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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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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17:17:23
第58章 北燕有新學

「伏火弩?」葉濟爾俯身看向佟化成,問道,「你以為淮東新造的這個戰械是何物?」

在佟化成以往遞往燕京的情報裡,有提到伏火弩,葉濟爾身處病榻之上每天還要處理大量的公務,沒有特意的去琢磨佟化成在以往諸多專折裡提及的伏火弩到底是何物,只是批示西寺監加緊情報滲透。

這時又聽佟化成鄭重其事的提起,葉濟爾也強打起精神來,問佟化成有沒有關於伏火弩更詳細的情報。

「神鬼之說怎麼能信?」葉濟羅榮蹙著眉頭,倒是有些不以為然,說道,「或許是淮東軍情司所行的詭計?再外,淮東軍械監機構龐大,船政、工造、機造諸司,也與之盤根錯節,有三五新式詞彙冒出來,也很正常。西寺監是哪裡截下來的密函?」

此前有關伏火弩的消息,西寺監只是近期才專折密報燕京,葉濟羅榮與范文瀾在洛陽倒也不曾聞聽過。

「潛入南朝的暗密冒死所截下的幾封密函,皆是淮東軍鎮師往旅營傳達的行文……」佟化成回道。

葉濟羅榮本不以為意,但聽佟化成這麼說,神情凝重起來。

由於駐兵並非集中一地,故而淮東軍鎮師往旅營傳達的行文依舊存在截獲的可能。

要是「伏火弩」出現在鎮師發往旅營的行文之中,就算這種新式戰械沒有到大規模列裝的地步,也是到了淮東軍旅營一級將領對之應該有普遍瞭解跟認識的地步。

「陳朝所禁丹術,有伏火之謂,」范文瀾學識廣博,他第一次聽到「伏火弩」的提法,疑惑的問道,「而南朝推行新學,將工造、丹術等雜學併入格物之學,伏火弩或許是與丹術有關?」

「確如范大人所言,」佟化成說道,「就眼下蒐集到的情報來看,伏火弩確如陳朝所禁丹術有很大的牽連。在三年前蒐集的情報裡,有伏火硫磺丹一說,當時西寺監以為這是淮東所用的某種密文,試圖破解,但只出現過一次,也無從破解,也是奴臣近來翻閱以前的資料,偶然間聯繫起來……」

通過不同眼線,通過不同渠道,從江淮蒐集來的情報千頭萬緒、支離破碎,要處理這些情報,進行彙總成有用的信息,是一樁難度極大的工作——伏火硫磺丹或許出於某個淮東匠師的無意嘴漏,只是孤例出現,沒有什麼規律可尋,自然沒有辦法摸出什麼頭緒來。

只是西寺監蒐集的情況證實了兩點,伏火弩可能在三年之前,淮東就秘密研製;伏火弩到這時,即使沒有大規模大裝淮東軍,已經到旅營一級將領都應普遍知曉的程度。

寢殿裡諸人,神情皆凝重起來。

「是不是將吳曼成吳大人召來相詢?」范文瀾雖是博學廣識,但對雜學匠術涉獵並不深。當然,像南朝崇學館有姜岳、葛司虞、宋石憲等宗師級人物,北燕亦有將作大匠吳曼成。

兵家重術,可以追溯到先秦的墨子《非攻》篇。

東胡諸部早年只是漁獵部族,要拿出大量的毛皮、馬匹、珠玉等物,才換到少量的鹽鐵物資,刀甲弓械更奇缺無比,北燕高祖是靠著十六副甲艱難起兵,故而在走出烏倫山之後,極重視匠工之事。

這一政策發展到葉濟爾手裡,已經達到「無論漢胡、工匠有一技之長、皆可隸為官吏」;說到重視匠術雜學,以武立族、立國的燕胡,實際有著比淮東更久遠的傳統。

不管再怎麼重視,戰械之革新,都是相當緩慢的;由戰械而涉及到的戰術革新,更是滯後——北燕專司械甲、工造事務的將作大匠司,主要工作,還是製造更精良的甲械上,唯有林縛一手發展起來的淮東軍是個異胎。

在淮東軍之前,大陸勢力之間的制霸,還主要集中在陸上;即使東海寇勢力崛起之後,登州、明州等地發展水軍,也是以陸地防禦為主。唯有從淮東軍始,大造海船,大規模發展水師,將戰場從陸地發展到海洋上來,幾乎從根本上改變傳統的戰爭形態。

北燕佔得北地之後,差不多有近三分之一的資源,都投入到近海防禦上,這是以往怎麼都難以想像的。

雖說拋石弩、床弩等戰械早就存在,但在城池攻防中,大規模使用拋石弩,將車床弩大規模編入步陣用於野戰,都是淮東軍首創。除了更大型、更堅固、更迅速的戰船使淮東水師稱霸東海無敵之外,蠍子弩、重型拋石弩、火油罐等更輕便、威力更大的新式戰械,也是淮東軍發明率先投入使用。

淮東軍在軍事上所獲得的諸多勝利,相當大的因素就是來源於此。包括荊襄會戰最後廟灘嶺一役,淮東軍能出奇制勝,將數萬北燕兵馬截在襄陽城內圍殲,相當程度上也是依仗懸索橋的建造匠術。

淮東軍圍繞新式戰械的開發,有著軍械、船政、工造、械造諸司監;更往深層次,則是根植於林縛自崛起江淮就一直大力推動的新學、新政基礎之上。

強大的敵人永遠是推動自身進步最強有力的動力;這一點尤其適用於北燕。

荊襄會戰之後,雖說北燕的王公大臣也相當多的人不以為意、固步自封,但除了葉濟爾之外,也有相當一批開明、務實的將臣,意識到淮東在戰略上優勢來源於何處。

在葉濟爾的推動之下,北燕也是更大規模、更深入的去研究、倣傚南朝的新學、新政——這也是北燕剛剛建國,國勢還處於上升期,官吏將臣都有務實、上進之精神的表現。

北燕新學代表人物就是此時執掌將作大匠司、官列十二卿之一的將作大匠吳曼成。

吳曼成與范文瀾皆是遼東漢人,早年先祖犯罪,朝廷流放到遼東墾荒,娶胡女為妻,才世居遼東,血統上早已給胡化。秋野監謀逆案,蘇門給抄家滅族,靖北邊軍不戰而潰,退出遼東,遼東漢人給遣棄,只能附從東胡——故而遼東漢人對東胡的認同感最深,在東胡竊居北地、定都中原之後,遼東漢臣是最受葉濟爾重用的一個群體,其實就包括范文瀾、吳曼成等當世才傑。

吳曼成精擅匠作、工造、歷算等學,可以說是北燕雜學匠術之集大成者。蠍子弩、重型拋石弩等淮東新式戰械,吳曼成都是聽戰場親眼見過的將卒口述,便成功仿製出來;葉濟爾也視他如國寶。

****************

半個時辰過來,在睡夢中的吳曼成給用抬轎召進宮裡,在路上那一盞茶的時間也夠他清醒神智了,召進寢殿,葉濟爾伏案問道:「以曼成所見,伏火硫磺丹與伏火弩可有聯繫,前朝丹術可用於戰械?」

吳曼成坐下思慮良久,也不怎麼確定的說道:「陳朝宮中有藝人擅作噴焰戲而得寵,似乎跟伏炎弩有些關係……」

「噴焰戲是什麼?」葉濟羅榮枯坐了半夜,也有些不耐煩了。

「據觀戲者記載,碾伏火丹為藥,填入竹管中引燃放焰火;用於戰場,用驚馬、傳訊。」吳曼成說道。

「要是如此,倒沒有什麼。」范文瀾只當是心虛一場,吁了一口氣說道。

「若只是驚馬、傳訊,淮東軍不會如此鄭重其事。」葉濟爾搖了搖頭。伏火弩的情報截獲於淮東軍鎮師發往旅營一級的行文之中,之前相關情報只偶然性的出現過一次。

這不是代表伏火弩不重要,之所以才在以往的情報蒐集裡才偶然出現一次,只能說明淮東對伏火弩的保密等級十分之高,才使得西寺監無法從更多的渠道獲得相關情報。

葉濟爾想了想,對吳文曼與佟化成二人說道:「將作司,盡快試製出噴焰戲實物呈上來;西寺監需要不計一切之代價,派人刺探伏火弩到底是何物,使淮東軍如此重視?你回登州之後,告訴那赫雄祁:雖然淮東軍沒有大造戰船之計劃,但亦不可掉以輕心,如有需要,淮東軍能夠徵用商船補入水師,鎖海防線及登州水師尤要加強及戰訓,不得或有疏忽……」

「那赫雄祁修造鎖海防線時,多少人罵他浪費國帑,此時看來,那赫雄祁還是有遠見的。」葉濟羅榮想到鎖海防線,還是哈哈一笑。

雖說淮東控制的造船規模是北燕的近十倍,但崇州、明州、江寧等造船場,眼下都還是以造商船為主,並沒有停下來大規模改造戰船。淮東僅有的戰船建造計劃,包括兩艘從八月起造的林政君級戰船在內,也僅是維持淮東水師戰船正常的汰舊換新。

從目前蒐集來的情報,看不出淮東明後年都不會有大規模擴編水師的計劃,這從側面上也反應鎖海防線的成功之外,使稱雄東海的淮東水師並沒有強行撕破鎖海防線進襲燕薊腹地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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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烽煙緊

寢殿夜議之後,葉濟羅榮很快返回洛陽督軍去了,佟化成也返回登州,與那赫雄祁匯合,范文瀾留在燕京,出任承政大臣;吳曼成率人檢閱古典舊籍,試制伏火丹。

這段時間裡,河南、山東愈發風聲鶴唳。

正陽、渦陽二鎮永興七年十二月上旬正式易幟長淮軍,也依照林縛之前的核減兵員令,淘弱留強,削減兩成半兵員,最終核定兵額為兩個鎮師三萬。看上去長淮軍的戰卒減少,但汰余兵員皆編輜營及軍屯、衙役等其他機構,在渦陽的實際總人馬規模,並沒有什麼減少,反而在持續增加中。

胡喬寇等二百餘參謀將領的編入,使得長淮軍的參謀體系迅速建立起來,新軍制經歷最初的融洽期,到二月河淮初融時節,還開始頻頻演煉。

除了蠍子弩、床弩、盾車等戰械的補入外,更為重要的,長淮軍成立輜營後,大量輜重馬車、中小型戰船及運輸船隻及騾馬的補入,具備了在河淮平原上遠程攻襲的能力。

以往河南六鎮,雖照人頭髮放錢糧,但騾馬輜車船舶甲板奇缺,也就使得河南六鎮兵馬守地有餘,而攻戰不足——這也是林縛限制河南六鎮的手段之一。

沒有足夠強的後勤能力,談什麼進攻能力?

年後,軍部撥給長淮軍的軍資沒有增加,但軍部在三個月時間裡,補給長淮軍而不計入軍資之列的物資有:騾馬五千餘匹(頭)、戰馬一千兩百匹、輕重型輜車一千輛、戰械一千架(輛),中小型內河戰船及運輸船一百餘艘,此外還有弓弩、陌刀、鎧甲等優質兵甲近兩萬件,各式箭矢一百萬枝。

岳冷秋站在鹿邑山不算高的山頭上,眺望山西翼馬步隊與輜隊聯合演練敵前行進的兵馬,一時間感慨萬千……

也許要真正的融入進去,才能真正的瞭解林縛掌握之下的淮東實力是何等的雄厚。

長淮軍的戰卒主要來源於舊長淮軍、渦陽及徽州軍、池州軍,絕大多數人皆是經曆數年甚至十數年戰事、從戰場上存活下來的精銳老卒。

以舊軍的眼光來看,長淮軍自然是能稱得上精銳了,但岳冷秋捫心自問,長淮軍也就停留在與新附漢軍袁庭立所部精銳戰力相當的程度上。

經過軍部對長淮軍各種作戰軍械等物資的補充,以及參謀體系及新軍制的逐漸建立,但這三個月來,岳冷秋深刻的感受到長淮軍在作戰能力有了一個質的飛躍——如此充足而優良的戰械,以及強而有力的後勤補給能力,岳冷秋甚至有勇氣帶著長淮軍兩個鎮師,直接沿汴水北進,插到燕胡兵馬重兵防守的濟南與大梁之間,堅守十天半個月。

長淮軍雖以步卒為主,但軍部從騎營、靖江水師抽調將卒,協助長淮軍新編馬兵、精銳水軍各兩營,增強在河淮平原地區的聯合作戰能力。

除輜營外,還新編有軍醫營、匠工營各一。

一支軍隊,有如一把戰刀;戰卒有如刀刃,固然極其重要,但刀刃的強,並不只取決自身的堅韌跟鋒利,沒有尖、首、背、護、柄等部件的共同支撐,是不能稱之為一把利刃的。

如果說,長淮軍易幟之初,是抵在許昌後腰上的一把鈍刀,此時則變成一把鋒利、寒光四溢的利刃。

這一刀紮下去,即使不能叫許昌命斷當場,也能叫許昌癱倒在地,難有什麼作為。

此時的長淮軍,才能真正稱得上攻防兼備、進退有度的精銳步旅,而這樣的精銳步旅鎮師,淮東足足有十七個,加上長淮軍就是十九個。

當然,長淮軍缺乏水軍、軍醫、工造方面的人才,甚至連輜營的書記人員也嚴重湊不足,自然都是由軍部直接調派人員補充進來。實際使得此時長淮軍,除胡喬中率領二百餘參謀將領來,另外後勤體系則主要依靠軍部直接抽調過來的近千人支撐起來。

長淮軍以比岳冷秋想像更迅速的速度融入淮東,越著戰事的臨近,即使軍部沒有明確要求,長淮軍的將領也逐步將家小往更安全的壽州、廬州甚至江寧轉移。

岳冷秋也清楚,融入淮東,實際更要融入林縛締造的新學、新政體系,開春,便使子岳篤明遺妻攜嫡孫遷居江寧,入讀江寧初等子弟公學,同時入讀的還有老將鄧愈的長孫等將領子弟。

岳冷秋站在鹿邑山的峰頭,眺望初春時節的河淮平原,心裡暗想:軍部在短時間裡,如此高強度的加強長淮軍之軍備,長淮軍又如此之迅速的融入淮東體系,要是自己不知道伏火弩及新式戰艦的詳情,也會斷定林縛的北伐戰略應是重點從徐州出兵、沿汴水、泗水北上,進擊黃河南岸!

