麻,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了。
      
    這時,李隆基注視著他道:“高愛卿,你願意投靠朕嗎?”
        
    高仙芝低下了頭,他額頭上已經浸出了汗,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投靠李隆基,他從來就沒有把李隆基父子分開過。在他心中,支持蜀王就是支持李隆基,可現在,他們父子已經同室操劃,而他卻沒想好自己的站隊。
         
    李隆基目光看人透徹,彷彿看透了高仙芝的內心,四十餘年的帝王生涯,使他精通馭人之術。一看二探三下手,這是他的慣用招數,他已經觀察了高仙芝很久,他看出了高仙芝對蜀王的不滿。高仙芝治兵嚴厲,與士兵同甘共苦,而蜀王在他軍營中驕奢淫靡,為所欲為。他們不是一路人,從高仙芝不願把女兒嫁給蜀王便可知道,他對蜀王不滿。
      
    看透了高仙芝心志不堅,今天李隆基便對高仙芝採用第二步手段,也就是試探。他曉之以理,道之以情,使高仙芝陷入了兩難之中,他便達到了目的。至少他已經使高仙芝對他有五成的投靠之意。
      
    下一步,便是他的下手招攬,不過不是現在,李隆基知道,現在渠還沒有修好,水自然就不會來,他便又給高仙芝下了一注籌碼。

     “高愛卿,朕再給你說幾句話,皇帝李豫是朕的長孫,雖然朕對他深為不滿。但朕還是承認他的帝位,畢竟他是朕指定的繼承者。他不幸早夭,現在是他的兒子繼位,可朕不承認,沒有朕的承認​​,誰也休想稱帝。所以現在的大唐天子不是李適,而是朕。現在朕依然是大唐帝國的皇帝,只是朕現在很弱,沒有人支持,也不到對天下人宣布的時刻。如果高愛卿支持聯,那朕就給你擁立之功,將來隴右、劍南、安西三地隨你挑選,朕會實封你萬戶,讓你成為真正的異姓王,這是朕給你的承諾。”
      
    高仙芝默默點了點頭,“請陛下讓臣考慮一下。”
      
    “好!”
      
    李隆基緩緩站了起來道:​​“朕給你時間考慮,但朕要再一次提醒你,天琴峽有兩萬伏兵,你好自為之了。”
      
    說完,李隆基步履蹣跚地向外走去,他的侍衛想扶他,卻被他一下甩開了,“朕自己能走!”
      
    高仙芝沒有去送李隆基,他依然坐在大帳裡一動不動,儼如一座沉思者的雕像。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把他從沉思中驚醒,外面似乎下雨了。
      
    高仙芝感覺到一陣寒意,他披了一件衣服走出大帳,外面果然下起了小雨,一片雨霧濛濛。
      
    這種深谷夜雨格外使人想緒滿懷,高仙芝不由想起了往事。那年他十八歲,意氣風發,飛馬張弓,在安西大漠縱橫奔馳,遠山白雪皚皚,草原白雲朵朵。這一晃就過了去三十年,如今他已近五十,烈士暮年還能有壯心否?
      
    他又想起了李隆基給他的諾言,'公若助我,當立擁立之功,賜萬戶王爵。 ',高仙芝心中熱血澎湃,他寧可不要萬戶,他只想重返安西將他所失去的歲月彌補回來。就在高仙芝心緒難寧之時,忽然,大營前方和後方幾乎同時傳來了急促的號角聲。
           
    ‘嗚……’
           
    號角聲中在雨中迴盪,這是有敵情的警報,高仙芝大吃一驚,這裡是峽谷,前後都有號角聲,那就意味著他們被包圍了。
      
    他大喊聲:“命令士兵全部上馬,輜重丟棄!”
         
    營帳裡亂成一團,士兵顧不得收拾行裝,匆匆披掛了盔甲便翻身上馬,高仙芝也上了馬,手提長槊,緊張地註視著大營外的情形。雨霧中,他感受到了大量的軍隊向他包圍而來,但是並沒有向他們發起進攻,這會是誰?
         
    親兵校尉上前禀報導:“大帥,前後都有大軍包圍,足有五六萬人之多。”
      
    這時大營外傳來了一陣高喊:“高大帥,上皇陛下請你一見。”
        
    高仙芝這才恍然大悟,這是哥舒翰的大軍,看來剛才李隆基的到來,哥舒翰大軍就已經在附近了。
      
    高仙芝嘆息了一聲,李隆基咄咄逼人的攻勢讓他無可選擇了,他便催馬向營外走去。只見大營外密密麻麻站滿了軍隊,手執松脂火把,在細細密密的雨霧中燃燒,將黑夜照如白晝。
        
    在一隊騎兵中間,簇擁著一名佝僂​​後背的老者,正是剛剛離開了高仙芝大營的李隆基。他披了一身蓑衣,頭戴斗笠,臉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充滿了得意的笑容,他看過了,也試探過了,現在便是他下手的時刻。
         
    他見高仙芝走來,便一聲長笑道:“高愛卿,你可考慮好沒有。”
      
    高仙芝翻身下馬,快步走到李隆基面前跪下,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朗賣道:“臣高仙芝,願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隆基連忙命人將高仙芝扶起,他高興得呵呵大笑,幾年來,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舒心。現在哥舒翰和高仙芝都投靠了他,上蒼終於再一次給他機會了。
      
    “高愛卿,你速回去點兵,我們在南鄭匯合。”
           
    ………………………………
      
    南鄭,蜀王李璬有些感恙了,他在天琴峽伏擊高仙芝未能成功,卻被一場夜雨淋成落湯雞,又氣又恨,竟一病不起。
      
    一連幾天,李璬都昏昏沉沉,他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妙,想返回成都,卻病體難支,不能成行。
      
    這天上午,李璬身體稍微好轉一點,在馬場中騎了一圈馬,感覺到自己可以啟程了,​​便下令道:“傳我的命令,三軍立刻收拾行裝,準備返回成都。”
      
    他手下有三萬人,這是他向高仙芝強索得來,他親自出任主帥。但這些軍中的大將,大部分都是高仙芝一手提拔,其中趙崇玭等八人還是他從安西帶來。
      
    李璬下令回歸成都的消息在軍中引發了不滿,李璬曾答應過諸軍,在回成都前,將每人賞賜三十貫,以作為他們此次出兵漢中的血氣方犒賞。現在李璬沒有兌現他的承諾,便在軍隊中引發了抗議。
      
    “回禀王爺,軍中鬧得厲害軍官和士兵們皆抗命不遵,誰也不肯起兵南歸。”
      
    “渾蛋!我現在哪有錢給他們。”
        
    李璬怒不可遏,又對侍衛官道:“你再傳我的命令,只要回成都,我一定會兌現承諾。”
      
    停了一下,李璬又叫住了侍衛官,“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和他們談,給我備馬。”
      
    他的話音剛落,只見外面慌慌張張跑來一名侍衛,顫聲禀報導:“王爺,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情這麼慌張?”李璬不高興道。
        
    “王爺,城外傳來消息,哥舒翰率五萬大軍出現成南,而高仙芝則率七萬大軍出現在城西,截斷了我們南歸之路。”
      
    “啊!”
      
    這個突來的消息將李璬驚得目瞪口呆,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高仙芝真的背叛自己了,這一刻,李璬忽然意識到,或許是自己的末日來臨了。
           
    ………………………………………………
      
    貞治元年六月下旬,高仙芝和哥舒翰兵分兩路,包圍了南鄭縣城。在高仙芝的命令下,他的舊部,南鄭守將趙崇玭率軍起義。並派人將高霧護衛出城,其餘軍隊皆是高仙芝舊部,跟著紛紛投降。蜀王李璬見大勢已去,只得負荊請罪,自縛出城,向父皇請罪。
      
    李隆基並沒有饒過他,三天后,一杯毒酒將李璬鳩殺於南鄭城內。自此,李隆基徹底掌握了包括哥舒翰、高仙芝,以及劍南五萬後備民團軍一共二十萬大軍。如果加上八萬南詔軍在內,那麼李隆基便擁有了近三十萬軍。
           
    六月二十五日,李隆基在漢中發布了告天下書,不承認新帝李適的皇位。他再一次自稱為開元天寶聖文神武皇帝,恢復天寶十三年的年號,號召長安群臣南下,重新建立新的大唐帝國。
      
    一時間,大唐帝國風雲激盪,在擁有十五萬軍隊後,李隆基並沒有返回成都。分兵兩路,哥舒翰走陳倉道,他和高仙芝走褒谷道,十五萬大軍向關中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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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20:14:37
第四百四十六章 暫棄前嫌
        
    李隆基在漢中頒布的告天下書在長安引發了軒然大波,有人在印刷店鋪連夜印刷了大量的副本,在長安廣為傳播。李隆基在告天下書中指出當今天子即位無效,並自奉為正統,呼籲官員及宗室南歸,尤其他在書中明確表示將保護官員及宗室的財產安全,更是引發了極大的混亂。
            
    有人痛罵,有人支持,長安的街頭巷尾,長安的酒肆茶館,支持者和痛斥者連連發生了鬥毆事件。一連兩天,大量的權貴宗室攜家帶小逃離長安。長安各城門,隨處可見欲離開長安的馬車和牛車隊,李隆基的告天下書,彷彿一把極為銳利的刀,割裂了長安的各個階層。
         
    但與長安市井的混亂局面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朝廷的沉默,從李隆基發佈告天下書以來,朝廷就沒有發表任何相關的反擊言論,也沒有阻止宗室權貴以及部分官員的逃離。就彷佛默許了告天下書的傳播和支持者的離去,只派出軍隊在長安主要地帶巡邏,以維護長安秩序的穩定。
         
    不過也有朝官透露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消息,朝廷的高層內部其實並不是一潭靜水。右相李慶安和監國李亨在處理此事上發生了嚴重的爭議,李亨要求封殺這份告天下書,嚴禁官員和宗室權貴的離開。但李慶安僅僅同意發文駁斥,而並不反對官員和宗室權貴的離開,他認為把這些異心者留在長安反而會是一個隱患。
            
    在政事堂的爭論中,李亨也處於下風,刑部尚書李硯和吏部尚書裴旻堅決支持李慶安的主張。尤其是被稱為'李征田'的李硯更是直言,宗室權貴的離去,可以再收回大量農田,半年內,關中自耕農的數量將上升至七成。
         
    反之,兵部尚書陳希烈和禮部尚書楊國忠雙雙離開了長安,投奔漢中李隆基,給李亨在政事堂的勢力造成了致命打擊。在張筠保持中立的情況下,李亨勢力只剩下王珙一人在獨撐孤木,根本無法和李慶安的勢力較量。
        
    第三天,長安政事堂終於發布了《駁斥告天下書》,由李硯親自主筆,以詳實的事實一條條駁斥李隆基所謂的非正統論。新皇李適為先帝嫡長子,在先帝即位之初便冊立為東宮太子。先帝駕崩,太子繼位何來不正統?
            
