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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南朝陳] 穿入聊齋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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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27:55
第三十章:進學

冰雪融盡春水流,燕子飛過二月柳;

大地解凍,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田壟之間農人們在奔走忙碌,開始為一年的收成而辛苦耕耘著。

高大的江州城東門,進出的人群絡繹不絕,挑擔的,推著車子的,還有騎在馬上的,一眼掃去,身份各異,貧富了然。

陳劍臣和王復乘車而來,他們作為秀才,有功名在身,一般情況下出入城門都無需接受檢查,可以直接進出。

——王復自桃花一事,大病一場,養了近半個月才漸漸恢復元氣,不過下面那玩意就有點萎縮不振的意思了,直讓他欲哭無淚,還不敢聲張,只能躲在書房內裝讀圣賢書。每當瞅見妻妾幽怨的眼神,他都像老鼠遇見了貓,心驚膽戰。

那一個近乎癲狂的晚上,在王復心里實在留下了太深的陰影,每每想起,渾身寒毛都不禁豎了起來,三條腿都會自然發抖。

大年初三,王復大包小包地拎了很多禮物來到陳家拜年,拉著陳劍臣在書房中很是唏噓地訴說了近一個時辰,說得陳劍臣都頗不耐煩了。

好不容易等王復把自己的事情說完,不料其話題一轉,又開始推銷起妹妹王二小姐來。陳劍臣毫不猶豫地朗聲道:“拂臺兄,我目前只專心學業,心無旁騖;事實上我早立下誓愿,不中舉,不成親的。”

見他態度堅決,王復無法——近期陳劍臣的表現給予他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洞悉桃花面目是一樁,一支筆搞定惡狼又是一樁。

對于他的疑問,陳劍臣早想好對策,說是前時慶云道長傳授了一招道法,剛好派上用場云云。

于是王復又嚷嚷著求問慶云道長的行蹤,自己好去當面道謝。

——看他的樣子,也想去學一招半式。

陳劍臣道:“道長乃嶗山門下高人,云游四海,行蹤不定,哪里能找得著?”

王復便惋惜不已,不過心中卻記住了“嶗山”二字,心想他日有機會的話自己一定要上去拜師學藝一番,也許還能撞見仙緣,能白日飛升,做了神仙呢……

如此想著,王復就眉開眼笑,差點連口水都流了出來。

過完年后,學院開學日期臨近,王復便提議要和陳劍臣一起進江州。有順風車坐,陳劍臣并不抗拒,便收拾了行李,辭別母親和阿寶,開始了進學之路。

告別時,莫三娘自是一番不舍,一番囑咐,而阿寶則眼圈兒紅紅的,等陳劍臣上了馬車,轔轔遠去,她在后面追送了好一會才停下腳步,拼命的揮手告別,眼淚兒像一串串珍珠般掉了下來。

陳劍臣看著,也是一陣心酸。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總有些牽掛,在不經意間便根莖深種了……

他心里暗暗發誓,要盡快在江州城內闖蕩出一處基業來,然后把母親和阿寶接進城中安置。反正他家在景陽村無田無地的。

進入江州城,陳劍臣目光閃動,四下張望觀看——前身他也進過一兩回江州,但都是走馬觀花,不曾對這座天統王朝十八州之一的城市有清晰的了解。不過如今既然自己在城中進學了,不了解可不行。

天統王朝,有十八州,江州為其中之一,管轄之下有九個縣,共一百三十六個鄉——由于景陽村隸屬的正銘鄉在江州城府附近,卻不屬于任何一個縣,而是直接歸屬江州城管。

江州城城墻俊偉,占地遼闊,里面街道縱橫,十分繁華。不過江州兩大官學,明華書院和清雪書院在天統王朝的官學中卻僅屬于下游水平,聲名不顯。比起南方的幾座顯赫官學大是不如,更不用提京城的國子監了。

明華書院和清雪書院最大的區別就是,在明華書院進學的是男生,而就讀清雪學院的是女子。

——在天統王朝,女子也是可以讀書進學的,只是不能參加科舉,入仕做官而已。

為此,女子讀書的內容多為學書法、學禮儀品德、學詩詞歌賦等,基本不涉及八股文制藝。

雖然說女子也可以上學讀書,不過一般貧苦人家根本不可能把閨女送進私塾,大都是養到六、七歲大就需要趕豬放牛,幫忙操勞家事的了。

不說女子,就說男的,家境不好的話也上不起學。由此可知,多年以來,莫三娘為了供陳劍臣上學不知吃了多少苦,捱了多少累。

有錢有門路的家庭,可以直接讓兒女進入縣城的官學中讀書,而普通的人則只能在鄉下的私塾讀書,兩者的環境截然不同,教育水平也相差甚遠。

故而,正式官學里考到秀才功名的幾率要遠遠大于鄉下私塾。

明華書院是整個江州里最大的官學,它分為上院和下院,下院里就讀的都是童子;只有考取秀才功名了的,才可以進入上院。

陳劍臣在童子試中三試第一,一舉考中秀才,從而被明華書院上院錄為廩生,在學院吃喝住宿一概免費,每個月還有十文零花錢。換句話說,他是公費生。而在學習期間表現出眾的話,還有獎學金拿呢。

從這方面講,進學讀書并非壞事。

壞就壞在哪怕你是廩生,公費生,你依然得遵守書院的各項清規戒律。據說,明華書院的院規有三百八十六條,整整齊齊地刻畫在坐落于大門口處的一座巨大的石碑上,抬頭一望,都是“不準”、“不準”、“不準”……低頭一看,都是“必須”、“必須”、“必須”……

這座石碑,就叫做“圣律碑”,有著不容侵犯的威嚴。

——在任何的官學內,門口處都會立著這么一座圣律碑。從而讓學子們在進出的時候能時時刻刻看見,警醒自己的言行舉止,要循規蹈矩的,按照圣人《禮書》上所寫得做事情,不可越雷池一步。

陳劍臣翻過《禮書》,知道上面規定著數以萬計的禮儀花式,并且嚴格規定了什么身份的人就得做什么樣的禮,什么時候就得做什么禮,具體詳細到,就連如廁方便的步驟都有講究。

令人一看,就覺得眼花頭疼。

陳劍臣現在就有點眼花頭疼。

他的眼睛,已經看見了那筆直、莊重、高大的圣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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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31:40
第三十一章:不假

明華學院位于江州南郭,占地十余畝,而上院和下院是被分開的,下院在南邊,上院在北邊,中間隔著高墻,基本互不相通。

對于這樣的分區設計,陳劍臣心里明白,不就像地球位面某些綜合學校那般,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區別嘛。

不過無論下院還是上院,區域位置都不算大,樓房建筑都是方方正正的,使人一看,就覺得十分符合規矩和禮儀。

新生報到,學院內安排有專人指引帶路,并熟悉學院環境。

由于陳劍臣和王復不同,作為廩生,在學院內陳劍臣有單人房分配居住,而王復就只能和另一個秀才擠一間了。

看了房間,雖然不大,但甚是素雅潔凈,陳劍臣頗感滿意,把行李書筪放好,鋪好床被——這里,就將成為他的新住所了。

其實秀才進學,并沒有固定的時間期限,參加科舉中舉被錄為進士后,就算完美畢業了;但如果一直考,一直沒有中,那你就可以一直在學院里讀下去——

前提在于你有足夠的盤纏。

在官學里讀書,所費不少,固定的學費就不用說了,日常住宿、飲食、禮節錢、敬師錢、書本錢等等五花八門加起來,一個月基本就要花個一錠銀元寶。

如此昂貴的費用,一般人是無法承受得起的。

當然,秀才也不一定非要進官學,留在家里自學亦可。不過那樣,也就意味著你已經放棄科舉了。

自學成才,實在太難,更難以接觸到官學里的各種科舉資源。

陳劍臣是廩生,不用背負各種費用,倒落得一個逍遙輕松。但是廩生的身份不是永久性的,如果在當年的歲考科考中,成績落了下等,就會被取消廩生資格,淪為普通生員。到了那時,以陳劍臣的家境,卻是萬萬難以承受得起各項費用的。

