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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老夢當年)鬼占——你不瞭解的術數黑幕[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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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19:51:54 |只看該作者
三更時分,徐懷近解下花月容的外衫,花月容羞澀地捂著紅肚兜,說:「徐處長,可否寬限小女兩天?」
  徐懷近不解,問:「為什麼?」
  花月容一臉惆悵地說:「我自幼體弱多病,母親曾叫一位算命先生給我批過八字,說必須過了20歲生日,方可行房事,否則,必活不過22歲,還有兩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因此,請處長……」
  徐懷近一愣:「哦……這樣啊,這麼說……月兒姑娘還是處子之身?」
  花月容臉一紅,輕輕點了點頭。
  徐懷近溫柔一笑,「呵呵,古人常說動若脫兔,靜如處子,難怪月兒姑娘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沉穩與含蓄,呵呵,不急,不急。」
  花月容趕忙行了個萬福,說:「謝謝處長,這真是莫愁前路無知己,小女命苦,乃浮萍歸海之人,卻沒曾想能在這煙花之地遇到處長這樣有情有意的人!」
  徐懷近高興地笑了,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你剛才說,有個算命先生……」
  花月容說:「嗯,這個人很厲害,曾是家父的舊交,他曾斷家父中年有性命之憂,怎奈家父對此並不在意,家父是個倔脾氣,常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出事那年,那個算命先生還專程到我家告知解災方法,但家父忙於生意,並未接納建議,結果當年冬天,家父就被仇人所害,從此家境敗落,他還算出我的兩個哥哥有災……這一樁樁的事,後來都應驗了,所以小女才很在意自己的圓房時間,小女並非惜命之人,只因母親有病在身,我放不下她,無論如何我都要將母親養老送終……可最近母親病情越發嚴重,著母親每日被疾病折磨,我都不想顧及這些事情了,心想死就死吧,死前能讓母親吃上口東西,死了也值……」
  沒等花月容說完,徐懷近就打斷她的話:「不要說傻話,一切都有解決的辦法……」沉思了一下,又說:「你說的這個算命先生叫什麼,何方人士?」
  花月容說:「這個算命先生,人稱鐵版先生,據說是什麼鐵卜子道人的嫡系傳人……」
  徐懷近搶話說:「就是報紙上說的那個鐵版先生嗎?」
  花月容笑著說:「小女非官非仕,哪懂得看報紙,不知處長說的是哪位。」
  徐懷近說:「肯定是了,肯定是了,你還能找到他嗎?」
  花月容說:「他雲遊四海,行蹤不定,這個不好說,但每年家父忌日,他都會趕來憑弔。」
  徐懷近說:「令尊什麼時候忌日?」
  花月容說:「本月初七。」
  徐懷近點點頭,像是自言自語:「天助我也。」
  花月容問:「處長說什麼?」
  徐懷近說:「哦,沒什麼,沒什麼,下次,你帶我去看看你母親吧。」
  花月容說:「不勞處長了……」
  徐懷近說:「要的,要的,一定要看望一下。」突然又問:「你們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花月容答道:「大錐子胡同,28號,月初剛搬來的。」
  徐懷近說:「好,下次你帶我去。」
  花月容說:「謝謝處長關心。我今夜不能陪處長入寐,就給處長唱一首昆曲吧。」說著又給徐懷近斟了一杯酒。
  徐懷近笑著說:「好啊。」
  花月容手撫三弦,唱了一段《點絳唇》,平仄回轉,餘音繞樑,聽得徐懷近不停地撫掌助興,唱到動情處,徐懷近竟身不由己地靠近花月容,將其摟在懷裡。
  此時有個小特務敲門進來,看來是催促徐懷近時間到了,徐懷近走到那個小特務跟前,低語了幾句,那個小特務打了敬禮,退下了。
  花月容說:「處長若有事,只管去忙,小女遇到了處長……心就……有所屬了,處長只管去忙公事,月兒就在這裡等,處長一日不來,月兒就等一日,處長一年不來,月兒就等一年,處長今生不來,月兒就等到下輩子。」
  徐懷近愣愣地看著花月容,花月容癡癡地望著他,徐懷近輕輕地將花月容摟在懷裡,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
  雞叫三遍,東方泛紅,很快日頭跳了出來,徐懷近整理了一下衣裝,對花月容說:「月兒姑娘,徐某兩日後再來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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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2-2-24 19:52:38 |只看該作者
徐懷近走後,花月容在屋裡梳理了一下思緒,然後將樓下的一個姑娘喊來(其實是安插的小腳),密語了幾句,然後自己換了身衣服,奔向大錐子胡同。約摸半個時辰,來到28號院門前,輕聲叩門,喊:「媽?」
  沒多久,一個老婦人走了出來,額頭上纏著白布,一副身染重病的樣子,高興地說:「女兒回來了?」然後開始劇烈地咳嗽。
  沒等花月容開口,老婦人就對她使了個眼色,眼角掃了掃牆外,大聲說:「女兒啊,剛才有兩個好心人來我們家,說是你的好友,問了問我的病情,還給我留了些錢,真是好心人啊。」
  花月容心裡咯噔一下,一邊攙扶著老婦人進屋,一邊說:「媽,什麼好友啊?叫什麼名字啊?」
  老婦人說:「我問了,他們沒留姓名,就說是你的朋友,說以後還會來看望我。」
  花月容說:「噢,媽,下次他們來,您記得讓他們留下名字。我也好知道是誰啊。」
