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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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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1 00:20:43
第十卷:這世間 第三十八章 快好了…我的仇家

“清者自清,這一定是有人栽臓嫁禍…”

在此種情形之下,一名官員要是想要維持自己在民間的口碑,肯定要說些這樣的話,甚至還要擺出些大義凜然的姿態,讓刑司官員把自己拘起來,並說事情一定會查得水落石出等等。然而此刻看著面上全是嘲諷之意的陳妃蓉,這些話,張靈運卻是全然說不出口。

對方完全是以同樣的手段,對付了自己。

自己竟然被一個沒有朝堂背景的商號女子,反過來玩弄於股掌之間?

張靈運的雙瞳微微收縮,極低的寒聲道:“你一定會後悔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激怒了一個什麼樣的對手。”

陳妃蓉不置可否的笑笑。

“張大人…”一旁那名刑司官員的臉色都苦得快要滴出了苦水來。剛剛才好不容易扳回了些民意考的分數,現在張靈運又出了事情…在這些百姓的眼中,自己豈不是也難逃干係,民意考的分數,是一下子徹底丟光了。

“帶我去刑司審訊吧。”

張靈運也不想再多說,冷冷的看了陳妃蓉一眼之後,便直接說了這一句。

這名刑司官員如蒙大赦,對著一旁數名刑司衙役使了個眼色,這幾名衙役領會意思,頓時兩名衙役上前,押送犯人一般將張靈運和馮征明押上一輛馬車,接著另外一名衙役進入傾翻的車廂,取出內裡的白觀音石粉袋留證。

看到果然是和文徵明身上一樣的長條布袋,圍觀的人群中頓時又是傳出了一陣陣憤怒的怒罵聲。

……

十七家聯營商號中的人看著這件事情的落幕。

在這麼多人的親眼目睹之下,大德祥是被官員栽臓嫁禍的消息必定繪聲繪色的傳出清遠城,非但可以將先前對於大德祥及其不利的負面影響全部抹消,而且還會使得大德祥的名氣越發響亮,恐怕反而會吸引更多的主顧。

因為在尋常百姓的眼中,那些官員和權貴自然和自己不是一個階層的人,這樣一來,他們自然會對大德祥抱有同情心,會越發覺得大德祥是自己人。

這樣的結果,對於依舊在生意場上和大德祥在進行著激烈絞殺的十七家聯營商號的人而言,自然是不利的。

但身為生意人,最痛恨的也是來自於官員的一些黑暗手段。

在這一方面,除非是官營商號,否則利益都是一致,都是同仇敵愾的。

所以原本這些在前來水磨坊時都沒有和陳妃蓉打過招呼的十七家聯營商號的人,在離開時都是懷著真正的敬意一一和陳妃蓉作禮之後告別。

所有這些商號的人,並不知道在背後起到決定性作用的人又是林夕,他們只是看到一場巨大的危機被陳妃蓉輕易的化解,比傳說中似乎更為可怕的大德祥大掌櫃,更是像一座無形的大山,沉甸甸的壓在了他們的心頭。

大盛高兩省掌櫃吳秋田拿著一塊錦帕擦著汗水,敬佩且驚喜的走向陳妃蓉。

他今日才發現,陳妃蓉竟還是一名強大的修行者,但是他心中依舊還有些隱隱的不安,覺得張靈運這樣的官員如此有恃無恐,恐怕身後會有很深的背景,不會就此作罷。

陳妃蓉並沒有馬上急著離開。

就如那名刑司官員知道在這無數百姓聚集圍觀的情況下的表現對他的民意考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一樣,她也十分清楚,這個時候是可以極有效的為大德祥贏得更多的好感和口碑的時候。

於是她很平和的對著所有圍觀的百姓行禮,說了些感謝的話,並說明大德祥的稻穀都甚至是用的代價更高的錢塘行省等產地的上佳稻穀。

“你可以告訴他們,為了確保我們大德祥可以百年如一日都沒有任何問題,我們可以每日讓兩戶人家各出一人前來幫工,監督白米白麵的磨製和運送過程,我們會支付和大德祥夥計一樣高的工錢。若是有興趣的人家,便可以去我們大德祥的分號報名登記,我們會按照順序,一家家的輪過去。”

正在她平和的說著的時候,已經走回她身邊的林夕,在她的耳畔又輕聲的說了這一句。

陳妃蓉微微的一笑,完全鸚鵡學舌一般,將林夕的這句話朗聲說了一遍。

圍觀百姓本來正因為大德祥贏了那兩名貪官污吏而心中暢快,看著這大德祥大掌櫃如此平易近人,又聽到這樣的話,現場頓時又是一陣驚呼聲和讚歎聲。

對於一些困窘人家而言,哪怕多個幾文錢能夠多買些米面也是好的,大德祥這種大商號的夥計,本身比起一般地方的幫工和勞力的工錢要高出許多,哪怕只是幫工一天,許多天才能輪到一次,有是有著很大的吸引力。且這正說明大德祥的貨物,絶對的上等。

看著面前人群的歡呼和驚喜,低垂著頭的林夕心中的冰冷緩緩的被溫暖取代。

這個世界的人和他之前的那個世界相比,大多數都是要純樸許多。簡單而言,這是一個讓他可以明顯感到善和真誠多過惡的世界。能夠幫助這些人,看著這些人的快樂…對他而言來說也是快樂的事情。

陳妃蓉也溫暖的笑著。

驀然間,她感覺人群中有道目光有些異樣的看著自己。

她不由得轉過頭去,微微一怔。

那是一名中年文士,面目很是熟悉,就站在道邊一株普通的柳樹旁,隔著很遠…和她的目光對撞之間,這名中年文士衝著她頷首一笑,打了個招呼,接著便轉身離開。

陳妃蓉的眉頭頓時蹙了起來。

她只是覺得,這名中年文士看著她的目光和臉上的笑意上,似乎都有些詭異的意味。

“這是…”在蹙眉想了數息的時間之後,她醒悟過來,這名中年文士,是那柳家的柳子羽求見自己時,身邊的那名謀士。

柳子羽已經至廣裕行省任職,這名謀士按理便應該也會跟著,怎麼會在這裡?

一時之間,陳妃蓉的眉頭皺得更緊,越來越覺得蘇仲文方才的神色詭異。

……

人群慢慢散去。

在回到馬車,開始朝著城中大德祥分號進發之後,在馬車的車廂之中,陳妃蓉正準備和林夕說這件讓她覺得有些詭異的事情,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林夕卻是已經看著她,輕聲道:“水車備件庫那裡的牆板,需要補一補…這張靈運,有容家的背景。”

因為並不知道林夕動用能力之前發生的事情,所以聽到林夕的這一句話,陳妃蓉的臉色頓時徹底凝重起來:“九老之一的容家?”

