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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南朝陳] 穿入聊齋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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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05:06 |倒序瀏覽 | x 3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2-6-22 08:37 編輯



【小說書名】:穿入聊齋

【小說作者】:南朝陳

【作者簡介】:男,廣東 - 茂名,起點作家


【作者其他作品】:無

【內容簡介】:
穿入到一個光怪陸離的聊齋世界,妖孽叢生,群魔亂舞,魑魅魍魎盡出。恰我心張狂,仗劍破紅塵;正氣
浩然,下筆如有神!
——莊生夢蝶,驀然回首,人間道,妖魔道,我自行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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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07:42
第一章:救狐

楓山,位于江州北郊十余里之外,因滿山多楓樹而得名,每到秋天,片片楓葉紅艷如火,十分奪目。

今年入秋,楓山上的楓葉紅得特別嬌艷明麗,漫山遍野,就像一簇巨大的火把在熊熊燃燒。但與這如火楓葉相比,陳劍臣的心情卻是灰色的。

陳劍臣,字“留仙”,江州人氏,今年才十六歲,為一名生員,俗稱“秀才”。

取得秀才資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通過嚴格的童生入學考試,從低到高,包括縣試、府試、院試三個階段,一級級考上來,全部合格者才能當上生員。

這陳劍臣倒是了得,接連考取縣試、府試、院試三個第一,名噪一時,已被江州著名的官學——明華書院錄為廩生。

所謂廩生,就是“廩膳生員”之意,學習期間,由朝廷每月發放祿米,補助生活,相當于“公費生”,衣食無憂,只專心讀書即可。

可以說,陳劍臣擁有一份光明的前途——如果他沒有被穿越的話!

是的,現在的陳劍臣,他的靈魂意識已經易主,被一個來自地球的現代大學生給占據了。

穿越,本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然而當現代大學生了解清楚自己所穿入的世界時,不禁眼前一黑——

天統王朝!

一個和大明朝高度相似的國度——但也就是相似而已。現代大學生敢肯定,此位面的歷史進程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個朝代,可以稱之為異時空。

其實,這些問題都不是關鍵。

關鍵在于,想在這個世界活得很好,出人頭地,陳劍臣就必須參加科舉,進行各種各樣名目繁多的考試。

成為秀才之前,有三級童試;進入學院讀書后,又要進行歲考、科考,按成績分六等;成績取得科考一、二等者,才能取得鄉試資格;然而這還遠遠未完,鄉試之后,還有會試、殿試呢……

簡直就是活到老,考到老。

所以,現代大學生的心情是灰色的。

他自高中起,最討厭的便是考試,什么單元測驗、什么期中期末、什么會考高考,真是把他“烤”得焦頭爛額,怎一個“里焦外嫩”了得。

但能有什么辦法呢?國情如此,千軍萬馬爭獨木橋,跟著大隊伍沖吧。

熟料意外穿越了,來到另一個世界,居然又變成了一個學生,接著考,考得更多了,這不是把人架在火堆上“烤”嗎?

“我頂你的肺!”

陳劍臣暗罵一句粗口,牽著一匹毛驢在山道上走著。

明年開春二月,學院就要開學了。

想及那猶如機器人般刻板枯燥的悲慘生活,陳劍臣就心生煩躁,于是一個人走出來,到楓山欣賞風景,兼且散心。

這個時期,來楓山欣賞楓葉的游人不少,大都是來自江州本地的文人騷客,三五成群,或負手立于山道邊上,作深沉觀望狀;或聚坐在前山風景區的亭子里品茗喝酒,高談闊論,張口閉口,詩詞如潮,你呼我應的,甚為熱鬧。

陳劍臣心情本就郁悶,不想去擠人堆,于是挑條偏僻的小路拐了進去。

這條小路很是清靜,只間或有幾聲鳥鳴從樹蔭間傳來,鳥鳴山更幽,更增添幾分雅致。走著走著,他的心情開始舒緩起來。

信手牽著毛驢,越走越遠,漸漸來到了一個荒蕪的山林深處,山草茂盛,樹木陰森,亂石縱橫,難見到一處人跡——

唧唧……

突然陳劍臣聽到前方有動物的哀叫聲音,緊接著一只小狐貍從叢林間跌跌撞撞著奔跑出來。

竟是一只罕見的白狐!

其通體雪白,不摻一絲雜色,皮毛如絲錦般光滑,還隱隱泛著一種淡淡的光澤,流轉似水波,十分奇異。

此狐右后肢正流著血,點點滴滴地落在地上,觸目驚心;而一雙很人性化的眼眸內,流露出哀婉痛楚之意,使人看見,油然生幾分憐惜。

縱然負傷,但白狐仍是奮力地奔跑著,似乎身后有什么天敵在追趕著它。

果不其然,一聲狼叫,片刻之后,一頭雄壯的黑色大狼潑辣辣地撲出來。

這狼真是長得巨大,毛色為極純的黑色,油光水滑,耳朵長而尖,一雙大眼兇光畢露,大嘴里獠牙交錯,令人毫不懷疑只要被它一口咬中,脖子都會被咬斷。

黑狼追得急,白狐惶惶然,慌不擇路,徑直往陳劍臣這邊跑來,雙眸泫然欲泣,有淚光在里面打轉,望向陳劍臣的時候,似乎在求他搭手相救般。

陳劍臣莫名心一動,動了惻隱之情,迅速俯身撿拾起一塊石頭,狠狠地朝著黑狼擲砸過去。

黑狼反應極是靈敏,側身避開。不過受此一阻,它也不敢貿然追上來了,站立著,喉嚨里發出陣陣的悶吼聲,死死地盯著擋路的陳劍臣,非常兇狠。

陳劍臣被這頭畜生盯得有些心里發毛,他這才想起自己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如果硬要和黑狼肉搏的話,肯定沒有好下場。而他的那頭小毛驢被黑狼一吼,早嚇得魂飛魄散,脫韁逃跑了。

武器,趕緊找武器……

想到這,陳劍臣急忙東張西望,想從地上尋覓到棍棒之類,可除了看見滿地的落葉外一無所獲,慌亂間連第二塊可以擲扔的足夠分量的石頭都找不著了。

悲催!

他暗暗叫苦,忽地像想起了什么,往身后背負著的書筪里一掏,摸出一個筆盒來。

筆盒不過一尺長,用普通的木料制成,頗為粗糙,看上去倒像根短小的木棍。不過筆盒里裝納的那支毛筆可不是尋常貨色,乃是伴隨著現代大學生之魂穿越而來的地球產品,歷經時空考驗,獨一無二。

——事實上他正是在博物館無意中接觸到這支名曰“辟邪”的古董毛筆后,才發生離奇的穿越事件的。此筆據說是“捉鬼天師”鐘馗所用之物,頗具來歷,甚有神話色彩。當然,沒人知道是真是假。

當穿越成為既定事實,陳劍臣還曾多次找時間對這支辟邪筆翻來覆去地做過種種研究,看其到底有什么玄虛奧妙,可最終一無所獲,什么發現都沒有,唯有悻悻作罷。就弄了個筆盒裝起來,放在書筪中,帶在身邊。

如今兇狼在前,手無寸鐵,倉促之下,陳劍臣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拿出這個筆盒來當武器用,至于管用不管用,根本無法細想。

黑狼忽地發出一聲怒吼,開始邁步進逼。

陳劍臣大力吞一口口水,步步后退著,正在考慮是否要一邊逃跑一邊扯開喉嚨呼救的時候,幾聲狗叫救命般從另一側傳來。

狗叫聲起,黑狼嗚然地現出不安的神情,碩大的狼頭左顧右盼著,最后終于下了決心,再惡狠狠瞪了陳劍臣一眼,撒開四腿鉆回叢林中,跑了。

不用多久,左側的林間便跑出兩條靈敏的獵犬,獵犬后跟著一個老獵戶,年過花甲,留著一叢山羊胡子,他腰挎短刀,背挽獵弓,肩膀之上,搭兩根結實的繩子。繩子上綁著兔子、獐子等獵物。