  老婦人歎口氣,說:「對啊,對啊,我們娘兒倆算是遇到貴人了,你父親死得早,兩個哥哥也走了……」
  花月容說:「媽,你提這些幹什麼,有女兒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兩人走進屋裡,把屋門關上,老婦人馬上扯下頭上的白布,花月容衝著老婦人詭秘地一笑,那老婦人將手指放在嘴邊,「噓——」,示意花月容不要太放肆。
  兩人又在屋裡娘啊閨女地對答了幾句,花月容開始從院子裡弄來乾柴燒火做飯,炊煙順著煙筒冒出,裊裊直上,一直散到高空。
  其實,這期間,後牆外一直有徐懷近的特務監視偷聽。昨晚,在花月容向徐懷近訴說身世時,徐懷近就準備摸一下花月容的底,快天亮時,那個小特務上樓來,徐懷近對他低語那幾句,就是讓小特務馬上趕到大錐子胡同28號,看看究竟是否如花月容所言。
  祖爺和張恩瑞這兩個老手在佈局時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提前安排一個年齡大的女阿寶,化了妝,病怏怏地臥床在28號院裡,隨時恭候特務們的到來。果然天剛濛濛亮,那老阿寶就聽到有敲門聲,她披上衣服,佯裝病態,打開院門,一看是兩個陌生人,心下早有準備了,一邊把他們讓進屋裡,一邊順著對方的詢問,唉聲歎氣地訴說自己的家事,與花月容說得一模一樣,其間還不停地咳嗽,用手帕捂著嘴,似乎要把肺咳出來,咳了一陣,停下來,打開手帕,先前夾在手帕中的血泡破了,昏暗的屋子裡,特務們以為她真吐血了。
  那幾個特務與老婦人交流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破綻,就依照徐懷近的吩咐留了些錢,然後溜到後牆外,開始蹲點。這些特務也真是狡詐,他們要看看花月容回來後,兩人是個什麼情況,結果花月容與老婦人將母女情結演繹得天衣無縫,兩個特務也放心地回去匯報了。
  花月容剛進門時之所以驚訝,是沒想到徐懷近的特務會來得這麼快,她甚至沒有察覺徐懷近是什麼時候告知特務們的。對於一個阿寶來講,這是致命的失誤,阿寶們是不能錯過對手任何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的,花月容心下一陣迷茫,自言自語:「我這是怎麼了?」
  老婦人問:「什麼怎麼了?」
  花月容一愣,「哦,沒什麼。」
  夜裡,花月容又回到鳳鳴樓。這邊的情況,花月容已讓小腳告知了張恩瑞和祖爺,她要依照計劃進行下一步的演練,怎麼說,怎麼做,怎麼出千,怎麼收網,所有環節一遍遍地在腦海中過著。再也沒有嫖客敢上樓打她的主意了,因為徐懷近走前甩給老鴇一大筆錢,告訴她:「花姑娘,我包了。」
  夜深了,花月容也累了,喝了幾口茶,解下外衣躺在床上,想睡覺,又睡不著,只好靜靜地發呆。徐懷近的樣子不停地在她眼前翻騰。徐懷近的確英俊偉岸,黃埔軍校的高材生,筆直的腰板,彬彬有禮的舉止,想著想著,花月容竟不由自主地笑了,突然又止住了,愁容代替了笑容,她清楚,她只是個阿寶,是個地地道道的騙子,徐懷近是她的狍子,是她的對手,這一切都是局,都是戲,終究要曲終人散。
  第二天傍晚,花月容吃過晚飯,剛打扮好在閨房坐下,就聽老鴇一聲高叫:「哎——喲,長官來了,花姑娘正在樓上等您呢!快進,快進!」
  隨後是一串軍靴踏上樓梯的蹬蹬聲,花月容趕忙打開屋門,徐懷近大踏步走過來,兩情相見,如隔三秋,徐懷近對花月容一笑:「月兒姑娘。」
  花月容含情脈脈地說:「處長。」
  花月容正要把徐懷近讓進屋裡,徐懷近一擺手,「不急,月兒姑娘。」說著,一轉身,摘下手套,伸手對身後的特務說:「拿來。」
  一個特務將一束美麗的鮮花遞到徐懷近手裡,徐懷近雙手將鮮花舉到花月容的面前,眼睛望著花月容,深情地說:「月兒姑娘生日快樂,祝姑娘花容永駐,永遠漂亮。」
  花月容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辛亥革命後,儘管西學不斷東漸,國民日益羅曼蒂克,但這種西式的浪漫之舉,除了志摩、悲鴻之類的大才子玩玩,軍統特務弄這個還真少見!花月容自幼貧苦,早年深陷梨園,從戲詞中學的都是張生、鶯鶯之類的棋盤下隱澀之愛,哪經歷過這轟轟烈烈的場面啊。
  花月容眼睛竟然濕潤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怯怯地接過那束鮮花,滿臉緋紅,低聲說:「處長請進!」
  徐懷近對身後的特務和老鴇說:「都退下吧,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打擾!」
  進屋後,花月容一下投進徐懷近的懷抱,兩人緊緊摟在一起。徐懷近又從兜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後是一隻雕有龍鳳花紋的玉鐲,他對花月容說:「這是我報考黃埔軍校前,臨行時母親拿給我的,她告訴我要我送給她將來的兒媳,現在我已經找到了。」
  花月容深情地望著徐懷近,「處長。」
  徐懷近將花月容輕輕摟在懷裡,說:「我已經派人去看望過你母親了,以後,我會同你一起照顧她老人家。你再也不用為生活擔憂了。」
  花月容伏在徐懷近的肩頭流下眼淚,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自己真地是一名妓女。
  依照大師爸張恩瑞的安排,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花月容無需獻身,她本可以依照計劃,以父親三年孝期未到為借口,躲過今晚的一劫,但她變卦了,她主動寬衣解帶……
  後來,花月容死後,張恩瑞派人清理她的遺物時,在她枕下發現了一張紙,是花月容親手寫的小楷書信,也算是花月容內心最深處的獨白吧。她寫道:
  將軍卿卿如晤:
  妾身卑賤,生不逢時,意欲昏昏度日,了此一生,怎料上天憐妾,得與將軍。將軍雄姿英發,待妾恩重如山,妾得將軍,雲胡不喜?妾漂泊廿載,受盡苦累,無父無母,無牽無掛,自遇將軍,方諳女兒之味!
