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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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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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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7 23:23: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蘇檀兒的一天(上)

中午時分,秦淮河畔的街道上分外喧囂,這是位於碼頭附近的一個街區,商舖林立,貨物上下繁忙。掛著蘇氏布行的小商舖後方有一個大庫房,門從側面開,便於出入,此時一整​​船的貨物就在從碼頭那邊運過來,貨物、搬運工人、伙計進出不停,將整個場面弄得有些擁擠。

如今長江上游的水患各地受災嚴重,災民還在往這邊聚集過來,江寧城門一旦關閉,接下來的情況怕是持續一月兩月都有可能。城門一關,城內布行的生意肯定要受損,但貨物仍舊要準備充足,以往也有過這樣的情況,如今也只是按部就班了。

庫房外層看起來像是一個大藥舖,巨大的架子有陳列一些布匹盒子,也有儲存各種染料,此時一些要精心儲存的樣品還在不斷搬進來,擱在櫃檯上給掌櫃和負責這方面的伙計過目,不過這時候除了負責這邊店面和庫房的廖掌櫃,作為東家的蘇檀兒也在櫃檯裡一樣樣的看著這裡的東西。

初秋的氣息只是剛剛脫了暑熱,天氣仍舊不見得涼爽,蘇檀兒今天是一身簡單的婦人打扮,白色的衣裙與天藍色的衣襟、袖口,不見得繁瑣,但簡潔清爽,不失大氣。旁人在店舖內外忙碌的時候,她也在如藥舖般的櫃檯內走動著,不時打開一個新送來的盒子看看嗅嗅,或是抽開裡面櫃子的小抽屜,看看裡面原本放著的東西,不時做出一兩個指示。

“硃砂、茜草、明礬、馬蘭花、這是冬青……這些鼠尾葉有問題,廖掌櫃你來看看……另外那邊五倍子也發霉了,暴然只是用來對數的原料,發霉的還是要換出來,是不是因為滲水弄的,今天下午就找人把那邊弄一下……啊,杏兒,你來……”

“矢概還得一個時辰才能卸完,船不等人,叫那邊還是繼續卸。隆慶樓那邊飯菜準備得好點,要有肉,下午還有一船到,今天會很累,看子時以前能不能全卸完。茶水一定要夠,另外街口那邊買一擔涼粉來,喜歡的,喝喝解渴也行。”

這次入庫的東西門類繁多,有許多製成染料的原料,也有已經製成的染料,蠶絲,已經成成品的布匹,乃至於織機都有。東西多,都往這邊庫房裡塞了過來,有的還得分流到其它庫房中去。搬運工、伙計們的忙碌之中,蘇檀兒與杏兒這樣的女子混在其中,卻也沒有絲毫的不協調產生,這主要也是因為蘇檀兒對這些事情也已經駕輕就熟了。

她若是不過來,廖掌櫃大抵也能自己把這邊的事情弄清楚,不過過來一趟,這些幹活的人們的福利多半就能好些,若是時間緊任務重,有時候提前完成還能從她的手上拿到些賞錢。真到需要旁人出力的時候,她在這方面從不吝嗇。

吩咐著杏兒去處理吃喝的事情,櫃檯裡的事情吩咐完之後,她一路出門往碼頭那邊過去,廖​​掌櫃與一名伙計連忙跟在後面。這條街道上也是魚龍混雜,雖然沒有舊碼頭海慶坊那般亂,但也是三教九流雲集,繁忙的生意背後也有各種的利益牽扯,幫派勢力爭來搶去。每過幾日也會大大小小地打上一架。不過蘇檀兒倒也已經熟悉了這裡的氣氛,一路前行,還幫著兩名抬箱子的伙計扶了扶箱子,兩名伙計連忙道謝時,她也只是笑笑:“沒事,快過去吧。”

街道上人群熙攘,各種店鋪商戶,與一名行色匆匆的年輕男子擦肩而過時,蘇檀兒才陡然停下了。那男子也回頭望了一眼,他的一隻手上拉著的是原本掛在蘇檀兒腰間的粉白色香囊,此時看來柔弱的女子單手抓住香囊的另一端不肯放,下一刻,那男子猛地用力搶了香囊便要跑,被跟著廖掌櫃過來的伙計撲倒在地。

人群一時間混亂起來,蘇檀兒的右手大概被香囊的繩子勒了一下,此時握著拳頭,眉心微蹙地看著這一幕。那年輕男子爬起來就要繼續跑,跑出兩步,陡然被迎面面來的一名大漢一拳打倒在地。

鮮血濺出來,蘇檀兒偏過頭微微瞇了瞇眼睛,隨後去撿起香囊並且將伙計扶起來。低著頭將香囊掛回腰上,嘆了口氣快步朝前方走去。後方的毆打還在繼續:“媽的!瞎了你的狗眼!”

距離這裡不遠的河邊有個扎了涼棚的小茶攤,此時涼棚中便有一撥人坐著休息,為首的是一名身材乾瘦但目光有神的中年人,看見她過來,笑著起身抱了抱拳:“蘇小姐。”

“荊五叔。”蘇檀兒笑著打了招呼,然後回頭看了看,“謝謝荊五叔,已經好久沒遇上這樣的事情了。”

“哈哈,不知道哪裡新來的小子,招子不亮怎麼出來混,既然蘇小姐心有惻隱,這邊算了,否則得廢他一隻手。”

“不是什麼大事,若少一隻手,往後做其他事也難……”

這名叫荊五的中年男子乃是這碼頭區域的黑幫老大之一,與耿護院有過命的交情,也是因此蘇檀兒的事情,耿護院早已知會過這邊。這邊荊五揮了揮手,那邊才停止了毆打。蘇檀兒道謝之後,一路去往碼頭邊的一艘貨船,娟兒此時便在船上拿個小本子清點著一些東西。三個丫鬟中,娟兒的心思最為冷靜縝密,因此這些細部上的事情,通常也是讓她來。

午後白雲悠悠,一船的貨物下完之後,杏兒也已經叫了飯菜過來。搬運工、布行伙計們也就聚在河邊的那些涼棚裡吃起飯來。杏兒拿了一壺茶水走來走去,作為大丫鬟,她在蘇府的位置與廖掌櫃比也沒什麼差的,這也是像徵性的一圈。娟兒與蘇檀兒坐在不遠處的一張桌前,拿著一本小冊子在做著整理,她們準備吃的也是與其餘人差不多的食物,並不多。這年頭午餐不是定式,不過對於其餘做體力活的人來說,能多吃一頓自然更好。

方才有人偷蘇檀兒香囊,然後被那樣毆打的事情此時也已經在眾人之間傳開了,娟兒也在問:“小姐,先前有人偷你東西? ”

“嗯,被荊五爺的人打了。”蘇檀兒簡單回應,娟兒也就“哦”地點了點頭。

在其他人那邊,話題明顯就複雜許多。

一些搬運工們不會很清楚蘇檀兒的身份,布行中也有新伙計。

此時在人群間竊竊私語,顯然無法理解這樣一名嬌弱的女子為何會來到這邊管這些事情,這種女人對於生意來說,明顯該是外行才對,不過話說回來,吃喝的東西準備得倒真是豐盛。

這些疑惑細細碎碎地出現,隨後當然也會有人解釋一番。

“我們家小姐可不簡單,你懂什麼……”

“將來是要管整個蘇家的。”

“看不出來吧?你這樣的當然看不出來……”

“別看小姐這副嬌滴滴的樣子,也不潑辣,可管起事情來就是有聲有色的……”

“人家的厲害是藏在心裡的,她要真生起氣來,蘇家的那些少爺什麼的在她面前可連大氣都不敢喘……”

“怎麼樣,想不到吧?做久了你就知遵小姐就是個大家閨秀,可人家想的事情比你多多了……”

不久之後第二艘大船靠岸,眾人便又行動起來,杏兒是幫忙負責掌控全局不出問題的,她擅長這個。娟兒則又跑去船上首先清點一些貴重的東西不出問題,蘇檀兒坐在涼棚中的桌邊扭頭望望那大船,看著碼頭那邊的情況。另一側那荊五一眾手下聚集的地方,閒聊之中倒也有些人往這邊看過來,熟悉的陌生的。

“這女人跑過來能幹什麼啊……”

“這女人可不是凡人……”

“媽的長得真漂亮,你說這麼漂亮的小娘皮拋頭露面做生意,太可惜……”

“少他媽廢話,人家做生意可做得比你好。”

“看不出來。”

“這要是能嫁給我當老婆,他媽的……嘖……哎你說她就真不嫁人了啦,女人就是要嫁人的嘛,相夫教子……”

“你也傻啊,沒看見人家都是嫁了人的打扮了嗎?以前過來這邊,可都是打扮成男人的,不過就算打扮了,樣子也俊……”

“嫁了?”

“沒錯,聽說招了個贅婿,是個書生。 ”

“沒骨氣的男人。 ”

“人家蘇家有錢,你剛才不是說嫁給你當老婆嗎?你不入贅能娶到這樣的女人?”

“可那是書生,入贅了被壓一頭,我就不同了……”

“嘁,這女人那是真厲害,她厲害在心裡,就不跟你發脾氣不跟你說半句重話你也得聽她話,你就是長得壯點,還想壓人一頭…… ”

碼頭內內外外異常繁忙,一家家店舖的掌櫃、管事都會在附近看著或者乾脆過去幫手,所有這類人中,年僅十九歲的蘇檀兒大抵是最為另類惹眼的一個。年輕貌美,對人和氣,使人喜歡又使人疑惑,看來平易的身影背後,也有著難言的分寸與距離感,樣貌、家世、才能往往都能令許多人忍不住自慚形穢。

她終究也不好拋頭露面太久,在河邊涼棚裡看了一陣後,起身朝蘇氏的店鋪那邊走去,隨後倒像是發現了什麼,皺眉笑了笑,一路小跑過街。之前她雖然平易,但總顯得沉穩,這時候才有瞭如少女般的模樣了。到了街道那邊,才與一名過來的行人打了個照面,那男子微微露出驚奇的臉色,隨後也就笑起來。眾人看見蘇檀兒笑著行了個禮,隨後在路邊交談著。

從那行禮的態度和表情看起來,該是女子對丈夫或情郎的,因為那感覺,親密而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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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7 23:23: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蘇檀兒的一天(下)

車馬蕭蕭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倉庫後方的巷道間樹影斑駁,兩道身影坐在那兒各自捧了一碗涼粉在慢慢吃。

“江寧城裡的幾家店,每天都要走走管管。爹爹以前帶著過來,說真想管這些,就得花大工夫把該弄懂的都弄懂了。現在家裡的那些少爺沒幾個真能把店管好的,我就能管好這些,哪個掌櫃手上的事我都可以代下去……”

隔著矮牆與樹影、水溝,隱隱可以看見那邊集市之上的情況,喧鬧聲傳來。寧毅是今天中午下課之後閒逛到這裡的,兩人此時便在這後方吃著涼粉,稍稍休憩閒聊。蘇檀兒平時不怎麼吃零食,此時倒像是晚上在那小樓的二樓廊道上一般,一面捧著個小碗,一面瑣瑣碎碎地說些東西。從留仙裙的由來到一些染料的配比之類。

“西京雜記裡有記述,留仙裙的由來是因為趙飛燕,西漢以前的裙子其實都是沒有這樣的褶皺的,不過據說有一次趙飛燕跳舞的時候裙擺被一位宮女拉了一下,有了皺紋,跳起來反而更好看了,後來宮中女子紛紛效仿。不過當時裙擺的褶皺也不像現在這樣,唐朝的時候有一種好看的紋路,比現在的裙子要多七道工序,不過呢穿的時候有些麻煩的講究……”

“今天的衣裳白色跟藍色也不是簡單的顏色,這種白色要染出來很麻煩,一共有二十三道工序,首先選用的染料就很特別,不用硫磺也不用石灰……藍色反倒好染,不過這裡是翠藍跟寶藍之間的顏色,用了很貴的暗藍星彩石,就是家裡放在二樓的屏風上的那種,如果用作描眉的脂粉可貴了。安南坊那邊有一種,很小的一盒要十五貫……

蘇檀兒在家中的時候多半說些家長里短,講講一幫傻瓜堂兄弟的壞話,或者罵罵生意夥伴什麼的,吃著東西顯得有些壞心眼。這時候卻只是講著與印染、織布、製衣有關的東西,隨便指了寧毅身上的東西都能侃侃道來,她不是在背書的態度,而是本身就非常理解這些,也不知在這上面已經花了多少的功夫,寧毅端著半碗涼粉,聽這有著自己妻子名義的十九歲女子說著這些”倒也頗為有趣。

前方倉庫裡的搬運一直在繼續著,辛時左右倉庫那邊的街道上似乎傳來喧鬧的聲音,杏兒跑過來說前方打架了,兩個幫派打群架什麼的。蘇檀兒也只是扭頭看了寧毅一眼,笑道:“這兒常打架,有時候會死人,我們別去看了吧……”

她言語之中有些懇求的味道,寧毅點點頭:“嗯,免得被誤傷。 ”杏兒看看氣氛,又笑著跑掉了。蘇檀兒才扭頭朝裡面喊了一聲:“別受傷啦。 ”

一邊隱約傳來混亂的廝殺聲,一邊還是繁忙的車轔轔馬蕭蕭,兩人坐在這後巷裡聊著天,聽著秋日的蟬聲,看著從樹隙落下的光彩斑駁,那些聲音似乎都變得有些遙遠。涼粉並不好吃,蘇檀兒喝了一口便端在手上沒有動過,一片樹葉落在碗裡,她也只是看著,過了好久才用調羹弄出去,隨一勺糖水灑在地下。

“好久沒有這麼悠閒的時日了呢,若是閉了城門,怕是要更忙了。”

“閉了城門不是要更悠閒麼?”寧毅將拿在手上好久的半碗涼粉又吃了一勺。

“幾年前也閉過一個月的城門啊,那時候年紀還不大,但也覺得悶。”蘇檀兒看看他,“相公莫非連這個也忘了?”

