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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南朝陳] 穿入聊齋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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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3 00:51:06
第六十章:練字

告辭離開遛鳥樓,在半路上,王復猶自覺得耿耿于懷,覺得自己不但沒有看到《石頭夢記》的手稿,而且被諸葛臥龍潑了一身酒,實在得不償失。

當下陳劍臣把懷里的《石頭夢記》亮出來。

王復接過一看,先是驚喜,繼而愕然,最后卻是狂喜,直如會變臉般——

開始之時,他本以為諸葛臥龍把《石頭夢記》送給了陳劍臣,自是驚喜交集,不過翻開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而是一本筆記,故而感到驚愕;再看真切些,竟然是一本破解科舉八股的心得精要,記敘詳細,論述有理有據,叫他如何不欣喜如狂?

王復此人,好色,好八卦,同樣好功名。只是他自知水平一般,不敢報以太大的期望,因此偏向于及時行樂。眼下見到這么一本頗具參考價值的筆記,他的一顆心不由自主就感到火熱起來。

“這個……留仙你這是……”

王復便有些語無倫次了。

天統王朝印刷術并不算發達,并且管制嚴格,因此很多東西難以流傳,除了主要的圣賢書,以及相關注疏外,很多類型的書都還處于手抄寫階段。不像現代社會,關于考試的輔導參考書堆滿書店,隨便花錢就能買到。

故而,這一本《石頭夢記》價值非凡,若是一般人拿著,還不是珍而重之地悄悄收了起來,生怕被人偷學了去。

不過陳劍臣想法自是不同,一方面和王復頗有交情;另一方面,在他看來,就算《石頭夢記》寫得再精辟,也不是靈丹妙藥,一看就能高中狀元的。

最多,它只是一塊敲門磚而已。

敲門磚,并不只能一人使用。

“你可以拿去手抄一份。”

王復立刻作揖施禮感謝道:“留仙,愚兄果然沒有看錯你。”

陳劍臣道:“拂臺兄,別忘了,咱們可是經歷過患難的,這一份筆記,不算什么。”

王復呵呵一笑——雖然他也知道,在桃花那一難中,主要都是他在受,可如果沒有陳劍臣再三援手,只怕他早已死翹翹了。

這是救命的恩情。

王復決不敢忘,更何況,陳劍臣才華橫溢,前途無量?跟在他身邊,只有無窮的好處。

回到學院中,王復立刻開工,前所未有的勤快地去抄寫《石頭夢記》,至于陳劍臣,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思索起來。

——諸葛臥龍給予陳劍臣的感覺總有些神秘莫測的味道,對方為人做事,看似荒誕,實在很有分寸。或者,他貌似癲狂的外表之下依然跳躍著一顆銳進的心;又或者,他想薪火相傳,這才把《石頭夢記》送給了陳劍臣……

不管如何,在這件事情中陳劍臣獲益不小,不但大有進步地凝練出了五道新正氣,而且徹底明確了自己未來該走的方向。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八股是一副枷鎖,那就戴上去試一試,看其到底有多沉重牢固,有多少限制框框,然后沖破開來,一舉將其粉碎。

此破而后立也。

恰我心張狂,仗劍破紅塵;正氣浩然,下筆如有神。

這樣的路子,才算走得灑脫,走得痛快。

有此依仗底氣,陳劍臣只覺得前面的世界一下子變得無比廣闊,天空任飛翔,海闊憑魚躍,渾身都覺得輕松自如。

在學院中,生活又要重新恢復到正軌上——或者其中還有一個變數,就是聶小倩要求自己寫的那一幅字。

對于要寫什么內容,陳劍臣暫時還沒有頭緒,沒有想法。反正聶小倩沒有約定取字的時間,她只是這么一提,卻留下了足夠多的遐思,以及想象空間。

此女當有大慧,性格活潑,根本不是那些被封建禮教所束縛住的女子。

沒有靈感,陳劍臣便沒有動筆寫字,趁著空暇,繼續教育小義。

鼠妖現在進步不錯,識得近五百多字了,只是還不能寫。它本體太過于矮小,雖然靠著尾巴的緣故,能坐得直直的,但一對小小的爪子無論如何都難以做到抓毛筆寫字。也許,可以給他量身定做一支袖珍版毛筆,讓它練一練。

陳劍臣忽然靈機一動:羽毛!怎么忘了羽毛筆呢,可以就地取材,用合適的雞毛鴨毛做成筆給鼠妖寫字呀,大小正合適。

說到做到,他立刻吩咐小義到外面去弄點長硬的鴨毛來。

聽到如此吩咐鼠妖就有些納悶,叫它去偷雞蛋鴨蛋還好說,去拔鴨毛算怎么回事?不過它沒有多嘴詢問,輕盈地蹦躍出去了。

過不多久,鼠妖就麻利地跑了回來,小小的嘴巴上叼了一把鴨毛,樣子有些滑稽。

陳劍臣拿過,挑了幾根合適的,很快就做成了羽毛筆,教導小義使用。

鼠妖這才恍然大悟,趕緊道謝,小爪子抓著鴨毛筆,開始醮墨書寫。它初學乍練,自是不能寫出什么好字,一如鼠畫符一般,彎彎曲曲,歪歪扭扭的。

只寫了一會,鼠妖就覺得有些煩悶,就想偷懶。

陳劍臣手中柳條在頭頂上空掠過,它趕緊又低頭裝專心了,一顆小心肝卻在嘀咕著:咱一個小小的鼠妖,要練字干嘛?識字就可以了嘛,沒必要寫什么字呀?難不成還要我小材大用,去考狀元?

嘖嘖,一個老鼠當狀元,那是何等驚世駭俗!

它想到妙處,居然咧嘴發笑。

陳劍臣不知道它心里在想什么花花世界,見它分心了,又是一柳條揮下。

半個小時候后,苦逼的練字生涯終于告一段落,鼠妖的爪子都伸不直了,苦著聲音道:“主人,這練字實在太難了,不如讓小義去替你弄金銀財寶吧,要多少,有多少。”

它自號“打洞老祖”,入室行盜竊之事正是拿手本領,發揮其所長。

不料陳劍臣正色道:“君子愛財,取之以道,豈能隨便去做那等不義行徑?小義,此事切莫再提。”

練《三立真章》,練心為首要,說一套做一套,違背本心,正是大忌。

提議被主人訓斥,小義再不敢吭聲:哎,還是繼續苦逼的練字去吧,反正做個知書識禮的老鼠,也不是什么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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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3 00:51:52
第六十一章:考試

三天時間,王復就將《石頭夢記》抄寫了一份,然后把手稿還給陳劍臣。

拿了手稿,為了摒棄雜念,陳劍臣刷刷刷的,連續在白紙上寫了十個“靜”字,每寫一個,他都感覺情緒安靜一分,到了最后,感到已完全的心平氣和了,于是端坐下來,翻開《石頭夢記》——

這一次,他竟看進去了。

感覺有些玄妙,就像變成了另一個自己,在研讀筆記一般,筆記上的字句,一個個,一行行,似清水潺潺,流過心頭,卻留下了清晰的印記。

陳劍臣的精神,十分集中,思維在高速運轉,一如回到了那一年奮戰高考的歲月,哪怕對于那些枯燥到極點的數理化十分厭惡,但還是能把所有的公式、所有的方程都一字不差地牢牢背了下來。

這,應該也算是一項本事了的。

在接下來的近半個月的時間,陳劍臣一直在攻讀《石頭夢記》,遇到疑難處,就翻開四書查閱,還搬來林林總總的四書注疏,小山似的堆放在房間內——既然確定了要破而后立,那就得先把枷鎖套上去,熟悉其特性,破綻,漏洞,再一舉破開,永不成羈絆,而不僅僅是流于表面的下意識的排斥,視而不見。

此過程或者存在風險,誰能保證枷鎖戴上來,戴著戴著就適應了,脫不掉了?