對于這些要面對的難題,陳劍臣暗暗記在心上,一直在尋求解決的方法。

安置完畢,他正想出去逛一逛,王復來了,道:“留仙,走,請你去狀元樓喝酒。”

狀元樓是江州的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一碟青菜都要五十文錢,消費委實不低。既然王復如此熱情,陳劍臣卻沒有推諉的道理,反正現在還不算正式開學,不用遵守各項院規,正好可以出去走走,見識一番。

在半路上,王復抱怨道:“愚兄真是倒霉,抽簽分房,居然和一個老頭子同一室。看他的樣子,沒有六十也有五十了,一把白胡子,滿面干巴皮,語言無味,面目可憎,往后的日子就難熬了。我琢磨著,是不是該花十錠銀子,單獨要一間宿舍居住。”

陳劍臣笑道:“拂臺兄,那是你的事情,不必和我說的。”

說實話,現在的王復整天嘮嘮叨叨,像個怨婦般,陳劍臣的耳朵便有些不耐。

王復卻不管,自顧自說的,簡直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陳劍臣聽得郁悶,干脆練起《三立真章》,沉浸入自家世界,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三立真章》博大精深,奧妙非常,是修煉浩然正氣的法門。幸而辟邪筆開鋒,真章本身的力量直接開辟了陳劍臣的泥丸宮,就像被人開竅了一般,邁過了最難的第一關,剩下的,只是持之以恒地領悟修習而已。

陳劍臣希望能早日修煉出正氣,屆時即可無需辟邪筆,而隨便用任何的筆墨都能寫出蘊含正氣的字來。

那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本事,不假外物,任何人都搶奪不去的。

江州城內熱鬧非凡,攤子盈街,叫賣聲溢耳。

王復嘴里說個不停,一雙眼睛卻咕嚕咕嚕轉,到處瞄上街的大姑娘們——這廝居然還是色心不死,死性不改的。

陳劍臣看著好笑,也不去管他。

一會之后,兩人來到狀元樓,要了一個臨窗的桌子,王復輕車熟路地點了五樣好菜,再加一壺好酒。

酒菜上來后,開始吃喝。

王復笑著問道:“留仙,此處酒菜如何?”

陳劍臣淡然回答:“還不錯。”

“那就好,往后愚兄就多請留仙來這里吃喝了。”

聞言陳劍臣正色道:“拂臺兄,待學院正式開學,小弟就要專心讀書的了,萬不會耽于飲食,故而此事不可再提。”

王復一愣,還想說笑幾句,但面對陳劍臣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知道,陳劍臣是認真的。

陳劍臣干脆了當地把話堵死,一方面自不愿老跟著王復吃白食,授人話柄,要知道一回兩回屬于“禮節”,三回四回就是“沒節”了;另一方面,他要抓緊時間修習《三立真章》,哪里有那么多功夫陪王復吃喝玩樂?

王復此人,本質尚可,性格也還算過得去。但他和陳劍臣,畢竟屬于兩個世界的人,大家的想法志向完全靠不到一邊去。所謂道不同,不相與謀。

王復干笑一聲道:“專心讀書也好,也好,看來愚兄也要向留仙學習學習……”

他嘴里這般說著,卻一點真誠都沒有,

陳劍臣更是不信——來江州之前,王復還很直白地說到了江州后要去找一找朱媽媽,看有沒有辦法讓自己重振雄風呢。

朱媽媽何方神圣?

卻是江州怡紅樓的頭牌老鴇,據說練就一門出神入化的口技活兒,口舌作用之下,咸魚都能翻身,朽木都能雕花,此中意味,不足為外人道也。

不過王復如何,陳劍臣現在懶得管,也管不著。

話不投機,便有幾分冷場。

冷場也好,可以專心吃喝。

忽然窗外街道上一陣喧嘩,似有人爭執,又有許多人在起哄,鬧成一團。

陳劍臣好奇地探頭出去一看,就見到街道上許多人圍成了一圈兒,圈中一個漢子推著一車大黃梨在販賣,而此時車頭前卻賴著一個破巾絮衣的邋遢道士,一個勁地在求漢子施舍個梨子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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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32:13
第三十二章:種梨

那道人,一身邋遢,披頭散發的,瘦尖的臉上粘著一層灰,給人一種灰蒙蒙的感覺,看不透徹;眼皮耷拉著,無精打采,似乎一個閉眼就能睡著了。若不是身上的道袍,別人肯定就把他當做是一個普通的乞丐了。

道人伸出臟兮兮的手,涎著臉直要那漢子施舍一枚梨來吃。

那漢子就是不肯,叱喝道:“你這個臭道士,趕快走開,別妨礙我做生意。”

道士苦兮兮道:“居士做個好心吧,貧道我幾十年沒有吃過梨了。”

漢子揚眉怒目,破口大罵:“你有沒吃過梨關我何事?再不走,我就去報官抓你,瞧你這副模樣,定然是道觀不收的野道士,可要抓進官衙內,好生打一頓才行。”

道士卻是不懼,道:“你這一車梨子近百數,就算送一個給貧道吃又何妨?”

這時旁觀的人都紛紛勸漢子拿一個出來施舍,好把道士打發走,漢子就是不肯,如此便嚷鬧成一團,引得越來越多的人來圍觀。

狀元樓上,陳劍臣看那道士,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對面王復也被吵鬧聲驚動了,探頭一看,很快就搞清楚狀況,很不爽地道:“不就一個破梨子嘛,弄得堵街了,這小販真是可惡,一點積善之心都沒有。”

聞言陳劍臣不禁一愣,這番話,可不像是王復說的。然而轉念一想就釋然了:定然是經過桃花一事,王復已經改變了許多看法,尤其對于道士之流大有改觀。

王復又道:“留仙,你說對不對,這販子太過吝嗇,斤斤計較,若人人都是如此,天下還有何人愿意做好心?”

陳劍臣微一沉思,徐徐道:“好心當求自愿,道士一味強求,未免落了痕跡。”

王復一嘟嘴:“此言差矣,道士只不過很想一嘗梨子的味道而已……既然如此,留仙,你且等等,我去結個善緣。”

說完,起身匆匆下樓而去。

上一次在鄉上酒肆,他錯過了慶云道長,被陳劍臣得了機緣。這一次,雖然看著那道士不像高人,但本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原則,王復都要挺身而出了。反正一個梨子,不過幾文錢而已。

王復來到街上,擠進人群,掏出一把錢給那販子,道:“你這廝倒是小氣,施舍一枚梨子給出家人都不肯,喏,這是錢,我來請道士吃梨。”

那一把錢,足夠買兩個大梨了。

從販子手中拿過兩枚大梨,王復全部遞給道士:“道長,請吃梨。”一雙眼睛碌碌轉,卻在打量對方。

道士呵呵一笑,只拿過一枚,道:“公子慷慨,貧道謝過了,不過我取一枚即可。”拿著梨子,轉身對旁觀眾人道:“既然有公子請貧道吃梨,貧道自不可吝嗇,故愿請各位吃梨。”

眾人嘩然道:“你只得一梨,如何能請客?”

道士微笑道:“貧道自有妙法。”

說著,把手中梨子吃掉,張口一吐,將核吐到地面上,竟然入土三寸。隨后他又請人去取些水來,很快就有好事者裝了一碗水過來。

道士把水倒于梨核所落之處,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那梨核竟然瞬間生出了萌芽——萌芽搖身一變,開葉生枝,眨眼之間,竟長成了一棵梨樹——樹上驟然開花,有芬香,倏爾花朵結果,果實累累,黃橙橙的,甚是誘人。

“各位居士,請吃梨。”

道士一稽首。

圍觀眾人卻個個都看得目瞪口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紛紛伸手去摘梨來吃,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呢。

王復并沒有湊熱鬧,而是欣喜若狂,心想這下發了,真遇到了神仙。他看見道士飄然脫離了人群,連忙加快腳步跟上去。

這一幕,在樓上的陳劍臣看得一清二楚,立刻就明白道士施展而出的正是一門玄妙的道法,他忽然想起慶云道長說過,其有一個師叔道號“廣寒”,寄居江州,修為高深莫測,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難道就是這個邋遢道士?