“不記得了。”

“相公以前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想不透……”

“大概是個書呆子吧,也許是很呆的那種,又或者跟現在也沒什麼兩樣……呃,你那種眼神是在想什麼?”

“我以前去看過相公,跟小嬋小娟她們去的,打聽相公是個什麼樣的人。”蘇檀兒想了想,笑起來,“那時候大家確實都說相公是個書呆,我偷偷去看過相公一次,遠遠的看見,沒能上去說上話,所以也不知道那時的相公究竟怎麼樣……相公那時候埋頭走路,不知道我跟小嬋她們在不遠的馬車上掀開簾子看你。”

遠遠的傳來慘叫聲,“殺人了”之類的吶喊聲,簡直像是混亂不堪的背景音,寧毅想了想,笑笑沒有說話,蘇檀兒偏了偏頭:“相公生氣了?”

“沒有,只是覺得事情很有趣。”

蘇檀兒點點頭,會意一笑:“妾身也覺得有趣。

”話語之中,似有微微有些感慨,心情稍有些複雜,當然,這份複雜與寧毅心中的或許不同。

不久之後,衙門的捕快過來,驅散了前方的打鬥,大概也抓了些人,將至傍晚時寧毅與蘇檀兒穿過倉庫去到前門,街道上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熙攘狀態,行人往來,搬運貨物的工人們來來往往,店鋪負責人如同之前無異地吆喝著指揮工作。經過倉庫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小事。

那是原本看起來不是很穩的一個木架,兩人經過的時候搖了幾下,因為對面有一名伙計正在上大件的貨物,大概一時間也控制不住,搖搖欲墜,寧毅看見了,本想用手往前去扶一下,走在稍前方一點正望著另一側上貨的蘇檀兒大概是扭頭注意到了這邊,幾乎也在同時揮手退了一步,試圖將寧毅擠開。

這或許是個下意識的動作,因為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出來,她終究將寧毅擠得停了一下,也沒能完全扶住前方的一個大袋子,白色的棉紗錠從口袋裡掉出去,都是些輕巧的東西,其中一顆砸在蘇檀兒的頭上,蘇檀兒瞇著眼睛縮了縮​​脖子,這才輕呼一句:“啊……”隨後又道:“相公……”前胸貼後背,兩人幾乎就這樣靠在了一起。片刻,寧毅才退後一步。

就算一整袋棉紗錠掉下來砸到人估計事情也不大,不過那下意識的阻擋結果幫了倒忙的動作倒令寧毅多少有些好笑,隱性的強勢。過得不久,寧毅笑著說道:“知不知道上面如果是其它的東西被砸一下就麻煩了?”蘇檀兒也只是偏了偏頭,淡然笑笑:“看見是棉紗錠才過去的嘛。”

寧毅點點頭,隨後又笑起來,“幫倒忙……”

“知道了……”蘇檀兒做出微微有些糗的表情。

只是一件小事,整理了一下稍微被打亂的頭髮後,似乎也就這樣過去了。

夕陽西下,跟廖掌櫃說了幾句話後,蘇檀兒與寧毅一同找到娟兒與杏兒,搬起幾個大大小小的盒子準備上馬車,回家,仍在這碼頭上忙碌的眾人大概得一直忙到子時左右才能得以休息。

時間接近七月半,一路回去蘇府,沿途中都可以看見不少賣紙、竹、冥錢之類的攤子,如今災民正過來,各種面有淒惶之色的行人也不少,道路兩旁的乞丐、流民。回到蘇府之後,偌大的府第之中也多少不少的生面孔,只在進門之時,便有等在門房中的十餘人過來與蘇檀兒說話,蘇檀兒也笑著一一點頭說話打招呼,寧毅自得陪同在旁,不一會兒,大概也忙碌了一天的小嬋自夕陽那邊的院門中小跑出來,笑著朝這邊揮揮手,隨後悄然擠入人群,無聲無息地移動到蘇檀兒身後。

回去院子的路上,小嬋也得嘰嘰喳喳地匯報一些家中的情況,哪位親戚遇上了什麼困難啊。這其中有些與大房關係比較密切的,或者由蘇伯庸那邊處理,或者就得由蘇檀兒這邊搞定。據說有一位遠房來的表少爺近幾天常在江寧城中閒逛,今天去了一個賭坊惹了事,被扣下了,他母親不好找蘇伯庸幫忙,聽說蘇檀兒這邊一向很好說話,如今也求了過來,蘇檀兒也只得皺著眉頭問了涉及的銀錢數目,隨後讓小嬋去找府中一個比較擅長處理這類事情的孫護院過來。

類似的事情常常會有,特別是在這幾天,還不止是一兩件而已,晚飯之前那名叫孫二的孫護院就過來了,跟蘇檀兒了解了具體事情之後拿了張銀票就出去。晚飯之前蘇檀兒還去了父親那邊一趟。晚餐過後入了夜,便又有各種人來拜訪,遠遠近近的親戚,這些人大抵都離開了,蘇檀兒才能回去自己的房間裡處理一些要處理的文件賬目。

許多時候寧毅其實覺得這樣的忙碌很有趣,對於真正有心、有目標的人來說一一例如蘇檀兒,這一點的忙碌在平時倒還不會對她造成太大的問題,看著她熟練地處理掉這些事情,寧毅偶爾會想起以前的自己。不過最近幾日,終究是有些超負荷了。

準備七月半祭祖的事情,安排和處理一些大房親戚的事情,城門將要關閉的事情,最重要的恐怕還是因為皇商事情的進展,這天午夜時分,蘇檀兒那邊房間的光芒未滅,寧毅看了一會兒書,去到院子裡走走。秋夜涼爽,他最近練著陸紅提教給他的氣功吐納方法,破壞力上的成果倒還沒有見到,但精神不錯,他走到蘇檀兒那邊屋簷下的走廊間停下來,微微嘆了口氣。

蘇檀兒臥室的窗戶打開著,書桌就擺放在窗前,油燈的光芒在桌上微微地顫動,暖黃的光芒中,蘇檀兒趴在幾張信件的箋紙上,此時已然睡著了,稍嫌紛亂的髮鬢。

寧毅站在窗前看了一陣子,隨後呼的吹滅了桌上的油燈,那窗戶暗下來,明月清輝灑在這片庭院中。正準備轉身離開,後方似乎察覺到了光芒的變化,傳來“唔”的一聲響,寧毅回過頭去,蘇檀兒也在那邊艱難地坐了起來,迷迷糊糊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隨後吸吸鼻子,朝窗外望了出來。

月光中有些平淡的對視,蘇檀兒的雙眼在黑暗中像是有著光芒一般,但睜得不是很開,有幾分慵懶與迷茫:“呃……夫君……”

月光下,那是如同小女孩一般的低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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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7 23:24: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一章 浴室

院子裡,蘇檀兒的表情看來稍稍有些迷茫,她以往稱呼寧毅皆是“相公”,此時一聲“夫君”,嗓音柔軟,彷彿帶著軟入心田的溫暖。不過那稍有些迷茫的狀態過得不久便即褪去了,她舉起手揉著臉搖了搖頭,隨後拿起了桌邊的火折子。光芒在窗間亮了幾次,再度點燃了房間裡的油燈,寧毅撇撇嘴,那邊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呃,就快處理完了……有點累。”

她搖了搖腦袋與已經有些散亂的髮鬢,隨後雙手交疊在桌子上,仰起頭笑望著寧毅,過得片刻,寧毅轉身離開,窗口中的女子身影又忙碌起來,待到燈光終於熄滅,也已經到了半個多時辰以後了。

這一天是景翰八年的七月十一。第二天去到書院裡,蘇仲堪、蘇崇華以及其它幾名書院老師開了個會,當然也叫上了寧毅與李頻。主要是因為外面的形勢開始變得有些緊張,書院也已經準備暫時關閉了。

在書院裡學習的這幫孩子一般都與蘇家有著親戚關係,這個時候若是​​家在城外的,大抵都已經與他們的父母入了城,安排在蘇府住下。閉城門之後的一兩個月時間,城外相對亂一些,城內其實也不怎麼好受,不可能各種生活還一切如常。例如秦老,早兩天就已經收了棋攤,不再出去擺了。

書院裡此時也已經知道了李頻將要赴京的事情,本擬水災之後方走,會多呆在這裡教一個多月。但眼下既然書院要暫時關閉,這一個多月大抵不會在書院見到了,中午時分由蘇仲堪做東,在書院附近最好的酒樓上擺下了宴席,以做送別。

從李頻進入豫山書院開始,蘇崇華等人便知道他不可能在這家小書院長久教下去。不過籍著李頻的名氣,豫山書院自然也可以提提身價,此次離開一些知道內情之人大抵也明白他要去當官了,蘇仲堪毫不吝嗇地送上大筆薪金與盤纏,又說上不少好話,祝其一路順風,飛黃騰達。

“德新與立恆,乃是我豫山書院最出色的兩人,我等皆已老朽,無甚大用了。倒是立恆這性子太過清淡,令人扼腕,當多向德新學習,德新人情練達,方是將來做大事之人應有之修養………”

酒宴之上,其餘的都是中年、老年人了,免不了將寧毅與李頻一塊拿出來說說。事實上如今兩人都被人認為是江寧頂尖的才子,但寧毅的情況比較極端,聽說他名氣的一部分人將他認為是江寧第一才子,他一出現旁人連詩詞下筆都有些猶豫。可他不參與詩會應酬,不與眾多文人往來,又頂個贅婿的頭銜,他有這等才氣卻實在看不出他想要些什麼,如今也只得認為他性情古怪。私下裡認為他沽名釣譽者有之,認為他乃鬼才者也有之,但跟李頻曹冠這些人的名氣總是不太一樣。

蘇崇華說這番話是以長輩身份,寧毅也只得笑笑:“山長莫要挖苦我了。”李頻笑道:“立恆為人處事勝我頗多,是我該向立恒學習才對………”

“哎,我知你二人關係親近,不過德新不用替立恆講這好話。 ”蘇仲堪也在旁邊笑著揮了揮手,“這城門一閉,也不知何時才得開,德新至少還有月餘時間才走,總不好老是悶在家裡,若去參加什麼詩詞聚會之時,德新儘管過來將立恆帶上。立恆雖是書生,但性子太悶了,總是不好的。要不這樣,今晚我著文興等人在燕翠樓做東,立恆、德新同去,都是年輕人聚一聚,勿要推辭了,家中晚輩都不成器,立恆、德新便當是教教這幫兄弟輩,如何………”

李頻對這類事情本身就不介意,蘇仲堪作為二叔開口了,寧毅一時間自也不好推辭,一時間只好答應下來。待到餐宴過後,一行人下樓,蘇仲堪走到了寧毅身邊來:“旁人在家中劃什麼大房、二房、三房,實際上皆是無聊外人看著熱鬧而已,其實都是一家人,哪有這許多好分的。你那幾個堂兄弟不爭氣,若真讓他們接了家業,遲早也得敗個精光,檀兒商才不讓鬚眉,將來她若接蘇家,反倒是最好的一件事。可惜她終究是女兒之身,有時候難免勢單力孤,最近城內、城外形式緊張,她那性子也有些事必躬親,最近見面,看得出來檀兒總有些勞累,你是她夫君,當多看顧憐惜她一些,勸她適當放鬆心情。天下生意,不是一時可以做得完的。 ”

蘇仲堪言辭懇切,寧毅也恭敬地點頭應是。蘇家第三代除蘇檀兒之外無甚可取之輩,但第二代可不是這樣,蘇伯庸、蘇仲堪、蘇雲方各有本領,如今蘇家大局還是由他們在掌握。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只憑這段話,便能知道蘇仲堪這人確實不簡單。

一路回家,這個下午已經過去了一半。穿過外庭內院,由於最近安排了許多親戚住到蘇家這邊來,外面稍稍有些喧鬧。回到居住的院落時,那些喧鬧聲便小了起來。陽光透過高高的樹杈灑進有些寂靜的庭院裡,似乎沒有人,嬋兒、娟兒、杏兒都不在,也不知是隨著檀兒出門了還是去處理那些跟大房親戚有關的事情。蘇檀兒那邊房間的窗戶開著,寧毅走過去時,看見她趴在桌子上睡覺,與昨晚的情況差不多,今天恐怕是午間處理些事情,然後睡著了,吹過庭院的風將女子的髮絲拂動起來。