陳劍臣暗呼“走運”,此時發現那只小白狐也不知什么時候溜掉了,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事情。

“張大伯,今天好收成呀。”

他認識那老獵戶,叫張老三,乃是他的一位鄰居。

“哎呀,原來是陳相公,老兒失禮了,你是來游山的吧。”

在天統王朝,秀才雖然僅屬于士大夫的基層人員,但畢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享有一定的尊榮,身份地位比起普通平民百姓,那是高出一截。而陳劍臣天資聰明,參加童生考試時三試第一,早已聲名在外,前途不可限量,面對他,張老三自然不敢怠慢。

“是的,不過剛才這林子里突然跑出一匹狼來,可嚇得我不輕。”

陳劍臣沒有提及白狐的事情,卻對那匹狼有些忌恨,現在正好說出來,讓張老三去捕獵。

張老三雙眼一亮,嘴里叮囑道:“張相公,你游山的話應該在前山,后山這邊頗多野獸,你單獨一個人恐怕會有危險。”

“多謝大伯提醒,我這就出去。”

陳劍臣可不是什么二愣子,這時候哪里還有游山玩水的興致?回家吃飯才是王道。

那邊張老三已經吆喝著獵犬,聞著氣息跟蹤,往叢林深處追了過去。他的兩頭獵犬,經驗豐富,只要地面上有蛛絲馬跡,都能給嗅出來。于是一路吠叫著,漸漸遠去。

陳劍臣無心去想鄰居的捕獵順不順利,掉頭準備下山,可他才走出幾步,背后“啾啾”聲響,回頭一看,可不正是那只小白狐嗎?

只見它人立而起,對著陳劍臣,先是兩個前肢舉高,合攏在一塊,像人作揖施禮一般,在向陳劍臣恭恭敬敬地躬身;躬完身,進而整副身子俯落下來,屈膝跪拜,乖巧的小腦袋,恭恭敬敬地磕在地面,砰然有聲。

一邊拜,一邊啾啾叫著,好像在說著感謝的話語。

見狀,陳劍臣大吃一驚,呆若木雞,只感到口干舌燥,瞬間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小白狐磕完頭,爬起來開始朝著另一個方向一瘸一瘸地離去,不過及至十余步開外,它忽又停住,轉身,面向陳劍臣再一次重復進行著剛才的作揖磕頭動作。

如是一共三次,殷殷然,肅肅然,一本正經,看得陳劍臣都發生了錯覺,覺得它不是一只小狐貍,而是一個感恩戴德的小女孩子似的。最后它嬌小的身影被叢林所掩蓋,慢慢消失掉,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狐貍精?”

半餉之后,陳劍臣才反應過來,聽見四周山風吹動,沙沙聲響,不禁覺得脊背一陣發涼,此地不宜久留,該念頭飛快掠過,他三腳并作兩腳,沿著羊腸小道,飛一般跑下山去,要趕緊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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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慈母

緊張地奔出到前山,遇到其他游人后,陳劍臣才稍微放松情緒,正見到逃跑的自家毛驢在山間路邊吃草,順手牽了,趕下山去,回家。

陳劍臣家住在景陽村,距離楓山不遠,不過五里路程。

景陽村隸屬江州管轄,有五十八戶人家,人口兩百二十六人;村周邊有一脈清清的溪水,潺潺流過,倒顯得風景清秀,有些靈氣。

在路上,陳劍臣腦子里揮之不去的仍是那匹表現“出格”的白狐,他隱隱覺得這個世界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簡單,可到底是個什么狀況,又完全說不上來。畢竟此身的前主人不過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呆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連江州城都不曾進過幾回,野外見識自然少得可憐。

“莫非這個世界有妖魔鬼怪之類的存在?”

陳劍臣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如果真得有妖魔鬼怪,這么說,難道也會有神仙?哈,應該是我想象力太豐富了……”

他越想越覺得荒誕,無厘頭,便強自按下了這個念頭。

約莫一柱香時間后,陳劍臣回到了村口,牽著毛驢徑直回家。村中的人們見到他,紛紛躬身致禮,畢恭畢敬的,叫“陳相公”。等他走遠,那些村姑村婆就交頭接耳滿懷羨慕地議論著,羨慕“莫三娘”終于熬出了頭,有這么一個出息的兒子后,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莫三娘就是陳劍臣的母親。

陳劍臣幼年喪父,全憑母親辛勤勞作撫養成人,并含辛茹苦地供其上學讀書,母子兩人簡直相依為命。但就在陳劍臣考取秀才功名的那一天,放榜之日,他閱榜之后,欣喜若狂,一拍手,叫一聲“好”,然后一頭栽倒了地上,雙眼翻白,口吐白沫,活生生上演了一出“范進中舉”的樣板戲;待其醒過來時,卻已物是人非,靈魂易主。而剛穿越過來的地球人自是不敢聲張,悄悄消化著陌生的一切,包括接受一位慈祥的母親存在。

在地球位面,他雙親早亡,無親無故的,對于異時空的這一份堪稱偉大的母愛并沒有多少抗拒之情,很快就默認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后,其真心地接納了莫三娘的母親身份,孝順有加。

回到簡陋的家,剛進入院子,正見到頭發花白的母親在吃力地劈著柴,額頭汗水潸潸都顧不上拭擦。她今年才三十六歲,可姣好的面容已經有了皺紋,過早地銘刻上歲月風霜的痕跡。

陳劍臣搶一步上去,道:“娘,我不是說了嗎?這些柴等我回來,我來劈。”伸手便要搶過斧頭。

莫三娘卻緊抓住不放,道:“留仙,這些粗重活你怎么干得了?況且,你現在是秀才了,有功名身份,更不能干粗重活。若被別人看見,會笑話你的。”

陳劍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奪過斧頭:“什么秀才不秀才的,在家里,我永遠都是你的兒子。兒子幫母親干活,天經地義,誰能說閑話?”

——在天統王朝,讀書人清高。所謂清高,既是自命,別的人也承認。有言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言外之意就是“讀書人基本不干家務的”,故而盛產“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書呆子。

昔日的陳劍臣,同樣是個十指不沾水的主。

不過,今非昔比,身體固然沒換,但思想觀念已經換套了。現在的陳劍臣是不可能讓自己大喇喇坐在房間內讀什么“之乎者也”,而留母親一個人在院子里揮汗如雨的,他做不出來那種事——其個性一向倔強,穿越而來,對于異時空朝代的諸種規矩,框框條條,根本沒有太在意。

于是掄起斧頭,有模有樣地劈砍起來。

劈柴不算是個技術活,力氣活居多。然而陳劍臣最缺乏的就是鍛煉和力氣,只劈了一會,便覺得雙臂酸軟,雙掌火辣。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一斧一斧地持續劈著,心底一個聲音在喊:無論如何,也要把所有的柴劈完。

那邊莫三娘看著又心疼又無奈,只得先把院子門掩上,不讓別人看見陳劍臣在劈柴——畢竟讀書人清高的觀念根深蒂固了,尤其是一名秀才,如果他跑去燒火劈柴什么的,就會被人認為是一種“跌份”的行為,會遭受非議,挨人恥笑。

整整一個小時后,陳劍臣才把所有的柴劈完,整個人累得像狗,杵著斧頭,張大著嘴喘氣,汗水則早把后背的衣服濕透,手掌心上,甚至起了好幾個血泡。

“我都說了,你做不了這些粗重活的,累壞了怎辦?”