    李硯在書中尤其指出了李隆基的自相矛盾之處,他既然承認先帝敬宗為合法大統,那麼敬宗冊立的太子又哪裡不合法。自古太子皆由當位天子來定,哪有退位的太祖上皇來指定的道理?李硯在《駁斥告天下書》的最後,更是明確表述了政事堂將繼續限制田畝兼併的決心,誓將先帝未盡事業進行到底。
        
    《駁斥告天下書》一出,引發了關中民眾的強烈支持。由於李隆基大軍將至,因李豫土地改製而重新獲得土地的自耕農更是自發地從關中各地趕赴長安,願意出糧參軍反擊李隆基的複闢。這其實就是一場關係各自切身利益的鬥爭了。
        
    清晨,李慶安的馬車在數百親衛的護衛下,轔轔向大明宮駛去。馬車裡李慶安正在飛筆寫信,旁邊,三封簡短的命令已經寫完。他在寫今天的第四道命令,將六萬安西民團轉為正規軍,負責碎葉一帶防禦。與此對應,再從碎葉、石國和吐火羅調兵五萬大軍趕赴長安,以李光弼為主帥,荔非元禮為副帥。
        
    這幾天,李慶安一直在向安西發布命令。首先是命令安西諸國皆要派王子一級的特使來長安覲見新皇,以賀新皇登基,以抗衡李隆基的非正統論。
           
    其次,從關內道、隴右道以及河南道遷移第一批移民五萬戶的工作已經開始,他著令安西政事堂準備接收。其次又命封常清從信德徵十萬民夫赴北庭,由大將趙崇節率領,開始修建長安至安西的唐直道。
            
    此時,李慶安深感戰線拉得太長,他的兵力不足,難以全面應對。還有哥舒翰離開後的隴右空虛,他只能委託荔非守瑜的河西軍派兵去接管,但兵力還是嚴重不足。一旦吐蕃趁機北犯,前幾年的戰果都將喪失殆盡。為此,李慶安深感憂慮。
        
    這時,旁邊的幕僚嚴莊見李慶安憂心仲仲,便勸他道:“隴右雖然重要,但它畢竟不是中原戰略之地,對將來大將軍的上位影響不大。屬下勸大將軍還是著力於對中原的爭奪。現在安祿山遭到重挫,已有放棄河東之意,河東是糧倉重地,又是大唐高祖起兵之源,如此機會不可不爭。還有河南道府兵敗壞,兵力空虛,也走進駐良機。中原圖大,北可進齊燕,南可控荊襄,東則去江誰,實為戰略要地。若不早佔,毀之晚矣。”
        
    李慶安默默點了點頭,雖然嚴莊說得很有道理,但歷史上安史之亂爆發後,唐廷為了收集兵力,盡棄河隴西域,終被吐蕃所佔。以至於數百年後漢軍之勢頰弱,前車之鑑,不可不防。
         
    李慶便長嘆一聲道:“古人云,既得隴,何望蜀,我雖有心盡佔中原之地。但兵力不足,為之奈何,只能側重點而佔。隴右雖非我取天下之必然,但吐蕃狼子野心,我不可不防,一旦被其突入河隴,生靈塗炭,我就是大唐的罪人。哥舒翰也告訴我,吐蕃這些年厲兵林馬,已大有起色,今明兩年必將寇唐。我就算不佔中原,河湟隴右也一定要重乓駐防,這不容置疑。至於河東,我可以讓雲州的雷刀春部南下,在河東招募軍隊,擴大實力,一步步進占。至於河南道,只能放在以後考慮了……”
        
    停一下,他又笑道:“況且貪心太大,反被人詬病。河南道,我準備以朝廷的名義招募軍隊,由朝廷控制,不能屬於安西軍範疇。”
         
    嚴莊眼珠一轉,又建言道:“那不如派安西將領去河南募兵,那樣名為朝廷兵,實為大將軍所控、”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既然不要,那就索性做得乾淨一點,不要做這種小動作。其實只要是唐軍,那早晚必被我所用。”
           
    嚴莊一連兩個建議都沒有被採納,心中不由有些黯然,這些天自從李慶安用韋青平為幕僚後,對他重視有加,連連採用他的兩個重大建議,這讓嚴莊心中有些失衡。他可是跟了李慶安多年,才熬到李慶安心腹的位置,而韋青平剛來,身份背景尚未查證清楚,李慶安便採納他的重大建議,準備辭去右相和修建唐直道。這便讓嚴莊心中嘆出了衣不如舊,人不如新的感慨。
         
    李慶安瞥了嚴莊一眼,見他情緒低落,便知道他是為韋青平之事有些失落。李慶安心中不由微微一笑,他和嚴莊相處多年,對此人的性情也十分了解了。嚴莊陰謀不錯,對自己也忠心耿耿,就是心胸狹窄了一點。在安西,那個慶王的閻幕僚就是被他打壓,至今難以翻身。當然,這也是正常的心態,善謀者,大多心思較細。
         
    李慶安笑了笑,便又安撫他道:“先生不必氣餒,我不是不想採納先生之策,實在是實力不足。先生的其他建議,我都認為很好,比如這次對那些想投靠李隆基的宗室權貴,我便採納了先生的建議,儘管放他們走,毫不阻攔。”
        
    嚴莊有點孩子心態,聽說李慶安採納了他的建議,他的剛才的詛喪立刻拋之腦後,立刻眉開眼笑。大量宗室權貴要立刻長安時,不少人都希望李慶安能阻止,但嚴莊卻眼光獨到,他看出了放這些宗室權貴走,將來對李慶安上位會減少極大的阻力。
        
    嚴莊笑道:“其實這幫傢伙也是愚蠢,明擺著李隆基活不了幾年了,還巴巴地跑去。難道他們就想不到,出去容易回來難嗎。”
         
    李慶安也笑道:“這說明他們被李豫壓迫狠了,突然開了一扇光明之門,他們便急不可耐地奔了過去。至於後果什麼的,他們也顧不上了,或許他們還指望李隆基能打回來了。”
         
    說到這,李慶安對嚴莊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在長安買宅,那些走掉的宗室權貴空出了不少房子,你自己去看看吧!除了王宅外,其他宅子,你看中哪一棟,可以告訴我,我會讓你如意。”
        
    嚴莊大喜,他早就知道陳希烈在親仁坊有一棟別宅,是安祿山在天寶四年送給陳希烈。宅子雖然不是很大,但嚴莊知道宅內風水極好,他眼饞了多年,現在既然李慶安開口了,那他就不客氣了。
         
    “謝大將軍了......”
        
    李慶安笑而不語,不光是嚴莊,他的那些安西老部下,他也要考慮考慮了。
            
    ………………………………
        
    馬車在大明宮前停下,幾名貼身侍衛護衛著李慶安進了丹鳳門。大明宮佔地極為廣闊,以含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三座大殿為軸心,依次向縱深推進,形成了三大政務區。如果要走進去,至少要走一刻鐘,許多年邁的大臣更是艱難,因此在丹鳳門前備有不少輕便馬車,送一些年邁的大臣去朝房。
           
    李慶安上了一輛馬車,吩咐道:“去紫震殿!”
           
    今天他要和李亨好好談一談,這一回,他和李亨有著共同的利益。馬車起步,快速向紫宸殿駛去。
         
    紫宸殿監國房內,李亨正和王珙商量新相國人選,楊國忠和陳希烈的離去讓李亨始料不及。反倒是張筠沒有走,這樣一來政事堂就變成了五相,他李亨只有一席的位置。這是李亨無論如何不能接受,他現在需要將兩個人選敲定,再去和李慶安細談此事。
         
    這兩個人選,其中一個已經定下來了,便是令狐飛。這一點不容置疑,現在他是李亨最綺重的人,令狐飛將接替楊國忠的禮部尚書一職,關鍵是另一個人選。其實很多人選都不錯,比如中書侍郎房琯、門下侍郎張鎬、工部尚書崔渙、戶部侍郎苗晉卿等等。這些人都是宰相之才,和李亨的關係也不錯,關鍵是要找一個最值得他李亨信賴之人。李亨考慮了很久,最後目標落在中書侍郎房琯和工部尚書崔渙的身上,這兩個人都值得他信賴。
        
    “王相國,我考慮用工部尚書崔渙為兵部尚書,你看如何?”
           
    李亨之所以選擇崔渙,很大程度上是考慮到崔渙為名門崔氏的家族骨幹。若立崔渙為相,那就是將整個崔氏家族拉到自己身邊來。
        
    其實無論崔渙為相還是房琯為相,王珙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令狐飛為相。他已經感受到了令狐飛對自己的威脅,李亨對他的信任和綺重明顯超過了自己。事關自己的切身利益,王珙心中極為不滿。
        
    但王珙城府較深,對令狐飛的不滿他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淡淡道:“殿下,臣的意思是崔渙和房琯宮是良選。崔氐家族在河東、河南道都有子弟為州官,拉攏他不僅可以得到崔氏家族的支持,對抗李慶安的裴門子弟。而房琯在中書省人脈很深,據說他和李慶安相處並不愉快,若拉攏了房琯,就意味著殿下的勢力伸延進了中書省,意義絕不可低估。”
        
    王珙的建議讓李亨有些動心,應該說王珙說得確實很有道理。可兩人不可能全部入相,李亨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令狐飛。
         
    其實在某種程度上,相國是某種勢力的代表,並不代表弱勢群體。以現在政事堂五相來看,張筠是開元名相張說之子,翰林大學士出生,是大唐文人領袖,在朝中盤根錯節多年,已經形成了張黨;王珙是關隴名門王氏家族的代表人物,當年高宗王皇后雖被武則天所廢,家族一度低迷,但底蘊壁厚。王珙更是身兼二十餘職,曾是朝廷中僅次於楊國忠的實權派;裴旻更是代表河東名門裴氏,裴家才俊輩出,其父裴遵慶也是開元名相;李硯是李氏宗室,在長安民望極高,是朝中改革派的代表人物;至於李慶安就不用說了,建成太子之後,大唐半壁江山的主宰。
        
    所以令狐飛入主政事堂,資歷淺還不算,而且沒有背景後台,沒有權勢,在政事堂中也說不上話。王珙的話間接提醒了李亨,讓令狐飛入主政事堂,是有點浪費這個寶貴的名額了。還不如在其他方面多給補償,讓令狐飛安安心心做自己的軍師謀士。
        
    想到這,李亨改變了主意,讓崔渙和房琯雙雙入相,不等他說話,這時他的心腹宦官李輔國在門口道:“殿下,李慶安來了。”
        
    李亨嚇了一跳,連忙道:“快請進來!”
        
    他又對王珙道:“就按你的意見,崔渙和房琯雙雙入相。李慶安來了,你可和我一同見他。”
        
    雖然王珙並不想在這裡見到李慶安,可他見李亨緊張的神情,也擔心他應對失策,便點了點頭坐在一旁。
        
    片刻,李慶安快步走了進來,進門便笑道:“巧了,王相國也在這裡,那就省得我去門下省了。”
        
    王拱起身拱拱手笑道:“李相國精神抖撤,是否有了退敵的良策。”
        
    “自然是有了退敵之萊,所以才來找監國殿下和王相國商議。”
        
    李亨點點頭,一擺手道:“李相國請坐!”
        
    李慶安坐了下來,一名宦官端了一杯茶進來,李慶安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卻又放下了茶杯,笑道:“先和殿下說說楊國忠和陳希烈的空缺吧!不知監國殿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李亨和王珙對望一眼,雖然他們已經初步定下來,但李亨還沒有和他們二人細談,現在還不宜向李慶安提出,李亨便微微一笑道:“我正在考慮,明天就能向政事堂提出名單。”
        
    李慶安卻慢悠悠道:“今天吏部裴尚書倒是提出了幾個相國人選,他建議從地方上提拔。”
        
    李亨臉色一變,他不明白李慶安說這話的意思。裴旻提出的人選,那政事堂豈不是要被政事堂獨占了嗎?這可違反了當初雙方達成的默契,他的臉色沉了下來,不悅道:“那李相國的意思呢?”
        
    李慶安不緊不慢道:“我給裴尚書說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兩個相國的人選,不應該由他提出來。”
        
    李慶安的話無疑給李亨吃了一顆定心丸,他慢慢放心下來了,只要李慶安還認他們之間達成的默契,那就好辦。
        
    這時李慶安又道:“還有一事,我想和監國殿下和王相國商量。”
        
    “李相國請說!”
        