她既然在睡,寧毅也就不打算打擾她,徑直回去房間看了會兒書。蟬鳴聲中,又起身去旁邊燒水的小廚房看了看,生火燒水,準備洗個澡。

這年月裡,洗澡其實是件麻煩事,每次洗澡要將那只浴桶倒滿總是得來來去去許多次,滿費事的,洗完之後要將浴桶裡的水倒掉就更費事。浴室裡有一個儲水的大缸,不過今天水用完了,只得去隔了一間房的小廚房提過來,熱水也從那邊提。若是冬天浴桶下也可以生火保持水溫,不過夏季和初秋基本不這樣弄。

他近來力氣見長,特別是練了陸紅提教授的吐納法子之後,這等簡單勞動根本連汗都不出,提進、提出的也頗有成就感,大概摻了些熱水,倒滿了大半桶之後,院子裡還是靜悄悄的,喧鬧人聲遠得不似真實。初秋的下午,在距離曾經的那個現代一千年的古代世界裡,一個人做著這樣的事情,感覺倒也真是蠻奇妙的。

許多東西都沒有,不過至少有武功了,有這樣的一個……小小的家族。往水缸裡打水的時候,他感受著身體裡蓄積的力量,想了想在這樣的下午,那三個丫鬟又在各自忙碌著怎樣的事情,隨後提了兩只水桶轉過走廊,一路去到浴室外間,隨後掀開簾子進入裡面,走了兩步,才看清楚站在浴桶前的那道身影。

青色的外衣與長裙已經搭在了旁邊掛衣服的架子上,女子穿著紅色的肚兜與白色的薄綢褲,身材婀娜,白皙光潔的裸背正對著寧毅這邊,鞋秣也已經脫在了一邊的地上,她伸手拔掉了頭上的幾根簪子,一頭長髮如雲瀑般的披散而下,隨著她搖頭的動作而晃動著。寧毅注意到這光景時,女子也已經回過頭來,雙手捧在臉頰上,幾根手指滲入了一頭烏黑的髮絲裡,目光有些剛剛醒來的迷惑。

蘇檀兒的迷惑其來有自。中午的時候在家中處理些事情,由於昨晚睡得晚,這幾天睡眠質量也不好,正午的氣溫偏高,院子裡又安靜,她便有些犯困。趴在桌上想著打個盹,外面零零碎碎的有些聲音,是娟兒在搞衛生什麼的,擦著一些瓷器、茶具、桌椅板凳,於是她下意識地吩咐娟兒燒點熱水洗澡,這時候本身意識就模糊,然後沒撐住,就睡著了。

娟兒聽了吩咐興沖沖地跑去燒水,待到一切準備好,跑去喊人的時候,小姐已經睡著了。娟兒是知道她這幾天的辛苦的,心想睡覺最重要,於是繼續搞衛生,搞完衛生自己也一身汗,小姐睡得沉,水快冷了,她就乾脆自己去了洗了澡。隨後有人過來找蘇檀兒,她便跟著出去處理事情,寧毅回來見到浴室裡水缸沒水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蘇檀兒方才醒過來,一時間分不清時間,迷迷糊糊往這邊來。她都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說過要洗澡,看見水已經好了這才拉回了認知,正脫了衣裙,回頭看見自家相公在後面提著兩桶水微微皺起了眉頭。

寧毅也是有些疑惑的,但他反應過來快得多,此時略想了想,水桶放下,默默地轉身出去。

還沒出那簾子,後方“啊”的一聲低呼,砰的一下,蘇檀兒掉進了已經有大半桶水的浴桶裡,顯然方才也的確是被嚇了一跳。

被嚇到的時候不會喊出來,這個也不知該說是有自制力呢還是該說性情被壓抑得有些古怪……寧毅回頭看一眼,心頭嘆了口氣,隨後拉起旁邊的一塊浴巾走過去,伸手將蘇檀兒從浴桶裡抱了出來,用浴巾裹住了上半身,隨後扶著她到旁邊坐下。

靠在寧毅的懷裡,蘇檀兒一時間不斷咳嗽著。寧毅隔著浴巾拍拍她的後背,嘆了口氣。

“如果在自家浴桶裡被淹死了,傳出去不知道別人會怎麼說,啊?”

“咳、呵……咳咳……相公……”

蘇檀兒身體顫抖著,赧然而艱難地笑出來,一時間,咳嗽就變得更加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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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小心眼

區區浴桶中的水量,畢竟淹不死人,就算一時慌亂,會倉進口中的水也是有限。稍稍的慌亂過後,蘇檀兒終究還是清醒過來,害羞與試圖拉開距離的表情佔了上風。

寧毅拍拍身上的水漬起身出去,蘇檀兒坐在裡面的木椅上,裹著浴巾咬了咬嘴唇。

“相公……相公怎麼會……在這裡的……”

話問到一半,聲音其實已經低了下去。寧毅在簾子外回答道:“我準備洗個澡,然後……你呢?”

“我……我讓娟兒幫我燒起……”

寧毅愣了半晌。

“我回來的時候,院子裡沒有其他人啊,娟兒出去……呃,你在睡覺,你什麼時候吩咐她的……”

浴室裡蘇檀兒其實已經反應過來了,哭喪了臉露出一副糗大了的表情,過得好久,話語聲細若蚊蠅地回答:“……中午……現在什麼時候了?”

看看外面的天色,恐怕都已經辛時了,外面寧毅的回答等了好久,只聽他笑道:“呵,你先洗吧,反正都弄濕了,我去……換件衣服。沒事。”

方才將蘇檀兒從浴桶裡抱出來,身上的袍子也已經被水弄濕,寧毅看看身上的狀況,轉身出門,還沒到門口,聽得有些為難的聲音又從裡面傳出來了:“相、相公……等等……”

“嗯?”“……有點冷。”

**********

換掉外袍,隨後趕快去小廚房裡生火、燒水。寧毅目前的體質不錯,這種天氣就算全洗冷水問題也不大,他只是覺得在那樣一個房間的浴桶裡泡著,全是冷水不合氣氛,但方才燒的熱水也不多,讓蘇檀兒洗肯定是不夠的。

下午寧靜的院子裡,秋葉沙沙,寧毅一面燒水,一面與那邊的蘇檀兒說著書院的事情,書院的關閉啊,李頻要離開,以及中午的飯局之類。

“…………二叔說,都是一家人,不分什麼大房、二房、三房的,那都是外人看著熱鬧。他幾個兒子不懂事,這個家,將來終究是你掌最好,所以最近看你太累了,讓我叮囑你多休息……哦,對了,他還說,天下的生意,一時之間是做不完的。 ”

提了熱水過去,寧毅口中說著這些話,牆壁隔開的房間裡,蘇檀兒微帶笑意的話語傳出來:“相公信嗎?”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寧毅笑著點頭。

這樣的回答大概是令蘇檀兒覺得賴皮,一時間有些氣結,走進浴室外的大門時,寧毅道:“天下的生意,一時之間做不完,這句話​​撇開了說還是有道理的。 ”

“那也分時間緊迫的和時間不緊迫的啊……”蘇檀兒在裡面呢喃一句,隨後道:“不管這句,其它的呢?相公信嗎? ”

“……做人要實誠。”

推開簾子進入浴室,蘇檀兒正用兩塊浴巾加上衣服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蜷縮在那椅子上,她原本身材高挑婀娜,這樣子蜷縮起來雖然只露出了臉,卻也依舊有著一股異樣的魅力,這時候雖然臉紅,目光卻也是望著寧毅:“這可不算回答。”

“做人要實誠……所以二叔看起來也蠻實誠的。”寧毅說著將熱水倒進浴桶,伸手探了探。

“相公不實誠。”

“不實誠的人才老覺得別人不實誠,我呢,還是相信二叔的。”

“賴皮。”

“很熱,水溫應該差不多了……你跟你二叔有矛盾,不能因為我說你二叔實誠就這樣污衊我吧……”

蘇檀兒笑著望定他,一字一頓:“相公賴皮、不實誠。”

“好吧,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相公最圓滑了,賴皮、不實誠。”

“不跟你計較。”掀開簾子準備出去,後方話語聲傳來。

“不說真話,不實誠。”

“好吧。”寧毅嘆了口氣,轉身退出那門簾,僅僅露出一張臉,他眨了眨眼睛,“剛才走進來,真不是故意的。”

這句話說完,蘇檀兒瞬間瞪圓了眼睛,一張原本只是微微有些粉紅的臉頰轉眼間漲紅起來,她抱著​​身子坐在那兒,想說點什麼,又有些說不出來。寧毅放下簾子出去好久之後,蘇檀兒才掀開浴巾走下地面。浴室原本是一層門簾加一層木門的結構,木門關上了便進不來,蘇檀兒原本以為是娟兒在家,一時間沒有將門完全關好。此時才過去,扣上了木門的門閂。

她依舊是肚兜、綢褲、赤足的打扮,此時半個身子都已經被水弄濕了,一時間自然乾不了。想起那傢伙方才可能看到的情景,她的臉又紅起來,雙手抱在胸口靠在那門板上。他在外面肯定在笑呢,心中如此想著。

腳步聲響起來,寧毅輕哼著歌聲走過了浴室外的院廊,預備去燒自己的洗澡水。蘇檀兒抿了抿嘴:“相公不實誠!”

她小聲喊了一句,估計外面能聽到,但也不敢喊得太大聲,聽得外面腳步聲微微頓了頓。她吸了吸鼻子。隨後笑著往那浴桶走過去了。

*******************

蘇檀兒沐浴完畢隨後才是寧毅,待到洗完這個澡,時間也已經接近傍晚。眼看大概是下午五點左右的光景,寧毅坐在院子中間的涼亭裡等著頭髮被風乾,嬋兒、娟兒也已經回來,夕陽之中與寧毅打著招呼。嬋兒過來晃了晃:“姑爺洗澡了?”聊了幾句天之後又去忙碌自己的事情了。

過得一陣,蘇檀兒笑著過來,她簡單束起一頭長髮,穿上了湖綠色的衣裙,坐下之後,瞇著眼睛望瞭望樹隙外的夕陽:“這麼說,相公晚上要與文興他們去燕翠樓?”

“嗯。”寧毅點了點頭,隨後仰起臉想了想,“不知道那裡當紅的姑娘是哪位……”

“最當紅的……叫做呂霞。”

“你怎友知道的?”

“我去過一次,女扮男裝的。”蘇檀兒捂著嘴笑了起來,隨後道:“相公玩得開心些,畢竟李公子也要走了,替妾身向他道個別,說句一帆風順。至於那些不怎麼實誠的,便大可不必理會了…………”

“嗯?”

“其實照妾身想來,相公若是與李公子兩人去玩,要比同文興這些人一同過去好得多。沒什麼意思,倒怕他們掃了相公的興。”

蘇檀兒這人性格強勢,但對家裡人是好的,當然能被她認為是家裡人的,大抵也就只是區區幾個。過年的時候她也拉著寧毅各家各戶的串門,平日裡偶爾也有這類的宴席聚會,每次的宴席之上,她總是很顧著照顧寧毅的存在。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寧毅需不需要這種照顧都是無所謂,但蘇檀兒這種“多餘”的舉動卻足以證明她是真的將這段婚姻當做一段婚姻來經營的。

寧毅能夠走到這一步,不會去追求什麼純粹的愛情。在他來說,上輩子與蘇檀兒的位置有些類似,假如是他處於相同的人生中,被安排了一個配偶,自然也是只能如此的“經營”下去。用的是這樣的詞語但自然並不讓他反感,你不可能要求兩個人一見鍾情然後就親親我我什麼的,在一種情況下,你只能按照一種情況的模式來看事情。

蘇檀兒的婚姻最初自然是沒有辦,但既然接受,表現的確實足夠的真誠,她已經給了一個原本的陌生人足夠的尊敬與真誠。寧毅也是認同這種情緒的一一對方已經在很地表達她的誠意了:若是可能,我們便這樣過下去吧。

她從一開始便沒有多少的選擇,寧毅所看見的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子全心全意的認真和努力。一方面顧及著她的生意,另一方面顧及著她原本就沒多少選擇的家庭,這便是她的真誠了。寧毅欣賞這樣的情緒,他原本就做著過不下去就走人的打算,既然能過下去,那邊留下來當然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雖然曾經是在某種相對刻意的“經營”下過著這樣的生活,但如今彼此其實都有些好感,這樣其實就很理想了。這時候她說出這番話來,其實也是覺得寧毅無需去敷衍這幫家中的二世祖,寧毅便也笑起來:“無妨,掃不了興的。”

