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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速神偷】天醫傳奇-回憶篇 (連載中 )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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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3 18:58:28 |只看該作者
A.D.1995.10.27。早上。翰林中醫診所

自從知道林靈軍是秦醫生的徒弟後,言仲德對林靈軍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變,少了許多直接命令的語氣,有時候還客氣到讓林靈軍很不習慣。

不過,言仲德只有對林靈軍這樣,對其他人還是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

而有鑒於診所人手的不足,言仲德特地多聘了兩個櫃檯小姐來分擔呂燕琪和林靈軍的工作,這讓呂燕琪嘖嘖稱奇。

新來的兩個女孩子其實也是老面孔了,一個叫做葉筱琳,一個叫做廖筱星,這簡直是不知道什麼和什麼的招聘和應徵,一看就知道這兩位大小姐根本只是來插花的。

她們兩位聽湘兒把這間診所說的比迪斯奈樂園還要好玩,所以聽到有徵人都不約而同的跑過來一看究竟,而言仲德聽說這兩位都是林靈軍的好友,又是長得天生麗質難放棄,因此就全都錄取了。

廖筱星現在是C大管理科學系一年級的學生,一年級的課業壓力並不會太重,所以廖媽媽也不反對廖筱星來這邊跟林靈軍一起打工。

今天是廖筱星第一天正式值班,心情興奮的很,一大早就跑來診所前面等開門,所以林靈軍來的時候她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林靈軍一邊擦桌椅掃地一邊笑道:「言醫生的病人多到爆,等下開門會讓妳傻眼的。」

「呵呵,來啊,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廖筱星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笑道。

「嗨,靈軍,早安啊!」言仲德帶著早餐滿臉輕鬆的走進診所。

經過一番整理後,一切都已經就緒,不過現在才八點半,離開始看診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因為言仲德堅持絕對不早看,所以現在診所的門從裡面上了鎖,然後玻璃門上掛著休診的牌子。

林靈軍趕緊趁這一小段空檔教導廖筱星該注意的事情,廖筱星頻頻點頭的聽著,也不知道她聽進了多少。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林靈軍的講話,林靈軍和廖筱星都同時向診所的玻璃門望去,只見一個中年男子神色焦急的輕敲著玻璃門,林靈軍從玻璃門中一看便知道那個中年男子便是前兩個星期帶母親來看診的呂進德。

這個得意之作讓林靈軍興奮了一兩天,他當然不會忘記,可是看到呂進德現在的神色,林靈軍的心中不禁浮起強烈的不安,他跑出櫃檯打開診所的門,問道:「呂先生,怎麼了嗎?」

「嗯……小醫生,拜託你救救我媽……」呂進德說著回頭看了停在診所前面的車子一眼。

林靈軍低頭看去,只見呂老太太臉色灰撲撲的倒在車內,呂進德的妻子阿娥則是在一旁照顧著呂老太太。

「那先進來再說吧,現在還沒有開始看診,所以不用等。」林靈軍說完,呂進德便開啟車門招呼太太一起把母親扶下車來。

林靈軍引導著三人進到診所之後又隨手將門反鎖,這是言仲德的怪規矩,即使診所內已經有人,不到正式看診前十分鐘也絕對不開門。

「怎麼了?」言仲德這時也聞聲從診間走了出來。

「這位呂老太太的病情似乎有反覆。」林靈軍心中不免有點疑惑,因為他當時開的藥明明就有顯出效果,呂老太太在離開新竹的時候還神采奕奕、笑容滿面的,怎麼現在卻滿臉死氣。

「你們去開刀了,對吧?」言仲德劈頭就問,表情帶著一貫以來他要生氣前的冷笑。

「我……」呂進德本來想要隱瞞這事,在來的路上也想好了大把的理由可以解釋,沒想到言仲德居然一針見血的就說出了他想要隱藏的事情,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默默的點了頭。

「什麼!為什麼要去開刀?」林靈軍感到不可思議的問道,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何好好的還要去開刀。

「我……因為……那個……」呂進德滿頭大汗,不知所措,根本說不出話來。

呂進德的老婆阿娥看到老公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只得硬著頭皮回答道:「小醫生,這真的不是我們願意的,我們帶著你的藥回到高雄之後,我二姐卻說不放心,堅持要帶我媽去醫院做個複檢,我們是想說……只是檢查……應該沒什麼問題。」

「奇怪了,是那些殺人醫院治好你媽的嗎?是那些殺人醫院讓你媽可以笑得出來嗎?」言仲德怒吼道。

一旁的廖筱星被言仲德的怒意嚇得花容失色,站在櫃檯,呆呆的望著林靈軍等人。

「我們是想說做個檢查……也好確認一下小醫生的確治好了我媽……」阿娥低聲說道。

「怪事了,明明是靈軍讓你母親身體輕鬆的,你們卻要跑去問治不好的醫生,真的是怪事!」

林靈軍的心情也是如怒濤翻湧著,他也是不能理解,為何明明是自己將呂老太太的病治好,他們卻還要跑去問根本沒介入治療的醫生:「我媽媽到底好了沒?」

這就好像你被一個大學教授教會了微積分,可是你自己卻不敢肯定,所以跑去問一個國中生:「我到底會不會微積分,你可以給我一個正確答案嗎?」

「那是我二姐帶去的。那個醫生說,右脅的腫大還沒消失,而且連續解黑便有可能是胃出血,並不一定是好轉,所以建議照胃鏡、肝臟超音波和抽血。抽血結果GOT和GPT有點偏高,而且肝臟那邊有顆大約一公分的腫瘤,醫生建議做個切片,我們想只是肝穿刺取切片化驗,而且醫生說這是很簡單的手術……幾乎不會有危險的……沒想到……」阿娥說到最後聲音混雜不清,顯然是害怕到了極點。

「幾乎沒有危險!幾乎沒有危險?所謂幾乎沒有危險就是這樣子嗎?」言仲德大聲的喘著氣,似乎是想要壓抑不可收拾的怒氣。
「醫生,求求你們救救我媽……我……」呂進德拼命鞠躬,希望平息言仲德的怒氣,不過呂進德話都還沒說完,言仲德已經隨手拿起櫃檯上的筆鎮便要往呂進德那邊砸去。

「言醫生別這樣……」林靈軍伸手攔了下來,以他和言仲德力量的差距,要攔下言仲德自是輕而易舉,不過林靈軍的內心也是非常不舒服,他知道要不是言仲德先發飆,或許現在怒罵呂進德的便是自己了。

「醫生,不管怎樣,就請你們救救我媽吧!」呂進德哭喪著臉說道。

「不管怎樣,我們都是不會救的。」言仲德冷冷的回答道。

「小醫生,您小小年紀就功力高超,一定是天醫星轉世,一定有辦法救我媽媽的。」呂進德說著居然撲通一聲跪在林靈軍面前。

「靠……還給你猜中了。」林靈軍心中嘀咕著,他當然知道呂進德是在情急之下隨便亂捧,可是被人一夾便中的感覺還真有點心驚膽顫。

「呂先生,老實說,你母親的臉上已現死色,以我現在的功力實在很難有把握救得回來。」林靈軍老實的說道。

「沒關係,小醫生只要肯出手多半有救,就算救不回來我們也絕無怨言。」呂進德聽林靈軍的語氣和緩,似乎頗有意願出手,忙在一旁加火加油。

「靈軍,我絕對要阻止你出手,這樣的危症,百不活一,這些人現在在求你的時候連尊稱都用上了,可是萬一你失手了,這些人都會變成豬狗不如的惡魔。我以前的教訓你難道忘了嗎?」言仲德嫌惡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呂進德道。

林靈軍說道:「我知道……」

言仲德不等林靈軍說完,繼續說道:「我那時候還是個有醫生執照的正牌醫生,而你現在出手治人都是犯罪啊!更何況,秦老醫生,朱穆通醫生等中醫界國老都已經去世了,你現在出事沒有人會幫你出庭作證的。」

「這我知道……我只是想說,我其實也不會治療這樣的死症,呂先生……你母親最多再活兩三天,我真的無能為力,再厲害的技術師也不可能把撞到全毀的車都修好啊!」林靈軍說著趨前將呂進德扶起。

「小醫生,拜託您,您就試試看吧,拜託!」呂進德用力抵抗林靈軍的攙扶,硬是不肯起身。

「這……我真的沒辦法。」林靈軍苦著臉推拒道。

「哼!這是你們自作自受,快走吧,去西醫院插管或許還可以多撐三四天,只是多撐的那幾天你媽媽大概會痛苦到想一死了之吧。」言仲德嘲諷道。

「呂先生,不管你怎麼跪結果都還是一樣啊!」林靈軍嘆了口氣,但是他也不再扶呂進德,只是退到言仲德身旁站著。

「我們現在要開始看診了,你們請回吧。」言仲德目無表情的下逐客令。

「小醫生,就當我求您,我在這邊發誓,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不怪你,只要您肯出手,一切後果我們都認了,我們也知道這很難,不過只要還有氣總是還有個希望啊!」呂進德說道。

「嗯,這不是我要不要出手,是我根本不會。呂先生,外面的病患已經因為你們耽誤了很久,我看你們還是回去吧。」林靈軍說著便轉身要去開門。

「不要……」呂進德一個箭步衝到門邊將門擋住。

「你不要無理取鬧了。」林靈軍皺眉道。

「小醫生,您……您如果不出手,我只好去告您上次無照看診……我……」呂進德威脅道。

林靈軍大吃一驚,愕然道:「你……你說什麼?」

「他媽的,你這小子恩將仇報,剛剛還說只要靈軍肯出手怎麼都好,現在還不露出馬腳?你會這樣的威脅,等靈軍治不好還不把罪過一股腦的都推在他身上?」言仲德再也難掩怒氣,整個人一躍而前抓住呂進德的衣領就要打。

「算了……」林靈軍仍然一手便擋住了言仲德。

「我告訴你,如果你想連自己和老婆的命都留在新竹,那你就儘管去這麼做。」林靈軍冷冷的說道,他心中的吃驚其實只有一閃而過,甚至連怒氣都沒有半分,這點讓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媽的,你不要攔著我!」言仲德用力想要掙脫,他一副作勢要衝卻完全無從前進的樣子讓廖筱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廖筱星走到呂進德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又指指林靈軍道:「你相不相信,只要他一通電話,你和你老婆連這個巷口都走不到就會蒸發在人間?」

呂進德愕然,廖筱星溫言道:「你趕緊帶你媽媽回去高雄吧,人都希望死在自家床上,遺憾都造成了,你這樣掙扎為難別人有用嗎?」

呂進德聽廖筱星這麼說,整個人軟軟的貼著門滑落,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午餐時間,言仲德氣猶未平息,一邊吃著便當一邊不住口的大罵。

林靈軍則是默默不語的坐在一邊專心的吃著便當。

今天的便當是吳洛其從道館帶來的,不但有三菜一湯,每人還有一根大雞腿,可是這一餐大家都是食不知味。

「靈軍,算了,這種人不值得跟他們計較。」廖筱星安慰看來頗為低落的林靈軍。

「真是令人氣炸心肺,為何有這麼多人寧可相信沒有體溫,不會說話,不會學習的機器,卻不相信已經對人體和自然變化瞭若指掌的我們呢?算了,不要多想,靈軍,這種事情三天兩頭都會發生,就只能勉強自己習慣了,像那個姓呂的敗類多的是,以後小心一點就好了。」言仲德怒道。

林靈軍點點頭卻又搖搖頭,苦笑問言仲德道:「言醫生,我想問你,那樣的危症你有辦法救嗎?」

「什麼?咳咳……你問我……你想救那些愚蠢無知……咳咳……又忘恩負義的傢伙?」言仲德因為太過驚訝,被飯粒嗆得頻頻咳嗽。

「我想,他不是愚蠢無知,而是這世界上很多事情本來就真假難辨;他也不是忘恩負義,只是希望用任何的方法換到一絲的希望……」林靈軍幽幽的說道。

「你……」言仲德默然。

林靈軍的這番話讓言仲德胸中怒氣消失了大半。的確,就如同許多宗教狂熱份子一般,他們生活在一個氛圍下,認知著每天都一直在耳朵邊、眼睛前放送的「真理」,卻不知道這些真理也不過是一種假象。

這就好像西方以前的天主教徒不能忍受地球是繞著太陽轉一般。在當時許多人的心中,推翻了地球中心說就像是推翻了自己的人生價值一樣。

而現在的醫藥世界便是如此,人類已經習慣用冰冷的儀器和鐵定的數字去建構醫學。

因此任何東西都要有個「率」,而任何病症醫生首先會想到的是開檢查,不管抽血還是超音波,醫生們都習慣了與機器一起商量病情。

可是,這世界上有比人更精密的「機器」嗎?

以某種角度來看,人類便是由大自然製作出來最機密的健康檢查儀器,而中醫體系便是一套最完整的檢查程式,讓人可以由外而內,不經過侵入人體便得知人體內的種種變化。

不過,很多醫生和病人都已經被教育成習慣否認自己的主觀感受去配合冰冷的機器。

言仲德心中其實也知道,今天不是只有呂進德是如此,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甚至自己有時候真的很嚴重的發燒時也會拿起溫度計來量溫度。

但是,這樣的無知和愚蠢害苦了多少人?言仲德想到這邊心中的怒氣又升了起來,道:「我還是不能原諒這種無知。」

言仲德每次想起五年前的事情就會氣得全身發抖。

每次那些所謂主流的醫生在電視報紙或是公開場合都說的冠冕堂皇,什麼中西合併,西醫沒有歧視中醫。

可是實際上呢?

每個人都硬是要把中醫套上西醫的那一套研究方法。

言仲德永遠記得五年前,一堆西醫對著自己開給病患的藥單指指點點的場景。

「言先生,附子在藥理上是有相當的毒性,你可知道?」

「言先生,請你看我們的研究報告,附子這味藥,其實是烏頭的子根,烏頭是毛茛科多年生草本野生烏頭屬植物塊根的通稱。報告顯示烏頭鹼對各種神經末稍及中樞會有先興奮後麻痹的效果。而烏頭中的烏頭鹼2毫克便會致死。

烏頭鹼中毒狀症先有唇舌發麻、噁心,接著會出現嘔吐、心慌、面白、膚冷、胸悶、煩燥、痛覺減退、心跳慢弱、血壓下降、呼吸緩慢、吞咽困難、言語障礙、呼吸中樞抑制等綜合症狀,嚴重點會導致人突然死亡。而那位病患在死前呈現心慌、面白、膚冷、胸悶、心跳慢弱、血壓下降、呼吸緩慢、吞咽困難、言語障礙等症狀,顯然是因為附子過量而中毒。」

「媽的,哪一個快死的人不會有心跳慢弱、血壓下降、呼吸緩慢、吞咽困難這些症狀?」言仲德暗暗咬牙,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出庭作證的研究人員拿著一堆附子的研究報告,打算證明給所有人看,自己根本是開毒藥給病人的醫生。

但是,在傷寒論裡面,附子卻是回陽救逆的必備之藥,若要起死回生,很多時候是不得不然。

西醫老是打著平等對待中醫的旗幟,卻硬是要把中醫套進西醫的框架和研究方法中。

這就好像硬是要把中文語法硬是用英語體系來研究一樣。

可是,還是有許多人不斷的說:「我們是公平對待,我們對中醫其實也研究的很深入。」

不放下英語霸權徹底從中文的最基礎學習的人又怎麼能體會李白或是杜甫詩中那一語萬意的奧妙呢?

言仲德手緊緊的握住,牙關緊咬,表情就像是想到殺父仇人般猙獰。

「言醫生,我知道你的痛恨,我也心痛,如果不是你先發飆,我一定會跟你一樣痛罵那個呂進德一頓。」林靈軍苦笑道。

「嗯……」言仲德嗯了一聲。

「師父在快死之前也遇到跟你一樣的狀況。」林靈軍說道。

「啊!」言仲德有點驚訝。

「不過,師父並沒有對那樣的事情跟我說過什麼。我想……我知道師父的意思。」林靈軍說到秦老醫生的時候語調不自覺的充滿了懷念的幽情。

「秦老醫生的意思?」言仲德疑惑不解。

「你有看過電影上拆炸彈的情節嗎?剪紅線或是剪藍線對一個不認識炸彈的人是很沉重的。我既沒有被綁上炸彈又掌握了拆炸彈的技術,那我怎麼忍心苛責那些在萬里迷霧中只祈求一點點指引的病人呢?」林靈軍說完後,整個診所也寧靜了下來。
大家都是默默不語。

良久,言仲德起身慢慢走出診所,他站在診所外看著街上的行人和車輛,不斷思考著自已現在難以說明的心情。

林靈軍和廖筱星等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剛剛說的話很糟糕嗎?」林靈軍擔心的問道。

「不知道,你要不要去探問一下?」廖筱星問道。

「嗯……」林靈軍點點頭,悄悄移動身形到言仲德的身邊。

「言醫生,你還好吧?」林靈軍小聲的探問著。

「我想問你,你面對醫學中這麼多莫名其妙的邏輯,真的一點都不會憤恨嗎?」言仲德問道。

「會啊!所以我可以體會言醫生因為無奈而生的怒氣。但是,醫生本來要背負的就不只是病人身體上的病痛。所以,就當作是磨練吧!」林靈軍說完擦了擦因為緊張而滲出的手汗。

「嗯,我想我知道秦老醫生不肯收我卻要收你的原因了。」言仲德的臉上綻放出些微的笑容。

「啊?」林靈軍不知道言仲德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有一顆比我柔軟的心。呵呵,下班了。」言仲德說完緩步往光華街的盡頭走去。

A.D.1995.10.29。凌晨。任健中居處

現在是凌晨三點半,林靈軍打著喝欠在任健中的床邊守著。

「現在應該好一點了吧?」林靈軍問道。

「嗯,好多了,多謝啦,又把你吵醒。」任健中抱歉的說道,今天他又再度因為被惡夢嚇醒而心悸難停,最後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好又再打電話給林靈軍求援。

湘兒和小黃還是很興奮的跟著林靈軍一起趕過來,現在湘兒已經在任健中臥房中的大沙發上睡著了。

小黃則是精神好的不得了,在房間中到處亂嗅亂走,似乎感到十分新奇。

「還是趕緊接受治療比較好啦!」林靈軍勸道。

「唉……」任健中陷入了冗長的思考。

「我剛剛給你吃的桂枝湯加龍骨牡蠣感覺還可以嗎?」林靈軍問道。

「是有比較好。其實我昨天就有聽你的建議在晚餐後吃了一包,可是還是……」任健中說著嘆了口氣。

林靈軍點點頭,其實中藥對任健中來說是肯定有效的,可是他的心結不解,一加一減的情況下,病情要有進展真的很難。

「其實中藥和西藥都是差不多啦,都只能暫時讓我舒緩一點而已。」任健中頹喪的說道。

林靈軍抗議道:「哪裡一樣呢?你吃西藥是鎮定劑,可是桂枝湯加龍骨牡蠣不是鎮定劑啊!」

「阿唷,只是名稱不同啊,我晚餐後吃了你開的桂枝湯加龍骨牡蠣是有比較舒服,可是照樣在睡覺當中被惡夢驚醒啊!被驚醒之後趕緊再來吃一下桂枝湯加龍骨牡蠣,結果也是跟我現在吃的xanax一樣沒有太大效果。你常說中醫不是靠數據是靠體驗,可是現在我體驗起來這兩個是差不多啊,而且xanax還比較有效呢。」任健中抱怨道。

「呃……」林靈軍被任健中反駁的無言以對,不過想想也是,在現階段,任健中所服用的西藥和自己開的中藥根本無法在主觀感受上給他什麼區別。

「沒關係啦,這也不是你的錯,就算仙丹擺我在眼前也很難治得好我啦!」任健中蒼涼的笑著。

「嗯。可是擺著不管也不是辦法啊!」林靈軍道。

「我是有想過,我應該去看看……那個,看一下精神科……不過……唉!」任健中自然有他的極大為難處。

首先,不管怎麼說,一般人還是會對去看精神科的人報以懷疑的眼神。再者,現在北部許多一線醫院都有任健中的同儕和學弟妹,他實在不願意自己潦倒的樣子給那些人看到。

「或許去看看精神科也好,心病還需心藥醫啊!」林靈軍嘆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也認為我精神狀態有問題還是抗壓力過低?」任健中有點不悅的問道。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林靈軍這才突然驚覺自己的失言。

在林靈軍的心裡已經知道任健中會變成這樣乃是因為女兒和老婆相繼死去的打擊,所以林靈軍當然不會認為任健中是抗壓力過低。畢竟,這樣的打擊只要是人都難免會受到影響。

不過,任健中並不知道林靈軍對自己的問題已經很了解,所以當然會感覺到林靈軍只是單純的以日常表現來歧視自己,也因此心中有著被刺傷的不悅。

林靈軍看著任健中不滿的眼神持續不退,只得嘆了口氣道:「好吧,我說,其實我知道你老婆和女兒的事情了。」

「什麼!你……你怎麼知道的?」任健中嚇得大叫道。

「你老婆就是在這邊上吊死的……」林靈軍用手指了指頭頂的天花板。

任健中在剎那間只感覺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整個背脊爬滿了又麻又冷的感覺,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是誰?」

「唉!我就是我啊!這該怎麼說呢?」林靈軍無奈的回答道。

「去,你連他都不認識,他可是神格無限大,與三界諸神平起平坐的天醫孫思邈轉世投胎呢。」湘兒不知道何時竟已醒來,她驕傲的站在林靈軍身邊介紹著,就像是上台領獎般光榮。

林靈軍猝不及防下只好眼睜睜的看著湘兒把這秘密講出來,他用力扯了湘兒一下,白了湘兒一眼,湘兒這才知道原來這樣的「光榮」是不可以隨便介紹的。

房間中一片沉默,林靈軍腦袋中急轉著想要找出硬抝的台詞。

「其實……」林靈軍尷尬的笑著。

「嗯……我們一起去看精神科吧!」任健中拉著湘兒,眼光中不但流露出同情而且還有著找到搭檔的喜悅。

「我可以扁他嗎?」湘兒轉頭問林靈軍道。

當然,最後該明白的還是得明白,任健中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是鐵證如山的擺在自己眼前,林靈軍當然不可能是從診所內的人探聽知道自己的過往,因為這件事情就連言仲德和呂燕琪都不知道。所以,他只好相信林靈軍是用他心通知到了隱藏在自己心中已久的傷痛。

「真的不是去找徵信社調查的嗎?」任健中兀自不放心的問道,雖然他已經問了十幾二十次。

「我去拿菜刀……」湘兒轉身準備出房。

「喔,好啦,我相信啦!」任健中到現在還有種如在夢中的感覺。

「你既然是天醫轉世,為何不直接手一揮就把那老太太的病治好?」任健中疑惑的問道。

「任醫生,這你要幫我保密,可以嗎?」林靈軍向任健中要求道。

「喔,好!」任健終點頭保證。

「但是你還沒跟我說,為何你是天醫卻不出手救那老太太,因為要懲罰她偷偷跑回去看西醫嗎?」任健中問道。

「我很想救,可是我真的不會……」林靈軍嘆了口氣道。

「我就說嘛!中醫也不是萬能的啊,連天醫都還是有不會的,更何況是那些普通中醫。」任健中高興的說道。

「湘兒,去拿菜刀!」林靈軍轉身吩咐道。

「唉!別這樣嘛,好歹尊重我是個老人家,好歹尊重我是你的老闆之一,好歹……喔,好啦,我閉嘴可以嗎?」任健中委屈的說道。

「我得說一句對你有點刺激的話,但這可以讓你完全明白我為何不救那老太太,你想聽嗎?」林靈軍問道。

「嗯,好……」任健中並沒有什麼遲疑。

「就算打開了你老婆和女兒的心結,你現在還會動刀嗎?你的技術還有當年的幾成?」林靈軍問道。

任健中沉默不語,過了好一陣子他抬起頭道:「我懂了,就是……你忘光光了,是嗎?」

「可以說是忘記也可以說是沒有恢復記憶,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是,在唐代可沒有抗生素、開刀、肝穿刺這些逆天而行的舉動。所以我在這世還沒有完全掌握住中醫精髓的情況下,根本無從對抗生素定義寒熱溫涼,也不知道肝穿刺這個到底算是外傷還是內科。」林靈軍無奈的說道。