這并非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所謂制度,就是從開始不喜歡,到慢慢習慣,再到離不開的一個荒誕過程——好在陳劍臣的外來者身份,以及身懷《三立真章》,能保證最大限度地把這個風險壓制了下去。

有努力,就有回報。

一個月后,陳劍臣已能有模有樣地寫出一篇完整的八股文了。

猶如及時雨般,就在歲考科考來臨的前夕,他終于漸漸把握到了時文制藝的竅門。

歲考科考如期舉行,輪番來襲,又很快過去。

最后,在這兩次考試中,陳劍臣都被評為四等,成績屬于中下水平,雖然沒有降級的危險,但依律要受到提學官的訓責。

其實對于這個成績,陳劍臣自覺滿意,如釋重負。他臨時抱佛腳的,能全憑本事地得到四等成績真心不算差了。

只是學院里的夫子不這么認為,陳劍臣可是童子試三試第一的少年才子呀,盛名之下,怎能在第一年就考出四等的成績?

實在有點名不符實。

于是,夫子們立刻想到在讀書期間陳劍臣頻頻請假外出的事情來,想必他是因此分心懈怠了,才導致學業退步。

此風不可長。

所以夫子們又把陳劍臣叫去訓責了一番。

不過他們的語氣比較平和,語重心長的,安慰為主。

在夫子們看來,鄉試三年一度,陳劍臣趕不上這一科,但可以沖擊四年后的那一科,最是穩穩妥妥,到了那時,才算大展拳腳的時候。

陳劍臣剛十七歲,年輕著呢。

年輕,就是他最大的本錢。

王復同樣未能取得次年鄉試的資格,他歲考考了三等,科考考了個四等,一樣被提學官叫去“批評教育”了幾句。

然而這不算什么,只要不淪落到六等,那就沒事;到了六等,可是會被革除秀才功名的。不過這般事情極少發生,就算文章成績很差,只要給提學官送了禮,基本都不會到六等去。

禮,很重要。

試要考,可人情也得做,一向是王朝特色。

倒是那吳文才很是“風光”地“考”到了雙考二等的好成績,可以參加明年的鄉試了;與他一起的,另外還有三名生員。

吳大公子志得意滿,放言做東,要在八月十五中秋之夜請客,屆時將包下狀元樓,把所有的同窗,包括幾位夫子、學監、學政等,統統請去吃飯喝酒。

到了那一天,整個明華書院,除了守門的司閽,以及幾個打掃衛生的婆子外,基本都會被請上了狀元樓。

吳公子的面子,誰敢不給?

據說,一道被請的還有江州城的聶知州父女,以及一干大小官員等。

這一頓酒,絕對的大有來頭,很有內涵。生員們個個都眼巴巴著,期望到時能和那些官宦們搭上幾句話,通通門路。

與官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

此為共識。

為了那一天,王復還特意去江州最著名的李記布店做了兩身錦袍,想在酒宴上好好表現一番。

如果說還有誰能保持沉靜不動的,大概就是陳劍臣了。

歲考科考完結,學院按慣例放假十天,在此期間,各位生員都可以自由返回家中。陳劍臣并沒有和其他同窗那般選擇去游山玩水,而是安分地回到家中。

距離上一次替母親祝壽,陳劍臣已近三個月沒有回家了,頗有些想念。

莫三娘和阿寶對他的想念更甚,只是怕打擾到他的學業,才沒有到學院探望,這番陳劍臣放假回來,她們都十分高興。

在莫三娘眼中,兒子肯定是變瘦了的……

而在阿寶眼中,留仙哥卻變得更加沉穩,更有氣度了,目光似乎能看穿人心一樣,總有一種被他看了一眼,就什么秘密都隱藏不住的感覺。

阿寶曾聽人說,讀書人能做到正真聰明者,可為神。

關于這句話的具體意思,阿寶并不曾真正懂得,只是覺得很厲害的樣子。而陳劍臣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很厲害的。

鼠妖也跟隨陳劍臣回到了陳家,它可不敢亂跑,安安分分找一處洞穴就住了進去。

陳劍臣待在家里,讀書,修習《三立真章》,過得很是充實。

第三天,王復找上門來,說道聽到消息,近期江州將會舉辦一場弘法大會云云,據說是為了響應京城那邊的要求,各地各州,都要舉行一場弘法大會,說是要為皇太后八十歲祝壽祈福。

昔日慶云和廣寒兩位嶗山道士都趕赴京城,要參加一場弘法大會。由于具體情況不詳,陳劍臣并不知道其中詳情,現在一聽,原來是為了給皇太后祝壽。

這個理由說得堂皇,可事實未必簡單。

并且從慶云道長的語氣中,他們似乎對這場弘法大會甚為看重,想深一層,很容易就想到那源遠流長的佛道之爭了。

難道,當今皇上要扶持沒落的釋家,并借此制衡道門嗎?

作為一個外來者,陳劍臣的思維一下子就想到了深處:這,會不會直接就是個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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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3 00:52:23
第六十二章:結識

穿越時空,來到這么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由不得陳劍臣不小心謹慎,為人做事,總得多想,并想得深入些。

——按照現在的了解,整個天統王朝釋家式微,而道門一直在穩定發展中。可能在皇上看來,當前局勢已失去了某種平衡,所以才要玩一玩手段。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倒不是皇帝怕道門造反,危及己身的統治地位。事實上古往今來,道釋之學從來都不是主流,不是王道。

一來兩家入門不易,真正的傳人基本都鳳毛麟角,數量很是稀少;

二來就算入門,但修煉更難,修道有六大境界:開竅、陰神、金丹、元嬰、法相、人仙;釋家則是有九轉之境界,一轉凡身、二轉皮身、三轉肉身、四轉骨身、五轉心身、六轉精身、七轉法身、八轉真身、九轉金身!

兩家除非修煉到了最高的境界,道門人仙,或者釋家九轉金身,否則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就是畏懼忌憚血氣!

人,皆有血氣,身體越強壯,精神越飽滿,信念越純正,血氣就越是旺盛。

而在人類中,血氣最為旺盛的人,毫無疑問就是軍人——紀律嚴明,經過尸山血海的戰場洗禮過的軍人。

軍人,就是王朝統治的根基,最為依仗的力量所在。

天統王朝,立朝近千年,麾下有一支極其精銳的隊伍,編制人數多達十萬,名曰“黑衫衛”。這些黑衫衛,標志性的裝束就是身穿一身繡竹黑衣服。

一叢挺直的竹子,就繡在袖子上,具備鮮明的標志作用;而通體衣服的顏色漆黑如墨,黑得深沉,使人一看,就覺得有一股像山一樣的壓迫感。

每一個黑衫衛,都是千挑萬選、經過無數磨礪的,手上,不知沾著多少鮮血,真正的殺氣沖天,血氣張揚。

每一個人,就如同一束焚燒獵獵的火炬,鬼神辟易,根本不敢靠身。而無論道門還是釋家的弟子,修為境界差一些的,面對黑衫衛時,根本就不敢出竅來施展法術,如果他們出竅,只怕還沒有近身,神魂當場就會化為灰灰了。

所以,有這么一支強大的軍隊守護,皇帝完全無所畏懼,他玩手段,只是出于政治上的某種需要而已。

看來,這位登基不久的正明帝并不簡單。

此時王復又提議道:“留仙,今天風和日麗的,我們出去走走吧。你總是呆在屋子里,也不怕悶壞了。”

陳劍臣轉念一想,答應了,揣了些銅錢,和王復出門而去。

說起來,他入駐江州城府已有些時日,但并未真正的四下走動過,觀察過,眼下倒是個好機會。

但當陳劍臣說出這個想法時,王復腦袋卻搖得像撥浪鼓般,連連否定,說道:“江州城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街道、房子,和人嘛,不如我們去遛鳥樓吧,再去看看諸葛老先生。”

看他興奮的樣子,只怕去看諸葛先生是假,“遛鳥”才是本意。

陳劍臣卻知道諸葛臥龍已經離開了,其送《石頭夢記》給自己的時候就說過,第二天要出走,繼續四海漂泊。他一把年紀的,想起來不免讓人有幾分擔心。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志向,卻不好干涉改變。

王復見陳劍臣不肯去,繼續游說:“留仙,愚兄知道你有顧忌,但去遛鳥樓,好玩的東西多著呢,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齷齪。比如說,遛鳥樓有個清倌人叫魯公女,年方十四,風韻嬌美,姿態秀麗,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非常了不得,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據說她還掌握著一門針灸醫術,技藝神乎其神呢。”

陳劍臣淡然道:“既然她如此出色,豈會到青樓里去做清倌人?”