    李慶安沉吟一下便道:“我打算辭去右相國一職,保留我的另一個職務,尚書右僕射,仍為中書門下平章事。按照我大唐慣例,右相國一般兼任吏部尚書,所以我推薦裴旻接任右相國一職。”
        
    李慶安要辭去右相國,讓李亨和王珙大吃一驚,但一轉念,他們倆都同時明白過來。不用說,這一定是右相國沉重的朝務讓李慶安無暇西顧,所以他才提出改任尚書右僕射這個虛職。而且李亨也明白了剛才李慶安所言,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真正意思。言外之意就是說,你挑選你的人選,我調整我的勢力,我們互不干涉。
        
    其實按照李慶安現在的實力,他想做什麼職務都不足為奇,關鍵是政事堂的勢力對比沒有變化。李慶安的辭職只是表象,只不過他由台前轉到了幕後,這一次是王珙先表態了。
        
    “我支持李相國辭職,也支持李相國的提名,明天政事堂會議上,我希望盡快能把這兩件事明確下來。現在長安形勢危急,我們不應在人事變動上放過多的精力。 ”
        
    李慶安點了點頭道:“這正是我來這裡的另一件大事。我已得到確切消息,哥舒翰和高仙芝兵分兩路向長安進發,哥舒翰走陳倉道,高仙芝走褒谷道。最遲四天,十五万精銳大軍將進入關中。為了應對這次危急,我請求政事堂正式授予我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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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20:15:12
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四十七章 花花投資
         
    由於哥舒翰軍和高仙芝軍的大舉北上,給長安帶來了嚴重的危機。為解決危機,李慶安和李亨暫時捐棄前嫌,李慶安辭去中書令右相之位,改任天下兵馬大元帥,全權負責對北犯之軍的迎擊。
         
    他命關內節度使郭子儀率本部五萬軍攔截高仙芝的大軍,又鑑於郭子儀兵力偏少,又命關中軍主將王思禮率十萬關中軍配合郭子儀作戰。
         
    他本人則親率三萬安西軍趕赴陳倉縣,迎戰北上的哥舒翰大軍。
         
    為了打贏這場至關重要的戰爭,政事堂同時也下達了募兵令。在關內、關中兩地大舉募兵二十萬,幕兵所需錢糧皆由朝廷支付。
         
    為了抓住這次擴充實力的機會,李慶安的安西隴右軍,郭子儀的朔方關內軍和王思禮的關中軍紛紛設立了各自的募兵點,招募青壯士兵。
         
    時間過去了僅僅兩天,安西軍斥候再次探得消息,由於陳倉道塌方引發道路阻塞,從漢中出發的大軍又改變了行軍路線。高仙芝軍隊改走駱谷道北上,而哥舒翰大軍則走褒谷道轉入斜谷道北上。
         
    儘管對方改變了行軍路線,但李慶安的策略卻沒有改變,依然由他來對付哥舒翰軍隊。隨著高層定下了決策,三萬安西大軍開始浩浩蕩蕩開向郿縣,與此同時,從關內道撤回的兩萬余安西軍也向郿縣進發​​​​,戰爭一觸即發。
              
    ……………………………………
         
    長安的局勢並沒有因為戰爭的即將爆發而平靜下來,相反,即將爆發的戰爭反而成了混亂的催化劑。李隆基率十五萬大軍北上的消息,使更多權貴大臣爭先離開長安。他們並不看好朝廷的前景,長安城陷入了近似瘋狂的混亂之中。
         
    宣陽坊,楊花花的府前一輛馬車停了下來,兩名侍女將憂心仲仲的楊玉珮扶下了馬車。楊玉珮就是原來的韓國夫人,先是被錄奪了國夫人爵位,隨即李豫駕崩,她的女兒崔凝碧年紀輕輕便成了寡婦,而且不能再嫁。楊玉珮已經完全沒有了五楊時的囂張,她衣著普通,素面朝天,已經和尋常的民婦沒有什麼區別了。
         
    楊玉珮心亂如麻,楊國忠的南逃讓楊家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楊家子弟逃的逃,跑的跑,楊玉珮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今天她在丈夫的催逼下,只得來找妹妹楊花花商量對策。
         
    楊花花的府門前冷冷清清,大門緊閉,門上高懸的'虢國夫人府'的牌匾已經被摘下,掛牌匾的地方空空蕩盪。楊玉珮嘆了口氣,她的府第也是一樣。
         
    她上去敲了敲門,門開了露出管家蒼老的臉龐,見是楊玉珮,老管家笑開了花,“是二夫人來了,快請進!”
            
    楊玉珮走進大門便問道:“我三妹呢?”
         
    “三夫人在池邊餵魚呢!我去叫她。”
         
    “不用了,我直接去。”
         
    楊玉珮輕車熟路穿過幾條迴廊,便從一扇小門進了內宅。內宅里樹木濃鬱,各種奇花異草開得十分茂盛,穿過一條鋪著鵝卵石的小徑前面是一潭湖泊,水面佔地三畝,綠波蕩漾垂柳依依。在一座小橋邊上楊花花坐在石條上,身著一襲桃紅色的長裙,臉帶微笑,她手中拿著一塊麵餅,正全神貫注地給橋下的幾十尾大紅鯉魚餵食。
         
    楊玉珮慢慢走到她身後,有些幽怨地道:“三妹還有閒情雅緻在這裡餵魚嗎?”
         
    楊花花嚇了一跳,一回頭見是二姐,便笑道:“二姐怎麼鬼鬼祟祟的,嚇了我一跳。”
         
    “三妹才嚇了我一跳呢!我家裡行裝細軟都收拾好,準備今天離開長安。三妹居然還在餵魚,難道你不想走嗎?”

     “走?”楊花花輕蔑一笑,“二姐想到哪裡去?”
         
    楊玉珮在她身旁坐下,無神地望著水中爭食的幾十條大紅鯉魚,她嘆了口氣道:“楊家人大多數都走了,我也打算隨大流,先去成都。好歹咱們的老家在那裡,我在成都還有一座宅子。”
         
    楊花花冷笑一聲道:“我看你們一個個的腦子都變成豬了,好好的長安不呆,要去投靠那個老不死的東西,他死了你們怎麼辦?你們還能回長安嗎?你在關中還有二十頃地,還有一座價值百萬貫的大宅,難道就不要了嗎?”
         
    “如果形勢好轉,再回來就是了。”
         
    楊花花笑聲更響了,笑聲中充滿了嘲諷,“說你們是豬腦子還不相信,出城容易進城難。你難道沒想過,為什麼這麼輕易能離開?就是等你們走了,再收你們田產房宅,形勢好轉再回來,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可是……可是……”楊玉珮口中嚅囁道:“三哥走了,我們就沒有了後台,我怕被仇家欺凌,當初楊家風光時得罪了不少人。”
           
    楊花花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誰說我們楊家沒有後台?我們楊家有最大的後台,你沒見華清宮又增加了軍隊護衛了。”
         
    楊玉佩愣住了,“三妹的意思是說?”
         
    “我什麼意思都沒有,你自己想去。”
         
    楊花花將麵餅扔進了水中,拍了拍身上的餅渣子,便向自己的寢房去了,腰肢輕擺,婀娜多姿。
              
    ………………………………………
         
     郿縣是關中望縣之一,也是鳳翔府除雍縣和虢縣以外的第三大城,人口眾多,商貿繁榮。這裡距離斜谷道北口不足三十里,便成為了李慶安的臨時行軍衙門所在。
         
    安西大軍的到來使這裡變成異常熱鬧,從長安運來的各種軍需物資源源不斷抵達郿縣。軍隊的大量採購也使商人們欣喜若狂,在戰爭的刺激下,郿縣的商貿變得有些畸形的繁榮。
         
    李慶安剛在郿縣安頓下來,便有士兵來報,“有故人來訪!”
           
    ‘故人? ’
            
    李慶安微微一楞,這會是誰?他在郿縣可沒有什麼故人,而且大戰將至,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
            
    他從軍衙快步出來,只見門口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前站著一個身著青袍頭戴紗帽的年輕男子,皮膚白得驚人,細長眉,桃花眼身材苗條。李慶安一眼便認出來了,不是什麼男人,是女扮男裝的楊花花,她來這裡做什麼?
           
    “大將軍,你一定在想,這個女人來這裡做什麼?對吧!”楊花花笑著走了上來。
         
    李慶安微微一笑,算是承認了她的疑問道:“馬上要打仗了,這裡不安全,你不該出現在這裡。 ”
         
    “正因為要打仗了,所以我才來見你,我找你有正事。”
         
    “正事?三姐什麼時候找我有正事了。”
         
    李慶安笑了笑,便一擺手道:“請進衙門裡說話。”
         
    他又對身邊不安的親衛笑道:“你們別這麼緊張,這是我的老朋友,特地從長安來看我。”
         
    李慶安帶著她進了軍衙,一邊走,一邊笑問道:“聽說楊家人都逃到蜀中去了,你怎麼不走?”
         
    “我沒有他們那樣愚蠢,個個都把李隆基當做救命神人。在我看來,他不過是個塗了金粉的廟神罷了。裝神弄鬼,砸爛了,還不就是泥嗎?再說我走了,我的家宅田產,不就便宜你了嗎? ”
         
    李慶安見她頭腦清醒,看問題也透徹,可謂一針見血,也不由暗暗佩服。很快,便帶她來到了自己的偏房。
              
    偏房是李慶安休息的房間,床榻桌椅,一應俱全,楊花花見李慶安竟帶她來有床榻的房間,她的眉眼立刻變得多情起來,目光朦朧,眉色含春。
         
    “七郎,你這是什麼意思?”楊花花的媚眼向床榻一瞟,貝齒輕輕一咬嘴唇道。
         
    李慶安卻拉開椅子請她坐下,淡淡道:“沒有別的意思,別的房間都有軍機地圖,你不便在場,只有這裡比較合適。”
         
    楊花花見李慶安居然這般不解風情,心中更加惱恨。但臉上卻不敢露出來,便風情萬種坐下,眉毛輕輕一挑道:“怎麼,老朋友來了,連杯茶都沒有嗎?”
         
    “呵呵!說得對,是我待客不周,”李慶安開門對門外的親兵吩咐道:“去倒兩杯茶來,用我最好的茶葉。”
         
    趁李慶安吩咐倒茶的空擋,楊花花迅速將裙子向下拉了拉。她自信還有點魅力,說不定李慶安真能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七郎,我還是覺得叫你七郎比較親熱,讓我回憶起從前的歲月,你不會見怪吧!”
         
    李慶安坐了下來,笑道:“還能叫我七郎之人,已經沒幾個了,如果三姐只是來和我敘舊,叫我七郎無妨。如果是來談公事,我覺得還是以公對公比較好。”
         
    楊花花笑得花枝亂顫,道:“我哪裡會有什麼公事,一個民婦罷了,當然是來敘敘舊,順便說說四妹的事情。”
         
    “你是說貴妃娘娘?”李慶安搖搖頭道:“她可不是私事,我們不談。”
         
    “假正經!”
         
    楊花花暗罵一聲,她又堆起了笑容道:“不談她就算了,那我們說說做生意之事。你也知道我其實是個女商人,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談一筆生意。”
         
    “我說呢!三姐哪有什麼興致來敘舊。”
         
    李慶安風趣地笑道:“這次是三姐的本色,無利不往嘛!”
         
    “你把人家說成什麼人了,來敘敘舊,順便談談生意不行嗎?”
         
    這時,親兵上來了兩杯茶,李慶安把茶端到楊花花面前,笑道:“三姐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楊花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徐徐道:“是這樣,我的莊園裡還有二百萬石的存糧,我想送給安西軍作為軍糧。另外我再給安西五十萬貫錢,作為軍費。”
         
    二百萬石糧食和五十萬貫錢對正在佈局的李慶安來說,可謂雪中送碳。他在長安雖然有銀元,但糧食不足,他正發愁安西大軍東來的糧草補給問題,楊花花便送來一筆厚禮,他李慶安焉能不要?
         
    但楊花花的錢糧也不是那麼好拿,這個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燈,她必然另有用意。
         
    李慶安心念一轉,忽然有些明白過來,他也不點破楊花花,便笑道:“三姐的莊園不是被抄了嗎?怎麼還有錢糧?”
         