正想著,下面的那道士和王復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此時那棵梨樹上的梨子都被人們摘掉吃光,整株樹木突然齊根沒地,不見蹤影。諸人大驚小怪,左右顧盼卻發現道士也消失了,無不以為遇到了神仙。

人群中那販子猛地大叫:“我的梨呢?”

原來他剛才看道士種樹,手段超凡,看得入神,此時才發現自己的一車梨一個都不剩了。

聽到他的叫聲,大家才恍然,原來先前諸人吃到的梨,都是道士用法術從販子的車上變來的,想到販子因為小氣不肯施舍一個梨,最終卻導致整車梨不見,損失慘重,不禁粲然。

陳劍臣心中,已有幾分肯定那邋遢道士就是慶云的師叔廣寒,果然是一個游戲人間的異人,率性而行,不論錯對,戲謔起凡人來,絲毫不顧忌身份。

當初慶云留言,讓陳劍臣留意,如果有機緣,即可拜廣寒為師,學得道法;不過陳劍臣現在有了《三立真章》,對于學道之心就沒有那么熱切了;加上對方身份始終沒有確定,不好隨便上去結識,王復跟了去,倒正好探路。

約莫一炷香時間,王復才回到酒樓上,滿面紅光,仿佛剛剛春風幾度了似的,興奮得兩眼都發光。

“留仙,愚兄撞到了仙緣!”

他的聲音已盡可能的壓低,但其中的激動之情仍然表露無遺。

“你看!”

王復掏出一本古色生香的薄薄小書,迅速在陳劍臣眼前一晃,然后又飛快地收了回去,生怕被第三者見著了一樣。

好在陳劍臣練過,勉強能看清書皮上的名字:《隱身術》。

“愚兄追上那神仙道士,求他收我為徒,他竟然答應了,說有三門道法,分別為隱身、穿墻、搬運,任由我選一個。愚兄想了想,就選擇了隱身,那道長馬上就贈給我這本秘笈,說只要按照秘笈修煉,即可練成。”

說著,王復已經喜不自禁,就差要站到最高處大聲向全世界宣布了。

陳劍臣疑問:“就這樣?”

王復喝一大口酒下去:“還想咋樣,我可是跪了好久求了好久才得到這門秘笈。哈哈,留仙,等愚兄練成隱身之法,天地之間,何處我去不得!”

陳劍臣嘴一撇,心想你要是真練成了隱身術,只怕第一個要去的就是偷窺香艷了……又一想,對方沒有幫王復開竅,王復要是能練成道法可真是見了鬼了。此事十有八九是道士見他跪求得緊,故意丟下一本所謂的秘笈打發他走的……

然而目前王復正在興頭上,陳劍臣和他分說的話,其絕對聽不入耳。也罷,就讓他慢慢修煉隱身術也無妨,反正人畜無害。

有了決定,陳劍臣并不吭聲,繼續吃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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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32:49
第三十三章:陰神

吃喝完畢,兩人返回學院,有了道法秘籍《隱身術》在手,王復果斷下了決心,交錢給書院,從而拿到了一個單獨的宿舍房間,位置就在陳劍臣隔壁處。

住進去后,王復登時亟不可待地關門閉戶,苦心修煉起來。

陳劍臣不去管他,自己也呆在房間修習《三立真章》。

幾天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明天,就是明華書院正式開學的日子。明天之后,學院內所有的生員都要規規矩矩地按時上課聽講,不能再自由出入學院。

想到那近乎三點一線的枯燥生活,陳劍臣心里未免就有幾分煩悶。

王復敲門而來,只見他頭發蓬亂,雙目通紅,似乎好幾天沒有睡過覺一樣。

“拂臺兄,你這是為何?”

王復鼓著眼睛道:“愚兄不正在修煉仙術嘛,一看之下,果然博大精深,很是奧妙……嗯,只是剛讀到關鍵處,其中有一句‘隱身之妙,不著外物;心似赤子,方可成功’,不懂怎么理解,故而想來問下留仙你。”

他來求問,卻不拿原書,其中那點小心眼陳劍臣自是知道的,并不點破,便有點惡作劇地道:“從字面上解釋,就是說你想要練成隱身術,必須要脫光衣服才行……”

聞言,王復一拍大腿:“果然如此,我就說嘛,練了好幾天都不能成功,原來是要脫光衣服才行。有理,有道理,我的身體可以隱形,但衣服不能隱形呀,如此一來,就會把整個仙術效果給破壞了。”

陳劍臣幾乎噴飯——練了好幾天都不能成功……虧他說得出口,真當道法是小孩子過家家嗎?隨便耍幾天就能學有所成了?

“留仙,你且等等,愚兄去去就來。”

說著,很快就跑了出去。

陳劍臣一愣,心想這廝不會真得回去上演脫衣秀吧……

念頭剛起,王復就又跑了過來——全身光溜溜的,一絲不掛,露出滿身松垮垮的皮肉。

陳劍臣吃了一驚,趕緊把門關住,哭笑不得地道:“拂臺兄,你這又是為何?如被他人見到,少不得問你有傷風化之罪。”

就聽王復更吃驚地道:“留仙,你能看見愚兄?我可是隱身了的。”

陳劍臣差點要一巴掌打過去,好氣又好笑:“趕緊穿衣服吧。”

王復大是沮喪,又覺憤然,道:“道士無良,用假書訛我,實在可惡,我這就去把那破書給燒了。”

陳劍臣嘴一撇:他倒不懷疑王復所得的秘籍是假的,道士沒必要多此一舉。只是王復未開竅,修煉道法本身就千辛萬難,別說練幾天,就算練幾年都未必學得上手。王復急于求成,注定不可為。

陳劍臣被《三立真章》直接開竅,開辟了泥丸宮,可苦修多時,目前連一絲正氣都還不能凝練出來呢。

聽到王復要燒書,陳劍臣心中一動,道:“拂臺兄,不如你把那書給我看一看,如何?”

王復道:“既然留仙要看,那就送給你了。”

跑回去,穿戴整齊后把小書拿了過來給陳劍臣,他心里已認定此書屬偽,現在做個順水人情也不差。

那書不過巴掌大小,紙張泛黃,上面都是用繩頭小楷寫著口訣,略一通讀,果然處處皆有奧妙。

陳劍臣卻沒有細讀,如果此書是真的,便屬于道法,他不能修煉。況且《三立真章》上說“君子如山、如玉,不為外物貪心、亂心”,說的,就是要穩守本心,要經得起誘惑,不要見到新鮮奇異的事物就分心去追求,那樣的話,不但追求不到,反會玷污了本心。

他要過秘籍,只是想留在手上,日后有機會的話倒可以送給嬰寧學習。

當晚,月色朦朧,很有些昏暗的樣子。

房中一燈如豆,陳劍臣躺在床上,瞇著眼睛,在想著明天正式開學的情形——

忽然室內一陣陰森,似有陰風掠過。轉瞬之間,就見到一個青面獠牙的小鬼出現在眼前,那小鬼身材矮小,不過三尺,手中拿著一柄三股叉,見了陳劍臣,當即叱喝道:“你這書生,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何敢毀我像身?”

陳劍臣問:“你是哪里來的小鬼,卻在此胡言亂語?”

那小鬼傲然道:“我乃景陽村土地是也。”

陳劍臣恍然:“原來如此,請問土地意欲何為?”

小鬼頤指氣使地道:“毀我像身,依陰司律當受笞刑三十,痛號三天!”

陳劍臣面色一冷:“我若不受呢?”