  妾乃九流騙子,深陷三途惡道,自遇將軍始,遍施欺詐之伎,將軍在局中,妾身在夢中,將軍待妾之情日益一分,妾身心痛亦增一分,將軍進,妾心碎。而今,將軍還在局中,妾夢已醒,妾何嘗不想久在夢中!
  妾不怨天,不怨命,妾得將軍之愛,此生足矣!從來鴛鴦多悲散,自古多情傷離別,妾將不久於人世矣!將軍陽間為人,妾身陰間做鬼,自此陰陽相隔,各依天命。人如清風,肉似泥,人死無情花落去,妾生前身不由己,死後魂安何處?妾惟戀將軍,九死而不能忘!
  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望君伏惟珍攝,妾不盡依遲。
  
   妾 月容
   丙辰日丑時
  她稱這個特務為將軍,言辭中莫不是真情卓愛,這真是紗帳暖,紅燭搖,一夜雲雨百恨消,軍統情,阿寶愛,真真假假已無礙。
  她自己也知道,這終究是一封永遠無法寄出的信,其實,她早就死了,死在自己的愛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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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19:54:47 |只看該作者
十六、花月容(二)
  
  依照計劃,花月容要在自己「父親祭日」之際,向徐懷近引薦祖爺。幾天交歡,徐懷近和花月容已經無話不談。花月容用小腳們提前準備的月經之布,也巧妙地成全了自己處女之身的謊言。
  引薦之前,花月容一再叮囑徐懷近:「千萬不要說你是軍官,因為我們這些凡夫庶子正常情況下是沒有機會接觸到軍統高官的,如果讓那位先生知道了我來青樓做妓,傳到母親耳朵裡,母親肯定會心痛!我一直對母親說,我在一家報社做幫工,為了第二天的號外,我整夜都要加班。」
  徐懷近點了點頭,說:「我就說自己是個商人,是你父親生前的一個朋友。」
  這其實是個聲東擊西的套兒,只有徐懷近隱藏自己的身份,祖爺再將他的身份揭露出來,才顯得祖爺道行高深呢!表面上看,花月容出此策,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其實是為了減少徐懷近的提防力。
  於是,徐懷近就以茶商身份,在一所酒樓長袍大褂地和祖爺見面了。
  剛落座,徐懷近就謙卑地說:「久慕先生大名,今日得見,果真道骨仙風,名不虛傳。」
  祖爺呵呵一笑:「閣下過獎了,一介草民苟活亂世,何談大名。」
  徐懷近笑著說:「先生過謙了,幸得花姑娘引薦,否則無緣面見先生。」說著遞出一張紙條,「這是鄙人的八字,勞煩先生給看看。」
  祖爺接過八字,看了看,沉思了片刻,突然對徐懷近說:「閣下,可懂三綱五常?」
  問得徐懷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怯怯地說:「先生……什麼意思?」
  祖爺說:「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五常,仁、義、禮、智、信。閣下毫無信義,我們還有什麼可談的呢?」
  徐懷近一驚,「此話從何說起?」
  祖爺一笑:「月兒跟我說你是茶商,我觀閣下八字,並非商賈之人,商賈之人不會是這個八字!」
  徐懷近腦袋開始冒汗,問:「這個……那您看我八字,應是從事何職之人?」
  祖爺說:「閣下八字格局迥異,三奇拱照,官殺合身,乃出將入相,做官之造!」
  這一招真是連千帶打,千隆並施,一步到位。
  徐懷近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請問先生,我能位居多高之職?鄙人目前正在陞遷的關鍵時刻,不知能否擊敗對手,請先生指點。」
  祖爺笑了:「一個茶商,怎麼還有陞遷之機?」
  徐懷近臉一紅:「先生恕罪!鄙人確實不是茶商,而是在政府任職,幾日前於青樓之中巧遇花姑娘,姑娘也是生活所迫,才墮入這青樓之中,我與姑娘一見鍾情,才得以約見先生,姑娘怕先生知道這些事後傳信與她母親,所以才出此下策。」
  祖爺無奈地搖搖頭,「花家的變故,早在我意料之中,早年我就提醒過她父親,可他聽不進去……」
  徐懷近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說:「唉,人各由命,先生也不必自責,其實鄙人對四柱和相術也略知一二,不知先生對中華術數有何高見?」
  祖爺一聽,這話裡有話,是要考考自己,於是笑著說:「易與天地准,能彌綸天地之道。學易貴在明理,理不明,學的越多,就越困惑!」
  徐懷近說:「先生說得對,鄙人正有幾個問題想不明白,雖思考多日,仍不得釋然,請先生不吝賜教。」
  祖爺說:「請說。」
  徐懷近說:「首先是面相的問題,古書中常說,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是為福相,可我看到滿街碌碌無為之徒,很多也是庭閣圓滿,為何卻是這等下賤?又如相書中常說,觀人財運看鼻子,鼻樑隆起,豐滿有肉,乃大富之命,我常見黃包車伕、碼頭苦力,很多都是大鼻之人,卻勞苦清貧,又作何解?」