“相公既與李公子他們去,便不讓小嬋跟著了。”蘇檀兒說著,從衣袖中掏出幾張銀票來,“相公身上的銀子怕是不多了,這裡有五百兩,相公拿著,若是有喜歡的,便多做捧場些,相公有第一才子之名,出手總也不能寒酸了。”

說著這個,她又笑起來:“二房、三房那邊的那班兄弟確實不怎麼爭氣,家若是放到他們手上會被敗光了,二叔、三叔肯定也知道,可如今他們也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如同父親一般,孫兒輩出來了,成才了,他們也還是爺爺一般的掌權人呢。所以說不爭,就是不實誠,二叔、三叔為自己爭,可不是為後輩爭,文興他們才傻呢,怎麼也當不了家的,只能當當家人的爹……”

蘇檀兒低下頭,話語轉的輕柔了一些:“相公往後莫要站在二叔那邊說話,好不好?就算是故意的,妾身也想聽相公說二房、三房的壞話……我覺得相公該是站在妾身這邊的。就愛聽相公說二叔、三叔不實誠,不愛聽相公說二叔實誠,便是故意的也不愛聽。妾身在這方面,小心眼著呢……”

她抬起頭來,微微抿了抿嘴,笑著與寧毅對望著,那笑容中微帶懇求,夕陽灑下來,落在那臉龐上。這片刻間,寧毅覺得被這小心眼打動了。

不論真假,確實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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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章 燕翠樓的偶遇

天光暗下去,然後江寧城裡熱鬧了起來.一艘艘畫舫樓船,一家家青樓燈火。這裡的夜生活自然不止是逛青樓一項。看看秦淮夜景,嚐嚐糕點小吃在茶樓上坐坐,聽聽故事小曲,不過相對而言,逛青樓確實是其中最為時髦的一項。

城內城外緊張的局勢.幾年一次的水患,觸動不了這繁華奢縻的景象。有錢人始終還是有錢人.況且在類似江寧、揚州、東京這類富庶之地官府的掌控還算是有力的。過些時日即便是關了城門,大部分的青樓妓寨、煙花之地還是照常營業,而且由於閉了城門,物價更高,收費也更高,可沒有其它地方可去的富人們過來的頻率也會變得更高,這一段時間反倒會是這等娛樂場所的黃金時段。

與李頻、蘇文圭、蘇文興等人來到燕翠樓前的時候,其餘約好了的幾人也已經到了,這此大抵也是蘇家子弟的朋友,其中有兩名是沒多少名氣的才子,想來見見寧毅、李頻。這次過來的不僅僅是二房的蘇文興、蘇文主、蘇文田,也有三房的蘇文洛、蘇文季平日裡比較親近蘇檀兒這邊的蘇文定也過來了,總之,是蘇仲堪見人就招呼了一聲,今天反正是他出錢讓蘇家一群小輩過來玩。

如同蘇檀兒所說,蘇仲堪這人不怎麼實誠,對於家主之位興趣肯定是有的。不過話得分開說,即便如此,他眼下也沒必要對寧毅弄點什麼無聊的小手段。這次的宴會只是個閒筆,一方面以蘇家的名義送別李頻,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讓家中這幫孩子跟寧毅、李頻這兩人多接觸,畢竟家中這幫孩子不怎麼成材,蘇仲堪是明明白白的.如果是為了折辱寧毅那恐怕也只等於是打自己臉而已,何況還有個長袖善舞而且必定會站在寧毅一方的李頻在這。

燕翠樓不像那種常常會出幾大行首幾大花魁的青樓一樣出名,如同金風樓、綺蘭所在的凝雨樓這幾間名樓算是江寧青樓的第一梯次,燕翠樓便算是第二梯次中最好的一類,排名勉強能進江寧前十,服務和娛樂其實也相當周到,但說起來未必有金風、凝雨這般高雅,純屬品牌效應。

譬如說如果江寧知府或者駙馬康賢這等人宴客,說去燕翠樓,那是沒面子的。不過諸多富商平時還是喜歡來這裡捧捧場。文人當然也來許多人沒那麼多講究.但來得倒不多.這裡畢竟並不是首選。

今天大家一路過來並沒有人開口談詩論文。諸如蘇文興、蘇文定等人平日裡也愛當個才子什麼的,但此時也有自知之明。寧毅、李頻這兩人都在江寧城中小有名氣的,才子都不好在他們面前胡亂獻醜,之前還有陳季問遇上寧毅寫詩不敢落筆的事情,何苦談些自討沒趣的東西。

這些人分屬大房、二房、三房的都有,中間平日裡或者也有些摩擦口角,但這時有志一同,只談生意,不說詩詞。

以己之長,攻彼之短。此時頗和兵蘇文興、蘇文圭、蘇文季這幾人都有在家中試著管理一個店面什麼的。一路之上蘇文季就跟寧毅比較聊得來,這小子號稱蘇家的小孟嘗,本身能力不足,但用人得本身態度放得也比較低,言語謙和。寧毅覺得頗為有趣,人際關係上有長處.這就不錯,不過真正能管人的人,對人才也必須有權衡制約的能力,這方面恐怕就是弱點了。

這些能力需要長期培養,與本身資質、後來的教育也有關要,用一個本身有百分能力的人才,自己至少也得有六十分的能力才行。不是培養不了,但這等事憤寧毅自然沒必要去說此什麼,路上聽蘇文季說著這方面的心得,一些商場趣聞,寧毅自然笑著點頭表示受教,蘇文季心中便更加高興起來,難得能在寧毅這等人面前表現一番.當然便又說得更加深入一些。

偶爾蘇文興、蘇文圭也會話來:立恆經商這等事請你不懂你別聽他瞎說他唬你的,太湖的那筆生意.文季這小子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誰說我不知道!"

"你就是聽你手下掌櫃瞎扯的,他們說什麼你信什麼……"

"我至少會分辨什麼事情有道理!"

雙方免不了吵起來,馬車之上寧毅與李頻便看得有趣,過得一陣,那邊又過來跟寧毅說:“要不然晚上你回去問二姐,看看她怎麼說……哼。

儘管蘇檀兒是女子,大家此時對家產也在明爭暗鬥,但真心說起來,不會有人否認蘇檀兒的商才。至於寧毅,他或許是個大才子,但對於經商之類的事情自然是絲毫不懂的。無論蘇仲堪還是蘇公方大抵都跟這幫孩子說過,當初讓寧毅入贅的理由是什麼,席君煜反倒是因為太有商才才落了選.這一點毋庸置疑。

於是一路炫耀著商場上的心得,就在這些人努力地試圖將商場的精彩展露給寧毅與李頻看.並且表現一番自己的出色的時間裡,大家也下了車在門口與幾個邀請來的朋友匯合。蘇文興首先進入燕翠樓,不一會兒卻是在前方遇上了熟人。

大部隊進入燕翠樓大門時,已經看見蘇文興與薛家的薛進在那兒針鋒相對的冷嘲熱諷著,薛進的旁邊還有他的兄長,如今薛家年青一代的薛延,據說這是薛家今後的家主人選,另外也有此朋友啊、客人啊,看見蘇家突然進來十多人也聚集過來了。燕翠樓的媽媽、龜奴見勢不妙,連忙過來說好話,打圓場。

青樓楚館為爭風吃醋容易上火,但此時不過幾句口角,大家也各有身份倒不至於真吵起來什麼的。雙方都看著有趣.只是薛進見到寧毅臉色就有此不好。"道士吟過兩首"之後他基本就不敢寫詩了,老覺得被人嘲弄。這時候兩邊都有此鬧哄哄的,薛延與蘇文主等人笑著打了個招呼,媽媽居中調停,薛進與蘇文興嘲諷了幾句,心中還在想著針對寧毅的話.寧毅身邊的李頻倒是與對面一人打了個招呼。

"青秋兄,你也在。"

"德新兄.幸會了。"

那邊也是一名才子,名叫柳青秋的,與李頻、曹冠等人也是名聲相若,招呼一打薛進也抬頭介紹了一句:“這是家兄的好友.柳晏柳青狄。這邊便是一陣久仰,薛進盯著寧毅.寧毅扭頭看青樓的佈局擺設。

方才只有薛進與蘇文興,便是口角與火氣,這時候人一多,看起來就有些和樂融融了。互相招呼幾句.口蜜腹劍暗暗諷刺幾句。薛延笑道燕翠樓特色,終究還是大堂這邊坐著舒服,我們今日在大堂這邊看看表演,不知諸位如何?“

這邊蘇文圭笑道:“薛兄慧眼江寧誰人不知,今夜薛兄既在這裡,我們自然也在大堂坐坐……我們去二樓。"

一般來說青樓的外樓一二兩層構造都差不多,基本是圍繞著前方舞台,如戲院般的構造,這裡自然也有包間也可以狎妓喝花酒,只是舞台上的表演就比較大眾化,而且大庭廣眾之下.自然也不可能對作陪女子們做出太過分的動作來。誰到這裡來也不是為了看戲什麼的。若真有心狎妓,深入發展,還是得換房間,寧毅一路隨著上樓.扭頭問李頻道這幫傢伙又打算怎麼爭風吃醋?"

李頻笑了起來:"燕翠樓外堂的表演也是蠻花夫的,例如呂霞之類的當紅女子.有時候不受提前邀約,她們在外堂表演,若是看上了誰,下台敬土一杯酒,然後才會隨之入內堂作陪。呵,大庭廣眾下的一杯酒,這事情挺有面子的,商人、才子,誰都好.都喜歡這等各使手段奪得美人歸的情節。"

寧毅點點頭:"這麼說起來,要看上誰大概還是得花銀子了。"

這個自然。李頻笑道,"當然也不只是這麼單純,譬如你是老相好也行啊,或者乾脆立恆你為她寫一首好詩詞,她自然過來將這酒敬你。總之無非是這等路數.要出風頭,也得下此夫才行。"

喔,待會李兄可是打算寫一首奪得美人歸嗎?"

"這有些難,那柳青狄的詩才可是不輸於我,何況你看薛延他們的表情,分明是此地常客,贏定了。當然.你的這班兄弟怕是也知道這此,之所以有信心,無非是見到你我二人皆在此地,待會若只是我寫詩,就算輸了,呂霞多少也得上來打個招呼,但若立恆你也寫上一首,第一才子、鬼才之名.再加上你這班兄弟銀彈攻勢,這事請結果可就真的尚未可知了。“

"喔,總之很有面子……"

"哈哈,便是為了面子……"

走向二樓能看表演的包間時,兩人說笑起來。事實上李頻對這類事憤還是蠻感興趣的.就算寧毅不寫,他多半也會寫土一首,接接那柳青狄的挑戰。寧毅回頭看看,只見下方大堂裡.那名叫柳青狄的書生似乎也正朝這邊望過來,笑著揮了揮手,很是友善的樣子。不過寧毅的目光劃過去了,因為忽然間,舞台一側一個房間窗口的景象將他吸引了過去。

那房間窗口看來並不起眼,因為在舞台側面,估計也不是用於宴客的地方,寧毅會注意到.是因為方才勸架的媽媽此時正朝那邊進去,然後……寧毅看見了那裡露出來的一張臉,竟是聶雲竹。

這女子也不知在那房間裡看了多久,這時候寧毅的目光望過去,她頓時笑起來,朝這邊輕輕揮了揮手,寧毅也笑著揮手時,另一道身影從那窗口一邊探了出來,那也是一名女子,她有此好奇地望望聶雲竹的表情,隨後在大廳裡搜尋著熟人的身影,看見寧毅時,眼睛眨了眨,整張臉皺了起來。這是元錦兒。

感情這兩個傢伙跑過來賣皮蛋麼……

心中正在想.那元錦兒也不知說了此什麼,聶雲竹笑著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說話辯解。隨後只見兩人打鬧一番,元錦兒推著聶雲竹離開了窗口。一秒鐘後,她又探回身來,朝著這邊的寧毅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彷彿因此霸占了她的雲竹姐,啪的一下將窗戶關上了。

寧毅有趣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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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7 23:26: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四章 微笑

聶雲竹與元錦兒兩人的確是過來賣皮蛋的。

距離元錦兒跳水離開金風樓過去了僅有幾天時間,如今外面還在瘋傳她自金風樓消失的內幕,金風樓的楊媽媽眼下也在生氣。不過元錦兒本身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她將手頭的錢全拿來入了股,便打算跟著聶雲竹出來拉些生意,享受一下作為女強人的感覺。

不過其實這生意也就是以前便有的關係,元錦兒與燕翠樓的陳媽媽認識,拉著聶雲竹過來開拓市場。代售松花蛋的生意相對於燕翠樓的規模和收入來說本身是小事,既然是熟人,說一說也就成了,倒是另外附帶的一些事情比較麻煩。

“……剛才說到哪了,楊秀紅這人的性子行裡的誰不知道。你這瘋妮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松花蛋只是小事啊,回頭錦兒你還是去給她道個歉服個軟,隔得久了傷人心,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嘁……話說回來啊,我是不管下面的姑娘贖身之後幹嘛,可你們這樣的真讓人頭疼……”

走進房間,那陳媽媽坐到銅鏡前開始補妝,口中還沒完沒了地絮絮叨叨,當然,也是以往與元錦兒很熟識了,因此隨意說話。錦兒瞇了瞇眼睛。

“知道了知道了,嘮嘮叨叨的雞婆得不得了,人醜話多討人嫌知不知道!”