“這栽臓嫁禍,對於官員來說是罪名略重,但對於一般人而言根本不算什麼。那名稅官應該難免會丟了官職,但張靈運哪怕只是用最簡單的找人頂罪,找個人出來承認是他放在張靈運車上的,便可以很輕鬆的脫罪。”林夕點了點頭,沉靜道:“現在即便是九老,日子也並不好過,且張靈運這種對於九老而言,也只是一顆小棋子,所以事情弄得更為大些,容家反而不可能會插手…張靈運年輕氣盛,既然能輕易脫罪,應該不會就此罷休…所以我不會放過他。至於將來,大德祥和容家之間,應該不可避免的會有些爭鬥。所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得罪容家。”

“有你站在我身後,我便真的不太擔心。”陳妃蓉點了點頭,看著林夕,微笑了起來。

“我剛剛看到了上次和柳子羽一起來的那名謀士。”笑了笑之後,她又認真了起來,看著林夕說道。

“柳家的謀士?”林夕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有沒有看到柳子羽?”

陳妃蓉搖了搖頭:“沒有…但我先前聽你說過,柳家可能也和容家有關,這柳家的謀士到來,會不會和這張靈運之間有些關係?我方才看到他時,他也看到了我,但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眼光有說不出的古怪。”

林夕一時沒有出聲,沉吟了片刻,然後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你的傷勢有沒有事?”陳妃蓉知道林夕必定是從備件庫外開洞進去,她並沒有問林夕進備件庫做什麼,只是關心林夕用力之下,雙手會不會有些損傷。

“有些麻癢,剛剛以為會有些問題,現在看來沒有事情,應該是許久沒有用力…氣血和魂力洶湧之下的一些異感。”林夕抬起了頭來,看著她,輕聲補充道:“快好了。”

快好了。

只是極其簡單的三個字,但陳妃蓉卻很清楚其中的包含著的意思,她想著這半年來林夕的修煉和所受的苦,為林夕感到高興的同時,眼眶也莫名的微濕了起來:“比你想的都要快一些…你先前都和我說過,恐怕要到立春時,才可能會好的。”

林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點了點頭,“是的,比我想像的要快一些…等會你回分號處理一些事情,我會先去盯著張靈運那邊,若是蘇仲文和張靈運之間真有些什麼聯繫,我也會第一時間知道。”

“大人,借你的肩頭給我靠一下。”

陳妃蓉點了點頭,卻是看著林夕,哭了一聲般,又笑了起來,說了這一句。

林夕一怔。

“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張靈運有靠山,柳家有靠山…我先前可是沒有什麼靠山可以靠。”陳妃蓉看著林夕,輕咬著嘴唇道:“你快好了…南伐也已不遠,我知道,你便也快要離開了。我就想借你的肩頭真正的依靠一下。”

林夕看著陳妃蓉,從她此刻的目光之中,他看出了一些陳妃蓉不會展露出來的軟弱和辛酸,他沒有過多的猶豫,便點了點頭。

陳妃蓉將頭靠在林夕的肩膀上。

她很是安心的閉上了眼睛,等著馬車緩緩的駛向大德祥的分號。

“你一直都沒有問我,我為什麼會孤單的一名女子無依無靠。我也一直沒有告訴你…但我剛剛突然有些害怕,想到那名謀士的眼睛,我就有些害怕,所以我甚至希望柳家的那名謀士,是真的和張靈運有什麼陰謀…可是我依舊擔心,只是因為我。”在馬車已然接近大德祥分號時,陳妃蓉睜開了眼睛,離開了林夕的肩頭,她的面容變得有些蒼白,“我的仇家是陳家。”她抬起了頭,艱澀的看著林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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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三十九章 這是老套的故事

“陳家?”

林夕看了一眼陳妃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輕聲的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龐大的雲秦帝國有許多陳姓氏族,但林夕知道,陳妃蓉所說的陳家,只可能是陳一成的陳家,那端坐在重重帷幕之後,九老之一的陳家。

在冷家代替黃家之前,那九道重重帷幕之後,鎮守和監管著雲秦帝國的,分別是聞人家、江家、容家、宇化家、胡家、黃家、陳家和鐘家、孔家。

這九家分有立足之本。

聞人家的聞人老首輔是先皇首輔,雲秦朝堂之中一批資格最老的老人,大多都是他提拔起來,是老派的領袖。江家對於刑司有著極大的掌控,負責密探院,掌控著許多雲秦人的耳目。容家擁有大量的封地和工坊,大量商行的支持,而且自先皇時期開始,便擁有大量雲秦頂尖的工匠,雲秦的許多軍械,都是要出自容家之手。宇化家擁有祭司的支持,擁有許多狂熱的信徒,且祭司院有許多強大的修行秘術,也相當於擁有許多修行者的支持。胡家在軍方有著強大的影響力,千霞邊軍大將軍胡闢易便是最好的例子。黃家擁有一些地方軍的絶對支持,朝中和地方上的清流,也都將黃家視為領袖。孔家掌管著律政司,至於鐘家鐘暮鄰,在先皇立國之時,便負責鑄錢、漕運,本身又是仙一學院出來,許多仙一學院出來的學生,都是拜在鐘家的門下,算是仙一學院在朝堂之中所占的一席之地。

至於陳家陳兆吉,卻是配合皇帝建立雷霆學院的創始人之一,擁有許多出身於雷霆學院的門生。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九老中的這一席,本身也算是皇帝占了的一席。

原先的這“九老”,拋開這些明面上為大家所知的勢力,還不知道有多少暗地裡的強大勢力,在雲秦,本身就有一半修行在九老的說法,這修行,就是指修行者,誰也不知道這“九老”在過往的數十年間,到底網羅了多少修行者門客。

這些數量肯定驚人,且許多為外界不知的修行者所代表的武力,才是皇帝和這個世間真正忌憚的東西。

陳家已經坐大到如此程度,也並不能算完全是皇帝的人,但和陳家為敵,恐怕至少也相當於與數分之一的雷霆學院做對。

……

林夕看著自己的雙手,微微蹙起了眉頭,又抬起了頭來,看著陳妃蓉,輕聲道:“所以方才,你說我很快便要離開,想要借我的肩頭靠一下…其實是你心生去意,生怕連累我和大德祥,是你想要離開?”

陳妃蓉眼中有些莫名的感動之色,她看著林夕道:“為什麼你不理解為我用這種方法,讓你擋在我身前?”