小鬼叉腰戟指:“律令之下,哪里有你說不的份?惹惱了本土地,我教你心神受盡折磨,終日不得安寧。”

陳劍臣哈哈一笑:“可笑至極,一小鬼耳,大言不慚。”

小鬼氣得火冒三丈,喝道:“陳劍臣,你冒犯鬼神,已經犯下了彌天大罪,還敢逞口舌之利,實在該死!”

陳劍臣坦然道:“我修正儒之道,不拜天地,不問鬼神,何罪之有?爾等企圖拿陰司法來定陽人之罪,分明便是矯枉法紀,胡作非為!”

見他還敢反駁,小鬼勃然大怒,不由分說,挺著三股叉沖上來,又張嘴呲牙,要去咬陳劍臣。

它來得兇惡,陳劍臣心中到底有幾分害怕,反應不及,被對方撲上身,叉刺撕咬得生疼,鮮血淋漓。

正掙扎間,陳劍臣身上有光芒閃起,正是辟邪筆,筆身通體有閃亮。它速度非常,疾掠而來,筆頭熠熠,一下子就點在小鬼的額頭上。

那小鬼發出慘叫,很不堪地一下子被點得粉身碎骨,化作烏有。

陳劍臣倏然睜開眼睛,才發覺自己剛剛做了個夢。

但這個夢,是如此真實,他立刻想到,剛才這一切都是真的,是那小鬼的陰神出竅,潛入到他的精神里頭,要害他魂魄。

人的魂魄無形無質,卻是真實的存在,如果被損害了,那人就會變傻,變成白癡,甚至驚嚇過度,直接死亡。

想到這,陳劍臣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那小鬼竟然是景陽村中的土地,不知為何會出現在江州城中,還能進入到書院中來,實在膽大妄為。

陳劍臣知道,天下之大,各有怪異,山有山神,城有城隍,地有土地公,都隸屬陰司管理,今時一見,所謂鬼神,原來卻是這般模樣。

他又想到自己剛才見到小鬼兇狠地撲來,心神不夠堅定,出現了害怕的負面情緒,從而導致出現破綻,差點就被對方害了,幸虧辟邪筆現身出來,才避過一劫。

好險!

說到底,自己始終還是缺乏實力,以及磨練,否則這些牛鬼蛇神,如何能近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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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33:20
第三十四章:城隍

當日陳劍臣在土地廟里張貼正氣歌,無心插柳間卻把土地公的頭顱給爆了,不過當時他沒有放在心上,一直以來也不見什么事情發生。不料過完年后,進入了江州,反而有一個自稱為景陽村土地的小鬼陰神前來作祟,興師問罪。

陳劍臣端坐在床上,面色沉著。經此一事,他對這個世界更加多了解一分,陰司陰司,顧名思義,定然是地獄般的存在,自己炸了一方土地的頭顱,又破了對方的陰神,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然而他心中怡然不懼,有《三立真章》和辟邪筆護身,最不怕的,就是這些所謂的鬼神。

夜色蒼茫,灰蒙蒙一片,在那無邊的黑暗中不知存在多少秘密。

江州城中,城隍廟。

此廟建筑得富麗堂皇,高大莊嚴,處處都是雕梁畫棟,廟堂中架立著一尊巨大的香爐,爐內香火繚繞,很是旺盛。

不同于鄉下的那些簡陋的土地廟,城隍廟的香火一年到頭都是極其旺盛的,從沒有熄滅過的時候。不說節日,就是平時,城隍廟里都是人群熙攘,川流不息。

香火,紙錢,紅燭,不要錢地燒著,拜供神臺上的那尊城隍神像。

這尊城隍廟神,高達六尺,頭戴烏紗官帽,身穿飛蟒朱紅官袍,腳踏粉底靴,神情肅穆,被雕刻得活靈活現,簡直就要活過來一樣。

城隍神像兩邊,各是一尊小神像。

廟門口處,兩邊銘刻著對聯,曰:善惡有報時候到;是非莫應論晚早。橫幅:我處無私。

這對聯匾額,乃是十年前的江州知州大人吳永標大人所親筆題寫的。如今,吳大人早已調入京城,成為了禮部尚書,位高權重。

夜已深了,廟祝神婆等早早安歇,城隍廟內人影全無,一片沉寂。

嗤的,有陰風起,刮得兩邊的紅燭火苗都急劇地發生一陣飄曳。

“景陽土地,你為何如此驚慌?”

空曠之中,有一股威嚴的聲音響起。只是這聲音,卻不是凡人耳朵所能聽得見的。

“稟告城隍大人,卑職奉大人之命去質問那書生陳劍臣,為何無端毀我神像。不料其出言無狀,開口即罵小人。卑職只多說了幾句,他就突然變化出一支毛筆來,一筆就把卑職的陰神點散。好在卑職跑得快,否則定然會被點得魂飛魄散了。”

“哼,書生大膽……你說他能變化出一支筆來?”

“正是。那支筆,剛陽無匹,氣勢嚇人,還沒有到身,卑職就全身疲軟,動彈不得了……”

“這么厲害?”

聲音帶著驚訝之情。

小鬼諂媚地道:“那是卑職修為淺薄的緣故,若是遇到城隍大人,那書生再有本事,也只能束手就擒。”

“哼哼……我們陰司,一向不過問陽間事,但也不會被人欺負到頭上,否則天下之間,還有誰人會敬拜我們,貢獻香火?這書生壞你神像,端是大膽。如今就算朝內的鴻儒都會不時來祭拜我等,他一個小小的秀才書生,豈能如此不敬鬼神?必須要加以懲戒,方顯我等有靈。”

小鬼道:“大人所言極是,那么,要如何做呢?”

“我自有安排,你且歸去吧,沒有赦令,不得離開所屬之地。”

“遵命。”

聲音渺渺,恍如水紋歸于平靜,偌大的城隍廟再度恢復了平靜。

陳劍臣一大早就起來了,比平時還要早了幾分——只因今天學院正式開學,不能遲到,否則,就得受老師訓斥;遲到次數多,超過額度,還會扣學分,影響歲考科考的成績。

明華書院上院中,共有一百八十六名生員,數量說不上多;他們基本都是江州本地人氏,至于年紀,則老中青都有,年少的,像陳劍臣,十七歲而已;年老的,竟有上了古稀之年的,白須稀疏,老眼昏花,居然還能堅持坐在課堂上念“之乎者也”,實在令人不佩服都不行。

這可不是什么活到老學到老,而是典型的活到老考到老,心中有一股怨氣,不中舉,誓不為人;不中舉,無顏見祖宗;不中舉,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中舉,做老爺,已成為他們心中的魔怔,執念,唯一的寄托所在。

開學第一天,不講經義,只是學監等幾個學院的頭頭輪流上來訓話,和別人的肅然起敬不同,陳劍臣則聽得腦袋昏沉,最后靈機一動,入神練起了《三立真章》——如此情形,倒像很久以前上課開小差般,用課本皮包著小說看,有一種亢奮之意。

隨后數天,陳劍臣都這般,根本無心去聽那些僵硬死板的經義制藝。

作為童子試中三試第一的少年天才,毫無疑問,他的身份在學員中頗引人矚目。上課之時,也有不少人偷眼觀察,見到陳劍臣總是坐得筆直,猶如老僧入定般認真聽講,都紛紛點頭贊許,認為陳劍臣少年老成,學習認真,才俊之名,果然名副其實。

相比陳劍臣的沉靜,王復倒是表現得很活躍,幾天時間,就在學院上上下下混了個臉熟,知曉到許多茶余飯后之事。

這一天,王復找到陳劍臣,道:“留仙,三月十五就要開始一年一度的踏青活動了,慣例是和清雪書院的學員們一起去的,聽說今年的踏青地在鑒江灘。”

陳劍臣眼皮都不抬,道:“那又如何?”

王復嘖嘖一聲:“你不知道呀,那清雪書院里的女子個個都是花容月貌的,和她們一起踏青,那是何等的人生樂事,多少人夢寐以求不得!”