    “我看你的腦子也有點不靈。”
         
    楊花花不屑一顧道:“我楊花花會把錢糧放在一個地方嗎?狡免還有三窟呢!不瞞你說,我還不止三窟。”
         
    “我就是說三姐的田莊都被抄了,還這麼鎮靜,原來只是拔了幾根毫毛,那不知三姐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李慶安的笑容漸漸有些淡了,他對楊花花了解極深。以楊花花的吝嗇,她拿出兩百萬石糧食和一百萬貫錢給自己做軍費,她提出的條件必然不會簡單。
         
    楊花花臉上虛偽的笑容也消失了,她伸出一拇指頭道:“我其實就只有一個條件,我要你做我們楊家的靠山。”
         
    李慶安背著手走了幾步,搖搖頭道:“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李慶安的表態在楊花花的意料之中,她其實也沒指望李慶安能護住整個楊家。這只是她的奢望,她暗嘆一口氣,只得退而求其次,低聲道:“七郎,其實是我想求你幫忙。我做了大生意,在長安、洛陽、太原和揚州開了二十幾家櫃坊,叫做花記櫃坊,準備和王寶記競爭。但是我害怕被人陷害,過去楊家太囂張,得罪了很多人,我心裡有數,現在肯幫我的人已經沒有了。若被人知道櫃坊的東主是我,肯定就會有人對我下手,我希望你在關鍵時能幫幫我。 ”
         
    李慶安見她神情黯然,滿臉沮喪之色,便點點頭笑道:“如果是給三姐當後台,我可以勉為其難。”
         
    楊花花大喜,她剛要起身拜謝,李慶安卻攔住了她,繼續道:“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面,我不會一味地庇護你。什麼事情我可以幫忙,什麼事情我不可以幫忙”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
         
    楊花花嬌笑一聲道:“我知道呢!李大將軍可是愛護羽毛之人,自然不會去做損害名譽之事,只要你能保我母子平安,那就夠了。”
         
    李慶安見開始募兵的時辰已到,便站起身,淡淡一笑道:“看在三姐支持我安西軍份上,你就放心吧我心裡自然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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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募兵歸己的原則,安西軍在郿設立了兩個募兵點,城​​​​南城北各一個,一大早,兩個募兵點前便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李慶安對這次招募極為重視,送走了楊花花,他便在郿縣張縣令的陪同下,前來招募點視察​​​​募兵情況。募兵點位於城南大門旁,由三張大桌子拼成,一名校尉率領七八名士兵進行招募,另外請了一名當地讀書人進行登記。招募的流程也很簡單,先是目測,主要是看有無殘疾,有無不符合安西軍最低標準的情況,比如特別瘦小,持別體質單薄,當然特別瘦小看可以用作奇兵,但這裡不招募。
         
    其次便是體能測試,旁邊有幾隻石鎖,最低三十斤重,只要能連舉三次便算合格,最後是登記姓名戶籍等等。其實還有一些限制,比如兄弟不能同時從軍,逃戶者不能從軍,未歸化的胡人不能從軍等等。但在實際操作中,招募者都會放寬,比如一個力大無窮的胡人,就算他是未歸化者,一樣會被招募入伍。至於兄弟、逃戶,那就更不在話下了。
         
    此時招募點格外熱鬧,十幾名應募的大漢正在試舉石鎖。石鎖有三種,一種三十斤,一種五十斤,還有一種百斤。李慶安饒有興致地站在一旁觀看,負責招募的校尉見大將軍來了,連忙過來見禮,李慶安的親兵卻向他擺擺手,讓他不要驚動旁人。這時,一名身高足有八尺的大漢正在試舉百斤重的大石鎖,只聽他一聲大吼,臉憋得通紅,將大石鎖高高舉起'轟'地一聲又放下來。他又大吼一聲,再次將石鎖舉過頭頂,能舉三次百斤石鎖者,入伍後至少也是個火長。如果弓馬嫻熟,還能直接被任命為隊正或旅帥的職務,這是安西軍的規矩,一切靠本事靠軍功來獲得升遷。
         
    這個大漢一口氣連舉三下,引起周圍應募者一片驚嘆,李慶安見他似乎還有餘力,便朗聲笑道:“你還會弓馬否?”
         
    那大漢見李慶安年輕,又穿著普通軍官的服飾,只當他是個普通軍官,便傲然一笑道:“我原本就是隴右軍人,如何不會?”
         
    募兵校尉見他說話無禮,正要出言呵斥,李慶安卻擺了擺手,笑道:“那好,牽一匹馬,再拿弓箭來!你用幾石弓?”
         
    “我馬上能開五石硬弓。”
         
    “好!拿五石硬弓來。
         
    一名親兵牽來一匹戰馬,又拿來一副五石硬弓,但親兵卻多了一個心眼,只給三支箭,並將箭頭給掰斷了。那大漢看見戰馬,眼睛不由一亮。李慶安親兵的戰馬全部是純正的阿拉伯戰馬,高大神駿,非同一般,那大漢竟從未見過,眼中露出了羨慕的目光。李慶安微微笑了,他已經知道這名大漢必然是隴右軍人,只有軍人在看到駿馬時,才會有這種目光。那大漢翻身上馬,縱馬繞圈疾奔,馬術異常嫻熟,李慶安暗暗點頭,這名大漢還不是一般的軍士,至少也是名校尉之類的軍官。只是不知道他為何不跟隨哥舒翰,而流入民間,如果是逃兵,這就有點麻煩了。
         
    這時那大漢大喝一聲,一箭射向五十步外樹上掛的草人靶子,箭正中心臟。雖然沒有箭頭,但力道強勁,還是一箭射穿了草人。周圍士兵都鼓掌喝彩起來,那大漢慢慢來到李慶安面前,翻身下馬,他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戰馬,忽然問道:“我要怎麼樣才能騎這樣的戰馬?”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首先是加入騎兵,其次是要殺敵五十人以上便可得到騎大食馬的獎賞。”
         
    大漢愛馬心切,立刻應道:“那我願參加騎兵。”
         
    李慶安笑了笑,道:“那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為何脫離隴右軍?”
         
    大漢半晌才嘆了口氣道:“在下叫岳寧,隴右神武軍校尉。十天前,哥舒大帥調我們東歸,但我們行至鳳翔,卻得知隴右軍去了漢中,已經不再回歸隴右,而隴右已被安西軍接管。我們無處可去,昨天接到哥舒大帥的命令,命我們就地解散,我家將軍便準備進京投靠羽林軍安抱玉將軍,但我不願當皇帝的侍衛,我家將軍便准我重新從軍。進得郿縣,正好看見安西軍募兵,我便想一試。”
         
    李慶安點了點頭,神武軍就是從前的石堡城,他立刻對這名隴右軍校尉有了好感,便笑道:“那你們將軍叫什麼名字?”
         
    “我家將軍便是隴右有名的神箭將軍李晟。”
         
    李慶安一怔,李晟,他是知道的。中唐時期最有名的猛將,堪與郭子儀、李光弼相提並論,這樣的猛將哥舒翰竟然棄之若草芥,他急忙追問道:“那你們將軍現在何處?”
         
    “我們一個時辰前乘船經過郿縣,大船應該離這裡不遠。”
         
    李慶安立刻命道:“全部上馬,跟我去追人。”
         
    他的五百親衛紛紛上馬,這時李慶安見這個岳寧傻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便道:“你若帶我追上你們將軍,我就配給你一匹大食馬?”
         
    岳寧臉色一變,後退了兩步,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要追我家將軍做什麼?”
         
    李慶安見他誤會了,便笑道:“你既然在石堡城,可知道李慶安否?”
         
    岳寧頓時呆立當場,他怎麼不知道李慶安。當年率三千人截擊近十萬吐蕃大軍的瘋狂攻勢,戰事慘烈,三千人幾近全軍覆沒,吐蕃贊普也在戰役中陣亡。那場戰爭一直被隴右軍傳頌,李慶安也成了神話般的人物。寧本人還特意去當時的戰場看過,至今白骨尚在,眼前這個人就是李慶安嗎?安西之王。
           
    李慶安再一次道:“你上馬,跟我去追你們將軍,我要用你們將軍為大將。”
         
    恍惚中,岳寧上了戰馬,在阿拉伯戰馬奔馳帶起的風中,數百人向東疾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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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3 20:15:32
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先禮後兵
      
    郿湄縣緊靠渭河,唐時渭河洪流浩蕩,支流如銀蛇蜿蜒,玉巾縈繞,人工渠道交錯似網,湖泊水池星羅棋布,山原森林茂密,平地灌木叢生,水邊水草茂盛,航運極其發達。出門行路常可乘船,郿縣城外便有一大碼頭,碼頭上白帆片片,船隻密排,桅桿如林,儼如水鄉澤國一般。
        
    李慶安率軍從碼頭馳過,一名士兵去打探了消息,回來禀報導:“禀報大將軍,載有隴右軍的大船一個時辰前開走,會在郿塢鎮碼頭停靠。”
           
    李慶安一振戰馬,沿著河岸向東追去,阿拉伯馬馬速極快,奔馳如風馳電掣。只半個時辰,便遠遠看見一艘大船在渭河中航行,這裡離郿塢鎮碼頭還有十里。
        
    不多時,大船在郿塢鎮碼頭緩緩靠岸了,岳寧有些心緒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帶李慶安來追趕他們將軍是對還是錯,只得低聲道:“就是這條大船,我們將軍和二十幾名部下就在船上。”
           
    大船被扣留了,船上的乘客開始陸陸續續下船,這時,從大船裡出現了二十幾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為首男子氣勢威猛,留著短鬚,年紀三十歲左右,李慶安雖然不認識此人,但他憑著直覺,此人應該就是隴右大將李晟。
        
    李慶安的直覺沒錯,這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正是神武軍大將李晟。他出身於位列高門士族的隴西李氏,天寶四年從軍,在隴右屢立戰功。尤其是天寶八年,哥舒翰大舉進攻吐蕃腹地,在珙濟一戰中,他率一百士兵奇襲吐蕃糧草後勤重地得手,以奇兵殲滅兩千餘人,轟動隴右。從副尉一舉提拔為郎將,雖然他此時還較年輕,但他的大將風範已經顯露,成為年輕將領中的佼佼者。
        
    天寶六年的石堡城之戰爆發時,李晟只有二十歲,當時他只是一名校尉,也參與對石堡城的戰役。儘管他當時職位卑微,但他也見到了代表安西前來隴右參戰的李慶安。時間過去了多年,李晟還是一眼便認出了站在碼頭上的李慶安,只見他面帶微笑地望著自己。
        
    他心中一怔,不及思考,便快步走上前,單膝跪下抱拳施禮道:“末將隴右神武軍郎將李晟,參見大將軍。 ”
           
    李慶安上前扶起他笑道:“李將軍,我一路追趕,險些讓你跑。”
           
    李晟心念一轉,忽然看見了旁邊的岳寧,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李慶安竟是來追自己。李晟心中不由有一絲感動,以李慶安執宰天下的身份,竟然對自己這樣一個小小的郎將如此看重,而且李慶安此時已經是隴右節度使,應該是自己的上司了。
           
    “大將軍,卑職是受哥舒大帥之令,就地解散,並非有意脫軍。”
        
    李晟取出了哥舒翰的軍令,雙手奉給了李慶安,李慶安接過,看也不看便將它撕碎了道:“哥舒翰已經不再是隴右節度使,他的一切關於隴右的命令,從現在開始,你依然是隴右軍,我不准你脫離軍隊,否則以軍法論處。”
           
    李晟凜然,抱拳道:“末將遵令! ”
           
    自此,李慶安一顆心放了下來,得了李晟這員虎將,自己無疑添了一翼,李慶安心情大好,立刻道:“李將軍先隨我去郿縣,你的軍務我自然會再安排。”
        
    李晟猶豫了一下,去郿縣就是要和哥舒翰對陣了。哥舒翰是他的上司,雖然對自己不是很重要,但畢竟聽命多年,還有那麼多並肩作戰的老戰友,轉眼就直接對陣,他辦不到。
           
    其實他也考慮過投靠安西軍,但就是擔心李慶安會命他進攻隴右軍,他才可以繞過郿縣。而現在,李慶安重視他固然讓他感動,但真的去和隴右軍作戰,他又無法接受。
           
    “大將軍,我想回隴右,繼續守石堡城!”
        
    李慶安明白他的心思,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不會讓你做為難之事。”
           
    李晟大喜,“謝大將軍支持,末將願為大將軍效命!”
           