莫三娘連忙拿著一塊汗布給兒子擦汗。

陳劍臣強笑道:“沒事,從今天開始,家里所有的粗重活我全包了。”說著,心里在暗暗發誓,要狠狠地練一練這副“弱不禁風”的身子。想以前,他怎么說也是個運動達人,愛打籃球踢足球,穿越時空后,對于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身子實在不順眼,處處不順心。

看著他,莫三娘微微有些失神,覺得兒子自從放榜那天樂極忘形,當場暈迷,醒轉后就發生了諸多的變化,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我在想啥呢,只要兒子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面前,那就是最好的事情……”

莫三娘立刻摒棄掉腦海里的雜亂念頭,開始去做晚飯。

陳家家境貧寒,莫三娘一年忙活,所賺取的錢大部分都供給兒子上私塾讀書了,所剩得僅能維持母子兩人的日常溫飽。一日三餐,自不能吃得多好,一個月能吃上一頓肉,就算不錯。但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每一頓,陳劍臣都會有一個雞蛋吃。用莫三娘的話說:“兒子讀書,費神,要補。”可她絕不會想到自己起早摸黑地躬身勞作,忙里忙外的,其實更需要補。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是通理。

不過近期,陳劍臣碗里的一個雞蛋變成了半個,因為另一半被他硬是塞到了莫三娘的碗里去。

“娘,你更苦更累,應該吃得更好才行。”

聽到這句話時,莫三娘大感欣慰之余,還躲在房間內偷偷抹了很久的淚。

母慈子孝,天倫之樂也。看來兒子不但考取了秀才功名,而且是真正的長大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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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09:17
第三章:出路

傍晚時分,狩獵的張老三從山上歸來,不過他的獵物中并沒有那頭大黑狼。問之,原來是追丟了。楓山后山地勢連綿復雜,山高林密,多是人跡罕至之地,甚是難行,加上天色已晚,老獵人追蹤了一陣子沒有發現就不敢繼續深入了,唯有悻悻作罷。

日子有腳,似無重量,悄無聲息地從每一個人身邊溜走,并不會因為這個世界多了一名穿越者而有所改變。

轉眼間,秋去冬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相比這難耐的寒冷,陳劍臣更感到頭疼的是,他發現自己完全讀不進那些“之乎者也”了。

這個位面世界的政治制度,以及主流文化意識形態,和地球位面明朝時期的極其相似,科舉內容更是非常相近,同樣有一個“儒家”存在,同樣考的是八股文。

真是咄咄怪事!

這讓陳劍臣感到恍惚迷糊,猶若夢中,覺得自己穿入的不是異時空,而是地球位面的古代歷史。

——天統王朝立國已近千年,一統天下,可謂根深蒂固,不可動搖;立國之初,武帝登位,當即采納內閣大學士董忠旭的意見,開始施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治綱領,以“仁義思想和君臣倫理觀念”為核心,維護統治秩序,神化專制王權。

可以說,這一套非常管用。

隨著每一代王朝帝王的堅定執行,該理念形態已經深入民心,深入到每一個人的骨髓里,從思想上實現了“大一統”,進而把整個天統王朝經營管理得像個鐵桶似的。

在鐵桶里頭,千千萬萬的百姓安安分分地活在其中,一如渾渾噩噩的螞蟻。

只可惜,陳劍臣并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他的不平凡來歷,注定了不甘于安分。從他的閱歷角度,相對容易洞悉清楚到很多深層次的東西,可不是那么好愚弄的。他還發現天統王朝的儒家思想體系和其所熟悉的儒家思想體系存在不少差別。

比如說,天統王朝的儒家鼻祖乃活到一百三十八歲的開國功臣,內閣大學士董忠旭,后人皆尊稱其為“董圣人”;而入仕的必經之道“八股文”所考取的題目內容,絕大部分都源自于董圣人生平著述的《德書》、《禮書》、《忠書》、《法書》,不得自由發揮,越雷池一步。

《德書》、《禮書》、《忠書》、《法書》,合稱為“四書”,記述文體為文言文,滿篇都是張牙舞爪的“之乎者也。”并且這些“子乎者也”比起孔孟之道來更加枯燥,干巴巴的,屬于徹頭徹尾教條形式的存在,僵硬死板,內容空洞無聊透頂。

所以,陳劍臣從心底里就反感,厭惡。每當捧起厚厚的經書,就有一種撕爛開來,要用紙張擦屁股的沖動。

“四書”,每一書都有三大本,三四一十二本,夠他擦很久的屁股了。

只可惜,這個念頭只能在腦海盤旋而過,根本無法施行——對“四書”不敬則是對董圣人不敬,在王朝法典里,這屬于殺頭大罪。

陳劍臣可不想死。

不但不想死,還想活得好好的,活得滋潤。

然而要達成理想的生活水平,他就必須要參加科舉,寫八股文,并期望能中舉,成為舉人,入仕當官。

除此之外,難有別法。

皆因以他的情況,也做不了其他什么事。

經商?務農?學手藝?

別開玩笑了。

經商無本錢無資源無經驗,從何經起?而農民工匠類都屬于“下民”身份,更加入不得流。下民之下,還有一個“賤民”,那些可都是犯過罪的人,以及奴隸階層了。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森嚴的等級制度,鮮明地表達出了這句話的完整涵義。

其實科舉分文舉和武舉,武力過人者同樣能入朝當官。

問題是,讓陳劍臣這副身子去參加武舉,那不更搞笑嗎?

因此,擺在他面前的,只有文舉一條路;

科舉基本上沒有年齡限制,只要獲得秀才身份并沒有被剝奪,就可以一直考下去,甚至考到死——在考場上,垂垂老矣的老秀才并不少見。而在這個漫長的人生“奮斗”過程中,家境貧寒出身的秀才的謀生手段主要為到私塾授課,或者賣字賣畫等,勉強能夠糊口,解決溫飽問題。

但陳劍臣穿越重生而來,可不是只為了糊口的。

那能怎么辦?

前面的路,不喜歡走,也未必再能繼續順利走下去了;有言道“窮則思變”,然而代表變化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陳劍臣不知道,至少他目前覺得很迷茫,甚為彷徨無地。

哎……

長長嘆一口氣,他心里再度強迫自己去翻開擺在面前的《德書》,本想溫故而知新的,可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后,“新”不可知,就連“故”都漸漸的淡忘掉了。

真是要命。

要知道參加科舉最基本的就是記憶力,是背功,要把四書一十二本洋洋灑灑十余萬字一字不漏地全背誦下來,能做到倒背如流才算過硬。

以前的陳劍臣無疑能做到這一點。

不過都說是以前了。

現代大學生穿越而來,固然繼承了書呆子的記憶,但這些記憶并非萬無一失,特別背書方面,如果不經常溫習,隨著時間流逝,很容易就忘記得七七八八。

而自穿越后,陳劍臣已經差不多有三個多月沒有溫書了……

“FUCK!”

他狠狠地將那本《德書》合起,啪的,扔到房間的旮旯去,然后走出了窄小如樊籠的書房。

這書真心是讀不下去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有什么事到開春開學后再說吧;趁還有一些準備的時間,好好思量思量才行。

莫三娘在織布,一臺古色生香的織布機在依依呀呀地響著。

她擁有一雙巧手,織出來的布匹質量上乘,不愁銷路。這頭家,便是靠她一天到晚地織布而苦苦支撐起來的。

這活兒陳劍臣可幫不上什么忙。

“留仙,你要出去嗎?”