林縛簽署的減兵令,受到許昌強烈的抵、制,一直到二月上旬都拒不覆行減兵令。

林縛則是不管,二月上旬減兵令的限期一到,就直接下令扣放撥給許昌的所有糧餉,同時命令敖滄海,設長山軍一個鎮師,推進到方城、舞陽一線,從西翼抵到許昌的後腰上,叫董原在許昌不敢動彈半分。

****************

雖說進入二月,北燕調集兩萬馬步兵,進入睢縣、寧陵一線,距離長淮軍戍守的外圍鹿邑、譙城僅有一百餘里,以強硬的姿態壓制長淮軍向北翼、西翼展開鋒芒,又同時策應董原在許昌的兵馬。

睢縣距許昌不足二百里,有這兩萬馬步兵當頭壓住長淮軍,董原至少不用擔心岳冷秋會放手進擊他的東南翼。

而敖滄海所率長山軍,還要防備能從武關進出南陽、襄樊的陳芝虎,也不可能放手從方城進擊許昌西南翼……

到二月上旬,董原更是將跟淮東關係密切的肖魁安所部調到許昌北面,而將梁成棟、羅建等部調到許昌與渦陽、與南陽之間,加快沿沙河、潁水的防壘修築,以此針鋒相對的應對長淮軍、長山軍對許昌的進逼。

年節過後兩個多月裡,林縛雖然還是沒有大規模的擴編軍備,但軍事參謀部對長淮軍高強度的補充,則瞞不過燕胡潛伏於淮水兩岸的眼線的偵察。

六七千匹騾馬、兩三千乘車械、上百艘戰船及運輸船以及數以十萬石計的糧草、上百萬枝箭矢,在短短兩三個月裡集中補充長淮軍——這個動作根本就不可能瞞過誰。

長淮軍戰卒之戰力提升還是其次,其後勤補給能力的突飛猛進,尤其的鋒芒四露,甚至有突破外圍防線,奔襲大梁、濟寧等核心城池的能力。

誰知道,與其擴編兵馬,遠不如加強長淮軍這些老牌勁旅有效。

淮東嫡系兵馬沒有擴編不重要,甚至在東線的淮陽軍、鳳離軍部署也沒有大的變動,以鳳離軍、靖海水師、登海鎮師為主的北方東線兵團,年後一直都駐紮在以海州為核心的沂海地區,也都不重要。

年後,貫通沂州,連接海州與徐州的馳道正式建成。

徐海馳道的建成,使得海州與徐州之間的陸路交通縮短到四百里不到。

徐海馳道寬六馬並驅,沿途所經過的沐水、沂水、灌河、泗水等大河,皆用鐵索雙向浮橋貫通;十數條小型河流皆直接是鐵木及石漿澆鑄的橋樑橫跨。

只要軍事一紙令下,集結於沂海地區的數萬步旅精銳,能在短短五六天的時間裡,轉移到徐州,或直接從徐州東翼北進,攻擊濟寧……而燕胡在東翼,哪怕是臨淄的兵馬,要調到西翼泰安、濟寧去,少了半個月則不成。

******************

三月中旬,江南早是草長鶯飛之季,燕京城的清晨還春寒料峭。

聽著外閣子裡的咳嗽聲不斷,玉妃驚醒,才發現皇上已不知何時早早起了床去外面閱看公文了;看著晨光微明,天還沒有亮,玉妃披衣而起,走將出去,看到葉濟爾將咳血的雪帕藏到懷裡去,心痛的說道:「皇上數月來都是勞心,每天都不能盡心休息,身體怎麼支撐得下去?」

葉濟爾苦笑一下,南線軍情日益危急,大戰一觸即發,而且此戰事關大燕國遠,哪裡是他想休息就能休息的?

「都說東海狐會先篡位稱帝,但看架式又是要先打山東;說他要先打山東,但淮東軍再強又能有什麼把握就一定能速克山東?」玉妃此時才三十二歲,但她從十五歲開始,在葉濟爾身邊伺待了十七年,對軍政之事也十分的熟悉,也能替葉濟爾分憂一二。

葉濟爾苦笑一下,說道:「這才是熬人心思的地方啊。戰略之主動盡在南面,可恨京中那些老臣老將還不自知,才叫國政愈是艱難啊……」

「多想也無益,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玉妃寬慰的說道,「山東、河南有大王爺、三王爺盯著,那赫雄祁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皇上你也稱他對淮東知之甚深。三十萬強將雄兵堆在那裡,皇上還有什麼不能心安,難道還怕淮東軍插著翅膀直接來打燕京城不成?」站到葉濟爾身邊,伸手輕輕的揉著他的太陽堂,想讓他放鬆下來。

葉濟爾乍聽玉妃說「淮東軍插著翅膀直接打燕京城」的話,心頭猛的一悸,霍然站起來,似乎抓住什麼,滯立在那裡不敢動彈,就怕轉念使靈光一閃的思路逃跑掉。

玉妃不曉得哪裡說錯了話,叫天帝命如此反應。

葉濟爾走到西廂壁的掛圖前,這時晨光微明,他對玉妃說道:「你替朕掌燈來!」搬了椅子去看掛圖上的渤海口方位,拳頭砸在那裡,喃喃自語道:「淮東水師縱橫東海這些年,未遇敵手,沒可能在關鍵頭上放棄水師的優勢。我們自以為鎖海防線固若金湯,卻不知道這始終都是我們的要害……」大聲吩咐殿外伺候的侍候,「速度張范諸人進宮來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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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第60章 噴焰弩

張協、范文瀾、沮渠等王公大臣半個時辰之后就給召入宮來。

聽得天命帝又重新將視野放到鎖海防線上,張協說道:“鎖海防線固如金湯,刀魚寨、鐵山寨以及諸島城寨與水師相依而戰,淮東水師雖強,焉能占到便宜?”

近世依城而戰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林縛崛起江淮之初的暨陽之戰。其時奢飛熊率四千余東海寇奔襲暨陽城,暨陽其時除了百余老殘刀弓兵,就只有林縛與顧悟塵率之赴援的四百護兵。

當時,林縛、顧悟塵當然可以躲入暨陽固守待援,但無法阻止東海寇掠奪屠戮鄉野,林縛毅然在暨陽北城外結陣,依城而戰,利用城垣的有利支持,與敵死戰數日,最終不將近十倍于己的東海寇擊退,還取得殲敵逾千的戰績——此戰不僅使顧悟塵在江淮的人望大增,也是林縛杰出軍事才華的第一次眩眼綻放。在暨陽血戰之后,林縛才得以率江東左軍隨程余謙北上勤王。

這個例子,也從側面證明,要將卒敢勇,依城而戰是有效的以弱抗強的戰術。

鎖海防線的理論基礎就在于此:相比較淮東水師,登州水師自然弱得很,但只要有諸島城寨可以依仗,依島而戰,守住渤海不是問題。

在其他防線上,都新附軍守外圍防線,北燕本族精銳集于內線,但在鎖海防線上,葉濟爾雖用蘇庭瞻等降附漢將為水師將領,但守島塞的皆是忠于北燕王族的本族子弟及精銳武卒,就是要他們能做到與島塞同存亡。

誰都知道渤海口是北燕的軟肋,正因為是軟肋,才投入那么資源建設鎖海防線,張協等人實在很難想象,淮東軍還會一頭去撞鎖海防線。

“不,”葉濟爾卓然而立,堅持起自己的判斷,拿在晨光下蒼白、沒有血色的手掌,壓在掛圖標識鎖海防線的地方,說道,“鎖海防線看上去堅若磐石,但只要打穿鎖海防線,淮東兵鋒就能直接橫跨渤海、威脅大燕腹心。我們給淮東的疑兵之計迷惑住,誤以為其用兵重心在汴、泗一線,但忽略了最根本的一點。東海狐有北伐之心,同時亦有篡位之意。那他從徐州往北打,動作就太慢,他必然要考慮在他打山東打到一半、永興帝突然病逝怎么辦……”

葉濟爾如此的堅定,要將眾人的視線重新拉回到鎖海防線上,也由不得眾人不靜下心思考。

范文瀾蹙緊著眉頭,沉吟道:“恰如皇上所說,淮東軍主力從徐州沿汴、泗兩水北進,最根本的問題就是要逐地逐城的攻掠、爭奪,步伐不會快。在這個過程中,永興帝一旦駕崩,林縛是將大軍留在戰場上、他趕著返回江寧先行篡位稱帝呢;還是說先撤兵退回徐州,趕回江寧篡位;還是說戰事不停,暫時隔置篡位稱帝之事,似乎都不大妥當……”

沮渠蒙業、那赫烏孤等老臣,也都鎖眉靜思。

他們都是能征善戰的宿將,知道大軍一經發起,不是想停就能停的——林縛當然不會蠢到北伐進行到一半突然停下來,那樣的話,他們在燕京城里做夢都會笑醒。要是北伐開始不能經易停下來,從徐州出兵,沿汴、泗北進,整個戰事的步伐不會快,很可能要持續一二年時間……

永興帝病入膏肓,是經過多方面消息確實的,不會是假象;以往,燕京判斷林縛在北伐與篡位稱帝之間只能擇其一,便基源于此。

換一個角度去考慮,倘若林縛有心兼顧北伐與篡位稱帝二事,那強破鎖海防線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淮東軍走海路,強攻鎖海防線,最大優勢就是進退自如——

一旦永興帝不意駕崩,而靖海水師沒能打穿鎖海防線,不用擔心登州水師能追擊后路,大不了退回海州去,林縛先趕去江寧篡位稱帝,也不會留下太大的后遺癥。

倘若在靖海水師打穿鎖海防線時,永興帝駕崩,林縛依舊可以依靠強大的水軍守住隍城島、廟山島等渤海口據點,先回江寧篡位稱帝,待稱帝后再從渤海口繼續進擊津海等燕薊腹心。

倘若在靖海水師打穿鎖海防線,淮東馬步軍精銳從津海等地登陸,刺入燕薊腹地之時,永興帝駕崩——這時候收復燕京在望,林縛聲望必然上漲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使不急著趕回去稱帝,即使拖著永興帝秘不發喪,別人在這時候也不敢跟他玩什么花樣了!

從這個角度去看,淮東軍確實有在戰略上強攻鎖海防線的可能。

當然,雖然有這樣的判斷,但整個戰略上的調整不是容易的事情;更關鍵的,眾人心里最大的疑問:淮東軍要強攻鎖海防線,該怎么打?在現在的戰術條件之下,鎖海防線說是固若金湯倒也不為過,淮東軍怎么會想到強攻鎖海防線。

范文瀾疑覺的問道:“會不會是登州那邊有人給淮東滲了沙子?”

葉濟爾看向張協、蒙業、烏孤等老臣,不能強攻,就從內部腐蝕,淮東玩這樣的故計也是一次兩次了。

晉安戰事,淮東先誘降宋家為內應,一舉將奢家驅逐出閩東;袁州戰事,淮東又先秘密誘降周知正為內應——荊襄會戰、慘受大挫,最大的變數說白就是王相早就降附淮東,而羅獻成、奢文莊等一干老謀深算之人都沒能事先察覺。

淮東在鎖海防線重施故計倒不是沒有可能。

荊襄會戰之后,許多投附漢臣都人心不穩,對北燕之忠誠,實在不足以堅信。

只是這時候對鎖海防線及登州的降附漢臣進行徹底的審查,必然會叫軍心浮動,不等查出內奸,自己就會先亂了陣腳。

“西寺監就在登州,只要知會佟化成、那赫雄祁二人知悉此事即可;燕京這邊再別派一名持重老臣,暗中進行清查之事,也許不會有什么問題。若鎖海防線上的將領沒有問題,使臣去登州也可以代表皇上檢查鎖海防線有無別的漏洞……”張協說道。

“范文瀾,你就等我朕走這一趟。”葉濟爾說道,以他的身子,實不宜這時候離京,再說他離京去登州,動靜太大,反而會驚動軍心,起不到穩定人心的作用。

范文瀾剛應過旨,這時候有侍臣進來稟報:“將作大匠吳曼成求見……”

看著侍臣皺眉一副為難的樣子,葉濟爾心細的問道:“怎么了?”

“吳大人看上去像給燒焦似的捧了一根大竹竿子來過來,文淵閣的侍衛要攔下來,吳大人破口大罵,說是皇上要見的寶貝,不給文淵閣侍衛碰一下。”

不管文武將臣入宮都要解甲刃,吳曼成捧一根大竹竿,自然要給侍衛攔下來。

“噴焰戲是做出實物來了?”范文瀾疑惑的問了一聲。

此時據佟化成奏稟伏火弩、著由吳曼成試制噴焰戲已經過去三個月的時間。

葉濟爾吩咐侍臣:“讓吳曼成將東西帶進來。”

侍臣又為難的說道:“吳大人要皇上去左苑,就那里地方空曠一些。”

那赫烏孤沉著聲音喝斥道:“這個吳曼成,還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皇上是他能差遣的?”