陳劍臣嘴一撇,心想就知道是這么回事。

王復繼續道:“你別不以為然,那聶知州之女也在清雪書院進學的,她芳名小倩,年方十五,冰雪聰明,國色天香,那是咱們江州的第一號佳麗……哈哈,愚兄我一直傾慕已久,如今終于有機會見上她一面了。”

他正說得眉飛色舞,猛見到陳劍臣一臉古怪地看著自己,不禁一呆,問:“留仙,你怎么啦?”

陳劍臣一字字道:“你說那聶知州的女兒叫聶小倩?”

“對呀,有什么問題?”

陳劍臣忽而一笑:“沒問題,其實我也傾慕她很久了……”

這句話讓王復一怔,不過隨即就釋然了:少年慕艾,像聶小倩這般出身名門、嬌麗無雙的大家閨秀,哪個青年不心存念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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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勾魂

當天晚上,陳劍臣有心事,早早躺在床上思考,并沒有和平時一般修習《三立真章》——

現在,聶小倩也出現了……

莫非,眼下所處的世界,真得是一個聊齋的志異世界?

又或者,只是一個荒誕的相近位面而已。

按照他的理解,聊齋本來就是由一則則光怪陸離的小故事所組成的,很是破碎,其中并無什么主線串聯,更沒有完整的世界觀念和規則。

所謂“姑妄言之姑聽之,豆棚瓜架雨如絲;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

大概如斯。

而他現在穿入的世間卻頗有不同,雖然也有形形色色的鬼妖存在,但和原著有著諸多的出入,不可按圖索驥,對號入座。

哎,不去管它了,既來之則安之,世界如何都已經是客觀事實,難以改變分毫;最能改變的,只能是己身,只能不斷提高己身的適應能力。

唯有如此,才能好好地在這異時空生活下去。

不管在那里,生活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現在,稍有差錯,就可能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有陰風起,他眼前突兀地出現兩個陰神,一個牛頭人手,兩腳作牛蹄狀,全身肌肉墳起,很是強壯,手中把持一把寒光閃閃的鋼叉;另一個馬頭人身,手里抓著一根粗大的鐵鏈子,相貌非常丑惡。

正是典型的牛頭馬面模樣。

就聽牛頭指著陳劍臣叱喝:“大膽書生陳劍臣,你因冒犯陰司,我等特奉江州城隍之命,前來勾你魂魄下去受刑,以示懲戒!”

那馬面一抖鐵鏈,道:“書生莫要掙扎,徒然多受苦難。”就要拿著鐵鏈套上陳劍臣的頸脖。

陳劍臣又驚又怒:“陰神小鬼,安敢妄為?”

那牛頭見他不肯服帖,馬上撲上來,伸出大手,強按住陳劍臣的頭顱。馬面手腳麻利,一拋鏈子,就把他給套住了。

陳劍臣竟掙脫不得。

——《三立真章》上有言,修儒者,心中當無鬼神,不信,不奉,不怕,始為正道。然而時日短淺,陳劍臣畢竟修煉不到家,目前連一絲正氣都沒有凝練出來。雖然因為身份上的緣故,比較容易就能做到不信不奉,但驟然見到鬼神的兇狠模樣,還是難免有些害怕。

這一怕,人的氣勢就弱了幾分,氣血隨之紊亂,就會被鬼神欺壓上身來。

歸根到底,其實就是缺乏實力的緣故。

沒有實力依仗,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先天性的低人一等,更遑論會在鬼神面前露怯了。

但陳劍臣為人,有狂生意態,本就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順民。在人間,迫于形勢,不得已低頭順眉地做人也就罷了,沒想到只因為無意間打爛了一尊泥塑像頭,還要三番四次受到陰司的叱喝責罵,更要被對方勾魂去受刑,當真是怒發沖冠,叔可忍,嬸不可忍。

“呔!”

只見他圓睜雙目,口綻春雷的一聲大喝。

牛頭馬面套了陳劍臣的魂魄,勾著他正要往外走,忽然聽到這一聲喝,不禁大吃一驚,還來不及反應,眼前驀然閃過一道白光,亮晃晃的,如同太陽照射,灼燒得全身發疼。

它們駭然而觀,依稀可見白光中包裹著的是一只烏黑的毛筆,形狀十分巨大,簡直就像傳說中的如櫞大筆。

“這是……”

牛頭馬面臉色都綠了:“難道這是那支筆……”

只一瞬間,兩者就被嚇得肝膽俱碎,屁滾尿流,把手中的鋼叉鐵鏈一扔,拼命就要往外奔逃。

大筆在虛空中劃過,快疾無比,白光似閃電劈下。

“啊!”

牛頭馬面的慘叫聲響起,兩具高大的身軀已被擊得粉碎,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劃之下,那大筆通體一顫,似乎耗盡了氣力,身形急速縮小,恢復原貌,嗖的,同樣消失不見了。

陳劍臣嘎然醒轉,睜開眼睛,見桌子上的油燈已滅,室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睡意盡褪,心中驚怒交加:

好個陰司,真是欺人太甚,他日我修煉正氣有成,定要去闖一闖十八層地獄,看看是何等模樣!

陳劍臣忽地就想起西游里的孫大圣,它就是在睡夢中不知不覺被勾魂到了地獄,一個火冒三千丈,連閻羅王都敢打,最后把陰司攪得天翻地覆,不成樣子。只可惜,現在的自己還只是個文弱窮秀才,卻沒有那般驚天動地的本事。

必須要盡快修煉出正氣才行……

他心里暗暗下了決心,瞧辟邪筆的樣子,其也不是次次都能現身出來救援的,能量耗盡,就會沉寂不見,再也無法使用出來。

外物,畢竟就是外物。

江州,城隍廟。

那渺渺的聲音在響蕩著,卻是遁逃回來的馬面在哭訴:“城隍大人,那書生實在太兇惡了,一筆就把我們的陰神劃破,可憐牛頭逃避不及,已魂飛魄散,在生死薄上脫籍消名了!”

“什么?那書生竟有此等本事?”

城隍大驚。

馬面哀求道:“城隍大人,你一定要為卑職做主呀!”

“你且詳細把事情過程道來!”

當下馬面哭哭啼啼的,一五一十說了起來,其中不免要添油加醋,火上加油之說。由此可見,所謂鬼神,也就是和凡人差不多的存在,小算盤的那點兒彎曲道道,一根都不會少了去。

“哼,不可能是那支筆,如果真是那支筆的話,你如何還能逃得回來?不說你,就說本大人遇見,都只能化為灰灰的份……況且,諒他一介文弱書生,有甚本事可以得到那支筆?我估計著,可能是這秀才在讀書修性之時誤打誤撞修到了一絲正氣,因此筆下有正氣而已。這樣的事情固然極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

馬面道:“那該如何是好?”

城隍略一沉吟:“此事我會向陰司稟告,由主上定奪……你去領取十五陰德,且退下吧。”

“謝大人賞!”

馬面欣喜地退出去了。

“筆下有正氣?似乎,很多年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了。此事非同小可,我要馬上稟告判官大人才行……”

喃喃的自語,最終消融于綿綿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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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明心

第二天,陳劍臣一如往常地早早起床,精神絲毫不見疲憊,奕奕然,洗漱完畢,到學院膳堂吃過早餐,然后去上課。

今天講課的內容為《德書》第八章,講得是該如何做一個品德高尚的人,從而成為君子,有言道:“君子也,謙謙有禮,不逾矩,不與人爭,不與世斗,安順天命……”

陳劍臣聽得啞然,無可否認,這些言語都是大道理,但道理越大,越是空洞無物,實質上并無多少可取之處。如果完全按照這些大道理去為人辦事,那么,人就會變得迂腐古板,不識變通,說白了,就是個照本宣科的老古董罷了;而假如說一套做一套,人又會變得虛偽狡詐。

故而,必須結合實際的情形來隨機應變,與時俱進才行。

比如《禮書》上所言“君子儀合,衣冠必正”,意思就是說君子的禮儀要符合圣賢書所教,穿衣戴帽都必須一絲不茍,端端正正的。

這話說得漂亮,但如果在危難時候還要注重這些繁文縟節,那么就是自取滅亡了。

為了帽子正不正的問題而丟失自家性命,這就是君子所為?