    這時他的部下牽了戰馬上岸,眾人紛紛上馬,跟隨李慶安而去。路上,岳寧得了一匹阿拉伯馬,他一路興奮之極,又是縱馬疾奔,又是張弓射箭,引起了李慶安親兵的好勝之心,紛紛要跟他比騎射。
           
    李慶安目光一瞥,見李晟的馬上掛著一把大弓,足有一人高,看得出弓力強勁。在李慶安的記憶中,使用這麼大的弓,除了自己外,便只有高仙芝了。
           
    李晟感受到了李慶安的目光,他笑了笑,取下弓遞給李慶安道:“這是我祖父傳給我的弓,叫做追雲。 ​​”
        
    李慶安接過弓,入手處便覺得手感極佳,弓身樸實無華,握弓處被磨得明亮,顯然很有些年頭了。他又輕輕拉弦半開,弦彈出,“嗡!嗡!”作響,他嘖嘖讚道:“果然是好弓!”
           
    儘管李慶安肩膀有傷,不敢全力拉弓,但僅僅只是半開,便已使李晟心中的傲氣頓斂。他是弓箭高手,從李慶安拉弓姿態,他便知道天下第一箭的傳言並不虛。他有心想請李慶安射一箭,但位卑職微,嘴動了動,卻開不了這個口。
        
    李慶安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在安西便知道李晟是以弓箭出名,一百五十步外百發百中,在隴右被稱為'萬人敵! '此人出身關隴世家,素來心高氣傲,從他剛才敢和自己討價還價便可看出, 他對自己雖然口服,但心中卻不服,要想收復他的心,還得下一番心思才行。
           
    李慶安便將弓箭還給他笑道:“久聞李晟將軍弓箭高明,給我們演示一下如何?”
           
    李晟連忙謙虛道:“在大將軍面前,卑職安敢放肆?”
           
    “不妨,軍中較技也是正常。我這些親兵都善於弓箭,李晟將軍不妨指導他們一番。”
        
    李晟雖然氣傲,但他也知道軍中等級森嚴。他不過是小小的郎將,他怎麼敢在李慶安面前放肆,只推卻不肯,李慶安便給親兵張永亮使了個眼色。
           
    張永亮笑道:“李將軍,在下是親兵弓箭比賽三連冠,我射一箭,請李將軍指教。”
           
    張永亮膀大腰圓,手執一把五石硬弓,他四下找尋一圈。見百步外有一株幼楊樹,碗口粗細,便喊道:“看我射那株楊樹!”
           
    他縱馬斜衝出,拉弓圓滿,百步外一箭射出,一箭正射中小樹。箭勢強勁,箭尾仍在顫顫晃動,親兵們頓時歡聲如雷。張永亮得意洋洋策馬而回,這一箭他射得極為手順,可以說是他一年來少有的成績,李晟也微微點頭讚道:“不錯,已經有點神箭之風。”
           
    張永亮上前躬身道:“請李將軍指教!”
        
    到了這一步,李晟不射也不行了,他摘下自己的追雲弓,卻不去看樹,那是死物,勝之不武。他抬頭找了一圈,正好見一隻喜鵲從一株茂盛的大樹上飛起。相隔約兩百步,但李晟卻一動不動,銳利的目光盯住了喜鵲的飛行軌跡。這時所有的親兵都感覺到了李晟的目標,無數雙目光朝那隻正歡悅疾飛的喜鵲望去。當喜鳩飛至一百五十步左右時,李晟猛地拉弓放箭,箭似閃電,一箭將喜鵲從空中射下。
        
    半晌,親兵們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李慶安微微點了點頭。不錯,可和南霽雲一爭長短。
           
    李晟臉脹得通紅,向李慶安一抱拳道:“卑職獻醜了。”
           
    說完,他有些期望地望著李慶安,心中盼望著他也射一箭。儘管李慶安被譽為天下第一箭,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多多少少有些遺憾,不料李慶安卻淡淡道:“很抱歉了,我左肩有傷,一年之內不可射箭,讓李將軍失望了。”
        
    李晟的臉更紅了,李慶安竟看出了他的心思,這時,李慶安又繼續道:“以木為箭,可爭一時勝負,若以人為箭,可橫掃胡酋,以安天下江山。李將軍願意用木箭,還是願意用人箭呢?”
        
    李慶安的話如同當頭棒喝,使李晟聽得心蕩神移。這些話李晟也曾想過,但隴右軍關係重重,非哥舒翰心腹者難以提升。李嗣業天寶元年從軍,只比他早四年,現已是安西節度副使,掌管河中重地。和他關係很熟的李光弼,和自己能力相仿,當初在各大節度使處屢屢受貶,現在已升為正三品的冠軍大將軍,吐火羅都督。還有那些資質中上的人,如荔非兄弟、白孝德、現在皆為將軍,身為一州都督,至少也是從三品銜。
           
    而自己天寶四年從軍,已經十一年,戰功卓著,比哥舒翰提拔的那些高秀岩、吐撥歸仁之流,不知功勞大過多少倍。那些人已經為將軍、大將軍, 而自己依舊是一個小小的五品郎將,爵位、散官一概沒有,自己已到而立之年,立在哪裡?還能再拼幾年?
        
    而現在,李慶安的話,無疑就是給他指明了前途。
           
    李晟再也難以遏制心中的激動,他立刻躬身道:“屬下願為大將軍之箭,掃蕩番邦邪魔,以安我大唐江山。”
           
    李慶安微微一笑,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安西軍再添一員猛將。
           
    ……………………
           
           
    李晟沒有參與對哥舒翰的戰役,李慶安任命他為神武軍軍使,升為他中郎將,壯武將軍。命他依然去鎮守石堡城,李晟便召集了一千舊部,在三天后趕去了隴右。
        
    哥舒翰的北犯之軍已經距離斜谷口不足三十里,五萬大軍並不急著進攻,而是步步為營,鞏固好已經佔領的關隘要塞。
           
    哥舒翰的大營安扎在斜谷水東岸的一大片空地上,斜谷口寬約十幾裡,兩邊是延綿大山,山勢巍峨險峻。哥舒翰的大營位於高處,四周扎有營柵和眺望樓,易守難攻。
           
    大營內帳蓬一頂挨著一頂,綿綿密密,剛剛下了一場雨,河谷中悶熱潮濕,蚊蟲兇猛。從高原來的隴右軍不習慣關中河谷的氣候,日子十分難熬。當夜色降臨,士兵們都躲進營帳中,用艾草汁塗抹全身,也有士兵躲在營帳後用冷水澆身,驅趕酷熱難當的暑氣。只有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巡邏兵在營帳四周巡視,不時斥責裸身沖涼的士兵。
        
    中軍大帳內,哥舒翰穿著一身細麻寬袍,閉著眼躺在竹椅上小寐,旁邊兩名侍妾一左一右給他打著扇子,另一名侍妾則用熱水給他泡腳。河谷的濕熱氣候使哥舒翰的腳痛愈發嚴重,只有泡在水中才稍稍緩解。
           
    “他奶奶的,這個鬼地方是人呆的嗎?”
           
    哥舒翰忽然睜開眼,低低一聲怒罵,雖然侍妾給他打扇子,但心中的煩悶卻難以舒緩。現在他已經不是隴右軍了,李隆基給他的軍隊改名為兩湖軍。雖然沒有解釋,但哥舒翰便已經猜到,一定是洞庭湖和鄱陽湖的意思。
           
    也就是說,他將來會駐​​​​紮在洪州、鄂州以及岳州一帶,那裡雖然土地廣袤,但人口不多,遠不如隴右富庶。想到自己將正式告別隴右,哥舒翰心中便充滿了失落。
        
    不僅是失落,哥舒翰還充滿了不公平。老皇帝竟然讓他去對付李慶安,為什麼不讓高仙芝去。難道就因為高仙芝是蜀軍,而他哥舒翰是外來人的緣故嗎?
           
    坦率地說,哥舒翰對李慶安頗為忌憚,他知道李慶安手中有一種厲害的武器,天火雷。當年石堡城戰役中,李慶安就是憑藉這種武器抵禦住了超過自己數十倍的吐蕃軍。雖然李慶安在對付安祿山一戰中沒有使用這種武器,但它就像一把懸在頭頂上的刀,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掉下來。
           
    這個時候哥舒翰心中也有了一絲後悔,其實他還是應該回隴右割據一方好,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窘況。大部分官兵的家眷都在隴右,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向弟兄們交代了。
        
    “算了,不要洗了,你們都去吧!”
           
    哥舒翰煩躁地揮揮手,天天洗腳,他都要變成烏龜了。幾個侍女嚇得連忙替他擦乾腳,穿上布鞋,把水盆端走了。
           
    哥舒翰站起身,慢慢走到地圖上,望著地圖發呆。李隆基給他的任務是佔領鳳翔府,截斷安西軍的後援。但他得到的情報卻是李慶安陳兵六萬在郿縣和陳倉縣,將他堵在斜谷道中。六萬安西軍主力啊!個個身經百戰,從一場場大戰中廝殺出來,不是關中軍那種沒見過血的嫩兵。
        
    “他奶奶的,叫老子去打硬仗,沒門!”
           
    哥舒翰惱怒地罵了一聲,這一刻,他做出決定,就和李慶安對峙,讓高仙芝先攻進關中。他就這麼點本錢,拼完了他還有什麼?
           
    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跑到帳門處禀報導:“大帥,李慶安派來一名使者,要面見大帥。”
           
    “帶他到這裡來!”
           
    哥舒翰有些疑惑,李慶安派使看來找他做什麼?難道要勸降自己嗎?
           
    片刻,幾名親兵帶進來一名年輕的文職軍官,他向哥舒翰躬身施禮道:“安西軍帳下行軍司馬支事裴明意參見哥舒大帥。”
        
    裴明意是裴旻的長子,都被李慶安帶進了軍中,次子裴知禮在涼州任兵曹參軍事,而長子則做行軍司馬助手。官職都雖小,但很鍛煉人,這次裴明意便是受命出使哥舒翰的大帳。
           
    哥舒翰並不認識裴明意,但他見李慶安派來文官見自己,顯然不是來下戰書的,他臉色便緩和了一點道:“你們大將軍派你來有什麼事?”
           
    “我家大將軍派我來送一封信和一件禮物。”
           
    說著,他將一封信雙手奉給了哥舒翰。哥舒翰瞥了一眼他身後的一隻裹著紅綢的包裹,被他的一名親兵用紅漆木盤托著,哥舒翰心中不由生出一絲警惕,問道:“那是什麼禮物?”
           