「逆天而行?難道……真的有天嗎?」任健中問道,眼中充滿了莫名的情緒。

「有!你看,天……亮了……」林靈軍拉著任健中走到窗邊指著窗外露出魚肚白的天空。

一旁的小黃打了個冷顫,急急忙忙鑽進任健中的棉被中。

「你也一起陪我去看精神科吧!」任健中搖搖頭,走進浴室刷牙盥洗。

「很冷嗎?」林靈軍轉頭問湘兒。

「菜刀都拿來了,你要不要自行了斷?」湘兒遞出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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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4 11:56:25 |只看該作者
天醫傳奇回憶篇 33—針灸研究

A.D.1995.10.30。早上。A大附屬醫院

星期一一大早林靈軍就被任健中拉著來到A大附屬醫院一起去看精神科,林靈軍的功用當然是壯膽。

林靈軍雖然認為拿了那些抗憂鬱或是抗焦慮的藥對任健中也沒啥幫助,可是如果有個善於心理諮商的醫師能夠解開任健中的心結,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而且任健中這樣中醫皮西醫骨的「知識份子」要讓他乖乖聽自己的話調養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只好陪著來看看究竟。

不過,如此一來,林靈軍今天的課可就翹得一乾二淨了。

「沒關係啦,哪一門課沒人翹,哪個學生不翹課,對吧?」任健中安慰著林靈軍。

「沒有錯啦!只是英文今天要小考耶!」林靈軍哭喪著臉說道。

「你不要告訴我缺了這一次小考你就會被當掉,那你就未免太遜了吧!」任健中不知好歹的說道。

「那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我就不敢看醫生!」林靈軍微笑反駁道。

任健中無言以對只好搔搔頭,哈哈笑了一聲。

因為林靈軍說中了他的弱點。

就在掛號的同時,只見後面一群記者快步的追著一個人往醫院裡面走去。

「院長,請問一下這個大型實驗會進行多久?」

「聽說你們砸下了三億台幣的資金又延攬了十五位有數十年行醫經驗的醫生一同參與,請問一下,這個計畫可以為台灣帶來什麼樣的好處?為何值得你們花這麼大的手筆?」

「這個計畫的高級顧問徐文風先生聽說是個新興教派的領袖,可以請問一下你們為何會聘請他做為這個計畫的顧問?」

被記者包圍住的大概是這個醫院的院長,林靈軍看不到他的面容和神色,但是從他快步而行的態勢來看,他不大願意在這種情況下答覆記者的追問。

不過,光是「徐文風」三個字就已經足夠讓林靈軍決定跟上一探究竟了。

「你要做什麼?」任健中拉住悄悄要飄走的林靈軍。

「我想跟上去看看,那邊有很多記者一定有好玩的事情。」林靈軍找了個藉口道。

「你先陪我看完醫生,我是十二號,很快就看好了啦!」任健中央求道。

「可是他們都已經進去了耶,等你看完記者會說不定就完畢了。」林靈軍一邊說一邊張望著。

「不會的,記者會十點才開始,而門診八點半就開始,十二號頂多到九點半吧。」任健中笑道。

「你怎麼知道啊?」林靈軍不解的看著任健中道。

「呵呵……」任健中苦笑搖頭。

「我以前也開過記者會啊。」任健中停頓好一會後緩緩說出他的理由。

「噢。」林靈軍識趣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走吧,我們先去精神科門診前面等著吧。」任健中說完便往右前方走去。

現在時間其實才八點二十五分,由此可知,今天林靈軍多早就被任健中從被窩中挖起來。

隨著時間的溜走,診間外候診的病人也越來越多。

而一如任健中的預料,九點十五分就已經跳到了十二號。

「走吧。」任健中起身,深吸一口氣,慢慢的轉動診間的門把,推門而入。

診間內,十一號的患者仍然站在醫生面前述說著:「醫生,你開多天一點藥給我嘛!」

「嗯,我已經開給你三個星期的藥了,這樣已經很夠了啦!」醫生皺眉道。

「那開一個月的可以嗎?」那病人討價還價道。

「不行,不行。」醫生搖手堅持道,臉色已經浮起一絲的不耐煩。

「老先生,真的不行啦,三個星期已經很久了,你三個星期以後再來好不好?」一旁的護士一邊溫柔勸說一邊將十一號的老伯伯
拉離醫生面前。

老先生嘴巴嘟嚷著,但也不敢說什麼,只好在護士的安撫下走出診間等待藥單。

「任先生,來,你有什麼問題嗎?」醫生微笑請任健中就坐。

「我最近常會胸悶、心悸和作惡夢……」任健中一邊說自己的問題,那醫生便一邊振筆疾書。

「嗯……任先生的職業是?」那醫生問道。

「我……我是做老師的……」任健中居然睜眼說瞎話,這讓林靈軍差點從旁邊的椅子上跌下來,不過他也能理解任健中為何要撒謊。
任健中如果回答:「我是醫生。」這樣的場面想必很尷尬吧!

雖然,他不知道為何尷尬會存在,但是想來的確會尷尬卻是個事實。

「老師啊!那你有什麼心煩的事情嗎?帶班的壓力?家庭的壓力?」那醫生問道。

「其實,就是常作惡夢讓我很困擾,每次被惡夢嚇醒之後心臟就會心悸難停。」任健中回答道。

「工作壓力和家庭壓力呢?」那醫生又再問一次。

「我的工作喔還算輕鬆啦!」任健中的回答讓林靈軍想起任健中的悠閒看診生涯。

平均就診人數永遠小於十的夜晚總是如此清閒。

「那家庭呢?」醫生問道。

「嗯,我沒有老婆和兒女。」任健中簡短的回答道。

「沒有結婚啊?」醫生低頭寫病歷到一半聽到任健中的回答抬起頭來好奇的問道。

「……」任健中沉吟不答。

那醫生也警覺到任健中的不尋常,又再問了一次。

任健中下定決心似的回答道:「我老婆和女兒都過世了。」

「喔?怎麼過世的?」那醫生繼續追問道。

「車禍……」任健中又撒了一次謊。

「嗯……」那醫生又快速的記下了任健中的陳述。

「任先生,你的心悸是固定在夢醒之後才會發生嗎?」醫生問道。

「以前是,最近不一定,有時候睡前也會……」

「除了心悸、胸悶和作惡夢之外還有什麼不舒服嗎?」醫生問道。

「……好像沒有。」任健中想了一會回答道。

「嗯,好。」醫生又低頭振筆疾書。

好一會,他抬起頭來說道:「任先生,我現在先開一個星期的藥給你回去吃,下個星期你再回來複診,還有,人啊,要放開心胸往前看,我能理解你失去親人的痛苦,但是人生無常啊!」

「噢……」任健中點點頭,他根本不想聽這些大道理,這些道理他以前也很會說,不過他現在也不想反駁,只想趕緊拿藥走人。

「我開的藥可以讓你開心一點和好睡一點,你要自己加油喔。」醫生一邊說一邊在病歷上寫藥名還一邊露出親切的微笑,簡直是忙到了極點。

林靈軍上前看了一下藥名,這醫生開的是Fluvoxamin和Alprazolam,林靈軍知道前者是精神科中最新型的抗憂鬱藥物而後者則是抗焦慮藥物。

「就這樣?」林靈軍上前小聲的在任健中耳邊問道。

「是啊,不然要怎麼樣?」任健中也小聲的回答道。

「任先生麻煩你外面等喔。」護士親切的說道。

兩人走到診間外,任健中臉色如常,林靈軍卻是滿頭問號,他轉身看著任健中問道:「你該不會認為那些藥可以治好你吧?」

「這很難說啊!西藥不一定比中藥差,你別一直歧視西藥,這樣跟西醫歧視中藥有什麼分別?」任健中笑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這是心病,最起碼也要安排個心裡諮商啊!吃藥能改變你的過去和歉疚嗎?」林靈軍急道。

「什麼心病,你才是心病,你這是在歧視我嗎?」任健中惱怒道,顯然他對來看精神科這事還是頗感介意,一不小心就會被惹毛。

「不是……唉!」林靈軍有著秀才遇到兵的無奈,想要解釋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心病還需心藥醫,這是醫學中理所當然的觀念。

在中醫裡面,喜、怒、憂、思、悲、恐、驚等七情可以內傷五臟而成病,雖然七情內傷的疾病也是可以經由中藥來調整,但是如果患者本身的心結不打開,吃中藥也只是治標。

而其實在醫學上,生理與心理本來就是互相影響,密不可分的。

生理上的痛苦過久會造成心理上的問題,而心理上的創傷久了也會像任健中一般影響身體。

所以身為一個醫生應該要以長時間的攀談去了解患者疾病的源頭到底是生理還是心理,絕非吃個藥便了事,起碼得再安排個心理諮商吧。

「你說,你是不是打心裡面就瞧不起我,不然為何老是說我心理有問題?」任健中不滿的質問道。

就在這個時候,早已經出來的護士打斷了林靈軍和任健中的對話,道:「小朋友,你不可以以這樣錯誤的態度看待憂鬱症和恐慌症喔,憂鬱症就像是感冒一樣,身體感冒跟心理感冒不都是很正常的嗎?」

林靈軍愕然,心道:「我說心病不可以,妳說心理感冒就可以?那還不是一樣?而且心理感冒用藥就可以治好,那不是奇聞?」

「好了,小姐,這是我的藥單對吧?」任健中不願意多說,只想趕緊拿藥閃人,他也不認為那護士說自己心理感冒會讓自己舒服一點,所以他也不多謝,表情硬梆梆的拿了藥單後便快步離開診間外了。

林靈軍點頭向護士致意之後便跟著任健中的背後走去。

那護士對任健中的不禮貌頗感不悅,低聲罵道:「果然是心理有毛病的傢伙。」

剛說完,她忽然感到背脊一陣冰冷,似乎剛剛走開的那少女回瞪了自己一眼,可是再看仔細,那少女走已經過了轉角不見人影,她身體不自主的抖了一下之後趕緊回進診間。

林靈軍無語的跟著任健中來到醫院裡面的藥局前面,任健中仍然十分不爽,一屁股坐下來抬著頭也不搭理林靈軍。

林靈軍只好選了一個任健中身後的位置坐下,他身旁正是剛剛那個十一號的老先生。

老先生摸著胸口表情不是很舒服的坐著,一直盯著藥局上的號碼燈,似乎很希望自己就是下一個,然後趕緊拿藥走人。

林靈軍偷眼看了一下老先生的藥單,幾乎都是抗焦慮的藥物,他好奇之下問老先生道:「老先生,你看來似乎不太舒服?」

那老先生聽到有人問話忙轉頭看去,他本來頗有敵意的眼神在看到林靈軍之後平和了不少,回答道:「就心臟常感到怪怪的,一直會砰砰的亂跳,常常都感覺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喔,會覺得胸口塞滿東西嗎?」林靈軍問道。

「會會會,然後會感覺氣很短,有時候吸一口氣吸到一半就卡住了。」那老先生像是遇到知音般訴說。

「你怎麼沒去心臟科?」任健中也好奇的轉過頭來問道。

「早就去了啊,檢查都說沒問題啊!」那老先生抱怨道。

林靈軍柔聲問道:「老伯伯,我可以幫你把一下脈嗎?」

「你是中醫生喔?」老先生疑惑的看著林靈軍,不過他還是把手伸了出來。

「嗯……」林靈軍不置可否,細心的體會了一下老先生的脈,老先生的寸口脈微數,看來是典型胸痹。

「老先生……你拿這個藥……吃多久了?效果應該不大吧?」林靈軍問道。

「對啊,醫生說我是什麼退休後沒工作做導致輕微焦慮,真的是喔,我現在這樣的身體如果要上班我才會焦慮啦,但是醫生說那是我什麼潛意識中的焦慮,連我自己都沒察覺到。」老先生抱怨道。

「呃,老先生,你回去之後可以去買茯苓杏仁甘草湯吃吃看,如果有好就繼續吃,吃到感覺可以就停下來。」林靈軍建議道。

「喔,這樣啊!」老先生帶著疑惑著眼光,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林靈軍的話。

就在這時燈號打上1159,老先生起身道:「該我了。」

「你真是多事的傢伙。」任健中搖頭嘆氣道,顯然他的怒氣已經消散了大半。

又過了五分鐘不到,終於該任健中拿藥了,拿完藥之後任健中便往大門口走去,林靈軍拉著任健中道:「不是說要去看那個記者會,你忘記了喔?」

「喔,這樣很麻煩耶。」任健中推託道。

「我陪你來,你也要陪我去。」林靈軍一邊抗議一邊將任健中拉往醫院裡面去。

兩人就在拉扯之中來到來到了醫院的六樓,那是記者會召開的地方,這個記者會說大不大,可是說小卻絕對不小,原因是,出席的可不只有記者。

這或許不叫做記者會,只是一個聯合研討會,只是因為規模頗大,所以許多醫藥線的記者都紛紛跑來參加。

醫院六樓的大型講堂前面擠滿了人,林靈軍兩人剛走到講堂外面便有接待人員上前問道:「請問一下你們是?」

「請問一下你們這是什麼研討會啊?」任健中這時也被引起了好奇心。

「這是我們醫院和中央研究院以及另外三所醫學院聯合進行的大型中醫實驗,這次的主題是,針灸在疼痛治療上的成效。」那接待小姐回答道。

「啊!對了,你們有報名嗎?這個研討會需要報名才能進入喔,如果沒有報名只能跟你們說抱歉了。」那接待小姐彬彬有禮的說道。

「聽說這個計畫砸下了三億台幣啊?」任健中繞過那接待小姐望向會場內。

「嗯,是啊,這個計畫我們集合了台北地區五家大型醫院中的疼痛病患約有三千五百人,準備以一年的時間來驗證針灸在治療各項疼痛的效果……啊,你們到底有沒有報名嘛!」那小姐嬌嗔道。

「沒有。」林靈軍和任健中尷尬的回答道。

「那你們可能無法入場喔,真是抱歉。」那接待小姐說完便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候,一個中年醫生一邊向著任健中走來一邊熱情的笑道:「學長……好久不見,我找你好幾年了。」

「你好,小龐,好久不見了」任健中苦笑回應。

「學長,你這幾年到底跑到哪裡去,我到處跟人打聽你都沒有消息,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那小龐欣喜誠懇的笑容讓人一看便知道他之前一定跟任健中交情頗深。

「唉!別提了啦!我要走了。」任健中不願意見到熟人,轉身就要走。

「這可不行,你起碼得告訴我你現在的狀況,不然就算翻臉我也不會放你走的。」小龐死拉著任健中不放。

「我現在住在新竹,改行當中醫了,這樣可以了吧?」任健中又無奈又好笑的回答道。

「喔!所以你今天是來參加這個研討會的啊?真是太棒了,看來你已經走出了陰霾,找到了另外一片天空了。」小龐高興的說道。

「我不是來參加研討會的啦……」任健中感覺全身不自在,只想趕緊閃人。

「啊!那學長今天來這邊做什麼?」小龐愕然不解的問道。

「喔,我是陪他來啦!他是我徒弟,他一直吵著說要來,我只好陪他來看看囉。」任健中趕緊將林靈軍拉過來笑道。

「喔,好漂亮的小女孩,妳也喜歡中醫啊!」小龐看到林靈軍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顯然對林靈軍的可愛相當震撼。

「嗯……」林靈軍無言以對,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Ami,過來一下,幫這兩個現場填一下報名表。」小龐招手要剛剛那個接待小姐過來。

「喔?」那接待小姐過來滿臉都是狐疑。

「這個可是前輩,當年北台灣第一外科聖手,現在可是中醫大師呢。」小龐欣喜的介紹道。

「外科聖手?」林靈軍轉頭看了看任健中,心裡有種不可思議的滄桑。

就在半推半拉之下,任健中和林靈軍都進入了會場,小龐告了一個罪便又到外面去了,看來他是這個研討會的總招待人。

任健中渾渾噩噩的坐了下來,心裡總有種想哭卻又想大笑的悽涼,他喃喃的念道:「外科聖手?中醫大師?」

過了一會,他忽然轉頭對林靈軍道:「我承認,我的心理有問題。」

「啊!」林靈軍意外的看著任健中。

「呵呵……」任健中苦笑著,笑容中不但有苦澀還有嘲諷,一種對自己的嚴厲嘲諷。

如果不是心裡有問題為何見到昔日好友會急急忙忙想要逃跑?

「心理病跟身體病一樣普遍和正常,不需要如此沮喪啊!」林靈軍笑道。

「呵呵,你也有看最近的那些月刊啊?」任健中微笑,他們診所有訂許多醫學類的月刊,最近幾期一直在宣導精神醫學。

有好幾個精神科醫生投稿呼籲不要歧視去精神科就診的病患,並且大力推廣「精神疾病不過是心靈感冒」的概念,有個叫做岳承駿的醫生大力駁斥社會對各類精神科病患的歧視,這一點讓任健中很感受用。

「對啊!大家都說人分成身和心,為何身體生病的人得到社會的同情和支持,心靈生病的人反而要受到社會上異樣的眼光?」其實,任健中也就是因為看到最近幾期月刊上的那些文章才鼓起勇氣來看精神科的。

「其實我是來看身心科,一個新興的醫學,不是精神病。」任健中這樣想著。

「什麼?」林靈軍不知道任健中在說什麼。

「你剛剛說的『心理病跟身體病一樣普遍和正常』的觀念不是從我們診所的那些月刊上看到的嗎?」任健中反問道。

「不是啊,我沒看過我們診所的月刊。只是我想,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人一生的際遇變化就像是大自然的風寒暑濕燥般傷人,所以人本來就會隨著時間和際遇,漸漸的失去『真』和『空』。」林靈軍回答道。

就在這時候,研討會開始,A大醫院的院長拿起麥克風微笑著說道:「今天歡迎各位來到這邊一起共襄盛舉,這是一個醫學新頁的開端,我們聯合了台北地區規模前五大的綜合醫院以及中研院和A大等數十個研究單位,準備進行一項為期長達十年的中醫現代科學化的大型研究。而最先登場的便是今天我們所要討論的議題,也是中醫領域中最為現代科學所稱奇的針灸術……」

那院長仍然興致高昂的講個不停,林靈軍忽然低聲道:「任醫生……」

「啊,什麼事情?」任健中轉頭問道。

「今天回新竹之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或許可以解開你的心結。」林靈軍眼光看著前方,低聲說著。

「帶我去一個地方?什麼地方?」任健中訝異的問道。

「嗯……去了就知道。」林靈軍低聲說道。

這場研討會是十點半開始,到了中午休息時間,外面走廊上已經擺好了各色餐點供給所有與會者享用。

林靈軍拿著免洗塑膠盤站在一堆食物前發愣,思考該夾些什麼來吃,任健中跟在林靈軍身旁,心中只是奇怪,不知道為何,眼前這小孩子在自己看來似乎不是十八歲,而是八十歲。

自己已經五十多歲了,可是身邊這十八歲小孩跟自己相處起來似乎並不像年輕人和中年人的相處模式。

「你幾歲啊?」任健中還是忍不住問道。

「十八歲!」林靈軍剛將一個餐包塞進自己嘴巴中,所以回答起來相當口齒不清。

「我們的相處模式可不像是十八歲和五十歲啊!」任健中笑道。

「相處模式又跟年紀沒啥關係……」林靈軍的餐盤多了一堆凍肉片。

任健中還待再說,身邊一個男子卻插話進來:「呵呵,沒想到在這邊會見到你啊!」

任健中愕然轉頭,只見兩個大約三十出頭的男子站在自己身旁笑呵呵的看著林靈軍。

「徐文風,駱承雲……」林靈軍並不意外,因為自己就是聽到記者們提起徐文風的名字才會跑來參加這個研討會的。

「下午就看我的表演吧,哈哈!」徐文風只是簡短的說了這句話之後便和駱承雲轉身進入會場內。

「他們是誰?」任健中問道。

「是壞蛋。」林靈軍的回答直白且簡短。

下午的研討會一點半開始,在一番介紹後,徐文風一邊放起投影片一邊開始自己的演說。

「首先,我們會將疼痛患者分成三組,第一組是以服用各類止痛藥來治療疼痛,第二組則是接受傳統的針灸術治療,第三組則是接受無特地穴位插針治療,以三個月為一個單位,觀察接受治療患者的康復情形。」

「哼!我就知道。」林靈軍冷哼一聲低聲說道。

「你知道什麼?」任健中愕然道,因為他一點都不知道。

「這個傢伙對中醫一定非常了解,真是可惡。」林靈軍喃喃自語道。

「你發瘋啦?」任健中看林靈軍緊盯著徐文風,滿臉不平,實在搞不懂這小傢伙腦袋在想啥。

徐文風的演說非常精采有魅力,令林靈軍意外的是,徐文風對中醫的見解,可以說幾乎跟秦老醫生不相伯仲,這可以從徐文風在很多地方會技巧性的將現代科學和中醫之間做一個似是而非的混淆知道。

那樣的言論這在一般人耳中聽起來當然是頭頭是道,可是在林靈軍聽來只能用火大兩個字來形容,也因此整個下午的研討會林靈軍的臉色都十分僵硬。

任健中坐在會場舒適的靠椅上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舒適的靠椅、適中的空調、鏗鏘有力且自信的演說,再再都喚醒潛藏在任健中內心深處的記憶。

站在會場前面的徐文風忽然間變成了二三十年前的任健中,一個站在浪頭帶著自信的青年才俊。

在他的回憶中,那是一個有朝氣的自己,一舉一動無不讓旁人打從內心欽服,從進入醫學院到出來實習乃至被人私下恭維成外科聖手,那一切的一切在任健中看來,似乎已經隨著時間成為過去,卻沒想到這其實已經被紀錄,深藏在自己的內心意識。

更下去,他很快的就想到女兒生病、開刀失敗、離開外科、遠走他鄉和老婆自殺這一連串可怕卻不停歇的落寞。

「手術很成功,患者卻死亡!」任健中霎時間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就像是機車縮缸一般,心臟忽然間變得好緊,整個人軟癱在椅子上。

林靈軍專注的聽著徐文風的演說,絲毫沒有注意到任健中的變化。

任健中苦撐著,他沒料到自己的恐慌症會在這時候發作,他想轉頭四望,但是因為肌肉變緊,轉頭這個動作忽然變得異常困難。

「我該怎麼辦?別慌張啊!」任健中自己告訴自己,可是這樣的告訴似乎沒有效果,身體好像被另一套機制掌控住,完全不受自己的意識控制。

其實想想,身體好像原本就不受自己意識控制,不過任健中現在哪裡想得到那麼多,只是想要用意志來緩解身體上的不舒服。

可是不這麼想還好,一使用了意志力,身體便變得更加緊繃和難受。他不知道其實所謂的意志力本來就是要因應困難狀況的東西,所以一但想要用意志力去「抵抗」些什麼,這都會讓肌肉處於更加緊繃的狀態。

本來心臟就已經縮缸,現在肌肉又如此緊繃,讓心臟的負荷量更加巨大,他終於忍受不住,手忙腳亂的將身旁背包中的藥拿了出來,現在任健中意識中所能夠做到的就是,想辦法吃藥和忍住不要呼救出醜。

「怎麼了?」林靈軍察覺到任健中的異常轉頭關心的問道。

「好難受……」任健中艱難的吐出了三個字,然後接近亂翻的將背包中的東西一一掏出。

在接近崩潰邊緣的人手腳都會特別迅速,但同時也會特別沒效率,所以在旁人看來就好像發瘋般的亂掏。

林靈軍輕輕用手接過任健中的背包,溫言道:「我幫你,很快就找到了,別緊張,吃完藥就會慢慢舒服的。」
果然,林靈軍只翻了兩下就找到了,其實早上領的藥包就在背包的最上方,只是任健中在這種狀況下,根本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林靈軍知道那種缺氧想要呼救的痛苦,他很快的就將水和藥遞給了任健中,任健中只是顫抖著雙手努力把藥和水都吞下咽喉去。
林靈軍知道,在這時候連吞嚥都變得困難,所以他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任健中的身上,希望能幫助他一點。

只是這種身體的劇變外人根本無從插手,只能夠指望早上拿的藥對任健中有一定程度的幫助。

好險兩人坐得很後面,所以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

任健中在吃藥之後,心情也跟著得到了安慰,漸漸鎮定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那藥中肌肉鬆弛的效果發揮了出來,任健中只感覺那緊縮的可怕一點一點的消失在身上,他的心也跟著放鬆了下來。

其實這樣的痛苦和緩解往往是很典型的惡性循環和良性循環的呈現。

肌肉緊繃導致心情緊張,心情緊張又讓肌肉更加緊繃,反之亦然。

一場除了任健中以外沒人察覺到的風暴暫時平息了下來。

同時,研討會也接近散場。

「你好一點了嗎?」林靈軍問道。

「好多了。」任健中笑道。

經過一場身體感受上突如其來的劇烈變化後,任健中特別能感受到當下的美好。

「嗯,好,那我要出去一下。」林靈軍低聲說道。

「去哪裡?我跟你一起去。」任健中提起背包追著林靈軍腳步而去。

走廊另一端,徐文風剛上完廁所走出來,只見駱承雲站在走廊這邊專注的盯著前方,從駱承雲繃緊的身形可知,來者絕對不善。

徐文風走到駱承雲身邊寫意的對從遠處走來的林靈軍笑道:「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吧?」

「沒有錯。」林靈軍緩緩走到徐文風和駱承雲面前,眼中滿是敵意。

「哈哈,能讓天醫大人如此重視,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吧。」徐文風笑道。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林靈軍問道。

「因為想讓末日降臨。」徐文風老實的說。

「幹!好神秘的對話!」任健中摸摸腦袋,完全不了解這是在做什麼,若不是他對林靈軍還有點認識,他一定會以為現在在拍電影。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嗎?」林靈軍皺眉道。

「不知道。」徐文風聳肩。

「該死的傢伙,真想扁他。」任健中看到徐文風那副漫不在乎的神情,雖然他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可是有些表情就算是語言不通也是會有一樣的感受。

這大概跟台客也看得懂歐洲A片是同樣的道理吧!

