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01
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17:52:29
第48章 雪天圍獵

    進入十月下旬,燕京已下今年入冬來的第一場雪。

    入冬後,從燕薊、往河淮,千里之地皆是冰天雪地。凍得發白的土地,馬蹄踩踏上去咔嚓而響,有如踏在鐵板上,奔趹的馬蹄鐵,聽著聲音似乎能溜出火星來。

    入冬後的河淮平原,是騎兵縱橫的天下。

    奚胡等族的歸附,使得燕京控制的騎兵規模恢復到二十萬眾。西到河中府、東到登州府,在整個河淮、山東防線上,騎兵增到十萬眾,步卒增到十六萬眾、水軍增加到三萬眾。

    至少在冬季,燕京不用擔心南朝有能力從東線向北突破防線。

    而在入冬後,昌黎往北,薊東及兩遼近海水域通常都會冰封,海冰縱深從數里到數十里不等,最嚴重時甚至會將津海往南的港口都會冰封起來。而燕薊入海的內陸河流更會凍得結實;沒有這些河道,南朝即使走海路大規模運兵逼至津海、昌黎等地的近海,也沒有往內陸進行大規模的滲透。

    入冬後的第一場雪下來,意味著燕京城進入嚴冬季節,也意味著一年的緊張戰略防禦形勢可以稍稍鬆懈下來。

    燕京城北的皇家獵莊裡,馬蹄聲在雪地裡急如驟雨,獐子、野兔、麋鹿給驅趕得在灌木叢里四處逃竄。這會兒有一大群野物停在一片灌木叢前,聽著四周都是馬蹄聲,一時間不曉得再往哪裡逃,正發楞時,冷不丁從斜側裡射出數十支利箭,狠狠的鑽進野物的身體裡,激起血珠灑在雪地上,頓時間數十隻獵物抽搐著、掙扎著四蹄,更是將雪粒撥得到處全是。

    數十青年披甲持弓從側翼的密林裡策馬馳出來,渾不顧血跡,將射殺的獵物拎起來,橫放在馬鞍前,又打馬往回馳奔,為首的那名少年不過十六七歲,將鞍前那頭重有三百斤的麋鹿,毫不費力的舉起來,也虧得他跨下的馬駒儿神駿無比,喊叫:“左麟獵得大鹿,獻給皇上,祝皇上福體安康、萬壽無疆……”

    “左麟有乃父之武勇,大好,賞!”葉濟爾在龍袍外披有大裘,站在觀獵台前觀看王族子弟們田獵,將腰間的佩刃解下來,叫身邊的侍臣拿去獎賞獵得鉅鹿之人。

    左麟乃葉濟羅榮之子,與他一同野獵的皆是王族子弟,年長者不過二十,年幼者才十四五歲,但皆自小習武,弓馬嫻熟。雖是野獵,卻也彰顯出燕東諸部以武立族的根本。這些王族子弟武勇不弱於父輩,離腐化、衰敗還早,從另一方面也說明燕東、燕西諸胡的武力還正處於上升期。

    觀獵台前的獵物已經堆積得有如小山;王族子弟們熱汗如漿,但興致不減,將獵物堆到觀獵台前,又打馬往叢林深處馳去。為這些野圍,獵莊放出熊虎若干,誰能將熊虎獵到,才是無上榮耀……

    葉濟爾早年也喜歡圍獵,只是此時的他身體不許,只能站在觀獵台上,看著台下堆如小山的獵物,與身邊的侍臣說道:“張相這些年為大燕勞苦功高,左麟所獵之鹿便送給張相滋養身體……”

    這些獵物都是要賞賜眾臣的,獵物越大,說明賞賜越重、皇恩越是浩蕩。

    張協忙跪下來謝恩。

    “諸多王公大臣,都認為這個冬天過後,荊襄會戰所受之挫便能渡過去,”葉濟爾坐回錦榻,問張協,“張相,你以為如何?”

    葉濟爾這話雖說是問張協,但觀獵台上的王公大臣皆不敢馬虎,將心思從觀獵上收回,正坐端姿細聽,站在葉濟爾身側的玉妃,也往張協望去。

    除範文瀾外,張協可以說是朝中最有見識的漢臣。

    張協心裡思慮,心知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誠然,荊襄會戰的挫敗,是北燕侵得燕薊之後所面臨的最大危機。

    其時,葉濟羅榮所率的西線兵團損失逾半,將卒士氣嚴重受挫,而在河淮、山東的防線守兵才十五萬。由於西線戰事消耗過劇,使得整個河淮、山東防線上的戰備物資緊缺;包括鎖海防線也剛剛建設,水師的規模僅萬餘人,還沒有能力強行封堵住渤海口,不叫淮東水軍進入。特別是晉中、燕薊的人心惶惶,一時間燕京城裡幾乎每天都有降附漢臣告老還鄉。

    荊襄會戰,淮東不僅重挫北燕西線兵,還一舉解決了奢、羅兩家勢力,擁兵近四十萬,其中近三十萬部署在南陽到海州的淮水兩岸。要是當時的河南諸軍與淮東軍同心協力,北燕幾乎就沒有可能守住黃河以南的區域。

    面臨這麼大的危機,其時葉濟爾果斷變進攻為戰略收縮,封陳芝虎為秦,割關中使據守,將本族騎兵主力往晉中、燕薊收縮,不僅做好放棄黃河以南區域的心理準備。

    在那時,即使再驕縱的將帥,也都意識到形勢對北燕不利,只要林縛咬咬牙發動北伐,北燕就將面臨一場極為艱難的血腥戰事。

    誰也沒有料到,林縛拖延了兩年也沒有進行北伐,即使派兵參與高麗戰事,規模也有效得很,使得高麗內戰雙方的戰防區還維持在牙山一線。

    這兩年時間對北燕來說,就太珍貴了。不僅損失的兵卒都補充回來,又集中加強河淮、山東一線,使得整個河淮、山東防線上的兵力增加了六成。鎖海防線歷經四年建設,水師規模也上升到三萬人。

    特別是去年南方浙西大旱,而北方大體風調雨順,糧食大規模增產,又休養兩年沒有什麼大規模的戰事,一改以往物資緊缺的局面。

    比起荊襄初敗時,北燕的形勢已經得到了徹底的改觀;說荊襄會戰的負面影響已經消除,並無不當。

    但是,整個局勢,有沒有諸王公大臣所認為的那麼樂觀,那就不好說了。

    “雖歷荊襄之挫,但歷兩載頹勢已去,實是陛下治國有方之功矣,”張協四平八穩的說道,“此際南朝淮東豎子,以謀篡為要,又耗國帑於嬉園事,此也是大燕之福,但老臣以為,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才能稱得上有備無患……”

    張協的話水平太高,叫人找不到半點漏洞,但細思來又沒有半點用處,葉濟爾難掩內心的失望,看著天色不晚,說道:“今日觀獵便止於此,諸子弟興致未盡,許繼續逐​​獵……”便令諸王公大臣退散,他先返回行宮休息。

    “皇上對張相的回答不甚滿意?”走進燒地爐的暖閣子裡,玉妃伺候著葉濟爾將大裘解下來,啟口問道。

    “朝中將臣都以為林縛會先行篡立之事,又以為林縛在江寧消耗國帑,造博物園、造鐵橋,是為玩物喪志,實有大利益於大燕,”葉濟爾說道,“我擔心是不是過於樂觀了……”

    “林縛在江寧造鐵橋,又造博物園,收羅海內外奇珍玩物,僅這兩項,便是百萬兩銀都打不住,說他玩物喪志倒是不過,”玉妃說道,“此外,林縛為謀篡鋪路,不惜將田稅、榷稅分於地方。雖說此舉徹底削弱了六部之權,使中樞諸官吏皆附於樞密院,但也使中樞歲入銳減。雖說林縛通過種種手段,使南朝軍政大權皆集於他一身,但他若不急於謀篡,而是將這些資源用於武備,大燕在河淮、山東的壓力定然要比現在重得多吧……”

    玉妃所言,差不多是燕京諸臣的共識,葉濟爾也不能反駁。

    林縛在江寧花費巨帑造鐵橋、博物園還是其次,特別是林縛去年所強力推行的分稅新制,除了為謀篡鋪路之外,絕找不到其他解釋。

    分稅新制,將田稅、榷稅中相當一部分分給地方,使江寧所控制的中樞歲入在去年至少要銳減五百萬兩銀。要是林縛不急於篡位稱帝,將這部分銀款用於武備,去年就能大規模擴兵、組織北伐。

    分稅新制的最大好處,也可以說是唯一的好處,就是徹底削弱帝黨,使淮東一系的官吏,不僅能控制中樞,還大規模向地方滲透——就若不是林縛在為篡位稱帝鋪路,是為什麼?

    林縛在江寧大行新政,要推動社會風氣的進一步開化,實際上也就無法阻止燕京從各個方面獲得對江淮更準確的情報。

    金川鐵橋、博物園等事,本身就是要對普通民眾公開,燕京派往江淮潛伏的暗探自然也能輕易的得到相對準確的情報。

    聽著玉妃也如此判斷南朝形勢,葉濟爾倒是不怪玉妃見識局限於如此,如今朝中大多數將臣都這麼認為,他還能對玉妃這麼一個女子之流提出更高的要求,只是輕輕的搖頭說道:

    “旁人見林縛在江寧造大鐵橋,以為他玩物喪志、浪費國帑,但江寧敢在一座大鐵橋裡投入二三百萬斤的鐵料;且不說江寧在鐵橋上所用之鐵料,就抵燕京官作鐵場一年所煉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鐵料,便是燕京能拿出這麼多的鐵料,燕京匠師有能力在衛河上造一座大鐵橋嗎?這一樁事裡,也不是彰顯出江寧之國力,已將燕京甩下遠矣?此外,林縛能在一座鐵橋之上捨得投入如此資源,與其說他玩物喪志,不如說他以此種手段以刺激南朝工匠之術突飛猛進。金川鐵橋造成,南方造橋之術,必然遠遠凌架於燕京之上。這個道理跟淮東的造船之術突飛猛進式的發展,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玉妃沒想到皇上這些天來沉默寡言,所思皆是此事,想起去年所看到的淮東鐵骨船。

    葉濟爾曾叫鐵山船場仿造淮東鐵骨船,但工匠之術差距很大,前前後後浪費了數倍之鐵料,也沒能造出一艘合格的鐵骨船——也就不難想像淮東在造第一艘鐵骨船時,到底消耗了多少資源才得成功。

    萬事開頭難,但叫淮東咬著牙將第一艘鐵骨船造出來,那接下第二艘、第三艘鐵骨船必然要容易得多,消耗的資源必要少得多。

    淮東就憑著這些鐵骨船,憑著最簡單的水上沖撞戰術,就能將登州水師逼在鎖海防線附近不敢遠航。

    “荊襄會戰的教訓還沒有遠去啊,”葉濟爾輕嘆道,“雖說南朝為一座鐵橋要消耗五十萬兩銀的國帑,但只要金川鐵橋能順利造成,也就意味著淮東的造橋匠術將從中獲得長足的進步——而廟灘嶺一戰,致使我師有七八萬戰卒沒能撤出來、給淮東軍困在襄陽殲滅,一個關鍵的因素,就是淮東軍出乎意料的在漢水兩岸架起鐵索懸橋,叫我水軍前赴後繼,都不能盡毀之。這種種差距看不見,朝中諸臣偏偏還以馬壯糧足而自滿,這才是我最擔憂的啊。”

    “然行新稅政、造博物園,何解?”玉妃遲疑的問道。

    “許是林縛有意先篡位稱帝,”葉濟爾說道,“密探回報南朝永興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隨時都可能駕崩,林縛先謀此事也不叫意外。但就算林縛先謀篡位之事,能給我們喘息的時間也不過多三五年;造博物園,即使是玩物,也實在有限,或許是為迷惑我們也未可知……”

    這時候有侍臣進來拿著一隻木匣進來,禀道:“洛陽密摺……”

    “哦……”葉濟爾將木匣接過來,割漆取出葉濟羅榮藏於匣內的密摺,拆開來閱看。

    “成濟郡王怎麼說?”玉妃問道。

    葉濟羅榮因荊襄戰敗給削穆親王爵,改封成濟郡王。

    “曹家派任季衛秘使洛陽,與羅榮說永興帝亡故後,林縛若行謀篡事,渝州即擁立新帝,邀燕與盟,”葉濟爾說道,“任季衛此時去了許昌見董原,許昌那邊也提出一系列的條件,”葉濟爾蹙眉想了片刻,吩咐侍臣,“將張相、慕親王他們召來議事……”

    燕效圍獵為期一旬,這才進行到第三天,張協、葉濟奚斤、沮渠蒙業、那赫烏孤等重臣也都隨葉濟爾住在獵莊行營裡,頃刻之間召之便來。

    諸臣趕到寢殿商議大事,玉妃先行告退。

    相比較林縛在江寧所行的公府會議,燕庭還殘留有濃重的部族議事傳統,葉濟爾雖為汗王、天命帝,實際也難專擅國政。葉濟羅榮、葉濟多鏑、葉濟白石在外領兵,葉濟奚斤為上一輩碩果僅存的老王,沮渠蒙業、那赫烏孤等人皆為沮渠、那赫等部的族首,都是在國事上有議政之權的王公重臣。

    荊襄受挫時,葉濟爾曾派秘使往渝州冊封曹義渠為蜀王,曹義渠雖然未予理會,但也揭開雙方暗中聯合的序幕。

    但不管怎麼說,曹氏此前只是割據川蜀,名義上還是遙奉江寧為尊,無論是師出有名,還是雙方實力的對比,曹氏都不敢主動出兵挑釁江寧。

    林縛雖然有防備曹氏之心,但江寧在荊襄會戰之後,所面臨的主要矛盾,還是在北、不在西。故而林縛也不會將戰略之重心放在西線,僅在荊州、夷陵部署四萬水步軍防備曹氏西出峽江,而在徐壽、沂海的東線部署二十萬之重兵,對北面之山東構成極大的軍事壓力。

    倘若曹義渠在渝州另立元氏子弟為新帝,實際上是要跟江寧爭正統地位,這必須要激化與江寧之間的矛盾,淮東的軍事重心必然也要隨之西移,這將能減輕燕京在河淮、山東防線上的壓力。

    “永興帝命不久矣,林縛在江寧也是加緊行謀篡之事;但倘若林縛還有些耐心,在永興帝之後,立其幼子為傀儡,”張協說道,“曹氏還敢不敢在渝州立即著手擁立元氏子弟為新帝?”