    親兵道:“大外,好像是酒。”
           
    “酒?”哥舒翰更奇怪了,看了一眼裴明意道:“你家大將軍給我送酒來做什麼,現在我可不敢喝酒。”
        
    裴明意微微一笑道:“哥舒大帥有所不知,這酒可不一般,是我家大將軍專程從信德帶來的藥酒。裡面泡的是旁遮普巨蠍,據說對治療腳痛很有效果,是我家大將軍特地給哥舒大帥的禮物。”
      
    說著,他將紅綢解開,紅盤上是一隻一尺高的水晶瓶。半透明狀。哥舒翰走上前,仔細端詳,只見水晶瓶中果然泡有一隻巨大的蠍子,足有半尺長,外形猙獰。這時哥舒翰的臉色更加和緩了,點點頭笑道:“真是難為你們大將軍了,幾萬里外,竟然把這兇物帶來,我倒從來沒有見過。你們大將軍的禮物,我收下了。 ”
        
    他又隨手撕開了信,是李慶安的親筆信。信中,李慶安語氣誠懇,指出他投靠李隆基不智,李隆基年事已高,已經沒有幾年了。從他這些年的繼承者一直混亂不靖來看,李隆基死後必有爭奪,屆時他哥舒翰恐怕也難獲重用。不如及早棄暗投明,歸附安西軍,將來也能為子孫謀個前途。
        
    李慶安信中的意思說得很白了,就是要哥舒翰投靠自己。而且他含蓄地告訴了哥舒翰,跟隨了自己,他的子孫也將受到蔭澤,這是什麼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哥舒翰半天才長嘆一聲,對裴明意道:“請轉告趙王大將軍殿下,就說他的心意哥舒翰領了。但哥舒翰先投監國,再投上皇,時間尚不滿月,又要再投趙王,那我哥舒翰成什麼人了。請轉告他,我恕難從命。”
           
    哥舒翰知道,李慶安先禮後兵,一場惡戰恐怕難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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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四十九章 同室操戈
           
    實際情況並沒有像哥舒翰想的那樣,李慶安先禮後兵。李慶安並沒有發動進攻,而是依然保持著兩軍對峙狀態。時間又過去了幾天,時間進入了七月,早晚開始有了一絲涼意,河谷中的哥舒翰軍隊也不再像前些天那樣度日如年,軍隊躁動的心也漸漸安靜下來。
      
    兩軍就這樣保持著對峙狀態,這正是哥舒翰所期盼的,不用和安西軍進行惡戰,等高仙芝那邊先出戰果,他自己保存實力。
         
    他每天的事情就是喝喝李慶安送他的藥酒,然後就是不停催促後方的糧食物資。李慶安送的藥酒還確實有效果,雖然沒有根除腳痛,但疼痛程度明顯減緩了,讓哥舒翰大為興奮。為了能長期得到這種藥酒,他便寫了一封感謝信,派人給李慶安送去,稱讚藥酒有奇效云云,並願出重金購買這種巨蠍。
      
    李慶安又給他回了信,說這種巨蠍產量極少,只有信德和旁遮普終年赤熱潮濕的森林中才有。他會派人去捕捉,他又命人送來了幾瓶藥酒,讓哥舒翰好生調養。
        
    一觸即發的戰爭氣氛在兩個主帥的藥酒外交中明顯地減緩了,同室操戈的衝突可能性也似乎變得遙遙無期。
        
    就在西線戰場局勢趨緩的同時,東線戰場上卻一連發生了三次較大規模的戰鬥。
     
    ……………………………
        
    駱谷道又叫儻駱道,漢中至長安,取駱谷,凡六百五十二里,谷長四百二十里。其中路屈曲八十里,凡八十四盤,有儻谷和駱谷兩大谷口,重崗絕澗,危崖亂石,自古為形勢之地。
        
    它是漢中到長安最便捷的道路,比褒斜路要近三百餘路,自古是關中前往漢中乃至巴蜀的必經之路。李隆基便是和高仙芝走這條路前往長安,在此之前,關中軍有一萬人便先在駱谷關部署,阻攔住了劍南大軍北上之路。隨著雙方大軍齊聚,爭奪駱谷關便成了雙方戰鬥的焦點。
      
    鼓聲如雷,駱谷關上戰旗飄揚,黑壓壓的劍南軍一波又一波向位於老君嶺的駱谷關陣地發動進攻,箭如密雨,喊殺聲震天。
        
    郭子儀目光嚴峻地望著潮水般的劍南軍衝至,他一聲令下,“射擊!”
        
    五千弩手一齊發射,鋪天蓋地地向密集的人潮射去,頓時慘叫聲大作。成片成片的士兵栽倒在地,密集的箭雨將進攻士兵死死壓制住,令他們難行一步。
   
    數里外,李隆基騎馬立在一頂杏黃色的幡蓋之下,目光焦急地望著兩軍作戰,楊國忠也騎在馬上,陪伴在他身旁。從長安逃出的宗室權貴大多走子午道前往漢中,而楊國忠則走駱谷道。由於他地位崇高,朝廷也沒有阻攔的命令,駱谷關的守軍便沒有為難他,直接放他過關,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劍南大軍北上。
     
    李隆基對楊國忠的到來欣喜異常,立刻封他為中書令右相,​​隨自己一同向長安進發。
        
    這時楊國忠見駱谷關久攻不下,不由憂心仲仲,便提醒李隆基道:“陛下,臣擔心北朝之軍會走子午谷斷了我們的後路,尤其是糧道。如果糧道被斷,我們前進不了,後退不行,我擔心我們會被困死在谷中。陛下,要逼迫士兵效死命攻城。”
        
    李隆基眼中的焦慮更加深了,他立刻令道:“傳朕的旨意給高仙芝,命他再加派軍隊攻關,不計代價,一定要拿下駱谷關!”
      
    旨意傳到了前軍,高仙芝更加心焦。他也知道漢中空虛,如果關中軍走子午谷奇襲漢中,斷了他的後勤糧草,後果將不堪設想。
        
    其實高仙芝的本意也並不想進攻關中,他們的實力並不強大, 而且關中有李慶安的七萬安西軍,還有五萬朔方軍,這就是十二萬大軍了。雖然人數比他們少,但實力卻要遠遠超過他們。尤其是李慶安的七萬大軍,都是安西的百戰之師,高仙芝比誰都清楚大食軍的實力。安西軍能一戰又一戰地擊敗他們,這說明李慶安手下的安西軍要遠遠強於當年他主政下的安西軍了。
           
    另外關中還有近二十萬大軍,儘管這些軍隊大多是新招募之軍,但很多人都是從前的府兵,只需稍作訓練便可投入戰場。再加上哥舒翰兩面三刀,在褒斜道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估計他也不敢和李慶安的安西軍對抗。這樣的軍隊,這樣的配合,各自同床異夢,怎麼可能打得過李慶安和郭子儀的聯軍?
        
    但李隆基攻取長安心切,高仙芝只得勉強出兵。這時,一騎奔來,高聲道:“ 聖上有旨,高帥再派軍隊進攻,不惜代價,拿下駱谷關。”
        
    “不惜代價,人死光了,進關中又有什麼意思?”
           
    高仙芝暗暗埋怨,只得令道:“第三、四、五軍悉數投入戰鬥,第一個攻上駱谷關者,賞錢一方貫!”
        
    劍南軍又投入了三萬大軍,形成了近五萬大軍攻打駱谷關的強大壓力。大軍如海潮,兵戈似森林,士兵們抬著長長的梯子向前奔跑,鼓聲密集敲響,喊殺聲震天。
        
    在駱谷關前已挖了三道防禦深溝,每道深溝寬兩丈,深一丈五,需要藉助木板才能搭橋過去,這給進攻方增加了極大的難度。而且郭子儀在三道防御溝背後部署了八千弓弩手,又在溝壑前百步內撤下了上萬枚細小的鐵蒺藜,形成了一道道有效的防禦體系。
           
    這時,刷南軍中鼓聲再次大作,三萬人組成了五組方陣,再一次發動了大規模的進攻,這是開戰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進攻。
        
    經過幾次進攻的失敗,高仙芝吸取了教訓,不再強攻,而是採取陣地戰,步步推進。他使​​用了突騎施人防禦弓箭的辦法,臨時製做了二十部皮架,這種皮架用木頭釘成,正面是木板,木板上覆蓋生牛皮。每架長十丈,高兩丈,由兩百士兵舉著向前推進,用以抵禦弓箭,每一部皮架後可以躲藏上千士兵。進攻時,每名士兵都高舉盾牌或木板,這樣,皮架和盾牌便形成了一層堅硬的外殼,兩萬軍隊不再懼怕敵軍犀利的弓箭了。
           
    在轟隆隆的鼓聲中,劍南軍的進攻浪潮已經推到了距離溝壑一百五十步外,也進入了弩箭的射程。這時,郭子儀冷笑一聲,令道:“床弩準備!”
        
    弩軍閃​​開,從後面推上來三百部床弩,每部床弩前有兩名士兵拉緊了弓弦,每部床弩上有九支箭,一射九連環,威力極大。
           
    “射!”
           
    隨著郭子儀一聲令下,三百部床弩,二千七百支箭一起射出。箭如奔雷,力道強勁,劍南軍皮架雖然能擋住弩箭,但它擋不住床弩的力量,頓時,皮架紛紛被射穿。兩尺長到鐵箭擊碎了木板和橫梁,皮架變得支離破碎,強勁的弩箭射穿了木板和牛皮,也射穿了躲在後面的士兵。只聽見慘叫聲大作,成片的士兵慘死倒地,皮架翻倒,露出了大群茫然失措的軍隊。
        
    這時,八千弓弩手發威了,弩箭斜向天空,一片片箭雲騰空而起,儼如飛蝗撲至,射進了密集的大軍之中。劍南軍的盾牌和鎧甲難以抵擋一陣陣的箭雨衝擊,在關中箭陣的沉重打擊下,進攻的劍南軍死傷慘重,溝壑前死屍籍枕,血流成河。
           
    高仙芝站在高台上觀戰,他見郭子儀的軍隊弓弩犀利,佔據著最有利的地勢。劍南軍沒有帶床弩和投石機之類的重型武器,難以突破對方的箭陣。這還沒有進行短兵交戰,他的軍隊便已死傷近八千餘人,強行進攻的代價太大。
        
    高仙芝暗暗嘆息一聲,大家都是唐軍,只為了皇室之間的權力鬥爭,便自相殘殺。沒有死在胡人手中,卻死在自己人的箭下,陣亡的士兵們死不瞑目啊!
           
    “收兵!”
        
    高仙芝一咬牙下定了決心,不管李隆基怎麼大發雷霆,他都不能再讓士兵們去送死了。
   
    ‘當!當!當! ’
        
    收兵的鐘聲響徹戰場,劍南軍如退潮般的下去了,一直退到三里之外,戰場上只留下滿地的屍體和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士兵。
        
    郭子儀也嘆了口氣,下令道:“去把受傷的士兵全部抬回,好生醫治了。”
        
    他搖了搖頭,這種自己人之間的自相殘殺也使他心中充滿了反感和難受,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
      
    …………………………………
        
     
    李隆基卻臉色鐵青,高仙芝竟然撤軍了,這太讓他失望。他感覺到高仙芝並沒有盡全力,他還有保留,這些大將一個個都是嘴上說得好聽,什麼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真要他們赴湯蹈火之時,卻一個個推三推四,唯恐自己的軍隊吃虧太大。
        
    李隆基極為不悅道:“去!把高仙芝給朕叫來。”
        
    片刻,高仙芝匆匆趕來,他單膝跪下道:“臣高仙芝參見陛下!”
           
    “你為何要撤軍?”李隆基毫不容情,劈頭蓋臉便質問道。
        
    “回禀陛下,我們準備不足,難以突破對方的箭陣。僅僅一天,我們便死傷了八千將士,而對方卻絲毫不損,陛下,這場戰役取勝很難。”
        
    “這就是你撤兵的理由嗎?打仗會沒有死傷嗎?”
        
    高仙芝昂聲道:“回禀陛下,打仗當然有死傷,但無謂的死傷,臣以為沒有必要。”
           
    李隆基惡狠狠地盯著他,恨不得將這個敢頂撞自己的人一刀宰了,但他不敢過於逼迫高仙芝,只能忍了一口氣道:“那你說怎麼辦?”
        
    “臣以為不要那麼急著進攻,應該等待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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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6 19:15:22
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五十章 苦澀藥酒
        
    夜幕悄然降臨,劍南軍退兵十里,駐紮在一片開闊地帶,高仙芝為人謹慎,派出大量斥候在營帳四周巡邏。此時他心中充滿了惆悵,一個人背著手在大帳周圍踱步。
        
    白天他忍無可忍頂撞了李隆基,儘管最後李隆基同意了他的建議,但他心中卻沉甸甸的。他知道李隆基並不是被他說服,而是因為他掌握著軍隊,而被迫答應。高仙芝也很清楚,極可能就是今天,種下了李隆基殺自己的種子。以李隆基的性子,他怎麼能容忍一個敢在戰場上頂撞自己的人。
        
    正是這一點明悟,讓高仙芝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恐慌。可是他又無可奈何,想不到任何一種可以彌補的辦法,他甚至想去求李隆基。可他知道那沒有意義,既然已經發生了,也只能在以後再慢慢彌補了。

    高仙芝仰望著一輪彎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為什麼老皇帝就不明白,這場戰役他們不可能取勝,那個頑固得讓人頭痛的老皇帝。

    “高帥!”一名校尉快步跑來,打斷了他的思路。

    “什麼事?”