  祖爺哈哈大笑:「閣下錯矣!如此下去,恐……恐日後貽笑大方!相術終歸五行之法,五行者,金木水火土,天庭地閣、三停五嶽只不過是五行部位的形象表述,五行貴在融通,單表一處無所謂吉凶,五官結合起來看才是正理,君不見朱元璋馬臉驢唇,單看每個器官都猙獰無比,但五官組合在一起,恰恰藏風聚水,五行暢通,於是一統霸業,位居九五之尊。同理,單看人的鼻子,不分析其他各宮配合,是不能準確判斷財運吉凶的,況且一個鼻子又有山根、年上、壽上、準頭四部分之分,只看高隆有肉,不辨曲直色澤,如何斷准?學易貴在融通,張良去《太公兵法》之糟粕而成《奇門遁甲》,徐子平補李虛中「三柱」之不足而造「四柱」,邵雍破八卦之序而演《皇極經世》,學易者不明陰陽,不求辯證,乃庸才也!」
  祖爺這是在「打」,所謂「急打慢千」,祖爺抓住他理論中的漏洞,滔滔不絕,一氣呵成,「打」得徐懷近不得不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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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19:55:33 |只看該作者
祖爺說完後,靜觀徐懷近,徐懷近已折服了,站起來,深鞠一躬,「先生深諳易理,學貫古今,佩服,佩服!」
  說完,思忖片刻,又對祖爺深鞠一躬,「先生,鄙人有一事相求,請先生教我。」
  祖爺鎮定地說:「閣下請講。」
  徐懷近說:「我所在的部門近期要重劃編製,我還想更進一步,不知先生能否施展道法,助我一臂之力,鄙人定有重謝!」
  祖爺沉思了一下,然後一聲歎息。
  徐懷近見狀忙追問:「先生為何歎息,難道我這命局有不祥之兆?還是……」
  祖爺說:「學易之人貴在坦誠,我必須如實告訴閣下。」
  徐懷近說:「正是,先生有話儘管講!」
  祖爺說:「閣下今年命犯小人,總是有人給你背後使壞,讓你不得安心!」
  徐懷近說:「太對了!都是些狼心狗肺的東西,平日裡稱兄道弟,暗地裡下刀子,可恨!可恨!」
  這都是花月容傳來的消息,這幾天巫山雲雨後,徐懷近就會把花月容摟在懷裡,大罵軍統同僚的陰險狡詐,其實,即便花月容不傳消息,祖爺也能摸個差不多,軍統中的人參差不齊,黑白混雜,明爭暗鬥,這已不是什麼秘密。這東西妙就妙在當局者迷,徐懷近每日為提防身邊同僚算盡天機,卻不曾想軍統之外也是暗藏玄機。
  祖爺接著說:「閣下要平步青雲,官升一位,必須做兩件事。否則,非但高昇不了,還會有官災。」
  徐懷近趕緊問:「那兩件?先生賜教!」
  祖爺欲言又止,搖搖頭,又歎一口氣,自言自語:「不可,不可。」
  徐懷近有點著急了,「先生但說無妨,需要多少花銷?」
  祖爺一笑:「不是錢的事,是……閣下對道術也有研究,不知是否聽過採陰補陽之說?」
  徐懷近一聽,臉紅了,「這個……這個聽過,就是通過男女交合,達到陰陽平衡的目的,《千金要方》裡提過,先生是何意思?」
  祖爺說:「此法的精髓在於取處女先天之陰,補男人後天之陽,閣下八字四柱純陽,陽氣過盛,今年又是陽氣旺盛之年,盛極而衰,閣下必須找到處子之身進行交合,陰陽調和,則官位可及。但,男女之事,須你情我願,閣下萬萬不可強求,否則有悖天理,還不如不做!」
  徐懷近一聽,心下樂了,「真是天助我也,月兒就是處女啊!」但他沒說出來,依然道貌岸然地說:「嗯嗯,先生說得是,這種事強求不得,怎能以一己之私禍害良家姑娘啊。我慢慢尋著,如天助我,必將會遇到,天不助我,我也認了。」嘴上雖這麼說,心裡早已樂開了花。
  祖爺瞅著他這副德行,心裡一陣暗笑。接著說:「另外,如果他日天公作美,遇到這樣一個女子,一定要注意,行房事後,告誡女方一年之內不得近水,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徐懷近一驚:「什麼意思?」
  祖爺說:「女子先天之陰氣洩盡後,需慢慢恢復,打個比方,這就像烈日下的嫩苗,多日灼曬,耗乾了水氣,焦渴至極,此時需要水,但一定要緩緩細流,慢慢滋潤,否則一旦大水狂灌,非但救不了它的命,還會逆反而死。萬陰之陰水為至,女子交合後,要遠離大江大河,否則性命堪憂!切記,切記!」
  徐懷近一聽,出了一身冷汗,「這麼厲害啊!鄙人記下了!……先生剛才說兩件事,還有一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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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19:56:05 |只看該作者
祖爺微笑著說:「另一件就簡單了,不會傷及人命,都是積善行德的事了。閣下命局中火勢強烈,需以濕土收斂火氣,十二地支各有生肖所屬,所謂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這十二生肖中的牛,在五行中類屬濕土,閣下可取天地大衍之數50為最,圈養50隻牛,不要再讓它們勞苦耕作、受人鞭打,也不再宰殺食肉,每日草料餵食,讓其壽終正寢即可。閣下若能達成此願,不禁官運亨通,還可以平添壽命!」
  徐懷近問:「此話怎講?」
  祖爺說:「六道眾生,各有靈性,牛從牢,狗從獄,你看這兩個字的結構,牛在牢中,狗在獄旁,宰殺肉食這兩種動物的人都沒好下場,活著不長命,死後下地獄,你非但不吃它們,還解救它們,自然壽數增長、官運亨通了!」
  徐懷近恍然大悟,「先生慈悲為懷,鄙人敬佩啊!不過,這兵荒馬亂的,要想一下湊夠這50頭牛來圈養,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祖爺點點頭:「事在人為。閣下可派手下去牲口市場上看看。但有一點,要誠實交易,不可掠奪,否則就是造業了!」