    葉濟爾點點頭,張協在有些事上含含糊糊,哪一方都不得罪,但在有些事情上還是能一針見血。

    眼下永興帝還在,太后梁氏還有暫攝國政的名義,曹氏實力有限,是不敢冒天下之大韙、另立新帝、直接跟淮東針鋒相對的。

    永興帝一死,倘若林縛行謀逆之事、廢元稱帝,曹氏在渝州另立新帝,就能有大義名份,這也是曹氏唯一能抓住大義名份的機會。

    曹義渠已經六十有七,雖然精力還行,但年歲不饒人,他顯然是不想錯過最後的機會。

    根據可靠的消息,永興帝及梁氏的身體都越來越差,可以說是命不久矣,隨時隨地都可能駕崩。不過,林縛在江寧加緊行謀篡之事不假,但不意味著他一點耐心都沒有,在永興帝死後,林縛也不是沒有立永興帝幼子登基為傀儡的可能——到這時候曹氏還有沒有膽量另立新帝、跟淮東針鋒相對?

    曹氏在渝州擁立新帝,將為燕京分擔極大的軍事壓力,所以燕京是極希望曹氏能在渝州另立新帝,激化與淮東的矛盾。

    不過,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廂情願的,曹家有曹家的權衡。風險遠遠大過收益,曹家也不會做愣頭青,他們要沒有充分的準備,一旦吸引淮東兵馬主力西進,只會將自己最後的退路堵死。

    曹義渠這次派任季衛秘密洛陽、許昌,就是以另立新帝為條件,希望得到燕京更多實質性的支持,以便能更好的鞏固其在川蜀的根基。

    同樣的,燕京也不可能全無保留的相信曹氏,這邊也很擔心曹氏拿到好處之後又不行另立新帝之事——那樣的話,燕京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惹天下人笑話。

    葉濟奚斤看著葉濟羅榮從洛陽傳來的密摺,看著曹家秘使所提出來的一系列條件,說道:“曹義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董原的胃口也不少;不過只要他們立下盟書,永興兒一死,不管林縛是不是立即廢元稱帝,他們都要擁立新帝,這些條件答應他們都無妨……”

    只要永興帝一死,即使林縛另立永興帝之子為傀儡,曹氏在渝州仍然可以宣稱永興帝是給林縛害死,造幾封偽詔、另立新帝,還是能爭取到一些大義名份的。

    何況林縛此時在江寧行新政,把傳統的士紳勢力得罪得厲害,曹氏要是在永興帝的死因上跟江寧打嘴仗,傳統的士紳勢力多半會選擇相信曹氏。

    葉濟爾又將葉濟羅榮的密摺接回來,擺在長案上權衡。

    曹家也認識到淮東水軍之鋒利,川蜀雖說在泯、川諸江之上也有造船的傳統,但造船匠術顯然與淮東不能同日而語,甚至還要落後燕京一大截。曹家是希望燕京能派出工匠幫​​他們造一些優質戰船,燕京工匠所造的船,雖然也遠不如淮東戰艦鋒銳,但是地形險要、水流險惡的峽江上,燕京之船佔據上游之優勢,是能跟淮東戰船抗衡的。

    所以曹家第一個條件就是燕京協助他們造戰船、治水軍,也是要增強抵抗淮東軍沿峽江西進的能力。

    此外,曹家還要求燕京能給他們提供戰馬及畜力若干,同時要求燕京能令陳芝虎撤去天水以西的駐兵,使羌人居之。

    曹家三代鎮守西北,與西北之羌胡關係密切。為曹氏效力的將卒中,有很多就是羌胡人。但北燕奪得關中之後,曹家南撤川蜀,羌胡諸部也被迫西移,曹氏也就失去最為重要的異族武力支持。所以曹家希望陳芝虎能將天水西邊的土地讓出來,叫羌胡諸部回遷於此,與川蜀相接,也能繼續為曹家所用,增加曹家所轄兵馬的戰鬥力。

    董原的要求很簡單:一是要徹底控制洛水上游的伏牛山區,為將來與淮東相爭不利,也有一個可退守的根據地;二是要河中府向伏牛山區提供五十萬石糧草以及一部分兵甲戰械,以為許昌兵馬在最為艱難時,能支撐一年所耗;三是允許河中府的民戶流往許昌,使許昌能得到丁壯、增加屯墾糧田;四是許昌一旦受到南面的攻擊,燕京在河中府及大樑的駐兵,有相援的義務。

    當然董原此時不敢直接將這些把柄落到淮東的手裡,所以上述之條件,是通過曹家此時部署在伏牛山區的一部兵馬進行。曹家一旦擁立新帝,董原在許昌也將共擁之,視渝州為主,曹家便將伏牛山區的兵馬劃給許昌所轄,燕京拔給伏牛山的糧草、兵械,就自然歸許昌所得。

    曹家與董原所提的條件都不簡單,倘若這些條件都滿足曹、董,而曹、董又拖延著不另立新帝,與江寧針鋒相對,那燕京就得不償失了。

    葉濟爾也難作決斷。
匿名
狀態︰ 離線
1102
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21:17:33
第49章 東行

十一月中旬,淮北也是大雪覆地。

雖說入冬後河淮冰封,是燕胡騎兵縱橫的天下。不過燕胡經荊襄會戰之挫,雖說這兩年來得到休生養息的機會,但在河淮地區,燕胡還沒能恢復兵力上的優勢,故而入冬之後,淮北的防禦形勢還談不上嚴峻。

大雪天氣,民眾都窩在村寨裡活動,冰天雪地裡,半天一個人影都看不到。陳家塘哨堡屹立在泗水西岸,峙守著陳家塘浮橋。

陳家塘浮橋寬五百六十餘米,用鐵索將三十一艘浮舟鎖接,鋪以棧板,是宿豫以南汴水之上最重要的渡橋。雖說這裡已是徐泗腹地,南面就是泗陽重鎮,但除了陳家塘鄉司外,淮陽在此還常年駐有一哨甲卒。

泗水進入十一月就冰封起來,河冰將浮舟卡住,這時候橋上再行車馬,對舟橋的傷害極大。通常情況下浮橋會在入冬後撤去,但為了保障泗水兩岸的陸路通暢,即使舟橋損耗高到一年一換,陳家塘浮橋在汴水冰封之後,也沒有撤去,依舊橫跨在河冰之上。

一隊車馬從地平線冒出來,六輛馬車在百餘騎兵的護衛下漸行漸近。

商民過橋,由鄉司巡檢;攜兵武者則由駐軍負責巡檢。看著百餘騎兵由遠漸近,哨堡響起警戒的鐘聲,同時又有兩騎出哨堡馳迎過去,很快拿著過路兵馬的通行路函回來。

岳周從外面揭開的車簾子,刺骨的寒風從車外竄進來,岳冷秋縮了縮肩,微眯起眼,看著守衛森嚴的哨堡,耐心的等候放行的令旗示下。

坐在側邊的嶽峙,也撩眼去看浮橋左右的情形,說道:「都說崇國公居海州而望江寧,但徐泗境內的車轍未停下啊!」

岳冷秋看著車前車轍縱橫,將馳道上的積雪壓得支離破碎,看車轍的痕跡,近兩天來從這裡經過的重載馬車看來不在少數。

「許昌與渝州那點小動作,怎麼可能瞞過江寧?」岳冷秋輕籲一口氣,說道,「只是崇國公這一年來大半時間都在海州整頓軍備,也叫人看不透他心裡究竟怎麼想!」

「以叔父所見,皇上的身子還能熬多久?」嶽峙壓著聲音問道。

接下來局勢會怎麼發展,永興帝的生死是最關鍵的一個岔口;在外人看來,林縛拖著不北伐,也是這個關鍵性的因素。

永興帝病逝,無疑是林縛稱帝的最佳時機,簡單到只需要偽造一封遺詔就行。當然,這需要林縛留在江寧,或者說能隨時返回江寧掌握形勢。

要是林縛率軍北伐之時,永興帝病逝,事情則顯然要麻煩得多、複雜得多。

林縛拖延著不北伐、程余謙在年初時辭相以及曹氏在年中時誅殺兩川宣撫使秦宗源一族林縛也不予理會,又勒令河南諸鎮縮減兵力——種種跡象都表明林縛在等著永興帝病逝。

年初時就有傳言說永興帝的身子撐不過三五個月,偏偏一拖就是大半年,也沒見永興帝駕崩,也可以稱得上是一項奇蹟;嶽峙這時候甚至懷疑起林縛還剩下多少耐心。

「此時應該用藥吊著吧!」岳冷秋說道,他年初時回江寧見過永興帝,那時的永興帝連坐在龍椅都吃力,當然拖著不死也很正常。

想想元越十四朝皇帝,年紀最長不過五十九歲;永興帝今年已經四十有四,就算病逝,也不算早夭。

說實話,林縛這次在海州召岳冷秋過去議北伐之事,但岳冷秋心裡依舊揣摩不過林縛的心思,也許是林縛就謀篡事最後一次試探他的心意……

畢竟誰都不想在史書上留下貳臣之名,岳冷秋更希望林縛有耐心等到永興帝病逝、行禪讓之禮另立新朝;但是,林縛要是沒有耐心,岳冷秋也清楚的知道,實際的形勢不容他有更多的選擇。

在荊襄會戰之後,董原除非解甲歸田,不然沒有其他選擇;董原如此人物,不到山窮水盡之時,怎甘心解甲歸甲做一平庸農夫?

岳冷秋知道他跟董原有所不同,即使就此附了淮東,能知進退,林縛應該能有保他子孫富貴的度量——但一切都很難說,狡兔死走狗烹的先例太多太多,史不絕書,一旦放棄兵權,誰知道林縛翻不翻臉?

此行去海州,岳冷秋也心情也是十分的複雜——林縛在海州召他過去議北伐時,他幾乎認定這是林縛試探渦陽、正陽兩鎮兵馬的態度。岳冷秋與鄧愈、嶽峙及陶春在渦陽,商議了許久,最後決定帶上嶽峙隨行,就是打算必須要取信林縛之時只能先將嶽峙留在海州為質。

董原要做最後掙扎,劉庭州、元歸政又是元越的孤膽忠臣,曹氏割川蜀,野心更大,但也很顯然,林縛也只能等到稱帝之後,才能逐步的解決河南諸鎮及川蜀的遺留問題。渦陽、正陽兩鎮兵馬承擔著河淮防線中段防務及監視許昌的重任。

只是東行漸入淮陽軍控制的防區腹地,再往東則是鳳離軍控制的沂海戰區,沿路看到的種種跡象,似乎又表明淮東軍一直在為北伐做準備,不然從徐泗往沂海在入冬後不會有這麼頻繁的物資運輸。

****************

海州城內也是大雪天氣,行轅與北方軍參謀部的院子挨著,方便林縛進出,隨時掌握參謀部的運作情況。

黃昏時,林縛站在中庭,看著院子一角的梅枝枯瘦,在飄落的雪花下,一粒粒花骨朵未綻開,彷彿臘黃色的米粒一般。

高宗庭從別院走過來,稟道:「泗口傳信來,岳冷秋與嶽峙已過泗水,今夜應在灌云歇腳,明天就能到海州了……」

「渦陽那邊不用怎麼擔心,西線就能穩得住!」林縛轉回身來,說道,他對岳冷秋、嶽峙接令親來海州,還是相當滿意的。

高宗庭點點頭,說道:「上旬陳芝虎撤走在天水的駐兵,使羌胡東遷,應是曹氏與燕胡談妥的條件;奢淵倒是率部往西北走,想必是再無意參與中原的戰局;而曹家早先留在伏牛山間的兵馬,這個月來在往梁成棟所駐守的汝陽靠近,看來許昌那邊是要一意孤行下去了……」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他闖進來,」林縛袖手而立,眼神鋒利的看著中庭飄落的雪花,說道,「我原本想董原也應是識時務之俊傑,沒想到他終是看不清形勢啊!」

「董原非舊時之董原,他完全給野心、權欲矇蔽了眼睛,早就看不清現實了……」高宗庭對董原的選擇也是默然無語,雖說北伐重心在東線,但參謀軍對西線的軍情事務一直都沒有放鬆過。

「這樣也好,」林縛說道,「你替我傳令下去,要敖滄海、寧則臣稍稍放鬆淮水上游北上許昌的口子,要周同稍稍放開從峽江西進的口子。有些人抱殘守缺,視新政如洪水猛獸,強將他們留在南邊也是苦瓜、也是不甜的瓜,他們要是想去許昌、想去渝州,就放他們過去。等三五年後,再跟他們一起算總帳……」

「倘若如此,江寧的風聲還要緊一些,才能將有些人嚇走……」高宗庭說道。

「你與吳齊去安排,告訴我一聲就行;渝州的籌碼還不夠,不如叫劉直暗中丟幾枚王璽,叫他們好好折騰去……」林縛說道。

高宗庭聽著林縛話裡藏著無盡的殺機,也是對兩川及許昌漸漸失去耐心,有意叫曹義渠及董原主動將彼此的矛盾激化,以便有快刀斬亂麻的機會。

江寧有關謀權篡位的風聲日緊,那些擔心在林縛稱帝后會給清洗的人,日夜惶然不安,與其留他們在境內成為不安定、阻礙新政的因素,寧可他們都去許昌或渝州。

林縛遲遲拖延著不北伐,不是其他,實際上是新政要打下基礎,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外部環境——很可惜,其他人將林縛遲遲拖著不北伐視作他為篡位作準備,太后梁後甚至不惜拿陽信公主的婚事來刺激這邊的神經。

兩年時間過去,雖說新政還不能說徹底的紮下根來,但也大體在各地推行下去,也漸漸叫地方上看到新政的利益所在;也是到了著手北伐的時機。

不過,北伐之前,先要穩住西線。而顯然,曹義渠及董原都不會舒舒服服的看著林縛從東線舉兵北伐。為了穩固西線,林縛除了在荊州、南陽、江夏等地備下十二萬重兵外,岳冷秋也是關係到西線能否穩定的一個關鍵因素。

只要岳冷秋不思變,曹義渠在渝州、董原在許昌,再怎麼折騰,都顛覆不了大局。岳冷秋與嶽峙能如期趕來海州相見,也是表明渦陽、正陽兩鎮兵馬的態度。

這時候吳齊進來,說道:「吳敬澤他們到海州了,我安排他們在驛舍住下,主公抽不抽得出時間見他們一面……」

「他們北上,要冒很大的風險,我怎能吝嗇一面不見?」林縛笑了笑,與高宗庭說道,「你與烏鴉爺陪同我一起去見一見敬澤他們;也是實在抽不出人手,才將敬澤從袁州調來……」

在上饒會戰以及接下來收復江西全境及袁州會戰之中,原東閩軍校尉出身的吳敬澤都立有戰功,袁州會戰之後,他出任袁州司寇參軍、通判。

在北伐開局之前,林縛需要一個通習軍政、熟悉軍情事務的人物潛往北地去主持諸多事務。林縛想來想去,只能將吳敬澤從江西調過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1103
匿名  發表於 2012-6-25 17:47:49
第50章 北伐疑雲