陳劍臣道:“嗯,近期頗有些煩躁,便想出去走走。”

“那你去吧,記得披多件衣服。”

陳劍臣身上的衣裳,都是莫三娘手工裁縫做成的,款式老土,主要特點是厚實耐穿。

“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線。”

大概如此。

天氣寒冷,陳劍臣沒有去多遠的地方,而是來到景陽村南面幾百米外的一個偏僻的小樹林里。

樹林內寂靜無聲,他走進去,站定,開始練拳,練的是截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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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09:57
第四章:果子

在天統王朝,很多“讀書人”的特征都非常明顯,不外乎“呆”和“弱”兩個字。“呆”指的是性格;“弱”則為身體狀況。

這是由他們的起居習慣和生活閱歷所決定的。

對于眼下這副弱不禁風的身體,陳劍臣很看不慣,于是制定了一個鍛煉的計劃,每天早上起床在房間里原地跑步,做俯臥撐等,弄完這些,再找機會出去練截拳道。

在地球位面,他因為癡迷李小龍的緣故,從十三歲開始便修習截拳道。練了十年有余,不敢說學有所成,但至少能做到強身健體,并頗有搏擊的能力,對付等閑三五個漢子不在話下。

現在,由于身子太弱,不具備力量基礎,以前的功夫自然無法發揮出來。不過他自信,只要持之以恒,堅持不懈,把身體練上去了,其他都好辦。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此道理放之四海皆為準。

他絕不愿意自己的身體軟綿綿,松垮垮的,手無縛雞之力,別說干活,就連床上那點事兒都干不好,還算什么男人?

但無疑,鍛煉身體是一項長期的計劃。

陳劍臣首先要注意隱私,以免被人看見了感到大驚小怪,驚世駭俗;其次便是要把飲食質量提上去,有言道“人是鐵飯是鋼”,營養不搞好,哪里能長肉長個子?

小樹林里清幽安靜,尤其在冬天寒冷的時候,基本沒有人會無緣無故來到這里;所以他不怕被人看見,完全放開手腳,痛痛快快打起拳來。

截拳道倡導搏擊的高度自由,因此陳劍臣打拳也沒有任何的章法套路,而是隨心所欲地拳腳飛舞,恣意揮灑。

打著打著,漸漸投入進去,甚至情不自禁地模仿著李小龍的招牌呼叫,吆喝出聲。“哦哦哦”的,不過因為喉嚨生澀的緣故,倒叫得有些不倫不類。

到興起時,他猛然一拳擊在身邊一株胳膊粗細的樹干上;但是樹干紋絲不動,自己卻被一股劇痛涌入心扉,痛得咧嘴齜牙,再看拳面,已瘀傷紅腫一片,隱隱有血絲滲出。

這副身子實在太差勁了。

陳劍臣面露苦笑。不過也知道這種事情不可一蹴而就,而必須要慢慢改善,調理,才能把身體養起來。

這絕非易事,甚至比考科舉還難些。畢竟沒有相關的條件,養身豈是說說就能達成的?

啾啾!

就在此時,一道似曾相識的叫聲在右邊響起,陳劍臣聳然一看,正見到一道潔白無瑕的身影,優雅地出現在那里。

是那只小白狐!

陳劍臣一怔,還來不及多想,白狐卻連蹦帶跳走了過來,直來到他面前丈余處才停住,驀然張口一吐,吐出了本來銜在嘴里的一個東西。

那是一枚通體淡紅的果子,有兵乓球那般大小,形狀不算圓溜,有點像李子,可事實上陳劍臣前世今生都未曾見過如此之物。

唧唧!

小白狐很人性化地用一只前肢指了指地面的那枚果子,意思似乎是叫陳劍臣拿起來吃掉。只可惜,陳劍臣此時卻已呆掉。

他不得不呆。

其固然是一個穿越者,但本質上始終是一個普通人,見識也一向平凡,在面對某些詭異事件時,必然會感到驚訝,并且胡思亂想。

他現在想得最多的,就是這匹小白狐到底是不是狐貍精?

啾啾!

白狐第三次鳴叫,看見陳劍臣還不動,它只得搖搖頭,轉身迅速地離去,仿佛一個悵然離開的不速之客,對于陌生之地,懷有本能的戒心,不敢多加停留。

地上,那枚果子赫然在目。

“這,搞什么名堂?”

陳劍臣望了望白狐離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遺留的果子,頗感意外。心道:莫非那白狐通了人性,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故而專門銜來這枚果子送給我?

可這是什么果子呢?

如此想著,他不禁俯身拾起果子。

果子很是新鮮,剛摘下不久的樣子,嗅一嗅,有一股滲人肺腑的甜香,而表皮之上,一層淡紅色的光澤如水波流轉,溫潤飽滿。

這應該不是一枚普通的果子。

聞著那甜香,陳劍臣忍不住的垂涎三尺,差點就要在第一時間將果子塞進嘴巴里,一口吃掉,只是臨到唇邊時又停住了。

“不行,雖然看那白狐沒有惡意,只是,此事還是要謹慎點為好……”

很快,他就有了個小主意,拿著果子跑回家中。他跑得快,卻沒有看見身后一棵樹木后面,白狐正探出小腦袋來,目送他離開。白狐的嘴巴,微微翹成一道美妙的弧線,撅起來,好像感到委屈,一種好心卻被誤解的委屈。

陳劍臣回到家,把果子清洗干凈,然后用刀具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小片下來,用來喂家里的那只老母雞。觀察好一會后,確定老母雞沒有絲毫中毒跡象,于是他放下心來,張口把果子吃掉。

果肉脆爽而清甜,非常可口,回味無窮。吃完一個后,陳劍臣心底里火辣辣地騰升出一種想吃第二個的欲、望。

這欲、望來得強烈而莫名,讓他心里打個突,趕緊用冷水洗面,這才慢慢壓制了下去。

到了這個時候,陳劍臣當然知道果子不是尋常之物,只不知其到底有何功用?

正胡思亂想間,他肚子里猛地一陣咕咕作響,像里面正燒開了一大壺水。陳劍臣臉色一變,現古怪之色,飛快沖進茅坑,手忙腳亂解開褲腰帶,還沒有完全的蹲下,嘩啦嘩啦,似乎開閘泄洪般,污物呼嘯而出,隨即一陣奇臭難聞的氣味彌漫開來……

“受不了啦!”

過不多久,臉色蒼白的陳大秀才一手捏鼻子一手提著褲子倉皇地從茅坑里逃出來。幸而四周無人,否則他這般的不雅之舉肯定會為人所詬病。

這一天,除了創記錄地方便了一大泡外,陳劍臣還出了一身臭汗,黏糊糊的,粘著衣服非常難受,不過他的心情卻是飛揚的。

排污除垢——簡單地說,蹲完廁所發完汗后,陳劍臣立刻感覺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一種奧妙的變化,直如脫胎換骨般,充滿了勃勃生機,精氣神更像一塊蒙塵已久的鏡子,剎那間被拭抹干凈,煥發出前所未有的清明清爽。

爽到要飛起。

那枚果子,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仙果?

陳劍臣快樂地懷疑著,他有一種直覺,這枚神奇的果子,很可能會就此改變到他的穿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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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蛻變

一枚來歷神秘的果子讓陳劍臣從根本上改變了孱弱的體質;而一小片果子肉則讓那只老母雞春潮煥發,一天之內居然連下三蛋,有違常理,實在非常的奇異。

這個世界,絕不簡單!

陳劍臣從大方向處下了定論,至于如何的不簡單,還有待進一步了解。他隱隱覺得,自己面前的天地,其實要遠比想象中更廣闊。

春節臨近,天氣更寒,終于在一個朔云密布的晚上,抖下漫天的鵝毛大雪。天地之間頓時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

書房中燃燒著炭火,自比不上那些富貴之家,只是隨便用一個瓦盆裝著,散發出騰騰的熱量。

炭,也是最為尋常的木炭,煙火味甚重。

陳劍臣沒有在讀書,而是在寫字,寫對聯。

寫對聯是秀才們的一項“福利”,每年春節前都可幫人寫對聯,從而收取一定的酬勞。或者一些錢,或者一片肉,或者一只雞,諸如此類,補貼生活。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符換舊符。”

每年除夕,基本上家家戶戶都要撕掉殘舊的對聯,換上新的,以祈求新年新意象,哪怕再窮的人,也會省吃儉用地積攢資酬,上門求人寫對聯。求的對象,基本俱為秀才級別以上的,才算體面。

陳劍臣是景陽村中唯一的秀才,所以,今年全村的新年對聯幾乎全被他一個人包了——這是皆大歡喜的事情,村民們不用再像往年般去其他比較遠的地方找秀才了,而對于陳劍臣來說既可以助人,又能賺些家用,何樂而不為?