——所謂清倌人,說得好聽,賣藝不賣身,但一旦被某些強勢大人物看中,根本就沒有做主的余地了。

王復回答:“聽說這魯公女以前出身大戶人家,只是家道中落,父母早逝,家產都被豪強侵占了去。她一個弱小女子抗爭不得,唯有流離到遛鳥樓。”

陳劍臣哦了聲。

王復催道:“留仙,你到底去不去嘛?聽說今天那魯公女會出來彈奏一曲《灞上曲》,這可是非常難得的機會,平時花錢都求不得的。”

陳劍臣囅然一笑,道:“我不大習慣,你還是自己去吧。”

聞言,王復頗感失望,不過他也沒有再說什么,自顧告辭趕過去了。而陳劍臣則邁步開始在江州府城閑逛,完全沒有目的,只是東看看西望望,以了解城府結構,和人土風情為主。

咦,那不是那天漂流舟上的胡須佬嗎?

正顧盼張望間,陳劍臣乍然見到對面一間酒肆之上,一位身形昂藏的漢子在獨自喝酒。

那天去踏青,陳劍臣恰好見到鑒江上一舟漂流而下,舟頭處站一漢子,氣宇不凡,虬須似鐵,給予他非常深刻的印象,只是無緣結識,深以為憾。沒想到碰巧在這里看到了,當下就有了決定,快步走過去。

漢子獨自占據一桌,桌上只有一盤尋常的菜肴,倒是好酒擺了兩大壇在上面。其裝束和當日并無什么改變,引人注目的那把巨大的劍匣緊緊地背負在身上,頗有點“劍在人在”的蕭殺意味。

陳劍臣走過去,拱一拱手:“在下陳劍臣,可否請君一飲?”

漢子抬頭瞥了他一眼,冷然道:“某家向不與生人飲。”

陳劍臣呵呵一笑,很灑脫地坐下來:“一回生,二回熟嘛。”

他的話語引得漢子眉毛一挑,認真打量了陳劍臣一下,語氣依然生硬:“看公子衣著,當為讀書人,何故如此唐突?”

陳劍臣卻自來熟地叫店小二上了幾樣好菜,笑道:“讀書人也是人,我見閣下形容豪杰,頓生結識之心,只是機會難得,雖不請自來,但其心可鑒。”

漢子一笑,道:“公子好生直白,倒不講究禮節俗套。”

陳劍臣正色道:“禮節講多了反會顯得虛偽,卻不是我輩讀書人所主張認同的。”

漢子終于大笑,似乎認可了陳劍臣的“搭訕”行為,爽朗道:“某家,秦人,燕姓,字赤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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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3 00:52:57
第六十三章:醉意

一個念頭飛快地在腦海掠過,隨即拋之腦后了,不再糾結。糾結那一字之差,實在沒有什么意義。

當下問:“燕兄背負巨劍,莫非是傳聞中的蜀山劍客?”

燕赤俠雙目精光閃過,轉瞬即沒,旁若無事地道:“公子也曾聽聞過蜀山劍客之說?”

陳劍臣微笑道:“燕兄不必客氣,你直接叫我‘留仙’就好了……嗯,我曾聽一個道士說過。”

“什么道士?”

陳劍臣回答:“嶗山慶云道長。”

燕赤俠哦了聲,釋然道:“原來是他。”

陳劍臣馬上問:“燕兄認識慶云道長?”

燕赤俠呵呵一笑:“見過一面。”

陳劍臣又問:“那嶗山廣寒道長呢。”

燕赤俠面露驚訝之色,又掃了陳劍臣一眼:“你也認識廣寒那牛鼻子?”

說到廣寒,他直呼牛鼻子,似乎很稔熟的樣子。

陳劍臣笑道:“和廣寒道長喝過一次酒。”

燕赤俠一下子明白過來,哈哈大笑:“原來你就是那個書生!”

這下輪到陳劍臣感到驚訝了,可轉念一想:他們之間既然認識,說話的時候談論到自己也正常。如此正好,有這個門路就省了許多曲折功夫了。

燕赤俠又問:“廣寒曾與你說過我的身份?”

陳劍臣搖搖頭:“沒有。”

燕赤俠曬然道:“量他也不會說,敗軍之將,不足言勇。”

陳劍臣聽得入神,敢情這燕赤俠的修為比廣寒還厲害一籌呀,莫非真是那傳說中的劍仙了?不禁肅然起敬,道:“燕兄果然是世外高人。”

燕赤俠一擺手:“我知你不是那等迂腐之徒,就不必多做客套禮數了,來,既然相遇就是緣分,喝酒。”

從此絕口不提修為之事。

他不提,陳劍臣也懶得掃興,破壞氣氛,兩人便你一杯我一碗地吃喝起來,順便說些家常閑話。

這一頓酒下來,陳劍臣第一次有了醉的感覺,飄飄然,雙腳似乎踩到了棉花之上,軟軟的。而燕赤俠顯然海量,陳劍臣用杯他用碗,喝的比陳劍臣豈止多出一倍?然臉不紅,眼不朦朧,一點事兒都沒有。

結完帳后,兩人離開酒肆,燕赤俠告辭道:“留仙,為兄即日將趕往京城,參加一場弘法大會,他日有緣,定當再見。”

又是弘法大會……

陳劍臣愣神,道:“那我就祝燕兄一路順風了!”

——他和燕赤俠算起來只是萍水相逢,但頗有一見如故之感。只可惜喝了一頓酒后,對方就要上京了。感覺,就和廣寒差不多。不過修士,都是這般灑脫的,來去如風,哪里有多少交代?

當下燕赤俠不再多言,轉身大踏步而去。

陳劍臣目送他離開,頓覺得腦袋有些眩暈,他剛才喝的酒,未免太多了些。他強打起精神,向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越發覺得頭重腳輕起來,趕緊在街邊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休息,準備等緩過這陣酒勁后再回去。

“喂,這位公子!請醒醒……”

恍惚間陳劍臣感覺有人在呼喚,聲音飄渺,不知深淺。他霍然睜開眼睛,才發覺自己剛才竟瞇著了。

眼前站著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孩子,不過十一二歲模樣,正沖著他叫呢。

陳劍臣晃晃頭,問:“姑娘你叫我?”

那丫鬟抿嘴一笑,道個萬福,道:“公子想必是喝醉了吧?”

陳劍臣苦笑道:“確實喝多了點。”

丫鬟伸出手,手上有一根用白紙包住的東西,道:“這是陳年葛根,解酒效果很好的……嗯,是我家小姐叫我拿給你的?”

“你家小姐?”

陳劍臣有些疑惑,難道自己在街邊打了會盹,一下子就被某個千金大小姐看上了?

——好吧,這絕對只是自我感覺良好!

丫鬟手一指,正指著停在不遠處的一頂精巧的轎子。

轎子停在那邊,簾布都蓋得實實的,看上去,如同一個籠子般。仿佛感覺到了陳劍臣的注視,那簾布微微掀開一條縫兒,有盈盈的目光從里面往外探出來,和陳劍臣的眼神一觸,簾布兒立刻又遮了回去。

應該不是聶小倩,否則何必遮掩?

陳劍臣干咳一聲,站起來,道:“你家小姐的心意,在下心領了,不過我現在已經沒事了,謝謝。”

做一個禮,施施然舉步離去——瞇了一會,酒意散了大半,行動自如了。

那丫鬟一跺腳,只得跑回轎子那邊,說:“小姐,那書生不領情呢。真是好心被當做驢肝肺,多少人眼巴巴著要小姐送東西呢,他可好,居然掉頭就走了;我看吶,就是個不解風情的書呆子。”

從她的角度看,自是陳劍臣應該歡天喜地地接了葛根,然后彬彬有禮地道謝,再打聽自家小姐的名諱——接下來順利投緣的話,就可以演繹出一次蕩氣回腸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了……但那書生倒好,拍拍屁股走掉,屁都沒放一個。

轎子里傳出幽幽的聲音:“香兒,我們走吧,只是街上偶見,他這般做也屬于人之常情。”

那香兒很八卦地問道:“話說,為什么小姐要送給他葛根呢?難道是看那書生長得俊?”