岳冷秋、嶽峙一行人,沿冰封得嚴嚴實實的灌水河東進,在灌云縣宿了一夜,又從灌云縣東的海塘馳道北上海州。

海塘馳道修建在淮北捍海堤上,雪停收晴,站在高出兩邊平地的海塘之上,能看到十數里外的碧波蕩漾,有帆桅浮於海上,但也談不上帆立如林。

為便於討論軍政,岳冷秋與嶽峙同乘一輛馬車,揭開車簾子看著海塘馳道兩側的情形。

有人說林縛以北伐遮掩謀篡之事,又有人說林縛以謀篡遮掩北伐之事——真真假假叫人難以分辨,不過離海州城越近,岳冷秋越是能感受到肅殺之氣息。

除了離海州越近、沿路關卡越是嚴密之外,海州屯區在入冬後,不同於往年在這時會集中人手修堤鋪路,岳冷秋離開灌云縣後沿馳道北行,馳道兩側皆可見屯卒整訓之事。

兵貴在精、不貴在多。

說到北伐,林縛在東線集結有二十萬嫡系精銳攻城掠地,也應該足夠用了。

不過,北伐得成,會收復大片的故土,包括城池戍守以及地方整頓、清剿潰兵,以及後勤補給線延伸,都需要散出去大量的將卒;這時候不想精銳兵力分散掉,就需要有大量的後備兵員補上——林縛欲北伐,必先大規模擴編兵備,擴編的就是這部分兵備。

淮東軍早初在戰卒之外,就建立了完善的工輜營、軍屯體系。這兩三年間,在兩淮地區,淮東工輜營及軍屯體系儲備的後備兵員絕不會少於二十萬,即使為了不補當前的軍屯耕作以及兩淮地區的基本防務潛力,竟抽余丁補入營伍,也應能使淮東在東線的北方軍團再增加十萬人馬。

而且林縛下令將這些人馬補入營伍的速度也會極快。

行過南云台山,海州城就露出地平線的遮攔,展現在眼前。

相比較岳冷秋任江淮總督時所巡視的那座濱海小城,此時的海州要雄闊得多。

雖說海州與南面的灌云等城聯絡不多,海塘馳道在入冬後,也談不上多忙碌,但從海州往西,直入沂州的馳道,以及海州城東的港埠,展現在岳冷秋等人面前,卻是當世少見的人頭攢動。

傳言海州城在短短兩年間,住民激增到十萬人,看來是一點都沒有誇張啊。

「倘若在北伐途中,崇國公得知皇上病逝的消息,當如何處置?」嶽峙親眼看到雄闊的海州城,也能相信林縛北伐的銳志未消,若不是為北伐,何需要建設如此規模的後勤支持基地?但永興帝隨時會駕崩,林縛真的會冒著錯過最佳篡位稱帝時機的危險,而先行北伐嗎?嶽峙忍不住開口問叔父岳冷秋。

「崇國公若有把握北伐能得大捷,禪不禪讓都不會太大的影響,」岳冷秋說道,荊襄大捷就叫林縛有能力將帝室完全架空,倘若林縛北伐收復中原,永興帝即使不死,禪讓也是他唯一的選擇。岳冷秋抬額看著後云台山上的防壘,似喃喃自語的說道,「這眼下叫人疑惑難解的,從海州往北,怎麼用兵?」

這個問題,嶽峙同樣是疑惑不解。

以海州為基地,靖海水師騷擾山東、遼東沿海,這個可以——但若僅僅作為靖海水師的後勤支持基礎及駐港,海州何需要今日之規模?之前的濱海小城就足夠用了。

岳冷秋、嶽峙、鄧愈、陶春等人,他們雖然無法主導北伐戰事,但之前也反覆推演北伐可能會有的方略。

岳冷秋等人所能替淮東想到的最佳方略,是兵分兩路進行山東會戰:

一路從徐州出兵,沿汴水、泗水北上,奪魯西及豫東地區,兵鋒直指黃河沿岸;一路從沂州出兵,走沂山、蒙山穀道,進襲破車峴關、進奪臨朐、青州。分兵合擊,淮東軍只要能奪下泰安、青州、臨淄等地,就能在山東會戰中佔據優勢。接下來兵鋒往東可掃膠州、登州、萊州,往北可威脅濟南、平原乃至燕南三府,往西而溯河水西進,進攻大梁、河中府。

由於沂山、蒙山穀道一直到臨朐城南的破車峴關,道陝且險,故而兩路淮東軍仍需以汴泗方向為主力。

以岳冷秋等人的見解,林縛欲北伐,應大肆經營徐州,而非離徐州有五六百里的海州小城。

還有一個就是騎兵與步兵大規模對抗作戰問題。

荊襄會戰中,燕胡西線兵團裡的騎兵主力,主要集中在漢水以西,幾乎沒能發揮出什麼作用。當時燕胡在漢水東岸的騎兵部門以孟安蟬所部為主,也僅有兩萬人,實際也沒有能夠發揮作用來,就因為腹心地給淮東在柴山的伏兵捅刺而導致東線防線在眨眼之間大崩潰。

孟安蟬所部騎兵最終被圍殲,實際上是淮東軍的狙擊兵馬在獲得絕對的戰略優勢之後,又利用大洪山北麓的複雜地形,對孟安蟬所部騎兵進行攔截圍抄;除此之外,淮東軍也投入不下五千人的精銳騎兵,也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荊襄大捷,只能說淮東軍在戰略上出奇的成功,達到誘敵深入、出奇制勝的戰略目的,並不能說明以步卒為主的淮東軍,在正面戰場上能有效壓制以燕胡騎兵兵團。

林縛欲北伐,打山東不會有特別嚴重的問題。

特別是山東中部,泰、沂諸山縱橫,地形複雜,對燕胡騎兵兵團作戰有相當強的限制,但淮東軍能拿下以丘陵為主的山東中部之後,接下來兵鋒往北展開,即為燕薊平原;往西展開即為河淮平原。

這時候,淮東軍就將面臨與燕胡主力騎兵兵團進行會戰的問題,很顯然,不會操之過急。

也就是說,林縛即使決意北伐,也是要分階段先取山東,沒有可能一鼓作氣,就能將燕胡逐走、收復中原。

既然不能一鼓作氣的收復中原,打山東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岳冷秋打心底也認為林縛此時不會冒險打山東,而是應該耐心的等永興帝病逝、先行禪讓之禮稱帝建立新朝,待根基穩固之後,再徐徐謀北伐之事也不遲。

岳冷秋這些年來打的仗有勝有敗,戰績也遠不如林縛輝煌,但打敗仗很有多現實方面的制約因素;說到對軍事之瞭解,岳冷秋不會認為自己差林縛多少……

這也是以往情報雖然多次強調林縛視海州為北伐之後勤總基地,不過岳冷秋沒有親眼看過,總是下意識的認為經營海州是林縛的障眼法,是林縛有意識的要迫使燕胡將有限的資源,都投到青州以東地區去,實際是為了消減燕胡在魯西、在徐州正面防線上的投入。

不過實地站在人口逾十萬的海州城前,岳冷秋之前的判斷又動搖起來。

只是為了一個礙眼法,就要把海州城經營成這樣,代價未必太大了——但是從海州出兵往北打,怎麼打?

沂州北面,從沂山、蒙山之間的穀道一直到破車峴關,道路十分險陝,根本容不下淮東軍十數萬精銳步卒擠進去;而從海州直接往東北方向,一直到即墨,在昆崳山南麓多為道路不通的沿海灘塗。淮東軍顯然不會有耐性在北伐的同時,在海州到即墨之間修一條海塘馳道出來。

海路?

林縛兩年前不借助靖海水師的絕對優勢力量,強行攻佔登州、打開渤海灣的大門,在燕胡得到難得的兩年休養時間,靖海水師又有多大的把握能強攻下燕胡建設了有四年之久的鎖海防線?

燕胡在登州的水師規模也有三萬人了,雖然不足以遼闊的大海上跟靖海水師爭雄,但依仗堅固的鎖海防線,還是有一定戰鬥力的。

這一刻,岳冷秋也疑惑起來:林縛到底是先稱帝,還是先北伐?

正在岳冷秋、嶽峙叔侄疑惑之時,東面、從後云台山之外的海上,隱隱傳來雷鳴之聲——岳冷秋嚇了一跳,這大冬天的,怎麼就突然打起雷來了?

「這是要變天了!」負責沿路護衛的岳周策馬過來,疑惑的看著鳴雷的地方,迷信的說了一句。

岳冷秋自然不信什麼鬼神變天之說,冬天打雷少見,但也不是絕然沒有。

這時從海州城裡馳出一隊馬兵,為首者是北方統師部副參謀總長吳齊及鳳離軍副指揮使兼參謀軍事張苟——岳冷秋對吳齊、張苟都不陌生,這段時間來林縛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與岳冷秋磋商,吳齊跑腳最多。

見他二人代表林縛出城來迎,岳冷秋下車恭候道:「勞吳將軍、張將軍出城遠迎……」

「樞密使本要親自來迎,只是今日定好伏火弩在島上試射,難以改期;樞密使與高大人去了東西連島,吩咐吳齊待岳督與岳將軍過來,即請二位去東西連島相見……」吳齊說道。

「伏火弩?」岳冷秋乍聽以往未曾聞名的新式戰械之名,愣怔了一會兒,又問道,「適才隱約有雷鳴之聲,是伏火弩試射嗎?」

「正是,」吳齊說道,「原本不會有這麼大的動靜,這次要試射六里遠靶,動靜才額外大一些……」

岳冷秋不掩滿臉驚諤,與嶽峙面面相覷——什麼戰械能射六里遠靶?

准東軍在研製伏火硫磺丹的事情,岳冷秋也略有耳聞。

伏火硫磺丹傳於前朝煉丹術,名入崇學館大學士之列的宋石憲因習丹術而受訓誡、以致仕途終身未得進步一事,也不是什麼秘聞——聽吳齊說淮東試射的新式戰械名為伏火弩,岳冷秋頓時就聯想到伏火硫磺丹上去——兩朝給禁的伏火硫磺丹,怎麼就有這麼大的威力?

岳冷秋往東面望去,他們離海港還有十一二里遠,海港離東西連島,還有十一二里遠。伏火弩試射之響聲能傳到二十二三里開外,這個怎能叫岳冷秋不震驚?
匿名
狀態︰ 離線
1104
匿名  發表於 2012-6-25 17:48:11
第51章 散彈殺人馬

岳冷秋、嶽峙隨吳齊、張苟二登島拾階上觀弩台;林縛與高宗庭等人在觀弩台旁相迎。

「岳督一路過來車馬勞頓,來海州又要歷舟船顛簸,實在失禮得很啊!」林縛袖手而立,看著岳冷秋、嶽峙登台上來,笑而慰問。

「崇國公客氣了。」岳冷秋拱手揖禮,觀弩台雖然才十四五丈高,不過岳冷秋一路緊趕來,額頭滲汗、氣喘吁吁。

黃陂相別已有兩年時間,中間雖說岳冷秋有回過江寧,但林縛恰巧都不在江寧,沒能有機會相見。此時見林縛唇上留著濃密的短髭,雙眼炯然,身驍體健,凌然而有威嚴氣勢,岳冷秋心裡暗自感慨:到底不是他們這些遲暮之人能比的。

高宗庭、葛存信等人皆與岳冷秋、嶽峙寒暄;石鳳台走來,向林縛稟道:「散彈準備好了,是不是要稍等片刻?」

「我與岳督也非外人,我們邊觀弩邊說事……」林縛要石鳳台演射事不要停,請岳冷秋、嶽峙進觀弩台入坐。

岳冷秋、嶽峙隨吳齊趕來東西連島,這一路上聽著弩砲聲也未停,聲響有大有小,隔著山體聲勢也不小,即使明白林縛如此安排別有用心,心裡也是十分渴望一睹淮東新式戰械的威力。

岳冷秋在林縛身邊入座,才發現觀弩台是座單薄的側峰,演射弩場就在峰前的寬谷裡,三面環山、一面臨海,只看見弩場西南翼交錯蹲放著五架黑黢黢的巨大戰弩,看著像是精鐵所鑄。

說是伏火弩,但與傳統的弩械有極大的水同。遠遠的看著,說有多複雜,也看不出來,更像是鐵車架子上簡單的架著一根體型碩大的黑鐵管子,額外還有一些耳觸、絞盤類似的附件,遠遠的也看不清楚。

戰弩旁皆半人身高的輜車,居高看過去,有拋石弩所用石彈類似的彈丸,似也是鐵鑄。

與戰弩身邊的兵卒相比,伏火弩的大鐵管有兩人身長;尾端看上去笨重而拙,似有壯漢腰粗,前端從車架子上支伸出去,漸漸收細。

剛才隔山聽到有如滾雷暗鳴的動靜,便是這種戰械所發出?岳冷秋心裡頗為疑惑。他此時也搜腸刮肚的去想有關伏火硫磺丹及煉丹術的文字,都難以跟眼前的戰弩對應上。

「噴焰戲!」倒是嶽峙記憶力好,思維敏捷,再加上之前思索了一路,這時看到淮東新式戰械的真身,靈光一閃,瞬時間想到前朝有關噴焰戲的記載,脫口而出。

經嶽峙提醒,岳冷秋也想了前朝文人筆記裡有關於噴焰戲的記載:說是前朝雜耍藝人,在竹管裡填少量火丹粉末,敲燧石用藥捻子引燃,能發火光及五色煙。這噴焰戲在前朝初年宮廷裡頗為盛行,只是禁丹術之後,相告失傳。

有時候真的只是捅破一層窗戶紙的簡單事情,林縛側頭看了嶽峙一眼,心想岳冷秋幾個子嗣不成氣候,岳篤明也戰死沙場之上,倒是有一個能成氣候的侄子。

實際上嶽峙的年紀也不少了,已近不惑之年。他舉子出身,但進士科屢試不第。岳冷秋領兵後,他就放棄科考晉身,一直在岳冷秋身邊當僚幕,到永興年後才有獨立領兵的機會,但迅速成為岳冷秋麾下最為重要的帶兵將領。

雖說嶽峙此時屈於陶春之下出領渦陽鎮副指揮使,實際上與陶春、鄧愈的地位是同等的。只不過林縛只給岳冷秋兩個鎮的編制,岳冷秋總不能叫陶春、鄧愈二人中的一個委屈。

岳冷秋、嶽峙都要算是士子出身,但半輩子都浸淫在兵事上,算是傳統兵家的代表人物,也是當世最為務實的人群之一。

淮東的新式戰械看著也沒有多複雜,岳冷秋情不自禁的俯身按著長案往前探看,看著新式戰械就是簡單的將傳統噴焰戲所用的竹管改用超大型鐵鑄管,心想道理應該差不多相似,填以火丹引燃、將鐵石噴射出來而已——但噴焰戲能將鐵石噴出去打到六里遠的靶身嗎?