葉濟爾倒是不惱,說道:“吳曼成既然做出實物,我們便去左苑看一看,要是不如意,再訓罵他不遲……”便叫侍臣領吳曼成去左苑,他與張協、范文瀾、蒙業、烏孤等老臣也趕去左苑跟吳曼成匯合。

御花園分左右兩苑,本是一體。葉濟爾雖說這些年來身體不行,但武風還在,遂將御花園分隔出一塊來,整出一片可在宮里演武的校場,稱為左苑。

葉濟爾趕到左苑稍晚一些,吳曼成已經在那里等候。

吳曼成須發眉毛燒去不燒,但剛經火事而歸,看著葉濟爾過來,忙與將作大匠司的工官們跪下請安。他們腳下放著幾根竹竿子,粗細不一,形制與吳曼成前段時間進獻的噴焰戲古圖相差無幾,只是外圍密茬茬的都箍了好幾層銅箍。

葉濟爾在錦棚下坐下來,對吳曼成說道:“佟化成前段時間也有密折傳來,稱淮東伏火弩身如巨管,這么看來也的確是仿噴焰戲而造新械。不過,具體怎么操作還不能盡知,你且試給朕看……”

“動靜頗大,還要皇上有個心理準備。”吳曼成說道。

葉濟爾一笑,不要看他這時病殃殃,但他早年也是弓刀嫻熟,戰場上血里來血里去,什么場面、什么動靜沒有經歷過?葉濟爾揮手要吳曼成廢話少說,趕緊演試,他還要召集諸大臣細議鎖海防線之事。

吳曼成怕有意外,叫侍衛護在天命帝的身前,天命帝則不耐煩的要侍衛讓開些,莫擋著他看吳曼成演試噴焰戲。

指揮工官拿起嬰兒手臂粗細的一竿噴焰管,將一大包碾成粉末的伏火丹從口子填進去,用藥捻子從口子處連出來,使噴焰指向外側,用火石點燃藥捻子——葉濟爾看著藥捻子上的火星就跟蛇似的眨眼間鉆進管口里去,就在眾人琢磨著管口應該會有五色煙噴出來,“嗤”的一聲燃爆,管口猛然的噴出火光及白色的煙霧,白煙消散后,只見噴焰口外的草木吹得枝斷葉落,一片狼籍……

眾人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大的動靜,皆給嚇了一跳。

葉濟爾按捺住內心的震驚,按著披錦綢的長案,問吳曼成:“此物能否傷人?”

“請皇上在二十步外豎一個大靶子再試之。”吳曼成說道。

葉濟爾使侍衛悉數照辦,左苑本是演武所用,弓靶皆全——吳曼成又使工造換另一根噴焰管,填藥及藥捻后,又填進去一把石丸,對著二十步外約有一人高的皮偶靶子點燃射去。

待侍衛將給石丸打得面目全非的皮偶靶子拿到近前來,葉濟爾及諸王公大臣的臉色皆變了。范文瀾愣怔了半天,從震驚中回復過來,說道:“這哪里是噴焰戲,明明是一具噴焰弩啊!淮東稱之為伏火弩,確是恰當,一弩發十數矢,雖說才能射殺二三十步,但冷不丁挨到近處,發起威來,誰說威力會比臂張弩要少?”

吳曼成自然不會簡單的照著古書所載,仿制噴焰戲。既然淮東軍傳有伏火弩,吳曼成自然也是照著殺傷性弩器的方向去研究伏火丹與噴焰戲,花三個月時間,遂造出這幾柄殺傷力不弱于一般獵弩的“噴焰弩”來。

看過演試,葉濟爾及諸王公大臣都能明白,淮東軍所造伏火焰,即使與此有所區別,也應該是更精良,威力更強大。

吳曼成在三個月內摸索著造出來的噴焰弩,能在二十步內射殺皮甲之卒,而淮東軍秘密造伏火弩至少有三年時間,威力會強到什么程度?

五十步射殺甲卒,百步射殺甲卒,亦或達到蹶張弩二百步射殺甲卒的程度?

雖說葉濟爾等人都盡可能的發揮想象,只是囿于思維的慣性,他們還只是將伏火弩與傳統的臂張弩、蹶張弩歸為一類進行比較。

葉濟爾要吳曼成拿一支演試過的噴焰弩到近前來,見管口有燒灼的焦黑,有著濃烈的硫磺及燒灼味。雖說竹管外面密茬茬的箍著銅圈,使噴焰弩沒有整體的裂開,但內層的竹管經不住這么猛烈的爆炸,已經破裂開,顯然這支噴焰弩用過一次,就告作廢……

“是不是用銅鐵鑄膛管,能反復使用;若是填藥更多,威力亦更大?”葉濟爾也是博聞廣識之人,一下子就問到關鍵點。

吳曼成點點頭,說道:“照理是如此,只是將作司一時間抽不出人手來……”

那赫烏孤說道:“那趕緊從各處抽調人手,造五六千支出來;我看這個要比臂張弩好使。特別是守城時,敵軍爬上城頭,一弩照臉噴過去,百發百中……”那赫烏孤也是老將,他看到噴焰弩射程,但噴射就是一片,這個用于守城壘,有著比普通弓弩要強得多的優勢。

吳曼成苦笑了一下,說道:“烏孤公爺,拿竹子管箍幾道銅圈子容易,要鑄銅管、鐵管,卻不是易事——再一個伏火丹要用到藥硝。硝能入藥,藥鋪子有售,但整個燕京的藥硝都攏起來,也就四五百斤左右,這三個月都給我們用掉了。要是照著老方子采硝,燕京這么大的一座城,一年也就能采一兩千斤而已,配藥二千斤就頂天了……”

范文瀾看到剛才工造射弩,一弩裝藥足有兩三兩,一年就能配兩千斤伏火丹藥,五千支噴焰弩每年只能發射兩回,有什么意義?

相比較之下,將作司每年制造傳統弓弩所用的箭簇多達四五百萬枚;噴焰弩再厲害,也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傳統弓弩在戰場上的地位。

再者,鑄銅鐵膛管填藥射擊,是能反復使用,但說起來容易,造起來卻未必容易。就算從戰場上繳獲到實樣又能如何?

淮東所造的鐵骨船,整個的都拆開來擺在鐵山船場里,結構看上去一點都不復雜,但將作司及鐵場反復拿鐵料溶鑄,就是造不出合格的船用鐵骨來。

范文瀾諫道:“臣愚見,與其此時趕造噴焰弩,不如使諸軍將卒通曉噴焰弩的特性、對之有所防備更為緊要。噴焰弩有其所長,有其所短,只要應對有術、應對有方,倒不慮淮東軍能依之如何。”

葉濟爾想想也對,吩咐吳曼成:“將作司趕緊多造一些噴焰弩出來,使工官到各軍演射,務必使諸軍將官明曉其性,不至于接戰時猝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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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61章 北伐序幕

三月下旬,北燕範文瀾奉旨巡按登州、檢視兵備;而在三月二十八日,以一艘體姿雄闊林政君級戰艦、三艘津海級戰艦為首、包括十二艘護衛艦的靖海水師第一新編特混艦隊,第一次完整的駛入海州港,展現在世人的面前。

新編特混艦隊,除了十二艘新式戰艦居中編隊外,兩翼還有一支舊式戰船隊護衛側翼,整支艦隊有新舊大小戰船及補給船共三十二艘,戰卒、輔兵及水手滿編八千人。

此前新式戰艦雖多次停泊在海州港,但新式戰艦在入港時,炮口都用護甲板封閉,整體看上去就像是多出一兩層艙的商船;無法靠到近處,實際也難引起燕胡密間的足夠警覺。

這時將新式戰艦以編隊形式駛入海州港,展現在世人面前,新式戰艦還處於整個戰船編隊的核心位置,稍有心的人,都能看出它們其實就是淮東軍的主力戰艦。

就往以往,靖海水師的主力船隊,也很少整編製的駛入海州主港,更多的是駐泊在十數里外的東西連島軍港上。

三月二十八日這一天,靖海水師艦隊,整編製的駛入海州主港受閲,稍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猜到,這是要出港大打出手了,更何況還有著前所未見的新式戰艦;一時間引人無數民眾湧入碼頭圍觀靖海水師整編製離港作戰的盛況。

在海州主港的核心碼頭上,甲卒林立,將圍觀的人群擋在外圍。

靖海水師副指揮使兼領新編特混鎮師制軍的楊釋,將親自率第一新編艦隊打第一仗,此時他身穿戎、手按指揮刀,率領參謀將官團,站在碼頭前,等候艦隊入港。

林縛及宋浮、高宗庭、孫敬堂等人,則坐在稍後的高台,看著整個艦隊入港,對第一新編特混艦隊進行離港開赴戰場最後的檢閲。

艦隊的入港有序而緩慢,需要大家有耐心等候。

林縛不些不耐煩,側身看向站得稍後的連島弩場督事官石鳳台,問道:“燕虜用吳曼成制噴焰弩,才破二十步外皮甲;軍械監初制伏火弩時,也能破二十步外甲具?”

北燕試制伏火弩的詳細消息,也於稍早一些時間從燕京的內線快速傳到海州來,成為海州這兩天來的新鮮話題。

“宋學士率我等初造銅弩,也只能射殺二三十步之敵,”石鳳台說道,“吳曼成早年與範文瀾、陳復並稱遼東三少,能從隻言片語之間知曉伏火弩之秘,以三月之功試成伏火弩,確實是名不虛傳……”

高宗庭、吳齊、葛存信等人在知道北燕試制噴焰弩的消息之後,倒不甚緊張。

射程二三十步的噴焰弩與散彈射程四百米到六百米、實心彈射程一千米到三千米的伏火弩,這之間要跨越的鴻溝太大了——

軍械監在七年前最早試制的伏火弩原型,射殺距就達到三十步。

射殺距僅有三十步的伏火弩,除了在守城壘時能發揮出一些作用外,在正面交鋒的戰場上,還遠遠不能取代一百步射殺的步弓及臂張弩、一百五十步射殺的蹶張弩、二百五十步到四百步的床弩的地位。

可以說,前朝宮中所傳的噴焰戲差不多就將伏火弩的原理說透,伏火弩的原型也早在七八年前就試製成功。

但是,就是在伏火弩試製成功之後,軍監械這些年來上面投入的資源,也不下於打一場荊襄會戰,無非就是開發威力更強的火藥,製造能承受更強爆炸壓力的膛管,不斷提高膛管跟彈丸的加工精度,開發配套的瞄準及野戰行軍技術——這一系列技術的發展,都賴於淮東技術體系的整體發展,這是用數萬人、十數年時間堆積出來的,怎麼可能叫燕虜短短三五個月時間裡超越過去?

淮東軍甚至在前期高強度、高密度的演射中,初步發展出伏火弩水陸軍戰術,並培訓出第一批砲兵指揮官及合格炮手來。

望鏡提前裝備到旅營,可以說是為列裝伏火弩做準備;僅發火裝置在短短六七年裡,就更新了三代技術,從早期的火棒、火門、火繩,一直到此時使用燧石擊火的裝備,才算是勉強人意。

甚至在優先發展單人型伏火弩(火槍)及重型伏火弩(火炮)上,淮東軍內部也曾有分歧,最終還是林縛大手一揮,確定優先發展火炮。

四斤伏火弩,膛身僅重四百斤,裝備上牽引車,用騾馬拖拽,能很好的隨步旅進入地形複雜的戰場。四斤伏火弩,一次能發射六十枚鉛丸,形成的彈幕能對三百米外的人馬造成有效殺傷,至少在資源有限的早期,發展火炮更能顯著的提高淮東軍的戰力。

如今軍械監炮廠,每月最多能鑄八十門輕重型火炮;在過去一年時間裡,加上早期生產的火炮,淮東水師及陸軍列裝的輕重型火炮,已經有一千二百餘門;其中兩支新編特混艦隊,各列裝輕重型火炮四百八十門。

相比較之下,登海鎮師才裝備三個戰弩營,輕重火炮不足二百門,已經算是火力小的;而鳳離、淮陽兩軍七個鎮師,眼下總共才裝備二百門火炮,還只要主要依賴傳統的戰械進行作戰。

這時聽得燕虜成功的試製出能射殺二十步人馬的噴焰弩,高宗庭等人怎麼可能會有動於衷?

“中原丁口億萬,便算是萬里挑一,也能挑選出好幾千個才俊來,關鍵還是我們的腦筋要能打開,不能循故守舊、頑固不化,”林縛淡淡一笑,又與石鳳台說道,“北伐在即,伏火弩應能大展神威,但你們不能懈怠啊,爭取在西征之前,使伏火槍也能列裝營伍……”說到這裡,林縛蹙著眉頭,對帶有後世記憶的他,多少覺得伏火弩、伏火槍這樣的說法很彆扭,跟高宗庭等人商議道:“這伏火槍聽上去也彆扭,是不是就直接叫火槍得了;伏火弩也可以改稱火炮?”

當世,“炮”作為“火炙”解,宋浮、高宗庭等人聽林縛說“火炮”一詞,其實更是彆扭。不過,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實在沒有什麼好爭辯的,無非是定個標準叫世人好稱謂罷了,林縛如此說,眾人便都稱好。

林縛又與石鳳台說道:“火槍一事要抓緊啊,不然西征的後勤之事,壓力會很大。”

收復燕京,燕胡殘部往西北逃竄不是什麼難以預料的事情,甚至都未必能在渭水平原殲滅陳芝虎部,軍部要考慮到往西、往北,在遼闊的草場及大漠繼續剿殘敵的情況,那時就會面臨嚴峻的後勤考驗。

唯有火槍列裝之後,步旅的鎧甲能輕型化,才能極大的減輕後勤的壓力——千百來,中原除了少數鼎盛王朝外,絶大多數政權難以對西北廣袤地實施有效的控制,嚴峻的後勤問題,絶對是最為關鍵性的因素之一。

這時候楊釋率參謀將官團,步伐劃一的行到檢閲台前,高聲請令:“靖海水師新編第一特混艦隊,入港列隊完全,請主公檢閲,指示離港作戰之軍令……”

林縛振聲回道:“著令靖海水師新編第一特混艦隊離港赴敵前作戰,望諸將士英勇作戰,報效國家……”

楊釋轉身朝向參謀將官團,拔出指揮刀,沉聲呼喝:“英勇作戰,報效國家!”參謀將官團及週遭甲卒皆齊聲呼喝,很快港口外的戰艦也響應的發出嘹喨的鳴笛聲。

在碼頭外圍觀的人群,聽到作戰令發佈,雖然還不知道清楚這支艦隊將奔殺何處,但無疑是揭開戰爭的序幕,心眼透明的人,當即就歡呼起來:“王師北伐了,王師北伐了……”

戰前檢閲十分簡短,林縛當場簽置作戰令,楊釋率參謀將官團乘小艇登上旗艦之後,就打出請求出港啟航的旗號,林縛輕吁一口氣,與身邊諸人笑道:“北伐之戰就這麼揭開序幕,是不是有些冷清了?”