事實上很多家庭貧寒的秀才還會專程趕往江州城,在街邊擺攤書寫對聯,權宜是一項小生意。生意紅火時,一天能賺上幾十文錢。

——在天統王朝,銅錢為最低級的流通貨幣,一枚一文錢,一千文則為一貫,一貫等于銀元寶一錠,十錠銀元寶等于一錠金元寶。

這里的銀元寶金元寶都是定制定量的標準王朝貨幣,造工精良,很是美觀。

當然,對于陳劍臣而言,金銀之物實在太遙遠。他和母親一個月的生活費不過五十文錢而已。

不過自從陳劍臣考取秀才功名后,家里的生活境況開始慢慢好轉。就說今年,肯定是陳家有史以來,首屈一指的“肥年”。陳劍臣替別人寫對聯,獲得的報酬共有一百三十六文錢、三只雞,兩只鴨,外加足足一十三斤肉。

這些物資,足夠過個大肥年了。

所以陳劍臣覺得很開心,他終于不再是母親的寄生蟲。而讓莫三娘過上好日子,一直是他的理想之一。

自食其力者光榮。

況且,寫對聯并非難事,紙張都是別人準備好拿過來的,他只需耗費筆墨,以及動手寫字即可。

那些春聯都十分簡單,不外乎“天增歲月人增壽”之類的老掉牙的文字,反正只要工整對偶,能表達出好意頭即可。

寫純熟了,陳劍臣一天能寫幾十幅。

開始時,他并不習慣用毛筆醮墨寫字,不過練了幾天手后就慢慢習以為常了;并且借助前身的記憶,他能寫出一手漂亮的字來。

——寫字,可是衡量讀書人功底深淺的重要標尺之一。

陳劍臣能考取三試第一,在這方面豈是等閑?一手“楷書”寫得哪一個叫“五平八穩、滴水不漏”,標準得不能再標準。

“春風送喜財入戶,歲月更新福滿門”。

最后一幅對聯寫完了。

陳劍臣放下手中的辟邪筆,往紙面上吹一吹,等墨水晾干后就輕輕折疊起來,放到一邊,等人上門來拿取。

他舒了舒腰,嘴角微微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這些經歷,他以前可未曾做過的;看來有了秀才身份,賺錢的路子一下子就多了開來。只可惜寫對聯這等好事只有到每年春節來臨前才有。至于潤筆更為豐厚的題字題匾之類的項目,哪里能輪到他這么一個小秀才?

那至少要舉人身份,或者在書法上有名氣者才有資格。

“嗯,我是否也要到江州城擺個小攤,趁機狠賺一筆?”

陳劍臣如此想著,手指又拿起辟邪筆——用這支筆寫字純屬個人喜好,反正也用得很順手。

“留仙,我不同意你去江州寫對聯。”

莫三娘的語氣很堅決:“你已經被明華書院錄為廩生了,衣食無憂。所以,你應該全心全意讀書,準備鄉試才對。”

對于她的反對和思慮,陳劍臣十分理解,不忍在這方面拂逆母親的意愿。哪怕,他留在家里也根本無心讀書。

寫好的對聯陸陸續續都被人領走了,陳劍臣的生活恢復成老樣子,不過宛如一潭死水的生活狀態下面,他的身體越來越強壯——倒不是說越來越大塊,成為肌肉男;而是他的精力氣神越來越好,飽滿,旺盛,似乎永不會疲倦般。

有了強力的身體條件作為基礎,他的截拳道威力水漲船高,甚至遠超想象,他曾隨手一拳就打斷了一根杯口粗細的樹木。

這就是具備力量的最好證明。

不知不覺間,陳劍臣已經由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書生,變成了一名孔武有力的“壯士”——書生的體貌,武夫的身子骨,說出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之所以能在不長的時間內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那枚白狐送來的神秘果子功不可沒。

他昔日的相貌清秀有余,剛陽不足,總給予人一種孱弱的感覺,而現在則充滿了一種蓬勃的陽光健康的氣息。

此種蛻變,從外在看來頗是明顯。不但莫三娘,就連村中的其他人都發現了。然而他們都沒有多想,只想著陳劍臣三試第一,不但成為秀才,而且被明華書院錄為廩生,自此前途一片光明,繁花似錦。

所謂春風得意,心情自然好極。

心情好,吃得好,睡得好,人的身體狀況當然就會得到好的提升。心寬體胖嘛,從這個角度看,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如此也好,免卻了諸多麻煩。

不過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陳劍臣躺在床上,他總不自禁地想起那匹通靈的小白狐。白狐的作為,無疑和前世的某些志異小說情節很是契合——好心書生搭救落難狐貍,而狐貍感恩而圖報,就差“變身美女、以身相許”這一環了……

那么,現身所處的到底會是一個怎么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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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出游

秋楓冬雪。

在江州地界之上,有兩座山聞名遐邇,屬于風景優美的景區存在。一是楓山——這里說的楓山主要指前山。要知道楓山整體山勢浩大連綿,雖然大部分地方都楓樹成林,但險峻幽深的后山區卻鮮有游人涉足,屬于未開發的莽莽地帶。

另一座山叫“筆架山”。

相比楓山,筆架山則要小得多,小且高;其山如其名,孤零零一座,就像一支豎起來的毛筆一般,登高而眺遠,十分適合觀景。

觀雪景。

人居巔峰,四顧天下,見白雪飄揚,大地蒼茫,那是何等壯闊的情懷?加上筆架山正面不遠外,波瀾浩蕩的鑒江奔騰東去,驚濤拍岸,仿佛為全幅景色注入靈魂,一下子活了起來。

當雪落大江,浩浩湯湯,更為壯觀!

所以,每年入冬,特別是下雪之時,就是筆架山上游人如鯽之時。

今年的第一場雪,下得特別大。

在大雪紛飛之中,陳劍臣正坐在一輛舒服的馬車內,趕往筆架山。同行的,是馬車的主人,名叫“王復”,字“拂臺”。

王復同樣是一名秀才,但家庭背景比起陳劍臣就遠勝了,地主階級,擁有良田百畝,可謂富家子弟。

當然,這個富家子弟也要看和誰比。總的來說,王家只是庶民階層的地主,鄉紳級別,和那些豪強世族無法相提并論。

陳劍臣和王復同鄉,在鄉上同一間私塾讀書,更巧的是,他們同年獲得秀才功名,并一起考進了江州的明華書院,因此互相間頗有些同窗之誼。

王復此人,固然繼承了其父工于盤算的刻薄性格,但也不是那些飛揚跋扈、欺男霸女的紈绔,少有做出魚肉鄉里的事情,算是難得的了。

不過,現在的陳劍臣對他并無多少好感。

這和家境出身無關,純粹是地球位面的思維習慣作怪。

陳家家境雖然貧寒,但陳劍臣自幼熟讀四書,有“神童”之稱號。在這個“科舉改變命運”的官本位世界,該稱號非常管用,有八股文天賦的人,哪怕出身再低微,一般人也不敢小覷,誰知道哪一天窮小子就中舉了?