“香兒,你越來越多問題了。”

香兒一吐舌頭,嘻嘻一笑,吩咐轎夫起轎,依依呀呀地走了。

陳劍臣回到家中,莫三娘聞到他一身酒氣,忙道:“阿寶,快沖一杯濃茶來。”她以為兒子和王復去喝酒了,朋友之間的應酬,在所難免,自是不會多說什么。

阿寶很快就泡好了濃茶,端過來給陳劍臣醒酒。

陳劍臣喝了一大口,精神為之一爽,接著幾口喝完,然后向母親告了聲罪,回房睡覺去了。

時日如飛,十來天一晃眼就過去,八月十五來到,吳文才早早就把狀元樓全部包了下來,不接外客,大擺酒宴,只接他請來的貴賓。

陳劍臣也是其中之一。

他和吳文才之間只是有些摩擦,談不上怨恨,既然對方開口邀請,卻不好拒絕。況且,他已經寫好了送給聶小倩的字,恰逢其會,可以找個機會把字墨送給她,了卻一樁心事。

中秋佳節,月滿中天,名流云集,肯定會是一場熱鬧繽紛的大宴會。在宴會之上,想必很多人都想爭著出境要撈個引人矚目的角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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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3 00:53:27
第六十四章:宴會

中秋,月圓之夜。

夜幕初臨,那圓盤般的明月就躍然跳上了柳枝頭,急不可待地要向全世界灑出柔和的月色。

天統王朝重時節,而中秋佳節又是一年之中的大節日,是以每到這一天,大到府城,小到鄉村,都分外的隆重,氣氛極其熱鬧。

這一天,江州城的宵禁也從戌時推遲到了子時,為的,就是讓百姓們在團圓之夜可以盡情的娛樂。

天上的明月是萬人聚焦的焦點;而今晚整個江州城的焦點,自然就是狀元樓。

前任知州,當今禮部尚書的吳大公子為了慶祝獲得明年鄉試的資格,花費千貫之財把整座狀元樓包了下來,大開宴席,遍請江州內有頭有臉的官員,以及明華學院的師生,還有江州地界成名的文人騷客……

最后的嘉賓人數達三百余人。

可以說,這一場宴會規格之高,起碼都是十幾層樓的。

而狀元樓只有三層。

具體的宴會進行,布置,早就安排妥當,明華學院的學員們統一分在了第一樓,而一般的文人騷客以及稍低層次的官員則被安排在二樓;至于三樓,個個都是重量級的人物。

樓層分明,代表著階層分明。

天統王朝是個禮儀之邦,規矩規格可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不可逾越,否則就會成為被人攻擊的把柄。

狀元樓內燈火通明,笑語不斷,幾十個店小二奔走忙碌個不停。

相比一二樓的喧鬧,三樓顯得相對平靜。

狀元樓三樓,裝修豪華,平時用于間隔的屏風畫壁等基本都被移開,形成了一個大大的空間。

地方不小,但只開了三桌。

居中主桌,坐于上首者相貌堂堂,留三縷飄逸長須,正是知州大人聶志遠,聶小倩的父親。

同一桌的,主人吳文才當然能占得一席之位,坐在聶知州身邊,其余幾個,有同知大人,通判大人等。其中一個,年過六旬,面目清癯,卻是江州有名的儒學大家宋之遠,他注釋圣賢書《德書》的禮記,可是被朝廷列入了科舉范疇的,印刷滿天下,舉足輕重,影響力非同小可。

至于聶小倩,卻在一邊角落處,用屏風圍出一個地方,宛如個小廂房般,獨自在里面用膳,自有丫鬟伺候著。

席間,那宋之遠忽問吳文才:“文才,據說你有個同窗叫陳劍臣的,少年才俊,十分了得,可有此子?”

吳文才嘴一撇,老大不情愿地回答:“確有此人,不過少年才俊之說嘛,倒不好判定,他今年歲考科考,不過只考得四等成績。”

宋之遠撫須一笑:“經義時文,不同等閑,他初進學院,發揮不佳倒不奇怪……嗯,據說今年三月你們去筆架山踏青之時,他曾即時賦詩一首《黃昏》,詩曰:向晚意熏熏,蕭蕭登險峻;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此詩有大才也,果真是他三步之作?”

吳文才心里叫苦,實在沒想到陳劍臣這一首詩擁有如此大的影響力,連宋之遠都大加贊賞,不過此事早傳遍開來,根本無法否認,便道:“當時的確如此。”

旁邊張通判觀顏察色,此時插嘴道:“宋夫子,那首《黃昏》確是好詩,意境深遠,哲理警醒。不過觀其意蘊,蕭索深沉,倒不大像是一個十七歲少年人所能做得出來的。”

言下之意,隱隱表示陳劍臣有欺世盜名的嫌疑。

聽到這句話,吳文才立刻大感快意,不動聲色地朝張通判做了個手勢,表示感謝。

張通判登時心花怒放:吳尚書膝下只得一子,對吳文才無比寵愛,自己搭上了吳公子的線,就等于搭上了吳尚書的線,好處多多的。

聶知州眉毛微皺,道:“此詩本知州也有聞名,確實不俗。”

他沒有多加分說,但旁人都已知道其態度立場——這等即時賦詩,事先又不知道題目,想弄虛作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簡直就是瞎貓碰到死老鼠。

宋之遠不置可否,呵呵一笑:“原來知州大人也覺得此子有才……嗯,今夜之宴,此子也是受邀而來了吧,不如請他上來,待我等好生看看如何?若真是可造之才,自當勉勵一番,使其成才,他日可成江州之棟梁。”

聶知州笑道:“大善,咱們江州已多年不見如此驚艷后生,今日好機會,一定要請他上來見一見。”

宋夫子提議,聶知州同意,眾人還有什么話可說的,當然紛紛附和,表示贊同了。

吳文才心里大罵:話說今晚他才是獨一無二的主角人物,吃好喝好了,就借驢下坡地找個機會當眾向聶小倩提親,何等歡樂!

但如果被陳劍臣跑了上來,可會壞了大事的。萬一那小子表現出色,不得把他的風頭全搶了去?

決不能讓他上三樓……

只一瞬間,吳文才的心思就有了決定,便道:“兩位伯父請稍候,我這就派人去叫陳劍臣上來。”

說完,離席到外面,吩咐忠心仆從旺財,附耳小聲地說了幾句。

那旺財心領神會,走下樓去,找到在一樓的陳劍臣,道:“陳公子,我家公子有請。”

陳劍臣一怔,起身跟隨旺財而行,卻往樓外走,一直走到狀元樓外的一條小巷中。

小巷里有些灰暗,前后寂靜無人,哪里找得著吳文才的身影?

這是怎么回事?

陳劍臣立刻警惕起來,目灼灼看著旺財。

旺財雙手抱胸,粗聲粗氣道:“陳公子,我家公子說了,他非常不喜歡你。今晚之宴,只是礙于禮節才把你請過來的。眼下你既然吃喝得差不多了,也就該回去了。”

逐客令。

蒙了一層遮羞布的逐客令!

陳劍臣默然,出奇的平靜,嘴里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謝過你家公子的款待了。”

轉身飄然而去。

旺財一愣,沒想到陳劍臣會表現得如此安然,還以為他會暴然發怒呢,反正公子已交代下來,如果陳劍臣敢有抱怨,即可動手,萬事有公子擔當。現在陳劍臣識趣離開,倒省了不少功夫。

他目送陳劍臣走遠,這才回狀元樓,向吳文才復命。

吳文才贊道:“做得好。”

回到席間,對聶知州和宋之遠道:“兩位伯父,剛才下人回報,他去叫陳劍臣上樓時,其突然面色大變,口中說家里有急事,隨即匆匆離席而去了。”

聽到這番話,無論是聶知州,還是宋之遠,而或在座的眾人,都不禁面露古怪之色,不約而同感到此事也太過湊巧了吧。

那張通判馬上陰陽怪氣地道:“要請他上樓就說家有急事?呵呵,恐怕是其心虛,不敢上來才對。”

宋之遠面色也有些難看,道:“此子無禮,有言道長者請,不敢辭。縱然他家有急事,也應該親自上樓分說才對,安能惶惶然離去?”