宋浮、高宗庭等人皆是一笑。

為行北伐事,林縛僅僅將宋浮、孫敬堂等人從江寧召來海州,臨時編入北方統帥部,完全沒有為北伐進行總動員的架式,叫人怎麼能想信新編特混第一艦隊的離港,實際上是已經揭開北伐戰事的序幕?

以往軍部不斷加強長淮軍,只是使河淮防線局勢緊張,但江淮腹地依舊難以感受戰爭將臨的緊張氣氛——當然,新編特混第一艦隊離開海州之後,林縛又迅速簽署戒嚴令,從四月一日起,開始對江寧、海州、徐州、壽州等城實行無限期的宵禁戒嚴,才真正使得內地的形勢陡然緊張起來。

與此同時,林縛早前簽署的諸多動員也於四月一日正式生效,海州、廬州、壽州、隨州等地的屯卒將從四月一日起,正式組成十六個新編旅,分別開拔到南陽、徐州、沂州、海州等近敵防線上協助主力鎮師作戰;同時又使弋江、黃州、江州、袁州、上饒、崇州、明州、晉安、泉州、夷州等地的屯卒,於四月一日正式組建二十四個預備旅,彷彿平地拔起似的揭開北伐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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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麗邵城縣位於漢江南口,距高麗國都漢陽城不足百里,又北守漢江口,為名符其實的漢陽門戶之地。

邵城位居漢江灣的腹心,實際即後世的韓國仁川市,雖臨海,但外圍有賀津諸島環護。諸島與陸地之間的海域,礁石錯綜複雜,水淺而朝差大。一到落潮之時,大片的海灘露出來,能通行的水道又是低潮區,使得吃水深、不熟悉水路的船舶進來動輒擱淺。

海東行營軍雖有戰船之利,在東海上縱橫無敵,但早期不利於高麗沿海複雜的水文情況,屢屢在近海給高麗水師擊破,吃了不少虧,以致海東行營軍後期以封鎖高麗沿海為主,極少進入島礁區與高麗水師近舷肉搏,登陸襲擾就更少發生。

故而邵城由於獨特的水文地理條件,以及門戶形勢,成為高麗水師在漢陽城西的主駐港,保護漢陽及漢江口不受淮東水師攻襲。

天命七年,葉濟白石率部支援高麗,就主要駐守在邵城。

除了從西側翼屏蔽漢陽不受海陽軍及淮東所屬的海東行營攻擊外,葉濟白石也有意進一步將高麗水師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即使將來燕京發生什麼變故,他從邵城海舟趕回燕京,要比走陸路迅速得多。

四月二日,高麗邵城,還沒有感受到戰爭將臨的緊張氣氛。

燕京將作司使工官攜噴焰弩來邵城,葉濟白石與高麗平淮水師主將催權臣到城西的校場觀看噴焰弩演射。

葉濟爾使將作司工官到諸軍演試噴焰弩,是要諸軍警惕淮東軍可能新近裝備營將的新式戰械伏火弩——看著噴焰弩在二三十步內,發射散彈將數具人馬偶打得面目全非,催權臣等一干高麗將臣皆咂嘴叫奇:“此弩看似射程不遠,但用之守城或水戰,必有奇效……”

催權臣在高麗堪稱是名將級人物,海東行營軍在近海與高麗水師作戰屢屢吃虧,便是折在催權臣的手裡——催權臣認識到高麗水師與淮東在戰船上的差距,故而儘量避免遠海作戰,而是利用近海島礁的複雜地形,誘淮東水師戰船進去接舷作戰,屢屢得手。

淮東早初在高麗戰場上給高麗水師繳獲去的幾艘大型戰船,也都是折在催權臣的手裡,也撐起催權臣在高麗的水師名將之名。

葉濟白石心想催權臣還是有能耐的,這噴焰弩看上去射程不遠,但一次發射十數二十幾粒散子,戰船的甲板相對狹窄,七八枝噴焰弩同時發射,就能在接舷時將敵船甲板全部覆蓋,這比一隊弓弩手近距離射箭的效率要高得多,畢竟在戰船上,就算有更多的弓弩手也排不開。

想到這裡,葉濟白石就有些後悔。噴焰弩道理簡單得很,要是叫高麗人學過去,叫高麗水師籍此壯大勢力,以後怕是難以制約。

當然,葉濟白石對噴焰弩用於步戰卻不甚在意,二三十步的射殺距離太短了,雖說彈丸對皮甲有一定的洞穿力,但射不透鐵甲,也射不透大盾,二三十步的距離,甲卒持大盾一湧而上,持焰弩兵必給殺得大潰。

“持噴焰弩,一定要先占擾有利的地形,”葉濟白石不想叫催權臣專美於前,也發表議論道,“故而有城及水戰有用,步戰則拙。邵城這邊警惕著,不叫敵軍誘出去,管叫其不能發揮什麼作用……”

催權臣眉頭微蹙,高麗視北燕為宗主國,葉濟白石又是北燕皇帝的長子,他率二萬馬步軍來援,高麗國相左靖就迅速委命他總攬高麗西線軍務,催權臣等一干高麗將領,都要受他轄制。

葉濟白石在燕京就以脾氣大而聞,對葉濟羅榮、葉濟多鏑等一干王公重臣,都不會時時有好臉色,對催權臣等一干屬國臣子,怎麼會有好脾氣?不過葉濟白石大權在握,特別是在邵城的兩萬馬步軍皆是忠於葉濟白石的沮渠部精鋭,催權臣等人只能隱忍的受他。

北燕三個月試製出噴焰弩,而淮東制伏火弩少說有三年時間,伏火弩與噴焰弩水平之高下,自然不能同日而語,葉濟白石說這種弩“步戰則拙”,多少有些輕浮了。

催權臣正思慮噴焰弩要如何才能用於水戰,只是他滿心考慮接舷戰的情形,卻不知道火炮的出現,將徹底革新海戰戰術——這時警鐘突兀的長鳴起來,急促的警鐘,打在葉濟白石、催權臣,叫他們心頭一悸,但見西面賀津島方向狼煙騰起,示有大股敵船從西翼海域接近。

催權臣與葉濟白石面面駭然相望:海東行營軍在牙山的水師並無大動靜,大股敵船從何處而來?莫非是靖海水師在海州的主力船隊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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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62章 臨戰

羅文虎隨濟州都督、海東行營軍參謀軍事陳恩澤,登上靖海水師第一特混旅的旗艦,新造的戰艦隱隱有桐油味散發出來。

荊襄會戰之後,拖了近兩年半時間,才正式揭開北伐戰事的序幕,羅文虎也好奇一艘造價能抵一個旅級戰船編隊的新式戰艦,到底會是什麼模樣。

雖說元月下旬,羅文虎去海州輪訓時見過伏火弩及新式戰艦演煉的模樣,但林政君級戰艦還沒有停在崇州船場的乾船塢裡。此時登上艦,羅文虎才猶感到三級戰艦的雄偉。

五組船桅高聳入雲,船帆皆降,精鐵所鑄的船桅散發出鉛冷色的金屬光澤。雖然沒有整體覆甲,但結構薄弱以及易滲透的地方都覆了甲,對新式戰艦來,甲板防漏比防火還要重要。炮口都用釘滿銅釘的護板遮住,護舷板要高過水面將近三丈。

想比較舊式林政君級戰船高達七八丈高的尾艙,新艦算不上高,但整體異常的雄闊,畢竟除了上百門輕重型火炮外,還要容得最多達六百人的滿編製兵員。

淮東早年發展航海,造出很多標準不一、形體各一的海船來,近些年開始標準化生產。戰船以淨重分級,舊式林政君級戰船淨重達一千噸,而新式林政君級戰艦寬長與之尺寸相當,淨重足足的翻了一倍,高達兩千噸。

不過,就算如此,林政君級戰艦,依舊只給林縛定為三級主力戰艦。

登上甲板,望著給第一特混艦隊作為旗艦的碩大戰艦,羅文虎實在不清楚,等船政司將二級、一級主力戰艦造出來,該是怎樣的觸目驚心?

楊釋看陳恩澤等人登艦來,邀他們進指揮艙。

指揮艙的舷窗皆裝琉璃擋板,不過琉璃易碎,舷窗看上去又小又厚,視野也談不上開闊,但比較傳統打開護甲板後才能望出去的觀哨窗要好太多。

陳恩澤、羅文虎之前,海東行營軍就派出大量的將官及領航號臨時編入第一特混艦隊,陳恩澤、羅文虎過來,則是正式代表海東行營軍配闔第一特混艦隊奔襲駐邵城的高麗水師。

在指揮室內,楊釋親自給陳恩澤、羅文虎等人介紹戰前軍情:“在賀津島的高麗軍已起烽煙示警,再有半個時辰,就是潮水上漲之時,第一戰,主力艦不進去,我們將派出半數護衛艦與左翼護衛船隊,從南翼殺賀津島與邵城之間海域;主力艦將配合登海鎮師第一旅從賀津島西南翼南濟浦實行登陸,建立灘頭陣地。從漲潮到落潮有六個時辰間隔,護衛艦及左翼護衛船隊要趕在天黑之間往南撤。條件許可,登海鎮師第一旅能在明天天黑之前,穿過賀津島到東翼,那明天之後,對邵城開始的第二次進攻,四級主力艦可以配合進入賀津島與邵城之間海域,對邵城西南城進行轟擊,等候海東行營主力過來……”

早期高麗戰船偏弱,數量也不足,特別在西歸浦戰敗後,水師幾乎整個的給摧毀,但經過近十年的恢復跟積累,高麗水師編製也有一萬兩千餘人,大小戰船近六百艘;能與淮東舊式津海級戰艦相比的大型海戰船,也有八艘之多。

高麗水師雖說這些年來一直都不離開近海範圍,與淮東水師到更開闊的海域進行決戰,但實力並不容小窺。特別有像催權臣這樣的宿將,也是三番五次叫海東行營軍在他手裡吃過虧。

淮東軍雖然決定以北燕鎖海防線為北伐的突破口,但是要撕開鎖定海防線首先要解決東南翼高麗水師的威脅。所以,林縛將奔襲邵城、打擊高麗水師,定為北伐第一戰。

為防止在邵城的葉濟白石、催權臣等敵將提前警覺,林縛直接命令楊釋率新編特混第一艦隊跨海來襲揭開邵城襲殺戰的序幕,而在牙山的海東行營軍會拖後時間進行總動員,甚至也是拖到前天才正式知會海陽軍及甄氏——海東行營的水陸軍主力要在走海路趕來邵城參加會戰,最早也要等到兩天之後。

從指揮艙,可以用望鏡清晰的看到賀津島上的情況。

賀津島為高麗第二大島,將邵城整個的都遮在內側,早年僅有三五千漁農居住。

在高麗內戰爆發之後,高麗王軍日益感受到來自海上的威脅,邵城為國都漢陽的西門戶,而賀津島為邵城的西門戶,高麗國相左靖使催權臣在邵城治水師的同時,也加強賀津島的防壘建設;到葉濟白石入駐邵城裡,賀津島上的駐軍已經增至三千人。

從地圖上,能看到賀津島呈東西放置的茄形,島東翼與邵城隔海對岸,形成狹長的海峽。在海峽的東翼,在邵城縣城的北側,有一道往陸凹入的海溝子,那裡便高麗水師駐紮的主營。

賀津海域,除了賀津島外,還有大小島礁近百座,近海潮起潮落,帶來的淤沙,使這一片海域水位頗淺,水情又格外的複雜。

為了摸清這一海域的水情,海東行營軍前後損失了好幾艘戰艦,近兩百將卒犧牲於這片海域,可謂代價不淺。不是漲潮期間,不要說津海級、林政君級主力戰艦了,即使連二百噸級護衛艦進入都要格外的小心。

楊釋將艦隊停泊在賀津島西北翼,位於賀津島與長復島之間的海域上,旗艦就直接背依賀津海域外側海域的白沙嶼駐泊。此時已經百餘工輜兵登上白沙嶼,手腳麻利的在這座長過三里、縱橫不過一里的小島上,搭設戰前指揮所。

除一艘津海級戰艦與右翼護衛船隊在白沙嶼兩翼護衛旗艦外,兩艘津海級戰艦與六艘護衛艦已經掩護數艘大腹運兵船進入賀津海西南翼海域,從望鏡裡能看到戰艦的炮口全部打開,呈線性列隊,對準海岸。

雖說敵軍在賀津島有三千防兵,但賀津海本身就是周近一百五十里的大島,主城建在西北角與邵城隔海相望的飛鳥山上,西南角僅建有一座烽火哨所。

烽火哨所駐軍不過百餘;敵軍在一個時辰之前才發現警情,從飛島山趕往西南翼海灘哨堡增援的千餘兵馬,還在路上狂奔,離西南哨堡還有小二十里的距離。

面對四艘登陸艦船、七八百名精鋭步卒在兩翼護衛艦掩護下從西南翼搶灘登陸,百餘甲卒敵只敢老老實實的守在哨堡裡,等候援軍……

隨第一特混艦隊跨海而來的是登海鎮師第一旅李白刀所部,敵卒不敢出哨堡,他們在敵前登灘的速度則更快;陳恩澤、羅文虎從望鏡裡,能看到登海鎮師的甲卒們,趟著齊腰高的海水,抬著黑黢黢的火炮就直接往灘頭衝去。

四斤炮膛身重不足四百斤,連炮架子在內,也只有六百餘斤,六七人一組,自然是直接抬著炮膛就走。最後登陸的七八百人,迅速在賀津島西南角建立灘頭陣地,做好迎擊敵援的準備,以掩護後翼兵馬繼續登陸。雖說敵臨海哨堡在十二斤艦炮的射程範圍之內,但為了不至於將千餘敵援嚇走,兩艘津海級戰艦暫時還保持沉默,只是密切關注著灘頭陣地的局勢發展。

而在更南側海域,六艘護衛艦與左翼護衛船隊混編,此時正試圖從賀津島南側海域進入賀津海峽。

沒有主力戰艦,六艘護衛艦僅有七十二管八斤艦炮,左翼護衛船隊八艘戰船皆是舊式,側舷無炮,則在頂層甲板前後裝八斤、四斤艦炮若干,遠程攻擊能力相比較護衛艦更弱,但主要還是側重近舷接戰。

而在賀津海峽內側的邵城水寨裡,駐紮著高麗水軍將近有六千人,大小戰船三百餘艘,其中津海級戰艦也有六七艘之多;羅文虎擔心深入賀津海峽的戰艦是不是少了一些?