“這近半年來,我身不能大動,卻學會了更多的用心,用感知去看東西。”林夕像是說給自己一般聽,像是在述說某種成長的代價一般,輕聲道:“而且這麼多時日下來,我和你已經很熟,即便再好的演技,往往只能迷惑一些不互相瞭解的人。我當然感覺得出你的真正意思…其實簡單點,你要是另外的意思,就不會在一切還沒有明了,只是覺得那名柳家謀士看著你的目光詭異的情況下,就告訴我你的事情,再簡單點的話,其實我覺得這些解釋都是廢話…只是我知道你這個時候肯定想起了許多不開心的事情,心裡肯定很不開心,所以我才說了這些廢話。”

陳妃蓉破泣為笑般噗嗤一聲輕笑了起來,深深的看著林夕:“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算是很適合女子的紅顏知己。”

“我知道女人有些時候的直覺一直很準,所以柳家這名謀士恐怕真的會和你的事情有關。柳子羽也是年輕人,即便屬於同一靠山之下,我也不認為柳子羽會幫張靈運這樣的年輕人。”林夕沒有笑,他只是平靜的看著陳妃蓉,道:“不管是容家還是陳家,都和我無關…關鍵在於,你是我的人。”

若是在平時,聽到林夕的這句“你是我的人”,陳妃蓉恐怕會忍不住說些玩鬧話,但此時,她卻是安靜的看著林夕,然後對著林夕躬身,認真的行了一個大禮,輕聲道:“是的,我是你的人。”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在馬車已經開始進入大德祥分號後院之時,林夕通過車窗簾子的縫隙,看著外面的景象,同時輕聲問道。

“其實是一個很老套的妻妾爭風的故事。”

陳妃蓉安靜的說道:“我父親是水千辰,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當年也算是雲秦知名的才子,現在是律政司提檢院院長,雖然官階在律政司排在司首和副司首之後,但他的妻子是陳落雁,是陳家的千金大小姐。所以在律政司,他的實權都甚至不在司首之下。”

“我母親姓應,是山魯行省大濟城富商之女。水千辰當年既然能夠得到陳家千金大小姐的青睞,自然是風流倜儻,又真有才華,一年在大濟城無意和我母親會面之後,兩人互相傾心,我母親為了他,便不惜成了他一名見不得光的妾室。”

“原本在我懂事之後,水千辰已在中州皇城為官,和我母親也已經越發見得少了,一年也難得見一兩次,但不知因何事,被陳落雁知道了我和我母親的存在,於是有一名修行者,便在一夜到了我家中。殺死了我家中所有人。”

“幸虧我生得好看,身子又發育得早,我色誘了那名修行者,並用言語讓他有些良心不安,我才活了下來…那一年我十三歲。”陳妃蓉說得很平靜,哪怕說到這裡,她的面色也很平靜,但是林夕的雙手卻是微微的握緊了,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出,當年對於一名十三歲的女子來說,那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後來那名修行者將我帶到了龍蛇邊關…他本身便是陳家的一名死士,在殺死了我全家之後,為了避免牽扯出陳家,他便成了流亡的修行者,流落於邊關,做些黑市生意,不再和陳家有關聯,後來我從他的口中,也得知了更多的事情。陳落雁長得很美,但極其自負,認為水千辰有了他之後,再有別的女子便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所以她是一個真正的母老虎,大概水千辰也很難忍受得了她這種性子,所以在外便不只有我母親一名小妾。我母親和我被陳落雁發現,也是因為他在中州城有一名小妾事發,然後被陳落雁徹查出來。陳落雁自然勃然大怒…而為了平息陳落雁的怒火,是水千辰主動要將外面和自己有染的女子全部殺死的。所以導致這事情的,雖然是陳落雁逼迫水千辰表態,但殺手卻最終是水千辰派來的。”

“再後來…我從那名修行者的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然後殺死了他…然後我就在等著有人可以將我帶到中州皇城。”

“我不知道他們知道我死沒死,但我知道他們如果知道我活著,便知道我會極度恨陳家…所以我在掩飾自己的身份時,我用的便是陳姓,我提醒自己不要放棄,不要忘記這個陳姓,同時也是想著,他們應該會覺得我這麼恨陳家和水千辰的人,是絶對不會用陳姓或是水姓的。”

……

林夕靜靜的聽完了這故事的全部。

這的確是一個十分老套的故事,大官在外面養了個情人,被家中更有勢力的老婆發現,為了徹底表明立場,不惜以殺死情人的方式,來表明最重要的還是老婆。為了不讓自己的事情有所敗露,名聲有所受損,給自己官場中的對手可乘之機,他還殺死所有的知情者,殺死情人的全家。

但是這樣老套的故事,卻是有著超出他底線的東西。

連自己的女兒都要殺死…十三歲的陳妃蓉為了活下來復仇,不惜向殺死自己全家的殺手奉獻自己的身體….那名殺手自然知道她心中的仇恨…但最後還是被她殺死,這其中,陳妃蓉又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這些,都是讓他心中產生涼沁沁的殺意的東西。

他看著陳妃蓉,輕聲平靜道:“在你的計劃裡面,你就算能夠到中州皇城,擁有可以見到他們的機會的身份…但他們的身份,依舊異常尊貴,你也只能行險刺殺他們。就算能夠成功,自己也肯定不可能活得下去。”

陳妃蓉點了點頭:“就和你不殺死聞人蒼月和那名箭師,你便很難開心一般,我不殺死水千辰和陳落雁,我這一生便也難快樂。”

林夕也點了點頭:“我明白…但我先前便對你說過,仇恨可以令我們忘記一些痛苦,讓我們變得更為堅強,但不能讓仇恨佔據我們的一切,不能讓仇恨成為我們存在的意義。要報仇,以付出所有為代價,便根本不值得。”

“只有看著仇人哭,自己笑,讓仇人死,自己好好的活著,這才是值得的。”林夕看著陳妃蓉,緩慢而認真的說道:“人生就像是一場旅途,任何的風景,任何的朋友,都值得珍惜。”

陳妃蓉笑了笑,柔聲道:“有你這樣的人站在我的身後…我不會去首先想著玉石俱焚的事情。你說的話,我會好好的去想。”

“你就在這分號中靜觀其變,我先去看看張靈運。”

林夕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和煦的陽光,從車門中射入,柔柔的照射在陳妃蓉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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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1 00:21:17
第十卷:這世間 第四十章 夜行

“哢嚓!”

清遠城一間官宅之中,發出了一聲木裂的脆響。

一張紫檀木桌子被張靈運伸手一拍,爆裂了一個桌角。

張靈運的臉色鐵青,牙齒咯咯作響。

“區區一個商行掌櫃,竟敢反過頭來對付我,竟讓我蒙受如此奇恥大辱!”無邊的怒火,還有一種被自己完全沒有放在眼中的對手狠狠抽了一個巴掌,而無法還手般的情緒,讓這個原本前途無量的年輕官員,渾身的血液都似乎沸騰成了毒火!