這時候林縛遞來一物,輕呼道:「岳督……」

岳冷秋回過神,見林縛遞給他一枚銅望鏡,忙雙手接過相謝。

望鏡在淮東軍中已經開始普及到中層將官,也就難免向外傳播;特別是新學傳播開來,有些道理一點就透,外人也能照著新學裡所敘的原理仿製望鏡。

渦陽、正陽等河南諸鎮軍中,都有望鏡流入,只是數量極微。

望鏡好則好矣,數里外的遠物視如近前,毫髮皆現,但當世戰事裡,用途卻為有限。

當世人的視野本來就廣,站在高處就能觀察十數里外的人畜活動——看得模糊一些或看得更清楚一些,以傳統、戰法而言,意義實在算不上很大。

何況望鏡製造極為艱難,價格昂貴無比,岳冷秋手裡有兩枚望鏡,更多時候也是用作玩物而已。

這時有望鏡,倒是能更清晰的觀看弩場演射的仔細情形。

在望鏡裡,岳冷秋更清楚的看到弩場側外圍的海灘上,皆是人型、馬型偶具。這些人馬偶,衣甲俱全,間有戰車、盾車、床弩等戰械,細看去,雖然都是假人假馬,模仿的卻正是完整的水步馬軍從灘岸衝鋒的情形,更遠處還斜有幾艘渡船。

在人馬偶身上還有標註有準確的距離,所用是新學推行的新式度量衡,離淮東新式戰械最近的人馬偶上標有「二百米」之字樣,更遠處有「四百米」及「六百米」等字樣,用望鏡能看得一清二楚,也就能更直觀的判斷新式戰弩所能產生的殺傷力跟有效殺傷距離。

新學所行之度量衡,最終定「工造尺」三尺為一米、三丈為十米。以一米為邊造方櫃,容水兩千斤。又重新定義「升」的概念,以十分之一米為邊,造方櫃為「升」,盛水兩斤。新定義的「升」,與傳統的量米之「升」有些微的差距,但是差距極少,也就能叫世人能夠接受。

為推廣新的度量衡,樞密院及軍部的公函裡,都開始使用千米、米、千斤、斤、升等單位,河南諸鎮也只能被迫跟著適應。不過,岳冷秋也知道,新學推行新度量衡,一個根本的目的,就是使度長、容積及容重統一起來,比以往混亂的度量衡要便利得多。

傳統計量,量米以石、升、量柴草以圍、量布綢以匹、量茶鐵以擔;而度長尺寸,也有所謂的工造尺、土方尺、河工尺的區別,一片混亂。

岳冷秋不及細想新學所行度量衡的優劣,但就眼前所能看到的情形詢問林縛:「這是要檢校新戰弩對敵軍展開戰陣之壓制?」

「正是。」林縛說道。

岳冷秋重新用望鏡細看人馬偶陣列:代表步卒的人型偶推盾車、持大盾、刀矛、弓弩居中;代表馬兵的馬型偶居兩翼,在中心位置還有少量用於戰場突擊的重甲騎,人馬偶所穿衣甲看著紋理,應皆是真甲,有皮甲、有鐵甲,亦有棉花——在灘頭擺開的是一個完整、正展開衝鋒的營級戰陣,整個戰陣有四百米縱深。

而在這個營級戰陣之前,僅僅部署著五架新式戰械——難道五架新式戰械就能壓制一個營級戰陣的近前衝鋒嗎?

岳冷秋下意識的側頭看了嶽峙一眼,只見嶽峙眉頭隆起,神情極其的凝重,知道他的想法以及心裡所生起的疑惑、震驚,跟自己一樣。

岳冷秋壓著心裡強烈的疑惑,用望鏡看著淮東弩手將一大包黃紙包先填往管口裡,用木杵搗實,接著又將一枚類型鐵筒的東西從管口填進去,看著旗令指示,就見弩尾有燧石擊打出火星……

在岳冷秋有所反應之前,就見五架伏火弩幾乎同時後挫,弩口噴射出巨大火光;之前裝入弩口的是鐵筒狀大彈,但在火光中噴射出來的卻是無數鐵丸。無數鐵丸在火煙形成長錐形的彈幕,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將人馬偶陣覆蓋其中……

近距離聽著伏火弩發射的巨響,直覺座下的山岩也是在搖晃,岳冷秋拿望鏡的雙手忍不住驚抖了一下,再細看時,整個人馬偶陣列的前翼,已經給彈幕完全撕碎。人馬偶身上的衣甲慘不忍睹,肢斷身殘,木製的戰械也擊傷堪多,木製蒙革或鐵皮的大盾上能看到給彈丸洞穿的小孔……

整個戰陣的中後位置才稍稍好看一些,但能肯定,整個展開衝鋒的營級陣列在兩百米處受此一波打擊,就會完全崩潰,沒有僥倖的可能。

雖然無數鐵丸彈撒裂的是人馬偶戰陣,岳冷秋卻如監弩擊一般,只覺得手足冰涼,背脊上忍不住有冷汗冒出來:

他與嶽峙放下戒心趕來海州議北伐之事,所以能夠給林縛邀請在觀弩台上看淮東新式戰弩的演射;倘若他們這次不來,那正陽、渦陽兩鎮軍馬必然會第一個在真實的戰場之上去體驗、去感受淮東新式戰械的威力——林縛絕對不會在西線不穩定的情況進行北伐的。

「散彈五發,容一兩重之鐵丸彈計有一千枚,五彈皆成功射發,實際之殺害力,還在統計中……」石鳳台過來稟告試射的情況。

林縛點點頭,說道:「將二百米、四百米以及六百米的人馬偶,各拿一具過來,叫大家能細看……」

他目測炮發散彈,在二百米到四百米之間能形成有效的殺傷力;再遠,散彈所形成的彈幕就會擴散、殺傷力也會隨之銳減,將失去破甲的能力。

新編的伏火弩操典,將散彈射殺距離定為三百五十米,是合適的;這實際上已經能在戰場替代密集使用床弩及蠍子弩。

石鳳台下弩場去選有典型意義的人馬偶送到觀弩石來,又組織人手統計更詳細的殺害數據報。

林縛側過身來,滿面含笑,對受驚嚇不小的岳冷秋說道:「這次要河南諸鎮縮減兵額,旁人都以為我無銳志北伐,實際是要節減一些軍資用於新式戰弩的研造上;請岳督過來,也確切是為商議北伐之事……」
匿名
狀態︰ 離線
1105
匿名  發表於 2012-6-25 17:48:54
第52章 列裝

三艘戰艦,一大二小,從右翼鼓帆怒張,彷彿脫弦之箭駛入觀弩台正面的演射海域。

隨著觀弩台旁邊哨塔發出的演射旗令,三艘戰艦迅速調整方位,將側舷對準靶場海域——岳冷秋這邊發現望鏡的好處,通過望鏡甚至能在十里遠外準確的接受旗令傳訊——在望鏡能見的視野裡,大艦與淮東水師的津海級戰船相當大小,望鏡只能看到戰艦的左翼,水面之上的舷艙高近兩丈,比普通的津海級戰船顯得厚重。

大艦隻見帆桅,而無槳櫓等附件,也沒有尾艙樓,以大艦規制,便知這是放棄了近舷作戰、純粹以伏火弩進行遠程攻擊的主力戰艦。

小艦與淮東水師當前的集云級戰船相當,艙體底矮,還保留尾艙樓結構,除帆桅外,還有兩側還配有槳櫓,應是充當護衛艦。

隨著旗令的指示,大艦左翼側舷上那一塊塊彷彿補丁的綴銅釘甲板,整齊劃一的往兩邊打開,整個側舷露出兩層、共三十個射擊口來。

緊接著,黑黢黢的鑄鐵弩膛,從射擊口伸出來,彷彿死神的眼睛。下層的射擊口最少,僅有十二個,但通過望鏡也能看到伸出來的弩膛最是巨大;上層射擊口則增加一倍,共有十八架弩膛伸出來。

要是右翼的弩位也是如此佈局,這麼一艘新式戰船,就列裝六十架新式伏火戰弩——看過伏火戰弩在陸地上表現的岳冷秋,也能壓住震驚的心情,這時候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火藥及火炮技術,前前後後也研製了有七八年的時間,但大規模的海陸試驗演射,僅有兩年時間,海上艦炮戰術還談不上成熟,故而最先於去年年尾開造、四月交付試驗的新式戰艦最大型號僅僅是兩艘津海級。

這兩艘津海級新式戰艦,在經歷近半年的試航、試射及戰術琢磨之後,於十月上旬才正式編入靖海水師;兩艘林政君級新式戰艦,也是拖到八月上旬,在技術上較有把握之後,才在崇州船場正式開造,最快也要拖到明年二月之後,才有可能試航。

北伐要是想趕在明年三月之前正式揭開序幕,留給兩艘林政君級戰艦試航的時間僅不到一個月,之後就要編入靖海水師。

最初軍方撥出一百萬銀元來造第一批新式戰艦,但最終在兩艘津海級主力戰艦及八艘護衛戰艦上耗資高達一百五十萬銀元。算上之前火藥及火炮研製、大規模陸海演射上的投入,在這兩艘津海級戰艦建造出來,淮東先後投入的資源差不多能再打一場荊襄會戰。

林縛有著後世的記憶,不是不知道火藥的優勢,只是要將火藥從煉丹術的範疇發展到實用化的野戰火炮及艦炮階段,要投入的資源太多了。

這也是林縛在淮東軍中早期根本不發展火器的關鍵因素;不成熟的火藥及火炮技術,不僅僅在戰場上獲得的優勢極為有限,更可能會叫敵方提前跟進研究相關技術。

奢家後期給打得如喪家之犬,但早期跟進研究造船技術的決心並不弱;燕胡在鐵山的船場在得到奢家工匠補充後,就有能力建造津海級戰船。

之外,淮東軍在戰場上使用的戰械,包括重型拋石弩、蠍子弩在內,燕胡只要在戰場上有過接觸,事後都能成功仿製。可見燕胡雖是蠻荒異族,但其務實而紮實的學習能力,實遠非江寧城裡那些自視清高、看不起雜學匠術的士子官員能及。

可以說,燕胡在戰械使用上,距淮東軍僅一步之遙。

只是,這一步距離在這時是顯得那麼的遙遠。

此時支撐淮東軍戰力,不是簡簡單單的幾種新式戰械,而是一個超越舊時代的新產業、新學體系。

舊時,江寧工部所轄鐵作,一年不過產兩百萬斤鐵料,而樞密院此時控制的官辦鐵場產量就是此數的三十倍。此時南方圍繞鐵礦開採、冶煉以及鑄造等業的用工總數,已經高達十二萬人。

可以說冶鐵與用工總數達六萬人的採煤業一起,已經形成南方重工業的代表。

當然,這也依賴南方及對外海貿所形成的每年高達上億斤鐵料的消費市場。

林縛為何要咬著牙支持林景中造金川鐵橋?

金川鐵橋造成,鐵橋技術成熟之後,將刺激鐵料消耗,將促進冶鐵及石漿業的發展。

如今南方官民鐵場每年上億斤的鐵料產量,看上去很多,很驚人,靠傳統的農耕社會,幾乎很難想像能消化掉;實際上每年要是能造三五十座金川鐵橋,僅靠這一項就能將上億斤的鐵料產量都消耗一空。

所有新產業都是相互支撐的,沒有整個新產業體系,就支撐不起現在的淮東軍。

林縛便是將火藥完整的配方以及火炮、新式戰艦完整的設計圖紙公佈出來,燕胡也沒有能力在海陸軍裡大規模列裝火炮。

雖說這兩年來,燕胡很快就從荊襄戰敗中恢復過來,甚至可以說武備還處於上升期,但實際已經無法去彌補與淮東軍之間近乎一個時代的差距。

這幾年來,靖海水師的規模一定控制在三萬人,沒有大規模的發展;而表面上,燕胡在登州的水師規模在近年來也發展到三萬人。但兩支水師之間的實力之差距,根本不能用人數進行衡量。

如今崇州、明州、泉州、夷州、江寧以及海州等地的船場,只要林縛下令滿負擔造戰船,舊式的津海級、林政君級戰船每年就能造六十到八十艘,兩年之間就能將水師規模擴編到二十萬人眾甚至更多。

林縛放棄低技術等級的戰備擴充,而將大量的資源用於新式戰艦及火炮的升級上,也是要在戰略升級之餘,刺激新學、新產業的發展。

最初兩艘津海級戰艦的造價,每艘高達四十萬銀元;考慮到兩艘林政君級戰艦皆是新造,林縛撥給的預算,更是高達每艘一百萬銀元——這都遠遠超過舊式津海級、林政君級戰船的造價,但考慮到跨時代的戰略升級,這樣的代價還是值得的。

現已編入靖海水師的津海級戰艦,每艘列裝十二斤、八斤火炮共六十架。

艦炮要求射程長、射角低平,對敵靶有強破壞力;軍械監所造的十二斤艦炮,為津海級戰艦主炮,炮膛長近三米,重近三千斤,炮艙內部為架退滑軌結構,射十二斤重實心鉛彈,能有效打擊兩千米外的遠靶;雙倍裝藥量,可射六里外的遠靶,但炸膛的風險就驟增;近舷戰可改用鉛丸散彈。

雖說津海級戰艦沒有整體覆甲,但相對薄弱處都用銅甲覆蓋,船桅也是用精鐵鑄制,即使艦體遭遇火襲,還能換上新帆繼續航行——也是如此,使得津海級戰艦的總重抵得上八成滿載的同等級商船,重達五百噸,滿帆航速要比同等空載帆船慢四分之一左右。

護衛艦要保證近舷及接舷作戰與快速航行能力,僅裝八斤炮十二架。

雖說正在崇州船場建設的林政君級戰艦,炮位僅比津海級戰艦多出四十八架來,但列裝之火炮都要高出一級,下層艙要列裝的十二架二十四斤重炮,在一千米射程內,對沿岸壘塞的破壞力,不下於重型拋石弩發射百斤重的石彈;林政君級戰艦,整體火力,實際是遠在津海級戰艦之上的。

雖說以兩艘津海級戰艦為核心的新戰艦編隊才一千人,林縛卻給予新編鎮師的編制,任命靖海水師副指揮使楊釋兼領新編鎮師制軍,楊釋還負責在海州籌建新兵指揮學堂;等到明年兩艘林政君級戰艦以及新的四艘津海級戰艦造成服役,新編鎮師的兵員也只有六千人,但絕對是未來靖海水師的主力鎮師。

相比較之下,陸軍眼下只在登海鎮師新編兩個新戰弩營。

登海鎮師的每個新戰弩營配備十二斤、八斤甚至更小型的四斤炮共六十架。

每架炮除了自身架炮所用的軸輪外,還配有牽引副車。火炮與牽引車能組合成四輪大車,由於考慮到火炮戰時不會有馳道可行,即使淮東的造車術再發達,在野地拖拽重炮依舊是難題,戰弩營根據炮重的不同,給每輛炮車配備四到六匹輜馬。

由於炮車自身僅能攜帶十數枚實心彈及散彈,還要專門配備一輛彈藥車組;最終一個炮組平攤下來,需要輜馬十到十二匹、兵卒十五人,這樣才能跟得上步卒前進作戰的步伐。

即使把火炮及彈藥的製造成本撇除在外,一個戰弩營編制要投入的資源,也抵得上一營重甲騎;而此「陸零一」三個騎兵鎮師,總共也只編有三個重甲騎營。

重甲騎營在戰場突擊時能發展極大的作用,但淮東軍只要看到戰弩營演習的將領,無一不奢望旗下能有相同的編制。

兵行詭道,所歸結到一個原則上,就是要使自己的打擊力集中再集中,使敵人的打擊力分散再分散。

十二斤炮發射鉛丸散彈,一發彈最多能容兩百粒鉛丸。在兩百米到四百米之間,所形成的錐形彈幕,絲毫不亞於兩百張弓弩齊射。而兩百張弓弩即使分三列齊射,戰線展開也要有六十米;而在六十米的寬度裡,足以擺下十架十二斤炮。

雖說火炮的移動性相對較差,但與淮東軍嚴密的防陣相配合,即使運動戰中未必能佔有什麼優勢,但在陣地戰中,相對燕胡騎兵兵團將獲得壓制性的優勢。

林縛優先考慮發展艦炮,主要是借助新式戰艦,將燕胡的鎖海防線撕碎——實際到後期,馬步軍真需要火炮來加強戰力,甚至可以考慮將艦炮拆下來當野戰陸炮使。

「最下層是十二斤重弩,」林縛倒是不持身份,親自給岳冷秋介紹新式戰艦上的伏火弩配置情況,「十二斤重弩、弩身鐵鑄,重逾兩千斤,發射時產生的後挫之力極大。此等重弩若部署在上層,數弩一不小心齊發,很可能將整艘戰艦掀翻。海上接戰,千變萬化,風吹浪鼓,造艦之初就要考慮周詳,遂將重弩置下層,將八斤輕弩置上層。」

看著伏火弩演射的岳冷秋,心裡嘀咕:這還能叫弩嗎?