不過也沒有辦法,舊式津海級戰船可以駛進去,但新式戰船哪怕寬長尺寸相當,但由於內部結構的不同,淨重通常都要增加近一倍,吃水更深。

吃水更深,意味著在淺水域的活動範圍更小,受到的限制更大,稍不留意,就會有隔淺的可能。沒有進一步摸清楚情況之上,將數十萬銀元造價的主力戰艦派進去,就有些冒險了。

羅文虎轉念又想,賀津海峽水域狹窄,實際上也不有利於高麗水師展開。倘若高麗水師動作再慢了一些,給艦炮封鎖在海溝子裡,這一仗的懸念更小——羅文虎倒是遺憾與陳恩澤趕來稍慢,不然就可以跟著過去親眼看一看,伏火弩第一次用於實戰將是何等的情形。

而是護衛艦及舊式津海級戰般都為槳帆兩用船,在複雜的水域,顯然要比純風帆戰艦要靈活得多。

****************

高麗王軍以邵城為國都漢陽的西門戶,著重防備的就是海上來敵,沿海建立了完備的敵台人、哨堡。葉濟白石入駐邵城後,更是在邵城西側沿海挖出一道長百餘里的深壕。

聞警有敵船大股從西翼海域襲來,葉濟白石與催權臣等一幹將領,迅速趕到邵城西北角的白翎山敵台。

白翎山與賀津島飛島山隔海相望,在白翎山北側是一處往陸地深凹進去的狹口海溝子,高麗水師在海溝子內側划水為主寨;有鎖口之重任的白翎山就格外的重要。

白翎山上的敵台從山腳到山頭分為三重,環環相套,是高麗王軍在國都外圍建立起來最完善的山城防禦體系之一;面臨海溝口子的北側陡崖,從下往上建有三層大型弩台,只可惜不是砲臺。

葉濟白石、催權臣趕來白翎山,正看到十四艘淮東軍戰船從南側逼近賀津海峽。

看到這情形,葉濟白石、催權臣皆一臉疑惑:雖說傳訊在外側海域還有敵船駐泊,但賀津海峽逼近的敵船僅有十四艘,其中津海級戰船僅有兩艘,其他都是集雲級或更小型的戰船——這率兵的淮東將領是吃錯了哪門子藥,把這十四艘當成靶子送進來給他們打?

也說預警晚了一些,而此時水軍主要將領都在校場看噴焰弩演射,緊急著趕去水寨領兵出戰,也浪費了一些時間。

這時己方戰船才出寨行到白翎山的東北側,位於海溝子的內側,還沒有來得及進入賀津海峽擺開戰場,但叫催權臣疑惑的是:他們在邵城僅津海級戰船就有七艘,其他大小戰船近三百艘,就算過來的十四艘敵船皆是鐵骨船,蟻群蜂擁而上,就是咬也能將大象咬死啊!

“敵船若有噴焰弩,或許不畏近舷接戰……”一名老將在旁提醒道。

催權臣搖了搖頭,戰船接戰,先是床弩、蠍子弩,近舷是弓弩、擲矛,在二三十步的距離,噴焰弩僅有機會發射一次,無法改變數量上的絶對差距;除非淮東所造的噴焰弩要比北燕精良得多。

想到這裡,催權臣招來心腹扈兵,傳令道:“你速下山去,去見金承宗,要他小心敵船備有更精良的噴焰弩,莫要自恃船多人眾中了敵軍奸計……”又與葉濟白石說道,“更多敵船停在賀津島外側,有可能強攻賀津島,還要大帥做好派兵增援賀津島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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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63章 炮擊

從白翎山北麓出口進入賀津海峽的高麗水師船隊,以兩艘津海級戰船為主,還有雙桅海戰船、大鰍船等中型戰船二十餘艘,兩翼並有十數艘槳帆快船。

指揮攔擊海戰的是高麗平淮水師第二將金承宗。

高麗王軍的編製倣傚元越鎮軍,一鎮設主將,諸副將若干,分轄數營或十數營不等的兵馬,即有“某鎮某軍第幾將“之謂。

桅帆怒張,颳得風聲大作,浪湧濤簇,即使位於賀津島內側海域,浪沫也還是能輕易的打到甲板之上。

金承宗站在甲板上,眺望海峽口的淮東戰船,在他的視野裡,進逼海峽南口的淮東戰船似乎並無意突殺進來。

淮東戰船,除兩翼四艘戰艦擺出三角形的攻擊陣列,中間六艘戰船則側橫過來,一字排開,將側舷暴露出來——金承宗疑惑看向自己的副手,站在金承宗左右的高麗將領,也都面面相覷,他們都與海東行營軍有過數年的交戰史,雖說給壓制在近海出不去,但對淮東水師的戰術還是極為熟悉。

以往的海戰裡,他們從沒有見過淮東水師戰船排隊這麼奇怪的陣型。

所謂一字長蛇陣,從來都頭尾對敵,哪裡有橫擺開來,將薄弱的側翼暴露在敵軍攻擊之下的道理?

“許是當中六艘淮東戰船備有新造的伏火弩,誘我軍近前接舷而戰?”一員性子持重的校尉,看過今日噴焰弩的演射,對此印象深刻,看著淮東軍擺出奇怪的船隊,遲疑的猜測,“倘若我軍不顧一切接舷,其兩翼三角形船陣便會從兩側包抄過來,箝制我軍……”

金承宗聽這員校尉說得有些道理,但解除不去他心裡的疑惑,即使淮東戰船在兩翼有八艘戰艦擺出三角形船陣,使淮東在峽口外的陣形攻守兼備,但依舊不合淮東水師以往的戰術風格。

再者淮東水師在賀津海峽南口的陣形看上去攻守兼備,雖然佔據上風口,但橫擺過來的陣形,使得整個船陣往前進擊以及往後退卻的機動性都大為減弱。

賀津海海峽南口位於漢江灣的內側海域,島礁沙淤地形複雜,在這種海域,對人情瞭解更深入的高麗水師,完全可以強突進去,將淮東船陣攪亂,利用船多人眾的優勢予重創……

就他對淮東在海東諸多水師將領的瞭解,不會有誰擺出如此拙滯的船陣來?或者是他們在等待海潮漲得更高一些調整陣型突殺進來,或者是領兵的將領根本就是一個不識海戰、只是出身好過來爭戰功的雛兒?

金承宗疑惑的抬頭看向金翎山敵台,催權臣及葉濟白石在金翎山上必然也能看到淮東水師在海峽南口擺出的船陣,卻不知道他們如何看待這事?

很快金翎山敵軍發出旗令,要求金承宗在金翎山西麓海域暫時按兵不動,很快催權臣派扈兵乘小艇傳來更明確的指令,要求金承宗待第二批戰船出海來匯合後,兵分三路從淺羽沙、廣濟島的淺水海域夾擊淮東水師……

****************

高麗水師也有逆風操帆的技術,雖然行速不快,但也緩緩逼近,除了當面撲來的五十餘艘大小戰船外,從左右兩翼還各有二十餘艘戰船作迂迴鉗夾之勢……

楊釋將旗艦停在賀津島外的白沙嶼,率船隊進入賀津海峽負責第一次海戰是特混第一艦隊旅將葛援。

林縛將新編艦隊的規制定的比尋常水師要高半級,楊釋以副指揮使兼任新編特混鎮師制軍,本有機會出任制軍的葛援,只能屈居旅將一職。

不過這個旅將位置,從東南水師、靖江水師、海東行營軍以及靖海水師自身,都有無數高級將領來爭。

到後期淮東火炮技術相對成熟之後,誰都知道軍部新式戰艦將會在海戰發生越來越大的作用。舊式船隊雖然不會一下子給跳出主力的位置,但會逐漸會淘汰也是大勢所趨。

新編特混第一旅,林政君級戰船共有三艘,新式戰船充當旗艦,其他兩艘舊式林政君級戰艦即使後期改裝上八門火炮,也只是給編入左右翼護衛船隊,連主力位子都沒能混上,這個失落感就太大了。

對淮東水師將領也是一樣,要是不想退出現役,還想繼續留在海上縱橫四海,將職都不是最重要的,還是要在新編艦隊裡競爭到一個位置。

葛援手按著腰間的指揮佩刀,站在甲板的指揮台上,拿望鏡眺望緩緩逼近的敵船。

指揮艙就腳下,裡面作業的參謀人員,快速根據海圖及望鏡實測計算敵船距離,不斷高聲的向指揮台彙報最新的數據。

此時兩兵相距還有六里,敵船會在一刻鐘之後才會進入射程。

海東行營軍派來協助葛援指揮海戰的曹子昂之子曹文龍,曹文龍早在永興元年就以哨將銜編入營伍,歷任軍令官、營將、指揮參軍、旅將等職,時任陸七零一鎮師參謀軍事。

時年二十六歲的他,與崇州童子一樣,已經是淮東軍中高層將領的是中堅力量,能得知將職,也歷經不少血戰而成。

新編艦隊的將官,幾乎都是由林縛親自挑選,曹文龍想率領新編艦隊,他老子曹子昂都說不上話,他只能跟其他將領競爭。不過他代表海東行營軍先期參與制定奔襲邵武的作戰方案,又協助葛根從旁指揮戰事,說白了就是要積累些實戰經驗,為將來的競爭搶佔優勢。

“催權臣在高麗有狡虎之稱,”在緊急的戰前氣氛裡,曹文龍倒是一臉輕鬆,說道,“看到我們僅有十四艘戰艦,他還是將在邵城的半數水軍力量派遣出來,對我們作猛虎撲食之勢……從左右翼鉗擊而來的戰船是其誘部,在潮水漲起,左側淺羽沙那邊的海水也只有三四米深,若是不察水情,分船過去攔截,就極可能給誘入淺羽沙水域被困。我們在那裡折過一艘大船,沒想到他們還想重施故計。”

他們這邊只有兩艘津海級戰船,而高麗水師一次就派出四艘同規制的戰船,其他適合在淺水海域作戰的中小型戰船數量更是這邊的數倍之多,說是猛虎撲食也是恰當。

*******************

高麗水師雖然不及淮東精準,但船上也有經驗豐富的人員目測估算兩軍距離。

隔著四里多距離,金承宗從腰間摘下望鏡,往淮東戰船細望去。

從三年間淮東在軍在推廣望鏡,海東行營軍在過去三年時間裡,在牙山附近經歷的戰事最為頻繁,有少量幾隻望鏡遺落在戰場上給高麗王軍繳獲去。

金承宗所用的望鏡乃高麗匠師仿製,只能說是差強人意,勉強能看到淮東船陣居中一字側排開來的六艘戰艦側舷打開一排口子,黑黢黢的鐵管子伸出來,似是重型戰弩。

金承宗是高麗宿將,從崇觀十一年就隨催權臣與淮東水師打仗,知道淮東水師所造的重型床弩甚至能夠射穿四五百步外三四寸厚的厚板。

淮東水師擺出怪異船陣,將側舷暴露出,就是想倚仗側舷艙裡所裝備的這種重弩嗎?

金承宗看著己方兩側的戰船,在前舷女牆之外,再加人字形大盾,心想即使大盾在近處也難防淮東重型射穿,但至少能將傷亡壓制在最低限制,不會叫淮東重弩連著射穿數人。

金承宗心裡暗暗估算,心想雖說淮東水師居中的六艘戰船側舷露出三四十個弩口,但只要在三四百步的距離抵住一波射擊,就能接舷近戰。而淮東戰船擺出如此陣形,傳統的衝撞戰術也難以使用,應該藉此良機、以密集的錐形船陣進去,從側舷鈎死淮東戰船,打接舷戰。

金承宗傳令使櫓槳伸出去,船帆降半桅,主動改用櫓槳划水,使戰船彼此更聚攏,保持錐形攻擊陣列,加速往淮東船陣衝去。

只是當金承宗所在的座船將櫓槳伸出去,目測人員稟告兩軍進入四里距離之內,金承宗從望鏡裡,先是看到六艘居中一字側排來的淮東戰船幾乎是同一時間猛的一震,給他以時間挫停之感,緊接著就見淮東戰艦側舷弩口依次噴出白色煙霧,間雜火光,隨後才聽見那響如春雷的巨大響聲。

金承宗震驚得無以復加,肉眼幾乎能看到細微如針尖的黑點在視野裡倏然放大。

長期的軍事生涯,叫金承宗有著異於常人的警覺性,下意識的伏倒,帶風厲嘯的鐵彈幾乎就擦著他的頭頂而去,將他身邊的扈兵打得橫飛出去,鐵彈洞穿人體,打在稍後位置的船桅上。

聽著船桅哢嚓嚓的異響,金承宗幾乎懷疑檀杉巨木所制的船桅經不住這一重擊。

回頭看去,被擊中的扈兵幾乎瞬間就死去,沒有掙扎的痛苦,胸口給整個的打穿,糊模的血口有如大海碗,胸背兩層鐵甲絲毫沒起到防護的作用,血肉漿泥翻出——金承宗這才知道,要不是扈兵拿血肉之軀擋一下,身後的粗大船桅經不住一擊。

由於高麗水師在正面狹窄水域,擺出密集的錐形攻擊陣形,近六十艘戰艦在炮擊視野裡幾乎就看不到空隙存在。實心彈打擊單個目標靶時,準確度有限,但看到如此密集的敵船陣形,無疑是炮擊最理想的目標。

包括六艘護衛艦三十六門側舷炮以及兩翼舊式戰艦十六門艦首炮在內,首次以低平角度發射的四十二枚實心鐵彈,幾乎無一脫靶。俱中敵船,或中艙樓、或中甲板,或中船舷;擊人則血肉模糊、筋斷骨折;擊船則桅斷船裂。

金承宗聽著雷鳴聲將熄,才驚惶不起的站起來身。

他所在座船僅給兩發鐵彈打擊,受創不大,但如此遠距離上給淮東戰船準確的攻擊到,所帶來的心理震撼,比戰船的受損程度要嚴重得多、強烈得多……

金承宗也下意識的想到,這才是淮東的伏火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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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64章 潰擊

白翎山敵台離接戰海域有十一二里,葉濟白石與催權臣站在白翎山敵台之上,能清楚的看到接戰海域的情形。

也許相距甚遠,四十二門艦炮一次齊射,看上去並沒有給白翎山西南翼海域金承宗船隊造成多麼慘烈的傷亡,但真正叫葉濟白石、催權臣尺得心手打顫的是第一次炮擊兩軍相距有四里的事實。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伏火弩?