  徐懷近連連點頭,「先生放心!多謝先生指點!」說著拿出一打鈔票,要給祖爺。
  祖爺一擺手:「不必了,他日閣下功成名就時,再感謝也不遲。」
  徐懷近徹底無語了。
  其實,民國時期的牲口市場本不景氣,抗戰後,更是蕭條,張恩瑞為布這個局,一個月內派了幾十隻小腳在江淮地區走家串戶收購牛犢,牛犢成本比起成牛相對要低,所以花銷不大。後來眼見日期臨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成牛也開始收購,最後乾脆直接偷,結果總算在祖爺出馬前,湊夠了幾十隻牛。然後讓阿寶們扮作牲口販子牽著牛犢每日在附近的牲口市場溜躂。同時又聯繫當地黑幫,暫時驅趕了牲口市場內的「戳驢腚的」,派阿寶們自己入市充當「戳驢腚的」。
  「戳驢腚的」是黑話,是牲口市場買方和賣方的中間人,因為買方和賣方互不相識,牲口市場水太深,黑話和黑活太多,買賣雙方都不敢貿然交涉,久而久之,協調買方和賣方關係的中間群體出現了,他們作為中間人,平衡雙方利益,達成協議後再抽成。
  阿寶們充當了「戳驢腚的」,這樣以來,賣方和中間人就都是自己人了,可以實現利益最大化。
  別看徐懷近搞人的情報易如反掌,搞牲口市場的情報卻是外行,平日裡他也不關心這個。
  那段時間,牲口行情陡變,價格一漲再漲,徐懷近動用了很大一筆特務經費,才勉強購得50隻牛。在郊外圈了一塊地,雇了幾個勞工,每日負責餵養。這一切弄完後,自己都覺得可笑,夜裡躺在床上和花月容聊天,「月兒,你說這事荒唐不荒唐,這事要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花月容說:「有什麼荒唐的?關乎命運的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爹爹就是不信這位先生的,才落得家破人亡。要說荒唐,你們那些官爺們才荒唐呢,你不是說過嗎,你的上司,那個戴局長都換了十幾個名字了,還有那個蔣委員長,每到一個地方安兵紮營時必看風水……」
  「行了,行了,我的小姑奶奶,這些事可別對外人講,都是機密。」徐懷近打斷花月容的話,將她摟在懷裡,兩人親暱起來。
  徐懷近突然想起了祖爺的叮囑,忙對花月容說:「月兒,你今年千萬不要去江邊,先生說了,要明年入夏後方可近水。」
  花月容笑著說:「你怕我淹死啊?」
  徐懷近說:「別胡說,什麼死啊死的!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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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19:56:33 |只看該作者
他哪裡知道,依照張恩瑞和祖爺的計劃,花月容必須「死」一次,否則,無法脫身,更容易漏局。於是花月容便在徐懷近去臨鎮督辦之際,與徐懷近的家僕出去逛街,她說她懷孕了,要去江邊魚市上買鯉魚放生,希望自己和徐懷近的孩子將來能夠「鯉魚跳龍門」,女家僕死活攔不住,只好陪著去。張恩瑞已經提前安排好小腳在魚市裡蹲候,那天正好江水漲潮,就在花月容和女僕站在江邊放生之際,魚市裡一陣騷亂,好像有人搶魚,結果不知從哪冒出來一群人,一湧而來,連追帶打的,花月容和女僕都被撞到江水裡,等女僕被人救上岸時,花月容早已消失在滔滔的江水中。
  女僕連滾帶爬地跑到家裡,慌忙給徐懷近打電話,徐懷近瘋了般地趕了回來,面對滾滾江水,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沒了,他站在江邊,眼淚都哭干了,死的心都有。
  一連幾個月,徐懷近都打不起精神,花月容的一顰,一笑,一個眼神,都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花月容走了,把他的心也帶走了,他每天都會來江邊溜躂一陣,夜裡,躺在床上望著空空的屋頂,回憶他和花月容的每個日夜,想到動情處,又不免熱淚盈眶。
  他打算今後好好照顧花月容的「媽媽」,他要履行對他的「月兒」的承諾,他怎麼知道,那位「媽媽」也必定會不堪喪女之痛而「投江自盡」。局結束了,所有的人都要撤了,除了那50隻牛,兀自地吃著草,徐懷近一無所有。
  花月容和那位老阿寶回到堂口後暫避了幾日,張恩瑞和祖爺開始為他們擺慶功宴。
  分別了這麼久,張恩瑞也著實想花月容,飯後,張恩瑞把花月容留下來,緊緊抱著她,「月兒,這次多虧你了。」
  花月容一聲苦笑:「大師爸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客氣。這不是折殺小的嘛。」
  張恩瑞說:「月兒,你知道我這次圈這麼多錢做什麼嗎?」
  花月容說:「不都是為了堂口的兄弟們的生計嗎?」
  張恩瑞一笑,說:「嗯,這麼說也對,不過這次是為了兄弟們的長遠生計做打算。」
  花月容奇怪地問:「長遠?」
  張恩瑞說:「對,這是我們最後一票了!」
  花月容驚詫:「最後?」
  張恩瑞說:「你不是經常問我,什麼時候我能娶你,我們離開這些是是非非,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嗎?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些是是非非,離開這一切,換一種生活,光明正大地生活。」