民間的風評不是那麼容易轉化,而且他的好友馮征明原本也會成為他棲霞行省官場上的一大助力,但今日這一來,馮征明的官場之路,就相當於徹底的斷了,將來最多只能做他的門客,最多只能起到一名普通修行者的作用。

“我原本只不過是想讓她乖乖聽話,為我所用,現在如此,不殺了她,難消我心頭之恨!我不僅要殺了她,還要她身敗名裂!”

一掌拍碎身旁的桌腳,張靈運的臉色反而變得更加的猙獰。

聽到他的這句,他對面椅子上坐著的一名年輕人,是當日在畫舫上和他飲酒的另外一名好友,頓時眉頭一跳,想要張口說什麼。

但就在此時,這名左眉上有一個淡淡青記的年輕人和張靈運都是耳廓微動,陡然身體一震,幾乎同時如虎躍一般跳出,只是幾步,就已經推開房門,跳到了院中。

幽幽的月光下,兩人所望向的屋簷上,有一隻雙眼發著綠光的普通黑貓,正飛快的跑過。

“是一隻貓。”

左眉上有青記的年輕人神情一鬆,輕聲說道。

張靈運轉身回屋,臉上鐵青之色略減了些,但眼中卻依舊有著如貓眼般的幽火,“一個剛剛發家的普通商行,要是敢做監視官宅之事,那就真是自己找死了!我料大德祥也沒有這樣的膽子!”

“既然馮征明根本無法抗衡,那陳妃蓉那女子的修為,至少也到了大魂師巔峰。”左眉上有青記的年輕人看著張靈運,勸誡道:“你的馬車被人做手腳,大德祥恐怕還有其餘修行者,要殺她恐怕難以做到,而且即便冒著風險動手,這種時候,殺死了陳妃蓉,別人也會聯想到你的身上,這對你極其不利。”

“這你不用擔心,我既然敢動這樣的念頭,便是有萬全的辦法。”張靈運寒聲道:“我知道通過誰可以找得到畫師。”

“畫師?”左眉上有青記的年輕人大吃一驚,“難道他就在左近的城鎮中?”

張靈運點了點頭,冷笑了起來,“修行者食不厭精,像他這樣的人,也不可能靠食色活著。他的要價雖高,但對於我來說還不是什麼問題。他是近國師巔峰的修行者,既然連我們洪師姐那樣的大美女,國士中階修為的高手都遭了他的毒手,陳妃蓉最多最多剛過國士階,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左眉上有青記的年輕人聽到他這句話,頓時打了個寒顫:“難道…”他一眼看向張靈運,只是看到張靈運臉上的神色,便心知事情恐怕和自己想的一樣,頓時住口,沒有再說下去。

屋簷上,一處陰影之中,一團黑影以比貓還敏捷的動作,悄然離開,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

大德祥分號一間會客廳中。

陳妃蓉坐在一面根雕孔雀開屏的屏風之前,她的對面,坐著的,正是柳家的重要謀士蘇仲文。

兩人的身旁的案上,都放著一杯上好的紅茶。

棲霞行省的紅茶在雲秦最為出名,兩人身旁的紅茶,是其中最為名貴的紅雀舌,但兩人卻都是一口未飲。

“既然不是柳大人讓蘇先生來找我,那蘇先生來見我,是有什麼事情?”

陳妃蓉微蹙著眉頭,看著似笑非笑看著她的蘇仲文,說道。

“他雖有進步,但依舊太過年輕稚嫩,若是有些事情被他知道了,他心軟之下,反而諸多麻煩。”蘇仲文平淡道:“所以索性先不讓他知道,就我一人來見大掌櫃的好。”

陳妃蓉在心中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直覺中的擔心的事情恐怕真的要來了,然而林夕之前和她說的一些話,給了她信心,她對於林夕也有信心,於是此刻,她的心中依舊平靜,也只是淡淡的看著蘇仲文,道:“既然是覺得都不便讓柳大人知曉的,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

蘇仲文微微的一笑,道:“大掌櫃真的姓陳?”

陳妃蓉看了蘇仲文一眼,道:“我不明白蘇先生的意思。”

“上次會面之後,我查過大掌櫃的過往。”蘇仲文淡淡的說道:“按理說大掌櫃應該只是個粗鄙村女,不可能擁有這樣的才智氣度,於是我便更加疑心,讓人去你之前住過的地方查了查,結果很快便發生了件有趣的事情,只是找到了兩名認識‘陳妃蓉’的人,所做的描述,便和大掌櫃實在相去甚遠,可以說是完全兩個人。所以便只有一個可能,大掌櫃你冒用了‘陳妃蓉’的身份。於是我便好奇,大掌櫃你到底是誰,到底犯了什麼事情,才需要冒用別人的身份?”

陳妃蓉想了想,看著蘇仲文,道:“那你接下來,查出來了沒有?”

“大掌櫃之前那些年的足跡都在龍蛇邊關的一些邊貿集市,魚龍混雜,人員流動又多,不過慢慢查,總是查得出來。”蘇仲文看著陳妃蓉,道:“不過大掌櫃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和我合作,比起交由刑司或是柳家追查下去,都要好得很多。”

“柳家?”

陳妃蓉用一種莫名的眼光看著蘇仲文:“怎麼,你想棄柳家?”

“我是愛才。”蘇仲文嘆了口氣,看著陳妃蓉,卻是真誠道:“若只是一般的人物,一般的大商號,我自然不會動心,然而大掌櫃之前表現出來的能力,卻是使得我相信,大德祥的潛力,比柳家還大。與其靠著柳家,為什麼不靠著大德祥?”

“我是真心想和大掌櫃合作…我想我和大掌櫃聯手,也必定能幫大掌櫃很大的忙。”蘇仲文微微一頓之後,看著陳妃蓉道。

“我只是大掌櫃,不是東家。”陳妃蓉搖了搖頭,道:“大德祥又不是我的。”

“我已經查過,東家是刑德榮父子,但我也已經探聽清楚,他們不做任何決策,大德祥是你一手在掌管。”蘇仲文微笑道:“大德祥是大掌櫃一手做出來的,以大掌櫃的才能,暗中再另作個商號出來,流通些銀兩過去,超過大德祥,想必也不是難事,只是要消耗一些時間而已。”

陳妃蓉看著蘇仲文道:“你的意思是用大德祥養肥另外一個商號,而你就是另外一個商號的東家?”

蘇仲文點了點頭,真誠道:“不是我,是我們。將來我們會是那個遠超今日大德祥的商號的東家。”

陳妃蓉想了想,笑了起來,道:“那便等你查得出來我是誰再說。”

蘇仲文面色一厲:“大掌櫃你是不想合作?”