諸人就又紛紛附和起來。

聶知州也頗感不悅:陳劍臣這分明是心里有鬼,才不敢上來,難道真是一欺世盜名之輩?不管如何,他這番行為已讓人大感失望,枉自己還看好他呢。

而此時,他認為是欺世盜名之輩的少年卻已走在回家的路上,想早點趕回去,和母親阿寶兩個一起賞月,過個開心的團圓節。

“陳劍臣,等等我!”

一聲清脆的叫聲。

陳劍臣霍然回頭,正看見一身男裝打扮的聶小倩踏月而來,眉目如畫,仿佛正從月亮上走出來的一樣,笑靨盈盈,似嗔似嬌。

“聶小倩,你怎么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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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夜奔

聶小倩的出現,讓陳劍臣頗感驚訝——她還是一個人,穿著飄逸的男裝,在月色繚繞之下,俊俏得一塌糊涂,竟讓陳劍臣看著有幾分眩暈之感。

俗話有說:馬上看將軍,燈下觀美人,但這月下賞美人卻更具魅力。

“聶小姐,你怎來了?”

說實話,陳劍臣和聶小倩并沒有太多的交往認識,兩人之間,從真正的意義上講,他們只說過一回話罷了。

聶小倩眨眨眼睛,道:“我若不來,如何向你討那幅字?”

她身材甚高,站近來,只比陳劍臣低半個頭而已;身穿男裝,更顯長腿細腰,似乎束了胸,只微微顯出一些山巒規模。

面對陳劍臣,她表現得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尋常女子的扭捏作態,手一伸,脆生生道:“陳公子,你別說沒有幫我寫好那幅字。”

陳劍臣呵呵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幅卷軸過來。

聶小倩接過,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打開觀看。

陳劍臣疑問:“你就不想看看我寫得什么?”

聶小倩促狹地一笑:“看與不看,字都不會變的,你說對不對?嗯,不過現在我可要找個地方躲一躲,相信此時,我的丫鬟和爹爹的護衛肯定到處在找我了。”

陳劍臣啞然:“你是偷跑出來的?”

“什么偷不偷的,說得那么難聽,本姑娘只是覺得狀元樓的飯菜不合胃口,樓上的賓客太過于假惺惺,又恰好看見某位書生秀才被人逐了出去,這才出來散散心的。”

聶小倩巧笑倩兮,仿佛偷跑出來是家常便飯的事情,有一種頑皮的美。

陳劍臣面色一冷,道:“你都看見了呀?”

聶小倩呵呵一笑:“我本來是在欣賞月光的,只是偶然看見。話說,你當時為什么不生氣呢?覺得很奇怪哩。”

陳劍臣一攤手:“主人要逐客,身為客人能有什么辦法?”

聶小倩哼了聲,一一把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卻見到陳劍臣仍然不動聲色,無動于衷的,又問:“這樣你還不發火?如果你把握到這個機會,在樓上好好表現一番的話,很可能會就此青云直上的哦,如今卻成了欺世盜名的膽小鬼。”

——能取得在大人物面前表現的機會十分難得,不知多少“有心人”耗費巨資,送禮跑后門跑得腿都斷了,最后還不能見到正主兒一面,由此足見一斑。而如此一個天賜良機卻被一個奸佞小人從中作梗,破壞了事。換了誰,都會覺得憤憤不平,甚至還會直接掉頭殺回去,為己正名。

可眼前這少年眉不動眼不跳,寧靜如水,一點動氣的跡象都沒有。

此子果然不同尋常……

聶小倩心里暗暗有了個判斷——經過踏青之行,她就對表現一鳴驚人的陳劍臣留了心思;故而那天在街上偶遇會突兀地叫那么一聲,以及,吩咐丫鬟去請陳劍臣寫一幅字送給自己。

而今晚,陳劍臣的表現再度讓她刮目相看。

作為知州之女,聶小倩閱人多矣,很會看人,她卻有點看不透陳劍臣,但她知道陳劍臣不是那些迂腐不堪的書呆子,不是茍且鉆營之徒……這就足夠了。

“陳劍臣,你這是要回家?”

她直呼其名,在禮儀上是不符的,可她根本不管,反而覺得這樣叫更親切些,不像公子前公子后那般虛偽做作。

或者在某些人的面前,聶小倩必須要做作對待,然而在陳劍臣面前,她絲毫不想委屈自己張揚的性格。

其實在聶小倩心目中,她一直向往的,是某些志異小說上記敘的那些敢愛敢恨的奇女子——

紅拂女、聶隱娘……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

后面忽然傳來急促的聲音。

聶小倩回頭一看,就見到自己的貼身丫鬟出現在了視線范圍之內,丫鬟后面,還出現了侍衛的身影。

不好……

聶小倩暗叫一聲,忽地一把抓起陳劍臣的左手,嘴里道:“陳劍臣,你要回家,我暫且跟你回家躲一躲吧,你來指方向。”

她果然是練過輕功的,施展開來,羅襪生塵,凌波微步,仿佛雙足沒有點地般,嗖的,非常的快速,簡直就像騎著馬在奔跑。

陳劍臣大感好奇——他目前身體資質不差,本身也一直在堅持練《截拳道》,只是他練的截拳道屬于近身搏斗的功夫,和聶小倩這般高飛高走的輕功完全沒有可比性,自是感到大開眼界。

在天統王朝,練武的人不少,主要集中在軍隊中;至于野外,也會存在一些能夠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

這些高手,和道門釋家的修士不同。他們主要練得是拳腳刀槍功夫,或者有些內家高手修煉出了內功,可就算內功再深厚,依然還是停留在凡人階段,與修為境界高深的修士比起來,有天淵之別。

于是,明朗的夜色下,熙攘的街道上,一男一女似摟似抱地夜奔,而后面,還有人大呼小叫地追趕著。

這一幅景象,既讓人覺得拍案驚奇,又覺得疑惑不解,有好事者不禁腹誹起來:“莫非那一對青年男女是私奔的?家人發現了,所以追趕……”

私奔,那是一個多少浪漫的名詞呀,古有司馬相如鳳求凰,又有紅拂夜越墻……

好吧,其實這只是陳劍臣眼下萌生的一些雜念罷了。

——他被聶小倩挽著胳膊,姿態頗有些不自在,因為靠得過于接近,隱隱有幽香襲鼻而來,精神頓然一爽,眼睛睜得大大的,正偷眼瞥見聶小倩如玉的臉龐微微泛紅,更加的嬌俏可人。

仿佛感覺到了他注視的目光,聶小倩臉上的紅暈竟大有擴散之勢,漸漸彌漫開來,甚至在轉彎時一個失神,差點撞到一棵樹上去了。

罪過……

陳劍臣趕緊摒棄雜念,要專心指路。

不料此時聶小倩忽而停步,一放手,松開陳劍臣,嗔道:“你還是自己回家吧。”

說完,竟干凈利索地掉頭離去。

陳劍臣呼之不應,左顧右盼,發現所處之地十分陌生,人影罕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于是,悲催的“私奔男”聳然發現自己好像迷路了。

這個聶小倩,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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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3 00:54:33
第六十六章:陰晴

天有不測風云,將近子時之際,驟然起了風,卷過來云,把一輪滿月遮蓋住了。

天地頓時為之一暗。

與天色一起陰沉下來的,還有吳文才的心——他用計把陳劍臣趕了出去,并讓一眾大官名宿對陳劍臣產生了十分惡劣的印象。

吳大公子得意洋洋,以為從此以后,陳劍臣再也無法掀起什么風浪了,孰知酒到酣時,他準備去找屏風里的聶小倩,才發現少女竟早已不知不覺地溜跑出去了。

替小姐隱瞞的丫鬟自是被聶知州一頓訓斥。

很快,聶知州就派遣侍衛出去尋找小姐的影蹤,而吳大公子同樣命令十名仆從出去幫忙找人。

最后,人找到了。

不過根據目擊仆從回來稟告,吳公子得知聶小倩偷跑出去后竟然去找了陳劍臣,兩者還很“親熱”地上演了一出牽手夜奔的好戲!

聽到這個消息后,吳文才臉色鐵青,當場掀了桌子——此時狀元樓的宴會早已散去,而他已經回到了自家宅子。

吳文才不知道陳劍臣是什么時候和聶小倩走得這么近的,他也不想知道,因為在他看來,陳劍臣這是在玩火,在找死!