《三立真章》里說的君子卻不是這樣,而是“格物致知”,“本心守則”;所謂“本心守則”,意思就是說根本的大原則不可動搖,沒有絲毫妥協的余地,一旦妥協,一旦退讓,那就喪失了本身的立場,再無依據可言。

好比天統王朝的讀書風氣,個個嘴巴上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每逢節日,便都個個去祭拜鬼神,焚香燒紙,求財求運。

這就是表里不一的情況,就是在信念上不夠堅定,不夠純粹。如此的話,就算讀書破萬卷,又豈能做到下筆如有神?

儒修之道,心中當無鬼神,不信,不奉,不怕,方能成正道,方能養出浩然正氣來——浩然正氣,就是儒家的神通,是護身立命的所在。所謂修心養性,所謂博覽群書,都是為了這個神通而經歷的種種過程,就和佛門和尚,天天敲鐘念經,以求成正果一個道理。

但在此過程中,認識不當的話,人往往會誤入歧途,修心養性會修養成一個書呆子,博覽群書則會裝了滿腦袋的教條主義,而或,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般,又怎么會知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因此,天統王朝中讀書人雖然多,但真正能凝練出正氣的人卻鳳毛麟角,萬中無一。

在這方面,陳劍臣無疑走了一個天大的捷徑,身懷辟邪筆,筆鋒開,見真章,直接開辟泥丸宮,得了真傳。

可就算如此,他更需要堅守本心原則,才能取得進步突破。是以當第一次那景陽村土地言辭傲慢地來興師問罪時,陳劍臣哪里會俯首認罪?

這一認,就等于把他得自于《三立真章》的信念全部推倒了。

鬼神有道,儒亦有道。在信念立場上,兩者存在根本性的對立。

讀書人不敬鬼神,本身就無可厚非,讓讀書人去大興廟宇,求神拜佛反而顯得荒謬。更何況陰神不請自來,闖入他夢中,本就屬于一種侵犯,輕則會受到驚嚇,重則魂魄受損,如此情形,要陳劍臣對土地陰神客氣那可真是貽笑大方,不知所謂了。若換了另一個尋常的書生,只怕就得跪地求饒,任由對方處置了。

而后陰司為了維護自己的顏面,不惜再派牛頭馬面來,到了這個地步,更沒有什么好說的。

是非曲折,本就是一筆糊涂賬,怎么算都算不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同的身份立場,就有不同的說法。到頭來,還是得看誰的實力更強。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任你三寸不爛之舌能說出一朵花來,人家一刀就把你砍了;任你自以為正氣凜然,大公無私,人家照樣一刀,也能把你砍了。

好人往往沒有好報,根源不在于善良,而在于沒有護身立命的手段!

陳劍臣是過來人,自是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既然矛盾沒有調和的余地,那就根本不需要調和,守住自己本心原則即可。若陰司不依不饒的再來滋事挑釁,他也不會畏縮退避。

抱著這一份心思,陳劍臣對于課堂上先生的諸種說教那是打心底就反感,對方往往陳述一個小小的觀點,就引經據典地長篇大論,說個不停,簡直比老太婆的裹腳布還要長還要臭。由此陳劍臣就想起一個典故:博士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

大概如此。

看來,想通過學八股文考科舉的路子是不能走的了。

——天統王朝制定死板的八股文形式來約束天下的讀書人,本意目的就是要僵化他們的思想,定住他們的念頭,從而安安分分地替王朝效勞賣命。

這一點,陳劍臣早洞悉分明,他如何還能入此彀中?并且,讀這些所謂的圣賢書,對于修煉正氣無利反有害,反而會影響本心念頭的獨立性。

陳劍臣已非吳下阿蒙,對于走不了科舉之路的這個問題再不像以前那般憂心忡忡,在他的面前,世界要遠比想象中開闊,路子也要多得很。而等到機會成熟,他更會把《三立真章》里的主旨經義一一陳述出來,寫成文章,廣發天下。

此謂“立言”!

當然,現階段是不可能的,他還沒有那個分量和根基,貿然立言的話,很快就會被人口誅筆伐,乃至被朝廷論以“異端學說”的罪名,直接處死。

但是,只要陳劍臣本身把《三立真章》完全吃通透了,理解掌握了,那個機會,就一定會出現的。

坐在死氣沉沉、一潭死水般的課堂上,陳劍臣念頭豁然通達,就此明心,頓覺得泥丸宮中一陣晃動,那處本是灰蒙蒙的世界有一片光芒激射,其中忽而飛出一大篇文字,懸掛于虛空之中,正是《三立真章》全文,字字斗大,龍飛鳳舞,飄逸無比。

正氣!

一念之間,陳劍臣終于感覺到了正氣的存在,它已經出現在自己的身上,雖然感覺很是微弱,不過絲縷寸毫,但已是一種非常大的突破。

這個世界,已經出現了一個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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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心病

感覺到身上出現的那一絲親切而溫暖的氣息,陳劍臣渾身猶如置于和煦的陽光之下,明凈而輕松。他有所領悟,終于明白修煉《三立真章》的關竅所在,可以用四字要訣來形容:剛、正、通、明。

“剛”者,就是做人要剛陽,要具備力量,要有奮勇抗爭之心,而不是夸夸其談,只會磨嘴皮子的書呆子。有言道“百無一用是書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這些都是因為個性軟弱溫順、手無縛雞之力而導致形成的,根本難成大事。

而身懷剛陽之力,就有底氣,不怕威脅,不畏人害。

“正”者,就是個人要站得正,心胸磊落,不走邪門歪道,心正不怕影子斜,不怕半夜鬼敲門;

“通”者,為變通。

做人辦事,一味剛直,不懂因時制宜,就常常會把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界,所謂“太剛易折,太柔易靡”,就需要變通來中庸,從而找到處理問題最合理的辦法來;

“明”者,即明事理,辯是非,不要人云亦云,隨波逐流,不要被事物的表面所迷惑……

——修煉《三立真章》,凝練正氣,四者缺一不可。到大成之境,可修得正氣浩然,震散千里邪魅!

當下陳劍臣一一把這些思路、道理整理通順出來,茅塞頓為之開,有一種撥開烏云見月明的清晰感,這可不是死讀書就能領悟得到的。

讀書讀書,也要看讀的是什么書,開卷有益,或是開卷有害。在這方面,要有選擇地挑取,而不是盲目地覺得讀的書越多越好,那就會陷入一個誤區了去了。

比如說你要修煉正氣,要做到“剛正通明”,卻一味地鉆入那僅僅是為了科舉而存在的四書經義里去,如何能讀得出“剛正通明”來?最后的結果只能是一頭鉆入了一個樊籠內,把自己給套牢了,僵化了,成為那只會滿口“子乎者也”、掉書袋子的腐儒。

所謂“南轅北轍”,馬車的確在不停地跑,但方向不對,就永遠不能到達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作為穿越者,陳劍臣要遠比這個位面上的那些皓首窮經的讀書人看得更高,更遠,更通透——如果說此位面是一個大大的籠子,那陳劍臣就是籠子外面的人。他并不是從里面走出來,而是他本身,天生就是籠子以外的存在。

這就是優勢。

當然,道理是道理,明白了道理,還要身體力行地去做、去執行才行。否則,最后始終歸于一場空談。不過先知而后識,有了道理的指引,人就能更好的把握方向,就能做到“吾日三省吾身”,可以盡量避免誤入歧途了。

陳劍臣持之以恒地打拳修煉身體,是謂“剛”;孝敬母親、言而有信、不仗勢欺人,是謂“正”;不死讀書,是謂“通”;能區別嬰寧和狼妖的本質,是謂“明”,諸種跡象表示,他正走在該走的正確道路之上。

長吁口氣,陳劍臣左右環顧,這才發覺課堂已經結束了,一干學員正紛紛離開,只剩得他一個還坐在座位上發呆呢。

“留仙,你也太勤奮了些吧,該放松的時候,還是要放松一下的。”

這時王復跑了過來。

陳劍臣一笑置之,不置可否。

兩人一起走出課堂,剛想去膳堂吃飯,卻見到把守學院大門的范司閽懶洋洋地走過來,道:“陳相公,外面有人找你。”

范司閽本名叫“范琿”,軍伍出身,因有門路故能脫離軍籍,安排到明華書院里當司閽,也就是門衛的意思。

別看這小小門衛,油水大著呢,又清閑,算是個肥差了。

這范司閽便養得肥頭大耳的,肚子都突了出來。

有人找?