中舉往往就意味著當官。

古往今來,無數的事例證明,到了那時候,就是窮小子清算舊賬,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時候。

因此,一直以來陳劍臣和莫三娘的生活都比較平靜,罕有不長眼的人找上門來尋麻煩。而平日里,還常常受到鄰居們的熱情幫助。

等陳劍臣三試第一,成為明華書院的廩生后,陳家的地位更是水漲船高,發生大變化;而陳劍臣,宛然已經被人恭敬地稱為“陳相公”了。

——在天統王朝,秀才的地位也是各個不同的。主要以年齡為劃分標準,四十歲以前的秀才都是“潛力股”,地位明顯較高;四十歲后的秀才則有點走下坡路的趨勢,到了花甲之年,那就是“老秀才”了。

何謂“老”?

老眼昏花,記憶衰退,想要中舉,難矣;如果老且窮,更是不堪……

陳劍臣十六歲就考取秀才功名,比起個別十二三歲就成為秀才的“怪胎”來固然遜色些,但絕對也可以稱為“前途無限量”的了,自然成為鄉人巴結討好的對象。

對象內,甚至包括那些庶民地主階層。

比如說,王家。

王復今年二十九歲,童子試足足考了十次才獲取秀才資格,真正邁入“讀書人”的層面。論天賦,他自然比不上陳劍臣,進入明華書院后亦是普通的“生員”資格。因此,他覺得有必要借助同窗之誼的橋梁和陳劍臣提前打好關系,而不是等到人家金榜題名時才去抱佛腳,那就為時已晚了。

況且,這個世界交通蔽塞,鄉土之誼本就一向為人所看重。

于是,王復一大早出門,趕到陳劍臣的家中,先送上一口價值不凡的紫檀木書筪作為禮物,然后邀請陳劍臣去筆架山賞雪。

那口紫檀木書筪,兩尺長,九寸寬,制工精巧,攜帶便易,其內可裝納筆墨紙硯等文房四寶,簡直是讀書人的一大殺器。至于紫檀木料,色澤深沉,天生香味,防蟲防蛀,絕對是難得之物,有價無市。

王復出手如此貴重,倒令陳劍臣大感意外,半推半就收了,他也真心喜歡這口書筪,自此之后,就可以把以前那個粗木舊書筪當柴燒掉了。

書筪是讀書人出外行旅時的必備行李,作用性可比包袱之類的好多了,擁有牢固、容量大等優點,其上還裝有竿子挑著布幔,能防曬遮雨,簡直是集合多功能于一體——有身份有地位的讀書人的書筪一般由書童拿著,不過陳劍臣目前的情況只能自己背。

不知怎的,當把墨塊紙硯、書籍、辟邪筆等家伙放進筪中,第一次試著背起來的時候,他恍然想起那部經典的《倩女幽魂》中,張國榮扮演的寧采臣背負著書筪的飄逸和瀟灑。

這口紫檀木書筪規格不大,但因為材質的緣故,甚重,要不是陳劍臣練過,還真不好攜帶。

其實送出書筪時王復頗感到陣陣心疼,不過他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禮物了,心疼就心疼吧,只要做了這番順水人情,他日等陳劍臣高中,此人情即可翻倍撈回來。

只可惜他算盤打得響,卻萬萬沒有算到這世界居然還有穿越之事。

——如果說以前的陳劍臣高中的幾率有50的話,現在的陳劍臣就只有1,虛無飄渺之極。

車廂內鋪著厚實的錦布,還擱著炭火,甚是溫暖。陳劍臣和王復圍炭聊天,說著些不著邊際的閑話。

猛地趕車的王家車夫阿水一聲吆喝,喝住了奔馳的馬匹,讓馬車停了下來:

“少爺,路上倒了個女的……”

“哦,怎么回事?”

兩個秀才撩開車門布,跨了出來。王復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狐皮大裘,華麗名貴,而陳劍臣身上穿著的卻是一身質樸臃腫的棉襖,面子倒是全新的。

外面雪正下得緊,地面積雪盈盈,路邊處,一名身穿紅色小襖,頭發凌亂的年輕女子正斜倒著,看其裝束,可能是出外時遇到什么意外,被冷暈了的。

王復微微皺了皺眉,但當他走前兩步,看清那女子的相貌時,一下子猶如被電擊了似的,腦子一片空白,全身麻痹住——

美,太美了!

世間竟有如此美色,堪稱絕倫呀!

王秀才眼睛睜大如牛眼,瞬間只覺得口干舌燥,一股邪火竟不由自主地從小腹處騰騰升起,胯下條件反射般硬直起來。

此時后面陳劍臣也看清楚了女子的樣子,同樣泛起一種驚艷的感覺,不過很快,他的異樣情緒便被拋之腦后,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疑惑警惕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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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桃花

“沉魚落雁,國色天香”等等的形容詞在那暈迷過去的女子面前似乎都黯然失色,她衣著樸素,不施脂粉,但精致的五官搭配在一起,便足以散發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魅力,具備魔力般,使人一看,便禁耐不住的心猿意馬,食指大動。

陳劍臣閱人多矣,可從未曾見過如此妖嬈的絕色,簡直就像電腦合成的一樣,實在太過于完美無瑕。

也正因為如此,讓他本能地產生出警醒之意。

美,近乎妖。

這就是女子給他的最大感覺;而如今陳劍臣對于異時空位面的認識早非當初那渾渾噩噩的書呆子,在白狐以及那枚果子之上,他隱約感到這個世界不簡單。

那么,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巧妙”地暈倒在路上,會不會也不簡單?

相比他的清醒,王復卻早心急火燎地吩咐阿水把女子抱進了馬車內。他當然想自己抱,只是礙于身份。

陳劍臣欲言又止,終不好出聲,他更沒有任何立場理由阻止,總不能攔著人家救人吧。

“留仙,你說此事該如何處理?”

王復問道。

陳劍臣呵呵一笑:“全由拂臺兄做主。”

王復道:“有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如今日我們暫且不去筆架山賞雪了,救人要緊,你看可好?”

陳劍臣暗自腹誹:救人?如果暈迷的是個老太婆你會如此上心著急?敢情是想走桃花運了吧,便隨口道:“甚好。”

于是,車廂內一下子由兩人變成了三人;奔馳的方向掉頭而回。

那女子久久沒有蘇醒,被一張厚厚的被單包裹住,只露出一張禍水紅顏。得到了溫暖后,她的兩頰微微泛起了紅暈,更添艷色,直如一朵要含苞待放的桃花。

瞧著假裝一本正經又忍不住偷眼瞥看的王復,陳劍臣便暗覺好笑;然而多看了村姑幾眼后,他心底的不安越發明顯。

這純屬是因為直覺而萌生的,總覺得哪里不對,可又無法確切到要點。

由于王復說要把對方送進江州城內找大夫醫治,所以半路陳劍臣就下了車。目送馬車蕭蕭遠去,他沉吟良久,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或者,是我想多了……哎,隨他去吧。禍福無門,惟人自招。”

——王復好色。

這一點,陳劍臣早就知道了。王復家中已有一妻一妾服侍,可其依然經常出入江州到那煙花之地尋花問柳,流連忘返。

自古名士多風流,在天統王朝,讀書人光顧青樓實屬平常行徑,還美其名曰“找詩詞文章靈感”;而名士和名妓之間發生的風流韻事,更為人所津津樂道,傳唱千古。

當然,這些和陳劍臣無關。

倒不是不想,而是以前的他一窮二白,沒有那個娛樂的本錢;而現在的陳劍臣固然觀念開通,可也不覺得那點事兒有多光榮。

五天后,王復再度登門拜訪陳劍臣。只見他精神抖擻,滿臉都是掩蓋不住的笑意。只是,他本來頗為肥腴的臉頰微微瘦下去了一圈兒。

“留仙,走,請你喝酒!”

不由分說,就拉著陳劍臣直奔一里外的酒肆,上了幾個好菜,燙了一壺佳釀。

陳劍臣問道:“拂臺兄春風滿面,莫非有喜事?”