吳聶兩家是世交,他吳文才正是和聶小倩門當戶對的天生一對,那陳劍臣算哪一根蔥?一鄉下人罷了,竟敢和聶小倩交往,簡直不知死活。真以為有個秀才功名,就可以和他吳大公子爭女人了?

吳文才越想越惱火,憤怒得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手揮鞭子,一連把五名仆從打得皮開肉綻后,才算稍稍把內心的憤怒發泄出去了一點。

他放棄可以跟隨父親上京,進學國子監的機會,留在江州為的什么?

不就是為了聶小倩嘛。

吳文才固然不學無術,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绔,但他其實一點都不笨,玩起手段來,非常老辣。他當然知道聶小倩對自己一點好感都沒有,惡感倒一大堆。

可這根本不是重點。

重點在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聶伯父點頭同意,任憑聶小倩如何折騰,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而成親之后,小倩還不得任他擺弄?

就算小倩脾氣剛烈又怎樣?

就算小倩自小跟一個江湖異人學了一身功夫又怎樣?

在天統王朝,男人才是天。

想到恨處,吳文才眼眸閃過一抹厲色——其實倒不是說他有多么喜歡聶小倩,非女不娶什么的,只是和聶家聯姻,有極大的政治利益;而且,從小到大,在他眼里,聶小倩已屬于自己的禁臠,如何愿意被第二個人碰一碰?

“老吳,你明天一大早就去朝天觀請張天師來,說本公子有要事與他商議……”

老吳是吳家的管家,年過花甲,忠心耿耿,此時一直伺候在旁,聽到公子的吩咐,立刻點頭稱是。

吳文才在大廳踱了幾步,忽道:“算了,你馬上吩咐旺財他們備轎子,我現在就要過去朝天觀。”

吳管家頗感驚訝,連忙勸道:“公子,現在太晚了,況且宵禁已經開始實施,出去的話,可能會引起一些麻煩……”

說到這,他抬頭觀察了下公子的臉色,見公子沒有發火才繼續往下說:“況且這么晚了張天師肯定在閉修,公子貿然前去打擾,恐怕不大好吧。”

吳文才默然片刻,長長吐口氣,道:“好吧,那我明天再去……嗯,老吳,你去安排下,今晚叫夏荷來我房間。”

吳管家領命而去。

吳文才今年剛二十,尚未娶妻,不過嘛,在許多大戶人家里,那些賣身進來的丫鬟可都是予取予求的,隨時都可以拿來填房暖床。

天上的烏云竟然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仿佛竟要下雨。

陳劍臣端坐在書房中,長時間的沉默;而書桌之上,鼠妖小義正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書。

那本書真厚,小義的爪子翻來翻去,總有一種翻不完的感覺。

陳劍臣驀然開口,道:“小義,我有事情請你幫忙。”

鼠妖登時一醒神,把書扔到一邊,恭敬地道:“主人有事情盡管吩咐,何須說個‘請’字,真折煞小鼠了。”

它文縐縐的口吻讓陳劍臣會意一笑,道:“我要你出去,看看整個江州城府內有什么厲害的人物。”

鼠妖消化著他話語的意思,沉吟一會,問:“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去打探情報,看城內有沒有修士存在嗎?”

陳劍臣嘉許地一點頭:“嗯,差不多。”

對于鼠妖的領悟能力,他甚覺滿意。

“好,我現在馬上就去。”

鼠妖喜出望外,倒像被關久了籠子,終于能夠出去放風一回一樣,它知道陳劍臣要求它讀書寫字是為了它好,但這個東西嘛,總得看興趣的。它可真心怕寫字了,每天練習寫一百個字,差點沒把它爪子都練沒了。

嗖!鼠妖輕盈地跳下書桌,小心翼翼順著墻根走,一會兒就溜了出去——它可不敢往另一邊的墻根走動,因為那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正”字。

這幅字有玄機,雖然隔著遠遠的,但每當鼠妖望過去,都會有一種兩股戰戰的感覺,好像墻上掛的不是一個字,而是一把藏鋒于鞘的神兵寶劍,只要它靠近過去,那寶劍就會鏘然出鞘,一揮而下,將它小小的身子斬為兩截。

說到劍,鼠妖立刻就想到主人身上護身守神的那支細若絲線的劍,真是給予它一種刻骨銘心般的畏懼感……

主人很強,并且很神秘……

鼠妖如斯想著,但它并未因此感到忐忑不安,反而覺得欣喜。因為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它真實地了解到,陳劍臣并沒有害它的機心,而是一個剛正通明的讀書人,有禮有信。跟隨著這么一個主人,有百利而無一害。況且,它學會了隱身術后,還指望著陳劍臣會幫它修習更高深的道法呢,眼下自當要好好表現一番。

要知道付出需要雙向,才能真正達到融洽的關系,鼠妖新近學到一個成語,名曰:“投桃報李”,說得,就是這個意思。

淅淅瀝瀝!

此時窗外忽然響起了下雨的聲音——陰晴轉變,只在一瞬之間,往窗外一看,秋雨綿綿,無邊無際地下了起來。

西風起,冷雨下,已涼天氣未寒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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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3 00:55:07
第六十七章:撞破

秋雨一下來就沒完沒了,千絲萬縷的,淅淅瀝瀝地下著。隨著這雨下來,天氣徒然變涼,有了絲絲寒意。
陳劍臣已穿上了秋衣,他端坐在書房中,正抓緊時間溫習四書。

篤篤篤!

敲門聲起,是阿寶。

阿寶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杯熱茶,她把茶放在書桌上,并沒有立刻走出去,而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陳劍臣問:“怎么啦?”

阿寶微微低著頭,小聲問:“留仙哥,你說我可以讀書不?”

陳劍臣呵呵一笑:“當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話,等我今年放假了就教你。”

“真得?”

阿寶眼睛放出喜悅的光芒來,很是興奮。

陳劍臣笑道:“這又有什么?讀書識字本就是好事……嗯,阿寶,說來也是我的疏忽,現在你年紀還小,恰好適合讀書。哎,只可惜咱們家窮,又沒有路子,無法送你到那清雪書院去。”

聞言阿寶連連擺手:“留仙哥,你和干娘肯收留我,我已經十分滿足了,從沒有其他的想法……想讀書,只是為了認識一些字兒……”

說著,眼圈子就紅了。

陳劍臣連忙站起來,安慰道:“這根本沒有什么問題的,放假有了比較系統的時間后,我就會教你,呵呵,哥哥教妹妹,那不是天經地義嘛。”

阿寶破涕為笑,走了出去。

陳劍臣重新坐下來念書,過不多久,阿寶忽然又走了進來,面色有些古怪,道:“留仙哥,外面有個姑娘找你!”

姑娘?

陳劍臣頗感驚訝,起身走出去,認得卻是聶小倩的貼身丫鬟。

那丫鬟見到他,先是恭敬施個禮,道:“陳公子,我家小姐吩咐我送信來了。”

說著,就貼身掏出一封信來。

陳劍臣接過,還來不及說話,那丫鬟又是一禮:“信已送到,奴婢告辭了。”撐開一把傘,返身走進雨幕之中。

回到書房,陳劍臣拆開書信,看了起來。

這封信不長,只有百余字的樣子,字體端正娟秀,十分文雅:“公子惠鑒,昨晚吳氏之構于君者,小倩已如實稟告家嚴。無他,但求心安已,不忍家嚴受人蒙蔽,而使君之才華陷于溝渠;然吳氏為人睚眥,一小人耳,公子當有戒備;故夜奔之事,或小倩所為孟浪,有失禮儀,念公子通明,想必不會責怪。另,君所送之筆墨,小倩很喜歡,深感謝意……”

讀完書信,陳劍臣腦海里頓時跳躍出聶小倩的身影來。無可否認,對于她,陳劍臣是有不少好感的。

聶小倩性格活潑開朗、有慧眼、具明心、曉大義,至于出身樣貌更是沒得說的。她直言稟告,在父親面前道破吳文才的鬼蜮伎倆;又叮囑陳劍臣要小心行事,提防吳文才加害等等,都顯示出不一般的智慧。

其既大方識體,又身懷武藝,當真不折不扣的一個奇女子,概括起來,就是“敢愛敢恨,嬌慧無雙!”八個字。

陳劍臣忽地想起,在原著或熒幕上,那聶小倩的形象,就是屬于這種敢于主動追求幸福的女子,有著不同凡響的勇氣,一如飛蛾撲火,奮不顧身也要沖破加諸身上的樊籠束縛,而不是待字深閨,最多只能做個夢兒,憧憬未來夫君的模樣。她們在此期間,免不得要悲秋傷春,哭哭啼啼幾番,到了最后,便只得糊里糊涂被送進洞房去,眼巴巴地等某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來掀自己的頭蓋兒。

那個男人,可能是一個大腹便便的禿頂老頭,也有可能是個病怏怏的書呆子……

如今的小倩,分明就是不愿那般,像個木偶任人擺布,來去不由己。只是這番作為行徑表現出來,在一般人眼中,自免不得覺得驚世駭俗,甚至定義成“不守婦道”。

——在天統王朝,所謂的“婦道”,正是典型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就算能到書院里讀書,也只是附庸風雅、賣弄風月而已。

想到遠了,陳劍臣聳然警覺,不禁產生一個疑問:莫非這聶小倩日后也會遭受一番磨難,成為那陰郁空靈的女鬼?