陳劍臣一愣,隨即想到可能是阿寶或者母親來了,是看望,還是家里出了事情?

他心里沒有定斷,趕緊疾步往大門處走。

——明華書院規定,學業期間,外人不經批準是不能進入學院里面的,哪怕是學員家屬,都只能請求門衛代為通報;而學員本身,若是沒有請假,同樣不能擅離。

來到學院大門處,陳劍臣就見到阿寶正在門外徘徊走動,似乎有些焦急的樣子。

“阿寶,發生了什么事?”

陳劍臣開門見山問道。

見到他,阿寶喜出望外,眼圈兒就紅了,馬上道:“留仙哥,干娘病了,病得不輕。”

當日陳劍臣把阿寶拉進自己家里過日子,那時莫三娘就說把她當親閨女看待,算是有個干女兒的名份,免得招惹鄉鄰的閑話。所以稱呼莫三娘時,阿寶都是叫“干娘”的。

陳劍臣眉毛一揚,沉著問:“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干娘病得很急,一夜之間就病倒了,不思茶飯,口齒不清,請了郎中,郎中說她犯了怔忡,但吃藥不見好轉,我沒有辦法,只能趕來江州找你……”

怔忡,那就是心病了。可無緣無故的,莫三娘怎么會有了心病?

陳劍臣隱約想到了什么:難道,又是陰司搞得鬼?見對付不了自己,就去對付一個老人家?

好陰險兇厲的手段,為了逼人低頭信服,無所不用其極,不就是為了一柱香火嗎?

陳劍臣怒意萌生——他當然知道這個位面的所謂鬼神,和平時口口相傳的鬼神大不相同,基本屬于兩個概念。小人似鬼,惡人猛于鬼,反過來說,惡鬼何曾弱于惡人?但也沒想到對方會來這一招。

“我知道了,你等一會,我先去請假。”

上院中,學員請假比較簡單,只是要交二十文錢請假費。

很快,陳劍臣就辦妥手續,雇了一輛馬車,和阿寶往家里趕。在車上,阿寶又說:“其實我一大早就來到了學院門外,不過那司閽要我給十文錢通報費,我沒想到這也要收錢,出門走得匆忙沒有帶夠,只好又跑回去拿了……”

想到阿寶身上沒錢,又因為事情緊急,肯定會先央求那范司閽的,只是央求不得,不得已才再度跑回去。這一趟來回,不知又要挨受多少苦累。

果然是小鬼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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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鎮惡

匆忙地趕回景陽村中,陳劍臣三步并作兩步走,搶入家里。

莫三娘躺在床上,頭發有些蓬亂,臉色蒼白,雙眼深深地凹了進去,甚是無神——阿寶臨走前叫了鄰居一位大娘過來照料,那大娘見到陳劍臣回來,忙道:“陳相公,你終于回來了,趕緊看看你娘吧。”

陳劍臣謝過她,坐到床邊去,抓住母親粗糙的手,說道:“娘,孩兒回來了,你感覺如何?”

聽到他的聲音,莫三娘居然蓬的坐了起來,一把抱住陳劍臣:“留仙,留仙你沒事吧?”

陳劍臣沉聲道:“娘,我沒事,我好著呢。”

莫三娘雙手顫抖地摸著他的頭,似乎要看得真真切切,絲毫不差才放心,眼淚竟滾滾而下。

陳劍臣又問:“娘,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莫三娘聲音哽咽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天晚上我忽然做了個夢,夢見一個長得非常兇惡的小鬼,它自稱是村中的土地神,拿著一柄鋼叉,對我說留仙你因為不敬神鬼,觸犯陰司,已被城隍老爺降罪下來了,把你的魂魄勾去受刑……這個夢,非常真實,就像真的一樣,娘親被嚇得不輕,便苦苦哀求土地神大人不記小人過,要它放過你,但它就是不肯……”

她慢慢敘說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顯然受到了很大的驚嚇:“第二天我醒來,就發覺全身一點力氣都使喚不出了,軟軟的,感覺很累很累,就想睡覺。但一睡覺,就馬上夢見那土地神,它不停地和我說你的魂魄正在陰司里受火刑、過刀山、下油鍋……諸種情形,猶如親眼目睹,非常恐怖……”

聽到這里,陳劍臣立刻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陰神入魂。

在道法的境界中,陰神修為本身并無多少實戰威力,但它出竅后能潛入既定目標的精神魂魄里,溫和的,叫做“托夢”,會請求對方辦某些事情;強橫的,則通過恫嚇、威脅、甚至直接攻擊的手段,從而使得對方魂魄受損,精神耗虧。

后一種,情況嚴重的話,可以直接抹殺掉目標的精魂。

但是陰神入魂有不少禁忌,不是什么對象都可以隨便入的,有些人身強力壯,血氣強大;有些人天生煞氣,業力纏身……這些人,一般陰神都不敢碰,一碰,便等于開戰,而陰神往往都會是落敗的一方。

落敗的后果,輕則魂殤,重則魂散。

故而,陰神入魂一般都會挑人而行,老弱婦孺為第一選擇,因為他們是最容易被“托夢”的,也是最容易虔心貢獻香火的。

上一次景陽村的土地神,奉江州城隍之命去拿陳劍臣服罪,它本以為陳劍臣不過是個文弱書生,不堪嚇,手到擒來,不料最后竟然反被辟邪筆點了一記,幾乎魂飛魄散。其一腳踢到了鐵板,吃了個天大的啞巴虧,回到景陽村后,居然調轉槍頭,嚇起莫三娘來。

莫三娘視陳劍臣為心肝,最為著緊關心;關心則亂,很容易就被陰神侵上身來,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奄奄一息,若不是陳劍臣及時回來,最后結果還真不好說。

想到這,陳劍臣就怒不可遏。但他并沒有自亂陣腳,而是先叫阿寶煮粥,端給莫三娘吃了。

隨后他回到房中,磨墨、鋪紙、提筆。

陳劍臣立于案前,醞釀良久,最后覺得全副身心的精氣神都調運到一個巔峰的狀態,這才徐徐下筆,在白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鎮”字。

其字龍蛇飛動,筆畫淋漓,自有一股靈氣在其中。

成功了!

放下筆,陳劍臣頓覺得一陣疲弱,似乎有一股精氣神剛剛被抽出了身體一般,讓人竟有眩暈之感,差點站立不穩。

——目前他體內凝聚出來的正氣太少太弱,一旦使用過度,人的精神就會受不了,就會感到虛弱。

陳劍臣連忙坐到椅子上,閉目養神,好一會才漸漸恢復精力。

他拿著字,去到莫三娘的房中。

此時莫三娘已經喝了一碗粥,她看見兒子安然回來,心情大為開朗,胃口也變好了許多。但縱然如此,飽受折磨的精神狀態還是很累,靠著一個枕頭上,很快就瞇著眼睛睡著了。

陳劍臣沒有驚動她,而是悄悄地把那個“鎮”字貼在莫三娘的床頭上。

旁邊阿寶看見,眼睛睜得大大的,但很快就想到:對了,村中的人都說留仙哥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猛獸不敢害,邪魔不敢近。他寫的字,肯定也是卓越不凡的,自是能讓干娘心神安定,怔忡不藥而愈……

“阿寶,你且在這里看著,有什么事就叫我。”

“嗯,我知道了,留仙哥,你先去休息吧。”

陳劍臣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假寐。

他根本沒有睡意,只是在胡亂想著事情,但很快醒悟,自己不知不覺間心又亂了,犯了忌諱,馬上沉神凝思,腦海恢復一片空明,干脆閉目修煉起《三立真章》來。

“留仙哥,留仙哥不好了!”