西寺監在年前就從截獲的南朝行文獲知伏火弩的存在,伏火弩也引發北燕君臣無限的遐想,但西寺監犧牲十數名珍貴眼線,也只是得知伏火弩“形如巨弩、膛身鐵鑄”這麼一個模糊消息。

待將作司革新古法造出噴焰弩時,北燕君臣都錯覺淮東伏火弩應是如此。就在這次海戰之前,葉濟白石、催權臣等人也都以為淮東伏火弩就是射程比二三十步稍遠一些的“噴子”,何曾想到會是能在四里遠射擊的大殺器?

有一艘戰船不幸給打中船桅,船桅齊腰折斷。

高麗所造的中型戰船,其船桅都是整木所制,堅硬異常,滿帆鼓風,能經受數千斤甚至更高的橫向拉力。

這麼一支船桅,就算在近距離給中型拋石弩拿三十斤的石彈轟砸,都未必能一下子打斷——那支船桅在四里遠外給直接打斷,也使在白翎山敵台觀戰的葉濟白石、催權臣等人,能直觀的感受到伏火弩轟擊威力有多強。

四里的距離,在陸地上也許騎兵衝鋒只需要一眨眼的時間,但戰船頂風而上,至少需要兩刻時間(舊制晝夜為一百刻,新制晝夜為九十六刻,與後世的一刻鐘時間相同)。也就是說,即使淮東戰船不動,高麗水師戰船要能與之接舷,也需要兩刻時間。在這個時間裡,夠淮東戰船上的伏火弩射擊多少輪?

三輪、五輪、八輪、十輪?

葉濟白石與催權臣等一干在白翎山觀戰的將官,此時間皆難掩臉上的震驚,臉色如灰,一時間徬徨無計。

超遠程的射殺距叫人震驚,射殺威力叫人震驚,但更叫人震驚的是伏火弩在戰船上佈置是如此之密集。

淮東所造配重式拋石弩,威力也不少,但笨重的配重式拋石弩無法安裝到戰船上,淮東戰船所用戰械,主要還是以床弩及蠍子弩。

淮東在海峽南口所擺的船陣,遠看去,居中六艘戰船體型頗小,應是集雲級的新式戰船,但就是這麼一艘中型戰船,在一側之側舷就部署六架伏火重弩;那在賀津島外側海域,有沒有更重型、配備更多伏火重弩的新型戰艦逼近?

雖說蠍子弩投擲石彈、火油罐,曾給高麗、北燕等水師帶來很大的傷亡,但一個是高麗、北燕水師如今也要能力造蠍子弩進行對等壓制,再一個蠍子弩投擲火油罐的距離只有三百步,已經是近舷接戰的距離。

在這個距離上,戰械的差距是可以利用地形與數量上的優勢進行彌補的。

伏火弩首先將雙方接戰的距離拉開到四里之遠,使得接舷戰從此變得異常的艱難;距離的優勢則將戰船數量的優勢徹底的壓制下去。

即使將卒不畏犧牲,有戰死到最後一兵一卒而不退卻的勇氣,在經歷十輪甚至更多次數的轟擊之後,始能迫近淮東新式戰艦接舷而戰,己方戰船還能剩下多少戰鬥力?

****************

葉濟白石、催權臣等一幹將帥在白翎山敵台徬徨無計,在戰場直接指揮戰事的金承宗更是沒頭的蒼蠅——他下意識想到撤退,退到白翎山內側的海溝子裡去,但賀津海峽水面狹窄,要是近百艘大小戰艦倉促掉頭撤逃,必然會給淮東戰船順著風勢掩殺。

再者白翎山敵台沒有發出明確的軍令,金承宗也不敢在葉濟白石、催權臣眼皮子底下擅自主張逃回去。

不能逃,就能往沖,特別是兩翼的迂迴包抄船隊,離淮東戰船更近,只要能接舷而戰,就能發揮船多人眾的優勢。

金承宗也意識到船陣過於密集的劣勢,但當他下令調整陣形繼續前突之時,第二輪炮擊開始了;他更無法及時聯絡兩翼包抄上去的船隊。

這一輪炮擊,以居中呈戰列線展開的六艘護衛艦為主,三十六門側舷炮依次發射;而兩翼戰船的艦首炮則瞄準從兩側包抄而來的敵船射擊。

由於敵船密集、數量眾多,只需要瞄準指定海域,而無法瞄準單個目標,射擊的速度及擊中率自然是大增。

當正面敵船迫近兩里處,艦炮已經發射了六輪,曹文龍站在指揮艙裡,拿望鏡觀察炮擊的情形——他一直到二月下旬才前往海州,參與制定奔襲邵城的作戰計劃,但二月下旬海州大規模的海上演射已經結束,曹文龍還沒有機會看到數艦舷炮以新戰術齊射靶船的情形。

而在這時,雖然沒有上陣肉搏,但通過望鏡,看著敵船在一發發實心鐵彈的轟擊下,桅斷船裂,木宵飛濺,血肉橫飛的情形,也實在叫人熱血沸點,曹文龍恨不能立即下炮艙去、打兩炮過過手癮。

實心鐵彈威力是大,但密集性殺敵能力不強,而一艘大中型海船,即使重型拋石弩近距離轟砸,想要其徹底散架崩裂,也非一時間能奏功。

六輪炮擊之後,居前列的高麗戰船雖說多數已面目全非,但不幸給所打斷船桅、傾覆的戰船畢竟少數。即使有好幾艘戰船前舷板打穿海水直往船艙裡灌,但高麗戰船一樣採用水密艙結構,一處的破損還不會叫整艘船快速下沉。

高麗水師將卒似乎看到近舷接戰、倚仗船多人眾獲勝的希望,一時間也是旗鼓大作,竟然不敢炮擊之下的巨大傷亡,要一鼓作氣的殺上來接舷搶船。

葛援只是冷靜的看著敵船衝進一千米範圍內,傳令艦首炮裝散彈準備。

護衛艦與舊式集雲級戰艦尺寸相當,但為了能在艦首甲板上安裝艦炮,減少一組船桅,採用雙桅複式縱帆結構。在採用更多的集風帆,航速倒沒有減慢,不過在艦首甲板安裝艦首炮,增加兩個炮位倒是其次,更主要的是使得護衛艦的戰術更靈活。

相比較之下,津海級及林政君級戰艦,目前只能使用側舷炮擊的戰術,海戰近舷時靈活度不足,而要更多的倚仗護衛艦。

最先進入散彈射殺範圍的是從左翼接近的敵船。

左翼舊式戰船雖沒有安裝數量眾多的側舷炮,但津海級戰船除了艦首、艦尾各裝備兩門十二斤炮外,艦首還額外安裝一門二十四斤重炮作為主艦炮,火力實際比護衛艦弱不了多少。

面對一側蜂擁而來的近二十艘中小型敵船,左翼護衛船陣以一艘津海級戰船為主,三艘集雲級戰船為輔,接舷而戰也是旗鼓相當,何況有九門火炮能同時發射散彈?

錐形的彈幕到三百米遠處,已經形成遮天蓋地的彈雨,幾乎將為保證衝擊力、而保持錐形陣列殺來的敵船陣首部五艘戰船都覆蓋在內……

相當於兩千張強弩一次齊射所形成的彈幕,叫高麗水軍將卒真正領教到遠戰不是天堂、接舷近戰更是地獄。

包括淮東水師在內,要考慮船桅、甲板的結構複雜及狹窄,即使在近舷作戰,重甲及長兵重刃的使用也會受到嚴重的壓制,故而水軍戰卒多以皮甲或合甲以及薄鐵片扎甲為主。皮甲及其他輕甲的防護力雖然比重甲要差一些,但更適合結構複雜及狹窄的甲板接舷作戰。

但在散彈所形成的彈幕之中,高麗水師將卒尤能深刻的感受到重甲是何等的珍貴;防護重弩的人形大盾在之前的炮擊差不多都毀掉,再者接舷而戰,水軍將卒有盾還只是持護盾,他們此時正拿著護盾聚集在船首甲板準備接舷作戰時衝上淮東戰船……

雖說三百米甚至更遠的距離,用護盾能遮住頭胸等要害,但護盾遮不到的地方,給鉛丸猛烈的撕開,薄皮甲難以形成有效防護,只要肉眼能見,就能看到腰、臂、大腿的衣甲給撒碎,給打得血肉糊塗,看著鉛丸在體內破開一處處碩大的血洞,頓時變成人間煉獄。

而在稍後位置的高麗水師將卒,目睹了這一慘狀,看到五艘戰船竟然一次性給打癱,給打成人間煉獄,頓時喪失再戰的勇氣,惶然划槳逃散。

左翼包抄船隊的情形,叫金承宗親率從正面強攻的主力船隊看到,金承宗自然也沒有勇力去試近距離彈幕的威力,緊急叫停戰船,瘋狂往反方向逃撤;而右翼的包抄船隊,視野給淮東戰船擋住,看不到左翼的情形,雖然主力船隊後撤,但是反應不及時,依著慣性往淮東戰船的右翼逼近。

看到敵船要逃,淮東在右翼的護衛船隊也顧不得等待更有利的射擊距離,提前髮射散彈,打癱為首的兩艘船,余船也頓如鳥獸散,往右翼的淺水海域撤逃。

葛援未立即下令追擊,即使順風,敵船逃出實心鐵彈的射程也要一會兒時間,追擊必然要調整護衛艦的方位,反而會減弱火力。再者近距離追擊敵船,本身就是戰列線炮擊戰術的大忌。作為特混艦隊的指揮官,所要具體的戰術修養,是將敵船保持在射程範圍進行炮擊,而要摒除以往近舷作戰甚至野蠻衝撞的傳統、戰術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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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65章 山海漏防

賀津海峽首次海戰,似乎沒有開始就告結束。

除了二十餘艘戰船給打癱或打殘外,隨金承宗率到白翎山內側海溝子裡的戰船,也大多遍體鱗傷,嚴重者勉強逃到白翎山內側的海口子就因灌水太多而趴窩,或擱淺或在中心緩緩下沉,倒是剛好擋住淮東戰船追擊的口子。

無數水軍將卒則掙扎著往岸邊游來,但海溝子的浪濤以及沉船帶起的漩渦以及沾水後沉重而無法麻利脫去的衣甲,都叫近半水軍將卒沉下水面……

如此短的時間、如此慘烈的傷亡,叫在白翎山敵台觀戰葉濟白石、催權臣等人臉上皆是慘白,似無人面。

這暮春天氣裡,諸人衣甲裡都穿著袍衫,袍衫內也都叫汗水浸透,海風吹來,汗潺潺的冷意直透心間,叫人從骨子直打顫。

淮東十四艘戰艦,兵將不過兩千餘,不傷一兵一卒,就叫兩倍於其的高麗水師慘敗而逃,至少損失三分之一的戰船,戰亡及被俘的兵將也差不多在此數;而剩下逃歸的戰船,也大多數帶傷,傷卒也不在少數——如此慘淡的敗績叫人能夠直面?

“不好,敵船要打白翎山……”有名機靈的將領看著淮東戰船前進到海溝子口沒有繼續炮擊往他們逃到內側的戰船,而調整船頭,將海溝子口封鎖在內側,側舷都朝向白翎山敵台方向。

他們看過淮東軍炮擊的情形,白翎山顛也只有四十丈高,他們所處的敵台離海面甚至不足三十丈,淮東戰船要是抬高伏火弩,他們所處的船台也應在其攻擊範圍之內。

有人提醒,北燕及高麗的將帥一起恍然領悟過來,都慌作一團;催權臣更是從望鏡裡看到艦首那如猛獸張開獠牙的炮口往這邊指來——待諸人在扈兵的簇擁下,慌忙走下敵台,進入掩壘之中,就聽到炮擊時一聲接一聲的雷鳴聲,緊接著這座建在半山腰間的堅固防壘就地動山搖起來。

磚石宵濺落下來,灑得眾人一頭,這時候又明白過來:淮東軍伏火弩的威力有如重型拋石弩,這防壘磚石所砌的牆體看似堅固,但畢竟比城牆還差上許多——但就算城牆也經不住拋石弩持續不斷的轟砸。

鎖海防線——葉濟白石瞬間能想到鎖海防線在淮東新式重弩的打擊下,會面臨怎樣的命運,一旦鎖海防線給撕開,而淮東水師就可以長驅直入!

葉濟白石彷彿給雷打中似的怔立在那裡,沒有親眼看到伏火弩齊射場景的,是無法想像伏火弩齊射所能造成的威脅有多嚴重!