王復嘿嘿一笑:“知我者,留仙也。”

“愿聞其詳。”

“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半路救回來的那個姑娘吧。”

“記得。”

陳劍臣眉毛一揚,心里頓時有了幾分明了。

王復道:“原來她名叫桃花,不是本地人,乃是從浙州那邊過來投奔親戚的。不料到了地頭卻找不著人了,投奔無門,又冷又餓之下就暈倒在路邊。”

陳劍臣暗道一聲“老套”,又問:“然后呢?”

王復回答:“我見她楚楚可憐,無親無故,又無地可去,就收留她在江州的別院里暫住了。”

“再然后呢?”

王復居然難得地老臉一紅:“嘿嘿,這個夜深人靜的,我有點把持不住,就和她做了些顛倒衣衫之事。”

所謂“顛倒衣衫”,也就是脫衣除衫,果然如此……

陳劍臣看著他的眼神,內心亮堂堂的:做了些顛倒衣衫之事?五天就瘦了一圈,我看天天都在做還差不多。只不知這是桃花運呢,還是桃花煞,那就難說了。

只是眼下陳劍臣也不好說什么,他又能說什么呢?畢竟自己都無法確定事情的性質。

更何況,他和王復之間的關系,說白了僅是泛泛之交罷了。就算直言相告,人家未必會相信,還可能產生反面作用,只能敲敲邊鼓——

“拂臺兄,那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桃花有什么不對之處?”

王復一愣:“不對之處?沒有任何不對之處呀,她可好著呢。”

“那就好。”

陳劍臣笑得有些牽強。

這一頓酒喝得有點煩躁,大部分時間都是王復在說,說得眉飛色舞,例如說桃花多么溫柔似水呀,如何賢良淑惠呀,還能做一手好菜云云。

最后,他甚至提及準備把桃花娶進家門為妾。

陳劍臣姑且聽之,心不在焉。

此時王復忽地一拍大腿,道:“光顧著說這了,差點忘了要事。”

“什么要事?”

王復道:“是這樣的,春節臨近,家父囑咐我請你寫一幅‘福’字,置于中堂之上。”

陳劍臣笑道:“些微小事,不足掛齒,我這就回去寫。”

王復拱手道:“先謝過了。”

當下結賬,準備一起返回陳家。

突然聽到酒肆門外“鈴鈴”作響,有人高聲念道:“天下碌碌皆夢境,人間富貴總歸空;欲問我道何尋處?嶗山洞天白云中。”

隨著聲音,很快就踏入一個道士,年約三旬;其身材頗高,穿一件八卦道袍,相貌堂堂,留三縷長須,飄飄然有出塵之意。只見他背負桃木劍,右手搖著一個古色生香的鈴鐺,左手把持一根竹竿招牌,上書“嶗山道士”四個大字。

看起來,他就是個游方行腳道士,靠占卜問卦討生活的人。

陳劍臣二人并不在意,徑直往店外走,熟料在雙方擦肩而過之時,那道士驀然鼻子一聳,像一頭狗般狠狠地嗅了嗅,似乎嗅到了某些不尋常的東西,雙目精光一閃,沖著王復喊道:“這位公子,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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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福字

王復一愣,有點莫名其妙地問道:“你叫我?”

道士一稽首:“不錯。”

王復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有什么事?”他對于游方道士以及和尚之類可從來都沒有什么好感,皆因這些人往往都是騙子的同義詞。

道士不以為意,道:“我觀公子身上邪氣繚繞,有異味,所以想問你近期是否撞到了某些不干凈的東西。”

“呸呸,胡說八道!”

王復登時像一只被人踩著了尾巴的老鼠,暴跳起來:“我碰到最不干凈的東西就是你這個臭道士,子不語怪力亂神,你休要在我面前裝神弄鬼,否則本公子要到官府去告發你妖言惑眾,用黑狗血潑你全身,治棍刑。”

在天統王朝,獨尊儒術,朝廷對于道教釋家管理甚嚴,人要想到道觀廟宇出家,必須要先拿到道觀廟宇的主持的招收證明去到官府登記在冊,經核實批準同意才能出家。沒有身份證明的,俱為野道士野和尚,被官府抓到,要被潑黑狗血,行棍刑。

聞言,道士謂然一嘆:“世人何其愚也,死到臨頭而不自知。”

不再多置一詞,搖著鈴鐺,轉身走了出去。

陳劍臣聽那道士言之有物,若有所指,急道:“拂臺兄,你為何不請道士幫你看看。”

王復嗤之以鼻:“此等危言聳聽之徒,有甚本領?不外乎故作險惡嚇人,訛詐錢財罷了。留仙,這樣的道士我見多了,叱喝趕走即可,無需廢話理會。”

陳劍臣一跺腳,他不敢肯定道士的身份,不過見他言之鑿鑿,不像無的放矢的樣子,本想好好討教一番,不料一個照面就被王復趕跑了。

然而王復此舉,實屬正常,陳劍臣也無從計較,無奈之下只得帶著王復回家,鋪紙研墨,提起辟邪筆寫了一個大大的“福”字交給他。

拿了字,王復寒暄幾句,很滿意地告辭離去。

在屋中踱步,幾番思慮,陳劍臣最終還是走了出去,到酒肆那邊尋覓那嶗山道士的蹤影,可哪里還找得著,對方在短短時間,不知云游何方而去了。

陳劍臣若有所失,惆悵不已。

卻說王復,拿著陳劍臣書寫的“福”字興沖沖離開,先不回家,反道入江州府城,來到他在城內的別院之中。

這間別院,乃是王家產業,向來歸屬王復專用;如今院內金屋藏嬌,正好大派用場。

王復和桃花可謂一見鐘情,不可自拔;近日來,不分黑夜白日,兩人天天歡娛,感情好得如膠似漆。

不知怎的,每當王復和桃花歡好的時候,都會變得十分生猛,金槍不倒,插完幽門換深庭,似永不知厭倦疲憊,興致勃勃;而桃花對他更是千依百順,予取予求。

得女如此,夫復何求?

要知道面對家里的妻妾之時,王復往往幾回合就丟盔棄甲,敗下陣來了——他雖然看起來身材高大,但實際上只是個銀樣蠟槍頭;能在桃花面前雄風大振,真是極大地滿足了男性的自尊心。

依照王復的想法,他是準備過些日子便帶著桃花回家面見父母的,并擇日把納妾儀式給辦了。他完全不怕父母不同意自己突然娶一個來路不清的女子為妾,作為家中獨子,王復的意愿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滿足。

——尤其在他終于如愿以償地考上了秀才之后。

對于他的想法,桃花羞答答地點頭同意。

王復心花怒放,日后有了這么一個千嬌百媚的妾氏為伴,那是何等的人生樂事!

進入院子,聞聲趕出的桃花迎上來,先規矩地道個萬福,道:“公子你回來了……”

她身上穿著合體的綾羅衣裙,外罩繡花皮襖子,整個人容光煥發,氣質明艷高貴,絕對的花魁級尤物。

聽見她那嬌滴滴的聲音,王復的某處居然馬上就開始硬了,漲得難受,心癢癢的,鼻子“嗯”了聲。

“字可拿到了?”

“拿到了。”

王復把陳劍臣書寫的“福”字拿出來,遞過去——前些天從桃花口中得知,她也曾讀過幾年詩書,只是后來家道中落,父母先后病亡,才不得不輟學,投奔親戚而來。也正因為有此基礎,王復才覺得對方是自己追尋多年的良配,真愛。如果光有相貌而不知書識禮,那就要遜色一籌了。

桃花接過,滿懷期待地道:“這就是你常常說的那位三試第一,名噪一時的少年陳相公所寫的嗎?妾身且先睹為快,一飽眼福。”

她慢慢打開紅紙。

奇變突生,紅紙上那端端正正的“福”字,筆畫之間,驀然散發出道道微弱的光芒。這光芒,是如此微弱,在白天時,等閑人甚至看不到,注意不到。

可桃花見到了。

因為那些光芒在她眼中,竟猶如一根根芒刺,猛然激發,密密麻麻地直往她身上刺了過來,要刺得她千瘡萬孔,原形畢露般。

桃花失聲驚叫,忙不迭地松手,把字幅扔到地上,然后掩面疾奔,跑回了房間,重重把房門關住。

此番劇變,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王復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根本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此時他顧不得去撿拾地上的字幅,而是慌忙地跑進屋子,敲房門道:“桃花,桃花,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里面悄無聲息。

這下王復更急,仿佛心肝兒都在疼:“桃花,桃花,你別嚇我!”