“嗬,這就是你來做生意的態度啊!”

“就這態度了。”

陳媽媽三十多歲的年紀,長得卻是漂亮,她接了這燕翠樓的生意才只有幾年背後有個當官的“乾爹”當靠山,脾氣倒也蠻直爽的。此時與元錦兒互相瞪著眼睛針鋒相對,聶雲竹苦笑著居中調停:“好了好了好了,你們兩個。”

“哼,要不是雲竹站中間,今天非撕了你這妮子的嘴。”

“來撕啊。”元錦兒吐了吐舌頭,然後扭頭問道:“對了,剛才外面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開布行的薛家跟開布行的蘇家人對上了唄,冤家對頭。不過今天來的人倒真是厲害,柳責狄、李頻,還有那個最低調的從來不上青樓的寧立恆,哈哈,他要是今天能在燕翠樓寫一首詩,那燕翠樓可就要出名了……對了,聽說你跟那個柳青狄很熟,他怎麼樣? ”

錦兒眨了眨眼睛:“詩他是隨手寫,寫得也不錯,李頻也常常留詩作下來,至於那個寧立恆……”她望瞭望聶雲竹,“那可就沒什麼希望了。 ”

陳媽媽一面往自己臉上補些脂粉一面聳聳肩:“隨便,有柳青狄和李德新這兩位的詩作就好,至於寧立恆,明天就著人宣傳他今晚來我燕翠樓捧場的事情,待會倒是要叮囑一番阿霞她們好生表演,把氣氛炒熱一些,最好真能弄出些火氣來,讓那寧毅忍不住就最好了……”

“詭詐。”

“有什麼詭詐的,你家楊媽媽還不是這麼弄的,你當好多次那些大才子為你爭風吃醋的時候,沒有你楊媽媽在中間做手腳啊?”

“我風華絕代嘛。”

“黃毛丫頭一個。”

兩人繼續在房間裡針鋒相對,這樣的房間又是用的銅鏡,裡面的影像看的不是很清楚,陳媽媽瞇著眼睛描眉線的時候,元錦兒不耐煩地過去拿過了筆,幫忙描畫著,口頭上兩人卻還是互相膈應不休。聶雲竹在後方笑著聽著,此時開口道:“若那寧毅真的寫詩捧場了,阿霞會上去麼?”

陳媽媽在那兒微微沉默片刻,隨後輕笑著望過來一眼:“那可沒這麼簡單,捧場嘛,總還得看有多少銀子的。”

“蘇家怕是也不會吝嗇銀子吧。”

“若真是這樣,為難的可就是我了……”陳媽媽輕笑出聲來。

“怎麼了?”

“雲竹你不知道,阿霞跟那薛家的薛延早就有些私情,這次又有柳青狄的在,若蘇家那邊只是一首好詩詞,再加上銀子。我們自然是說阿霞比較喜歡薛家的捧場,若加上那寧立恆,這分量可就不同了。可阿霞是我們燕翠樓的台柱,總不好逼著她在這種時候倒了薛公子的面子吧,這不是壞人姻緣麼……”

陳媽媽嘆了口氣:“可話說回來,若是蘇家那邊連第一才子都為她賦詩了,她最後還是將那杯酒敬與薛延,日後傳出去,人家要怎麼說我燕翠樓,怎麼說阿霞。

說她不識好歹不識抬舉,有心拿架子,這可就麻煩了……當然,若那柳青狄能寫出一首絕佳的詩詞來,一次壓倒那李頻與寧毅的詩作,就如寧毅作出那兩首詞作時一般,這就沒問題……雲竹你詩文最好,覺得有這可能不?”

雲竹想想,隨後微微皺了皺鼻子,幅度雖小卻異常堅定地搖了搖頭:“當然沒有。 ”看得出來,她連那想的過程都覺得有些多餘。

“不就是了麼。”陳媽媽補好妝起身準備出門,“還好那寧立恆一般不作詩,好了,我先出去了。你們倆,自便就好,有什麼相熟的姐妹就找著敘敘舊,不過不許把我這的也拉走了,雲竹你想的事情我懂,可女人……就是這命,總之不如去當個少奶奶……”

“多話……”元錦兒嘟囔著。

“好吧!我人醜話多討人嫌,不說了!死黃毛丫頭……倒是你,你跟那柳青狄那麼熟,他就在外面,不打算出去見見? ”

“不見!不熟!”

“那就自己躲好了……”

陳媽媽說完,搖著頭出去了,元錦兒悄悄推開窗看了看,大廳之中,一片喧鬧的景像……

*****************

燕翠樓中,其實進出的多半都有些商戶背景,家境不錯的商賈之流愛來這裡走走玩玩,不光大廳這邊節目不錯,到得內堂之中,各個姑娘的服侍也有夠貼心。這裡其實各方面都已經到位了,只是品牌、名氣還不夠而已。

江寧看來很大,但上層的圈子實際上倒並不寬,常來這燕翠樓的商人間或多或少都有些認識,這時候大廳之中便有不少人在互相打招呼,二樓觀看表演的包廂走廊間也不時有人串門閒聊的。各種各樣的點心、菜餚已經擺了上來,也有姑娘們過來陪酒、陪坐。不久之後燈火漸暗,下方舞台上的各種表演開始展開,大廳中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一些。

燕翠樓的這場表演,走的其實是與花魁大賽類似的模式。樓中最好的幾位姑娘們準備一次小型的晚會式表演,每人演兩場,然後自然有各種各樣的捧場。姑娘們也會根據大家的捧場選擇中意的人作陪,這不光光是今晚陪陪酒宴,異日過來也會有一次優先的招待。

這種如同競標一般的模式,其實算是一種很好的經營模式,當然,也得那些表演的姑娘本身有不錯的藝業才行。對於男人們來說,求的大抵是熱鬧與面子。樓上的蘇家人與樓下的薛家人今天來得都比較多,又有三位大才子到場,算是他們的主場,另外倒也有兩三名家業不輸薛、蘇兩家的老闆到場,但今天這樣的場面,未必會為之爭到底。

樂聲在樓內悠然響著,與之配合的舞蹈氣氛也確實不錯。樓上樓下偶爾就有人打聲招呼,也有人互相走動談談生意或聊聊這些表演什麼的,似乎也有人在議論薛家與蘇家今晚打算爭奪那呂霞陪席之類的八卦。

呂霞的第一輪表演是一場舞蹈,排在第五名出場,她走的是相對嫵媚迷人的風格,一副唐時宮裝打扮,霞帔舞動間目光流轉,眼神與肢體的暗示令人心旌動搖。在聶雲竹與元錦兒這裡,這樣的舞蹈或許過於直白,但在這表演中卻委實是獨秀一枝了,表演完後,柳青狄當即奉上一首詩作,著人在舞台上念出來:“ 花影雙來亂玉屏……”

“李頻也在上面作詩了……”整個晚會的層次對於聶雲竹與元錦兒來說是有些低的,不過她們也一直在附近看著,更多的是看看下方薛家的動靜,上方蘇家群體中李頻與寧毅的動​​靜,整個過程裡,李頻與寧毅其實一直在交談著一些什麼東西,除了對呂霞的表演認真看了一會兒,對其餘的表演大概也不是非常上心,這時候那樓上不算明亮的燈光中,只見李頻也讓旁邊的女子拿來了紙筆,大概是要寫上一首詩作獻給呂霞。而樓下的柳青狄則偶爾回頭看看那上方的情景,對於李頻這反應,笑了起來。

李頻寫完詩詞,又與寧毅討論起事情來。

“雲竹姐,要是待會那寧毅也寫詩怎麼辦?”

“嗯?”

“李頻既然寫了,柳青狄又有心挑釁,他說不定也會寫一首啊。寫得差了,砸招牌,寫得好,那個阿霞又不給他面子,跑去敬那薛延的酒,那不是很難堪麼?以後傳出去了,名聲可不好,旁人會說在呂霞心裡,寧毅比不過柳青狄呢。 ”

聶雲竹笑著望她一眼:“錦兒你不是很討厭他的麼,怎麼忽然這麼擔心他了? ”

她這樣說話自是打趣,元錦兒的原則一向是疏不間親,這時候自然是覺得寧毅比那薛家更值得支持。沒好氣地瞪了聶雲竹一眼,撅了撅嘴,懶得為此做解釋,過得片刻,只見樓上的寧毅起了身,離開那包間大概是要去如廁,錦兒一挑眉,轉身往外走:“我去警告他別寫詩去,寫了丟面子的! ”

“喂……”聶雲竹笑著喚她一聲,然而元錦兒已經飛快地跑出了門,爭分奪秒了。元錦兒出門之後,那柳青狄似乎是看見寧毅離席,想了想,也起身離開,朝大廳一端走去。聶雲竹斜斜地望瞭望舞台上仍在進行的表演,目光晃動間,想了好一會兒。

她關上了窗戶,走到那陳媽媽先前用過的梳妝台前,眉頭微蹙地站了片刻,隨後坐下來,望著銅鏡中的自己。今天仍舊是村姑般的打扮,她看著鏡中映像,伸手碰了碰臉頰,撫弄了鬢角,過了幾秒鐘,深吸一口氣,拔下了將頭髮挽起來的木簪子。

一頭青絲呼的舒展開、滑下來,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銅鏡之中,一張瓜子般柔美的臉頰,有清澈、有成熟、有嫵媚,然後鏡中女子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有些生澀,又有些自然地笑出來了。

如同一個孩子,在生命中第一次笑出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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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7 23:26: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五章 繞梁(上)

偷偷摸摸偷偷摸摸。

元錦兒鬼鬼祟祟地走過了樓內長長的迴廊,目光在對面的樓道口搜索著目標,看見那道下樓的身影時,又快步往前方跑了一小段。廊道上經過的幾名姑娘疑惑地望著她時,她才抬了抬頭,伸手拉著一小縷髮絲,做出端莊的樣子往前走,不過腳下邁著小碎步,速度還是很快。

雲竹姐對他很有信心,自己可不會這樣覺得。但不管怎麼樣,這寧毅畢竟算是跟竹記有關係的自己人。這次的事情,那呂霞原本就確定了會站在薛延一邊,怎麼也贏不了的,稍微讓一步當教訓就好了,若真是眼睜睜看著那邊丟面子,估計雲竹姐心裡也不好受,那寧毅成名不易,自己也不好見他就這樣丟了臉。

當然,在這之前先嚇他一跳再說。

透過幾處能看見中間花園的迴廊空隙悄悄觀察,兩人自不同的方向走向那交匯的路口。元錦兒先在迴廊轉角的屋外躲了起來,靜靜地聽著那邊傳過來的步子,大廳那邊的歌聲此時也在傳過來。與此同時,往這邊交匯過來的另一條走廊上,快步過來的柳青狄也接近了這邊路口,當寧毅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之中,他笑著拱起了手:“寧兄,幸會……”

“嗚……”

“呃……”

寧毅的對面,柳青狄的身後,元錦兒陡然走了出來。原本就是三條道路的岔口,一時間,三人表情各異。柳青狄的神情還幸會得比較正常,寧毅忽然看見眼前出現人,而且同時出現兩個,陡然愣了愣,愕然地張開了嘴。

那邊元錦兒原本想要嚇人,這時受到的驚嚇恐怕更大,她本是一個優美如舞蹈般的跨步出去打算攔在寧毅身前,得意的笑臉畫了個弧線,隨著身體的站直再往上升,誰知才跨出去,一個男人的後背陡然出現在她面前,她在眼睛也隨著抬頭挺胸的過程瞪圓了,意識到這傢伙是柳青狄之後,她伸手一捂,輕“嗚”出聲,身形順勢一個轉身,就那樣低下頭,捂著鼓起的腮幫,咻的一下,又如同幽靈般的滑了回去。

寧毅就那樣看著全過程的發生,此時臉頰抽動了幾下,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幹嘛,元錦兒跳出來瞪大眼睛的一幕著實有些驚悚,但回想一下,其實也蠻喜感的。他一時間臉上的表情複雜豐富,柳青狄做出非常熱情的態度拱手過來,可招呼還沒打完,便有些不自信地低了頭,往自己的周身看了起來,暗道自己的打扮上莫非出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寧兄今天……”

“呵……這位兄台去方便?”寧毅望著元錦兒消失的那邊想了想,對於眼前的男子,卻是笑著退後了一步,朝道路那端攤了攤手:“抱歉。 ”

這一下柳青狄才是真的愣住了,他原本出來打招呼的理由簡單,這寧立恆從來不參與這等應酬活動,今晚好不容易讓他遇上了一次,他本身也有自信,無非是想要鬥詩鬥文,成就一番佳話。人家平日裡既然性格平淡或者說是古怪,自己就過來扇搧風點點火說幾句風涼話也沒什麼。誰知道招呼一打,遇上個這麼奇怪的反應。

這寧毅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事情,表情那般古怪,但顯然沒怎麼注意自己。儼然是給他潑了盆冷水,他還想從頭把招呼打起來,開始話題,然而看看對方一臉和善的表情,分明是在心不在焉而又善意地說著:“沒事你過去吧。”僅僅是一句話,一個動作加一個表情,他竟覺得自己也找不到說下去的氣氛了。終於還是咬咬牙,拱手一笑,不爽地往廁所那邊去了……

其實他根本就不想上茅房……

走出十幾米遠,他再回頭看看,寧毅還站在那兒想事情,似乎注意到他的回頭,微笑著拱了拱手,他也微笑著拱拱手,隨後悻悻地走掉了。

寧毅看著這人的背影覺得有些無聊。他出現的那一瞬間表現出來的態度,寧毅就知道這傢伙目的到底是為何,老實說今天寫首詩詞出來也無所謂,畢竟李頻的面子、蘇家人的面子稍微顧一下,對這人也無所謂敷衍幾句。不過看見元錦兒從那邊冒出來,他倒是懶得在這邊聊個半天了,聽說這柳青狄與那元錦兒以往也挺熟的,在這邊磨蹭讓他看見了元錦兒怕也對人不太好。

他不想聊的時候,對方哪裡能說得出什麼有營養的話來,幾個友善的動作暗示,對方也就自覺無趣只好走掉了。這時候看那身影消失,寧毅才朝前方走幾步,過了交叉口,去看拐角那邊的元錦兒。

糗大了……

旁邊,元錦兒背靠著牆壁,此時正無比丟臉地反省著……

**************

“怎麼了啊?”