陳妃蓉搖了搖頭,道:“你總得給我幾天時間考慮,這種事情,想必你也不急在一時。”

蘇仲文站了起來,冷冷的點了點頭:“好,我會給你幾天的時間…這幾天,我都會在清遠城裡等著你的答覆。”

陳妃蓉眉頭一動,正想站起,就在此時,屋中一陣冷風捲入。

一道青色的身影推門而進,掀開了門簾,沒有任何的言語,身體瞬間拖出了一條長長的殘影,右手並指如刀,直接朝著蘇仲文的脖頸間斬去!

這道青影疾掠之間,整個屋中全部都是風的炸響,就像一條條皮鞭在空中猛抽,右手上閃出金屬般的光澤,真像是一柄快刀!

“好大的膽子!不過也太小看我蘇仲文了吧!”

面對如此聲勢的突然襲擊,文士模樣的蘇仲文卻只是冷笑了一聲,一步往前踏出,右手雙指並指為劍,朝著來者的胸口點去。

這青色的身影,正是身穿一件普通青色棉袍的林夕。

蘇仲文的這一擊似乎也沒有什麼奇妙,但是一腳踏在地上,林夕的身體一震,卻是瞬間有種被切斷了地面聯繫,懸空虛浮,立足不穩的感覺。

林夕對敵經驗已經十分豐富,在這身不能大動的半年時間內,除了魂力修為已經到了國士之外,其對於魂力的運用和對於元氣的細微感知,也已經到了十分強大的地步,只是這一瞬,他就知道,這是蘇仲文對於時機的把握精準到了極致,就在他腳踏地面最後要用力一擊的時刻,猛力震盪地面,震得他的腳底和地面瞬間脫空,使得他在腳底最後借力的時刻,卻是微微的踏了個空。

也只是這樣的一擊,林夕便已試出了蘇仲文的實力,他也任憑蘇仲文的雙指,刺在了自己的身上。

“噗”的一聲,林夕胸口的棉袍被徹底洞穿,蘇仲文的雙指深深的刺入他的身體,與此同時,林夕只是在心中喊了聲:“回去!”

……

時間只是回到半停之前。

從屋簷上無聲躍落的林夕走入了隔壁一間房間。

等到蘇仲文從和陳妃蓉交談的房間走出,走出了這個院落,林夕才“再次”推開門,掀開門簾,進入了會客廳中。

看著因他的突然出現而一驚一喜的陳妃蓉,他直接開口道:“我早些時候就已經回了,聽到了他和你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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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1 00:21:34
第十卷:這世間 第四十一章 磨去身上的鏽跡

“想不到我的直覺居然這麼準。”陳妃蓉有些感慨道。

“他已經是國士中階的修行者。”林夕道:“而且是那種極會戰鬥的修行者,只是你和我還是幸運的,他還是太過貪心了一些。”

陳妃蓉揉了揉臉,想了想,道:“你是說他沒有先行告訴柳家?你想殺了他滅口?”

“這些官員和修行者已經讓我越來越失望。”

林夕在陳妃蓉身旁坐了下來,端過了陳妃蓉還未喝動的冷茶,喝了起來,微苦的茶水讓他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先前不接觸,也沒有覺得什麼,但越是覺得自己是雲秦人,融入了這個帝國,想為一些人做些事情的時候,卻越是發現這個榮光沐浴的帝國有太多的黑暗。”

陳妃蓉不知道林夕的真正內心世界,不知道他在碧落陵到大浮鎮的途中,就曾經發瘋,罵過一條小河,她不知道林夕之前並沒有把自己當成是這個帝國的人,只是因為那些發生的事情,因為那些人,無可奈何的融入了這個世界。但她知道肯定又有些令林夕十分不舒服的事,否則林夕不可能有這樣的話。

“張靈運的確用了我想到的最簡單的方法,找了個遊手好閒的無賴漢頂包脫罪。我進入他的官宅監視他的時候,他們被一隻貓驚擾到時,他便認為我們大德祥這種正經商號,絶對不敢犯法,不敢暗中潛入官宅。”林夕冰冷的說道:“但我在殺沐沉允的時候,就已經明白,只要不被人抓到證據,只要是真正光明的事情,即便是違法,便是光明的。因為對於那些有權勢,本身都不敬畏律法的人來說,再迂腐的守法,便是愚蠢的。”

“先前柳子羽對付我,也應該有這蘇仲文的許多主意,不過我不會殺他。”微微一頓之後,林夕看著陳妃蓉,道:“他查過你的事情,只要柳家懷疑他的死是和你有關,便會出問題。所以我會借刀殺人。”

陳妃蓉微微一怔:“借刀殺人?”

林夕看了她一眼,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畫師’的人?”

陳妃蓉本身也是極其冰雪聰明的人,聽到林夕的這一句,她頓時有些反應了過來林夕為什麼先前會說出那些話,為什麼一回來便有如此凌厲的殺意,直接就說要殺人,她深吸了一口氣,探詢式的看著林夕:“難道是張靈運想要借助他來對付我?”

林夕點了點頭。

陳妃蓉提起了旁邊的紅泥小壺,幫林夕的茶杯裡添了些熱水,熱氣繚繞中,她沒有多少憤怒,臉上反倒是有些紅暈,“是一名採花賊,六七年前在陝露行省犯過幾件大案,後來據說連一名追捕他的女官員都反而遭了他的毒手,因為他有些獨特的怪癖,所以在當時震動雲秦,陝露行省幾乎美艷女子都不敢拋頭露面,大約是你那時年紀尚小,所以才沒有聽說過這人。”

林夕微蹙著眉頭,沒有多想,便問道:“有什麼怪癖?”

陳妃蓉的臉更紅了些,但還是輕聲道:“他下手的對象,都是要肌膚白皙的美艷女子…且在得手,姦污了女子之後,都會在女子的**的身上用油彩作畫,作畫完成之後,還會將受害女子放置在一些人多經過的地方。這樣便會有許多人會看到他的‘傑作’。”

林夕一怔,抬起頭看著陳妃蓉,這才明白陳妃蓉臉上為何會有些異樣的緋紅。

“我會試著看能不能借這‘畫師’的手,將蘇仲文殺死,並將張靈運也牽進來。”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之後,林夕低下頭,想了想:“南宮未央那裡也應該有不少貨物了,我們也差不多可以做第一筆黑市生意了…那邊不知道算不算已經是她的地盤,你順便傳些消息給她,柳家有人去那邊打探你的消息的話,便讓她幫忙應付著些。”

……

同一個夜,這世間最為宏偉的雄城,中州城的一處普通客棧之中,一名瘦削的男子燒掉了剛剛看完的一個紙卷。

這名瘦削的男子,是聞人蒼月手下的密探頭子之一,他的名字叫甄快,簡單而很容易讓人記住。

因為並不像胥秋白等聞人蒼月手下的名將一般出名,就連碧落邊軍本身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再加上先前本身便是做的密探的事情,所以在碧落陵之後,改變身份,在雲秦各地遊走,對於他而言也並不算什麼難事。