「……」徐文風都這麼說,林靈軍還能接什麼,他忽然感到自己這樣趕來很蠢。

「一起吃個麥當勞吧!」徐文風提議道。

「啊!」林靈軍和駱承雲都愕然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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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4 11:57:46 |只看該作者
A.D.1995.10.30。傍晚。台北火車站附近

徐文風和林靈軍等四人坐在台北火車站附近的麥當勞吃著各自的餐點。

這中間最尷尬的莫過於任健中了,因為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看著林靈軍和眼前這兩位陌生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任健中試圖緩頰,他鼓起勇氣打破沉默道:「這位先生,不知道你們跟靈軍之間有什麼過節?其實現在是文明社會,一切都是講道理的,對吧?」

駱承雲瞪了任健中一眼,任健中趕緊低下頭專心喝自己的奶昔。

「你說說你今天看到了什麼,讓你如此在意。」徐文風語氣平淡的對林靈軍說道。

「你明知道做出的結果會是如何,卻偏偏還是故意用讓世人對中醫失去信心的方法進行研究,這是什麼道理?」林靈軍問道。

「喔,看來你的醫術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嘛!」徐文風呵呵笑道。

「可不可以不要打啞謎啊?講白點可以嗎?」任健中推了一下林靈軍道。

「針術自來都是易懂難精,一來是因為許多手法已經失傳,再者只懂針灸之術卻不嫻熟中醫醫理就亂下針,根本跟拿針隨意亂插沒有分別。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施針術者沒有練氣,針術效果便大打折扣,絕對無法達到先賢所記載的神效。」林靈軍說道。

「沒錯,哈哈,你說的非常正確,現在幾乎所有會針灸之人幾乎都只會其形而失其神,也因此如果是在表的病或許可以有立竿見影成效,但如果是久病難病,多半是只能達到治標的效果。」徐文風點頭表示贊成。

「那你還做這研究?」任健中聽徐文風這麼說不禁愕然。

「因為我要讓中醫的神效從事實變成神話。在這科學時代,神話是沒有立足的餘地的。」徐文風呵呵笑著。

「那你說的這麼白不怕被我們錄音拿去公諸於世?」任健中愕然,他不懂徐文風為何如此坦白。

「不怕,因為我知道你們沒有帶任何錄音器材。更何況,一個整天只會鬼混的中醫和一個電機系一年級的大學生的話誰會相信?這世界的人們相信的可不是真相啊!」徐文風越說越得意,連在一旁的駱承雲都感到有點訝異。

「那這世界上的人都相信啥?」任健中好奇的問道。

「相信虛名。」林靈軍冷冷的說道。

「任醫生,你看……這個傢伙他的心理其實病得比你還嚴重多了。」林靈軍指著徐文風轉頭對任健中說道。

「是嗎?」徐文風冷笑道。

「是啊!」林靈軍努力點頭。

「是我病了還是這世界病了,不妨讓我帶你去看看吧!」徐文風說道。

「帶我去看?怎麼看?」林靈軍問道。

就在這時候,暮色逼臨的台北鬧區忽然間停電。

整個麥當勞登時陷入一片譁然。

在暮色漸暗之中,雖然還不致於一片漆黑,但是四周人影都因為光線昏暗而變得模糊,許多人都開始議論和騷動。

「好久不見啊,織田信長!」一個人影慢慢的在昏暗中朝著林靈軍四人走來。

這氣息睽違已久卻異常熟悉,林靈軍倏地站起,沉聲道:「你這死光頭,死了都還怨念不息的禍害人間。」

「就讓徐文風帶你去看看我努力數百年的成果吧!」來人顯露出勝券在握的語氣,令任健中備感壓力。

「嗯……」林靈軍躊躇不答。

「不用急,慢慢來,文風,剩下的就交給你了……」話音漸遠,說到「你」字之時已經了不可聞。

在人影昏暗倏來倏去之間,給予人一種莫名的詭密感,似乎在那一剎那的交會,地獄忽然間搬到了身邊一般。

「林靈軍,想跟我一起去看看這世界的真實面貌嗎?」徐文風問道。

「現在?」林靈軍問道,食指還不自主的指了指地下以表示「當下」。

「不,是隨時。還有,你可別忘了我們是敵人喔,不然就這樣被我迷惑就太無趣了。」任健中感覺徐文風跟剛剛那人都是一副屌樣,實在有教育失敗的嫌疑。

黑暗中,啪的一聲,電燈也在這時候亮了起來。

任健中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只見徐文風摸著被打紅的臉,眼神中閃出從中午見面到現在首見的怒意。

顯然,他在黑暗之中被「某人」賞了一巴掌。

「徐先生,我很樂意接受你的邀請,而我當然也不會忘記我們是敵人。」林靈軍臉上出現了欠扁的冷笑。

徐文風冷哼一聲。

「因為胡大哥、瓊儀以及眾兄弟的血仇,我一定會在你身上討回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林靈軍臉色直轉而下,恨恨的瞪了駱、徐二人一眼之後,轉身走出麥當勞。

「大哥,你……」駱承雲表情上滿是錯愕。

徐文風並不言語,只是慢慢坐下來。

「大哥……」駱承雲又說了一聲。

「我今天是有點失常了。」徐文風知道,自己今天是有點失常的,對教尊現身的興奮以及自己一直壓著林、吳二人耍的優越感讓他似乎越過了「絕對平靜」的那條線,而他也沒料到林靈軍竟會摸黑趁亂的賞自己一巴掌。

徐文風想起駱承雲率手下去綁架葉筱琳的事情,他忽然感覺這一切似乎不一定會像他料想的那樣順利。

因為,林靈軍和吳洛其兩人的性格中帶著一絲的難以捉摸。

的確,這兩個小孩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大部分都被自己算計的動彈不得。可是不知怎地,徐文風總有一種不保險的感覺,似乎林靈軍和吳洛其有著可以在最後逆轉自己一切算計的潛力。

「這是因為我下意識的將林靈軍和織田信長、吳洛其和吳銓連結在一起而產生的恐懼嗎?」徐文風不自主的分析著自己的心態,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答案。

「上次那件事情你辦好了嗎?」徐文風忽然轉頭問駱承雲道。

「算是辦好了吧。」駱承雲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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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醫傳奇回憶篇 34—破解地獄

A.D.1995.10.31。凌晨。任健中居處

任健中那三樓透天住家中,任健中慢慢從床上爬起,坐在自家床沿一臉不安的看著正在喋喋不休的林靈軍和湘兒。

「我也要去。」湘兒拉著林靈軍的手撒嬌道。

「這……妳以前不是看到城隍和鬼卒都會怕嗎?」林靈軍無奈的問道。

「對啊,可是我試過幾次啦,我發覺現在那些鬼卒見到我都對我很客氣,這種威風當然要多享受一點啊!」湘兒的聰明伶俐總是用在很奇怪的地方。

「我可插個嘴嗎?」任健中手半舉,相當有禮貌的插話。

「嗯,任醫生,你怎麼還沒睡著啊?你一直不睡著我們是沒辦法帶你去陰間的。」湘兒責怪起任健中道。

「你們這樣我怎麼睡得著呢?」任健中說著苦笑了一下。

「這樣啊!那需要一些輔助道具嗎?」湘兒問道。

「輔助道具?」任健中腦中浮起湘兒用大鐵鎚拼命敲打自己腦袋的畫面。

「應該不用吧!我再試試看好了。」任健中慢慢爬回床上倒下。

「任醫生,你起身一下。」林靈軍微笑走到任健中面前。

「我幫你按摩一下讓你好點入睡。」林靈軍說著伸起雙手從任健中的身後用兩手拇指輕輕按住任健中下巴後方左右兩側凹陷處。
他微一使勁,任健中只感覺意識忽然間模糊了起來,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厲害喔!」湘兒驚訝的看著任健中頹然倒下的身軀。

林靈軍白了她一眼道:「要跟我去還不快入定出竅?」

說罷,林靈軍躺在任健中身邊靜心入定,靈魂出竅。

其實,昨天傍晚從台北回新竹的路上林靈軍就已經跟任健中說明了自己的想法,林靈軍希望帶任健中去地獄了解老婆和女兒現況,以化解盤據在任健中心中十幾二十年的心結。

女兒和老婆是自己最大的心結,對於這一點,任健中並沒有太多的異議。

可是他對林靈軍所提,那種在「台灣民間故事」才能看到的手段──靈魂出竅,實在是有著莫大的震撼。

他震撼的不是林靈軍準備帶自己靈魂出竅,而是自己居然會相信林靈軍。

「原來自己的內心一直很想再見她們一面啊!」任健中苦笑。

任健中在失去意識之後當然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總之,當他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靈魂出竅了。

他轉頭看了看四周,房間似乎還是自己的房間,可是又感覺不太像,哪裡不一樣任健中也說不太出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另一個自己的房間」一般,或者是鏡射空間中的自己房間或是另外一個扭曲空間中的自己房間。

總之,整個都是詭異。

「跟我走吧。」林靈軍拉起任健中的手便往外飛。

任健中也沒看清楚自己是怎麼飛的,只感覺身邊一堆白白黑黑的空間背景互相交替著。

湘兒也跟著兩人一起疾速飛馳著。

任健中並沒有感覺自己往下降,只是不斷的在空中飛,沒多久,飛行的感覺消失,四周一片漆黑寧靜。

說是漆黑也不盡然,因為任健中可以清楚看到身邊的景物,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不合理了。

一方面可以感受到自己處在完全黑暗的空間,另一方面四周的景物又看得一清二楚,這絕對不合科學。

可是,靈魂出竅哪一點符合現代科學呢?

一片漆黑中,任健中仍然可以看得出來正前方是一座很大的城寨式建築。城寨的城牆往左右一直延伸,任健中甚至在下意識中惦起腳尖往左右往右看去。

「咦,陰間的地面居然是真正的水平?」任健中心中訝異的想著。

一般我們在地面上往遠方望去,即使前面是一望無際的原野,也會有種「景物消失在盡頭」的感覺。任健中知道那是因為地面本來就不是水平而是有個弧度,所以景物會隨著離人的距離遠去而消失在人所能看到的範圍中。

可是,眼前這個黑暗空間顯然沒有這個困擾。

林靈軍恭敬的站在一片城寨前朗聲說道:「林靈軍想求見轉輪聖王,還請帶路。」

「呵呵,天醫大人,好久不見啊!」一個身穿白袍留著長鬚的老者帶著一群鬼差快步迎出。

「轉輪王你好,我想求見聖王,可以麻煩你幫我帶路嗎?」林靈軍問道。

眼前這個老者正是十殿閻王中的轉輪王,也是專門輔助轉輪聖王執掌輪迴因果的閻王。

轉輪聖王執掌輪迴盤,洞悉三界因果,可以說是最接近佛的神祇。

「是,聖王已經等候多時,請您跟我來。」轉輪王當先領路進入那黑暗的城寨中。

「這邊是哪裡啊?」任健中在獵獵風聲中問道。

「虛空世界中轉輪聖王所在之處,若以人間所說,這是在三界的交集地。」林靈軍回答道。

「三界?天界,人界和地獄嗎?」任健中對佛教並無任何研究,所以並不知道三界是哪三界。

「三界指得是,欲界,色界,無色界,這三界中包括了人神鬼妖,只要未脫輪迴者便在三界內。而轉輪聖王便是三界內第一聖者,執掌輪迴盤,使六道之因果報應可以順利的運轉無誤。」林靈軍回答道。

「那他的階級有比你大嗎?那個瑜菁還是湘兒,嗯,反正就是這怪女孩說你是天醫,那又是多大?可以請得動轉輪聖王讓我看看我的女兒和老婆嗎?」任健中擔心的問道。

「誰是怪女孩啊!我叫凌湘兒,大家都叫我湘兒。」湘兒抗議道。

「放心吧,看看她們的情況並不會擾亂六道之間的運行,所以我想聖王應該不會拒絕才是。」林靈軍安慰道。

任健中還沒有回話風聲已經停了下來,才剛站立定,任健中便被眼前那好大的一個金色圓光環給吸引住了。

那金色圓環光度極大卻不刺眼,圓環中一個人影盤腿而坐,看到林靈軍等人到來,首先發話:「林靈軍,好久不見啊!」

「聖王,好久不見。」林靈軍和湘兒都趕緊恭敬行禮,任健中先是一愣然後才跟著兩人行禮。

林靈軍解釋來意之後,轉輪聖王笑道:「要看她們的現況當然可以,不過在那之前我先跟你們說一個故事。」

「在五、六百年前有個修道人在歷經了人考、天考和魔考之後終於得以脫去凡身成仙。沒想到在他往赴須彌的途中看到平原上有隻灰狼正在追逐著野兔,他眼看野兔就要喪生在灰狼的惡爪下,一時意動,出手救了那隻野兔。

那隻灰狼當然不肯輕易放棄到手的食物,於是便撲身攻擊這個修道者。那修道者見灰狼攻擊猛烈只得拔配劍還擊,將灰狼刺傷。
那灰狼負傷而逃,沒想到在中途遇到一隻獵犬,那獵犬不但輕易的咬死了負傷的灰狼,還循氣味領著正在狩獵的主人找到灰狼匿居之處。

這隻灰狼原來是隻要去覓食餵養幼兒的母狼,窩裡面有著五隻小灰狼正嗷嗷待哺,那獵犬訓練有素,一見新的的獵物便撲上去撕咬,眾小狼雖然紛紛躲避,奈何身小步短,五隻小狼之中一下子就被咬死了兩隻。

這獵犬的主人見小狼無助可憐,心下不忍,便喝止獵犬的撲咬,命令手下將剩下三隻小狼帶回家飼養。」這故事雖然平常但在轉輪聖王優雅的語調下講來卻意外的動聽,也讓湘兒和任健中都有強烈的慾望想趕緊知道故事之後的意義。

「這段因果終於在五六百年後了結。那修道之人因為妄動凡念破壞大自然中弱肉強食的生態,所以必須再次輪迴受那刀劍之厄,而那隻獵犬咬死灰狼後,循著氣味到灰狼匿居之所將這隻母狼所生的兩隻小狼咬死,所以也注定了她必須承受果報。」轉輪聖王續道,而任健中越聽眼睛睜得越大。

「想來你們都能猜到我要說什麼了吧?」轉輪聖王微笑道。

「那修道人是我女兒,而那灰狼是我?」任健中驚訝的問道。

「是……而那隻獵犬便是你今世的妻子,你們之間的因果雖無善惡,但終須了結。」轉輪聖王點頭道。

「因為她前世為獵犬咬死了幼狼,所以今生必須承受喪女之痛?」任健中問道。

「應該說,她咬死了灰狼拆散母狼和小狼,所以此生必須承受家庭破亡之苦。」轉輪聖王解釋道。

任健中似懂非懂,默然不再發問。

「那……聖王,我有個問題。」湘兒疑惑舉手。

「請說。」

「那隻野兔是誰?按照這個邏輯推理來說,那野兔該不會是幫忙任醫生很多的靈軍吧?」這實在是個值得推敲的問題,堂堂天醫變成小野兔不是不可以,但也未免太可愛了一點吧!

「呵呵,那隻獵犬的主人便是當時威震日本天下的戰國霸王,織田信長。而那野兔不在你們之中,但是因果循環總是會出現的。」轉輪聖王呵呵笑道。

「多謝聖王指點。」林靈軍躬身為禮,這個答案也讓他相當意外,也再次的讓他感到因果輪迴之妙,確是奪天之工。

「你女兒的誕生便是為了償還那一劍。死在你刀下之後,她也就脫離凡身成仙,而你老婆則是因為恨和不捨還留在無間地獄中不得脫出。」轉輪聖王說完,手一揮,林靈軍等人立刻來到了一個空曠無邊的處所。

任健中感覺這個處所沒左沒右,無上無下,望之無盡,卻又感覺處處阻隔,雖無惡鬼夜叉卻令人心中不自覺因為這怪異的空曠感到害怕。

這空間中就只有一個渾身散發青黑色氣息的女鬼在那哀嚎著。

「這便是無間地獄。」林靈軍嘆了口氣道。

「啊?刀山油鍋呢?其他鬼呢?」任健中只感覺地獄實在是浪費極了,這麼大空間在台北少說也值個幾百億上下,就這樣放任一個鬼在那邊哀嚎,實在是成何體統啊?

林靈軍苦笑道:「我帶你進入她的意識去看看吧!」

林靈軍話聲剛落,四周空間忽然多了許多雜聲。

任健中看到一台救護車停在醫院大門口,幾個救護人員快步出來將救護車擔架中的病患挪下來,那病患赫然是自己的女兒,而站在自己女兒身旁的便是滿心焦急的老婆,那些影像中的其他人都是一如當年,惟獨任健中自己的老婆穿著狀態是以現在可怖的女鬼樣貌出現。

醫護人員急速推著病床,病床邊跟著一個女鬼,這樣的景象讓任健中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畫面結束之後,中間似乎快轉過很多的畫面,任健中知道那都是妻子記憶中的畫面,因為自己的身影出現了很多次。

畫面又停格在那個震撼的夜晚。

「手術成功……」任健中看到當年的自己無力的踱出手術房。

「但是術後發生原因不明的心房顫動,所以……她死了。」年輕的自己臉上流下兩行淚水。

「還我女兒來,你是什麼爛醫生?你只會吹牛,你根本不是外科聖手,你還我女兒……」那女鬼淒厲的哭號在黑暗中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任健中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心中的陰影也是我妻子心中的陰影,這樣的果報會不會太悲壯了一點?」

話才說完,畫面竟是繼續快轉,本來以為畫面已經播送完的三人不禁愕然。

「你又去喝酒了?」

那女鬼冷冷的瞪著滿臉鬍渣的任健中,雖然任健中滿臉鬍渣,但林靈軍可以從頭髮和膚質知道,這頂多在手術失敗之後一兩年內。

「嗯……」那個任健中看來醉得還蠻徹底的,連話都不太會說。

「才一次失敗你就站不起來,你還是男人嗎?」那女鬼吼道。

「不要吵。」畫面中的頹廢男人倒頭就睡。

那女鬼看著頹廢的老公,想來心中有著說不盡的恚怒,她猛然扯起男人蓋住頭臉的棉被,吼道:「你給我起來,你以前是怎麼說的?不是說要重新開始嗎?」

女人用力的拉扯著睡死的男人。

「不要煩我,妳根本不能了解我,一個連拿刀都會發抖的外科醫生根本就是廢物!」男人一腳踹去將女人踹倒在地下。

那女人表情痛苦的靠在牆壁上,下身竟然汨汨流出鮮血。

「我老婆還有懷第二胎?」任健中從前額到後背在瞬間冒出冷汗,為何自己對這一段過去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老婆還懷了第二胎?你怎麼從來沒有跟我們說過,難道是外遇?」湘兒狐疑的問道。

畫面仍是持續前進,一個醫生對坐在病房中的任健中說道:「任先生,你老婆這次流產後恐怕……沒機會再懷孕了!」

那女鬼躺在床上聽到醫生這麼說頓時歇斯底里的大吼,順手將病床旁邊的茶杯甩出,將任健中的頭狠狠的砸破。

「你以前說要給我幸福的家庭,你說會救活女兒,你說要生個小孩再給我們一次機會。你只會說謊,你是個不負責任的人渣!」那女鬼吼到聲嘶力竭,可以想見她內心的憤恨。

「喔,原來那是你女兒,你怎麼沒有印象?」湘兒問道。

任健中額頭冷汗直冒,過去不知道為何遺忘的記憶漸漸從潛意識中浮現。

「是,原來我有第二個女兒。我和老婆在大女兒手術失敗後一年本來決定重新開始,所以她懷了第二個女兒,而我重新站上手術檯……」任健中顫抖的說道。

「然後,你無法拿刀?」林靈軍問道。

「是,那之後我連續發生了三件手術意外,兩件被一起開刀的醫生補救回來,另外一起則是讓我差點吃上官司,好險靠幾個朋友的遮掩,加上病患是個本來就很老的老太太,所以勉強過關……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動過任何外科手術了……」任健中頹喪的說道。

「所以,那個遺忘是出於過度內疚而拒絕回憶吧?」林靈軍說道。

「我不知道,我甚至連老婆怎麼上吊的都忘記了,我只記得看到她上吊的那一幕,至於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後續我又是怎麼處理,我都忘得一乾二淨了。」任健中說完無力的躺在地上。

「嗯,那你現在總該知道了吧?」林靈軍把任健中拉起說道。

「嗯……我知道……」

「做人或是不做人都不應該逃避,因果不是默認就會過去,自己種的因就要必須自己了結。你老婆現在的痛苦,你有一半以上的責任,難道你要看她繼續在地獄中痛苦不已,無有盡時嗎?」林靈軍提高聲量責問著。

「你忘記以前因為甜蜜做下的承諾嗎?」

「記得,可是我真的一敗塗地了,我的失敗甚至讓我老婆失去希望和生命……」任健中掩面哭泣。

「做醫生要做的是猜測上天創作的秘密,然後用猜測去挽救人命。所以做醫生本來就要有隨時可能失敗的心理準備,用極高的智慧去猜測隱藏在人體的秘密,然後用極大的勇氣去承擔每一次可能來臨的失敗,這就是醫生,你懂不懂?」