這時在演射海域,集云級護衛船也打開炮口,與津海級主力戰艦,一起以一側的火炮瞞准最近的靶船,隨著旗令下達,三艘新式戰艦一側共四十二架火炮,依次快速發射,只見膛口噴射出火光難掩的白煙,很快將側舷都遮閉在白煙之中。

由於相距甚遠,岳冷秋他們在觀弩台上用望鏡能清楚的看到彈丸在空中行進的軌跡。

靶場海域最近的靶船,離三艘戰艦約五百米。

靶船是一艘雙桅漁船改裝,雖說是漁船,但也能經受得近海風浪,船體之堅固,非內陸湖江船舶能比,部分側舷還蒙熟牛皮,基本上是仿造燕胡在登州的水師戰船所改——岳冷秋這時候也想到,為了獲得準確的演射數據以及更真實的演射效果,淮東為造靶子也投入相當多的資源吧?

在艦炮一次密集的攻擊之下,靶場海域邊緣的這艘靶船,幾乎是在眨眼間的工夫裡,就給實心彈所形成的鋼鐵風暴撕裂得只剩殘骸。八斤、十二斤重的實心彈,在五百米遠處,幾乎是毫不費力的就將三四寸厚木製成側舷擊穿,甚至還將船脅及隔艙木打斷、打碎。

第二次發射是四十息時間之後,在第二波打擊之下,靶船就再也支撐不住,似乎是龍骨給恰巧打斷,從中間斷裂,緩緩下沉。

接下來又試射一千米、兩千米靶船,又演習近舷護衛、反敵船衝鋒等戰術——岳冷秋到這時候也明白過來,淮東新造的伏火弩已經達到大規模製造並列裝營伍的水平。
匿名
狀態︰ 離線
1106
匿名  發表於 2012-6-25 17:49:41
梟臣 第53章 北伐猜想

從東西連島返回,用宴后林縛也沒有急著議北伐之事,而是使岳冷秋、岳峙先回驛舍休息,以消舟馬勞頓之疲。

護衛岳冷秋、岳峙來海州的百余馬兵,給另外安排在城南的軍營里入宿,僅有岳周等三五人得以進城先入驛舍來照料岳冷秋、岳峙二人在海州城里的起居。

岳冷秋、岳峙在城外給吳齊、張茍他們接走,一直到深夜都不見蹤影,岳周的心提在嗓子眼。怕就怕崇國公翻臉不認人,下令將岳冷秋、岳峙叔侄二人扣押下來。

看著岳冷秋、岳峙二人,酒氣未酣由高宗庭出面送到驛舍,岳周繃緊的神經才松馳下來。恭送高宗庭離去,岳周又忍不住問道:“督爺、侄少爺,這大半天,你們是去了哪里,可把岳周我嚇了夠嗆?”

岳冷秋與侄岳峙對望了一眼,這大半年來所受的震撼,到這時候并沒有多少減弱,一時間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要說也不知道如何說——岳周雖是家仆之子,但岳冷秋自家幾個兒子不成氣候,他便把岳峙、岳周等人視為子嗣培養,不當外人看。

“進去再說吧!”岳冷秋輕嘆一聲。

看著岳周拿火捻子點燃琉璃燈,暈黃的燈輝從透明的琉璃壁透出來,岳冷秋張口問道:“岳周啊,我應該能推薦人入讀江寧初等陸軍指揮學堂的,你愿意去就讀嗎?”

岳周轉回頭來,愕然相望,不知道督爺為何突然提出這茬事來,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疑惑的看向岳峙。

“幸虧是來海州了。”岳峙不知道是幸甚還是沮喪,在岳周看來,他很是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么一句。

渦陽諸人在荊襄會戰之后,他們已不想跟淮東軍對抗,但林縛在海州召岳冷秋面議北伐之事,渦陽諸人也擔心林縛會翻臉扣人,鄧愈、陶春、岳峙都主動提出代岳冷秋來海州面見林縛——岳冷秋也是權衡再三,最終決定與岳峙二人赴海州來見林縛。

很顯然,岳冷秋、岳峙不親自來海州,是無法從根本上取得林縛的信任;那林縛在北伐之前,肯定會首先用其他手段強迫渦陽、正陽兩鎮兵馬屈服,唯有如此,才能保證西線不出大亂子、不會拖北伐的后腿。

岳周也是聰明之人,聽著督爺與侄少爺這兩句話,雖然心里驚諤,但也明白督爺做出的決定是什么……

從渦陽、正陽二鎮挑選將領進入淮東軍所辦的陸軍指揮學堂學習,說白了就是正式敞開來接受淮東軍對渦陽、正陽二鎮從軍心上進行滲透;再進一步,無非就是接受軍事參謀部向渦陽、正陽二鎮直接派遣或任命各級將官,再接下來,渦陽、正陽二鎮就將徹底失去獨立的地位而融入淮東軍體系。

看督爺與侄少爺,臉上些許有沮喪,但無給脅迫的憤怒——岳周實不知督爺與侄少爺這大半天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有如此決定?

岳冷秋伸手從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一枚鉛丸來,放在桌上,對岳周說道:“我們之前在渦陽的猜測,皆落空處,崇國公先行北伐再行禪讓之禮,差不多已成定局。除了皇上在北伐之前病逝,不然沒有第二種可能。曹家自以為據有峽江之險,董原以為尚有一搏之機,這次都撞到鐵板上去了。渦陽、正陽二鎮只要沒有別的心思,想來以后的結局都不至于太差,崇國公畢竟還是要有兩三表率來安天下人之心……”

岳周三指捏螺似的將鉛丸舉到燈細看,給燈光罩著,鉛丸有著黯淡的金屬光澤,渾圓如空中墜下的水滴,一枚重約一兩許,堪比蹶張弩的箭簇,但無棱無鋒。

“這是伏火弩的彈子?”岳周一路隨行來也聽得隱隱的雷鳴,對伏火弩只知其名、不見其形,見督爺拿來一枚鉛子來,自然就想到伏火弩上去。

“這只是伏火弩的散子,”岳峙無奈的笑了笑,問岳周,“二十丈之戰線,許你填以弓弩,敵騎集陣沖鋒來,你要如何擋之……”

聽得侄少爺考究自己的兵法,岳周答道:“用盾矛蹲坐守前線,使敵騎不能近,二十丈之戰線,盾陣之后可填弓弩一百到一百五十張,除非敵騎用重甲沖鋒,不然難接戰也……”

“這種散子,一架伏火弩一次能射二百粒,散子破甲之射殺力不下臂張弩,二十丈之戰線,放置十架伏火弩,一次發彈射殺,堪比一千到一千五百張臂張強弩齊射,”岳峙說道,“你說曹家與董原是不是撞到鐵板上去了?”

岳峙說得言之鑿鑿,但岳周沒有親眼目睹伏炎弩的威姿,一時間也難想象伏火弩發射散彈的情形。要不是岳峙素來持重,不喜浮言,岳周只能認為岳峙所言“二十丈戰線上集聚一千到一千五百張強弩齊射”來形容伏火弩之威力,是浮夸之語。

“此乃軍機要密,不要外泄,”岳冷秋額外吩咐岳周一聲,又問岳峙,“倘若崇國公明年就決志北伐,你以為崇國公會如何打?”

“伏火弩雖是神兵利器,但有移動不便之劣勢,在河淮平原與燕胡騎兵決勝,不能盡然發揮優勢,”岳峙蹙眉思慮道,“以侄兒所見,崇國公這兩年來在海州大造聲勢,又派兵在高麗牙山登陸,已經吸引燕胡兵馬往山東、河淮以及高麗漢陽郡一線堆聚,實際使燕胡在燕薊、兩遼腹地的駐兵持續減弱……”

“強力撕開鎖海防線,繞過山東防線,跳打津海、直搗燕京,一擊斃命矣!”岳冷秋幾乎嘆著氣,將他所推測出來的淮東軍北伐戰略輕輕的說出來。

岳峙也是這個猜測——浸淫兵事多年,岳冷秋與岳峙在兵法上的見解,在當世都要算是超一流的,在見識過伏火弩成建制列裝威力之后,重新推演北伐戰略,倒不會出現大的偏差。

在伏火弩出現之前,只有重型拋石弩能對堅固塞壘造成有效的破壞。

燕胡鎖海防線兩處最堅固的防塞皆是圍島而建,防塞之外根本就沒有地方放置重型拋石弩;傳統的攻城攻壘戰術,在鎖海防線前都將失效或效果大減。

舊式林政君級戰船的甲板上給五組巨大而縱橫交錯的船桅分割開來,實際也沒有能整片的甲板能放置重型拋石弩——使得絕大多數人都認為,淮東軍要拿下燕胡鎖海防線中的廟山、隍城島兩處海中防壘,只能拿人命去填。

燕胡此時處于武備上升時,已經從荊襄會戰的挫敗中恢復過來,將卒士氣可用,在鎖海防線部署的都是能打血戰的精銳戰力;岳冷秋、岳峙此前都不敢想象淮東軍要撕開燕胡的鎖海防線,投填入多少人命才夠。

不能撕開鎖海防線,林縛要北伐,只能老老實實的先打山東,再從山東往燕薊、河淮展開兵力。

見過伏火弩的威力之后,岳冷秋、岳峙才知道林縛這些年來縱容燕胡在登州與金州之間的渤海口修鎖海防線,是何等的用心險惡?

一架二十四斤重炮在一千米處對城墻的打擊力,不下于重型拋石弩。即使不用密集弩位的新式戰船,靖海水師改造舊式戰船,在每艘津海級戰艦上前甲板上安裝一架二十四斤甚至更重型的伏火弩。齊集十數艘戰船在一千米到兩千米的海面上,持續轟擊敵軍島壘,鎖海防線上的壘塞再堅固,只是被動挨打,沒有反擊之力,又能支持幾天不陷落?

甚至降一級,用十二斤伏火弩,頂多轟擊的時間延長兩三倍而已。而伏火弩相比較傳統、戰械的超遠射程,更是直接徹底變更水戰的模式。

登州刀魚寨是典型的水師防壘,戰船在遭遇強敵時,可以避入刀魚寨的內湖之中,利用堅固的城墻將強敵攔在水寨之外。一旦強敵撤退或在強攻水寨時有所猶豫,戰船又可以出塞襲尾擾擊或打突擊戰術。

只是,刀魚寨的內湖縱深也不三四里,只要淮東新式戰艦迫近刀魚寨,不用破寨,戰艦之上列裝的重型伏火弩,都能直接攻擊避入寨中內湖的敵船。

岳冷秋、岳峙實在想象不出來:當燕胡王公大臣們看到他們以舉國之力修筑的鎖海防線,在淮東新式戰艦編隊的戰弩面前同,是那么脆弱,是那么的不堪一擊,該是怎樣的沮喪跟絕望?