雲秦帝國和大莽王朝的大戰即將爆發。

他效忠的聞人大將軍需要更多雲秦國內的消息,包括一些糧草、軍械的運輸,同時要需要更加安定的大莽國內局面。

而對於大莽國內的局勢而言,目前最大的威脅,已經不是千魔窟的那些餘孽,而是湛台莽的那名學生,那名叫湛台淺唐的男子。

當那日大莽皇宮的宮門提前關閉的時候,整個大莽便已經佈置好了重重殺局,然而除了湛台莽的一些老臣的忠誠之外,這名叫湛台淺唐的男子也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實力和智慧,竟然是衝破了重重的殺局,逃進了雲秦。

湛台莽的傳位密詔和皇印,都在湛台淺唐的手中。

即便以湛台淺唐和老皇帝的實力,必定不可能翻出什麼風浪,但聞人大將軍不希望在戰局緊張時,出現任何的變數。

所以湛台淺唐,一定要死。

按照可靠的情報,湛台淺唐在許多日前便已進入了中州城,然而現在,所有的線索表明,湛台淺唐只停留了一日一夜,便離開了中州城,似乎在朝著棲霞行省在行進。

“棲霞行省那邊有什麼?是什麼吸引你往那邊去呢?”

甄快思索著,卻完全無法想出到底是為什麼。

……

夜更深一些的時候,在沒有燃燈的漆黑房間之中,林夕在緩緩的做著青鸞二十四式。

在今日潛入了官宅,渾身都做了些劇烈運動之後,他此刻已經不只是雙手,而是渾身內外都在麻癢著,帶著一些刺痛。

這種如同從骨子裡滲出,瀰漫於全身的麻癢異常難受,但林夕知道自己已然能夠和人動手,只是如同在磨去著一柄生鏽寶劍上的鏽跡,所以他沒有覺得痛苦,反而甘之若飴。

每一絲難受的感覺,在他的感知之中,就好像是一個聞人蒼月在跳出來,在他的感知之中,便有一柄劍馬上斬殺過去,將這一個聞人蒼月斬殺。

他身後的床榻上,放著那柄用布包著的淡青色長劍,此刻厚布內的劍身上,有一層層如瀑的銀光在閃動,使得這柄劍似乎隨時都會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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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四十二章 冷雨夜,何以越階戰之

一場雨悄然的在清遠城落了下來。

雨水很冷,淅淅瀝瀝,然而既然是雨,而不是雪,便預兆著雲秦帝國的這個冬天快要過了。

林夕體內那種如無數螞蟻爬行一般麻癢的感覺本身在前幾日已經消隱了不少,但他這麻癢的感覺本身就來自體內的暗疾,在碧落陵,他的骨骼和體內血肉不知斷裂了多少,雖然在青鸞學院不計代價的靈藥和唐雨人等恐怕是這個世間最強的醫師的解救下,在經過了半年的近植物人般的生活後,他體內的血肉和骨骼終於長好,能夠承受得住他的一些劇烈活動,但是原先那些血肉和骨骼斷裂處,重新連接起來的血肉和骨骼,卻是新的。這種時候,就像是他體內新生的血肉和骨骼,在和他的身體融合,新骨變成“老骨”。所以在這種氣候變化的陰雨天裡,他體內這種麻癢的感覺,反而比得前幾天還更清晰,更加難受。

然而這種麻癢的感覺,除了讓林夕心生一股燥意之外,卻反而讓他有些莫名的興奮,甚至有些想和人交手的渴望。

他畢竟是名修行者,而且是已經跨過國士階的強大修行者。

要想殺死聞人蒼月和他那些強大的部下,便只有在戰鬥之中,讓自己更會戰鬥,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之前雖然和蘇仲文有過交手,但那只是一兩個呼吸之間,只是試了一下蘇仲文的戰力,他根本就不算是真正的出手。

這種沒有酣暢淋漓的出手的交手,反而就像一個火引子,點燃了他心中無法遏制的與人交手的渴望。

他現在便是在等待著一個可以讓他酣暢淋漓的出手一次的對手,那名會為了陳妃蓉而來的“畫師”。

他可以肯定,這名“畫師”今夜一定會來。

因為他和陳妃蓉搬到了“留園”,大盛高在清遠城的購置的一處幽靜別院,且陳妃蓉以喜歡清靜為由,使得這個園子裡只剩下了少許幾個傭人,這裡距離一些鎮守軍的駐地又遠,是最佳的動手時機。

這名“畫師”雖然因為修行和生活所迫,改行在做暗中殺人的生意,但林夕知道,許多年沒有做自己癖好的東西,一旦要做起來,不管是被逼著做,還是自己想做,心裡的野火肯定也是燒得十分厲害,在有極佳的動手機會的情況下,極難忍得住再等上一兩天。

淅淅瀝瀝的冷雨,敲打著屋簷和院落中的芭蕉,發出清幽的響聲。

林夕閉著眼睛,如同睡著一般,靜靜的感知著。

遠處的深巷中,似乎隱隱傳來了低微的狗吠聲。

驀的,林夕睜開了眼睛,他的身影一動,便如勁弓射出的箭矢,到了門前,然而他的手落在門上,卻是無聲無息的將門推開,下一息之間,已經落入門外的黑磚長廊中。

隔著一個圓月般的門洞,在對面的一條雨廊下,站著一名身穿著褐色衣衫的來客,臉上沒有五官,色彩卻是十分的斑駁,卻是帶著一個用油彩隨意塗抹的面具。

“朋友,你是誰,在這種時候,不請自來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林夕自然清楚這來的是誰,但他卻是微攏著雙手,就像一個恭謙的門客修行者一般,平靜的注視著對方,問道。

對方沒有馬上動作,平視著林夕,發出了帶著些微讚歎的聲音,“想不到這種小地方…也會有像你這樣的高手,竟能感知到我的到來。”

“什麼事情?”陳妃蓉的聲音,就在林夕所在院落的一間廂房中響起,悉悉索索,似在穿衣。

“朋友,不管你是什麼人,這是私宅。我們不想惹麻煩,若是你離開,我們便不再追究。”林夕沉聲道。

“有美人如玉,不親眼得見,如此清冷雨夜,我怎會白跑一趟?”