「我懂……」任健中看到林靈軍難得憤怒的表情,簡直是給嚇呆了,他給這樣的震撼唬得一愣一愣的。

「做醫生可不是每次考試一百分就可以了。上帝給你操控生死的聖劍,也會同時給你滿是荊棘的道路,沒有一個好醫生是不帶著滿身鮮血走到終點的。」

「沒有一個好醫生是不帶著滿身鮮血走到終點的。」任健中的心就像是被一根巨木狠狠的撞了一下,他忽然感到一股熱血從已經乾涸的內心湧了出來。

任健中看著林靈軍,臉上露出了訝異的神色,結結巴巴的說道:「所以,你也是……」

「沒錯,我早已經有準備,總有一天我會面臨跟你以前一樣的失敗,這樣的失敗我前世遇過,這輩子也逃不掉。」林靈軍嚴肅的回答道,的確,一個醫生一生總會面對到無法解決的病和無法救活的人,但真正的醫生,必須承認和看開。

「你……也醫死過女兒?」任健中訝異的問道。

「靠,結果你沒聽懂。」林靈軍看著任健中疑惑的眼光不禁氣結,一腳把他踹到他老婆面前。

任健中迷迷糊糊的站了起來,囁嚅道:「老婆,我……我來了。」

那女鬼愕然轉頭,整個四周在剎那間恢復寧靜,顯然她心中的思緒被打斷了。

「老婆……」任健中又叫了一聲。

那女鬼看著眼前這頭髮稀疏,滿臉皺紋的中年人,先是一陣遲疑才認出這是自己的丈夫。

「老婆,我對不起妳,我讓妳失望,沒有完成自己給妳的承諾!」任健中哭著,雙腳一軟,跪下抱著那女鬼。

那女鬼滿腹委屈,又恨又心酸,臉上表情複雜極了。

「我們的女兒成仙了,你就別再掛念了。」任健中說道。

「是妳害死了我們的兩個女兒也害死了我。要不是你,我就不會在這恐怖的地獄受苦脫不了身了!」那女鬼吼道。

「任太太,任醫生這二十多年來也都跟妳一樣,妳以為妳在地獄,其實任醫生也是在地獄中過了二十多年啊!」林靈軍上前對那女鬼道。

「對啊!任太太,妳和任醫生似乎人鬼殊途,卻都傻傻的把自己困在地獄當中。」湘兒跟著上前勸道。

「你們又是誰?你們憑什麼資格這樣說我?我的痛苦你們又怎麼會知道呢?」那女鬼惡狠狠的說道。

「我知道的,不肯放下執念真的很痛苦,我當鬼當了不知道多久次,也不知道當了多少時間。我每天都在等著,等害死我的人去投胎。等她投胎之後我還是繼續在等著,等到可以領令牌報仇的那天。

而在等待的時間,我都是在這邊不停的想著自己怎麼被害死,想著自己被害到沒有人相信我,甚至把我送進精神病院;想著自己的美滿生活一點一滴被破壞;想著男友因我入院而背叛;想著父母因為受不了壓力和勞累而病倒。那真的很心酸啊!」湘兒說著竟是不能自己的哭了出來。

「乖,別哭……」林靈軍尷尬的幫湘兒拍背,這是什麼狀況連他都搞不清楚了。

那女鬼和任健中看著哭得亂七八糟的湘兒,也都停止下自個的事情呆呆的看著湘兒。

「妳這傻女孩,那別報仇就好啦,我聽說有怨氣的鬼魂只要放下報仇的心就可以轉世投胎。」任健中奇道,他搞不懂湘兒為何要執意報仇。

「對啊,妳明知道妳自已放過瑜菁學姐就可以了結這段宿怨,為何妳們始終會在無間斷的因果中糾纏不清?」林靈軍拍著湘兒的背柔聲問道。

「我不甘心啊!因為我知道,跟我有因果糾纏的那人不管第幾次轉生為人之時,命格都會非常特殊。」湘兒一邊抽泣一邊說道。
「命格都會非常特殊,是會早么嗎?」林靈軍疑惑不已。

「不是,如果你有去看過汪瑜菁的命盤就知道,她的命盤奇好無比,不但家庭美滿、容貌秀麗、身材姣好、頭腦聰明,就算將來結婚之後也會夫妻美滿、家庭和樂、子孫滿堂、功成名就。」湘兒一口氣說來,林靈軍差一點要向她致敬。

「妳會的成語還不少嘛!居然一口氣說出八個成語。」任健中笑道。

「不是我成語記得多,而是我和她每次轉生都是如此的命格,可是這樣的命格卻有個但書,那就是要能夠渡過26歲的大劫。但這個大劫是在任何命相學中不可能渡過的大劫。」湘兒苦笑道。

「所以,我們絕對不能放過彼此,因為我如果放過她,她這輩子就坐享榮華富貴幸福無比,而我卻可能要轉生去做個窮小孩或者更低賤的豬狗牛羊。」湘兒說道。

「因為這樣,妳們就一直糾纏下去?這樣不傻嗎?」任健中問道。

「對啊!」他老婆這時候都被湘兒這詭異奇妙的故事吸引到了,兩人倒是很有默契的發問。

「你們比她更傻啊,你們的因果已經了結都還無法脫困而出,又怎麼可以說她傻呢?」林靈軍說著嘆了口氣道。

「那……我可以再看一次我的女兒嗎?」任健中的老婆低聲問道。

「妳和妳女兒緣分已盡,恐怕沒有再見的時候了,她現在回歸為天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誰,所以這我就愛莫能助了。」林靈軍抱歉道。

「老婆,就放下了吧!我……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沒有資格勸妳放下,可是看到妳這樣我真的好心痛。」任健中垂著眼淚說道。

「你變得好老……這幾年你都在做什麼?」任健中的老婆不答反問。

「跟你一樣……」任健中苦笑道。

「跟我一樣?你也死了嗎?」任健中的老婆不解。

「他算是死了吧……而且跟妳一樣,活在無間地獄之中,無法脫困而出。」林靈軍說完,運起靈力讓任健中的老婆在瞬間就觀看到任健中這十多年的生活。

任健中的老婆眼淚滿眶道:「你這幾年都……」

「其實,這邊是哪裡,妳知道嗎?」林靈軍微笑看著任健中的老婆問道。

「不是地獄嗎?」任健中的老婆不解,這邊當然是無間地獄,難道還是天堂嗎?

「妳的心如果已經不若之前的反覆煎熬,現在應該可以看出來了吧。」林靈軍微笑道。

「這不是我家嗎?這是我房間!」任健中意外的看著四周。

「是,所以,這十多年來,你和她的靈魂都被困在這邊。」林靈軍說著,眼中帶著淡淡的哀傷。

任健中和老婆彼此訝異的對望,沒有料到竟會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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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4 18:31:17 |只看該作者
「地獄並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任何地方。」林靈軍說完便回到自己的身體內去了。

任健中反覆咀嚼著林靈軍所說:「地獄,並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任何地方!」

「老婆妳懂了嗎?」任健中流著眼淚,張開雙手,他想要再次的抱著這個自己心愛的女孩子,卻又不敢。

「嗯。」任健中的老婆點了點頭,她看了看湘兒又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擺設,這十多年來任健中竟是沒有動過這房間中的任何擺設。

「老公……這房間你都沒動過?」任健中的老婆問道。

「沒力氣動。每次想要把這沙發換掉就會想到妳。如果把這些換掉,那我跟妳的聯繫豈不是完全斷了嗎?」任健中哽咽著。

「好浪漫喔!」湘兒這時也已經回到了汪瑜菁的身上,她一邊看著任健中夫婦倆上演的愛情悲喜劇,一邊擦掉感動的淚水。

「老公,以前的你……回來了。」任健中的老婆拭去任健中眼角的淚水,自己眼中的淚水卻掉了下來。

「老婆……」任健中走上一步,緊緊的將老婆抱在懷中,就像回到了年輕時候,那個很堅定的青年,很堅定的說出:「我會給妳幸福。」

「老公,我要走了……」任健中的老婆輕輕的推開了任健中。

「妳要走了?」任健中愕然,望向林靈軍等他為自己解釋。

「她的心結既以了斷,自然會進入輪迴,妳老婆現在也已經回憶起前生的事情了吧。」林靈軍微笑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袋忽然間閃過了很多畫面,也了解了前世與今生的牽扯。」任健中的老婆也還以一個微笑。

「老公,我走了,你要好好加油,我相信你可以重新再站起來活得更好的。」任健中的老婆輕摸任健中的臉頰,略感不捨。

「老婆……」任健中用力抓住老婆的手,但老婆的手卻慢慢虛無,整個人也漸漸淡化,直至消失。

「老婆!」任健中大吼一聲,驀地驚醒。

「你回來啦!」林靈軍坐在床沿對著任健中微笑道。

「我老婆走了……怎麼這麼快?」任健中狐疑的問道。

「你以為輪迴還真的要跑去喝孟婆湯,搞些繁雜的手續嗎?當一個靈體放下今生的許多之後,少了羈絆,自然會進入輪迴,再次轉生。所以,這表示妳老婆對這輩子的許多遺憾都已經放下,靈魂輕得可以再度輪迴,剩下的就是你囉。」林靈軍微笑回答道。

「那些……都是真的嗎?」任健中不可思議的摸摸臉,摸摸手,兀自有在夢中之感。

「你認為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認為是假的我也不能說是真的。」林靈軍肅容回答道。

「那……你可以給我一個有力一點的證明嗎?」任健中不免懷疑剛剛的一切都是林靈軍利用催眠自己製造出來的幻覺。

「喔,沒問題。」林靈軍爽快的點頭道。

「……」任健中和林靈軍互相對望,任健中不知道林靈軍打算如何證明。

「……證明……?」任健中不懂林靈軍為何不做任何動作。

「證明啦……」林靈軍笑著拍拍手起身。

「媽呀!我的屁股……」任健中屁股竟然莫名其妙的著火了。

「嗯,這就是我給你的證明。」林靈軍微笑道。

「也不用給這麼強烈的證明吧?」任健中狂喊聲中跑進浴室。

「齁,你有不爽喔?」湘兒偷偷湊近林靈軍身邊笑道。

「誰叫他要懷疑我,哼!」林靈軍冷哼一聲,臉上露出了頑皮的笑容。

A.D.1995.11.22。夜晚。T大男生宿舍

林靈軍診所值班完畢之後便跟葉筱琳一起回到T大,今天晚上系上有新生杯籃球賽的複賽前練習,順便要幫十一月的壽星慶生。
雖然林靈軍既沒打籃球也不是十一月生,可是一堆同學拼命的抝他,希望他一定要來,他只好乖乖的回宿舍去了。

「你的那種能力已經可以控制自如了嗎?」走回男生宿舍的山坡路上,葉筱琳問道。

林靈軍知道葉筱琳所說的能力是指之前自己在和平島上失控爆發的能力,在那之後,葉筱琳和葉劍關都積極的鼓勵他多開發這個能力,想辦法在使用這個爆發力的時候可以控制自如。

「那太難了,一來不知道怎麼讓那麼強大的力量出現,二來一旦出現我大概也控制不住吧。」林靈軍苦笑道。

「這太可惜了。」葉筱琳滿臉惋惜。

「這一點你倒是和葉先生有志一同。」林靈軍微笑道。

「哼!他是要利用你的能力,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把自己的能力開發完整,根本不同。」葉筱琳冷哼一聲。

林靈軍轉頭看了葉筱琳一眼,道:「學姊,我看葉先生真的對妳有著莫大的愧疚……不如……」

「別再說這個話題了,再說我就跟你翻臉囉。」每次提到關於與葉劍關合好的話題,葉筱琳都會不假辭色。

林靈軍嘆了口氣不再言語了,他知道,世界上最好解最難解的都是心結。既然葉筱琳現在無法解,只好任她了。

思考間,宿舍已經在望了。

吳洛其早已經拿著一罐水等在宿舍外面,只待林靈軍一到便要跟他一起到籃球場去。

「學姐,妳怎麼也來啦?」吳洛其看到葉筱琳的出現不禁略感愕然。

「怎麼樣,我不能來啊?」葉筱琳鼻頭一皺露出了假裝不悅的表情。

「學姐說最近心情總是不舒暢,想趁機會去散散心。」

「喔,好啊,那些人已經先去C大的室外籃球場練球了,聽說等下直接在那邊的操場看台切蛋糕呢。」吳洛其笑道。

「方彥呢?怎麼沒拉他一起去?」林靈軍沒看到易方彥的蹤影,不禁好奇的問道。

「他先睡了……」吳洛其搖搖頭。

C大的室外籃球場和操場就在T大的男生宿舍後方,只要走五分鐘,穿過一條小徑之後便到了,所以很多T大的男孩子晚上做完功課之後都會到C大的籃球場打球。

三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三人站在籃球場邊看著系籃的同學們練球,忽然間,吳洛其偷偷的戳了一下林靈軍,小聲的在他耳邊道:「喂,你過來一下。」

「什麼事啊?」林靈軍看著吳洛其問道。

「你不覺得方彥這兩天怪怪的嗎?」吳洛其細聲道。

「好像有一點,是不是跟紫橦吵架了?」林靈軍和吳洛其就像賊一般的在籃球場角落竊竊私語。

「我怎麼知道,就是問他他也不肯說,我才問你啊!」

「耶!這倒奇了,你以為我是江湖百曉生?」林靈軍笑著說道。

「唉!今天晚上我看方彥的神情十分落寞,問他什麼他都不回答。上次我們和方彥一起去火車站之前,你不是在小吃部裡面感應到方彥和紫橦之間會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嗎?」吳洛其說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靈力也有極限,要看什麼都不見得會準。」林靈軍點頭卻又無奈的說道。

「這倒是……」

「若不是沒有那個時間,其實直接跟蹤還比用靈力探查來得快又實在。」林靈軍苦笑道,自從上次在台北與明智光秀一會後,林靈軍投注了大量的心力在思考和探查明智光秀和徐文風的意圖。

因此,在診所和課業之外的時間,林靈軍不但花了大量的心力去研讀近五百年來各國的歷史和醫藥科技的發展,還不斷的和葉劍關以及吳洛其作沙盤推演交換心得。

徐文風曾經說:「是我病了還是這世界病了,不妨讓我帶你去看看吧!」

這句話讓林靈軍耿耿於懷,他當然知道這末法降臨,人心腐壞。但重點是,徐文風要帶自己去看些什麼?而帶自己去看那些事情,背後的用意又是什麼呢?

也因此,對方彥和紫橦的問題,林靈軍雖然上次在小吃部時出現了不祥的預感,但卻沒有心力去顧及。

「沒時間就用沒時間的辦法吧!」吳洛其拍拍林靈軍肩膀,示意他放輕鬆一點。

「你們在說什麼啊?」葉筱琳轉頭問道。

「唉!沒有什麼啦,就是在談論我們的祕雕室友。」吳洛其聳聳肩。

葉筱琳也跟著微笑便又轉頭去看場上的練習了。

「耶,洛基,這是誰啊?」一個系上同學走過來指著葉筱琳問道。

葉筱琳和林靈軍等人差了四五歲,所以一年級的新生根本不認識葉筱琳,但是看到美女就會黏上來卻是每個 T大男生的特長,今天晚上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是研究所的學姐啦!」吳洛其微笑回答道。

「噢……」那同學噢了一聲,盡量不露出失望的神色卻慢慢從吳洛其等人身旁離開。

「你很過分耶,讓我多享受一下被人搭訕的滋味會死嗎?」葉筱琳嘟著嘴巴抗議道。

「我只是說個事實。」吳洛其哈哈笑道。

「你說的是該死的事實,所以你就受死吧。」葉筱琳起腳便踹。

大學生的活動時間很詭異,有些活動竟要在九點以後才正式開始。今天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九點開始練習,十點半慶生,鬧到回宿舍已經十一點半了。

葉筱琳在唐曉宣的保護下離去,吳洛其則是拉著林靈軍在寢室中竊語著:「快看吧!」

吳洛其說著還回頭看了看在鐵床上睡覺的方彥,怕他被自己的話聲吵醒。

「好啦……我知道了,以前也看不出你這麼熱心公益。」林靈軍微笑白了吳洛其一眼。

「以前不熱心公益怎麼會救到你這正在被狂毆的傢伙呢?」吳洛其笑著,臉孔卻突然扭曲。

「好痛!」吳洛其摸著被狠狠捏了一下的大腿,卻又不敢大叫。

兩人悄悄的順著鐵扶梯爬上了方彥的床。

「哇!」睡夢中的方彥嚇了一大跳。

「你……你們……爬到我床上做什麼?」方彥睡到一半,突然覺得懸空的床有一些詭異的震動,睡得不是很熟的他馬上被吵醒,一睜眼就看到兩個「內賊」正偷偷摸摸的要爬下去。

「不要囉唆,我們現在正在辦正事,不關你的事,快睡!」吳洛其趕緊先發制人的唬爛。

「這樣喔!真奇怪。」方彥翻身向牆壁便繼續睡了。

真是如神一般老實的男子啊。

「怎麼樣?」吳洛其看著林靈軍等他宣布答案。

「我看到了他在流眼淚……可能是……關於愛情的眼淚吧!」林靈軍說道。

頓了一頓,林靈軍又補充道:「而且方彥的眉心有別離的煞氣。」

A.D.1995.11.25。夜晚。T大男生宿舍

「我們今天一定要好好拷問這個小子。」吳洛其揮了揮手,似乎手裡正拿著一根皮鞭。

「拜託,人家的愛情輪得到你多管閒事?」林靈軍笑道,雖然他這樣說,但是從他的笑容可以看出他相當期待等一下的拷問大會。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就這樣到了晚上兩點,吳洛其已經把電子學的作業全都寫完,方彥還是沒有回到宿舍。

「好小子,知道我們要拷問他,所以繞跑嗎?」吳洛其疑惑的自言自語。

「大哥,我可以先睡了嗎?」林靈軍手撐在下巴努力的打盹,漂亮的眼睛快因為酸澀而掉下眼淚了。

「嗯,好吧!」吳洛其只好拿起牙刷走去洗手間刷牙了。

林靈軍如臨大赦的趕緊爬上床,鑽進棉被裡去。

男生宿舍外面,言永仁和吳若華坐在階梯上吃著宵夜。

吳若華以探問的語氣道:「永仁……社團裡面有沒有什麼漂亮的女孩子可以介紹給我啊?」

「怎麼?你跟女朋友分啦?」言永仁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分啦……」吳若華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這次撐了多久?有半年嗎?上床了嗎?感覺還不錯吧?」言永仁賊兮兮的笑道。

「哈,五個月啦,不過第三天就已經……嘿嘿……」吳若華的聲音中頗感得意。

兩人的言談竟是與學生的清純與天真完全沾不上邊。

「別在社團裡面找啦,你又不是不知道T大女生萬萬歲的俗語。」言永仁開玩笑道。

「喂,兩兄弟,別有好東西自己暗藏起來啊!」吳若華裝著打趣,卻想從中試探出言永仁是否已經對徐紫橦下手。

「哈哈,如果真的有,你搶得過我嗎?」言永仁大笑。

A.D.1995.12.6。夜晚。新竹市政府前廣場

徐文風和一個模糊的黑影漫步在新竹市政府前廣場上。

「您確定林靈軍的體內真有可以執行天誅的力量?」徐文風用了「您」這樣的敬語,這模糊的黑影顯然便是明智光秀。

「你知道天嶽龍嗎?」明智光秀問道。

「嗯……知道,但是不清楚。」

「天嶽龍,是阿修羅的坐騎。就連天人之首的帝釋天都無法駕馭,可是林靈軍卻可以將天嶽龍的精魄呼喚出來。」明智光秀說道。

「您因此認定林靈軍便是阿修羅投胎轉世?」徐文風問道。

「是……」明智光秀回答道。

「那為何在前兩世,他轉生為救世濟人的天醫和焚燒比叡山,消滅心意不正之徒的信長?」徐文風不解的問道。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帶來末世者從來都是人類而不是天神啊!」明智光秀哈哈大笑。

「嗯……所以呢?當阿修羅發覺挽救不了末世之時,便會親手毀去這世界?」徐文風問道。

「不是這麼說,如果有一天,你被偷了錢包。結果,當你抓住小偷的時候,小偷卻反而誣告你傷害,然後,所有人都不去理會你被偷錢包的事實,只是責怪你傷害了那個小偷,你心裡會有什麼感覺?」明智光秀語氣帶著笑意問道。

「我會殺了那些人……」徐文風冷冷的說道,他的拳頭緊握,明智光秀說的場景於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從小到大,類似的事情自己不知道碰過多少,也因此他才會想要用自己的努力來換取人類的滅亡。

因為,在他看來,舉世皆是醜惡之人。所差者,只是有些人不需要將醜惡表現出來,對於這樣的世界,他是深深的厭惡。即使現在的自己到哪裡都受人捧受人敬,可是看到那些對自己恭敬的嘴臉,他心中的厭惡只有更甚。

因為,那些人是因為自己現在的成就,所以對自己恭敬和讚賞。

徐文風很清楚,以前的自己天真樂觀,現在的自己冷漠而工心計。但是,以前的自己被人踩在腳下鄙視,沒有半點尊嚴,也不曾受到任何幫助。可是,現在的自己,有一堆人小心的想要體察自己的心意。

這樣的狀況讓他感覺很憤怒,雖然他的怒氣藏得很深,但是卻因為怒氣的巨大,常常有滿溢出來,無法克制的感覺。

「如果你是阿修羅,你想要怎麼樣?」明智光秀冷冷的問道。

「殺了所有人,然後讓他們在死前盡情的求饒,表現最醜陋的一面。」徐文風冷淡的語氣竟是如疾風刮面般疼痛。

「很好……」明智光秀笑著點頭。

徐文風也點了點頭,當正法消失,世人都醜惡至不堪挽救之時,阿修羅心中的怒氣又怎麼會比自己少呢?

而人類又怎麼當得起阿修羅的一怒呢?