  花月容驚得從張恩瑞懷中坐起,「我怎麼聽不明白?」
  張恩瑞說:「騙子生活不是長久之計,九爺死後,我就打算洗手了,我要投靠李濟深去抗日,這次圈的這些錢都會用來買槍火,過兩天我會和大家攤牌,原意跟我走的,我都帶著,不願意的都切了……我會帶著你,今後好好待你,明媒正娶……」說到這兒,張恩瑞緊緊握著花月容的手,眼睛濕潤了。
  花月容沉默了。
  「怎麼?你不高興嗎?我們馬上就走上正途了,你馬上就是我的媳婦了。以後不會再讓你擔驚受怕。」張恩瑞深情地看著花月容說。
  花月容沉沉地說:「高興,高興。」
  張恩瑞慢慢解下花月容的衣服,附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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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2-2-24 19:57:23 |只看該作者
女人一旦變了心,在床上的一切都會變味兒,這種感覺說不出,但能感覺到,折騰完後,張恩瑞靠在床頭,點上一根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說:「你不對。」
  花月容也不反對,也不出聲,沉默了許久,說:「什麼不對?」
  張恩瑞說:「你還在局中。」
  花月容又是一聲苦笑,「每天不都在局中麼?」
  張恩瑞深吸一口煙,吐出,煙圈打著轉騰起來,兩個人都不說話,屋子裡一片寂靜。過了好久,張恩瑞說:「說出來吧,說出來。」
  花月容咬著嘴唇,思考了一會兒,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我……能自己生活嗎?我什麼都不要,我什麼也不會說。」
  張恩瑞的手一顫,長長的煙灰掉在地上,又是一陣寂靜。花月容依舊低著頭,過了一會兒,張恩瑞斷斷續續地說:「這些年……你跟著我吃了不少苦……如果你有什麼選擇,只要不妨害我的大事,我……放過你。」
  花月容猛地抬起頭,注視著張恩瑞,說:「肯放過我?」
  張恩瑞緊皺著眉頭,不說話。
  花月容突然跪倒在地,淚流滿面:「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發誓絕不會把這些事說出去!我會把這些事爛在肚子裡!一輩子都不會說!我只求和他在一起,我只求和他在一起!」
  張恩瑞愣住了,看著花月容,良久,說:「起來,起來,好好說,說說怎麼回事,我放了你。」
  花月容疑惑地看著張恩瑞。張恩瑞微微一笑:「別怕,說說。」
  花月容心一狠,將內心埋藏的一切從頭至尾講了出來,她講到了徐懷近如何真心對待自己,自己又如何情不自禁愛上徐懷近,講了好久,好久……最後流著淚說:「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這次我走不出來了,走不出來了。這些事,我以後不會說出來,絕對不會說出來!堂口要散了,我不會妨礙你做大事,我只求你放過我!」
  張恩瑞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最後輕聲地問:「這麼說,你真地愛上他了?」
  花月容深深地點了點頭。張恩瑞雙眼一閉,淚水滑落下來。
  花月容沒說話,默默地從張恩瑞房裡退出來,回到自己的住處,取出筆墨,寫了一封自知永遠寄不出的信,寫好放在枕下,自己對著鏡子梳理了一下,然後躺在床上,枕著這封信幸福地合上眼睛。
  黎明前,一聲槍響,寂靜的夜空跟著一顫,花月容死了。沒人知道張恩瑞是出於大事的考慮,還是個人的怨恨,總之,他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更沒人知道花月容死前是否真的睡著了,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也許她聽到了張恩瑞的腳步聲,更聽到了扳機扣動的聲音,她沒有躲,她也無處躲,天下雖大,卻沒有她容身之地。
  多年以後,祖爺再次談起這個局,總是唏噓不已。誰人為好,誰人為壞,誰在局中,誰在局外,祖爺說不清楚,張恩瑞也說不清楚,徐懷近更說不清。花月容走了,帶著她一生的苦,了不斷的情,徹底走了。
  後來,祖爺聽說徐懷近與軍統分道揚鑣了,結果受到追殺,跑到香港,之後再沒消息。張恩瑞於1940桂南戰役中被子彈打穿了胸膛,死前留下遺願,火化後要將骨灰運回老家,埋在一個叫「花月容」的孤墳旁邊。
  日本軍打過來後,祖爺派人將那些牛分給當地的老鄉,抗日相持階段,這些牛被老鄉們套上車,幫忙運送前線退下來的中國軍隊傷員。祖爺慨歎:「人養牛三年,牛報人一生,善惡相報本簡單,緣何人與人卻總是剪不斷,理還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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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2-2-24 19:58:25 |只看該作者
十七、草莽人生(一)
  人越老,記憶越清晰,生活中凌亂的碎片時不時地在腦海中翻騰,讓你欲罷不能,疲勞時,常常做夢,還是那段歲月,那幫兄弟,動刀動槍,驚魂不定,有時都分不清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夢。