    “斥候抓到一人,是楊國忠之子楊暄。”
        
    “那就放了他,有什麼好抓的?”高仙芝有些不悅道。
        
    楊暄原是戶部郎中,在李豫清洗楊氏中被罷免,但他好歹做過朝廷官員,不會是什麼探子。而且楊國忠就在大營中,還是右相,抓他兒子就沒有必要了。
        
    “可是,此人是從北面而來。”
         
    ‘北面? ’
            
    高仙芝一愣,北面是駱谷關,現在正是戰爭時期,楊暄怎麼可能過來,看來是真有問題了。

    “高帥,怎麼辦?此人是放還是不放?”
            
    高仙芝沉吟了片刻道:“把他直接送到楊國忠的大帳。”
            
    “是!卑職遵命。”
            
    校尉匆匆去了,不多時,幾名士兵帶進來了一人,直接去了楊國忠的營帳。高仙芝就在不遠處觀望,他暗暗嘆息一聲,不知道楊暄的到來意味著什麼……

    楊國忠的大帳裡燈火通明,兒子的突然到來讓楊國忠既高興又驚訝。他逃離長安時,兒子正從洛陽回來的途中,時間緊迫,他等不到兒子的歸來,這一直是楊國忠的心病,他娘子裴柔為此一直耿耿於懷,幾次把他罵得狗血噴頭。如今兒子回來了,怎麼不令他欣喜若狂。

    楊暄是楊國忠長子,今年三十歲,長得倒是儀表堂堂,重眉大眼,身材魁梧,和楊國忠年輕時極為相似。在楊國忠做右相時,他便當了戶部郎中,是一個極有實權的官員。

    此時,他雖然見到了父親,臉上卻沒有歡喜的模樣,反而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他見大帳中有幾名侍衛,便給父親使了一個眼色。

    楊國忠立刻令道:“你們都下去!”

    侍衛們都下去了,大帳裡只剩下父子二人,楊國忠眉頭一皺,埋怨兒子道:“你怎麼從北面過來,若被聖上知道了,我可怎麼解釋?”
            
    “父親放心,高仙芝既然把我送來父親帳中,他就絕不會把此事告訴上皇。高仙芝的心思難道父親不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楊國忠拉長的聲音道:“但這只是你僥倖,若不是今天高仙芝得罪了聖上,他怎麼可能放你一馬。你不應該​​走駱谷道,應該走子午道去漢中。 ”

    “父親,我有事和你商量。”

    楊國忠見兒子神情嚴肅,便慢慢坐了下來,“說吧!什麼事?”
        
    “父親知道我為什麼能從駱谷關過來?”
            
    “你就直說吧!不要和我打啞謎了。來,坐下說話。”
            
    “是!”楊暄坐了下來,又喝了口茶,這才道:“我之所以能過駱谷關,是因為我有一枚李慶安的令牌。”
            
    “什麼?”楊國忠大吃一驚,“你哪裡來的李慶安令牌?”

    楊國忠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李慶安怎麼可能把令牌給兒子,他越想越覺得怪異,便催促道:“你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回禀父親,令牌其實是三姑給我的。父親或許不知,現在子午谷也走不過去了,軍隊封鎖了谷道,要去蜀中,只能從荊州那邊過去。本來我準備留在長安,但三姑找到我,和我談了半天,又給我這枚令牌,讓我過了駱谷關。”

    楊暄口中的三姑就是楊花花,楊國忠是知道一點,楊花花對李慶安的心思一直很曖昧。這次李慶安高調入朝,楊花花之所以不肯南下,肯定是和李慶安裹上了,要不然李慶安怎麼會給她令牌。

    “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楊國忠低低罵了一聲。

    楊暄卻搖了搖頭道:“父親弄錯了,令牌不是給三姑。而是李慶安讓三姑轉給我,而且我覺得三姑想法並沒有錯。”

    楊國忠聽出了兒子話中有話,便瞇起眼睛問道:“難道你也投靠李慶安了嗎?”
            
    “父親,我沒有投靠李慶安,我只是想多一各後路。父親跟上皇做中書令右相固然不錯,但父親也要替將來想一想,上皇年事已高,還能活幾年?假如他去了,那他的繼承人會不會再用父親。還有,如果上皇鬥不過朝廷,最後被朝廷所滅,那父親該怎麼辦?能逃過那一劫嗎?所以三姑勸我,一定要給自己留條後路,我覺得三姑說得很對,如果我能替李慶安做事,那至少我們父子將來還能保住一條命,就算當不了官,做一個富家翁也是沒有問題,我知道父親和李慶安的關係不好,但父親也要替我和弟弟們想一想。父親,孩兒求你了!”

    說完,楊暄在楊國忠面前跪了下來,給父親磕了兩個頭,楊國忠半晌才嘆了口氣,道:“當年李慶安不過是個小小的中郎將,而我也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誰能想到我居然會有今天?誰又能想到李慶安居然有這麼大的勢力!也罷,我已年近五十也蹦躂不了幾年了,為了幾個兒子,我就賣了自己吧! ”

    其實楊國忠之所以逃出長安並不是他很看好李隆基,而是他不敢相信李亨這個人。自從李亨把他的心腹令狐飛挖走,他便知道,很快李亨就會用合狐飛取代自己。楊國忠開始感到不安了,可如果讓他去投靠李慶安,這個面子他又萬萬拉不下來。他寧可賦閒在家也絕不會成為李慶安,他也知道李慶安看不上自己。

    他當然也知道李慶安為什麼會找到自己的兒子,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成為李隆基的中書令右相,​​李慶安壓根就不會理會自己的兒子。李慶安的意思也很清楚就是要讓自己在李隆基身邊而替他辦事,楊國忠暗暗嘆息一聲,為了兒子,他竟然也成了李慶安的工具。

    “你說吧!你這次過來,究竟有什麼事?”
            
    楊暄見父親答應了,不由心中大喜,他壓根就不看好李隆基。相反,他看好李慶安,可是因為父親的緣故,他不可能被李慶安所用。但如果父親也肯替李慶安做一點事,那麼他將來就會有機會。

    楊暄連忙低聲道:“我給父親說一件事哥舒翰……”
            
    ………………………………………………
                  
     
    李隆基的大帳位於大營的中心部位,除了一頂最大白色大帳外,還有五頂小帳緊挨在四周。如果從高空看,就有點像一朵盛開的花。

    和褒斜道一樣駱谷道的夜晚也是悶熱難耐,儘管和前些天相比,要稍微好了一點點,但畢竟還是七月,尤其對於年事已高的李隆基來說還是難以忍受,蚊蟲的襲擾和悶熱使他心中煩躁不已。

    他幾十年來都是養尊處優,什麼時候受過這種苦,若不是擔心高仙芝和哥舒翰不肯賣力,他是絕不會親自來當這個監軍。

    李隆基的煩躁還有來至高仙芝的當面頂撞,如果再早幾年,他就會立刻殺了這個膽大妄為的臣子。而現在他權威不再,又怕殺了高仙芝,他的部下造反,李隆基只好忍了這口氣,但這口氣卻在他回來後在自己大帳中發洩出來。

    他已經摔了三個茶杯,幾個服侍他的宦官也被他找藉口都打了一頓,他的心才略略解了一點氣。可這樣也不是辦法,吃了晚飯他便呆在大帳中思量如何能收高仙芝的軍權。

    李隆基被安祿山所害,長年服用春藥,導致他最終身體垮掉,昏迷了幾個月後才慢慢甦醒。隨著他身體一點點康復,他的心智已經大致恢復到昏迷前的狀態,但是春藥也給他留下了永遠難以癒合的傷害,他已經完全喪失了男人的正常功能,其次便是他的背佝僂了,成了一個駝背。

    儘管他失去了對女人的慾望,但他的權力慾望卻一點也沒有消失,反而更加熾熱。他做夢也渴望著自己能重登含元殿,掌控大唐萬里江山,接受萬邦朝覲。為此他殺了自己的十三子,憑藉幾十年的威望,收降了哥舒翰和高仙芝,手中有了近三十萬大軍。他不承認李適的帝位,向天下宣布復位,引來了大量宗室權貴的投靠,李隆基又有點昏昏然了,他便急不可耐地要入主關中,重奪屬於自己的帝位。

    但現在他在駱谷關前的受挫和高仙芝的當面頂撞,儼如兩盆冷水潑面,讓李隆基有一點清醒了。他終於意識到,他手中的權力還並沒有穩固下來。

    怎麼樣才能奪高仙芝的權?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收買他到手下,但李隆基知道,現在收買還有點困難。最好是讓高仙芝和他的手下分開,比如高仙芝駐紮在成都,而他的手下則分佈在其他州縣。有了距離,就容易被收買。

    正在思考時,一名侍衛進來票報:“陛下,楊相國來了,說有要事禀報!”
            
    “請他進來吧!”
            
    李隆基對楊國忠還是很重視,一方面是他對自己忠誠,竟然拋棄相國之位投靠自己,另一方面楊國忠也做了兩年右相。雖然能力差一點,但他熟悉政務,能很快讓自己的新朝廷運轉起來,而且他有一定勢力,他的楊黨基本上都來漢中了,益州太守崔圓也是他一手提拔。
            
    有楊國忠在,便能穩住巴蜀各州的地方官,所以楊國忠剛逃到漢中,李隆基便立刻封他為中書令右相。帳簾一掀,楊國忠匆匆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給李隆基跪下道:“臣楊國忠參見陛下。”
            
    這也是李隆基喜歡楊國忠的一個原因,所有官員見他都是施禮不跪,讓已經鴕背他要仰視對方,心中便有一種壓力。而楊國忠給他跪下,無形中就讓他面前的壓力消失了,他可以俯視楊國忠,心中得到了某種滿足。

    “相國免禮平身。”

    “謝陛下!”

    楊國忠站了起來,他依然躬著腰道:“陛下,臣的兒子楊暄從漢中趕來,把一個重要的消息告訴了臣。臣心中焦急,可又不敢隱瞞陛下,所以來求見陛下。 ”

    “楊郎中也來了,恭喜相國了,這下你們一家可就團圓了。”

    李隆基笑著恭喜了楊國忠,又問道:“你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楊國忠上前一步,低聲道:“陛下,臣的兒子在漢中聽說一事,是運送糧草物資的人傳來。據說哥舒翰和李慶安有書信往來,而且李慶安幾次贈送治療腳痛的藥酒給哥舒翰,他都欣然接受了。”

    “什麼?”

    李隆基大吃一驚,隨即怒形於色,“真有此事嗎?”

    楊國忠對李隆基的性子可謂瞭如指掌,他這樣說其實是冒風險的。如果換別人,一定會追查,到底是誰告訴了楊暄,然後這個人又怎麼知道,最後才一步步查到哥舒翰頭上。這樣追查的話,楊暄肯定會出問題,他剛到漢中,怎麼可能知道發生在前線的事情?這樣一來,楊暄的消息來源就值得懷疑了,繼而懷疑到楊暄的真實身份。

    但對於李隆基,楊國忠一點這樣的擔心都沒有,李隆基從來不會關心消息的來源,他只關心是否真有其事。至於最後是真是假楊國忠也不擔心,他知道李慶安會把一切都安排好。

    楊國忠對於哥舒翰也沒有什麼好印象,當初他希望哥舒翰支持壽王李瑁,而且還兩次寫信給他。但沒想到最後哥舒翰支持的竟是李亨,讓楊國忠感覺被玩了一把,現在為了他兒子,楊國忠已經不在乎哥舒翰的死活了。

    “陛下,臣覺得是有點不對,哥舒翰比我們早到,可至今他也沒有和李慶安打過一仗,只是不停地催促軍糧物資,而且李慶安也不進攻他,這算什麼?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沒有默契嗎?這讓臣又想到了去年發生的一件事?”
            
    李隆基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連高仙芝都敢當面頂撞他,更何況哥舒翰呢?不用拿什麼證據,他便已經相信了幾分,哥舒翰確實有腳痛病。

    “你繼續說,去年發生了什麼事?”
            