阿寶的聲音急促地響起。

陳劍臣跳下床去,問:“不用慌張,怎么啦?”

阿寶緊張得上氣不接下氣:“剛才……剛才干娘好像又犯病了。”

陳劍臣邁開大步趕過去,卻見到莫三娘很是平穩地睡在床上,一點事兒都沒有,嘴角還微微露出了一絲微笑。

“咦,這是……”

阿寶有些意外,她剛才明明看到干娘睡著睡著突然間就雙手緊抓住床單,連面容都有些扭曲,嘴里嗬嗬做聲,好像在和什么東西搏斗一樣,現在卻睡得如此安詳寧靜了?

陳劍臣抬頭望了望貼在床頭的那幅“鎮”字,立刻發現上面的筆墨竟然黯淡無光,如同經歷了許多年的滄桑似的,再沒有絲毫神采。

字上的正氣,果然發生作用了。

陳劍臣有了笑意,道:“阿寶,娘的病好了。”

阿寶驚喜地問:“真的?”

“呵呵,我何曾騙過你?好了,時候不早,你也早點安歇吧。”

說完,陳劍臣走回房間,放心地躺上床睡覺。

——嗡!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驟然出現一幅奇異的景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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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36:05
第三十九章:審神

一幅奇特的景象突然在陳劍臣眼前出現,就見到一個小鬼陰神正背著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步步吃力地走過來。

那塊巨石,猶若一間小房子般,重重地鎮壓在小鬼身上。石頭表面處,一個大大的“鎮”字十分顯目,還不時地迸射出點點光芒來,猶如火星飛濺。

小鬼背著它,掙脫不得,面現痛苦之色,朝著陳劍臣不停地點頭求饒:“陳相公饒命,相公請饒命!”

陳劍臣喝道:“你這陰神,身為一方土地,不為百姓求福,反而陰魂作祟,卻是奉了誰的旨意,敢如此胡作非為!”

那小鬼頭點得雞啄米般:“請相公恕罪,都是小人一時糊涂,并沒有奉得城隍老爺的命令就擅自陰神入魂了……”

陳劍臣眉毛一揚:“果真如此?”

小鬼苦著臉:“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呀,小人如何敢欺瞞相公?此事還求相公千萬不要告訴城隍老爺。”

陳劍臣嘿嘿冷笑。

他本以為這又是陰司對自己的一種威逼措施,倒沒有想到只是這景陽村土地單方面的泄憤行動。

——陽間之中,有陽奉陰違、小吏擅專之事,原來這陰司同樣也有,當真是大神易拜,小鬼難纏。

當下心中一動——自己對陰司的情況一知半解,如今不正好審問對方,以獲得所需要的資料嗎?

“哼哼,好你個土地,你真是膽大包天!”

審問之前,需要先嚇它一嚇——陳劍臣深諳此中道理。

小鬼陰神果然被嚇得一張尖臉都有些煞白了,如果此事被城隍老爺知道,它罪責難逃,輕則被貶掉官帽,重則可能一身修為都要被打散,墮入十八層地獄里去;而如果說這些還只是以后的事情,那么現在的問題可就有點刻不容緩了——它被巨石壓身,倘若陳劍臣不肯放過它,一時半刻后它就會很快死翹翹,甚至連輪回都無法進入了,當下不住地求饒:“相公饒命!”

心里已經懊悔得腸子都青了。

它本以為城隍老爺肯定會派得力手下牛頭馬面去對付陳劍臣,任憑陳劍臣掙扎,都難逃法網;沒有此后顧之憂,它自可施展陰神入魂之術,好生折磨莫三娘一番,也算報仇雪恨了。所謂父債子還,子仇母償也。

這一向都是各處土地對于敢于不敬者的常用懲戒手段,從來都是無往不利的。

比如說兒子不肯信奉,貢獻香火,那么就通過托夢或者脅迫的方法,進入其父母的精神中,這么一來,在父母的要求之下,兒子也不得不來低頭跪拜了;又或者通過進入小孩子的魂魄中,從而讓長輩們心生畏懼,必須把香火供奉上來。

諸種手段,或溫和,或兇橫,因人而異。

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一束香火……

但景陽村土地萬萬沒有想到,陳劍臣居然安然無事地回到了家,還寫了一幅字貼在莫三娘床頭上。小鬼陰神等莫三娘睡著,正要故技重施,恫嚇莫三娘的精魂,就見到那幅筆墨突然放出光芒,瞬間化成一塊巨大的巖石,重重地壓到它的背上,差點沒把它壓成齏粉。

陳劍臣冷眼睥睨,道:“你且說說,你擔任景陽村土地期間,到底還曾做過多少傷天害理之事,如敢隱瞞一件,我定要你不得超生。”

小鬼陰神狡辯道:“請相公明鑒,小人只是前年才被授予景陽村土地一職,實在未曾做過什么傷害管轄百姓之事……”

陳劍臣一聲冷哼,氣勢徒然一冷。

小鬼陰神驟然覺得背上的巖石重量在急劇增加,形狀似乎又變大了一圈,直壓得它脊背都要折斷了,雙腿支撐不住,撲通一下就倒在地上。

這一下,被壓得只露出一個頭顱來,嚇得它呱呱大叫:“饒命,相公饒命,我說,我現在就說……”

這般情形之下,小鬼陰神哪里還敢隱瞞,連忙竹筒倒豆子般把十余樁做過的逼取香火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陳劍臣聽完,只覺得怒意滔天——這哪里還是什么庇佑一方土地的土地神,簡直就是禍害鄉鄰的流氓地痞。

只不過流氓地痞收取的是保護費,土地公收取的則是香火信念而已。

形式不同,本質卻是一樣的。

可憐那些鄉民百姓,受到威迫損害而不自知,反而以為鬼神有靈,供奉有加。

陳劍臣莫名就想起慶云道長拿著畫皮時所說過的話:“世人多愚,明明妖也,而以為美……”

套這句話過來,陳劍臣就可以對那些愚昧的鄉鄰說:“明明賊寇也,而以為神明!”不但虔誠敬拜,而且還一心維護,不許他人觸犯絲毫。有觸犯者,這些人當即口誅筆伐,上跳下竄,表現得義憤填膺的,真是可笑又可悲。

當下陳劍臣乘勝追擊,問起陰司的情況。

雖然小鬼陰神地位低微,所知不多,但陳劍臣還是很順利地從對方口里得到了許多他想要知道的情報——

陰司陰司,顧名思義,就是管理陰魂的所在。

在這個世界,人死則有陰魂出現,這些陰魂統統都受陰司統治管理——當然,也有些意外情況出現,會有個別陰魂逃離出來,在陽間作祟,成為厲鬼。

陰司自成世界,同樣的等級分明,上層有十殿閻羅,中層有判官、有黑白無常等,再下面就是各州城隍了,至于基層的,則為山神土地這般存在。

鬼魂想擔任官制,或者想投胎轉世到富貴人家去,則必須賺取陰德,用一定數量的陰德換取——當然,想在陰司當官,本身修為也必須要達到一定的境界,例如說要當土地山神,沒有陰神境界是不可能的;要當城隍老爺,則要金丹境界才行。

陰司有律法,本規定陰司不干涉陽事,但正所謂上有法規,下有人為。為了賺取香火,得到更多的陰德,陰司中違背律法的事情不勝枚舉,數不勝數。尤其是基層的土地山神,真正能做到奉公守法,自律嚴明的實在太少太少。

簡單地說,陰司的世界,就是凡人世界的一個倒影——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傳統意義的所謂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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