「這是我從織田信長身上得來的領悟……他火燒比叡山的那些惡僧不就是毀滅末法之徒嗎?如果當全人類都是末法之徒的時候,就是天誅降臨的時候了,哈哈!」明智光秀冷笑道。

徐文風聽明智光秀的語氣中的憤恨,心中幾乎要按捺不住想要詢問的衝動。

他一直很想問明智光秀:「你為何想要讓天誅發生?難道你有著跟我一樣的遭遇?」

這個疑問他一直沒問,也知道問了不會有真實的答案。

所以他一直隱忍不問,在他想來,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便可,何必去管目標之後的真實意義。

回到末日會總壇之後,徐文風想著明智光秀的交代:「我不能夠對未來瞭若指掌,所以只好到處放火,今天終於有個火種起到了效果,你要跟我嚴密的配合,讓林靈軍猜不透也摸不著。我們除了要讓林靈軍體會到世間醜陋之外,還得讓他體內那股巨大的力量覺醒。」

徐文風微笑,自己只有三十出頭,而且所擁有的靈力有限,當然比不上明智光秀的老謀深算。

到現在,他才了解明智光秀安排上次真佛宗事件的用意,原來明智光秀不只是要在林靈軍面前展現世人的蠢態這麼單純,還要藉著自己的計謀來測驗林靈軍的力量。

教尊當然不能夠知道沈瓊儀會跟著小高去到和平島且因此身亡,但是依照當時的狀況,就算沒有沈瓊儀和胡文傳的死,被徐文風設計到牆腳的林靈軍,絕對會被逼出潛藏於體內的力量,扭轉頹勢。

當然,上次駱承雲的心軟,明智光秀也是萬萬料想不到,可是,相對的,自己也沒料到小高會畫蛇添足,將瓊儀帶到和平島,這或許算是負負得正,即使自己這方因為駱承雲的心軟而提早回來,但卻還是讓林靈軍展現了那股可怕的力量。

而這次,為了讓林靈軍再次使用那可以驚天撼地的力量,居然在林靈軍都還沒出生的二十幾年前就佈下那個局。

徐文風想來不禁佩服。

「原來,號稱擁有商業金頭腦的不死鳥元日新,也不過是一個藉助於靈力而成功的普通人嘛!」徐文風喃喃自語,露出了恍然的微笑。

過了好一會,徐文風拿起電話撥出。

電話那頭,一個睡意朦朧的聲音問道:「請問你找哪一位啊?」

「林靈軍,後天,帶你去看些好玩的事情吧!」徐文風說著露出深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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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醫傳奇回憶篇 35—起點

A.D.1995.12.8。清晨。新竹火車站

林靈軍依照約定到達新竹火車站之時,駱承雲和徐文風已經等在那邊了。

「你們好。」林靈軍鞠躬為禮。

「呵呵,火車票我們已經幫你買好了,先去月台上等吧。」徐文風也點頭回禮。

「是……」林靈軍也不知道該多說什麼,只好伸手說了聲「是」,然後接過車票。

三人從剪票直到到達月台都沒有說話,就像三個陌生人一般。


「坐吧,還有十幾分鐘呢。」徐文風指了一下身旁的椅子對林靈軍道。

「不用了。」林靈軍搖頭。

徐文風和駱承雲彼此之間也沒有交談,就是靜靜的坐著。

駱承雲雖然假裝不在意於林靈軍的一舉一動,但眼光卻無一刻不在林靈軍的身上打轉。

一個老人家拄著柺杖,一邊顫顫巍巍的緩步而行,一邊用看來並不怎麼管用的眼睛盯著月台上的電子看板,似乎是希望看清楚自己要搭的火車何時會進站。

林靈軍似乎也注意到了老人家的舉動,他觀察了一下之後便走到那老人家身邊低聲問著,看來是在詢問那位老人家是否需要協助。

那老先生臉上露出了開心的微笑,顯然他正需要幫助。

因為老先生比較矮,又已經駝背,所以林靈軍需要略為彎身才可以聽得到老先生說的話。

林靈軍一邊聽一邊點頭,應該是在努力弄清楚含混不清鄉音下要表達的意思。聽清楚之後林靈軍抬頭看了一下月台電子看板上的火車進站時間,低頭在老先生耳朵邊努力的說著,希望老先生能聽懂。

老先生的聽力大概已經退化了,所以林靈軍說了好一段時間,老先生才露出了恍然的微笑點頭示謝。

駱承雲看著林靈軍的一舉一動,心中不由得苦笑,心想:「我為何會這麼在意他的一舉一動?難道我真的喜歡上他了嗎?」

可是,他實在不認為自己是同性戀,雖然末日會為了怕會眾誤事,所以對情慾有相當嚴格的限制,但是,一個人自己是不是同性戀,根本不需要到妓院或是酒廊去測試就知道了。

這對駱承雲來說是很明顯的事實,因為他看到美麗或性感的女孩子,多少都會有一點遐想,而對林靈軍之外的其他男孩子,他也絕對不會有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

「三弟,你知道我為何要帶著你過來嗎?」徐文風忽然低聲問道。

「什麼?」駱承雲愕然。

「我不是白痴,你的心思,四弟看不出來,可是我和二弟早已經知道了。」徐文風淡淡的說道。

「我……我不懂大哥在說什麼!」駱承雲期期艾艾,滿臉漲得通紅,一股腦的便是想要否認徐文風說的話。

「不要感覺不舒服,我們並不認為你是同性戀。」徐文風笑道,他知道駱承雲會急著否認,是因為怕被誤會為同性戀。

雖然,在這個時代,大家都說同性戀沒有什麼不好,可是,那種打從心裡根深蒂固的歧視卻不是十幾年間就可以消得去的。

更何況,駱承雲心中也不完全是因為歧視同性戀才會如此想要否認,而是因為他不能接受自己是同性戀。

因為,他再怎麼觀察,自己都是喜歡女孩子的啊!

「喜歡林靈軍的男生不會是同性戀,相對的,喜歡林靈軍的女孩子才有可能是同性戀。哈哈哈!」徐文風爽朗的笑著,不過雖是笑,卻刻意壓低了聲音,他顯然不願意讓林靈軍多了解自己這邊的動態。

「唉!」駱承雲嘆了口氣,他終於完全戰敗了,之前他還可以自己騙自己,可是現在被徐文風狠狠的點了出來後,他連辯解的能力都喪失了。

「他的確很美,而且不只是美而已,混雜著可愛和清靈的美麗,絕對是天地間的罪惡。如果是以前的我,就算知道他下一步就要殺了我,我恐怕都還捨不得殺他呢。」徐文風翹著二郎腿,煞有介事的點評著。

「唉!」駱承雲又嘆了口氣。

「別嘆氣了,這不是你的錯,他這樣的外貌本來就是很詭異的。」徐文風安慰道,這次他貼身帶駱承雲,便是希望可以在旅程中順道為駱承雲解開這個心結。

駱承雲苦笑,被點破之後,他也只好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情,這段時間隱隱藏在他心中的念頭漸漸清晰。他知道,自己不純然是因為林靈軍的相貌,而是因為在那相貌下擁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氣息。

那種氣息,叫做天真。

上火車之後,駱承雲仍然是思潮難平,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陷入這樣的窘境。從滿地泥濘中一步一滑的爬起,經過無數次的絕望和痛恨,也經過無數次的訓練和考驗,他一度認為自己的心志堅如磐石,卻沒想到會在林靈軍身上輕易的撞牆。

徐文風並沒有告訴林靈軍要去哪裡,林靈軍也沒有問,因為他知道,就算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所以他只好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靜的發呆。

他們坐的是自強號,火車到台中停靠之時,徐文風起身道:「下車了。」

林靈軍點點頭,背起背包跟徐文風和駱承雲一起下車去了。

「你們也真是無聊,故意買一張新竹到高雄的車票,然後在台中下車。」林靈軍語帶挖苦的對徐文風說道。

徐文風微笑不答,他這樣做是為了避免林靈軍利用拿到火車票到上火車這段時間暗地通知葉劍關自己的行蹤,林靈軍現在顯然已經完全了解自己的用意。

三人剛走出火車站,一台黑色賓士便來到了他們的面前,林靈軍指著車子問道:「要上車嗎?」

「是。」徐文風開啟車門,首先鑽入車中。

賓士車一路往郊區開去,林靈軍也不太認識這是哪裡,只知道自己正一直往山裡去。就在一個轉彎之後,司機緩緩踩了煞車,轉頭對徐文風道:「會長,到了。」

「好,下車吧。」徐文風說著便當先走下車。

林靈軍暗地嘀咕道:「古古怪怪,裝模作樣。」

三人一下車,那末日會的會眾便將車子開走了,林靈軍愕然看著可愛的賓士離自己遠去,回頭望向徐文風,開始懷疑他的腦袋其實已經壞掉了。

「走吧。」徐文風轉身往山上而行。

林靈軍並不舉步,問道:「去哪?」

「你也終於發問啦。不過,一個十八歲的小孩可以沉靜到這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徐文風就像個講評者一樣。

「無聊的傢伙才會故作神秘。」林靈軍白了徐文風一眼。

「呵呵,走吧。」徐文風當先往山上走去。

「……」林靈軍無言以對,到這地步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上了。

這一走,從接近中午一直走到傍晚,就在林靈軍又打算開口詢問的時候,卻見徐文風停在一片平平無奇的山壁前。

林靈軍心中暗道:「這山壁該不會有密道吧?」

還沒想完,山壁果然就像卡通和電影那樣緩緩移開一個小洞,林靈軍終於忍不住訝異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進去再說吧。」徐文風走進山壁內,林靈軍和駱承雲也跟著進去。

一進那山洞之後,林靈軍兩手一攤,說道:「好吧,你贏了,我看這山洞密成這樣,就算電磁波會七百二十度的飛天剪刀腳也是沒輒了,現在要去哪裡可以說了吧?」

「既然這樣,就交出來吧。」徐文風微笑,伸出手道。

林靈軍掏出身上的追蹤器和監聽器丟給徐文風,道:「諾,沒了!」

「呵呵,我們要去的地方很有名,叫做加拉巴戈斯群島。」徐文風說著便往山洞深處走去。

「加拉巴戈斯群島?」林靈軍疑惑的抬起頭凝思,不知道在哪裡聽過這名字,因為這的確是很熟悉的一個名詞,可是卻偏偏記不得在哪裡看過。

「那是達爾文演化論的聖地。」駱承雲說完也跟著徐文風而去。

林靈軍聽駱承雲這麼說才恍然大悟,終於記起了加拉巴戈斯群島是什麼東西。

加拉巴戈斯群島是位在南美洲西岸的一個小型島群,這個島之所以會如此出名,當然不是因為它的名字非常難念,而是因為在很多生物課本中都有提到:一百六七十年前,達爾文在這邊登陸,並且經由觀察群島上地雀的型態推理出現在生物學上的重大理論──演化論。

山洞中是一條狹窄的通道,沒有分岔,所以即使通道中燈光昏暗,也不用怕跟丟前面的人。

順著通道而行,過了約莫十分鐘的時間,眼前忽然透出柔和的光亮。再往前行,赫然出現了一個相當寬深的場地。

這場地有點像電影上面操控火箭升空的控制中心,裡面大約有幾十個工作人員,大家各自在自己的崗位上努力工作著。

「這是哪裡啊?一統教的秘密基地?」林靈軍小聲的問站在自己身旁的駱承雲。

「不是,這是國家的單位。」駱承雲的回答讓林靈軍嚇了一大跳。

「國家的單位,為何你們可以進來?」林靈軍問道。

「大哥是特別顧問。」駱承雲回答道。

「……」林靈軍點點頭,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複雜心情,他不了解,以徐文風一個這麼優秀的人,怎麼會走上一條如此變態的道路呢?

「幫我準備飛機,我要到加拉巴戈斯群島。」徐文風對一個走過來和他打招呼的人員道。

「知道了,請給我核准的申請書。」那人伸手到徐文風面前要文件。

徐文風從懷中掏出一張蓋了紅色大印章的薄紙交給那人,那人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了。

「等等吧。」徐文風領著林靈軍和駱承雲兩人熟門熟路的穿過一堆長廊,來到一個等候室。

坐定後,徐文風忽然開口問道:「你想知道我們為何會變成現在的我們嗎?」

「啊!」林靈軍沒料到徐文風會忽然開口問這個問題,他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認為你經過夠多的苦難嗎?」徐文風冷冷問道。

「呃……」這個問題林靈軍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不知道徐文風所謂的「夠多」是多少。

「你其實很幸運。就我所知,你家境雖連小康都沒有,可是父母不但健在,彼此還很相愛。」徐文風說道。

「是。」林靈軍點頭,對這一點,他當然不想搖頭。

「你雖然遭遇過許多常人不曾經歷的挫折,但是在關鍵時刻總會有人適時伸出援手。」徐文風繼續說道。

林靈軍思考了一會,不得不點頭道:「大部分是。」

「雖然你的戀愛路看來艱辛困苦,可是女友至死都愛妳如初。」徐文風繼續說道。

「嗯,是……」林靈軍點點頭,臉色因為這一連串的問題變得有點凝重。

「所以你無法了解被這個世界遺棄和背叛的痛苦,那才叫做真正的失去!被整個社會制度摒棄,那些傷害你甚至危及到你性命的人,在整個社會制度下沒有絲毫的錯誤,這就是我曾經受過的痛苦之一。」

「遺棄和背叛……」林靈軍低頭不語。

「你認為,你有這個能力阻止末法的橫行和末日的來到嗎?」徐文風問道。

林靈軍思考了許久,搖頭道:「我不知道……」

「那……你認為,你有這個意願替人類阻止末日到來嗎?」徐文風冷冷的問道。

「這……」

「如果曾經被全世界遺棄的人,是不會有這種可笑的意願的。」徐文風說完之後便閉目不語了。

林靈軍玩味著徐文風說的話,從徐文風的問話中可以知道,徐文風以前曾經遭遇過極大的痛苦,而其中一種便是被社會遺棄。

「被整個社會摒棄到底是怎麼樣的狀況呢?跟一個小孩子被母親拋棄在山野荒林的感覺是一樣的嗎?」林靈軍心中模擬幼弱的小孩被丟棄在陰森山林中的無助。

可是,那只是無助,被整個社會制度合法謀殺的人,心中恐怕不是只有無助,應該還會有一種深沉的痛恨吧!

過沒多久,一個身穿藍色制服,年紀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進來,道:「徐先生,可以登機了。」

「好,走吧。」徐文風點頭站起,跟著那男子緩步而出。

三人來到了一個停機坪,這個停機坪是在一個小山坑裡面,十分隱密。

「這停機坪平常都是蓋滿了黃色沙土,從上面的山上看來,只是一小塊沒有樹木的荒地,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啟動設備將沙土全部清除,當作直昇機起降的機坪。」徐文風說道。

「噢。」林靈軍點頭表示知道。

「上來吧。」徐文風說著便當先登上了停在那邊的直昇機。

林靈軍和駱承雲隨後跟上,直昇機在三人坐定之後便緩緩的啟動升空了。

駱承雲將一件大毯子遞給林靈軍道:「睡一下吧。」

林靈軍接過毯子,看了徐文風一眼,他早已經在閉目休息,似乎已經陷入深沉的睡眠。

「我想問一下,你們帶我去加拉巴戈斯群島到底要給我看些什麼呢?」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駱承雲搖頭道。

「是真的不清楚啦!」他看林靈軍一臉不相信的神色,趕緊再補充道。

「噢,好吧。」林靈軍心想就算駱承雲知道,他既然都還補強否認了,那再探問也探問不出什麼消息。

直昇機上其實並不好睡,可是一天從早到晚都沒休息的疲累讓林靈軍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還頗深沉,連夢都沒有做便被清晨的陽光直接從沉睡中挖了起來。

剛度過黎明前最黑暗那一刻,天空漸漸被陽光暈開淡淡的白色。駱承雲早在半個小時前就起床了,因為林靈軍是坐在他和徐文風的對面,所以他只要不轉頭便是看到林靈軍,也因此,他大半時間是轉頭看著機外的天空。

黎明前的黑暗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只是他不知為何今天突然有種特別的感覺,忽然間把這黎明前的黑暗與自己人生的際遇做了莫名其妙的連結。

直昇機裡面空間很小,林靈軍一醒來,兩人便已經察覺。駱承雲轉頭看去,林靈軍正睡意朦朧的揉著雙眼,還帶著灰暗的白光就像是潑墨畫的水暈一般,輕巧的鋪在林靈軍如嬰兒般柔嫩的臉頰上,略鼓的臉頰從左右沿著一個不可思議的曲線滑下,在下巴結合成一個完美的尖形。

「還沒到啊?」林靈軍看著窗外的天色問道。

「還有好一會呢。」駱承雲微笑回答。

「喔。」林靈軍似乎還沒睡醒,轉個身換個姿勢,將毯子蓋在頭上遮住日出,一副打算繼續睡的樣子。

駱承雲看到林靈軍那副愛睡的樣子,打從心裡就想笑出來。

笑有很多種,而這麼些年來,自已也不是沒有笑過,可是,駱承雲感覺今天這樣的笑似乎久違了。

這笑,不是爽朗的笑,不是奸笑,不是得意的笑……

駱承雲又轉過頭去看著機外漸漸從灰白轉為淡黃的天空,腦袋則是無意識的思考著關於自己的笑。

「你在想什麼?」徐文風忽然插口問道。

「怎麼了?」駱承雲回望問道。

「沒什麼。」徐文風微笑,轉頭看著自己這邊的窗外,從模糊的倒影中,他可以看到自己臉上竟是有種苦澀的笑容。他的苦澀是因為自己竟然從駱承雲的臉上看到了一種不該出現的笑容。

笑容真的有很多種,考試高分會笑、奸計得逞會笑、久別重逢會笑……

徐文風知道,自己也常笑,笑不是什麼大事,可是,駱承雲剛剛的笑容有著不該出現在自己這群人身上的特質。

那種特質叫做單純。

就像一個媽媽看著在玩鞦韆的小孩,臉上都會不自主的露出笑容,那個笑容不是因為得到了什麼,也不是因為達成了什麼。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小孩正快樂著,就不自主的笑了。

又過了一陣子,林靈軍掀開毯子坐正身體,摸摸頭,問道:「有早餐吃嗎?」

A.D.1995.12.8。傍晚。天理會總部

葉劍關、唐曉宣、吳洛其和葉筱琳四人臉色凝重的對坐在葉劍關的辦公室內,林靈軍藏在身上的追蹤設備被徐文風丟掉後,他們自然失去了林靈軍的蹤跡,因此,更別說想對策了。

「葉先生,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唐曉宣問道。

「不知道……」葉劍關雙手托住下巴,雙眼緊閉,顯是正在思考。

「早知道就不該讓他涉險。」唐曉宣語氣中透出焦急。

「別擔心,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全員待命。吩咐在馬來西亞的專機二十四小時待命,只要靈軍發出要求支援的訊息,我們就立刻出動。」葉劍關吩咐道。

「是。」唐曉宣轉身走出辦公室。

「你統領天理會這樣一個大幫會,為何每次在跟末日會鬥智鬥力的時候,都顯得棋差一著,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呢?」葉筱琳冷冷的問道。

「呵呵……或許是因為我老了吧!」葉劍關淡淡的回答後站起身,走到大窗戶邊往下望去。

吳洛其看了葉筱琳一眼,每次只要葉筱琳跟葉劍關同在一個場合之時,他總感覺自己的心裡很不痛快,有種彆扭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葉筱琳對葉劍關的無禮吧!可偏偏這是別人的家務事,自己再怎麼厲害都管不了也化不開。

吳洛其早就聽林靈軍說起初見面時,曾經在葉筱琳身上看到的幻象,一個小女孩無助哭泣的幻象。他和林靈軍彼此並沒有做太多的討論,但是兩人也都知道,林靈軍看到的通常不是「幻象」,而是一個真實的過去。

若哭泣的小女孩是葉筱琳,那這當中難解的愛恨情仇,又怎麼能容得吳洛其這個局外人插手呢?

值得稱幸的是,葉筱琳並不會歇斯底里式的一直挖苦,只是偶然間輕輕的挖苦一下。可是,這個「輕」卻讓旁人沉重萬分,因為那一點一毫,輕描淡寫的挖苦,讓人很明顯可以感覺出隱藏在葉筱琳心中,那強力壓抑過的怒潮。

「洛基,陪我出去走走吧。筱琳,等下就讓曉宣先帶妳回家休息吧。」葉劍關說完,將手上的雪茄在煙灰缸中捻熄,拿著外套走出辦公室。

吳洛其向葉筱琳道別之後便快步跟上了,還沒走出辦公室兩步,唐曉宣已經辦好事轉回來,兩人彼此相對苦笑了一下,便擦身而過。

今天這情況不是第一次了。

據唐曉宣說,自從確定葉筱琳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之後,葉劍關就忽然變了一個人,或者說,好像蒼老了十歲般。

上一次和平島胡文傳喪命,更讓葉劍關的銳氣盡失。

「葉先生很自責,這是以前不曾在他身上察覺到的情緒。」唐曉宣曾經這樣對林靈軍和吳洛其這麼說。

東大路上,葉劍關慢慢的走在前方,吳洛其則是亦步亦趨的跟隨著。

「我曾經跟你和靈軍說起過,關於我和筱琳她母親的事情。」葉劍關並不回頭,就像是對著空氣說話般。

「是。」吳洛其應聲道。

葉劍關長嘆一口氣:「這或許不是一個故事而是一個玩笑和諷刺。」

對一個沒有背景的年輕警察來說,要可以快速出人頭地的辦法便是破大案,所以我接下了做臥底的任務。

當時,我也很猶豫要不要做臥底,因為我已經有一個將要論及婚嫁的女朋友,就是筱琳的媽媽,她叫做徐文靜。

雖然我一直認為我和文靜的感情已經非常穩固了。但是,那個年代的正常人家又怎麼會容許自己女兒嫁給一個幫派份子呢?

不過當時的我,滿懷雄心壯志,自認不論是跟同期的同學或者是前幾期的學長比起來,都是絕對的優秀,成就當然應該在他們之上。而且,當時有兩三個大案子都已經埋樁埋了很久,我只要去個兩三年,說不定可以把那些大幫會連根拔起。

所以,我最後終於選擇成為臥底。只是沒想到的是,我答應成為臥底之後,卻是被派去當時還是小幫會的天理會。

那時候我才了解到,原來,連臥底都要講究背景。我因為沒有背景,這種可以立大功的機會當然被比較有關係和背景的人搶走,而我只好進入天理會這個當年從來沒有人在意的小幫會。

星空下,葉劍關踏著緩慢的步伐前進著,東大路非常的長,可以說是新竹市最大的一條道路,八線道的寬度,被三條長長的安全島分割開。

夜晚的東大路並不熱鬧,穿過與中央路的交叉口之後,人車就會變得比較稀疏,尤其是最靠人行磚道的那兩線道,經過的通常都是腳踏車和機車。

吳洛其苦笑,貧與富的階級對立從來都是小說中的好題材,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現實人生比小說更具張力。原來,貧窮與貧窮之間也有分階級。

葉劍關沒有停下,只是繼續述說。

我還記得,當時是黃昏,連夕陽的紅色都已經消失的灰暗黃昏。我對文靜說:「相信我,不要三年,我一定可以回到妳身邊,做一個可以永遠照顧妳的好老公。」

她拼命搖頭,豆大的淚珠不斷從美麗的眼睛裡滑下來。她一點都不能理解,為何我會拋棄堂堂正正的職業去混幫派。

或許,她本來想用淚水來挽回我的決定。可是,她的眼淚反而給了我無比的信心。我認為那是怕失去我的眼淚,而這樣的眼淚應該可以幫她和我撐過這黑暗的臥底生涯!

可是沒想到,我加入天理會後不到一個月她就結婚了。

我傻了,想盡辦法找到她,告訴她我並不是真的去混幫派,只是去臥底。

沒想到,她點頭告訴我:「我知道。」

「她知道……」吳洛其訝異極了,原以為這是一場誤會造成的悲劇,可是沒想到,並不是。

「沒錯,她知道,你很訝異嗎?」葉劍關臉上露出嘲諷的苦笑。

「……」吳洛其不知道怎麼回答,自己的確是很訝異。

「我只能說,我和她,一個不是善男一個不是信女,就這麼簡單。」葉劍關笑了笑,安靜了好久。

至死不渝的愛情,需要的不只是愛的勇氣,還要有犧牲的覺悟。剎那間的為愛犧牲很容易,可是當時間拉長,一切都會變得艱難,只有傻瓜會堅持一段可能沒有未來的愛情。

她嫁的人叫做葉懷仁,是我遠房堂哥,雖然說彼此是遠房親戚,可是我和他的家世背景卻差了十萬八千里。他爸爸是分局長,我爸爸則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他從學校一出來沒一年就升任小隊長,而我卻是選擇去做臥底,而且還因為沒背景去當了個沒希望破案的臥底。

後來我又知道了另外一件令我憤怒無比的事情,那就是,原來我會被派去天理會也是這個遠房親戚做的手腳。不然,一個沒可能犯大案的幫會何必派人去臥底?