長廊拐角的地方,一男一女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在那邊說話,大廳中樂聲靡靡,附近也不時傳來夠籌交錯的聲普,有人從其他的路口走過,往這邊投過來一道目光,隨後又離開。寧毅對元錦兒提出了問題,而元錦兒原本有些懊惱的臉色,在他出現的瞬間,也轉化成了些微的怨氣。

沒事,反正每次見她都她好像都有點怨氣。

“沒怎麼,想嚇你一跳怎麼了?”

“哦……剛才確實被嚇了一跳。”寧毅笑著點頭,眼看元錦兒一副打落牙齒只好和血吞的表情,“剛才在上面就看見你們了,你們過來幹嘛?”

“當然是推銷松花蛋,這裡的陳媽媽我認識。”

“很漂亮的那個?”

錦兒點點頭,隨後又皺眉,“沒想過要跟你說誰漂亮!哼,要不是因為雲竹姐,我才不會過來提醒你呢……警告你,別拿什麼詩詞出來顯擺臭美,要寫下次寫去,不要在這裡寫!”

“哇喔。”寧毅想​​了想,點點頭,“那個呂霞姑娘,跟薛家的某個人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嗎?”

元錦兒挑眉看看他,隨後表情稍微緩和一點:“你想得到就好,呂霞今晚那杯酒給定薛延了,你們怎麼也爭不到的,到時候你寫的詩詞越好,以後越被人說熱臉貼了冷屁股,哼……”隨後又望望寧毅,“你們也猜到一點了?”

“呵,方才在樓上與德新說,那薛進上次才吃了大虧。薛延雖是他的兄長,但沒有必勝的把握,當不會這樣亂來。但如果沒有你這些話,怕就真的要出醜了……”

“知道就好。”錦兒的臉色陰轉睛了,隨後又道,“雲竹姐在這,我才來通知你呢,明天好好謝謝雲竹姐吧。”

寧毅笑著點頭:“嗯,對了,你與那柳青狄……”

這句話問出來,對面杏目一剜:“不認識!”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兩人在這邊聊了好一陣子,元錦兒甚至出了些主意,要不你在外面躲著算了,就當自己不在場。”隨後方才分開。那邊大廳之中第二輪的表演其實也已經進行了一段了。

元錦兒一路折回先前的房間,雲竹姐不在這。

她是不會先走的,想來是去找陳媽媽去了。元錦兒再度離開房間,這一次她注意了一下那柳青狄的位置,免得遇上尷尬。這燕翠樓中也有一些認識的女子,見到她,若是無事的又免不了驚喜地說說話,問清陳媽媽位置的過程中,大廳之中名叫呂霞的美人也在舞台上思考了許久,隨後只見她走下舞台,在旁邊倒了一杯酒,又為難地咬了咬嘴唇,方才低頭走向薛家所在的酒桌,神情之中微帶羞澀。

她隨後將那杯酒敬與了薛延。

大廳之中有人笑有人罵,這樣的時刻,終有些不高興的,蘇家所在的二樓包間微微有些沉默,可想而知夾概會是怎樣的氣氛。

這之前柳青狄與李頻都作了詩詞,雙方都出了一筆不薄的銀子,不過寧毅終究沒有出手。元錦兒微微聳了聳肩,往陳媽媽那邊過去。好在她此時並非在應酬客人,推開那間應該是服裝間的房門後,她看見了陳媽媽,隨後往周圍忙碌的幾位女子瞧了瞧。

“咦?雲竹姐呢?”

“你家雲竹?”陳媽媽想了想,“沒見著啊。”

“呀……”

片刻之後,她聽見一段有些熟悉的琴音響起來。

此時燕翠樓的招牌呂霞正做完了表演也選擇了今晚陪酒的對象,雖然其餘的幾名女子也會做這些選擇,但畢竟呂霞才是真正的重點。其後雖然也還有幾場表演,但這個結果出來,令得大廳之中一時間也是鬧哄哄的,這幾場表演,幾乎可以說是在今晚最差的氛圍中展開。大家或者是在說薛家的財大氣粗,議論柳青狄與李頻的才氣,當然也會對蘇家的這個小小失利或搖頭或奚落或嘲笑一番,那琴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自舞台上響起來的。

鬧哄哄的喧囂還在繼續,那琴音渺渺,最初並不引人注意,彷彿細微的風夾雜在了眾人的話語之中,也並不顯得孤高或是格格不入,只是伴隨著響了起來。大概沒有多少人能注意到它,元錦兒對這琴音大概是最敏感的,也花了幾秒鐘去分辨,隨後,微微的、不可置信地皺起了眉頭。

“雲竹姐……”

這低低嗓音發出來,也如同那琴音一般,渺不可聞。隨即也開始變化的是那陳媽媽的表情。再接著,再接著,那琴音似是開始變得清晰了一些,兩人在這樣的琴音中,去往旁邊的房間,元錦兒伸出手,深吸一口氣,隨後推向了能看往大廳的窗戶。

其實,那道彈琴的身影,她已經在腦海中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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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7 23:2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六章 繞梁(下)

方才與元錦兒分開,回到二樓之上時,蘇家人還在議論著如何能讓呂霞到自己這邊來。縱然多少也明白薛家那邊肯定也有籌碼,但蘇文圭等人其實也是有些信心的,主要因為這燕翠樓他們也是常來,這中間蘇文定親近大房,蘇文圭、蘇文興屬於二房,蘇文洛、蘇文季則是三房,自然不會結伴而行,但這時候卻還是選擇了抱團,彼此將能拉的關係結合起來。

結果,看上去還是很美好的,有認識這樓中比較厲害的管事的,有跟陳媽媽很熟的,也有親自捧過呂霞好幾次場自覺關係密切的,說起來自然很自信的樣子,統合一下更是覺得勝券在握,這個時候,蘇家的這些人也已經上上下下的不斷打點,並且也拿出了一大筆銀子來,加上李頻的詩作,很是自信。

如果不是因為呂霞跟薛延已經發展到了某種關係,只要給足面子,寫一兩首驚豔的詩作詞作,今晚未必沒有勝機。但到了這個時候,已經不是比鬥的問題。當然,元錦兒說的躲在外面等到歌舞完畢後再進去自然不是什麼好辦法,寧毅上去笑著與李頻說完了這事,李頻也是笑了起來。

“哈哈,難怪下面自信滿滿的樣子,我早在懷疑,原來如此。”笑容之中,態度卻是豁達。與寧毅說笑幾句,拿紙筆寫了第二首詩,仍舊交予旁邊的女子拿下去,那詩詞既非諷刺也非抱怨,仍舊是與那呂霞捧場的詩作,隨後但見下方呂霞的第二場表演開始了,表演完後,薛家那邊出了兩百兩銀子,蘇家這邊則是三百兩,配上捧場的詩詞作品,等待著呂霞的選擇。

最後的結果出現的時候,大廳內照例是嘩然的一片,蘇家的幾人也有些憤慨,不久之後,薛延、薛進、柳青狄等人帶了呂霞一同上來打招呼。以呂霞的立場,自是在那邊謝過了蘇家人的厚愛,薛延等人笑得開心,這時候口中說著話。

“哈哈,今日之事,想必呂姑娘也是極為為難的,選一邊,勢必讓另一邊不開心。文興、文季,大家世交多年,我便先來道個歉,若是有氣,你氣我便是。阿霞終究是為難的,你勿要將此事放在心上……”

薛延話語之中是為呂霞擋下蘇家的火氣,實際上,無非是膈應著這邊要擺出“我不生氣”的態度,大家看來和樂融融地說笑了幾句,文興、文季等人也只能在這裡表現出一番豁達的神態,目光則是注意著整個大廳裡的局勢,這時候多數人的目光,其實都已經往這邊看過來了。

呂霞的歉意與薛延等人的說話當中,李頻也舉起了酒杯,笑道:“薛兄與呂姑娘之間的情分,我等早已知曉,今日之事,成人之美,我心甚慰。不知薛兄何時會娶呂姑娘過門,我等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姻緣佳話,這才是有意義之事……”

“李兄……何出此言……”李頻這話一說,蘇文興等人有些迷惑,表面上自然擺出一副了然的笑臉,薛延與呂霞卻是微微變了臉色。他們是知道內情的,李頻如果真的知道兩人之間的感情,這話說出去讓人信了,旁人恐怕就會說蘇家人明知會輸還是願意成人之美,反倒薛家小家子氣,而呂霞一邊,就更是麻煩,她若真嫁入薛家,恐怕就是坐實了這一言論,若真是這樣,怕是就斷了她進薛家的可能了。

光線微微有些暗,那柳青狄聽了李頻的說話,出來舉杯道:“承李兄吉言。今日之事,確是蘇家容讓,若然立恆也有拿出詩作來,在下恐怕也真是不敢作詩獻醜,到時候,呂姑娘要選哪一邊,恐怕還真是難說……”

這攪局的話語沒能出多少的效果,因為他提到的寧毅,此時正站在欄杆邊往下方的舞台上看。呂霞沒有因此而安心,臉色有些忐忑地注視著李頻,李頻隨後也嘆了口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笑著不再多言,他扭頭去看寧毅的時候,目光也隨之往下方望去,不久之後,薛延、薛進、蘇文興、呂霞等人也扭頭朝下望。

絲竹之聲從方才開始,已經悄然響起來了。

依然顯得喧囂的大廳,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是光線有些暗的舞台。一襲白衣的女子坐在那舞台中央,輕撫著身前的古琴,長髮在腦後挽成一束,傾瀉下來,白色的裙擺在那舞台之上如同蓮荷般的舒展開來,琴音叮咚,柔和而舒適的感覺,就混雜在這片人聲之中。

二樓薛家人於蘇家人談話那邊本身就是焦點,更多的人此時也已經往舞台之上望去,喧鬧的聲音漸漸變為竊竊私語,就像是被那柔和緩慢的琴音給撫平了一般,不知不覺的,琴音似乎是越來越清晰了,大廳裡也已經變得越來越安靜起來。

那女子看起來,如同被水墨畫在了那舞台上一般,纖指輕柔的彈撥間,自有一股清雅引人的氣質在其中,她在臉上圍了一圈面紗,微微的低頭間只是露出淡然閒適的目光與粉紅色的雙唇,雖然看不清全部的樣貌,但絕對是相當出眾的美麗女子無疑。看起來她沒有過多的在意大廳中的聽眾,反倒像是在無人的山嶺或是湖泊間悠然彈奏著。

或許只有少數人,能夠明白那身影在短短片刻間,造成的感染力。

“這是誰啊?”

二樓的欄杆邊,薛進輕聲問了一句,自然是問呂霞的,但呂霞也是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

薛延看看身邊的幾人,低聲道:“這是什麼曲子?”

一旁的柳青狄此時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往寧毅看邊看了一眼,史見寧毅偏著頭往下看,手指在欄杆上輕輕地敲打著什麼,搖了搖頭道: “像是以前聽過,不過……此時難以確定……"

“像是水調歌頭……”呂霞輕聲回答了一句。

“這歌曲前段時間到處唱,聽過沒有十遍也有二十遍了,這等旋律……"有人低語出聲,“彈錯了吧?”