褐衣彩面的畫師聽到陳妃蓉的聲音,微微的一笑,笑聲剛起,他的腳尖在地上輕點,就已直直的掠向了林夕。

他和林夕之間,有下著雨的明堂,有兩株枝葉茂盛的芭蕉樹,然而他身上散發的磅礡氣息和帶起的勁風,卻使得所有靠近他的雨珠都被震飛,使得芭蕉樹的葉片都自動往兩邊飛開,碎裂。

他在一息之間,便穿過了一個院落,穿過了圓月門洞,逼近林夕。

面對畫師凌厲的來勢,林夕一聲輕喝,終於將體內蓄積了許久的那種燥意和渴望一口呼出,與此同時,他不退反進,兩股強大的魂力由他的腳下湧出,使得他的整個人以一種斜著向前飄飛的姿勢,迎向了畫師。

瞬息間,林夕已經飄飛到褐衣彩面畫師的身前,右臂棉衫啪的炸響,手臂上每一絲肌肉都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於電光火石間拔出了背負著的長劍,一劍撩向畫師的咽喉。

這一劍,猶如提前到來的春雷雷光,說不出的迅疾,凌厲。

然而面對這樣的一劍,畫師的雙目之中,卻是閃現著一絲不屑的笑意,他的右手似是往後微縮,但手腕下,卻是出現了一道刀光。

一柄淡褐色的短刀,以反手撩殺之勢,斬向了林夕持劍的手腕。

刀光之快,遠超林夕如閃電般的劍光,就像林夕手腕湊上來給他斬一樣。

但就在此時,林夕的身前空氣似乎猛的一震,林夕的身體在空中竟是猛的一頓,他這一刀,卻是瞬間失了分寸,斬了個空!

林夕就在此時抬頭。

他的那種發瘋,那種壓抑著的所有負面情緒,以及強大的殺意,似乎就在這一刻從他的雙目中噴湧出來,化成了衝天的劍意。

他的右肩棉衣嗤啦一聲裂響,瞬間噴發的魂力,使得他的整條右臂好像陡然變長了一般,猛烈往前甩了出去,他原本已經因為身體的停頓而變得有些山窮水盡的劍勢反而變得更加迅猛,一往無前的斬向畫師的眉目之間。

這才是林夕真正酣暢淋漓的一劍,決絶至極!

畫師的雙目之中也瞬間暴閃出不可思議的震驚神色。

他並非是震驚於林夕國士階的修為和對於魂力的掌控能力,而是震驚於林夕魂力的調用速度。

精巧的魂力運用,只要戰鬥極多,便有可能做得到林夕如此,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魂力在體內的這麼飛快的調用,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即便是以他超出一階的修為,也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這根本是違反了修行者的魂力和身體的常理的事情。

在極度的震驚之中,畫師的左手飛快的往上伸了出來。

這是兩根保養得極好,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指,看去勢似是想要夾住林夕的長劍,但就在他這兩根手指剛剛往上伸出之時,一股磅礡至極的氣息,已經從他的這兩根手指間狂湧而出。

一團龐大的力量,就像燃燒一般,從他的指尖燃起。

“轟!”

他和林夕之間的空間再次猛的一震,由他體內湧出的力量,在頃刻之間形成了一隻紅色的火焰鳥的形狀,衝擊在林夕手中的長劍上。

在這數分之一息的極短時間內,林夕的手上鮮血飛灑,長劍直接脫手飛出。

龐大的力量四溢,衝擊得他的身體都徹底停頓在空中,身上棉袍條條裂開,有往後倒飛之勢。

張靈運先前對於“畫師”的實力預計沒有錯誤,畫師的確是一名已經快接近大國師巔峰,且是已經成功融魂的修行者。

之所以修行者之間,自然有著這麼多的等階劃分,那便是因為每一階之間的實力,都有著巨大的差異。

大國師階的修行者,體力的魂力力量,比起國士階的修行者,還是強大太多,光是體內魂力的急劇爆發,轉化成的強大力量,就足以將國士階的修行者震飛出去。

而且這還只是大國師階的修行者,若是聖師階的修行者全力噴發魂力,普通的修行者根本無法近身,一個照面,就會被轟成血肉模糊的一團渣滓。

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虛妄。

國士初階的修行者,在修行者世界的概念中,是絶對不可能越階挑戰接近大國師階巔峰的修行者。

清遠城也畢竟只是個小城,整個清遠城,之前恐怕都根本沒有大國師階的修行者,所以張靈運才有絶對的把握,所以畫師才敢來做這樣的事情。

……

畫師手中的刀繼續往前,刺向林夕的小腹。

雖然以絶對的力量,徹底瓦解了林夕的一擊,但對方表現的實力,卻使得畫師也有些緊張,而且按照之前給他的消息,屋內那名大德祥的大掌櫃,也是一名修行者,如果也是一名這樣的強者,兩人聯手,便會對他造成威脅,所以他必須將眼前的這人馬上解決掉。

在兩名修行者的感知之中,此刻的世界是相對緩慢的,林夕正開始往後倒飛,他的左手,卻是依舊狠狠的按向了畫師右手持刀的手腕,要阻擋住這一刀。

畫師沒有改變刀勢。

因為他本來也覺得林夕的魂力調用十分的詭異,這一刀也只是想重創林夕,並不想直接殺死林夕。在他看來,就算是手腕和林夕的手相交,他的力量,也足以將林夕重創。

然而就在此時,原本因為絶對力量差異而強弱極其分明的戰局,卻發生了極其微妙和詭異的改變。

畫師感覺到,林夕體內的魂力,再次以極其驚人的速度噴發。

一股急速的魂力從林夕的手中噴湧而出,在他都根本無法反應的時間裡,就化成了一股金色的閃電,衝擊在了他的手上。

畫師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睜大,強烈的灼燒感和麻木感甚至在此刻使得他的魂力調用產生了停頓,然而讓他大腦空白般的震驚和麻木還未停止,他看到,林夕那柄已經脫手飛出,正在往後倒飛的淡青色飛劍,閃出了耀眼的銀光,在空中強橫的頓住,如同一條跳躍的銀色閃電,反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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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四十三章 軍隊何懼修行者

因為距離極近,所以畫師看得清楚,也感知得清楚,林夕的手和長劍之間,並沒有任何東西連著,完全是因為魂力的貫注,才使得這劍飛斬了回來。

這是真正的御劍!

然而在修行者的世界之中,唯有聖師那一階的修行者,才能夠做得到真正御劍。

他已經是接近大國師巔峰的修行者,但越是到了此種修為,他越發感覺到,自己距離那“聖”階,還有著難以想像的距離。

超脫於一般修行者,以強大的實力,甚至可以無視世間許多規則,許多律法的“聖”階,對於他而言,還不是一扇門,而是一座大山。

難道對方是一名聖師?

這種普通的商號之中,怎麼可能會有一名聖師階的修行者存在?

而且若是聖師的話,又怎麼會刻意壓低自己的修為,和自己來進行這樣的對決?

但不是聖師的話,對方又怎麼可能會做得到御劍?

還有那衝擊到自己的身上,讓自己的半邊身體灼傷和近乎麻痹的金色閃電,是怎麼回事?