是的,沒有背景的我本來只是爭取不到破大案的機會,可是,因為我有個漂亮的女朋友,所以,就被派去根本不需要臥底的小幫會,這也是後來我為何會漸漸拋棄臥底身分的原因之一。

好險,我在天理會認識了你父親,吳銓。

吳銓年紀雖然比我稍小,可是卻比我早一年進入天理會,所以我從進天理會開始就是跟著他。也好險認識了他,讓我本來陰雨不晴的人生有了一絲光亮。

「既然是這樣,你還背叛我父親?」吳洛其不可思議的問道。

「我是那種很容易被魔鬼蠱惑的人,就像文靜,她其實在葉懷仁開始追求她沒多久就已經知道了我是去當臥底的事情,但是,她還是放下了和我的感情嫁給了葉懷仁。」葉劍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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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5 12:03:32 |只看該作者
「因為葉懷仁比較有前途嗎?」吳洛其苦笑。

「沒錯,不過我第一次去質問她的時候,她並沒有承認,她當初很堅定的跟我說,會離開我是因為我心中只有事業。」葉劍關說道。

「之後她有承認自己嫁給葉懷仁是因為感覺葉懷仁比較有前途?」吳洛其問道。

「沒錯,只不過那已經是最近的事情了,我們都老了,也都為自己的以前後悔不已。」葉劍關喟然。

「嗯……」吳洛其點點頭,並不說話。

「看著現在,卻是想到以前,你父親和我不同,你父母的愛情也和我跟文靜的愛情不同。」葉劍關說著,又陷入了回憶。

吳銓在的那幾年,天理會就靠我和他打敗了許多本來頗有規模的幫會,奠定了在北台灣的勢力。而我的人生也在那幾年變化得飛快,從一個堂堂正正的警察變成臥底,接著從臥底變成幫會的重要份子,再接著反叛好友當上幫主。

另一方面,文靜的老公也在家蔭之下,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在我成為天理會幫主之後沒多久,他也成為了一個分局的局長。

葉懷仁的成就就像是毒蛇不斷的在我的內心啃噬,他每升一級,就像是向我昭告著文靜的智慧,我還知道,她們有了兩個小孩,過得生活只能用幸福美滿來形容。

而我,卻才剛從充滿心機及生死掙扎的江湖夢中暫時醒來,沒有朋友、沒有情人、沒有小孩也沒有幸福。

「你覺得黑道和警察,哪一邊比較好?」

「呃,這個嘛!」吳洛其遲疑難以回答,老實說,如果沒有瘋掉,應該都會說警察比較好,可是,這答案對吳洛其來說還真是他媽的不適用啊。

因為,他媽就嫁給一個黑道老大。

葉劍關當然知道吳洛其難以回答,他也不追問,只是繼續說著自己的故事。

在那些年中,我對葉懷仁的恨以及對文靜的不諒解只有隨著時間和他們的幸福與日俱增。可惜的是,我即使是天理會的幫主,卻不能降下不幸給這兩個我心目中的狗男女,

我每天都在期待著,希望有一天,文靜會因為她自己的選擇而遭遇不幸。沒想到,我的期待居然成真,葉懷仁在一次圍捕行動中,意外的中槍身亡。而葉懷仁的親戚因為家產問題,聯合將文靜趕出家族,文靜只好自己一個人獨力扶養兩個小孩。

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高興。可是,現在的我卻是後悔莫及。

我當時不但沒有伸出援手,還不斷的將文靜的小弟文義導入歧途,我心中只是在想,妳當初不原諒我臥底入黑社會,我今天就將你弟弟帶入黑社會,讓他壞個徹底,也讓妳們家雞犬不寧。

「原來當初綁架靈軍的徐文義真的是你小舅子。我還在想,你又沒結婚,哪裡來的小舅子!」吳洛其笑道。

「他怎麼會是我的小舅子?他只是因為想要狐假虎威,才厚著臉皮稱我為姊夫,其實,我跟他姐姐根本沒結婚。」葉劍關冷笑道。

「可是,你和他姐姐生下了筱琳學姐。」吳洛其道。

「是,不過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直到上次他因為想要阻止靈軍向我透露是誰洩漏我的行蹤,而將靈軍綁架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文靜有我的女兒。」葉劍關說著語音低了下來,吳洛其從側面看去,只見葉劍關的臉因為心中痛苦而扭曲著。

「那也算是好事啊!至少你知道你有個女兒。」吳洛其試圖寬解葉劍關。

「因為,背叛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他為了自己的生命,所以拿這個秘密作為交換。」葉劍關說完,冷哼一聲。

「他現在人呢?」吳洛其好奇的問道。

「在大西洋的鯊魚肚子裡面吧!」葉劍關冷冷的說道。

「結果你還是不守信用把他殺了。」吳洛其苦笑道。

「不是我不守信用,而是他非死不可……」葉劍關聲音頓得很低沉,顯然這當中還有其他的問題。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吳洛其可以感受到那股不尋常,輕輕的問道。

「哼……」葉劍關冷哼一聲,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停了下來。

吳洛其察覺到葉劍關握緊了雙拳,心中不免感到奇怪和訝異,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事情可以讓他內心如此難平。面對這樣的狀況,追問是件笨事,更何況八卦本來就不是吳洛其喜愛的事情,所以他也不再言語。

「洛基,我告訴你這件事情,希望你能幫我保守秘密,我相信你可以。」葉劍關的聲音仍然十分沉重。

「我不喜歡知道太多秘密。」吳洛其苦笑拒絕。

分享秘密是拉近關係的好方法,可是,知道太多秘密可能會讓自己陷入未知的困境。

「呵呵,我知道你的個性,可是,這事我不得不跟你和靈軍說。」葉劍關轉身對吳洛其說道。

「嗯。」吳洛其點頭。

「文義,我本來已經放他一條生路,可是,上次去見文靜的時候,我知道了一件事情,所以他非死不可……」

葉劍關說到這,又停頓了一會,似乎在思考些什麼,最後才又繼續道:「他在筱琳國中的時候強暴了她。」葉劍關的語氣十分沉重艱難,而他說出的話也讓吳洛其張口結舌,訝異不已。

吳洛其心中五味雜陳,因為他想起林靈軍在葉筱琳身上看到的那幕「過去」,也終於知道,葉筱琳為何跟男生有比較親密的肢體接觸便會感到不適。事實證明,林靈軍的通靈能力絕對不是幻覺,更非空穴來風。

可是,這樣的通靈能力又有什麼用呢?不但幫不到葉筱琳免於被侵害,也無法解開葉筱琳的心結。吳洛其又想起林靈軍曾經跟自己抱怨過的一句話:「為什麼預知總是如此無知!」

那是林靈軍在看到方彥以及紫橦之間離別的徵兆時說的抱怨。

通靈能力總是被人冠上許多不屬於「本身」的遐想,也因此背負了許多不屬於「本身」的責怪。

葉劍關表情痛苦的說:「你可以想像我聽到這個事情的震撼和痛苦嗎?我一萬個後悔,後悔自己用心將文義導入歧途,最後卻是害到我自己的女兒。我也後悔,當初得意於文靜的落魄卻不伸出任何援手,沒想到自己的女兒也跟著受苦。」

吳洛其安慰葉劍關道:「這個嘛!其實,文義那個傢伙個性惡劣,就算你不將他導入歧途,他還是……」

「呵呵,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是我自己知道,儘管文義個性不好,可是社會規範還是有其效力,我當初用心誘導文義不遵守社會規範,內心是想以文義的變壞對文靜和文靜的父母做報復,讓他們難受,可是沒想到最後害到的是自己的女兒。」葉劍關苦笑,若說千金能買早知道,他一定願意散盡千金,買個早知道。

「這……好吧,我只能說,的確很諷刺。」吳洛其心中真是哭笑不得。

「我今天想跟你說的是,我的人生的確從平平無奇,藉著自己不斷的選擇而登上一個從小到大不曾想過的地步。但是我大部分的過錯,也都是在這段過程中犯下,那時候的因,今日必須償還。」葉劍關說到這邊,停下來看著吳洛其。

吳洛其停頓一下,恍然道:「我了解了。」

「你了解就好,簡單的說,筱琳現在的痛苦,都是我和她母親的種種選擇累積而成,我們當初各自的自私,沒想到卻累積在筱琳身上,回報給我們。文靜後來出家修行,法名了因,而我則只能盡量的用心去彌補以前的過錯。

我跟文靜都不是什麼情深意重之人,雖然對彼此許下承諾,但卻跟大部分人一樣,隨境而轉。不像你父母,有與眾不同的性格。」葉劍關苦笑道。

吳洛其知道葉劍關今天告訴自己關於葉筱琳的秘密,是因為查覺到自己有點不滿葉筱琳痛恨葉劍關的態度,今晚葉劍關說了這麼多,其實想說的就只是一句話:「別怪筱琳,那都是我們上一代的錯。」

葉劍關沒有明說,吳洛其卻可以了解,他點點頭,藉著葉劍關的話尾岔開主題:「不過,與眾不同的性格看來並沒有為人帶來好運。」

「運會過,因果卻難過。我和文靜的選擇都是先甜後苦,而你父母卻是先苦後甜。這該說什麼呢?或許人一生該受多少酸甜苦辣早已經注定好了吧。」葉劍關微笑道。

「那……這也算是公平吧!」吳洛其雖然知道這種安慰很不實際,可是他還真的想不出其他的言語來安慰葉劍關。

「呵呵,這不牽涉到公平與否。你父母的苦,是苦中有甜,我的甜,則是甜中有苦,所以你父母會先苦後甜,而我則是先甜後苦。」葉劍關停步轉身,對吳洛其說道。

「嗯……」吳洛其低頭凝思,搖頭表示不解。

「這是心的問題,以後你會了解的。你只要記住,不管以後如何,別學我也別怪筱琳。」葉劍關拍拍吳洛其的肩膀後便往回走去。

吳洛其默默跟在後面,仔細玩味著葉劍關今晚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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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5 20:15:19 |只看該作者
天醫傳奇回憶篇 36—演化之舞

A.D.1995.12.9。夜晚。加拉巴戈斯群島

林靈軍三人在傍晚就抵達了加拉巴戈斯群島,直昇機緩緩降落在加拉巴戈斯群島研究基地的停機坪上,研究基地中早有人出來迎接三人的到來。

徐文風好像是什麼計畫的特別顧問,所以十分受到研究基地人員的禮遇,徐文風對基地人員聲稱林靈軍和駱承雲都是自己的研究助理,再者這邊也並非是需要高度保密的研究基地,所以駱、林二人沒有接受特別的盤查便跟著徐文風一起進到基地內了。

一進基地之後,那接待人員便帶著徐文風三人到準備好的房間。

「要和你們住在一起啊!真是……」林靈軍無奈的抱怨著,他當然不會用問句,因為這是想當然爾的事情,只是說出來發發牢騷罷了!

加拉巴哥斯群島是位於厄瓜多爾西岸外一千多公里處的一個群島。島群橫跨赤道,由十三個大島、六個小島還有一百多個小礁石組成。陸地總面積只有八千多平方公里,全部是火山島形成。

這個島上最著名的便是象龜和雀鳥,尤其是加拉巴戈斯群島上的地雀,在各大生物基礎教育中,只要提到達爾文的演化論,幾乎都會提到加拉巴戈斯群島上的地雀。

整個研究基地裡面分了好多個部門,徐文風三人才剛安置好行李,就被帶領到一個大型露天實驗場,那裡裝設了一堆儀器和好幾個比人還高的透明巨管,管內不時放出令人炫目的閃電火花。

在實驗場上,一個約莫四十歲的中年人正專注的操縱著各類儀器,他見到徐文風之後似乎很高興,拿起一堆報告和徐文風熱烈的討論起來。

駱承雲和林靈軍兩人根本不知道徐文風和那中年人到底在說什麼,只好在一旁東看西看。

在那實驗場待了大約兩個小時,就已經晚上七點了,徐文風向那中年人告辭之後便領著林靈軍和駱承雲兩人到餐廳內吃飯。

不可思議的是,在這個單調的研究基地內不但有麥當勞也有牛排館。

三人選定在牛排館中用餐。

林靈軍一邊切著七分熟的沙朗牛排一邊用力運轉腦袋思考著。

「你可以說說帶我來這邊的目的嗎?你到底想要我知道些什麼?」林靈軍打算打破這兩天那啞謎般的氣氛,不問到底不罷休。

「你知道聖。傑爾曼伯爵嗎?」徐文風不答反問道。

「嗯,我聽愛因斯坦提過這人。」林靈軍點頭道。

根據愛因斯坦所說,關於聖.傑爾曼伯爵的紀錄在許多可靠文獻中都有記載,但是卻不被正統的歷史學家所承認。他不被承認的原因是,出現的年份跨度太長,而在出現之時卻始終以雷同的年紀和相貌出現。

要達成這麼長的時間跨度卻又維持雷同的年紀,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聖.傑爾曼伯爵是個時空旅行者。

這也是愛因斯坦對聖.傑爾曼伯爵這個人很有興趣的原因之一,只是愛因斯坦本人並沒有見過這個傳奇人物。

「愛因斯坦!」駱承雲差點把喝下去的柳橙汁噴了出來。

「你們連明智光秀都見過了,我見到愛因斯坦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林靈軍白了駱承雲一眼,順便出一下這兩天的悶氣。

「聖.傑爾曼伯爵是出現在歐洲文藝復興時期之後的一個怪人,他不但精通各國語言且擁有相當豐富的知識,但最令人驚訝的是,他似乎永遠不會老。」徐文風知道駱承雲並不知道,便為他說明。

「他也是個通靈人?」駱承雲好奇的問道,這名字是他第一次聽到徐文風說起。

徐文風搖頭道:「聖.傑爾曼伯爵第一次出現在歷史紀錄上大約是在西元一七一零年左右。法國知名音樂家尚。菲利浦。雷米歐曾經在他的手記中寫著:『聖。傑爾曼伯爵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物,外表看來大約在五十歲上下,但是實際年齡卻無從猜測,他的學識淵博,話題豐富,尤其擅長於歷史事件的論述,往往讓人有身歷其境的感受,與他交談永遠不會感到無聊。』

而在四十年後,以著有回憶錄而聞名的十八世紀情聖卡薩諾瓦也在手記中敘述過聖.傑爾曼伯爵。在這相差四十年的紀錄中卻顯示,聖.傑爾曼伯爵都是給予人五十歲這樣年紀的感覺。

不過,因為科學家們並不相信時空旅行,所以任何關於聖.傑爾曼伯爵的記載都被當作是穿鑿附會。這些所謂的科學家和歷史學家不約而同的在這件事情上放棄了身為專家該有的態度,竟是完全的否認了那些可信度極高的紀錄。」

「可信度極高的紀錄?是什麼?」駱承雲好奇的問道。

「物理學大師牛頓。後人也曾經在他晚年的筆記簿上發現過關於聖.傑爾曼伯爵的記載。根據收藏在大英博物館裡的牛頓手稿顯示,牛頓晚年似乎對物理學失去了興趣,進而轉向神秘學和煉金術的研究,而從一七零五年以後到牛頓逝世前,他有二十多年的時間都沉醉在神秘學的研究中。

牛頓在這段時間的手稿有一半以上是跟聖.傑爾曼伯爵之間的信件往來,信件內容大多牽涉到神、宗教和超自然力量等的討論。」徐文風滔滔不絕的講述著,駱承雲越聽越訝異。

「在另外一個知名自然科學家的手稿中也有過這位伯爵的蹤跡,對吧?」林靈軍笑道。

「哈哈,那我可以說到這邊就停止了嗎?」徐文風開懷的笑道。

「是哪一個科學家?」駱承雲看看徐文風又看看林靈軍,林靈軍和徐文風之間針鋒相對,自己卻完全摸不著邊,這種被雙重排除在外的感覺非常糟糕。

「聖.傑爾曼伯爵還曾經出現在達爾文的小獵犬號航行日誌中。」林靈軍一邊說一邊整理頭緒,腦中如靈感般冒出的思考,讓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呵呵,還有呢?你還想到了什麼呢?」徐文風臉上露出了考驗的微笑。

「我想,聖.傑爾曼伯爵和達爾文的相遇,是你今天帶我來這邊的原因之一。另外,我猜,聖.傑爾曼就是明智光秀的化身吧!」林靈軍自信滿滿的說道。

「好!真不愧是天醫轉世,對許多事物的洞察和聯想能力果然有過人之處。」徐文風捬掌,臉上不禁顯現出讚賞的神色。

駱承雲心中略感訝異,他不明白教尊化身成一個時空旅人到處與知名科學家結緣到底是何用意。

「他的心中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林靈軍也不能理解明智光秀如此做是何用意。

「呵呵,演化論可以說是將人類推近末世的一大步啊!」徐文風微笑道。

徐文風正要繼續解說下去之時,忽然有個年輕人走過來跟徐文風打聲招呼,道:「徐先生,好久不見,我可以坐下來與你們一起用餐嗎?」

「當然可以,我也正想念著你呢!」徐文風將身邊的椅子拉開給那年輕人坐。

那年輕人看來是黃種人,不過卻操著不很流利的中文,林靈軍猜測他可能是亞裔美國人。

果然,從徐文風介紹中知道,這年輕人叫做安德烈,是個亞裔美國人,現在是聯合國內部一個自然科學組織的研究員,專攻生物和化學,而目前在這邊做的研究便是跟演化論有關的議題。

「徐先生,我早上才跟老師吵過一架。」安德烈臉色凝重的對徐文風道。

「怎麼了?」徐文風訝異的問道。

林靈軍冷哼一聲,因為他知道徐文風的訝異表情根本是裝出來的,雖然在表面上天衣無縫,難以看出。可是從第六感便輕易得知那種做作。

「我……」安德烈看了林靈軍和駱承雲一眼,顯是將要說的話題不想給兩人知道。

徐文風當然知道安德烈的想法,忙笑著安慰道:「這兩個都是我絕對信得過的人,你放心的說吧。」

「我在這邊花了七年觀察地雀,卻發現這群島上地雀的型態,並不能當做演化論的證據。這……我該怎麼說?」安德烈苦惱的說道。

「什麼意思,你發現了什麼?」徐文風訝異的問道。

「在許多教授演化論的書籍中都會提到,加拉巴戈斯群島上的地雀啟發了達爾文先生關於演化論的想法。可是,我認為如果達爾文先生真的長期觀察過這些地雀,絕對無法認定演化論是正確的。」安德烈肯定的說道。

「怎麼說?」徐文風問道。

「相信你也知道,關於達爾文地雀的那些說法……」安德烈說道。

徐文風點點頭說道:「是。根據演化論,這些地雀的祖先因為某種不明原因遷徙來到群島上後,因著群島中各個島嶼生存環境的差異,導致地雀的雀喙產生了相當明顯的變化,繼而演化成如今所看到的十四種不同的地雀。」

「沒錯!而在二十年前,有一個科學小組來到這個群島上針對地雀進行長期觀測,這個科學小組在乾旱的時候發現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便是,在乾旱的時候,中型地雀的族群數目大量的下降,而大型地雀的數目卻沒有明顯的下降。

第二件事情是,旱災使得中型地雀的雀喙深度加深了百分之五,這個現象想必徐先生你也非常清楚。」安德烈說道。

徐文風接著說道:「是啊,我當然知道。根據那個科學小組的推測,在旱災中存活的植物的種子通常較硬,而大型地雀的喙較大較硬,可以啄開這些植物的種子,所以得以在旱災中存活,而這個也證明了所謂的天擇。

另外一個關於旱災使得中型地雀的喙加深的發現,更是演化力量的鐵証,每一次的旱災使得雀喙較為厚實的地雀得以存活,然後淘汰那些雀喙較小較軟的地雀。根據那份報告指出,這種旱災在加拉巴戈斯群島的淘汰,如果每二十年就進行一次的話,兩百年後便可能會有一個新品種的地雀出現。

這個觀測報告在當年引起了很大的迴響,也讓演化論在科學上呈現更無可動搖的地位。」

「可是……我這七年的觀測結果發現,那個報告的確跟我養父說的一樣,只說出了一半的結果。

因為,這個報告沒有說,在這邊每隔幾年就會因為聖嬰現象而使得雨量暴增,使得擁有軟小種子的植物蓬勃生長,而中型地雀因為食物充足的關係,減少的族群量會大幅增加,而雀喙增長的現象也跟著消失了。

所以,那些因旱災而累進的演化現象,會因為聖嬰現象出現而消失,甚至反轉。我今天把這個結論告訴老師,老師卻只是大聲斥責我,這讓我非常困惑。」安德烈眉頭緊鎖,他的憂慮似乎比他自己言語所能表達的還要更深。

「嗯,或許是因為他認為你要挑戰權威必須要有更嚴謹的觀測和數據吧。」徐文風說道。

「不是的……」安德烈說到一半忽然閉口。

林靈軍順著他的眼光回頭,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白人緩步走了過來,看來這白人便是安德烈口中的老師。

「哈囉,葛蘭先生,好久不見。」徐文風用英語和那白人打招呼。

「徐先生,好久不見,你們在說些什麼呢?」葛蘭微笑問道,雖然他的臉上帶著笑容,但林靈軍可以感受到他想要探問的意圖。

「嗯,安德烈才剛坐下來,連餐點都還沒叫呢,你要不要一起坐下來聊呢?」徐文風邀請道。

「噢,不用了,我在那邊跟艾諾克教授和史旺教授一起用餐,等會吃完一起到研究室來聊聊吧。」葛蘭反過來提出邀請道。

「當然好啊,待會見了。」徐文風笑著答應後,葛蘭也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葛蘭教授還是老樣子啊,呵呵。對了,安德烈,你就繼續剛剛的話題吧。」徐文風目送葛蘭離去之後,回過頭對安德烈說道。

「其實經過這些年,我對演化論越來越疑惑,演化論似乎就像我養父告訴我的一樣……」安德烈越說越小聲,似乎很怕被人聽到似的。

「嗯,不如你把所有研究結果都整理一下給我看看,與其大家都憋著難過,不如攤開來討論,如果真有新發現,我絕對第一個支持,科學就是如此,沒有專家也沒有絕對,只要有證據就是一切。」徐文風拍拍安德烈,意示鼓勵,安德烈聽徐文風這麼說,本來憂心的神色也釋然大半。

林靈軍表情木然的看著這一切,不知道該說什麼。

照一般的狀況來說,徐文風的表現是理所當然的,任何人包括林靈軍都找不出不自然的虛偽和可能隱藏的陰謀。可是,依照過去這麼多次的相處經驗,林靈軍絕對可以肯定這個叫做安德烈的傢伙應該已經掉入了徐文風的陷阱當中,處境大概跟廟會裡的豬公差不多,穩死了。

用完餐之後,三人便起身跟安德烈走去研究室。安德烈和徐文風走在前頭,駱承雲和林靈軍則是亦步亦驅的跟在後面。

長長的走廊,燈光明亮,每隔十公尺便經過一間研究室的門口,匆匆往裡面張望,每個研究室內不是有研究人員正在埋頭伏案,就是正在動手做實驗,一連經過好幾間研究室,幾乎沒有看到打混摸魚的人,認真的風氣絕對可以感動任何一個外來參觀者。

「你不覺得害怕嗎?」林靈軍忽然小聲問道。

「什麼?」駱承雲愕然,不知道林靈軍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跟一個永遠都在設陰謀的人在一起,你難道都不會害怕嗎?」林靈軍看著駱承雲冷冷的問道。

「嗯……」這個問題駱承雲倒是從來沒想過。

「就算設計,也不會設計到我身上,有什麼好怕的呢?」駱承雲想了一會笑道。

「嗯……真的是這樣嗎?」林靈軍的眼神中盡是嘲弄的質疑。

駱承雲心中一凜,冷冷的回應道:「為了達成目的,就算有一天需要被犧牲我們都在所不惜,或許哪一天不是大哥設計我,而是情勢所逼我必須殺掉大哥。」

「你知道嗎,人的第一直覺反應往往是他內心最渴望的情況。」林靈軍並不轉頭看駱承雲,只是跟著徐文風和安德烈的腳步往前走。

駱承雲默然,以他的機智當然知道林靈軍在說什麼,雖然從徐文風乃至田日龍四個兄弟,都有著為達目的可以不惜犧牲自己的心念,而且四人也都在驚濤駭浪的詭計陰謀中一次又一次的打滾而出。

可是,誰都會在下意識中希望,犧牲的不會是自己,這是人類反射性的意識,不是任何歷練或是修為可以改變的。

也因此,當林靈軍問起時,駱承雲的第一直覺不是「就算有一天被徐文風或是其他兄弟設計而喪失性命也無怨無悔」,而是「兄弟絕對不會設計自己」。他凜然心驚,轉頭看著林靈軍,林靈軍並沒有回看,只是默默的繼續向前走。