淮東力有能力撕開燕胡的鎖海防線,而靖海水師即使不擴編,也有能力一次遠程投送四到六萬的馬步軍兵力,強大的水師戰艦也能保證后勤補給不被切斷。

在撕開燕胡鎖海防線之后,岳冷秋、岳峙也實在想象不出來,林縛會不直接進襲津海,不直接進搗燕京,會不直接打擊燕胡必救的要害之上,反而會老老實實去打燕胡的山東防線。

相比較騎兵兵團,伏火弩的最大缺陷就是機動性不足,打運動戰不占有優勢。

當淮東重兵軍團在津海成功登陸,根本就不需要跟燕胡騎兵主力兵團打什么運動戰,只要兵鋒直指津海以西二百里外的燕京城,就能迫使燕胡騎兵主力兵團填到燕胡與津海之間,跟淮東重兵兵團打陣地戰。

想到這里,岳冷秋要岳周將隨行帶來的箱篋打開,取出地圖來,鋪開來只看燕京到津海的薊東南地區。在津海到燕京之間,渦水河、潮白河這兩條河道是那么的刺眼,幾乎就是要將燕京勒死的巨索……

岳冷秋與岳峙對望一眼,暗道:除非他們立即派人將淮東伏火弩及新式戰艦的詳細資料送給燕胡人,燕胡人又能果斷放棄燕京,將國都往西北內陸轉移,遷到太原或大同一帶,也許能躲過明年的亡國大劫……
匿名
狀態︰ 離線
1107
匿名  發表於 2012-6-25 17:50:04
梟臣 第54章 長淮新軍

“我希望渦陽、正陽兩鎮,在明年三月之前,做好北伐的準備。”林縛袖著手,壓在檀木長案,前傾著身子,跟岳冷秋商議北伐之事。

時下已經是十一月下旬,河淮冰天雪地,淮水今年沒有封凍,但淮水以往的潁、汝、汴、泗諸水都凍了一個結實。

真正對以步卒為主的南方兵團來說,開春之后冰消雪融,借戰船沿潁、汝、汴、泗諸水北上,才是最得當的戰法。解凍之后的河流不僅極大方便后勤運輸,而且河流是天然的壕塹,限制騎兵快速運動,為步陣提供側翼防守,進入河道的戰船更能為步陣的側翼或后翼提供強有力的依仗,迫使敵騎不敢接近河道兩岸。

要不是看到淮東軍在明年三月之前,就會將伏火弩成建制列裝營伍,岳冷秋、岳峙之前也是推斷林縛組織北伐,淮東軍主力會從徐州沿汴、泗兩河北進。

而此時林縛要求渦陽、正陽兩鎮在三月之前做好北伐的動員工作及戰械糧秣上的籌備,岳冷秋、岳峙曉得:渦陽、正陽兩鎮,在更大意義上是吸引、迷惑燕胡以及許昌及渝州注意力的棋子,使許昌及渝州草木皆兵的同時,還要進一步將燕胡在燕薊腹地的駐兵吸引到河淮防線上去。

也許渦陽、正陽兩鎮兵馬,最終的作用,就是配合在徐壽的淮陽軍,在吸引燕胡山東、河南兵馬的同時,震懾住董原使其不敢向南異動。

“陳塘驛一役,邊軍南崩,受先帝所托,巡軍燕山,是我理軍政之始,”岳冷秋暗暗的捏緊拳頭,似乎費盡全身力氣才下定決心,按桌轉身看著林縛,說道,“恍惚十六秋如白馬過隙,攬鏡須發生霜,近時常感思竭難續,也時時忘事,年歲不饒人,怕是難擋崇國公之重托啊……”

“哦……”林縛饒有興致的看著岳冷秋,岳冷秋還不到六十歲,精神還旺得很,心想他不應該這時候拿摞挑子來跟自己談條件,只是靜坐著等岳冷秋將話說完。

“此來海州,路途也談不上遙遠,但坐在錦榻軟墊之上,就感覺身子生銹似的,真是垂垂老矣,”岳冷秋眼觀鼻、正襟端坐而道,“我這次過來見崇國公,有一樁心事便要想崇國公使他人督渦陽、正陽二鎮兵馬,許我告老還鄉。此外渦陽、正陽二鎮雖屬河南軍序列,但這兩年來,與許昌也是貌合神離,中間多有齟齬。雖以多方調解,能勉強維持,但終究是強扭的瓜不甜,想請崇國公許渦陽、正陽單置一軍、委將官以轄之,陶春、鄧愈及岳峙也都愿解甲隨我而去……”

林縛袖手正坐起來,看了看右翼而坐的高宗庭等人,沒想到岳冷秋會在這時交出兵權,一時間也猶豫起來,不知道岳冷秋的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岳冷秋與岳峙趕來海州相見,說明已經沒有對抗之心,但要說他們就徹底放棄兵權,放棄滔天之權勢,林縛也不相信,岳冷秋這么說,更可能是以退為進。

但不管怎么說,只要岳冷秋、岳峙沒有對抗之意,新帝國也不缺三五個位子吝嗇不給,也不缺三五杯羹不叫他們分食。

林縛沉吟片刻,說道:“渦陽、正陽獨立一軍,或許是個好主意,這事還要先知會董原一聲;但即使是新置一軍,也需要岳督這等嫻知政事、通習軍務的人把關,也不會出簍子。此外,陶春、鄧愈、岳峙三人,皆值壯年,正是為國效力,竟然想要解甲養老,真是荒唐,樞密院是斷然不許的……”

“老臣實是年老體衰,不堪繁忙軍務之重任,”岳冷秋俯腰揖拜,言辭懇切的說道,“岳峙一直都怨困于軍中不能增長見識,也是感慨這些年來江淮在崇國公的引導之后,有諸多盛世之新氣象,才決意要離開軍中;至于陶春、鄧愈二人,也是歷經百戰事,感慨良多,一時間有所心灰意冷,崇國公要用之,老臣當替崇國公勸他們一勸。只是能不能勸動,老臣實不敢打保票……”

岳峙站起來行禮,神態堅定的說道:“岳峙請崇國公成全……”

林縛與高宗庭對望一眼,岳冷秋如此堅持,看來倒不像是虛言試探——既然岳冷秋能投之以桃,林縛也不吝嗇報之以禮,如何安排卻是頭痛事。

高宗庭說道:“渦陽、正陽置一軍,可以陶春、鄧愈為正副指揮使,軍政糧秣之事,可委之陶鄧二人,但還是需要岳督留在渦陽掌握大局;岳將軍意在游歷,東南水師缺一副指揮使,或許能請岳冷秋屈就?”

林縛點點頭,問岳冷秋:“國難當頭,北伐之功未竟,也只能如此勉強岳督與岳將軍了……”

就算岳冷秋真心實意愿意放棄兵權,渦陽、正陽二鎮兵馬要負責盯住許昌,不使董原有所異動,還是需要岳冷秋留在渦陽坐鎮。

至于岳峙,東南水師的副指揮使將職給他,也無關緊要。雖使他不再掌握兵權,但副指揮使在淮東的地位并不能算低。

岳冷秋其實也怕給林縛一腳踢到哪個旮旯里去,聽林縛如此安排,自然沒有什么不愿意,說道:“唯愿能為北伐偉業獻微薄之力——除此之外,我還有一樁事要與崇國公提起來。”

“岳督請言。”林縛說道。

“我與岳峙觀海州武備感慨良多,即使另立新軍,也未必能有鳳離、淮陽諸軍這般氣象。我心想鳳離、淮陽諸軍有參謀部之設,但此設已非新軍己力能及,想請崇國公派遣將官組建新軍之參謀部……”

“新軍欲行新制,這是好事,”林縛點了點頭,說道,“我考慮一下,看有沒有什么合適人選推薦給岳督……”腦子里也是靈光一閃,接著說道,“長淮軍在岳督治下也是戰績彪炳,后因諸多原因,使長淮軍序列不再,我看渦陽、正陽二鎮要置一軍,不如還是以長淮軍為番號?”

“一切皆依崇國公所言,老臣無不遵從。”岳冷秋應道,但心里也是感慨良多。

岳冷秋統領過數支軍隊,不過最輝煌的時期還是以江淮總督冶長淮軍時。而困徐州一役,也是長淮軍與淮東軍此消彼漲的關鍵一役,從那之后,他這個江淮總督就沒能再壓制得住過這頭東海狐,回想往事,都已經快過去十年光陰了。

議了一天的事,將暮之時,林縛也是體乏力竭,使高宗庭、吳齊代表他宴請岳冷秋、岳峙以及隨行過來的渦陽將校,他則與宋佳、劉妙貞返回行轅休息。

“這下子算是徹底解決掉一個麻煩,”宋佳笑盈盈的看著林縛,問道,“你以后打算什么處理長淮一系人馬……”

岳冷秋的問題,在荊襄會戰之后就不再成為問題,但能如此徹底的解決,林縛心情還是相當愉悅。

“近期,就調胡喬中從贛州調往渦陽,出任長淮軍參謀軍事,”林縛說道,“至于遠期,我也不是涼薄之人,天下人也都盯著我,我想無非是堅持‘增新不除舊’這個原則,總不至于會太傷人心。”

宋佳點點頭,又輕嘆一口氣,打江山易、坐江山難;共患難易、同富貴難。新朝確立之后,如何保證功臣名帥不害帝權?有史以來,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數不勝數,這也是岳冷秋即使到最后一刻,仍戀棧權位不愿去的根本原因。

說到底,只有兵權抓在自己手里才算數,誰知道林縛此時和藹,過兩天會不會翻臉不認人?叫岳冷秋放下心防,在縱陽一役之后,林縛也是狠用了一番心思。

想董原在荊襄會戰中于心有虧,根本就不可能對淮東放下心防。

林縛此時在樞密院,也是堅持“增新不除舊”的原則。

林縛將王成服、孫尚望、李書義、朱艾、長孫庚等人調入中樞,但林夢得、孫敬軒等人還是樞密院重臣,實際之地位并不受威脅。雖然權柄有所稀釋,但并不嚴重,本身各方面的事務也多,在林縛之下,大家也都沒有集權己方的心思跟妄念;等到林夢得、孫敬軒年老體弱告老虞養之時,王成服、孫尚望等人則遞進接掌樞密院的大權,能形成平穩過渡。

對將要新設的長淮軍一樣,林縛可以不立即將其解散,不會將那些多的將領打發回家種田去,還將保留他們的將職權位,但會保證他們放棄割據的意圖,前期無非是往長淮軍里填入更多的參謀軍事、指揮參軍、軍令官等輔職將官,以三五年甚至十年的時間,形成平穩的過渡,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搞得滿手血腥。

“曹家及董原呢,你打算怎么處置?”宋佳問道。

“我敞開心杯,跟曹義渠,跟董原說:我會不計前嫌,也會保證你們享有富貴。甚至陳芝虎此時降我,我也愿意保他性命,但是,他們會相信我嗎?”林縛咧嘴一笑,袖著手,暗感人與人之間最難得的就是信任,誰都想將主動權抓在自己手里,不到山窮水盡之時,誰也不愿意妥協跟退讓,想到這里,又說道,“他們不屈服,那把他們往西趕。北伐之后,燕胡失燕薊、兩遼之地,殘部也會往西撤,讓他們在西逃路上同流合污去。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有借口繼續向西進軍……”

“總之是不要讓我再領兵了。”劉妙貞笑道,她們也早知道林縛在收復關中,也沒有打消停下向西北用兵的步伐。

雖說有窮兵黷武之嫌,但不繼續用兵,軍備就要縮減,軍購市場也會隨之縮減——至少在新學、新產業發展的初期,這都不能算是好事。

另外一個,林縛心目之中新帝國的西北疆域,北到柔然海、西到伊梨河,怎么可能是收復關中之后就停下用兵的步伐?當年在奢家身上所用的驅虎吞狼之計,這次還要再用一回。
匿名
狀態︰ 離線
1108
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17:15:59
梟臣 第55章 易幟立軍

以往將軍情司從樞密院分拆出來,成立軍事參謀部,只涉及到淮東軍內部的調整,河南諸鎮以及曹氏所轄的蜀軍,名義上還是受樞密院轄制——

在岳冷秋返回渦陽之后,到十二月中旬,林縛正大簽署樞密院令,將正陽、渦陽兩鎮從河南六鎮軍中分拆出來,獨設長淮軍,以陶春、鄧愈分任正副指揮使;公函行文及軍政事務皆從樞密院撥入軍事參謀部管轄。

岳冷秋以樞密副、右都御史,監長淮、河南軍事兼督糧秣;與此同時,岳峙調離渦陽鎮,出任東南水師副指揮使。

林縛另從江寧初高等陸軍指揮學堂調入結業將官二百余人,隨胡喬中赴渦陽,籌建長淮軍參謀體系,胡喬中同時擔任長淮軍參謀軍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公府治政后,江寧軍政事務都不再需要得政事堂及內廷批淮便得行,但像設立長淮軍這般重大的軍政事務,通常還是需要及時通報政事堂、內廷知曉的。

太后梁氏看到張晏、沈戎拿出來的行文,直接噴出一口血來伸腳蹬暈過去。

苗碩慌亂著派人去請太醫,又派人去梅庵園請陽信公主過來。

自鬧出賜婚鬧劇之后,元嫣就搬出萬壽宮,獨自住在宮城后面的庵園里。聞聽太后咳血昏厥過去,元嫣有心不理此事,又于心不忍,猶豫再三,終是帶著侍女趕來萬壽宮看太后的身體如何。

還沒走進內殿,就聽著太后梁氏蒼老而絕望的聲音從里間傳來:“衰家對不住元氏十三代先祖列宗,江寧形勢已無法挽留,你們還是去勸皇上想開些,你們都不要圍在衰家這個將死人榻前……”

海陵王元鑒海臉沮如喪,失魂落魄的走進來,差點撞到元嫣。

“叔叔。”元嫣行禮道。

元鑒海也無回應,木木的看了元嫣一眼,徑直往內殿走去,帶著哭腔的哀嚎出來:“老祖宗啊,那豎子是等不及要下手篡位了,元氏子弟大禍臨頭了啊……”

在元鑒海、沈戎、張晏等人看來,曹氏給隔絕在蜀地,董原在許昌也自保無暇,岳冷秋的公開投附,無疑是代表林縛不再掩飾他篡位稱帝的意圖,篡位之事隨時都會發生。

元嫣遲疑的站在中殿里,看著空曠而冷寂的殿堂,一時間也有諸多的迷茫:這天下以后真就要改朝換代了嗎?他真的會大開殺戒誅除元氏宗族嗎?有時候忍不住會想,既然生不能同裘,死在他的刀下也是了卻宿緣吧!

想到這里,元嫣便轉身離萬壽宮,直覺得這宮廷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直想到九年前那寒冷的早晨,大戰之后,林縛酣睡城頭,而她躲在一旁好奇的觀望,心里充塞著少女應有的美好激動與好奇的心情——只是這一切似乎也都不存在了。

劉直站在萬壽宮門外,只是靜靜的看著冷寞而寂靜離去的陽信公主。

說實話,林縛究竟會怎么處置元氏宗族、會怎么處置陽信公主,樞密院諸大臣也不是很肯定。

“這本是荊襄會戰之后就確定的事,若不是如此,林縛焉會使池州軍北上,焉會用岳冷秋督河南糧秣、掌握渦陽、正陽二鎮?”元歸政說道,“岳冷秋率渦陽、正陽二鎮易幟,無疑是配合林縛篡位而造勢,以此震懾其他反對者……”

許昌衙署里,董原、劉庭州、元歸政等人正襟危坐。

正陽、渦陽二鎮易幟立長淮軍,胡喬中率數百淮東軍出身將官進入長淮軍建立參謀體系,岳峙又調往淮東軍的核心戰力之一東南水師出任副指揮使,這是明明確確的表明岳冷秋、岳峙、陶春、鄧愈一系人馬正式與淮東合流。

雖說這事給許昌的震動尤其的大;但元歸政、劉庭州等人皆以為這是林縛在加快篡位的步伐。

董原蹙緊眉頭,緊決而緩慢的搖頭說道:“岳冷秋不是那種輕易會將自己完全交出去的人,難道岳峙出任東南水師副指揮使,給岳冷秋的保證,能強過將渦陽、正陽二鎮兵馬抓在自己手里?一定是出了什么變故,一定是出了什么關鍵性的變故,才能叫岳冷秋下此決心!”