這話語也不是很有信心,聲音還未落下,舞台上的女子終於抬起了頭,清澈的目光掃過了全場,只在二樓這邊稍稍停留了一下,面紗後,歌聲悠然傳了出來。

“明月幾時有……”

水調歌頭。

這樂聲在近一年的時間裡已經在江寧傳唱了無數遍,對於眾多青樓熟客來說,其實已經沒有了多少新意。

但這是的歌聲卻與平日裡不太一樣,它依舊是循著往日裡的樂曲骨架,但歌聲給人的感覺卻只是悠然空靈婉轉,這期間,又不失那詞作的大氣,令人難以定為這聲音到底是正規還是離經叛道,大廳中一時間又是些竊竊私語響起來,片刻後便即安靜下去,這些人大概還是已經意識過來這歌曲的好聽,有什麼話,總是聽完之後再說為好了。

當然,無論曲調怎麼變化,下一句歌詞總是一樣的。

那是:“把酒問青天。”

****************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大廳內沒有多少人說話,琴聲、歌聲在這片刻間影響了周圍的一切,白衣、古琴、長髮、面紗,清澈婉轉的歌曲聲中,這一幕彷彿是纖塵不染的仙子一般造成了感染與衝擊。那樂聲與平日裡不同,唱法也與平日裡不同,但又並不離經叛道,骨架其實仍舊沒變,只是每一個轉折、每一個顫音、每一個曲調的升降之中都彷彿有了自己的靈魂。空靈絕美的嗓音配合下,赫然創造出了屬於自己的全新意境。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一闋唱完,女子微微笑了一下,又專注於琴上。寧毅倒是在二樓上看見了她方才看似不經意的投來的目光,輕輕地搖了搖頭。當然,這打擾不了下方女子目光中的恬淡與微笑。她已經有三年未曾做過這些事情了,原本其實也沒必要去做的。

在這之前,寧毅未曾真正聽過聶雲竹以古韻的方式唱歌。但他知道這曲子是怎麼來的。有關水調歌頭的現代唱法寧毅教過她,也跟她說自己喜歡這樣的唱法。她其實是有些不以為然地,不過也始終沒有反駁,直到此時的這曲。簡直就像是將兩首曲子以近乎神奇的方式糅合在了一起,卻偏偏不給人任何的突兀感。

“好幾層樓那麼高呢……”

“至少這件事上,各種詩詞唱曲也好,公子方才說的鄉俗民謠也好,若是雲竹辦不到的,怕是整個江​​寧城中,也沒有幾個人能辦到了……"

想起她或俏皮或自信滿滿時說的那些話,聽到他那些歌曲時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寧毅此時大概是明白了,不過眼下,也只能如旁人一般,靜靜地聽著這歌曲唱下去。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只另一方面,大廳一側的一個窗口裡,元錦兒望著台上那身影,靜靜地聽著這歌,後方陳媽媽也在聽著,只是在某個時候皺眉說了一句:“這是雲竹……”

她以往也聽過聶雲竹的琴曲的,而且也是以專業的水準去聽。曾經在金風樓時聶雲竹這方面的造詣便是絕佳,但其實至少在氣質上有幾分孤傲高絕,原本這也是別人喜歡的一種意境,例如陸采采也是類似的氣質,可陸采采的氣質流於自憐,終究還是比不過聶雲竹的那份清冷孤傲。

但這時,那份清冷已經沒有了,曾經有些疏離的孤傲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只是如溪流一般的自然與柔和,溫暖地籠罩一切,潤物無聲。幾乎沒有多少人願意打擾這樣的歌曲與意境,她的上台,不需要以高調的態度壓倒一切,而就像是……根本不需要為此有爭議一般,直接感染了所有人……

不需要與呂霞等人對比,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或者體系上的。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女子微笑而怡然地唱著這詞曲,不久之後,當她輕啟雙唇唱出“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兩句,卻似乎有了些戀戀不捨的感覺,嗓音與那琴音過了好久方才停歇下來,她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等待好一會兒,掌聲終於響起來。

說話聲混雜在那掌聲中,一樓二樓的一些人開始詢問身邊的女子台上人的由來,或者興奮地開始跟身邊人商量讓她過來。

這樣的聲音中,女子從舞台上站了起來,笑著微微地鞠了一躬,並不說話,以示酬謝。隨後她朝舞台的一方走去,卻並非是後台,方才呂霞就是從哪裡下去,在旁邊的小台子上斟了一杯酒,送去給薛延。此時那女子也在上方拿了一隻瓷杯,卻沒有碰那酒壺,而是走到旁邊,倒上了一杯茶水。

大廳,人們微有些不解地看著這一幕,竊竊私語聲中,注視著接下來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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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添亂

"這到底是誰啊……"

“以往未曾見過啊……”

“新來的?”

一曲水調歌頭完畢之後,細細碎碎的聲音。 若是旁人來唱這歌,能得到的評價恐怕不是平淡便是離經叛道,但在這一時間,竟全然無人對拿唱法表示疑問。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是方才那恬淡歌聲包含的巨大感染力。

聶雲竹在三年前便是金風樓的的台柱之一。她幼時生於官宦人家是享譽一時的才女,後來在金風樓中,琴曲歌藝卓然成家,當時雖然還有些特色或是棱角,但技藝上在江寧也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大家,若非是她刻意收斂,不去與人爭,便是四大行首,江寧花魁,也未必沒有一爭之力。

相對而言,如今的呂霞雖是燕翠樓的台柱,但在花魁賽中,不過是前十六的位置,比之三年前的聶雲竹都大有不如。此時聶雲竹經過三年的沉澱與修養,洗淨了鉛華,脫去了心中的枷鎖與負擔,在琴曲歌藝上已然有了更高一層的蛻變。這種蛻變在青樓之中難以尋找到,也是因為她後來找到了依靠與寄託,方能真正的心安於靜,這時候僅僅是在燕翠樓中表演,孰高孰低,其實根本沒什麼可議論的。

也只有在二樓的平台走廊間,薛延與柳青狄等人聽完了這歌聲,忍不住問出來:“這……是誰啊? ”

呂霞搖了搖頭,聲音細若蚊蠅:“我也沒見過……”隨後也忍不住望瞭望在一邊微要眉頭的寧毅,那女子唱得是水調歌頭,該與他有些關係,可為什麼這寧毅會是這等表情。

說話之中,那在台上從容唱完了歌,如百合與墨蓮般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子,也已經倒上了茶水,雙手捧著那杯子安安靜靜地上樓一路朝這邊走過來了。片刻之後,眾人下意識地讓開了路,包括呂霞在內的眾人看著那女子走過去,在寧毅身前停了下來,盈盈屈膝行了一禮,微笑著將那茶杯遞了過去。

方才在樓下,呂霞也是類似的神態,將酒杯遞給了薛延。但此時兩人都在樓上,相距不遠,一身紅裝的呂霞與那白衣的女子相比起來存在感委實大有不同,這白色衣裙的女子此時已然成為焦點,而在這焦點中,寧毅笑了笑,伸手接過那茶杯一口飲盡,隨後將茶杯交還了回去。

後方,李頻鼓起掌來,隨後蘇家的眾人也開始鼓掌,掌聲在大廳裡響起來。

到得此時,眾人哪裡還不明白分明是這女子看不慣那呂霞選了薛家人,因此出來對那寧毅表示一番,只從她演奏的曲目上便能看出來。若是一般的女子出來獻醜,做這等事情,未免有些小家子氣,但這女子的一曲歌聲直接壓倒了所有人的光芒,就算她是蘇家人請過來的,眾人也是首先好奇起這女子的身份來。

二樓之上寧毅與那女子,此時其實正在這掌聲間,悄悄地說著話。

***************

“不用做到這個程度的……”交接茶杯的片刻間,寧毅微笑著搖了搖頭,“元錦兒方才已經告訴我內情了,其實沒多大的事情。”

“我知你性情淡泊,未必會當成什麼大事。”雲竹在那面紗後笑了笑,“可我卻看不過去。 ”

這話語簡簡單單,期間卻有著一股無需多說的力量,寧毅原本有些話要說,這時候略略歸納一下:“不管怎麼樣,謝謝。 ”

“會的不多,能拿出手的大抵也就是這些了。 ”

“嚇到我了。”

“嗯?”

“不止幾層樓那麼高,怕有十幾層了。”

“呵……”

話語在這片刻間悄然傳遞來去,掌聲也已經漸漸停下來,眾人看著寧毅與聶雲竹就這樣在廊道上站著,等著下一步的事情。寧毅瞥了瞥周圍,想著該不該讓聶雲竹到一邊坐下,聶雲竹這時其實也已經在瞥向四周,變得有些臉紅。低了頭,輕聲提醒:“你該打賞我……”

“嗯?”

“啊……賞。”

她的話語更輕,一時間幾乎是在對口型,因為旁邊都在看。寧毅這才反應過來,“哦”的一聲從身上掏錢:“嗯,沒錯沒錯……我有五百兩……謝謝姑娘的辛苦表演了。”

方才呂霞那邊蘇、薛兩家加起來才是五百兩,這一筆的打賞實在是有夠驚人了,寧毅的神態其實也似模似樣,對表演的感謝大聲說完,盡量讓周圍的人聽到,又小聲附了一句:“詩詞便不替你寫了。 ”眼下盡量將影響縮小才是正理,沒必要繼續擴大。不過這話說完,聶雲竹那邊微微有些窘迫,寧毅遞出銀票她不接,也有點尷尬,李頻在那邊翻了個白眼,隨後有輕笑聲響了起來,寧毅才反應過來不妥。

聶雲竹紅著臉,微微跺了跺腳,隨後朝寧毅身側擠了擠眼睛,寧毅將銀票放到身後一名燕翠樓中女子捧著的小木盤上,一臉黑線。

“那我便走啦。”雲竹笑著說了一句,聽著周圍的笑語聲,低頭走出了人群的圈子,往那邊樓梯口過去。寧毅吐了一口氣,蘇家人眼下大抵不會有被薛家人壓倒的感覺了,當然,接下來需要考慮的事情恐怕還有不少。

聶雲竹淡出三年,若再因此成為話題人物,其實肯定是不好的,但她是為自己而上台,無論出於何等考慮,有麻煩,自己都必須幫忙擺平了。

寧毅考慮著這些事情,聶雲竹也已經走到了樓梯口,這時候還有許多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竊竊私語竊竊私語,不過在這當中,似乎有另一份格格不入的議論也已經響起來,初時還無法察覺,隨後聽得有人“咦”,的說了出來,原本還在望著聶雲竹的柳青狄此時回過頭,也驀地瞪大了眼睛,低語出聲。寧毅此時才扭頭往下方舞台上望過去,本來受著眾人注視,一直低頭的雲竹也在那頭轉過了身,往舞台上瞧了一眼,這一眼之後,陡然愣住了。

樂聲已經響起來,一名綠裙女子此時正站在那舞台上,打扮清麗​​,但身姿高挑婀娜,而且柔軟,明顯是適於舞蹈的體型。這時那姑娘腰肢輕晃,右手拿著一朵花,輕輕地按在淡雅的雙唇上,目光望向大廳穹頂的某處,迷離中似乎有著淡淡的嫵媚與醉意,身形緩緩轉動間,目光朝著二樓這一片掃來了一眼。

這是舞蹈起始的片刻,女子身形優美,幾個簡單的動作明顯也是大家,但最令人吃驚的並非是她幾個簡單的動作,而是大廳之中,已經有人喊了出來。

“元錦兒……”

“是元錦兒啊……”

“她竟然在這……”

二樓上,寧毅錯愕地張大了嘴:“這也太亂來了,”廊道那邊,聶雲竹也是目瞪口呆,幾乎下意識地望了寧毅一眼,寧毅也正好望過去。

假如不是在這青樓之中,而是每天早晨相處的光景,兩個人估計要扶著額頭在那台階上排排坐了。

元錦兒身形優美,氣質上則多以活潑朝氣示人,但舞蹈的功底委實深厚,身形柔韌到了極致,眼下就像條一般的緩緩擰動著,就在主樂調響起來的一瞬間,整個肢體刷的一下舞動開來,衣裙綻放如同水面上的蓮荷,連續不斷的翻飛在空中,髮絲狂舞間,偶爾閃過了驚鴻一瞥的美麗面容,這樣的舞動中,目光認真而專注。

舞蹈……開始了……

寧毅退後幾步坐在了座位上,輕輕扶住了額頭,片刻後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在那兒伸長了脖子往下看著。

總之就舞蹈來說,還是蠻好看的。

眼下也只能享受一下子了,之後的事,之後再考慮吧……

**************

沒有人知道元錦兒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但是當她的名字被叫出來之後,大廳中的人或震撼或為這舞蹈而驚艷,一時之間,幾乎已經沒人記得方才呂霞做過些什麼。她原本該是今晚的重頭戲,但眼下已經變得完全不重要了。

這舞蹈初時明快,元錦兒如同走鋼絲一般舒展著各種驚人的舞蹈動作,片刻之後,節奏才開始舒緩下來,營造著柔美與活力的氣氛。四大行首絕非吹噓得來,元錦兒本身在這方面便有著足夠的天賦與造詣,當最後舞蹈在盈盈的躬身中結束,元錦兒在微微偏頭中露出一個笑容,大廳之中響起的掌聲如雷而動。

“元錦兒,好!”