  兒女越長越大,我的日子越來越少,從前的歲月,不管是對,還是錯,都必定會跟我一生,最後隨我進入棺材。有時,我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孩子們在我眼前打鬧、說笑,我覺得這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有時,妻子做飯時,我會圍在一旁幫她打下手,日子平平淡淡,心裡踏踏實實。
  沒有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總是會尋求驚險和刺激,而經歷過的人,卻渴望平淡和安寧。人這種動物,年齡越小,膽子越大,年齡越大,膽子越小。兒子女兒上初中後,我和妻子更加操心了,女兒還好些,聽話,學習好,性格像她媽,活潑開朗,還被評為「三好學生」,而兒子,卻總是不著調,讓我頭疼,妻子經常說:「咱兒子隨你,蔫土匪。」
  他確實蔫土匪,平日裡不聲不響,可一旦弄出個事來,就是驚天動地,讓你沒法收場。有一天我正在家裡看易學方面的書,結果女兒風風火火地從學校跑回來,說:「爸爸,爸爸,你快去看看吧,哥哥把人打死了。」
  我本來就血壓高,聽女兒這麼一喊,眼前直髮黑,我趕忙隨女兒跑到學校,班上的學生說,老師和校長已將那個昏迷不醒的學生背到醫院去了。原來是兒子和他班上的一個同學打架,兒子沒有人家個子高,被人家揍了一頓,結果兒子在校園裡找到一塊磚頭,藏在兜裡,上自習時,趁對方不注意,悄悄溜到那小子身後,一磚頭拍在人家後腦勺上,當時就把對方打休克了。
  我一聽,氣得兩腿發抖,先奔到醫院看看那孩子,萬幸的是,那孩子搶救過來了,後來那孩子的父母都來了,又哭又鬧,後來,我妻子也趕來了,我們一同給人家賠禮道歉,說:「先給孩子看病,花多少錢我們都聽著,孩子日後有啥問題,我們全包。」妻子又出去買了很多補品,堆了滿滿的一桌子。
  折騰了一天,晚上回到家裡,一進門,看到兒子正趴在桌子上若無其事地吃麵條,我心想,你小子還吃得下去?女兒一見我來了,馬上站起來,給我倒水,兒子還在吃,我第一次震怒了,啪地一拍桌子:「還吃!」
  我從沒對兒女發過脾氣,女兒頭一次見我發這麼大火,兒子沒怎麼樣,女兒卻嚇壞了,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渾身發抖。妻子趕忙把女兒領到裡屋。
  兒子放下筷子,擦擦嘴,站了起來,不說話。
  妻子給我拿了椅子,我坐下,問他:「為什麼把人家打成那樣?」
  兒子不做聲。
  「說!」我大吼一聲,震得屋頂嗡嗡作響。
  兒子身子一顫,說:「他欺負我三弟。」
  我一聽,沒太明白,「什麼弟?」
  兒子說:「三弟?」
  我搞不懂了,「哪個三弟?」
  兒子說:「就是王聖。」
  我說:「是你王平叔叔家的那個孩子吧?怎麼成了三弟呢?」
  兒子悻悻地說:「我們幾個同學拜把子了!我是老大,我們發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和妻子一聽,都傻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說些什麼。80年代,社會上一度流行拜把子的風氣,街上經常晃晃著稱兄道弟的小流氓,他們高唱著「大衝擊,那個大流行,信天遊唱給便衣警察聽」,披頭散髮地穿著牛仔褲,叼著煙晃著膀子橫著走,一副無法無天的樣子。
  做父母的都怕自己的兒女學壞,每次兒女出門前,我和妻子都會千叮萬囑,千萬別惹禍,沒想到自己兒子卻背著自己偷偷地拜把子,玩江湖義氣,看著他那個固執的熊樣,我真想一腳把他踹到桌子底下。我想,你們這群娃娃還玩這個,當年你老子就是從玩這個開始的,結果把自己玩到大獄裡去了。我踏入江湖,是身不由己,你們是放著太平日子不過,自己給自己找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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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12-2-24 19:59:10 |只看該作者
「你明天馬上跟你那幾個同學說,就說不拜把子了,大家還是同學,做朋友可以,別弄這些亂七八糟的,以後放學就跟你妹妹馬上回家,不許你出去瞎逛蕩!」我狠狠地對兒子說。
  「爸,」兒子說,「憑什麼啊,我聽外面的人說你以前可厲害了,兄弟也很多,他們都叫你五爺,我現在是老大,以後做大爺。」
  我還沒來得及發飆,妻子早已衝上前去,狠狠扇了兒子一個嘴巴子,「混賬!」
  女兒在屋中感覺勢頭不妙,哭著跑出去了,不一會兒把她二姨叫來了。每次都這樣,當妻子打兒子,我們管不了時,女兒都會把她二姨叫來。我二姨子進門一看這陣勢,感覺不對,因為以往我和妻子都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但這次好像都氣勢洶洶的。
  二姨子問:「怎麼回事啊?」
  我忙笑著說:「沒事,二姐,這小子又作下了,把同學的腦袋打破了,現在還躺在醫院中呢。」
  兒子一聽,把頭一歪:「是他先打的我!」
  妻子大吼一聲:「我再讓你頂嘴!」說著又要揍他。
  二姨子趕忙把妻子攔住,對妻子說:「瞧瞧你這個樣子,還搞教育工作呢!」
  妻子哭著說:「我能教育別人的孩子,教育不了自己這個東西!」