元歸政與劉庭州面面相覷,他二人對董原的話不以為意,甚至以為董原有些疑神疑鬼。他二人堅持認為岳冷秋與左承幕、胡文穆一樣,早就暗中投靠淮東,此時率正陽、渦陽二鎮易幟,不是林縛為篡位而加快落子罷了。

董原百思不得其解,緩言道:“許是要往海州派一些眼線……”

元歸政與劉庭州同樣不解:

不要看海州已經是有好幾萬住戶的大城,但作為北方軍團的后勤支持基地,整座城池還是軍控狀態,城池之外又給軍控屯區包圍。

看中軍購市場的工場主、海貿商人們,都必須要向樞密院申請,經軍部審核,才得以進入海州設立工場,納入北方軍團的軍購體系之中,都要接受反間培訓,雇工之嚴格不亞于征募兵卒入營伍。

江寧、崇州要開放得多,搜集情報相對容易,但向海州派眼線進行滲透,則十分的困難。董原一直小心翼翼,就怕有什么把柄落到林縛手里,這時候向海州派遣眼線,一旦眼線給淮東抓獲,那幾乎會將許昌的退路完全堵死。

元歸政、劉庭州對董原鐵心認為海州藏著旁人不知的秘密,還是十分的疑惑,不過也不會反對。許昌派去的眼線真要是不幸給淮東抓獲,那董原除了舉起匡復帝室的旗幟反抗淮東之外,也就沒有其他退路可走了。

登州城,乃青登陸地防線及鎖海防線的銜接點,不僅是登州水師的駐地,出任登州將軍,兼督青、萊、膠、登諸軍及登州水師的那赫雄祁,也將駐轅設于登州城內,同時,負責搜索江淮情報事務的西寺監也設于登州城內。

在登州將軍的行轅里,西寺監總管督事佟化成,神情凝重的端起一盞茶,盯著水汽氤氳的茶盅,想了想,又側頭跟那赫雄祁說道:“這三個月來,南面密探冒死截獲的四封淮東機密行文里,皆提到‘伏火弩’、‘三級’、‘四級戰艦’等字樣;岳冷秋在去海州后,回渦陽就立即易幟……這種種現象,要是單純理解來林縛有意加快篡位稱帝的步伐,似有不妥。”

蘇庭瞻站在那赫雄祁的右側,見那赫雄祁有如枯樹的臉皮子繃緊著。

雖說那赫雄祁早期也慘敗于還是江東左軍時間的淮東軍之手,但說到對淮東的了解及警惕,北燕已罕有其他將臣能及得上那赫雄祁了。

雖說在天命帝的堅持下,在河淮防線上任用的將帥,如葉濟多鏑、葉濟多鏑、周知眾、袁庭立、那赫雄祁等人,都是能淮東有較清醒認識的,但在燕京,大多數王公大臣,對淮東的警覺心還是不夠。

入冬以來,眼看著從荊襄大敗里恢復元氣,武備相比較荊襄會戰之前,還有所上升,燕京的諸多王公大臣就有些按捺不住,嚷嚷著要組織南進之攻勢。

他們將荊襄受挫的責任,完全推到葉濟羅榮指揮不當、察敵不明而受敵計誘的頭上,不承認或者就不愿意承認,在淮東掌握之下的南朝,實際已經獲得戰略上的優勢。

在戰略是采取進攻之勢態,還是防御之勢態,有著天差地別的差距。

要采取進攻之勢態,就要將主要兵力往濟寧、即墨等更外圍的防壘推進,雖然能給南朝兵馬造成極大壓力的同時,也會使己方的防御彈性減弱。

一旦判斷失誤,而南朝兵馬又有決戰之心,在濟寧、即墨等外圍防線,一次重大的挫敗,就可能導致整個防線的崩潰。

那赫雄祁看蘇庭瞻,問道:“蘇將軍,你如何看岳冷秋易幟之事?”

蘇庭瞻雖然知道決定權不在他身上,但那赫雄祁這么問自己,還使他感到壓力極大。

蘇庭瞻也知道燕京的王公大臣普遍以為岳冷秋易幟,是林縛為篡位稱帝走出的關鍵一步——要真是如此,那北燕在河南、山東防線上的駐兵就應該采取更積極的勢態,盡可能往南推進,至少也要保證曹義渠有在渝州另立新帝、董原在許昌對抗淮東的勇氣。

但是,跟淮東打了這么年的交道,蘇庭瞻更認為岳冷秋易幟,更有可能是林縛組織北伐的前驟——蘇庭瞻思慮良久,說道:“庭瞻以為佟督事所言有道理,對當前形勢不能估計太樂觀,”說到這里,蘇庭瞻話鋒變得更尖銳,“我以為朝廷當前不應該滿心期待從林縛的篡位自立之中能爭取什么好處,而是要立即動員、籌措以應對南朝即將到來的北伐攻勢……”

“蘇將軍也認為這是淮東軍要北伐的前驟啊!”那赫雄祁長吁一口氣,轉而跟佟化成說道,“多鏑親王那邊,我直接寫信過去,佟督事,你還是直接回燕京向皇上詳細稟報這種種異狀……”
匿名
狀態︰ 離線
1109
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17:16:30
第56章 太行山奇兵

年初前後,晉魯之交的太行山南麓山脈,大雪封山。

一隊由十數匹騾馬、二十餘名葛衣漢子組成的商隊,大雪天氣,艱難的在太行大山間行進。這是晉南、魯北之交尋常能見的商旅騾馬隊,主要是瘦骨嶙峋的騾子,僅有為首的兩名騎著馬,隨身都有防山賊路盜的朴刀。

漢子們多顯得精瘦,布巾包頭,迎著刀子割似的寒風,臉露出來,有著風吹日曬的蒼桑,完全是晉南、晉中一帶山區漢子的模樣。

商路在人跡罕至的大山之間也不知道艱難的行了多久,天色將暮,忽而傳來幾聲尖銳的哨鳴聲,聽著像是大鳥嘯鳴;為首的漢子抬頭望去,遠山雪樹相映,看不見鳥獸的影子,回頭從身邊之人手裡接過望鏡,往嘯鳴聲處望去,在暮色將至的峰崖上懸掛著一支點燃的火把。要不是望鏡,隔這麼遠,絕難看清楚。

「這裡應該是燕子峪?」為首的漢子問身邊的人。

淮東所制的地圖,還無法精細的將太行大山裡每一個山溝、山谷都標識出來,認路還是要靠晉南山區出身的嚮導——實際上,淮東軍雖然有很多晉南山區出身的人,但離開家鄉好些年,能在這大山之間不走失方向,也是少之又少。

約定是在燕子峪接頭,只是鶴壁的接應點給敵人破壞,部署在鶴壁的眼線都給敵人抓獲,所行在接應點給破壞前,情報傳遞出來,使吳敬澤等人得以避開敵人在鶴壁設下的陷阱。

吳敬澤等人只能冒險繞過鶴壁城直接進入太行山,但沒有嚮導,在太行山南麓大山之間轉好幾天,還是沒有辦法準確的摸到燕子峪。

就在諸人斷不定方位之時,從側翼的深穀子傳來人馬踩踏的動靜;商隊立即警惕的將為首的吳敬澤保護在當中,吳敬澤反而放鬆下來:不要看燕胡控制北地已經有七八年間,但其勢力還沒有滲透到太行山深處來,即使他們的行蹤洩露,搜捕的敵軍要後追,要麼前截,不可能從冷僻的深穀子裡串出人馬來。

片刻之後,從深穀子走出百餘人馬來,為首者看到吳敬澤,欣喜的說道:「果斷是敬澤將軍你們。鶴壁那邊的點給胡狗子敲掉了,從濟南到太行山的聯絡就斷了,就沒有辦法確認敬澤將軍你們具體進山的時間,魏頭只能派遠哨子到山邊緣等候,但遠哨又不能確認是你們,不敢貿然接觸,一路過來還安寧……」

「一路還算順當,」吳敬澤看到為首是軍情司先期派來太行山聯絡的羅守山,這些天穿越敵境的緊張跟疲憊一掃而盡,問道,「中龍將軍人在哪裡?」他們在路上耽擱了好些天,有些事要立即見到魏中龍商議,就擔心魏中龍及他的部隊離燕子峪太遠。太行山裡轉移十分困難,可能就隔著二百里地,要轉移過來,說不定一兩個月都是不能成功,三月要做好北伐的準備,時間非常的緊。

「魏頭就在後面,」羅守山說道,「等了這些天不見你們進來,魏頭急著想帶兵出山去接你們……」

說話間,就聽見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不是魏中龍不是誰?

「敬澤一路辛苦了,」魏中龍跳下馬來,與大步迎上來的吳敬澤握住手,「得信說你要過來,就盼著你能早些時間過來,這幾日可把我愁死了……」

「魏叔叔。」吳敬澤身邊一名青年走過來喚道。

魏中龍側頭看去,看著青年臉形像故人,遲疑的問道:「你是行文還是行武?」

「魏叔叔,我是行武。」

「哈哈,周同那傢伙,怎麼捨得你跑到太行山來?」魏中龍看到故人之子,欣喜的一巴掌拍在周同次子周行武的身上,見他身子紋絲不動,說道,「好小子,身子剛結實啊。」

「我爹爹說,男兒當多磨礪才能成器,」周行武說道,「大哥從高等陸軍指揮學堂結業後,也給我爹趕去南洋……」

「周同那傢伙,當初把你們兄弟倆當成寶貝疙瘩,這時候又一腳踢到天南海北。」魏中龍哈哈大笑,與吳敬澤說道,「燕南相聚時,你我都值青壯之年,龍精虎猛,誰能想到十年時光短短的就這麼過去,該是輪到行文、行武他們龍精虎猛了……」又與吳敬澤解釋身後諸將。

燕南戰事時,魏中龍、周同、楊一航、馬一功、吳天,以馬一功年歲最長,也不過四十一歲,其他四人都只有三十多歲,轉眼十年時光過去,諸人子嗣都成年、披甲上陣了,難免叫人感慨。

燕南戰事結束後,楊一航、馬一功、吳天等人留在津海,組建津海軍,周同放棄將職,隨林縛南下,魏中龍則不忿燕京對晉中軍的處置,直接棄將職離去,入太行山拉起人馬做起鬍子來。

在北地失陷後,晉中、燕薊的抵抗勢力一時間不及南撤的,都退入太行山據險以守,堅持抵抗,與魏中龍一起的,共有十三家。七八年來,燕胡都不斷加強對太行山抵抗勢力的圍巢,十三家勢力不幸給消滅的就有四家,其餘九家也經過聯合、合併,形成五股同盟勢力,分佈在千餘里太行山的南北中諸段深山裡,堅持抵抗。

淮東雖然很早就聯絡魏中龍,但永興初年,淮東經歷的戰事不斷,資源也十分緊缺。而長淮軍、青州軍以及梁家兵馬相繼潰敗南撤,使得太行山給徹底隔絕在燕胡控制的北地腹心處,要聯絡、支援十分的困難。

一直到永興四年江寧會戰之後,那時雖說奢家還除、江西未下、荊襄還一片混亂,但整個大局的脈絡已能夠看清楚,北伐也不是一點影子都沒有,林縛在那時才命令吳齊建立敵後情報網,派更多的人與魏中龍聯絡,通過各種渠道,主要將金銀等硬通貨資源運往太行山中,幫助魏中龍像根刺一樣,紮在北地的胸口上,叫燕胡舒服不得。

魏中龍當年憤然離去,是對朝廷不滿,但對林縛還心服口服的。吳天雖然在津海守城戰中犧牲,但身後殊榮不減,子嗣入淮東也受到很好的照顧,而周同、馬一功、楊一航等與魏中龍同出晉中將門的晉江軍系將領,無一不是淮東軍的核心將領,魏中龍自然並不牴觸融入淮東軍。

這些年來,魏中龍所部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將領,都是淮東直接派遣,也派出不少將領到淮東受訓再回來任職;大規模的往太行山輸送物資很困難,除了將金銀等硬通貨運入太行山中,林縛更是指令軍情司派遣大量的工匠通過燕胡封鎖線進入太行山中,幫助魏中龍所部就地小規模的開礦煉鐵、打造兵甲,提高戰力。

吳敬澤這次過來,是受命過來,正式協助魏中龍將所部改編為受軍部直轄的太行山獨立鎮師,魏中龍出任制軍,吳敬澤將擔任副制軍兼參謀軍事。

當初在燕南時,吳敬澤與魏中龍有過短暫的並肩作戰的經歷,故而也不生分,聽著魏中龍感慨歲月易逝,也是心生感慨。

吳敬澤從軍的時間更久一些,他的長子也是犧牲於戰場之上,但袁州戰事之後,他雖然就職地方,擔任袁州司寇參軍及通判等職,雖然能安穩的享受富貴,但思來想去,吳敬澤還是覺得自己適合營伍、適合戰場,在袁州任職期間就多次上書請求返回營伍,林縛才會調他通過敵境,潛來太行山。

吳敬澤等人脫去偽裝,隨魏中龍、羅守山等人摸著險辟的山道,進入獨立鎮師前部兵馬駐守的飛馬峪休息,獨立鎮師的主駐地,在太行山更深處。

「這下子是應該下決心打大仗了,」到飛馬峪,魏中龍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拉住吳敬澤問道,「主公他計劃怎麼打、計劃何時打?」

「軍部是要求太行山獨立鎮師主力,在三月份就全部轉移到薊西南山區靜待戰機。」吳敬澤說道,「到底何時打,是輕輕的打,還是狠狠的打,這個還要看南邊準備情況……」

「好一個窩心拳!」魏中龍興奮的拍著大腿,他也是對兵略極為熟悉,聽吳敬澤帶來的軍令是要他部往北轉移,轉移到可以西南角威脅燕京城的方位上,自然能想到北伐核心戰略是直搗燕京,而不是從突破山東防線開始,往兩翼展開,「就應該他娘的一次打他一個狠的!」緊接著,魏中龍又遲疑起來,問道,「胡狗子這些年來,在登州、遼東尖下了不少的苦工夫,修了不少島壘,號稱鎖海如城,海口子那裡固如雷池,靖海水師有把握將那海口撕開……」

「山裡的斷灰鐵鍊得怎麼樣?」吳敬澤問道,「硝石、硫磺備下多少?」

「斷麵灰鐵鍊出七八千斤,硝石、硫磺好不容易千把斤左右,」魏中龍說道,「不過造床弩、蠍子弩,用不著這麼好的鐵料……」

「其他戰械用不著這麼好的鐵料,但斷麵灰是用來造伏火弩的。」吳敬澤笑道。

「伏火弩,」魏中龍聽得眼睛發亮,說道,「聽羅守山把伏火弩說得神乎其神,一弩下去,能把山轟開。要是果真如此厲害,那撕開海口子就容易多了。」

魏中龍所部在太行山堅持抵抗,但太行山裡物資十分匱乏,他們能得到淮東大量的金銀補足,可以跟山外的鄉族勢力交換物資,鹽糧勉強不缺,鐵馬等物資就缺得厲害。雖說有一個鎮師編制兵力,但整體戰力還遠遠比不上淮東軍當前的精銳鎮師。