葉濟白石幾乎是給扈兵拖著逃出垂垂欲塌的防壘,往淮東戰船炮擊不到的後山逃去;但是後山一片荒蕪,並無防壘能叫將卒能夠堅守。

****************

白翎山北側的海溝子口水位更淺,又有數艘敵船斜沉在那裡,擋住追擊的道路,但也將敵船封鎖內側,葛援遂使諸艦將炮口對準白翎山敵壘,轟擊這處敵軍在邵城外圍最重要的防壘。

不過賀津海峽海戰的慘烈戰局,沒有能及時給賀津島守軍以足夠的教訓跟借鑒。

賀津海峽海戰第一階段結束時,賀津島千餘守軍往向剛建立灘頭陣地的淮東軍強襲,意將先登岸的數百淮東軍打壓下去。

登海鎮師第一旅李白刀所部,裝備有一個戰弩營,以四斤八斤輕炮為主,共有六十門陸戰炮;此時搶灘登陸,有八門四斤輕炮給第一批運上岸,部署在灘頭陣地上。

四斤輕炮的射殺程為一千米,不過勝在輕便,以低平角度發射,十分容易形成跳彈,對密集衝鋒的敵軍陣列形成更難防範的二次傷害。

賀津島守軍,約一千兩百左右,分作兩撥,一撥守住在哨堡與灘頭陣地之間的一座矮坡上,一撥守軍以大盾、重甲居前,以密集的陣形往灘頭陣地壓來,以試探淮東軍的虛實。

八門輕炮的四輪射擊,與近距離重弩所造成的殺傷力相差無比,關鍵是射程更遠,在敵卒接近時可以發射更多的次數,但密度不大,還不至於將敵軍的勇氣一下子打跨掉。

旅將李白刀親自登岸指揮第一次炮擊實戰,看到敵卒居前皆是大盾、重甲兵卒,李白刀等敵卒接近一百五十米之內,才使下令換散彈發射,噴射出來的鋼鐵射流,頓時將敵陣撒開一個大缺口,便餘下的敵卒再無勇氣進攻,往哨堡方向逃竄……

賀津島西南翼哨堡臨海涯而建,地勢頗險,但規模不大,容不下太多的兵將。守軍則主要依哨堡結陣,用簡易拒馬等障礙物以及淺壕、土壘,封堵從東南側進攻哨堡的險狹小徑。

退到哨堡附近的近千守軍,卻沒有想到,從陸地進攻哨堡的地勢雖險峻,但哨堡處於兩艘津海級主力戰艦射程之內……

在李白刀率部登陸,迂迴到哨堡東北翼,切斷敵軍軍逃往飛島山主壘的通道,接下來的戰事毫無懸念。兩艘津海級主力戰船同時發力,只用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將築在涯石之上的石壘整體的摧垮。

密集炮擊之下,給實心彈擊斃的守軍兵將近三百之數,重殘傷者人數更多——無論是否是四斤輕炮,給實心鐵彈輕輕的擦一下,不死也是重傷——在炮擊停息後,倖存的守軍神志近乎崩潰的繳械投降,以此結束賀津島登陸前哨戰。

***************

賀津島搶灘前哨戰結束,島上雖然還有兩千餘守軍,但見到賀津海峽海戰及西南翼搶灘前哨戰的慘烈戰局,只是徒勞而絶望的守在飛島山主壘裡,在賀津海峽給淮東戰船控制,己方戰船無法白翎山口海口,無法接應他們突圍,他們也不敢冒然出擊去主動進攻淮東步旅精鋭。

登陸棧橋搭起來之後,登海鎮師第一旅的登陸速度就陡然加快起來。

日頭偏斜,就有三營步卒精鋭及一哨戰弩營登岸,李白刀親自上岸領軍,往賀津島縱深處進擊,逼近守軍在飛鳥山的主壘,意圖連夜趕到飛鳥山下,將這部敵軍牽制住,防止其夜間潮落之時,趁機逃離賀津島。

一哨戰弩營配備輕重火炮二十門,炮架子連接上牽引車,一共用一百匹軍匹拽拖,隨軍往賀津島縱深進擊。

在天黑退潮之前,葛援亦率左翼艦隊從賀津海峽退出來,在賀津島東南翼駐泊;其李白刀所部已經控制賀津島大部分地區,將兩千敵軍壓制在飛鳥山主壘裡。

由於高麗水師有多戰船給打沉在白翎山北側的海溝口子上,使得淮東戰艦一時無法深入邵城縣腹地炮擊軍事目標,但限制住高麗水師戰船從白翎山海溝裡側寨突襲出戰的可能。

次日,楊釋同時調兩艘津海級主力戰艦編入左翼艦隊,再次趁著潮水上漲,進入賀津海峽,加強對海峽兩側白翎山及飛島山防壘的炮擊強度。

海東行營軍第一、第三鎮師主力,於四月四日午時,才在指揮使馬一功的率領,趕到賀津島與楊釋的新編第一特混艦隊混合。

而此時,賀津島守軍在正面防壘給重炮轟開、還沒有白刃接戰就傷亡慘重的情況,喪失抵抗意志,差不多在海東行營軍抵達之時,舉起白旗,選擇繳械投降。

邵城守軍在白翎山所築的防壘,經歷持續兩天的轟擊,已經面目全非。

在碎石瓦片之下,更是數百具堅守防壘不退、在炮擊之下或給砲彈直接擊中,或給倒塌下的石牆壓死、壓殘的守軍將卒。

利用艦炮的延伸保護下,登海鎮師一營精鋭於四月四日黃昏從白翎山海口南岸直接登陸,同時海東行營軍第三鎮師第一旅賀宗亮所部,也從白翎山西南麓登陸,擊退從邵城趕援的兩千敵軍,佔領這處位於邵城縣西翼最重的軍事據點。

而高麗王軍及燕胡援軍,在白翎山建防壘,只考慮在臨水的一面建防壘,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會受到超遠距炮擊的情況。在白翎山向著陸地的背腹沒有防壘建築,當臨水的防壘給炮擊轟塌之後,也就沒有辦法再守白翎山了。

**************

看著輜重兵正費力的將兩門二十四斤重炮從船上運入,拖上白翎山半山腰,構築重炮陣地,與楊釋、陳恩澤、葛長根諸將官,登上給艦炮兩天時間裡打成一片殘墟的白翎山東北山腰敵台,馬一功袖手眺望東面的高麗水師駐營及稍南方向的邵城縣城。

馬一功輕吁一口氣,笑著回頭跟楊釋說道:“這一仗都叫你們給包圓了,這下面將領跟我討仗去打,我沒法交待啊!”

楊釋哈哈一笑,說道:“我們只能負責淺表之敵,往縱深打擊敵軍,以便從西翼威脅高麗王都漢陽城,還是要倚仗海東行營軍……”

羅文虎站在白翎山上更能清晰的看清楚邵城的地形,也就越發能明白高麗與燕胡聯合兵馬輕易失去白翎山這個據點,接下來將會迎接更加慘淡的局面。

白翎山海溝實際就是一座往陸地凹進去的小海灣,受白翎山體的形體影響,水口狹窄,而腹深器大,是天然的水師駐港——當世戰船吃水深有限,所有選擇天然港灣的條件很充裕——高麗平淮水師的駐泊碼頭及水寨就位於白翎山海溝的內側。

白翎山海溝腹水深廣,那是相對傳統的戰械來說,但海溝最內側,距白翎山東北崖不過五里距離,但淮東軍將重炮拖到白翎山東北角的半山腰架設起來,就能直接轟擊高麗水軍的水寨。

而邵城縣城僅在白翎山海溝稍南些位置,相距不過三里遠,一旦用重炮將白翎山海溝裡的高麗水師戰船殲滅,淮東戰艦進入白翎山海溝,就能直接炮擊邵城縣城……

也就難怪馬一功登上白翎山,親眼看過邵城縣周圍的地形,會感慨這一仗叫第一特混艦隊包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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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66章 請戰

高麗王軍先使崔權臣督邵城,建水師以白翎山,以賀津島為藩籬,就是考慮到海東行營軍及淮東軍其他兵馬,從海上對高麗國都漢陽西翼的威脅——

葉濟白石率部援高麗,將兩萬馬步軍主要屯駐在邵城附近,兼督高麗左翼兵馬,也是異常重視海疆防禦。

邵城外圍島礁縱橫、大片都是淺水淤灘,唯有賀津島飛鳥山、白翎山對峙的賀津海峽中段,是周邊海域少見的深水區域。崔權臣、葉濟白石視這片海域為高麗水師在邵城的外港,前後以白翎山、飛鳥山為核心,在沿岸挖壕塹、修堡壘跟長牆,將之經營固若金湯。

在賀津海戰之前,崔權臣、葉濟白石對白翎山-賀津海峽-賀津島的防禦策略無疑是正確的。

海東行營軍此前曾三次組織戰船強襲賀津海峽,都給無情的擊退,在這一片島礁縱橫、水情複雜的海域折損的戰船跟將卒不在少數。

高麗王廷內部也視白嶺山為高麗人的“鎖海防線”,葉濟白石甚至計劃將防線往延伸到金浦,徹底將漢江口屏護在內,誰曾想到所謂“固若金湯”的防線,竟然叫淮東新式戰艦如此輕鬆的撕得粉碎?

白翎山被炮襲時,葉濟白石、崔權臣等人皆是徬徨無計、狼狽逃竄;四月二日、四月三日,淮東共動用八艘戰艦對白翎山、飛鳥山防壘進行持續不斷的炮擊,葉濟白石也沒能堅決的往白翎山增派援兵,一直到淮東軍試圖登陸時,才驚疑不定的從邵城調派兩千兵馬攔截。

一直到淮東軍佔領白翎山、在白翎山東北側構築重炮陣地之後,葉濟白石才知道這是他所犯下的最大錯誤。

位於白翎山海溝內側的高麗水師駐寨,恰在白翎山東北角重炮陣地的射程之內,由於海口子給沉船封住,而外側更有淮東砲艦封鎖,高麗水師在白翎山海溝內側的大小二百五十餘艘戰船,則成為淮東重炮的活靶子。

葉濟白石三度組織兵馬反攻白翎山皆遭挫敗,棄屍兩千餘具於白翎山東麓山腳下,不得不承認,淮東軍即使沒有伏火弩等利器,防陣之嚴密也是天下罕有人能及。

奪不回白翎山,就不能中斷淮東軍在白翎山重炮陣地對水師駐寨的攻擊——在兩天持續不停的炮擊之後,白翎海溝內側已經找不到一艘還完好無損的高麗戰船了。

從四月六日,淮東軍組織人手,開始清理海口子上的沉船。

對淮東的重炮還是無計可措,想不出有力的反擊措施,看著淮東戰艦即將駛入白翎海溝內側,崔權臣只能忍痛將剩餘的戰船全部鑿沉,帶著棄船上岸的高麗水師將卒,隨葉濟白石放棄邵城縣城,往東撤入桂陽山、摩尼山中去。

邵城縣城離白翎海溝太近,位於火力更為密集的淮東戰艦舷炮的攻擊範圍之內,唯一有東側桂陽山、摩尼山一帶地形崎嶇的丘陵以及茂密的森林,才有可能阻擋住淮東軍繼續深入。

葉濟白石眼窩深陷,鬚髮凌亂的他,眼瞳子上佈滿血絲。

葉濟白石站在摩尼山的山峰之上,眺望十數里外的邵城縣城,同樣憔悴不堪、滿臉疲憊的崔權臣站在葉濟白石的身側,見登陸的淮東軍在縣城東側挖掘壕塹,說道:“看上去淮東軍短時間裡並沒有往東、突進、進逼漢陽的意圖……”

邵城是高麗國都漢陽的西門戶,東距漢陽城僅一百二十里,駐守重兵高達三萬的邵城,竟然輕易的失守,在邵城的水軍占了高麗全部水師力量的一半還多,竟然如此輕易的全軍覆沒——對高麗王廷以及漢陽城的達官貴人,其震驚程度可想而知。

國相左靖緊急從漢陽調往一萬援軍趕來,加強桂陽山、摩尼山的防禦,又鑿船於漢江,防止淮東戰艦從漢江直接奔襲漢陽——

崔權臣知道只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掙扎,就算他們能勉強守住桂陽山、摩尼山一線,淮東軍精鋭主力,進逼到離國都不到一百里的近處——數百里外牙山防線上的十數萬兵馬,得知此消息,還有什麼士氣跟甄氏的海陽叛軍死戰?

一旦牙山防線給海陽叛軍打潰、打穿,老賊甄封率十萬海陽軍從南面進逼漢陽,與淮東軍形成夾擊之勢,他們還有多少掙扎的餘地?

崔權臣疲憊不堪的看著身後的高麗兵卒,也無暇去想次子崔赫在賀津島是生是死,許多人都將淮東軍的伏火弩視為天神賜予的神兵利器,打心底喪失與之對抗的勇氣——此時淮東軍停在邵城不再東進,無疑能讓他們在關鍵頭上能先緩一口氣。

即便將來,即便將來——崔權臣也管不得那麼多了。

淮東軍停在邵城不再東進,能讓崔權臣等高麗將帥緩一口氣,卻叫葉濟白石心頭的陰雲更加的密集。

淮東軍在拿下邵城後,無意立時進擊漢陽,那就意味著,淮東軍接下來很可能會集中全力攻打鎖海防線——淮東軍奔襲邵城,說白了就是要將在邵城的高麗水師擊潰,以削除側後翼的威脅;雖然看來這個威脅是如此微不足道,在用兵次序上卻不能顛倒。

這幾天來,葉濟白石幾次派死士洇渡潛入賀津島,只看到佔領賀津島的淮東軍正加緊驅使戰俘在飛鳥山北麓修築臨時的駐泊碼頭,可能是作為一個臨時的,可以叫海東行營軍水師力量進駐的駐港,以此增加對鎖海防線的攻擊能力。

葉濟白石實在不清楚他曾以為固若金湯的鎖海防線,在淮東新式戰艦的攻擊下,能支撐幾天?

葉濟白石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回山崖背後臨時搭設的帥帳。

帳內,正有幾名畫師用炭筆將伏火弩及伏火弩發射時的情狀在白紙上如實的摹畫出來,長案上還擺著幾枚給火藥燒得焦黑的實心鐵彈以及在近距離造成能極大殺傷的鉛丸。

葉濟白石不會相信神鬼之說,伏火弩與噴焰弩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淮東伏火弩射程遠到恐怖、威力大到恐怖。

這種戰械若是只有一具兩具,還不能改變戰場勢態,但淮東一艘新式戰艦配備這種戰械最多竟然達上百具,在局部戰場上所形成的戰術優勢,就非人力所能逆轉的了。

高麗在邵城的水師全軍覆滅,也不能傷淮東新式戰艦分毫,就是明證。

葉濟白石一時間想不到如此克制淮東的伏火弩,但也想儘可能的將這數日來所看到的伏火弩更詳細、更真實的情狀記錄下來,遞往燕京去,好叫族人能有些防備,不至於太措手不及。

只是,眼下最叫葉濟白石頭痛的問題是,海路已經叫淮東戰艦完全封鎖住。

漢陽那邊不同意、也捨不得派出僅有幾艘大型戰船強突淮東在漢江灣封鎖;小漁舟在茫茫大海上連確認方向都難,即使有機會從封鎖線漏出去,也不可能及時將情報送到登州及燕京去——而走陸路,最快也要半個月之後,才有可能將消息遞到燕京。

半個月,時間來得及嗎?