  我知道,兒子之所以這麼天不怕地不怕,跟妻子在教委工作也有關係,市裡幾所學校有頭有臉的教師都認識妻子,常來我家串門,兒子和女兒見慣了,從小都不怕老師。這讓妻子也很難堪,每次開家長會,妻子都對班主任說:「該打就打,別慣著他。」話雖這樣說,可誰敢打呢。
  我也知道兒子沒瞎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背著兩塊石頭過日子,一個是我曾經蹲過大獄,儘管周圍的人當著面不說,私下裡肯定有事沒事就議論,沒辦法,事實本如此,自己造的業,自己來贖;另一件事就是我殺死二壩頭的事,這件事沒人知道,妻子也不知道。兒子這次闖禍,我之所以發這麼大脾氣,就是又讓我想起了二壩頭,我早就厭倦了打打殺殺,我深知人犯錯誤後贖罪的艱難,我上半輩子沒過好,溝溝坎坎,九死一生,我不想自己的兒子再出任何差錯。
  幾十年了,我一直在想,祖爺當初為什麼會拉我入行,為什麼處處偏袒我,他明知道我不是做阿寶的材料,卻破格提升我做「壩頭」,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是祖爺的大局,他一直在局的頂端拉網,所有的壩頭都是這張網上的墜兒,最後,我卻成了那個收網的人,祖爺死了,大家都上岸了,祖爺的最大收穫就是自己的血脈得到了延續。他愛子心切,就像現在的我一樣,在那種血雨腥風的年代,他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的妻兒活下來,活得更好,如今,時過境遷,看著眼前倔強的兒子,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他老爹我的良苦用心。
  回想祖爺的一幕幕,他做的所有事似乎都留有一絲善念,他在苦撐著人性,老天似乎看到了這一點,沒讓他斷子絕孫。
  他1946年就有了兒子,那時開始,他就開始佈置自己的身後事了,我估計他一直在找一個人,一個能料理他後事的人,終於,這個人在1948年出現了,就是我,一個其貌不揚,呆裡呆氣的人,我不知道假如我沒遇到祖爺,我的生活會是個什麼樣子,我現在在哪兒,在做什麼,我的妻子是誰,我的孩子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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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19:59:36 |只看該作者
我是被祖爺拉上船的,但我無悔,祖爺死時,我哭了好一陣子,感覺天都塌了。我不知道將來我死時,兒子和女兒是個什麼心情。在他們印象裡,我是個老實人,至於外面的風言風語,隨著他們慢慢長大,我也擋不住,人畢竟要生活在社會這個大環境中。我只希望他們別再重蹈我的覆轍,學習好壞沒關係,貧窮富貴也沒關係,只要他們都走正道,我就可以安心閉眼。
  其實,兒子和女兒更多的還是遺傳了妻子的基因,他們倆都很聰明。不像我,我很笨,腦子不好使。祖爺對我唯一的評價就是「忠厚老實」,他說過:「聰明人有的是,老實人不好找。」
  剛入行時,祖爺給我們講那些五行常識和英耀口訣,儘管隨講隨舉例,但我還是學得很吃力。新人入了行,是要由老人來帶的,阿寶的隊伍等級森嚴,晉級的過程也很複雜。祖爺,是「大學士」,對外稱「大師爸」,這是身份和地位的標誌,道上的人一聽到這個頭銜,都會給幾分面子。第二等級是榜眼,也叫「壩頭」。
  以前,阿寶們要從初級的「秀才」做起,需要「舉人」來帶,但辛亥革命以後,阿寶群體四分五裂,很多規矩都變了,祖爺把自己堂口的兄弟等級取消了,除了大師爸,第二等級就是壩頭,剩下的所有人都是小腳了,不再細分等級。這也是祖爺的管理手段吧。
  小腳們入行後,都要跟一個壩頭,至於跟誰,那得由壩頭們挑了,每個壩頭都有自己的絕活,他得看你是不是那塊料兒,是不是適合幹他那份活,比如大壩頭,堂口的金牌殺手,殺人宰狗屠豬的事都是他幹,新人如果膽大好殺,他必然會收羅麾下;而二壩頭,擅長扎飛,有裝神弄鬼天賦的人,他必然選定了;三壩頭,是真才實學型的,如果你不讀書,不識字,不懂《論語》、《孟子》,他是不會要的;而四壩頭,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理工科人才,做局前準備道具都是他來,他能把硃砂和黃磷按一定比例調和,用這種調和劑畫符,就能在黑暗中閃光,他能用白礬調配出奇特的藥水,蘸這種藥水在紙上寫字,寫完後啥都看不見,然後用火一燒,紙變黑了,字跡就會出現。其他幾個壩頭也一樣,都身懷絕技,不可小視。
  當時一共有七個壩頭,七個壩頭反覆觀察了幾天,所有人都有著落了,就是我,沒人選,沒人願意帶。
  最後祖爺指著我,笑著問大家:「這個沒人要嗎?」
  所有壩頭都不做聲,最後二壩頭打了個哈欠,撓了撓腦袋,大聲說:「跟我吧!」
  我其實不願跟他,他跟正常人不一樣,九根手指頭,每次看到他那光禿禿的小拇指斷茬時,我心裡就冷颼颼的。
  心裡雖這樣想,但我趕忙給二壩頭跪下,說:「謝二爺。」
  事後二壩頭對我說:「你長得這個德性,又醜又笨,難怪別的壩頭都不要你,但我覺得祖爺倒挺喜歡你,你們這些新入行的小腳兒們,祖爺罵的最少的就是你,不過也怪了,二爺我也稀罕你,怪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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