但事情,似乎有點風馬牛不相及呀……

一聲輕響,打斷了陳劍臣的沉思,原來是鼠妖小義回來了,回來得倒挺快的。

“稟告主人,經過小義的打探觀察,目前江州府城內,只有一個地方發現道門修士的蹤跡,就是城東的朝天觀。”

鼠妖開口說道。

陳劍臣問:“那朝天觀是個什么地方?”

鼠妖又道:“那座道觀規模并不大,不過香火十分鼎盛,據說里面的主持自稱為張天師,出身龍虎山,道法十分了得。他為出家人,可實地里和江州的官員們來往十分密切,常常是權貴們的座上貴客。”

陳劍臣哦了聲,心一動,叮囑道:“小義,你跟我來,我要出門到那朝天觀看看。”

鼠妖領命,嗖的一下,跳進陳劍臣的腰包內,乖巧地躺著。

陳劍臣拿了一把油紙傘,和莫三娘說了聲,悠然走出門去。

下雨天,街道上的人顯然大大減少,兩邊的攤子都稀疏了許多,地面由于修葺不善的緣故,許多地方都有積水。

陳劍臣目的明確,直往城東去找那朝天觀。

約莫走了兩柱香的時間,他就來到朝天觀的外面,一眼看去,果然只是一件小道觀,古色生香,應該有不少年頭了。

陳劍臣正想舉步走過去,忽地停住,迅速轉身,隱入旁邊的一個轉角——因為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一頂轎子從道觀的側們抬了出來。

陳劍臣并不認識那轎子屬于誰家,卻認出走在轎子前面開路的人。

旺財!

吳文才的家仆。

如此,轎子里的定然就是吳文才了。

秋雨霏霏,這般正適合到青樓飲酒聽歌的時候日子,吳大公子怎么有雅興跑到一個道觀里來?

總不可能是為了燒香拜神吧。

此事,當有蹊蹺……

陳劍臣微一沉吟,立刻吩咐道:“小義,你使辦法鉆進那轎子里去,看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是!”

鼠妖身形非常敏捷,很快就沖了過去。以它的修為,要悄無聲息地鉆進吳文才的轎子里輕而易舉。

誰會在意提防一只小老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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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3 00:55:42
第六十八章:鬼蜮

雨水絲絲地落在油紙傘面,然后順著往下滴落,點點滴滴地在地面上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有秋風吹來,冷冷中帶著一股蕭颯的殺氣,令人不禁要一縮脖子。

陳劍臣就這般靜靜地站著,足足站了一盞茶的時間。

嗖的!

鼠妖從口袋中冒頭出來,忿然道:“主人不必再猶豫了,我這就去教訓教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子弟,他算什么玩意?竟敢請那張天師來對付主人,簡直不知死活。主人,只要你一句話,是咬他喉嚨呢,或是啃下面的子孫根,我立馬就去讓他見識見識本打洞老祖的厲害!老鼠不發威,還真當我怕貓呀!”

說到這里,小義呲牙咧嘴的,兩只小爪子捏成拳狀,表現得非常憤怒,只是它自我編造的俗語卻有點不倫不類,很有喜感。

——其實它鉆入到吳文才的轎子里,并沒有偷聽到什么實質內容。不是什么人都喜歡坐在那里自言自語,大爆隱私情報的,那也太傻了點。

吳文才可一點都不傻。

沒有打聽到情報,小義甚不甘心,當即施展手段,冒險在轎子內陰神出竅,搖身一變,變成一個兇惡的厲鬼模樣,侵入到吳文才的神魂內。

吳文才不過一介凡人,并且身子骨早被酒色掏空得差不多了,頓時被嚇得不輕,還真以為舉頭三尺有神明,自己去請張天師出手對付陳劍臣的事情被神明知道了,頓時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一堆出來。

聽完后,鼠妖義憤填膺,差點就要當場發飆,要讓吳文才變成太監。不過它生怕壞了主人的計劃,這才跑回來如實稟告給陳劍臣知道;不料陳劍臣靜靜地聽完,竟毫無表示。

——吳文才要請那張天師對付自己,具體因由陳劍臣大概能猜到幾分。只因他是個秀才,有功名在身,如果走正常渠道,吳文才很難找機會下手,至于雇請殺手之類的更不靠譜,且容易留下線索破綻來。

如此,請那自稱法力通天,能驅使鬼神效勞的張天師出手就毫無問題了。

鬼神之說,本就虛無縹緲,很少人親眼見過。只要張天師使個小小的手段,把陳劍臣的神魂震散了,弄沒了,那么陳劍臣就會變成白癡傻子,至于性命是否能保住,最后還得看他的造化。

其實聽張天師說得玄乎其玄,吳文才本身也是半信半疑的。但是對方在江州城中享有盛譽,很受人尊崇,況且又收了他十錠金元寶的酬勞,料想其不敢空口說大話,欺瞞自己。

既然能借刀殺人,何勞自己動手?

從小義得來的情報,陳劍臣推測出那張天師最多不過是個半桶水的修士——真正的修士,豈會謀取人間富貴?

用慶云道長的話說,他們學得搬運之法后,要用錢,便能施展出五鬼搬運法來,一夜之間就能把某些大富人家的銀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全部搬走。

然而這般作為,修士往往不屑為之;而且有違道心修煉,不到必要,絕不會輕易使用出來的。

張天師收人錢財,幫人辦事,分明就落了下乘,很可能是個打幌子的天師,就連是否出身龍虎山都有幾分虛假。

但縱然如此,該做的準備還得準備,小心使得萬年船,永遠都不要輕視自己的對手。

眼下陳劍臣立于雨中,靜靜思索的主要內容卻是要如何處理吳文才的問題——前任知州,當朝尚書的獨子,地位舉重輕重,如果把他做掉,肯定會引起一連串的反應;但如果放任自流,卻也是養虎為患。

因為面對這么一個人,你永遠都不能知道對方到底會耍什么手段,又會在什么時候耍手段。

該做的事情,必須還是要做。

陳劍臣一向都是個干凈利索的人,不拖泥帶水,不優柔寡斷——既修正氣,所為何事?

《三立真章》有言:“小人難養,逐之;奸佞似鬼,誅之……”

如果連己身的尊嚴,本身的安全都保護不住,又談什么“修心養性,齊家治國定天下?”