約莫一刻鐘時間,房門終于打開,桃花低著頭走了出來。

王復立刻把她抱住,疑問:“桃花,你?”

桃花面色略顯蒼白,垂首柔柔弱弱地道:“剛才不知怎么的,突然一陣心悸,我被嚇壞了。”

“哦!”

王復不虞有他,連忙用手輕輕拍著她柔弱的背部,道:“不用怕,萬事有我呢。”

“公子,你真好……”

桃花的聲音如夢如幻,磁性十足。

聲音撩撥中,王復剛剛軟化的某處,瞬間又雄赳赳地一柱擎天。在如此意亂情迷的狀態之下,他當然無法發現桃花明眸里的兩道目光,正既怨毒又畏懼地落到地上,落在那幅“福”字之上。

其紅唇翛然一啜,呼的,一口氣息噴出,倏爾化作一陣疾風,把字幅吹蕩而起,刮出到院子之外。

“桃花,我們進去吧,我要……”

王復呢喃著,一雙大手早不安分地鉆進了女人的衣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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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2 00:13:40
第九章:阿寶

細若蚊鳴的一響,幾乎同時,一絲微光從擱置在硯臺的辟邪筆筆頭處迸發,直如一道迷你版的閃電般,轉瞬即沒,消失不見……

對此,正負手站在窗前往外望的陳劍臣自是一無所知。

送走了王復,他始終覺得心有不安,尋道士不得后回家也是如坐針氈。其中原因,除了一部分對于王復的擔憂外,更多的是他對于那桃花身份來歷的質疑——陳劍臣想把這件事情弄個水落石出,萬一事情真如想象中那么不堪,兇險,也好早有個準備,總比糊里糊涂地丟失了性命的強。

窗外天邊,夕陽如血。

陳劍臣驀然轉身過來,來到書桌前,不假思索地提起辟邪筆在桌子上鋪開的那張白紙上寫了一個大字:

“亂”!

其字龍飛鳳舞,酣暢淋漓,極具氣勢,與平時寫的中規中矩的楷書判若云泥。

自從習慣了毛筆寫字后,陳劍臣便有意地利用讀書的時間來臨摹練字,他對練字的興趣要大大超過背誦四書——讀書的勁頭在短時期內不可能有所轉變,那就先把字練好吧,也算是一項討生活的有用技能。

要知道在天統王朝,寫得一手好字很吃得開,若是成了書法名家,更是光環罩身,處處受人尊崇追捧了。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陳劍臣謂然一嘆,把毛筆放下,走出了書房。

“留仙,快要吃晚飯了,你去哪里?”

聽到動靜,莫三娘從廚房里探出頭來問道。

陳劍臣回答:“娘親,我出去走一圈就回來……”

身子已經邁出了大門,一路不作停留,徑直出到村口外面。

日薄西山,半天紅霞,天空彌漫著一股仄仄的氣氛。

陳劍臣來到村外的溪流邊上,正負手望天間,驀然旁邊傳來一聲怯怯的問候:“留仙哥,你怎么在這……”

陳劍臣一怔,就看見一個身穿藍色粗布棉衣的少女脆生生地站在自己三步外,少女眉目如畫,清新脫俗,雖然渾身不沾半點珠光寶氣,但更顯得清水出芙蓉,干凈素雅,猶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

阿寶……

很快,陳劍臣的腦海里便浮現出這么一個名字——阿寶是居住在景陽村村尾的一個少女,今年才十三歲,雙親早亡,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甚是惹人可憐。在幼年時期,那時的陳劍臣和阿寶常常在一塊玩水玩泥沙,很有點青梅竹馬的意思。不過隨著陳劍臣逐步逐步走上了讀書之路,他們之間的關系便漸漸疏遠了,慢慢斷絕了來往。

以前的陳劍臣屬于典型的書呆子,脾氣既臭且擰,除了讀書之外,對于其他事情一概無視。倒是阿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偷偷跑來陳劍臣所讀的私塾,隔得遠遠的聽他瑯瑯的讀書聲,聽得很是陶醉。

當然,這些事情,那時候的陳劍臣是毫無察覺的——就算察覺,也不會有什么表示。

阿寶父母雙亡后,日子過得很是凄苦,舉目無親,無田無地無手藝,只能靠上山撿拾柴木和采集野果為生,她家里的房子早已崩壞不可居住,便寄居在村后面的一間土地公小廟里棲身。平時村里的人見她可憐,間或會給她送些柴米油鹽,周濟周濟。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阿寶固然大字不識,但為人淳樸,倒是懂得許多道理,加上性格乖巧,天生麗質,出落得一朵花似的。如今只是年幼,還無法論及婚嫁,如果再長大兩年,大概就可以尋到一戶殷實人家嫁過去,脫離苦難的生活了。

其實近年來已有些八姑六婆跑過來,拾掇阿寶去給別人當童養媳,其中的對象甚至有江州城里的大戶人家呢。但不知怎的,阿寶一律搖頭拒絕,更寧愿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捱日子……

被陳劍臣兩道目光一碰,少女忙不迭地低下頭來,兩只小手不安地搓著衣角,囁嚅道:“哦,這個……忘記你現在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了,我應該叫……”

“就叫留仙哥吧,我覺得好聽。”

她下面的話語一下子被陳劍臣堵住。

阿寶訝然地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頗大,當和陳劍臣的眼神相觸,又很快地躲閃下去,面皮泛紅的不知該說什么——想起來,她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和陳劍臣說過一句話了。雖然兩人同村,但人各有命,竟仿若相隔天涯。

瞧著其一身敝舊的破棉衣,陳劍臣問道:“天氣這么冷,你怎么跑出來了?”

今天雖然放晴,但干冷干冷的,到了如今的傍晚時分,更是刮起了北風,北風吹拂在阿寶的身上,她隱隱有顫抖之意,仿佛一朵在風中畏縮的花兒。

聽到陳劍臣問話,阿寶仍是習慣性地緊張,好一會才細聲回答:“剛才不知從哪里跑來一個道士,來到土地公廟里……我有些害怕,就跑了出來。”

她聲音怯怯柔柔的,陳劍臣差點沒聽清楚,先是反應般“哦”了聲,隨即一個激靈:“道士?什么樣的道士?”

多說了兩句話后,阿寶的情緒也漸漸放松,解說道:“嗯,是一個中年道士,有胡須的……手里還拿著一柄竹竿招牌,上面寫著字,不過我不知道寫著什么字。”

陳劍臣忽問:“他身上有沒有背著木劍,以及另一個手有沒有拿著鈴鐺?”

阿寶搔搔頭,想了一會才說:“似乎是背著劍,鈴鐺倒沒見著……我沒有看太清楚就跑出來了。”

陳劍臣微一思考,心想這道士很可能就是那個嶗山道士,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自己到外面尋他不著,對方反而無聲無息地跑到村子里來了,卻不知要搗弄些什么……

對于這個道士,陳劍臣現在并沒有寄予太多實質性的愿望,只是想尋著他問清楚一些事情罷了。至于對方是否是傳說中的世外高人,還得見面了解后才知,從而制定更詳細的應對方案。

想到這,陳劍臣怕道士又跑了,馬上拔腿就往后村走,趕去那土地公廟。阿寶不明所以,但沒有絲毫猶豫就跟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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