******************

邵城奔襲戰的根本目的,就是要一舉解除高麗水師的側翼威脅。

佔領賀津島、白翎山及邵城,全殲高麗在邵城的全部水師戰力,前後殲俘敵兵達萬人,迫使高麗王軍沉船自封漢江,這次邵城奔襲戰的戰役目標就算是完善的完成了。

馬一功海東行營軍才接過賀津島、白翎山及邵城的駐防,併負責向北翼展開,控制金浦及金浦外圍的江華等島,徹底封鎖漢江灣,從西翼威脅漢陽,楊釋、葛援及李白刀等將則率第一特混艦隊及登海鎮師第一旅退到賀津島飛鳥山北麓進行短時間的休整及彈藥補給。

羅文虎站在飛鳥山下的臨時駐港上,看著港口外海水裡臨時駐泊的林政君級戰艦,艦身上用白漆涂刷著醒目前的“三零一”字樣,以示其為新式三級主力戰艦的第一序列,戰船雄闊,粗壯的鐵鏈連著達數千斤重的鐵錨垂入海水中,牽牽的將艦錨住——淮東的軍事潛力在這艘如巨無霸的戰艦上得到完美的體現。

不要說這艘戰艦上的其他技術,就是一支達四五千斤重的鐵錨,也非其他勢力能夠輕鬆鑄成。

“真是可惜啊,卻是沒有看到這艘超級巨艦發發威……”

羅文虎轉向,見是旅帥賀宗亮走將過來,也是看著駐泊在港外的林政君級海船而發感慨。

賀津海峽只有極狹窄的水道能容吃水達六米之深的林政君級戰艦進入,只是等水道測量出來,賀津海戰便以高麗在邵城的水師全軍覆滅告結;不過二十四斤重炮的威力,在白翎山對白翎海溝的炮擊中已經體現出來。

“馬帥召你過去,是否是請戰得到軍部的回覆?”羅文虎問賀宗亮。

賀宗亮所部作為守禦白翎山、挫敗敵軍反攻的主力,承受了一定的傷亡,在海東行營軍主力完全控制邵城之後,賀宗亮所部就撤到賀津島休整——但很顯然,賀宗亮等將卒並無休整的意圖,白翎山殂擊戰根本就不能叫他們過隱。

而目前,軍部指示海東行營軍鞏固邵城的防守,無意使海東行營軍將兵鋒往東展開、進擊漢陽——不想錯過北伐大戲的將領,自然是紛紛請戰,要求隨特混艦隊跨海作戰,不想在高麗戰場上等候錯過戰機。

“沒那麼簡單,”淮泗流帥出身的賀宗亮對羅文虎頗為親近,說道,“軍部要求這邊制定更詳細的方案,擔心過度抽取海東行營軍的兵力,會造成邵城防務空虛,給高麗王軍及葉濟白石反擊的機會——奶奶的,高麗王軍及葉濟白石都給打癱了,哪有反擊的能力?我看是海州那邊的人不地道,要將北伐的功勞獨吞掉……”

“葉濟白石有兩萬馬步軍精鋭陷在高麗,還不夠你們吃的?”陳恩澤走將過來,聽著賀宗亮請戰受挫的牢騷話,笑著反駁道,又與羅文虎說道,“軍部要求將崔赫押往海州,還要求這邊派一員參謀前往海州解釋海東行營軍的分兵方案;你準備準備,天黑之前就會派船去海州……”

“你個狗日的,”賀宗亮羨慕的打了羅文虎一拳,說道,“去了海州就想辦法不要急著回來,說不定有機會跟著直接去津海——收復燕京啊,天下多少男兒想親歷那一刻,偏叫你有機會趕上!”

“押送催赫去海州,軍部是不是不打算在高麗打大仗?”羅文虎疑惑的問了一句。

“嗯,”陳恩澤點點頭,說道,“有這個可能吧……”

崔赫是崔權臣的次子,是賀津島的守將,在飛鳥山防壘給炮擊兩天之後,見突圍無望,率殘部投降——軍部此時要求將崔赫提往海州,大概不會將他抓過來用刑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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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終卷) 定鼎第67章 國策

羅文虎當夜便隨一艘在賀津海戰中因操縱失誤導致炸膛事故、鄰近三個炮位也同時受損的護衛艦返回海州——從漢江灣直接往西,在山東半島南側海域有海流使航海快速通過。

過即墨南側海域時,還與登州水師的一艘哨船相遇,不過敵哨船相遇即往北逃竄,在沒有圍創盡殲的條件下,軍部也嚴禁新式戰艦追擊敵哨船,以免提前暴露新式戰艦的底細。

四月十二日午後,羅文虎押解戰俘在海州登岸;戰俘交由專人接管。

林縛直接在海州行文天下,頒佈總動員令,對江寧等城實行無限期宵禁,當新編旅及後備旅,則更主要的是陸續往壽州、徐州、南陽等地集結。

至少在羅文虎抵達海州的當日,軍部還是在營造北伐將從徐州出兵、沿汴、泗北進的戰爭氛圍,賀津大捷的消息給嚴密封鎖,營以下的將領也均不知悉。

進城時遇到在隨州時就認識的故人,都奇怪他怎麼突然給調回海州呢。

羅文虎剛在驛舍落下腳,參謀部就派人來通知他吃過晚報去統帥部報導。羅文虎哪有心情優哉游哉的在驛舍吃晚飯?他匆忙洗漱過來,帶著海東行營軍最新的分兵方案,直接趕到統帥部衙署來等候召見。

羅文虎趕到衙署,很快就有人過來通傳他去內院,才看到林縛與曹子昂、宋浮、高宗庭、周普、葛存信、孫敬堂等一干高級將臣圍桌用餐。

看著羅文虎過來,林縛指著桌前,說道:“還以為你等會兒才能過來,有沒有吃晚飯?”見羅文虎將要拒絶,揮著筷子指著桌前,吩咐隨待道,“給羅文虎添一副碗筷,餓著肚皮等會兒可沒有辦法談事情。”

周普與葛存信兩人之間挪給一個位置叫羅文虎坐下。

羅文虎心想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驛舍裡吃過飯再來,滿心忐忑的雜在一干高級將臣裡,拘謹的用過餐。餐後,其他將臣皆各自忙碌去,唯有宋浮、高宗庭、曹子昂三人留下來,陪林縛詢問羅文虎海東的細情。

“你在海東也有兩年多時間了,”林縛要羅文虎在長桌前隨意坐下,問道,“這次過來,你也與崔赫同船相處了兩天多時間,以你觀感,軍部能不能將一部分籌碼壓在崔氏身上……”

羅文虎想到軍部緊急將崔赫押回海州,必是想在解決高麗問題上另闢蹊徑,但一時間也摸不清楚軍部在大局上的計劃,聽林縛直接問起這麼重要的問題,覺得有些難以回答。

見羅文虎有些遲疑,高宗庭在旁邊將軍部對高麗的大局盤算稍加解釋:“甄氏是希望徹底推翻高麗王室,取代李氏為高麗王;但這事不利於快速解決高麗問題。甄封在海陽起兵,本身就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軍部就在考慮,是不是保留高麗王室,僅以誅除高麗國相左靖一干人物為目標,使高麗迅速由亂復治、恢復民生?”

聽高宗庭略加解釋,羅文虎倒是想明白過來。

投附燕胡的高麗國相左靖勢力必須要剷除掉,此時在高麗國內援戰的兩萬東胡馬步兵,也要予以堅決的消除,但軍部並不希望甄氏取代李氏成為掌握高麗半島的高麗王。

林縛見羅文虎心有所思,但期待他有什麼見解。

一般說來,新生的政權都會有較強的生命力跟上進心,新形成的官僚體系也會較為廉潔以及較高的效率;一旦叫甄氏取代李氏重建組建高麗王廷,高麗很可能在隨後數十年間獲得崛起的機會,這並不符合新帝國在海東的利益。

相對較好的方案,就是保留高麗王族,使甄氏取代此時左氏在高麗國內的地位,但高麗國內也需要有其他勢力能制衡甄氏——這個方案既然減少海東行營軍在高麗內戰無謂的犧牲,又能快速解除高麗當前的局勢,也能稍稍限制甄氏的過度崛起。

林縛希望崔權臣、崔赫父子能成為這個方案的關鍵推動人,才緊急要馬一功將受俘的崔赫由羅文虎送到海州來。

羅文虎說道:“得陳都督密許,末將在船上與崔赫交談過數次。高麗奸相左靖用崔權臣,是不得不倚重崔權臣治水軍之能,然而早年崔權臣在山南郡提督水師多年不得晉陞,與左靖一系官員並無瓜葛。葉濟白石到邵城領兵後,意態輕狂,對老將崔權臣素無尊重之意,常呼來喝去,崔氏子弟對此心裡也多有不滿;只是受迫於東胡在高麗國內素來強勢,又有大規模駐兵,崔氏不得不忍氣吞聲。再一個,以末將所見,崔赫似乎也叫伏火神弩駭得心無戰志——崔權臣對王族較有忠心,若不廢高麗王族,而誅殺奸相左靖、助除胡虜,這樣的條件應該能叫崔氏接受……”

“既然文虎這麼說,那我就見一見崔赫。”林縛說道,吩咐隨侍去獄中將崔赫帶過來。

恰如羅文虎說,崔赫在守飛鳥山主壘時,懾於密集炮擊的威力,已無抵抗之意志,不過到底還有些世家子弟的風範,多年領兵作戰的經歷,也叫他骨氣硬朗,給召到堂前,眼睛掃視過堂前諸人一番,便垂目觀鼻,直定定的站在那裡等候發落。

林縛倒也無意與崔赫直接過深的交談什麼,只是問了一些被俘生活能否習慣,有否其他要求的瑣碎問題,便叫人將崔赫帶下去,說道:“本院在江寧也嘗聞你在漢陽少習兵書、頗有佳名,本不該如此待你。只是,高麗本是我朝之屬邦,卻助紂為虐,使本院不得不發兵鎮壓之。你且寬心在這邊住下,有什麼要求跟有司提就是,等戰火止熄,再考慮送你回高麗去……”吩咐下面將崔赫改為軟禁,使他暫時在海州靜思幾天。

崔赫是崔權臣的次子,不過崔權臣長子已亡於戰場,而崔權臣年歲已老,崔赫是崔氏當然的繼承人。崔赫實際上是沒有多少選擇權的,林縛不擔心崔赫會拒絶他開出的條件,反而是擔心崔赫是扶不起的阿斗。

待崔赫給帶下去,林縛笑道:“這個崔赫,受俘還能保持些氣度,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在海州城裡走動,是不是不要太拘他,叫他長些見識?”高宗庭問道。

他要使新學體系發展下去,實際上無法阻止其向周邊地區傳播。

江淮極需要高麗山南的優質煤,實際使得高麗的採煤業高速發展;極需要九州島的銅跟銀,實際使得九州島的冶銅、煉銀技術大步前進——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事情,而甄封、佐賀賴源、近鄉津野等人,本身都是務實求實的梟雄之輩,有淮東軍的典範在前,使他們近年都十分注重學習淮東的新學、新政體系,在於近年來率先在各自勢力範圍實踐淮東的新學、新政。

燕胡在整體上推動新學的速度有限,但畢竟掌握著兩三千萬丁口,實際能聚集的人才規模也相當可觀,加上個別強勢人物的高度重視,在模仿具體的技術上,表現出十分不錯的能力——林縛心想賀津海戰過後要是停戰兩三年,說不定燕胡就能照火炮實際射擊的情狀造出相當水淮的火炮來。

此時火炮也好、蒸汽機也好、望鏡也好,都是基於傳統匠術基礎上的突破,屬於捅破窗紙就能見到亮光的層次,在技術原理並不存在天差地別的瓶頸——而新帝國要想普及新學教育,有些基礎性的東西是沒有辦法進行保密的。一些基礎性的東西也要嚴重保密,不能進行普及教育,實際上只會嚴重限制自身的發展。

林縛並不能阻止甄氏、佐賀氏及近鄉氏甚至燕胡等外族去倣傚、學習淮東的新學、新政體系。實際上,不想新帝國故步自封,不想新帝國獲得一些偉績就停止不前,就必須要有競爭者的存在才行。

不過同樣,林縛也要考慮減弱這些競爭者可能對新帝國產生實質性的威脅。

林縛將來要用崔氏在高麗制衡甄氏,要是崔氏故步自封,還死守著傳統那一套,自然不可能會是甄氏的對手,林縛也沒有辦法阻止甄氏徹底掌握高麗的大權,叫崔赫在海州長長見識、開開眼界,實際是相當有必要的。

林縛想了想,點點頭,與羅文虎說道:“那便由你陪著崔赫,仔細探探他腦子裡在想什麼。除密級以上的軍事秘密外,其他倒也不妨跟他多做些介紹。要是打鎖海防線順利的話,不妨叫他也隨軍北上,或能有更直觀的感觀。”

這時候有侍衛進來稟報:“東南水師指揮使趙青山、副指揮使嶽峙求見……”

“快請他們進來……”林縛撐著桌子站起來,望著門口,迎接趙青山、嶽峙進來。

羅文虎才曉得東南水師主力也秘密調到海州附近了,而第一特混艦隊在賀津島補給彈藥已經完畢,在賀津海戰幾乎沒有什麼損失,隨時能投入再戰,看來突襲鎖海防線就在這兩天了……

見羅文虎要起身告退,林縛留下他,說道:“你留下來。等會兒賀津的情況,還要你來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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