駱承雲忽然發現,林靈軍雖然不若徐文風善用權謀,可是對人性的了解卻也出乎尋常的透徹。

「你大哥比你深沉,可是我想基本的感覺也跟你一樣。人都是如此,只要不瘋不癲,都會自然而然的找尋依靠,相信依靠,否則這人不是會消失在世界上便是超脫成佛。」

「哼!」駱承雲心中不是滋味,所以並不回話。

「我不知道你們想做什麼,可是你們連對自己身為人最基本的內在機制都要欺騙,就算讓你們達成了那個想要的目標,你們也只會有無限的失落罷了!」林靈軍說完,就像吐盡了這兩天的所有怨氣一般,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駱承雲停下腳步,看著遠去的林靈軍和徐文風三人。他苦笑沉吟了一會,本想靜下來沉澱思緒,以破解林靈軍的話,可是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趕緊跟上,便會在這個龐大的研究單位中迷路。

駱承雲只得再度邁開腳步加緊跟上,或許他沒察覺到自己的人生也如現在一般,一直處在不得不跟上的狀態。

夜晚的研究室內,氣氛緊張,安德烈低著頭坐在椅子上,葛蘭教授和另外一個叫做史旺的教授臉色鐵青的坐在沙發上,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不過徐文風倒是很安閒的坐在沙發椅上看著安德烈這幾年陸續收集和研究的資料。

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徐文風終於將資料看到一個段落,抬頭笑道:「看來安德烈這些資料非常有衝擊性。」

「那是狗屎!」葛蘭教授怒道。

「教授,你曾經教過我,科學是無所限制的,我現在就是用你所教的信念去收集資料,這些資料絕對是正確的……」

「這份資料中出現了許多反駁演化論的證據,也難怪葛蘭教授會如此震驚了。」徐文風灑然笑道。

聽徐文風這麼說,那高鼻子,深眼睛,滿臉皺紋的史旺教授語重心長的說道:「安德烈……你犯了很大的錯誤,你知道嗎?」

「犯下錯誤?我犯下了什麼錯誤?」安德烈帶著敵意回問道。

「你已經犯下了科學家最不能有的錯誤,那就是帶著預設立場做研究。從你的那些資料便可以看出你是個有神論者,所以任何你所研究的東西似乎就是想要駁斥演化論。你根本就是想駁斥地球上生物多樣化並非演化的結果,而是一個具有人格性的上帝創造的結果。」史旺教授說著音調漸漸提高,顯然他也對安德烈所提出的資料非常震驚。

林靈軍翹著腳坐在駱承雲身邊,他知道,演化論者認為:「人類是無目的,自然進程下的產物,在整個過程中,是不具有計畫的。」

這在達爾文提出演化論之後將近百年之內一直爭論不休,因為如果演化論果真是對的,那就會和許多宗教所信奉的,「人類乃是上帝創造」的論點相違背,這是一個對自古以來的信仰的挑戰。

但是,在這暗潮洶湧的百年戰爭中,達爾文的演化論得到了壓倒性的勝利,也因此駁斥了許多宗教關於人類從何而來的論述的科學性。

而這個論戰的勝敗在現代科學觀念中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因為,長期以來,人類可以運用智慧累積文明的表現,不但被視為人和其他動物之間最顯著的差異,也一直被視為造物者刻意的結果。

這可以說相當程度的佐證了造物者存在的事實,而且也是在科學日益發達下,能夠證明造物者以及比人類更有智慧的虛空世界存在的稀少證據之一。

所以,演化論的存在無疑是對神創論者的嚴重打擊。

演化論從論戰中獲勝之後,神、佛以及各類虛空世界主宰人世的觀念也正式被打入冷宮,成為一個不屬於真理的範圍。人類從此躍升為自己的主宰,只是一個遵循自然定律而偶然存在的動物群體。

「史旺教授,我不是神創論者,我只是盡我所能去觀察和收集各類資料,我也沒有否定演化論是錯的,只是我必須要遵守『真理至上』的準則,把自己所觀察到的提出來。」安德烈反駁道。

「嗯,看來,你是有備而來啊!」葛蘭教授冷冷的看著安德烈,他早已經把安德烈的資料全都閱讀過。

「教授,我問你們,你們知不知道,米勒-尤里實驗有嚴重的瑕疵?」安德烈大聲問道。

史旺教授說道:「米勒-尤里實驗的確是略有瑕疵,可是那又如何?這個實驗的確讓沒有生命的組合經過電擊產生了有機物……」

安德烈大聲打斷史旺教授的話,道:「重點是,米勒-尤里實驗中的那些氣體是否確實以實驗中的比例存在於還沒有生命的地球上?還有,教授你為何不提這些經過電擊合成的有機物存在週期都十分短暫,根本無法等到進化便已經消失在地球的渾沌原湯之中?」

「這只是現有技術的問題,並不是概念性的問題,你提出這樣的質疑根本是已經有先入為主的偏見。」史旺教授大聲駁斥道。

「既然教授說是技術性問題,那就表示這個實驗並沒有完全成功,甚至有甚為嚴重的技術問題,那為何你還在國家科學院準備出版的生物教學的小冊子上推廣這有問題的成果,甚至還說出:『在這模仿地球原始條件的實驗中已經產生了一些組合蛋白的原材料。』這種歪曲過的事實?」安德烈大聲問道,整個實驗室的其他人都噤若寒蟬,當然包括林靈軍和駱承雲。

「史旺教授說的哪裡有錯誤呢?這實驗的確是在盡量模仿地球原始條件,而且也產生了蛋白質中最簡單的氨基酸。安德烈,你發瘋了嗎?還是中邪了?怎麼會忽然間變得如此不科學?」葛蘭教授眉頭緊鎖,似乎對安德烈這樣的表現感到十分憂慮。

「教授……你……」安德烈有種秀才遇到兵的不知所措,明明就是大錯特錯,這兩位教授怎麼卻老是在文字上玩遊戲和找碴。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時,徐文風站起來打岔道:「讓我來打個圓場,如何?」

「徐先生,請說。」葛蘭教授似乎也很尊重徐文風,這讓林靈軍非常好奇,徐文風到底在這個如此有規模的研究單位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竟會得到這樣的尊重。

「不如你們把安德烈先生的資料拿回去好好看看,把你們認為他概念有錯誤和偏頗的地方另外寫一份報告,而安德烈先生也請你把你的資料整理得好一點,把你所想要表達的意思說明白,明天下午我們一起來開個會議研究一下,如何?」徐文風提議道。

「那也只能這樣了,安德烈,試著把自己的心態調整正確一點,不要陷入了上帝的迷思。」史旺教授冷冷拋下一句話之後便轉身走出研究室。

「安德烈,你誤入歧途的很嚴重啊!在很多年前,也有一個研究員像你一樣,努力的想要在演化論上面找碴以證明上帝的存在。可是,他這樣漠視科學的心態讓他從一個優秀的研究員在一個星期內就被委員會除名,趕出這裡,你難道也想要這樣嗎?」葛蘭帶著惋惜和痛心的語氣問道,似乎對安德烈這樣的莽撞十分憂心。

「什麼是科學?」林靈軍忽然問道。

「什麼?」葛蘭教授沒料到一個旁觀者會忽然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林靈軍笑咪咪的搖頭。

安德烈和葛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並不是很在意,安德烈只是滿腔不甘和委屈的看著葛蘭,又轉頭看徐文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上帝與科學不能同時存在嗎?」林靈軍忽然又問道。

「什麼?」葛蘭這一次聽得很清楚,他瞪大眼睛看著林靈軍,似乎對林靈軍一個小孩敢在自己這樣的知名學者面前提出質問非常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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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5 20:15:57 |只看該作者
「徐先生,這是怎麼回事?」葛蘭轉頭問徐文風,語氣中已經頗有不滿。

「呵呵,不要動怒,其實這些是好問題,這個研究基地不正是為了鞏固科學真理而設立的嗎?明天你們將報告寫出來,大家平心靜氣坐下來好好討論,一定可以發現盲點在哪裡的。」徐文風說完便起身向葛蘭和安德烈告辭了。

葛蘭怒目瞪了安德烈一眼便大踏步走回自己辦公室。

安德烈看著林靈軍遠去的背影,竟有一種找到同夥的安全感,他自從收集到一系列曾經是科學界用來大力支持演化論的證據的破綻後,他的心就一直處在忐忑不安之中,雖然他出生於自由著稱的北美洲,又是在以真理優先的科學單位工作,可是,他發覺自己找到的這些「真理」卻讓自己陷入空前未有的恐懼。

就像在好幾年前,養父曾經跟自己說過的:「演化論和神創論的差別,就是:毫無差別。一如宗教和科學,不過都是有心人爭取好處所必須的工具。」

當時的自己還是剛接觸生物學的小毛頭,不能了解演化論到底是什麼,自然更無法了解演化論和神創論之間的爭議。

在這麼多年後,他帶著疑惑,不理會養父的阻止,過關斬將親自進入到眾所公認,具有公信力的聯合國科學研究機構,希望親自檢驗真理。

可是,沒想到真理的真相竟是令自己手足無措,而面對真理的時刻更是令人膽戰心驚。

安德烈根本無需再做些什麼資料整理,他早就把一切資料都整理和分類的巨細靡遺。他走出研究室,在長廊上腦袋空白的走著,長廊每一段都會有個休閒區,休閒區內有長沙發、電視以及一些書報櫃,他坐在沙發上,隔著全透明的窗戶看著窗外的黑夜。

以往,他非常喜歡這樣看著加拉巴戈斯群島的夜色,總覺得經過一整天的思考之中,可以舒服的靠在沙發上看著沒有文明路燈只有點點繁星的夜晚十分寫意浪漫。

可是,今天他忽然感覺黑夜帶給自己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咦!安德烈先生,你在這發什麼呆呢?」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安德烈的思緒。

安德烈回頭一看,正是那個跟徐文風一起來的年輕人。安德烈知道這年輕人叫做林靈軍,雖然長得美若天仙,比起許多好萊塢女星毫不遜色,可是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你怎麼會來這呢?」安德烈笑問。

「因為待在房間內很悶啊,所以到處晃晃,徐先生說這區是可以隨便逛的,而且聽說外面的夜色很漂亮,所以我就出來走走了。」林靈軍苦笑道,他實在不想跟徐文風那傢伙同處一室,就只好出來溜達溜達了。

「嗯,是啊,加拉巴戈斯群島的晚上非常寧靜美麗呢!」安德烈不自主的對林靈軍產生親近感,大概是因為林靈軍剛剛忽然間質問葛蘭教授的那兩個問題吧,也可能是以林靈軍這樣的可愛,就算知道他是男的,也會很享受這種與「美女」相處的快樂。

「……」接下來兩人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兩人根本沒有交集啊!

「出去走走,如何?」安德烈站起身笑道。

「好啊……」林靈軍欣然同意。

加拉巴戈斯群島夜晚的空氣有種熱帶海洋島嶼獨有的味道,那種異常的寧靜,就像是台灣無風的夏夜。

安德烈和林靈軍兩人在研究基地外的小沙灘上散步著。

「你的狀況看來很糟糕。」林靈軍打破沉默問道。

「是!的確很糟糕……」

「你真的相信這世界上有神嗎?」林靈軍看著眼前這人,他很想知道身為一個世界頂尖的科學研究人員,是否真的相信神鬼的存在。

「你幾歲了?」安德烈不答反問道。

「我?十九歲吧!」其實林靈軍也不確定自己是幾歲,中國人對虛歲和實歲的講究讓他一直很困擾。

「我三十二歲了。來到這邊的時候,我二十三歲半,轉眼間我竟然已經三十二歲了。」安德烈抬頭看著天空,這裡的星光一向不強,好險有基地打出來的探照燈,他們才可以勉強看清楚前方的景物。

「你在研究室裡面問葛蘭教授的問題,你有答案嗎?」安德烈笑問。

「我不能確定我的答案,可是我不認為葛蘭教授的態度是對的。」林靈軍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其實,在今天之前,他也從來沒想過「科學」是什麼。

「你的問題讓我想起了我的養父。」安德烈苦笑,轉身往大海的方向凝望著,似乎想起了些什麼。

「我今天提出的質疑在許多年以前就有一個研究員提出過。在很多年前,有一群很優秀的科學研究員來到這邊,用長達十多年的觀察,想要證明演化論中關於加拉巴哥斯群島地雀的描述,也順便展開了一連串關於演化論的研究。

沒想到,這些研究員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加拉巴戈斯群島上的這些地雀絲毫無法證明演化論的正確性。」安德烈說完長聲嘆了口氣。

「噢,就是你晚餐時在餐廳說的事情嗎?」林靈軍問道。

「是……本來在前面幾年的研究中,地雀經歷旱災的淘汰和篩選,似乎真的如同演化論中所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可是,在接下來的幾年中卻發現,大自然環境的變化讓這樣的天擇竟然反向操作,這也讓一些研究人員不得不去思考關於演化論中,物競天擇論點中的重大瑕疵。」安德烈繼續說道。

「是……這我能夠理解。」林靈軍也轉身望向大海點點頭道。

「噢,你能了解?」安德烈倒是頗感意外。

「演化論中關於物種的進化,是經由一個到兩個特徵的微小改變慢慢演進累積而成的,這在科學上來說,比較像連續性的變化。可是大自然的氣候變化卻不是這樣的,大自然的氣候,如果不是維持一個恆久不變的規律,就是產生如同斷層般的災難。這連續性和斷層性的差異讓我一直很難相信演化論可以完全解釋生物的由來。」林靈軍解釋著自己的觀點。

安德烈聽林靈軍這麼說臉上露出了喜悅的表情,笑道:「的確,徐先生的助理果然不同凡響,就像我養父說的,如果要解開生命之謎,第一個便是要讓自己融入自然,體會自然,第二個便是要學習上古文化。」

「嗯……」林靈軍默然,他總不好說自己不是徐文風的助理。

「自從達爾文的物種源起開始,便展開了演化論與神創論之爭,這兩派都不斷的想要找尋決定性的證據將各自的理論像牛頓三大定律一樣,建立成再也不可能被推翻的真理定律。」安德烈笑道。

「所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啊,你相信有神嗎?」林靈軍問道。

「我不確定,但是我一直記得我養父告訴我的話。那就是,要確定一件事情是對的,就必須證明這件事情是對的。我不能知道是否有神存在,但是我卻在這邊的研究中發現了以往許多用來「印證」以及「肯定」演化論正確性的證據,原來只不過是謊言。」安德烈語氣凝重的說道。

「嗯,這對你來說是個利多呢,就算這邊的教授不同意,你只要把一切資料收集完整,將之發表出來,那麼一切都會真相大白,我相信真理是不會被掩蓋的。」林靈軍微笑鼓勵著。

安德烈搖搖頭,說道:「真的嗎?我有跟你說過,在很多年前,有個研究團隊便發現了跟我一樣的結論,可是加拉巴戈斯群島的地雀依舊出現在所有關於演化論的教科書中,甚至我在研究室內與史旺教授爭論的米勒-尤里實驗,也早在好幾年前就已經出現了質疑的聲音,可是……這一切並沒有改變些什麼,這些有問題的東西持續出現在所有基礎教科書中,被供奉成演化論的聖像……」

「為何會這樣呢?那個研究團隊沒有把結果公佈嗎?」

「公佈了,但是只公佈了一半……就如同我說的,他們只把在旱災中地雀的雀喙增長的結果公佈了,卻沒有說明在往後幾年聖嬰現象後的反向天擇。」安德烈幽幽的說道。

「這是為什麼?那整個團隊的人都瘋了嗎?」林靈軍訝異的問道。

「不,只有一個人瘋掉了,只有那個人打算把全部的研究結果公佈……」安德烈回答道。

「呃,你說公佈的人瘋掉了?」林靈軍愕然,也隱隱感到安德烈話語中必然另有故事。

「是的,打算公佈完整結果的那個人被這個研究計畫除名了,甚至被趕離科學界,最後為了生活,被迫到一個人煙稀少的小鎮做個中學生物老師……」安德烈說著不禁長嘆一口氣。

「那人……是你養父?」林靈軍問道。

「是我中學生物老師,也是我養父。」安德烈轉頭看著林靈軍。

林靈軍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是在想:「有那麼嚴重嗎?」

「你認為,我現在的處境有多糟糕?」這次反而是安德烈問林靈軍。

「你會因此而被趕出這個研究團隊嗎?」林靈軍問道。

「或許會,或許不會。」

「不過,我感到很疑惑,如果你養父公佈了完整的結果,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沒有半個人是站在他這邊的嗎?」林靈軍問道。

「我養父沒有公佈完整的結果,因為在準備公佈資料的前一天,完整版本的報告全都被偷走銷毀了。也就是因為如此,聯合國以及政府都認為我養父不再有資格擔任研究工作,所以就把他從科學院以及研究計畫名單中除名。」

「呃,這……為什麼?為何要阻止?難道支持演化論會有什麼莫大的利益嗎?」林靈軍不解的問道。

「這個我到現在還是不能理解,似乎只是一種類似宗教狂熱的偏執吧!」安德烈聳聳肩。

「所以,你為了找尋真相才會加入這個研究單位?」

「可以這麼說,因為,那是我養父一輩子的痛。他對所謂的神創論和演化論並沒有支持與不支持,他痛恨的是那種為了偏執和私利掩蓋事實真相的醜陋嘴臉。

我以前還以為他在說笑,又認為或許是他不太會與人交際和相處,才導致同伴對他產生排斥,沒想到……這世界真是……神奇啊!」安德烈說到最後,語調變得相當緩慢,似乎在尋找一個恰當的用詞來形容「這個世界」。

「啊!那你的資料會不會被他們也銷毀了?」林靈軍猛然想起,忙提醒道。

「這倒是不怕,因為我已經整理了一份給徐先生……我自己還藏了一份在某處……這次他們想要銷毀資料可說是難如登天啊!」安德烈呵呵笑著。

「那就好,我回去也會好好研讀一下你的資料,之前其實我沒有太多的興趣,所以並不是很專注在聽你的談話,真是不好意思。」林靈軍不好意思的說道。

「唉!其實這或許便是演化論的各種錯誤證據會在某些人的操控下不知不覺的成為不可侵犯的聖像的原因吧……

對一般人們來說,大概沒有幾個人會在乎這世界是神創還是演化,許多人光是擔心眼前的生活都來不及了,哪裡會去想這些抽象飄渺的事情呢?也因此,這世界就被這些科學家漸漸帶往他們想去的地方。」安德烈的語氣有著唏噓不已的感嘆。

「總之,這一次應該是沒有問題了,你也算是幫你養父討回了一個公道。」林靈軍笑道。

「我不是為了討回公道而來的,我是為了尋求真理而來。我記得第一次接觸到演化論和神創論的紛爭是在中學的生物課,生物老師要我們寫下支持演化論還是神創論,並附上支持的理由。

在大家講完了各自論點之後,老師將我評為最高分,因為,我對自己的論點有做了最客觀和最詳實的敘述,並且沒有摻雜任何對立的情感。

老師告訴我,科學不是用來否定上帝的存在,也不是用來證明上帝的存在,科學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發現在我們身邊那些隱而不見的真理。」

「你的中學生物老師似乎便是你養父……」

「是,但是當時他還沒成為我養父。」

「你養父是一個非常有智慧的人。」林靈軍微笑道。

「是,只可惜他的堅持似乎是某些人的障礙,老實說,這一點我到現在都還不能夠理解,就如同你問的,我也想問,到底堅持演化論會有何利益?」

兩人當然都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過,林靈軍卻隱約猜想,這答案或許便是徐文風帶自己來這邊的目的。

想到這邊,林靈軍再也按耐不住,他決定向徐文風問個明白,於是他轉頭對安德烈說道:「夜也深了,我先回房去了。」

「好,晚安了,祝你有個好夢。」安德烈微笑道。

「你也是。」林靈軍點頭,快步走進基地內,不遠處傳來海濤拍岸之聲,他心中竟也興起慄慄之感。

他一邊走一邊思考,模擬著對話,想著該如何在徐文風那個渾蛋口中套出真話。

才踏進房間就是一愣,只見史旺教授正面帶微笑的站了起來,道:「那我先說晚安了,祝徐先生好夢囉。」

「你也是啊。」徐文風微笑點頭。

史旺教授轉身看到林靈軍,勉強點頭微笑,繞過林靈軍身邊,走出房間。

「他來這邊做什麼?」林靈軍心中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轉頭問徐文風道。

「他來和我討論安德烈收集的那疊資料,順便借回去研究。」徐文風表情一派輕鬆。

「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絕對不會讓安德烈的研究資料面世,對吧?」林靈軍冷冷的問道。

「可以這麼說。講清楚一點,安德烈會像他養父一樣,在這個基地和政府科學研究人員名單中被除名。但是,重點是,我不會插手,所以你不需要盯著我看,呵呵。」徐文風笑道。

「哼!別以為我是糊塗蛋,這麼容易就被你這些混淆是非的言詞騙過。那些人既然如此尊重你,這表示你對這個基地的事務有一定的影響力,你不插手便是插手,你就是用你的不插手來促成真相的被矇蔽。」林靈軍不滿的說著。

「我來這邊是為了帶你看清楚這世界的樣貌,所以當然不會插手,只會盡量讓事件往他該發展的方向走去。說得更明白點,我本來就知道事情會怎麼發展才帶你過來的,所以我當然會盡量讓事情往原本會發展的方向走去,哈哈。」

「為什麼?」林靈軍問道。

「什麼為什麼?」徐文風將手併攏靠在膝蓋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態度。

「我想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這麼固執,難道堅持演化論有什麼好處可以拿嗎?」林靈軍相當坦白的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給你看看他們的想法吧!」徐文風微笑道。

「給我看看?」林靈軍心中疑惑,難道徐文風有什麼特殊的影帶要給自己看?

「你會煙水遙見術吧,我用煙水遙見術讓你看看你想要知道的答案。」徐文風說完便轉身在桌上畫起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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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7 18:47:52 |只看該作者
天醫傳奇回憶篇 37—前往地文森

A.D.1995.12.9。夜晚。天理會總部

「怎麼樣,有消息了嗎?」葉劍關語氣透出不耐和著急。

「沒有。」唐曉宣搖頭,神色間十分抱歉。

「唉!這真是……」葉劍關吐了口長氣,他知道唐曉宣已經盡力,甚至有的幫眾整整兩天都沒闔眼。

「去休息吧,這邊我和洛基顧著便可以了,妳還有兩個小孩,是絕對不能倒下的。」葉劍關吩咐道。

唐曉宣搖頭道:「沒關係……」

葉劍關打斷唐曉宣的說話,不悅的說道:「什麼沒關係?文傳現在已經不在了,妳有什麼問題,難道要小孩做孤兒?」

唐曉宣心中一凜,點頭道:「是……我回去了。」

向葉劍關、吳洛其和陪在吳洛其身邊的廖筱星、湘兒道別之後,唐曉宣緩步走出天理會總部辦公室。

在電梯中,看著燈號一個一個的往下,她心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滄桑感:「難道,是人都逃不過?」

她回想剛剛葉劍關有點不悅的斥責自己,心中不免有點感慨:「從何時開始,葉先生居然會注重家庭?」

唐曉宣當然知道,葉劍關剛剛在樓上那麼說是體諒自己的身體,可是,這些情緒和思考在以前的葉劍關身上根本是看不到的。
唐曉宣心中很明白,葉劍關的這些轉變是因為對葉筱琳的缺憾。

可是,她也記得葉劍關曾經告誡自己和胡文傳的一件事情,葉劍關曾經說過:「大部分優秀的殺手都是死在金盆洗手前的那個最後一次。」

有些路踏上之後就沒有回頭的可能,有些事情一生只能有一次的選擇。

江湖,就是一個這樣的地方。

葉劍關現在的和藹雖然讓唐曉宣不會像以前那樣有伴君如伴虎的壓力,可是另一方面,她現在卻開始為葉劍關擔心,她很怕葉劍關會像那些優秀的殺手一般,死在金盆洗手前的最後一次。

前些日子,唐曉宣陪著葉劍關秘密的去見葉筱琳的母親,徐文靜。唐曉宣看得出來,葉筱琳的母親年輕之時肯定是個美人。可是現在的她,臉容憔悴,頭髮乾枯,才不到五十卻已經一臉老態,令人望之心驚。

葉筱琳的母親沒有跟葉劍關多說什麼,可是僅僅那幾分鐘的談話,就已經讓唐曉宣唏噓不已。

當葉筱琳法律上的父親被天理會會眾開槍擊斃後,葉筱琳本來可從父親家族那邊繼承到龐大的財產,可是,不知道為何,葉筱琳不是她父親的親生女兒這件事情居然被整個家族知道,所以那些遺產全都被長輩收回,徐文靜只好帶著女兒寄居在娘家。

徐文靜從結婚之後便辭去工作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所以她被趕出一直依靠的老公家之後,經濟頓時陷入困境。為了養活自己和女兒,徐文靜只好到處代課和到安親班當保母兼老師,也因此,才會讓葉筱琳被徐文義在家中污辱得逞。

唐曉宣還記得那天徐文靜說的話:「是我們上一代的過錯造成了筱琳的不幸,你不要問我該怎麼化解筱琳對你的不滿。因為,這是我們三人一起造成的漩渦,環環交錯,難解難拆,就當做命運該是如此吧。」

她忽然又想到林靈軍和吳洛其這兩個年輕人,他們的未來會是如何呢?也會跟大部分人一樣,隨著環境而漸漸改變;還是會像傳說中的吳銓,真的做到始終如一,不為所動呢?