正氣之要訣,就在一個“正”字,只要立身正,其他根本毫無畏懼——當然,這個“正”,是相對自己的立場而確定的,而不是那毫無原則性的所謂的“正”。因為沒有立場,就沒有正歪之分,那就是墻頭草了。

就說上次,他失爛土地公的像身,出發點固然屬于無心之失,但其本身行徑也沒有什么可指責的。“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讀書人自當不敬鬼神,為正朝綱,定民風,甚至要行駛驅除鬼神的行動。

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長河中,歷來都不缺乏讀書人身先士卒,親自動手搗毀廟宇神像的事情。就因為他們立身正,念頭剛陽,所以不怕什么報應非議。

而在這個時空,鬼神固然存在,但它們本就該遵循它們的原則規矩。那土地公洶洶而來,興師問罪,要用陰司法來定陽人的罪,簡直就是僭越,亂規而行,無非就是基層土地山神的鬼蜮伎倆,行那瞞上欺下之事。

有言道:小人似鬼,惡人猛于鬼。

這一次吳文才出面請人要來害陳劍臣,不折不扣就是惡人行徑。

其中或者存在聶小倩的誘因因素,但陳劍臣更加相信:有些麻煩,無論你怎么躲避,都躲避不過的。

所謂禍從天降,有些禍事,就連你好生生地坐在家里,也會忽然砸到你頭上來;又或者你在路上正走著自己的路,說不定也會惹到某些潑皮無賴看不順眼,跑過來給你一拳,或者一刀什么的。

所以,面對麻煩時怨天尤人毫無幫助,只有凜然面對。

正氣浩然,至陽至剛,絕不會無原則的退讓寬恕。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唾面自干,左臉被打了又伸出右臉去挨的,那是釋家佛門的主張;而《三立真章》的主張卻是“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剎那間,陳劍臣心中已有定奪,閉上眼睛,頓感到又凝練出了兩道正氣,當下知道自己的心志念頭,堅定剛毅的程度再次有所提高。

于是他邁開大步,打傘回家。

小義疑問:“主人,就這樣放過那卑鄙小人?要不,我們現在就闖入朝天觀,先把那什么狗屁天師料理了!”

陳劍臣曬然一笑,云淡風輕地道:“不急。彼不動,己不動;彼微動,己先動。”

對于他的話,鼠妖聽得稀里糊涂的,云山霧里,難以理解:是主人說話太深奧的緣故呢?還是我讀的書太少了?

這實在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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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3 00:56:13
第六十九章:破法

回到家中,陳劍臣收了傘,阿寶發現他左邊肩膀處淋濕了一片,趕緊拿毛巾過來拭擦,道:“留仙哥,你衣服濕了,且換一件吧。”

“嗯。”

陳劍臣進入房間,先換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再出來吃午飯,然后繼續呆在書房中讀書。

夜,就在翻動書頁的過程中漸漸來臨。

晚飯后,陳劍臣端坐于斗室,凝神靜氣,待醞釀得差不多了,站起來,刷刷刷,寫了一幅字。

這幅字,足足有半尺寬,三尺長,飽醮濃墨,字體圓潤,連起來讀,上面正是“思無邪”三個大字。

陳劍臣放下手中毛筆,體內正氣連番驅用,精神甚受虧耗,額角隱隱有汗水滲出來。

休息片刻后,他再度提筆,又寫了一幅字,字曰:鎮宅!

在短短時間內,接連寫出了五個蘊含正氣的大字,縱然現在陳劍臣已凝練出了一十二道正氣,也頗感吃不消,趕緊閉眼端坐,好生靜坐一番。

約莫半盞茶時間后,他睜開眼睛,拿著“鎮宅”的筆墨到莫三娘房間,叫阿寶貼于床頭上,又吩咐阿寶今晚要陪莫三娘睡。

阿寶有些納悶,但見到陳劍臣一臉認真的神色,便什么都沒有問就答應了。

陳劍臣如斯作為,自是為了預防萬一,莫三娘和阿寶都是他最為親近的人,無論如何,都不允許被別人傷害絲毫。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家,乃是極為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自己的家都保護不了,又談什么治國平天下?

囑咐完畢,陳劍臣回到書房,把本來貼于墻壁上的那個“鎮”字撕掉了——這個字,本來也蘊含著正氣,但陳劍臣后來發現,就算紙墨沒有受到外界損害,正氣沒有被激發,但其中的正氣也會慢慢揮發消失的,效果作用,有一個緩慢的削弱過程。

削弱到了一定程度,那字墨上的正氣就完全沒有了。

筆墨,就變成了普通的字墨,失去了該有的價值。

到了這個時候,就要換上新的來。

當下陳劍臣就把“思無邪”貼到了墻壁上,退遠些觀看,甚覺滿意。至于鼠妖,早躲在洞穴里去了。

一燈如豆。

燈下,陳劍臣捧著《石頭夢記》在細讀。窗外,風聲細細,雨聲淅淅,別有一種靜謐的氣氛。

嘩啦!

突然間一陣狂風卷起,把房中的窗戶上的糊紙刮爛,呼的,卷了進來,吹得書頁亂動。

陳劍臣長身而起,大笑道:“狂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手一轉,長筆提于手上。

這一刻,仿佛騎士上了駿馬,劍客拔出了寶劍,精氣神驟然凝結一處,只全神貫注地盯著那股狂風。

風本無形,但眼前出現在房中的狂風竟猶如一道黑煙似的,也不知道是風裹挾著煙呢,還是那煙帶起來風。嗚嗚作響,疾卷而來,隱隱變化出一個張牙舞爪的惡鬼形象,非常兇猛。

嗤嗤嗤!

墻壁上“思無邪”三個大字猛然激發一片針刺般的光芒,脫墨而出,盡數刺入黑煙之中,直如把一盆滾水潑到雪地上,滋滋作響。

只一瞬間,風停了,煙散了,撲通一響,地上掉出一塊木牌來,桔黃色,巴掌大小,上面銘刻著一個猙獰的夜叉形象,短小精悍,全身漆黑,頭如駝峰狀,無發,手持一把鐵叉子。

整副形象,被銘刻得活靈活現的,要活過來,要從木牌上撲出咬人一般。

只是此時,木牌上面龜裂一片,裂痕深深,已經被毀壞了。

這是什么東西?

陳劍臣撿拾起木牌,仔細端詳著,但看不出什么端倪來,只得先收起,日后再問人。

朝天觀中的一間密室,密室內布置簡單,正中擺放著一張寬大的做法桌子,桌面上擺滿家什,焚香點燭的,其中還用稻草扎成個小人樣,小人前面擺放著一塊桔黃色的木牌,樣式圖案,和失落在陳劍臣家中的一模一樣。

法案前有一個道士,年約五旬,面皮枯黃,全身披八卦道袍,手舞一把桃木劍,正在腳踏七星步,繞著法案走,口中念念有詞。

噼啪!

就在此時,法案擺放的那個稻草人突然著火,焚燒起來;而其前面的那方木牌猛地一蹦,發出破裂的聲響,重新落到桌子上時,好端端的一下子四分五裂。

道士大驚失色,連忙停住,撲過來抓起木牌,心疼得連面容都扭曲了:“我的遣鬼差令牌呀!”

心下又是心疼又是驚愕:“吳公子說對方不過是一介文弱窮書生,怎么有本事破除我的法術?”

道士狠狠摘下帽子,摔到地上:“令牌既毀,再無憑仗,這可如何是好?待明日那吳公子來詰問結果,又該怎樣回答?不行,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還是收拾好金銀細軟,明天早早出城也罷;只可惜經此一事,以后江州城再無我立足之地了。三年經營,毀于一旦;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那陳劍臣實在可恨可惡,他日有機會,定然要報此一仇!”

想到恨處,道士咬牙徹齒的,倉皇奔出,收拾東西去了。

第二天,那朝天觀的道童起身開門,如常般經營著,只是師父一直沒有出現;等到吳文才坐著轎子來找人,道童去稟報時才發現師父跑路了。

聽到這個消息,吳文才暴跳如雷,立刻認定是那張天師騙了他的錢財,真是膽大包天。想及昨天張天師應承的時候那副淡定飄然樣,吳大公子就怒不可遏,本要馬上到江州府衙找衙役官差去捉騙子。可轉念一想,事情鬧將起來自己難以解釋,唯有生生壓住一肚子悶氣,郁悶地回到家中,要尋思用另外的手段來對付陳劍臣。

師傅一跑,兩個道童彷徨無地,不知該怎么辦好,一合計,干脆也丟下朝天觀跑了。自此,本來香火鼎盛的朝天觀竟成了無主之處,令得諸多前來燒香敬拜的人們好生感到奇怪,最后還是官府出面,從別處再請來一個道士,到朝天觀做主持……

朝天觀發生的鬧劇,陳劍臣當然知道了:由此正證明他之前的推斷正確,對方的確不是什么厲害修士,只是掌握了一點邪門歪道的神棍而已,不足為慮;真正的威脅,還在吳文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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