「倒沒有這麼厲害,聽他胡吹,」吳敬澤笑道,「實心彈的話,也就比得上中型拋石弩吧,但能裝車輪,用騾馬拖了就能走,停下來就能打,部署在陣前、陣後、陣中都能隨意,十分方便。另外,崇州新造的戰艦,一艘船能配備伏火弩一百單八架……」

「乖乖,」魏中龍興奮了要叫起來,說道,「這還不叫厲害,胡狗子打南陽,可用到一百架拋石弩;如今淮東一艘戰艦就抵胡狗子打南陽時的全部戰械,還不把他們打得嗷嗷直叫?」

魏中龍自小學的就是正統兵法,自然知道在攻城裡動用一百架拋石弩是何等的威力。淮東一艘戰艦就相當裝備一百單八架中型拋石弩,想想也叫人興奮。

「從鶴壁往南,封鎖十分的嚴密,人能過來就算謝天謝地了,鐵料、焰石還有硫磺等物運不過來,只能讓你們就地準備,」吳敬澤說道,「不過有了斷麵灰,造伏火弩就容易了。苦膏這邊不能造,但胡狗子死活也猜不到苦膏是伏火丹的主藥,還以為是染料。我們這次就帶了三千斤苦膏來,以後陸陸續續還能偷運一些進來,但其他都要你們這邊準備。」

苦膏是伏火丹最關鍵的一味主料,是焦煤油的提煉物,倒不是太行山裡不能造。不過在加強太行山獨立鎮師戰力的同時,林縛也擔心火藥及火炮技術太早傳播出去,故而還是使苦膏還是由淮東直接偷運進去。

苦膏在給發現燃爆性之前,本身就是作為青藍染料的原料來使用,跟傳統的藍染很相似,非淮東匠師不能分辨,故而吳敬澤他們冒充染料商人進晉中,就絲毫沒有給覺察。

吳敬澤聽得山中已經備下七八千斤優質的斷麵灰鐵,知道要造重型伏火弩不可能,但四斤輕型伏火弩能造二十架來,四斤戰弩也是最容易造的——四斤戰弩即使發射散彈,也能抵得上四五十張強弩,技術成熟後,造二十架輕型伏火弩,要比造八百一千張強弩容易、省事。而且四斤輕型伏火弩,不比十二斤、二十四斤重弩那麼笨重,最適合隨機動性不足的魏中龍所部在薊西地區野戰。

太行山獨立鎮師戰力偏弱,而且燕胡對太行山裡的抵抗勢力不是沒有防備,要想太行山獨立鎮師,在北伐戰略發揮大作用,必須要出乎燕胡人意料的加強其戰械。
匿名
狀態︰ 離線
1110
匿名  發表於 2012-6-26 17:16:57
第57章 京畿密斗

元宵節,天命帝與民同慶,使得燕京城熱鬧過一陣子,過後燕京城的夜晚又陷入宵禁的冷寂之中。

這已經是進入燕京失陷的第八個年頭,葉濟爾在燕京城稱帝也有八年,雖說當時給困在燕京城裡的官員大多數選擇投附,但燕京城的人心還遠難談得上歸附。

荊襄會戰以後,燕京城裡的抗胡運動更是風起云湧,大有從幕後走到台前的趨勢,也搞了幾次刺殺,叫燕京城風聲鶴唳——

九城兵馬司也搗毀城裡幾處抵抗勢力的秘密據點,但都與淮東的情報線沒有干涉——掰開腳趾頭想想,誰都能想到淮東在燕京有著極深的眼線潛伏,但挖不出來,只能用宵禁這種野蠻軍事手段,壓制淮東潛伏人員能在燕京城所起到的作用。

荊襄會戰的結果,對人心的震動是極大的。雖說燕胡的王臣大公還有著強烈的自信,但對燕京城裡的漢民以及那些本身就不怎麼甘心投附胡虜的漢臣來說,都認為王師北伐之日可期——這就使用燕胡的密間、暗探往江寧滲透難,而淮東的密間、暗探往燕京滲透、潛伏易。

唯一遺憾的,在燕京城地下抵抗勢力裡,有許多人奉元氏為正統,對淮東有強烈的牴觸情緒,使得淮東在燕京城裡的潛伏網,並不能完全掌握地下抵抗勢力。諸多抵抗勢力,各自為陣,不奉號令、擅自,常導致一些不必要的傷亡,也使得淮東在燕京的潛伏人員開展工作反而變得更困難。

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也是年前一樁刺殺平原知府案、刺殺失敗、刺殺人員被捕受不住刑,導致軍部軍情司在鶴壁的秘密情報站洩露,在北伐前期一次損失了近二十名潛伏情報人員,從濟南到平原一直到滄州、津海的秘密據點都被迫全部轉移,一直到元宵節都沒能恢復通信線,損失極大。

專司緝捕拿盜的北燕九城兵馬司並不知道他們對鶴壁情報站的破壞,會對淮東軍情司在北地的情報工作造成這麼大的損失,在元宵節過後,他們還是照著既然的方案,入夜後對燕京城進行嚴格的宵禁。偶爾有夜病救醫的人走動,也會給巡城兵馬截住,完全不顧其家人急病求醫,而是蠻橫的帶回兵馬司嚴刑盤問。

對於一座有著數十萬丁口的城池,這樣的慘劇每夜都有發生。

燕京城門九處,入夜後僅有西城泰陽門供柴水車進出,其他八門皆關閉,非極特殊的情況不得開啟。

星月當空,專司南朝情報事務的西寺監督事佟化成在數十騎的護衛下,馳到昇泰門下,抬頭看了一眼城門樓前昏暗的風燈,想起江寧城已經開始推行用琉璃燈作街燈,也就尤其能感受到南北兩邊的差距。

佟化成是遼東漢民,雖說還是漢人相貌,但得賜佟姓,入了東胡貴籍,他從骨子裡已經將自己視為胡人——與其他執掌刺探事的大臣不同,佟化成曾兩度喬裝打扮,在江寧、崇州等地潛伏了好幾個月瞭解南朝,實是北燕對南朝、對淮東瞭解最深入的官員之一。

也正是如此,葉濟爾才在南朝刺探事務上,如此依重他。

佟化成本要在年後就應該回到燕京,跟天命帝當面稟告南朝在徐壽、沂海的形勢異常,但適逢鶴壁方面搗毀淮東軍情司的一處潛伏據點,活捉到淮東十六名潛伏人員。佟化成臨時趕往鶴壁,親自抓刑訊事,耽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雖說淮東在北地的軍報據點迅速進行了轉移,但佟化成鶴壁之行還是很大的收穫,離開鶴壁後就打馬趕回燕京。

從昇泰門進城,佟成化直接趕到西寺監在燕京城裡的衙署,部屬問他:「佟大人是回府休息,還是在後面的小房湊合一夜?」

「皇上要我回京後立即回稟行程,」佟化成對部屬,說道,「你隨我去宮裡,要是皇上歇息了,我們再休息不遲……」

佟化成帶著部屬剛出衙署,葉濟爾派來召見的侍臣緊腳趕來:「佟大人,皇上知道你回京了,特召你過去……」

緊趕到葉濟爾的寢陵,佟化成進殿叩頭,看到除了河南督撫范文瀾外,成濟郡王葉濟羅榮竟然也在宮裡,趕緊也給他行禮:「大王爺與范大人何時回京了?」

「本是要去鶴壁跟你匯合,晉中臨時發生一樁事,我與文瀾從晉中借道歸京,沒想到比你小子還要早兩天。」葉濟羅榮坐在葉濟爾身旁,回應佟化成的話。

范文瀾本是葉濟爾最為依重的遼東漢臣之一;由於前些年戰略重心都在西線,葉濟爾才將范文瀾派去給葉濟羅榮當助手,負責西線的糧秣及經營河中府之事。

荊襄慘敗,葉濟爾也不得不把范文瀾留在河中府,穩定河淮西線防務。如今董原心懷異心,與淮東尿不到一壺裡去,實際也極大減輕了北燕在西線的軍事壓力。葉濟羅榮還要擔當荊襄慘敗的責任,葉濟爾不能立即將調他回來別行重用,暫時召他回來問策,之後還是要派他去河中府坐鎮,主持河淮西線的防務,但范文瀾會留在京中。

葉濟爾身體越來越差,張協又是老狐狸,其他王公大臣也沒有特別給力的人物,只能將范文瀾從河淮召回來依為助手。

佟化成知道范文瀾會調回燕京,只是沒有想到天命帝會將大親王也召來燕京問策,可見天命帝心目裡也視當前的局勢到了千鈞一髮之時。

「你快起身,」葉濟爾要佟化成起身來,讓侍臣給佟化成搬來小榻子賜座,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你去鶴壁有什麼收穫……」

「淮東在鶴城的軍情主事在抓捕反抗而死,沒能抓住這個關鍵人物,能掏出來的情報就不大完整,」佟成化正襟危坐,細稟鶴壁之行的成果,說道,「但還是掏出一些西寺監以前沒掌握的情況。一是淮東有大人物近期從山東穿過,潛入太行山。具體人物不知,但級別不會低於旅帥。奴臣趕到鶴壁時,錯過圍捕的時機,十分可惜。除了這個未知名的大人物外,淮東在過去半年時間裡,經鶴壁轉入太行山的人員多達百人。奴臣估計,加上其他線,淮東在過去半年裡,派往太行山的人員可能要超過二百人……」

「這麼密集啊!」葉濟爾聽了倒吸一口涼氣,惱恨的拍著長案,臉帶怒氣吩咐身旁的侍臣道,「擬旨,著葉濟多鏑將鶴壁、平原兩府的官員革職查辦,立即切斷河水下游的通道,所有商旅過境,一律嚴加盤律,不能再叫南朝有人再從山東、河南過境……」

葉濟羅榮的神情也陡然凝重起來。

此前種種跡象,包括岳冷秋率正陽、渦陽兩鎮兵馬易幟在內,燕京諸王臣大公都傾向認為林縛是為篡位稱帝做準備,但這半年時間來,南朝如此密集的往太行山裡派遣潛伏人員,這又說明南朝是在為北伐積極準備。

太行山縱橫千里,西與晉山相連,北與燕山相接,地形錯綜複雜,抵抗勢力此起彼伏,一起是晉薊的心腹之患,要想剿滅卻很困難。特別是荊襄會戰之後,使晉薊的普通民眾都蠢蠢欲動起來,不僅暗中與抵抗勢力交換物資,還時時協助通風報信,使進剿始終難以展開跟深入到太行山深處去。

燕京眼下只能大體知道太行山裡的抵抗勢力規模,從早年的十三家變成今日的五軍聯盟,總兵力大約在兩萬人左右。

雖說這些抵抗勢力的裝備很差,武力談不上多強,多年來只是藉著太行山險峻而深廣的地形頑抗,但出山作戰的能力不強。但是太行山西接晉中、東接燕薊、南接河南,還與山東的平原、鶴壁兩府相鄰。

一旦南朝組織大軍從河淮、山東正面往北衝擊北燕的河南、山東防線,這些抵抗勢力聯合起來出太行山,打擊河南、山東防線的側後,破壞糧食,問題將相當的棘手。

「都說東海狐善用疑計,」范文瀾皺緊眉頭,說道,「荊襄一戰過於倉促,此時感觸尤深啊……」

佟化成能明白范文瀾話裡的深意。

他們之前認為林縛會先行篡位稱帝之事,故而要在河南、山東防線做出積極的攻擊勢態;倒不是說會真對淮東軍在徐泗及沂海的防線用兵,而是要給守許昌的董原以對抗淮東的勇氣。

北燕的兵馬不壓上去,董原在許昌稍有反抗淮東之心,就會面臨從北面南陽、正陽以及西面渦陽而來的夾擊。許昌的根基太差,林縛真調十萬精銳擊之,很難想像董原在許昌能撐一個月。而一旦北燕的兵馬壓上去,董原即使不服林縛篡位稱帝,林縛也不敢輕易對許昌用兵。

林縛若篡位稱帝,北燕一定要拉攏董原,支持他擁立曹家在渝州另立的新帝。

看著這半年來,淮東往太行山派遣兩三百名潛伏人員,看情形淮東是要先行北伐,但同樣很可能是淮東故佈疑陣,迷惑這邊的視線。

一旦認定淮東會先行北伐,特別是其千方百計的加強對太行軍抵抗兵馬的控制,燕北非但不能將兵力壓到外圍防線上去,還要在與太行山相接的魯北、晉南地區保留相當雄厚的兵力,才能保證外圍防線抵抗淮東北伐大軍時,山東、河南防線的屁股不給太行山抵抗兵馬捅爆掉……

葉濟爾棘手的嘆道:「化成帶來的情報很重要,但這個情報若是淮東故意放出的疑計,而我們信以為真,將在山東、河南防區的兵力都是側重部署在內側,實際就等同於叫淮東二三百個潛伏人員穩住十萬兵馬啊!」

北燕部署在山東、河南防線上的兵力已經高達二十六萬之眾,但眼下主要側重在內線,特別是騎兵兵團,都集中在晉南、魯北地區。

要是這些兵馬不往南壓去,不給董原強有力的支撐,林縛一旦篡位稱帝,董原很可能沒有膽量直接舉起擁護元氏帝室的大旗反對林縛稱帝——許昌的根基太弱,岳冷秋又旗幟鮮明的投附淮東,許昌有什麼異動,在渦陽、正陽的長淮軍極可能會兇猛的撲上來猛咬一口;董原要反抗林縛,至少要能頂住第一波攻勢。

董原在許昌的兵馬並非鐵板一塊,林縛篡位稱帝,董原立即舉起擁元反林的大旗,就可以借這個將麾下兵馬都綁在一條戰船。而董原不能立即舉起擁元反林的大旗,以後就會失去大義名份,只能尷尬的給夾在中間,林縛接下來有足夠多的手段分化許昌兵馬,以達到徹底消弱、消滅董原的目的。

「岳冷秋選擇這時易幟公開投附淮東,就跟一把刀似的抵在許昌的腰上,」葉濟羅榮說道,「山東那邊的兵力部署可以不同,但在渦陽的正面,應要派兩到三萬精銳壓上去,將新編長淮軍壓下去,才能給許昌以支撐。」

「往渦陽正面增派兩到三萬兵馬,那晉南的兵力就會空虛,」葉濟爾直覺得頭脹痛得很厲害,已經嚴重影響到他思考,問葉濟羅榮、范文瀾,「是不是能從燕京、津海抽兩萬兵馬補上去?倘若事情沒有像我們預料的發展,也要加強對太行山匪寇的進剿,不能叫這個肘腋之患日後有害大局的可能。」

佟化成專司刺探軍情,對大略之事不敢隨便插口,聽著天命帝與大親王及范文瀾商議著決定從燕薊腹地再調兩萬兵馬到南線,以備不時之需,又稟道:「在截獲的情報裡,近數月來,多出現伏火弩、三級戰艦、四級戰艦等字樓,奴臣以為不能不細察……」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3 15:4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