“錦兒姑娘……”

各種聲音響起來,元錦兒站在舞台上笑著承受了一陣眾人的鼓掌與注視,隨後偏著頭伸手攏了攏頭髮,抿嘴一笑,目光掃過大廳幾遍之後,倒也沒有說話。目光轉動幾遍,朝舞台一旁走去隨後身形輕盈地跳下了舞台。

眾人愕然地看著她倒了一杯酒,隨後雙手捧著酒杯,低頭朝樓上走過去。

幾乎是與方才白衣女子同樣的路線,同樣的神情,不少人已經扭頭望起坐在那兒的寧毅來,李頻看看對方再看看寧毅,也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此時除了一些了然或者愕然的笑聲,大廳中還顯得安靜,大家只是看著元錦兒這行動。寧毅坐在那兒,表情抽搐而復雜,方才聶雲竹一身白色衣裙,此時元錦兒一身湖綠,說不定白素貞跟小青的傳說就是這兩人來的……

心中想了一陣,元錦兒人未到,目光已經先望過來,寧毅與她對望著。但只憑目光,自然誰也殺不死誰,隨後,整個大廳裡的人便看見元錦兒走到了寧毅身前,盈盈屈膝行了一禮,在微笑之中,將酒杯遞給了寧毅。

“你還嫌不夠亂是吧……”

“哼,我這是幫忙打掩護。”

“沒事找事……”

“管你……快點打賞我。”

“你這是打劫吧。”

“比打劫好。”

“好,我今天認栽……不過……”寧毅吐一口氣,往身上掏錢,不久之後,掏出些碎銀子,一男一女在那曖昧的空間裡交換著目光,涵義復雜,“ 我一共還有四兩銀子……”

元錦兒下意識地朝周圍看看,旁邊的人,已經神色複雜地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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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2 18:3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八章 想做,便去做了

月明星稀,夜色之下,敲過了子時的鐘聲。江寧城中燈火紛繁,如同城市的輪廓與骨架,奔馳而過的馬車、路上拿著燈籠的行人或快或慢地在道路上來往而過,似血脈的流動,秦淮河上波光倘佯,樓船來往間,燈火結成一個個如小盒子一般的光路。

享受著夜生活的人們此時已經開始往家的方向去了,街市上的大戶小宅,偶爾傳來敲門與親切的呼應聲。

時間過了子時,城市的燈火漸漸的開始消逝下去,如同游動的浮萍,自周圍開始往城市中心轉薄。一些青樓茶肆的燈火還在亮著,但已然有了幾分蕭瑟之感,樓船畫舫漸漸的靠了岸,隨後燈火漸滅,剩下稀稀疏疏的房間裡還有光芒在亮著。

夜逐漸的過去,黑暗的地方,氤氳開始浮動起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城市到得最寧靜的時候位於城市一側不起眼的一處河灣邊的吊腳樓裡,馨黃的光芒自窗戶裡透了出來。

這是一個看來稍稍有些混亂的女子臥室,原本的擺設或許是相對簡單的,但此時房間裡也擺放了許多明顯是最近才搬進來的東西,稀奇古怪的花草盆栽,幾個模樣古怪的小櫃子,一些有趣的繩結墜飾,床上掛了好幾串,另外還有幾個包袱包著的不明物體,有的沒地方放了,擱在椅子上,梳妝台上堆滿胭脂水粉。燈光亮起時,女子的聲音傳出來。

“唔,雲竹姐再睡一會啦……”

蚊帳掀開了一半,柔軟咕噥著的聲音便走出自那木床之中,聶雲竹穿著肚兜與綢褲,伸手準備穿上薄薄的小衣,床舖裡側的女子翻個身,拱了過來。

“好了,你繼續睡吧……”

雲竹笑了笑,扣著衣裳下床,穿起了綴著碎花的布鞋,隨後將油燈與火折子拿往與周圍稍顯空曠一點的圓桌。小樓之中只有一間客房,最後乾脆給了扣兒,元錦兒呢便打著姐妹情深的旗號理直氣壯地與聶雲竹睡在了一間房裡。

確實是好姐妹,睡在一起倒是無所謂了,這幾天元錦兒也不知道從哪陸陸續續弄來這麼多古怪的東西,一樣一樣的填充著聶雲竹這間原本簡單雅緻的臥室,弄得就有些亂。好在聶雲竹也不是那種真正清冷孤傲由不得旁人介入的性子,元錦兒自得其樂,便由得她去了。

“那個寧毅……他今天敢來才怪。”床上的女子慢悠悠地滾,語調迷迷糊糊的,“不怕被我罵麼……”

聽得她這語氣,聶雲竹微微笑了笑,出門的時候,胡桃和扣兒其實也已經醒來了,正在廚房裡燒著熱水,她也過去幫了幫忙。洗臉之後,回到房間的梳妝台前開始簡單的化妝、梳頭,這期間床上的元錦兒又咕噥了幾句,聽不清意思。

過得一陣,女子已經打扮完畢,換上了正式外出的衣裙,打扮依舊是簡簡單單的樸素模樣,看來尋常,實際上每天的早上她其實也在房間裡費了一番功夫。隨後她走到門外的台階上打掃一陣,完畢之後,方才端著放有茶杯茶壺的盤子,在那台階上坐了下來。

天色依舊是暗的,夜空中能看見月亮,遠遠的東邊,山霧重重,露出些許浮動的輪廓,風吹過來,嗚咽在秦淮河上。燈光從背後照射過來,她便為自己沏好了一杯茶,安靜地等待著。

過得一陣,打扮隨意的元錦兒揉著眼睛出來了。她的身體其實苗條纖細,適合舞蹈的柔韌優美體型,也並不矮小,不過這時看起來就要稚氣幾歲。以往聶雲竹坐在這裡等待寧毅的時候,她要么在睡覺,要么說上幾句話就走掉了,但今天卻是一屁股在旁邊坐下,靠在聶雲竹的身上繼續打盹,似乎是不打算走了。雲竹摟著她的肩膀,晨風容易讓人清醒,不多時,元錦兒便長長舒了一口氣,俯在了雲竹的腿上自己探到另一邊倒茶喝。

“唔,他過來的時候我一定要罵他,太丟人了!”

元錦兒如此宣布,雲竹在旁邊笑了起來:“還氣呢,有什麼好氣的,人家都已經賞給你五百兩了,做得很好啦。”

“可哪有那樣的,他是湊的!湊的好不好,到時候大家都知道了,我的臉往哪擱啊,我還活不活了……”

“可是他反應很快啊,又沒有多少人能知道。”

“才怪,好多人都看到了,那時候好尷尬……”

想起昨晚的時候,元錦兒便有不能忍的感覺。那時候她跑上去給足了對方面子,要個打賞,那邊居然只有四兩。

一時間沒銀子也就算了吧,寫首詩給自己也很好啊,可到頭來,那寧毅仍然是回頭跟後方的姑娘說了句“五百兩”,他手頭上不拿出來,片刻之後找蘇家人湊起來給了燕翠樓,可至少薛家那幫人一定是知道了,旁人看出來的,一定也有很多……

第一次這麼糗……不對是第二次,第一次是跑出去嚇他結果被柳青狄嚇了,這次又可恥地掏出四兩銀子打發自己……湊了五百兩更丟人……

從昨晚與雲竹離開燕翠樓開始便為此吵著嚷著要報復之類的,此時倒也是在那兒嘟嘟囔囔著,連喝了好幾杯茶。終於天邊的魚肚白出現後不久,晨風漸漸將山霧卷薄,那道左手纏著繃帶的身影也終於出現在了不遠處。與平日裡同樣的奔跑節奏,只走到得近處停下時,與元錦兒對望了片刻。

“你還敢過來……”

“你還敢說!”寧毅挑了挑眉,“嫌不夠亂是吧?”

“我有什麼不敢說的,四兩碎銀子!四兩碎銀子!”

“我只有四兩碎銀子了有什麼辦法,你一開始跟我商量過嗎?自作自受!”

“我那是替雲竹姐打掩護,你那​​邊沒做好,是你的事情!”

“還掩護,掩護有你這麼打的?到今天晚上江寧就會傳得鬧哄哄了,知不知道!”

“鬧哄哄也是說我的!”

“本來沒你不會這麼鬧哄哄,雲竹上台的影響也有限,頂多有人好奇一下子。

你這一鬧,沒完了……就會瞎起哄……”

“幫你掙面子,是看在雲竹姐的份上,還說我瞎起哄!多少人求著我起哄呢!”

謝謝了謝謝了,幫我掙面子,你有沒有看見你上來的時候那個叫柳青狄的傢伙的臉色,都快把我生吞活剝了,後來你跟雲竹走了,還老是旁敲側擊。”

“那你這麼說的?”

“就說不知道,誰知道元錦兒是誰,我從來不認識,為什麼會跟著上來,他要問,問你去。”

“就是說我熱臉貼你冷屁股……”

“總之人家盯上我了,你找的事。”

“我跟他又不是很熟……”

其實彼此倒沒有什麼很大的分歧,不過吵架嘛,本身是件輸人不輸陣的事情,彼此鬥得一陣嘴,寧毅在茶盤那邊坐下倒杯茶喝,元錦兒再吵得一陣,找聶雲竹評理,聶雲竹笑著擺出一副兩不相幫的模樣,元錦兒也就恨恨地跑掉了。

東方朝陽初露,寧毅坐在那兒安靜地喝茶,聶雲竹抱著雙膝,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低頭笑道:“昨晚的事情,其實是我任性了,錦兒起哄也是因為跟著我的任性,呵……她本身是愛鬧性子,立恆……能不怪還是勿要怪她了……”

“沒事,我也覺得挺有趣的。”寧毅笑著往元錦兒消失的方向望瞭望,他本身是做慣大事的人,小事上錙銖必較算清利益得失的情況也有,但膽大包天的時候也不少,此時在不在意,不過是一個念頭的轉折而已,“倒是她當時要上台,不知道答應了那燕翠樓多少事情。”

“錦兒與陳媽媽是舊識了,聽說回替燕翠樓的姑娘排演舞蹈吧,我也會去幫些忙,倒是不麻煩。”

寧毅這才點頭:“沒有太離譜就好。”

“不過,接下來,事情會比較麻煩吧……”聶雲竹想了一會兒,方才低聲說著,“跟……跟秦老那邊的事情,是不是……我去登門道歉,推了比較好……”

這才是最需要商量的事情了,寧毅望了她好一陣子:“登台之前,你就想過了? ”

雲竹點了點頭,“想了一些,不過沒想太多了。 ”

她微微有些歉然:“倒頭來,還是給立恆添了麻煩……”

“沒什麼大的事情。”

"寧毅搖了搖頭,“我會解決。 ”

“不過那事情,終究是不太好了……”

“確實也是,我去說吧。”

“我也認識秦老,他對我挺好的,我去比較好……”

寧毅想了想,笑起來:“這樣吧,過幾天我找個時間,一起過去一趟,道個歉。拒絕掉義父義女的事情,畢竟也不好給人家添太大麻煩了,其餘的我會解決,你不用擔心。 ”

雲竹回答一聲,點了點頭。這一次不再說抱歉,不再說連累,能夠一起做這件事情,只是讓她覺得開心和心安。

上台之前也曾想過一些東西,也曾知道,那時在二樓上的立恆並不在乎些許的事情,自己一旦上台,或許是是非非又要染到自己身上來。曾經她很畏懼這樣的事情,好不容易熬到了頭,離開了那煙花之地,此後兩年裡她連過多的出門或者非必要的接近那些地方都有些畏懼。實在是累了,不願意沾染這些是非。

可這時候不太一樣,立恆不在意,她心中卻是在意的。那時才發現,心中竟那樣的在意,對於曾經的那些畏懼,此時倒變得微不足道了,心中已然有了寄託。嗯要上台為他演奏一番,只有這點是清晰的。

想要去做,於是就那樣做了。

“最近城裡有些緊張,可能又要關城門,立恆早晨的話,是不是還是盡量別出來了?怕不安全呢。 ”

之後又聊了幾句,寧毅準備離開的時候,雲竹才說出這些話來。寧毅點了點頭。

“關了城門之後,早晨不會這麼早出來跑步,偶爾白天會過來看看。倒是你們幾個女子才真的要當心些。雖然說治安未必真會差到哪裡去,但那些氣氛的確容易出問題。”

“嗯。”

聶雲竹點點頭,揮著手目送那身影遠去,回過頭時,其實元錦兒、胡桃、扣兒都在房間窗台的縫隙間往這邊看,她嘆了口氣,笑起來,微微有些失落,也有些滿足,因為過幾天,立恆會帶著她一塊過去道歉。

另一方面,寧毅回到家中時,房間裡已經準備好了早餐,蘇檀兒看見他便笑了起來。昨晚發生在燕翠樓的事情,她此時也已經知道了。

“聽說相公昨晚,出大風頭了呢……”

話是這樣說著,不過蘇檀兒與三個丫鬟臉上的笑容,委實有些狹促,顯然幾人方才就在議論著這些,此時還在感到有趣,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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