這兩個人就像是璞玉,可是也正因為如此,天理會現在才會一直陷入困境,葉劍關銳氣已失,而林靈軍和吳洛其卻氣候未成,面對的又是對天理會瞭如指掌且神通已經有五百年以上的明智光秀以及如同全盛時期葉劍關的末日會四天王。

「或許,這一戰的結果會是全軍覆沒吧?」唐曉宣看著新竹的夜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的不安。

A.D.1995.12.10。凌晨。加拉巴戈斯群島

「這份資料簡直是狗屎!」葛蘭教授把卷宗夾摔在地上。

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的白人男性蹲下身誠惶誠恐的把卷宗收拾起來,說:「我想,安德烈他應該不是故意來找碴,我們明天不妨聽他怎麼說吧。」

「格雷,你認為還需要聽他說什麼?」史旺教授瞪著那年輕白人斥責道。

那個叫做格雷的年輕人一臉惶恐的回答道:「安德烈一向很優秀,連教授你們都曾經對他的研究態度讚不絕口,所以我想……」

「真是狗屎!他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推翻科學和證明上帝的存在,一開始就是錯的,怎麼會有可聽信的結果?」葛蘭教授怒道。

「格雷,你要知道,如果我們就這樣中計,會發生什麼大事嗎?」史旺教授看到格雷一臉惶恐,知道剛剛自己和葛蘭已經嚇到了這個年輕人,所以便調整了自己的口氣溫言問道。

「中計?」格雷不解的看著兩個教授,看來他無法明白教授口中說的「中計」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我們將安德烈的這份報告大大方方的公諸於世,你說會發生什麼事情?」史旺教授繼續問道。

「會發生什麼事情?」看來格雷並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安德烈這堆資料到處充滿了陷阱,他刻意去挑剔支持演化論的證據,這看來科學,但卻是一種被宗教信仰利用的偽科學。他的計謀便是以片面的研究資料去駁斥那些證據來否定演化論的正確性,如果他得逞,這世界就完蛋了。」

「噢!」格雷有點訝異,不知道為何這樣世界就完蛋了。

「神創論者一直強調生命是由一個超越自然的存在者創造設計的,也因為有這個超越自然的創造者的存在,才會興起各種不同的宗教。這些宗教大多都是以迷信為本質,在沒有任何證據的狀況下編造各類神蹟迷惑世人,以遂行各自領導者的私利。

從有歷史記載以來,人類的思考和意志都長期被宗教信仰所箝制。當年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和達爾文的演化論不都是如此?」史旺教授語重心長的分析道,格雷聽得頻頻點頭。

他們都知道這段歷史,哥白尼在西元一五一二年左右就完成了天體運行論。天體運行論打破了地球為宇宙中心的觀念,可是這樣的觀念不被當時的教會所接受,也因此哥白尼直到他死前才敢將自己的研究公諸於世。

而繼承哥白尼的理念繼續尋找天體運行真相的學者,布魯諾,因為堅持宣揚地球並非宇宙中心的理念,最後被教會以宣揚異端邪說的罪名活活燒死。之後的伽利略也因為教會的壓力而選擇沉默,甚至公開認錯,然後被教會軟禁於家中,直到教會的衛道人士滿意為止。

史旺見格雷已經漸漸被自己說服,臉上露出了欣慰之色,繼續說道:「演化論破解了神創論者所能提出關於上帝存在的唯一證據,也就是物種起源演化之謎。所以,我可以說,演化論的出現是真理的勝利!

演化論擊敗了那些以宗教信仰為盔甲武器,任意箝制他人思考的教徒,正式將上帝和宗教這些看不見摸不到,只是由人創造出來的迷信,驅逐於真理的大門外,也才讓人類可以自在的脫離宗教的束縛,獲得思想上的自由啊!

我一點都不否認,那些支持演化論的證據有許多瑕疵,包括米勒-尤里實驗、加拉巴戈斯地雀喙、工業革命後的胡椒蛾和各類生命樹的建構等,的確都有著還未能解決的瑕疵。

但是,這也就是我們這個研究機構存在的目的,想辦法找出演化論中那遺失的環結,為人類確立科學的基石,讓人類永遠都可以活在自由思考底下,不再受到那些自稱為創造者使徒的擺弄。」史旺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悲天憫人的執著。

格雷點頭表示認同,眼中露出了心悅誠服的神色。他從小到大都在科學的氛圍中長大,也常對許多宗教信仰者的執著感到不解和可笑,現在聽史旺教授這麼分析,自然有茅塞頓開的感覺,說道:「看來我應該要去勸勸安德烈,別讓他走進迷信的死巷子。」

「希望他可以聽得進去吧,不過從他刻意挑剔演化論的毛病這點看來,他早已經失去了科學的客觀和理智了。」史旺教授搖頭嘆息。

「安德烈所做的研究根本已經捨棄了科學的基本,他做的那些研究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有人做出來了,可是,這絕對不是最後的研究結果,如果貿然發表,必然會給那些神創論者逮到把柄,大肆反擊。到時候,從達爾文以來,許多科學家們辛苦努力的成果都會被宗教信仰狂熱份子毀壞得一乾二淨。」葛蘭教授跟著補充道。

「我了解了,這的確是個大問題。不過我想安德烈不是一個偏執的人,我們應該給他機會,讓他有機會清醒。」格雷看來跟安德烈的交情還算不錯。

「我只能說,安德烈的研究心態應該要改進,若不是一開始就已經打算確立神創論的正確性,又怎麼會一直挑著演化論證據的缺陷打呢?」葛蘭說著怒意又上來。

「放屁!」林靈軍低罵道,徐文風則是微笑不語,三人藉著「煙水遙見術」繼續「偷窺」著遙遠處史旺和葛蘭兩人在葛蘭房間內的對話。

這時候,那個叫做格雷的年輕人已經出房去了,只剩下兩人對坐在沙發上。

「該怎麼辦?」史旺沉默許久之後,開口問道。

「跟以前一樣,把資料銷毀。然後……把安德烈除名。」葛蘭低沉的聲音讓林靈軍感到十分厭惡,看來這傢伙也是排擠安德烈養父的其中一員。口口聲聲把科學精神掛在嘴邊,可是幹的事情卻跟以前那些想燒哥白尼的教徒沒有兩樣,十足的垃圾。

若說,以前那些教徒是迷信上帝,葛蘭這些人就是迷信科學。

史旺教授點點頭,但是眉頭毫無舒展,憂心的說道:「可是,現在跟以前不同。以前因為電腦設備不普及,那一堆資料除了手寫存稿之外沒有辦法快速複製,現在,我相信安德烈一定有好幾個磁碟備份,就算我們能把照片和一些無法存到電腦裡面資料銷毀,但那些可以化成電子形式的數據報告終究會流出去。」(附註:1995之時,電腦儲存設備容量還沒有如今那麼巨大和便利。)

「這倒是……」葛蘭也陷入了沉思。

「這份研究報告流出去,那些神創論者一定會藉此大作文章,到時候我們不但會處於下風,經費也會因此被分……」葛蘭教授也點頭沉思。

兩人在房間中相對坐,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史旺忽然抬頭道:「不如,讓他到地文森基地去一趟。然後……就……」

「這個嘛……」葛蘭教授沉吟不語,顯然很難下決定。

「這沒什麼不好,面對安德烈這種包藏禍心的宗教份子,我們用這樣的手段反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你看,徐先生的報告已經在我手上了,我猜想,徐先生也不會反對我們這麼做。」史旺教授進一步說服道。

「好,就這麼決定了,我猜他為了怕資料被我們找到銷毀,一定會將所有資料都帶在身上。呵呵,這麼一來可有好戲看了……」葛蘭教授臉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什麼好戲?」林靈軍轉頭問徐文風道。

「簡單的解釋,地文森基地是聯合國的一個秘密基地,未經許可的人,不能帶任何資料進去也不能帶任何資料出來。」徐文風微笑道。

「啊!」林靈軍聽徐文風這樣解釋,他當然馬上就了解葛蘭他們的打算,看來安德烈並不知道地文森基地是怎麼一回事,也因此,他如果知道自己被奉派到那邊,鐵定會因為怕資料被葛蘭教授他們破壞而隨身攜帶,如此一來,反而是中了史旺的計。

「這些傢伙真是可惡,他們為了維護演化論,不但違背了科學中尊重證據的精神,還像個政客般使詐耍陰。維護演化論到底有什麼好處?是明智光秀有答應他們什麼事情嗎?」林靈軍轉頭問道。

「看起來像嗎?你怎麼會問這麼笨的問題呢?」徐文風似乎感到很有趣,笑笑的看著林靈軍。

林靈軍才問出口馬上知道錯了,因為,葛蘭教授他們看來根本不知道徐文風的真實身分。

「那……那是為什麼?」林靈軍不解,他無法理解葛蘭和史旺為何在沒有任何利益交換之下,還會做出如此違背科學的行為。

「難道,那些神創論者又是真的有看到神嗎?」徐文風問道。

「沒有……所以……?」林靈軍仍然是不太能理解。

「那不過都是信仰罷了。」徐文風淡淡的說道。

「信仰?可是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研究員耶,他們先去假定演化論是對的,然後才去找證據,這已經很離譜了,現在他們還要用不光明的手段湮滅反面證據,以免讓自己陷入窘境。這是哪門子的科學家?」林靈軍駁斥道。

「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世界,你必須承認和接受。」徐文風微笑道。

「世界就是被一群頭腦頑固的老傢伙給扭曲了,像安德烈這樣的年輕力量,總有一天會讓真相浮出水面的。」林靈軍冷哼道。

「噢,是這樣嗎?那我們來看看另外一邊吧!那也很有趣喔。」徐文風說著,結起手印,默念咒語,房間內的大鏡面中,畫面從葛蘭的辦公室轉到另外一處。

安德烈面紅耳赤的跟三四個同儕爭論著:「你們說,什麼證據可以證明生命是從沒有生命的分子變化而來?又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演化論是對的?」

剛剛在葛蘭教授房間的格雷這時候已經回到了研究員一起合用的研究室,他憂心忡忡的看著安德烈,似乎認為安德烈已經陷入了被魔鬼附身般荒謬和衝動,他柔聲勸道:「安德烈,你千萬不要因為有宗教那種先入為主的迷信而去拒絕相信科學啊!」

「我沒有……」安德烈面對大家的質疑,情緒更顯激動,格雷的勸告對他來說並不會比直接的否定來的好。

「唉!你應該去看看『被魔鬼盤據的世界』這本書,你的面目在上面被描寫的一清二楚呢。」另外一個年紀大約四十歲的研究員挖苦安德烈道。

「對啊,我搞不清楚,為何有這麼多人喜歡做上帝的手工藝品,哈哈。」另外一個女性研究員跟著嘲弄安德烈道。

「我只是看證據說話,格雷,我問你,聖嬰現象反轉了雀喙的演變方向,是不是真的?」安德烈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格雷遲疑了好一陣子,看來他早知道這事,只是不願意說出答案,因為說出答案便會讓自己這邊顯得無法站住腳步,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不回答也是輸,他遲疑了好久才回答道:「是……可是……」

「可是那只是暫時的現象,整個大環境還是遵守天擇。」那個四十歲左右的研究員接口道。

「證據呢?」安德烈緊咬著「證據」兩個字不放,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利器,也是讓自己可以站住腳的方法。

格雷嘆口氣道:「安德烈,你就這麼迷信上帝嗎?」

安德烈不可思議的大叫道:「你這是什麼鬼話?」

就在吵得不可開交之際,徐文風收起咒語,轉身問道:「如何?」

畫面雖然已經消失,林靈軍胸中的怒氣卻被激得老高,降不下來,他不可思議的說道:「這些人都瘋掉了嗎?為什麼指出支持演化論的證據的破綻便是信仰上帝,便是迷信?為什麼這些人全都先預設某個論點是對的,然後,不管反面的證據如何的明顯,始終堅持自己的立場?」

徐文風並不直接回答林靈軍的問話,只是淡淡的說著自己要說的話:「教尊他自從被伊達政宗殺死後,便一直為了加速末世而努力著……」

「對了,我真的很想問你們,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們拼命想要讓末日降臨?」林靈軍打斷了徐文風的話問道。

「沒為什麼,難道人類不應該被毀滅嗎?」徐文風並不回答林靈軍的問題,只是淡然反問。

「嗯,那明智光秀呢?他又是為什麼?」林靈軍問道。

「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只要目標一樣,不需要理會背後的動機。」徐文風再度給了林靈軍一個軟棍子。

林靈軍聽徐文風這麼說,只好苦笑道:「呃,這……也是啦,不過天意命運豈是他可以揣測,說不定他一直以來的努力反而是減緩末日的降臨。」

「至少目前看來,方向大致正確,而我也在當中學習到很多,在我看來,要讓末日加速降臨便要扭曲人類對自然的認知。」徐文風微笑道。

「對自然的認知……?」

「沒錯,自然宇宙是由物質世界和能量世界交疊錯綜而成,如果偏棄或是偏重一方,便會對整個自然的認知產生扭曲。而人類雖有六識卻限制於身體五官,所以會很容易觀察到屬於物質世界的一切,也所以,教尊過去幾百年的努力便是在盡力將人類的世界觀引導向失衡,讓人類只承認物質世界的存在。」徐文風續道。

林靈軍點頭,他知道,所謂六識,指得是人類的眼、耳、鼻、舌、身可感受到的色、聲、香、味、觸等五塵而生的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再加上意識,本來六識俱全方為真人,可是,人類因為有欲多嗔,所以往往會被前五識所迷惑,失去了探知第六識的本心,也因為如此,總使天地千劫輪迴,總是免不了末法的降臨。

聽徐文風這麼說,林靈軍心中有了個底,猜道:「所以,他就在中古的歐洲,以聖.傑爾曼柏爵的身分到處現身,提點許多我們現在所知道的科學理論的發現?」

徐文風點頭道:「沒錯,牛頓的許多研究都是和教尊互相討論的結果。不過,到晚年,牛頓卻超脫了一般人類的智慧,透過自己在物理和數學研究累積的直覺,發現了超自然的存在,於是開始鑽研神秘學。

在那之後,教尊才發現,原來一般人類可以不經過任何靈力神通,只經過長期觀察自然定律,便可以以直覺感應到靈界虛空的存在。也就是說,只要長期潛心於體驗自然,便可以輕易超越前五識,擁有感知第六識的特殊能力,所以教尊決定改變方向……」

林靈軍問道:「改變什麼方向?不倡導科學了嗎?」

「呵呵,難得和你談論的這麼愉快,我本來應該傾囊以告,可是,你不打算插手安德烈的事情了嗎?」徐文風笑著,這笑容讓林靈軍有種中計的感覺,可是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安德烈的事情?我當然會啊,明天的會議上我一定會當場揭穿葛蘭和史旺那兩個壞傢伙的陰謀。」林靈軍說道,他不懂徐文風為何會如此問自己。

「可是,安德烈他現在大概已經出發去地文森了吧。」駱承雲乾咳一聲說道。

「什……什麼!」林靈軍大吃一驚,他怎麼會想到剛剛才看到史旺提議,安德烈現在就被派出去,他本來還想在明天的會議上搶先說出來,讓葛蘭和史旺兩人進退不得。

「地文森基地在廣東廣西的交界山區,那個地方如果沒有先導,根本不可能找到,而我也是那個基地的顧問之一。所以,史旺剛剛不只來跟我要了我手上的報告,還讓我簽了通行證。」徐文風說道。

「可惡,難道這邊說要派機就馬上會有嗎?現在可是凌晨了耶!」林靈軍起身便要出去,他心想,或許還來得及趕上阻止安德烈登機。

「你知道這基地的登機處怎麼走嗎?」徐文風問道。

林靈軍停下腳步,思考了一會之後說道:「呃,我知道你會想辦法讓我跟上的。」

對此,林靈軍很有信心,如果徐文風不想讓自己跟上,就絕對不會話說到一半便停下來提醒自己。

「哈哈哈,你很聰明。」徐文風大笑道。

「哼!」林靈軍冷哼一聲,以徐文風的性格,他會打斷本來的談話讓自己跟上,必然另有算計,可是,自己也別無選擇,現在要不就是讓安德烈的研究資料全被銷毀,要不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他感覺跟徐文風鬥智,每次都有種以卵擊石的挫折感。

「走吧。」徐文風起身,走出房間。

「媽的。」林靈軍低聲罵道,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跟著徐文風後頭走去。

駱承雲則是在林靈軍身後,苦笑跟上。

三人來到了停機坪,經過詢問之後知道,安德烈已經在五分鐘前離開了。

徐文風轉頭問道:「看來是來不及了,怎麼辦?」

「哼,你說我能怎麼辦?還不都是在你的計畫中,我哪裡有選擇的機會?」林靈軍實在不甘心,對徐文風做了個厭惡的鬼臉。

徐文風不禁大笑,道:「你一直都有選擇的機會,只是性格也決定了命運。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追上去,一個是留下來。追上去,或許可以在安德烈進到地文森基地前將他攔截下來,保存帶在他身上的那些研究資料。但是,我們不會跟你一起追上去,所以,你等於是要自己孤身上路,應付一切事情,如何?」

駱承雲聽徐文風這麼說,心中不禁一緊,因為他知道徐文風的真正意思。

對地文森基地他也略有耳聞,那是在廣東廣西交界山區的一個聯合國秘密基地,因為那個基地裡面的研究牽涉到各種生化毒性應用的研究,為免招到非議,所以安管十分嚴格,所有預算經費也都是以秘密預算和私下經濟援助的方式進行。

重點是,任何交通工具都無法直達基地,必須在指定的地方下機,然後有先導人員帶領進入。

由於安管十分嚴格,就算有徐文風簽發的通行證,只要不具有研究人員身份,最終還是不得進入基地,而在那之後,先導人員也只會帶著林靈軍回到原地便放牛吃草。如果林靈軍應變不夠,很可能就會喪生在那個山區中。

駱承雲看林靈軍低頭思考,不禁想要出言提醒和阻止,可是,他怎麼說得出口,只得暗暗祈禱,林靈軍會因為害怕而卻步。
雖然,他知道自己這樣的祈禱是很奇怪的。

可惜,事與願違本來就是人生常態,還沒三分鐘,駱承雲就見林靈軍抬起頭來,靈活的眼睛流露出肯定的神光。

「好,我追上去。」林靈軍說道。

「好!」徐文風笑道。

「可是,你不是研究員身份……最後還是不能進入……」駱承雲心急之下不自覺脫口提醒,但是話才出口便發現不對,這麼一來不就是倒戈通敵嗎?因此還沒說完話,他便趕緊住口,低下頭去。

林靈軍聽駱承雲這麼說,不禁吃了一驚,隨即回瞪了徐文風一眼,道:「原來是這樣,你這傢伙為什麼這麼可惡,老是想耍弄別人?」

徐文風回看了駱承雲一眼,又轉頭微笑道:「沒錯,你不是研究人員,就算有我簽發的通行證,在基地入口的安檢就會被擋回。不過,地文森基地由於要保持隱密性,所以飛機不會降落在基地外,而是降落在大約二十五公里外的先導站,那中間有二十五公里的路可以讓你追到安德烈,你可以考慮考慮。」

「好,我去。」林靈軍點頭答應。

徐文風點頭,轉身去幫林靈軍申請飛機和簽發通行證。

沒三十分鐘,一切都已經辦理妥當,徐文風拿著通行證遞給林靈軍,道:「飛機準備好了,去吧!」

林靈軍此時也已經把自己的背包取回,他收下通行證點點頭,轉身離去,可是,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停下腳步,轉了回來。

「你難道不怕以後會下十八層地獄嗎?」林靈軍雖然知道這樣問很突兀,可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徐文風的腦袋裡面到底在裝什麼。

「噢,不怕,因為我去過了。我是從地獄回來,準備帶走全世界的惡鬼。」徐文風回答道,表情十分平靜,就像跟朋友說再見一般自然。

對這個回答,林靈軍只能傻眼,他摸摸頭,長嘆一聲,轉身上飛機。

駱承雲看著飛機遠去,心中五味雜陳,有慚愧也有一點失落,他不敢看徐文風,只好默默低著頭。

徐文風拍拍駱承雲的肩膀,笑道:「不要想太多了,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

「大哥……我真是抱歉……這……」駱承雲知道抱歉之類的話並不適用在末日會四天王之間的相處,可是剛剛自己對林靈軍的提醒,駱承雲實在只能說抱歉。

徐文風和駱承雲緩緩走回自己寢室,一邊走一邊說道:「沒關係,其實他的確是個很特別的人。不說個性,光是長相就讓我們意想不到,不是嗎?」

「是……」駱承雲不知道徐文風這樣是安慰自己還是另有用意,所以也不敢多說,只是簡單答應。

「不過,你的態度的確令我大感意外,算是一個我當初沒料到的小失誤。你……真的喜歡上他了嗎?」徐文風問得很遲緩,顯然心頭也感到艱難和尷尬。

「我……」駱承雲漲紅了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老實說,這問題還真難回答,而有些問題難回答也等於回答了。可是,駱承雲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可不是同性戀,而且對林靈軍的感覺也不是男女戀情的喜愛。

可是,那喜歡雖然不能算得上男女之間的愛戀,卻十分類似,這讓駱承雲真的難以接受,這件事情,他一直不敢說甚至不敢想。在乎林靈軍,讓他感到很難堪。

「其實,我對這孩子也出現過不該有的感情……」徐文風淡淡的說道,他的這句話讓駱承雲感到愕然。

「大哥……這……這是什麼意思?」駱承雲大吃一驚,難道徐文風也跟自己一樣,對林靈軍頗有好感。

「哈哈,你可不要想歪了,我是說心軟……」徐文風大笑道。

「噢,原來是這樣。」駱承雲臉上一熱,對自己剛剛的「想歪」還真是有點慚愧。

「他有一種魔力讓人會心軟吧,上天給他姣好的容貌或許是別有用心,我剛剛差一點就心軟了。」徐文風笑道。

「嗯……」駱承雲點點頭,他不太清楚徐文風的意思,因為剛剛他沒感覺徐文風有任何心軟的需要和跡象。

「你變遲鈍了,三弟。」徐文風嘆氣道。

「啊!什麼意思?」駱承雲不解問道。

「以前的你很容易舉一反三,將資料收集起來在腦袋反芻成為資訊,接著再經由這些資訊去推測未來可能的狀況,一向都是我們能夠無往不利的原因,最近的你真的大失常態。」徐文風說著表情轉趨嚴肅。

駱承雲愕然半晌,想要反駁和為自己找個台階,最後卻嘆了口氣,因為他也感覺自己似乎變遲鈍了。

「史旺他們派安德烈去地文森基地的藉口是啥?」徐文風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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