    “去年皇太孫為了發行銀錢,便和李慶安翻臉,奪了他的河西,不准安西銀元流入中原。但後來我們發現,安西銀元還是大量湧入長安,不是從河西過來,也不是從朔方過來,那這銀元會從哪裡流入?臣現在才明白,這一定是從隴右過來,當年李慶安參加石堡城戰役就是從安西直奔隴右,這條路線他很熟悉。臣敢肯定,李慶安還是用當年的路線,把大量的銀元運至隴右,又和哥舒翰達成默契,使這些銀元進入關中,否則哥舒翰哪有錢糧招募士兵?這一定是李慶安給了他好處了。”
            
    楊國忠的話有理有據,李隆基已經相信七分,他不由恨恨罵道:“這個該死的哥舒奴,朕這麼重用他,他竟敢對朕兩面三刀!”

    這時,楊國忠使出了殺手銅,“陛下,臣之所以敢肯定此事是真,是因為哥舒翰必須要討好李慶安。”

    “為什麼?”
            
    楊國忠一字一句道:“原因很簡單,哥舒翰部下的家眷此時都在李慶安的手中,他不敢惹翻了李慶安。”
            
    “啊!”

    李隆基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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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6 19:15:41
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五十一章 被迫撤軍

     情況正如李隆基所擔心的那樣,一支兩萬人的關中軍快部隊在大將鄧景山的率領下,從子午道直插漢中,並在興道縣截斷了高仙芝軍隊的糧道,三萬石待運糧食全部被截獲。

     梁州太守兼漢中留後郭英義聞訊大驚失色,他一方面組織民夫防禦南鄭城,另一方面急派人向高仙芝和哥舒翰報信。

      一早,高仙芝便匆匆來到李隆基禦帳前,對幾名帳前侍衛道:“請禀報聖上,我有急事求見!”

     高仙芝心中焦急之極,關中軍已經佔領了興道縣,斷絕了自己的糧道,如果郭子儀將這個消息向自己的軍隊宣揚,待糧食出現危機後再大舉進攻,自己軍隊必將慘敗,不容置疑。

     當初他力主留五萬軍隊守後方,他們以十萬大軍北上,也不用再分兵兩路,但李隆基不肯,他認為十萬軍奪不下長安,堅持全軍北上,只留數千人運轉糧草,李隆基想得很簡單,只要一舉衝出谷道,進入關中,就不存在後勤保障的問題了。

     可事實上,他們進軍緩慢,又臨時改變了行軍路線,致使一次次喪失先機,最後被長安大軍從容佈局,將谷口打造成銅牆鐵壁一般,他們怎麼能沖得出去?

     高仙芝明白,他們現在就算衝出谷口,也不是別人的對手,李慶安的七萬安西鐵騎就足以橫掃劍南軍,劍南軍控長山地作戰,在平原上絕不是騎兵的對手。

     他現在只希望李隆基能清楚眼前的嚴峻局面,不要再為了一己之欲而喪失了整支軍隊,屆時他李隆基也難以自保。

     片刻,侍衛跑出來道:“高帥,聖上命你進去!”

     高仙芝快步走進了李隆基的大帳,此時李隆基正在喝一碗燕窩粥,高仙芝快走兩步單膝跪下道:“臣高仙芝參見陛下!”
      
     李隆基眼皮都沒有抬,淡淡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是你決定了再繼續進攻嗎?”
      
     “陛下!”高仙芝有些惶恐道:“南鄭郭太守傳來消息,兩萬關中軍已經從子午道殺進漢中,我們糧道被斷漢中危險了。”
      
     “砰!”地一聲,李隆基重重將粥碗向地上一摔,粥碗裂成了碎片,他厲聲斥道:“朕三番五次讓你進攻駱谷關,就是擔心糧路被斷,可你不肯,說什麼等待時機現在時機呢?時機在哪裡?難道你的時機就是我們後路被斷,無路可走嗎?”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高仙芝嚇得跪倒連連磕頭,拼命解釋道:“非臣不肯盡力,而是天時地利對我軍極為不利。郭子儀軍隊和我軍兵力相仿據守雄關,只五千弓弩軍便可射退我三萬大軍,就算臣命大軍拼死奪下關隘,那也會損兵折將過半,到了關中,又怎麼能抵擋得住李慶安的七萬安西騎兵。陛下事實如此,非五十萬雄兵,不能克關中啊!”

     高仙芝提到李慶安,讓李隆基一下子想到了哥舒翰,他心中更恨,至今未打一仗和李慶安暗通往來,這個高仙芝還有用,得先收拾那個哥舒翰再說,想到這,李隆基臉色稍霧嘆口氣道:“算了,事已至此,朕怒也無用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是戰還是退?”
      
     高仙芝見終於說服了李隆基,心中稍安便連忙道:“陛下,臣以為在我們糧盡生恐慌之前,郭子儀不會進攻我們,而現在我們糧食還能支持五天。從這裡返回漢中須三天時間,我們當立即撤軍,也要通知哥舒翰撤軍,這是上策。陛下回蜀中後勵精圖治,待臣練出雄兵數十萬,再出祁山為陛下攻取關中。

     李隆基沉思了片刻,確實也沒有辦法了,他只得點點頭道:“好吧!朕再聽你一次。”

     他話音剛落,只聽見遠方傳來了轟隆隆的鼓聲,嚇得李隆基站了起來,“這、這是怎麼回事?”

     一名侍衛飛奔而至,在帳外大聲喊道:“陛下,郭子儀大軍撤離駝谷關了,駱谷關的大旗已經降下。”

     李隆基先是一怔,隨即大喜,連忙道:“高將軍,這可是機會啊!郭子儀的軍隊居然撤退了。”
      
     高仙芝暗暗嘆息,這不是機會,這是郭子儀的誘餌,聖上怎麼就不明白呢!他苦勸道:“陛下,關中軍佔領興道縣,斷了我們糧道,郭子儀焉能不知,他現在應該是枕兵以待才對,等待我們自亂。可是他卻退兵,說明他也擔心我們撤回漢中,便故意讓出駱谷關,誘引我們繼續北上。一旦我們上當,失去了撤兵的機會,而糧草不繼,那就是我們潰敗的時刻。陛下,不能上郭子儀的當啊! ”
      
     李隆基滿腔喜悅,卻被高仙芝一盆冷水潑下,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極為不悅道:“高將軍,什麼事情都有各種可能,你也只是猜測罷了,再說了,就算他是誘敵之計,我們不就是想進入關中嗎?進了關中,還愁沒有糧食嗎?如果連郭子儀都打不過,朕北進關中還有什麼意義,朕已經決定了,不要急於撤軍,先去駱谷關看一看。”

     “陛下!”
      
     “不要再說了!”
      
     李隆基打斷了高仙芝的話,強硬道:“朕​​意已決,難道你還要再頂撞朕嗎?”
      
     高仙芝長嘆一聲,只得無奈道:“臣遵旨!”

     這一次李隆基下定了決心,不再理會高仙芝的懇求,他下令高仙芝軍隊軍隊進駐駱谷關。

     一時辰後,劍南大軍進駐了久攻不下的駱谷關。進了駱谷關並非就到關中,還要繼續向北走一百二十里,才到盞屋縣,這才算走進入關中。而郭子儀的大軍一直北撤到了盞屋縣,把沿途所有的關隘都讓了出來。

     或許是天意,劍南軍進駐駱谷關的當天,天色便開始轉陰了。黑沉沉的烏雲壓城而來,北風驟起,眼看一場暴雨即將到來。

     在山道中遇到暴雨是極度危險之事,很可能會遭遇山洪或者泥石流,那對於軍隊將是滅頂之災,李隆基無奈,只得同意軍隊暫住駱谷關。

     當天傍晚,一場夏末的暴雨鋪天蓋地向終南山谷地襲來,大雨傾盆,沖刷著兩邊的峭壁和泥土,泥沙被流水裹夾而下,這場暴雨下了一夜一天,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雨勢漸漸變

     李隆基心急如焚,他幾乎一夜未睡,眼巴巴地看著天色,儘管他是天子,但老天卻不給它的這個兒子一點面子,雨嘩嘩地嚇,令李隆基心焦不已。

     但高仙芝卻暗暗高興,大而的及時到來可謂是上天開眼,幫了他的大忙。為了阻止李隆基北上,他暗中派出自己的親兵,連夜冒著大雨前往前方的山道險峻處進行秘密作業。

     下午,雨勢終於停止了,一抹陽光從雲層中透出,將熾熱重新灑向終南山谷地。熱氣蒸騰,剛剛涼爽的天氣又再一次變得悶熱起來。

     但李隆基的心情卻大好,他甚至不用通知高仙芝,便直接下達了旨意,“全軍加前進,次日午後抵達盞屋縣。”就在這時,高仙芝匆匆趕來禀報,“陛下,臣有緊急情報!”
      
     “什麼事?”

     “臣派出的斥候剛才來報,前方二十里處生了滑坡,大量巨石和泥沙堵塞了道路,軍隊難以前行。 ”

     這個消息讓李隆基剛剛睛朗的心情又再一次蒙上了陰雲,令他心中鬱悶萬分,半晌才問道:“堵路到了什麼程度?需要多少時間能清理好?”

     “陛下,因為道路十分狹窄,最多只能容納百人進行清理。據斥候估計,需要百人清理三天,道路才能通,而且前方還有沒有類似的泥石阻路還不得而知。”

     李隆基沉吟良久,又懷疑地看了高仙芝一眼,便對身後的楊國忠道:“既然只有二十里,愛卿就和朕一起去看一看吧!”

     楊國忠連忙躬身施禮道:“遵旨,臣這就陪同陛下前去。”

     高仙芝不敢拖延,立刻安排一隊千人的士兵護送李隆基和楊國忠前去察看災情。山道滑膩,行走艱難,李隆基便坐上了滑竿,讓士兵們抬著他前往滑坡地,楊國忠則跟在後面。深一腳淺一腳跟行,兩次滑倒在地,渾身沾滿泥水,狼狽不堪,他一路暗暗大罵。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來到了山谷滑坡處​​​​。這裡是一條窄窄的上山通道,只能容納三人並行,這段窄道足有三里長。

     就在山道中間,果然有大量泥土塞滿了道路,足有二十幾丈長,數百塊巨大的山石從山頂滾落,嚴嚴實實地堵在山道中,正有高仙芝派來的百餘士兵在清理。李隆基呆看了半天,情況比高仙芝說的還要嚴重,這處滑坡三天也未必清理得乾淨,更何況前方或許還有泥石阻路。

     “陛下,這可怎麼辦?”楊國忠在一旁低聲問道。

     李隆基長嘆一聲道:“又能如何?既然上天不給我進關中,我也只能順從天意,回去吧!”
      
     由於糧路被斷,劍南軍的糧草只能再支持四天,李隆基無可奈何,終於下令撤軍。當天下午,九萬餘劍南軍向漢中撤退了。

     而就在李隆基撤軍的同一天,褒斜道的哥舒翰軍隊也向南撤軍了。但他們的撤軍卻顯得十分悲戚,軍中的不少隴右士兵都放聲痛哭,他們這次南下,不知幾時才能再回隴右和家人團聚。

     悲傷灑淚,以至於有數千名後軍士兵在撤軍半路逃脫,逃回了隴右。

     貞治元年七月初,由於關中軍奇襲漢中得手,李隆基大軍被迫南撤,大軍回到了漢中,李隆基封梁州太守郭英義為漢中節度使,率軍兩萬鎮守漢中,他隨即率大軍進入巴蜀。
      
     八月,李隆基抵達成都,正式在成都建立了新朝廷,封楊國忠為右相中書令兼吏部尚書,陳希烈為左相門下侍中兼兵部尚書,益州太守崔圓封為戶部尚書,楊慎矜封為刑部尚書,另州太守李幗封為禮部尚書。此五人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組成政事堂。
      
     高仙芝仍為安南郡王、劍南節度使,加封開府儀同三司,哥舒翰改封兩湖郡王、江南西道節度使,同樣加封開府儀同三司。此外,李隆基又封荊王李瑁為太尉,封吳王李磷為太保,命二人入蜀覲見。
      
     九月,李隆基改成都為另京,定為新都,正式重新登基。至此,大唐南北對立局面形成,世人稱長安為北唐,稱蜀京為南唐,幾乎以長江為界,大唐帝國一分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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