這個世間,所有的修行者中,也唯有中州的長孫氏,才能以魂力化成強大的金色閃電。

在這戰局產生微妙變化的極短時間裡,無數震驚的念頭充斥在了畫師的腦海之中。

極度的震驚產生的大腦空白感,使得他體內的魂力調用,出現了真正的遲緩。

“嗤!”

林夕的這一劍,直接划過了他的面目。

他臉上斑駁的面具裂成了兩片,從他的臉上掉落。

他的左臉臉頰至右臉,帶上了一條恐怖的劍傷,然而即便是從傷口中湧出的鮮血,都遮掩不住他臉上極度的震驚。

“轟!”

他體內的魂力,終於再度爆發而出。

林夕發出了一聲悶哼,整個身體再度以更快的速度,往後倒飛而出,背部狠狠的衝撞在這條走廊盡頭的牆上,背部和牆撞擊發出沉悶響聲的瞬間,他的體內也響起了不少骨裂的聲音,但他的目光卻一直緊鎖在畫師的臉上。

他看得十分清楚,畫師原本是一名面相清臒的中年男子,留著幾縷疏須,顴骨有些略高,面相就像是一名有些落魄的教書先生。

“怎麼可能!”

“你到底是誰!”

此刻畫師絶對看得出頽然摔倒在牆邊的林夕的傷要比自己重許多,但是他卻還是像發瘋了一般,連連叫嚎了起來。

他頭頂上的雨檐已經被他體內迸發的強大力量整塌了,此刻密密麻麻的冰冷雨水沖刷在他的臉上,使得他臉上血水混雜著雨水淌落,傷口顯得更加猙獰可怖。不知道是因為痛苦還是因為寒冷、驚恐的緣故,他的身體開始控制不住的劇烈顫抖。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只要我記住你身上的氣息,知道你的面目就可以了。”

林夕開始咳嗽,咳出了些血沫,但是他的面色十分愉快,他打得十分痛快,他明白以自己現在的戰力,若是全力拚命起來,已經有可能越階殺死一名如此強大的對手。而且他也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

因為要想利用這名畫師對付蘇仲文,便至少要知道這名畫師的真正面目,要將他從清遠城中找出來。

看著根本無法理解,身體索索發抖的畫師,林夕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在心中說了聲回去。

……

時間回到數停之前。

除了林夕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個世間,在林夕和陳妃蓉所在的這個小院中已然發生了什麼。

冰冷的雨絲在天空之中密密麻麻的灑落著。

身穿著褐色長袍,面帶著面具的畫師,正在一條泥濘的小路上穿行著。

看著遠處十分靜謐的留園,這名在世間已經很強的修行者心中的燥意便更濃烈了些,他的身體開始有些興奮的顫抖。

畢竟這個女子不但美艷,而且還是先前流傳甚廣的大德祥神秘大掌櫃。

這樣身份的女子,自然更有吸引力。

就如雲秦皇城中的長公主,整個雲秦,不知道有多少男子在心底裡對她有齷齪的**,想要將她狠狠褻瀆,只是都不敢說出來而已。對於他而言,若是有了足夠強大的修為,連皇城都能出入自如的話,長公主對他的吸引力自然也是第一的,他肯定也是要進入皇宮,好好褻玩長公主,並在她的身上做一副最為精美的畫,讓天下人都看看,並宣告天下人,他們只敢在心裡齷齪的想像一下的女子,已經被他褻玩了。

……

就在這名因為自己的**,而興奮得渾身有些顫抖的修行者距離留園還有數里地時,林夕已經走到了陳妃蓉的門外,敲了敲門。

“要走了?”

陳妃蓉在房中問道。

她並沒有脫衣服,只是合衣坐在床上,聽到林夕的敲門聲,她便也已經站了起來。

“是的。”林夕不緊不慢的點了點頭。

陳妃蓉沒有絲毫的猶豫,也不問林夕任何的緣由,便推開了門,跟著林夕快步上了已經在側門備著的一輛馬車。

林夕緊了緊衣服,戴上了一頂竹笠,披上了厚厚的蓑衣,“駕!”的一聲低喝,這輛由兩匹最上等駿馬拉著的馬車,便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由莊園中衝出,沿著大道,朝著城中狂奔而去。

黑色的馬車衝破了雨簾。

如雷般的馬蹄聲擊破了雨夜中的平靜。

距離留園還有數里,正在快速移動的畫師愕然的站住。

他依稀看到了這輛馬車的衝出,然後看著這輛馬車以驚人的速度離開,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

畫師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他怎麼都想不明白,這大半夜的,那名女子好好的在這裡住著,為什麼突然發了神經,為什麼突然這麼急著離開?

……

淅淅瀝瀝的冷雨一直下到天明時分才停,清遠城守軍的操練大場上也變得有些泥濘。

正武司參領李安霆看著面前泥濘硬土地,眉頭深蹙。

因為沒有結冰。

沒有結冰,便意味著對於軍隊而言的冬天開始正式過去,便意味著一場兩國之間的大戰,就要拉開帷幕。

越是不明狀況的雲秦百姓,便越會熱血沸騰的想要打這一仗,想要將叛國的聞人大將軍拉回來砍頭,但越是像他這樣的軍中將領,就越是清楚打這樣一戰,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要付出多少對帝國忠誠的將士的生命。

一名校官從大營營門處快步趕來,到了他的身後,馬上行了一禮道:“將軍,方才有一名叫蘇仲文的人,自稱是柳省督家的謀臣,託人帶話過來。”

“蘇仲文?的確是跟著柳子羽的那名謀士,城防先前告訴過我,我知道他在城內。”李安霆轉身,完全一副鐵血將領之風,語速很快道:“他有什麼事情?”

這名校官也沒有任何的遲疑,道:“他說他發現了一名通緝重犯,可以確定就是‘畫師’。只是那名‘畫師’的修為應該遠在他之上,應該只有我們軍方出動,才有可能圍殺得了那名重犯。他說他此刻已經設法將那名重犯引向天貞坊那片街巷之中。但不能保證那名重犯能在那裡面停留許久。若是我們軍隊有所顧忌,不能很快到達的話,便也不用去了。”

李安霆的眉頭猛的一跳,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冷笑:“蘇仲文是想立功…但我們的職責,本身就是護衛一方平定,若是一名修行者就能駭住我們的話,那我們軍隊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何必用這種拙劣的激將法來激我們?”

“下令下去,讓兒郎們馬上上馬,重鎧軍和弩軍全軍出動!去天貞坊街區圍剿重犯!”

一聲厲喝,從李安霆的口中迸發而出。

只是數息的時間,一聲聲的嚴厲軍令聲在駐地炸響,無數金鐵的聲音,在鎮守軍駐地中轟鳴起來。

……

一名手持著普通油紙傘,身穿著普通青布棉袍的清臒中年教書先生走在一條條陋巷之中。

他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眉眼之中的神色,也變得冷厲起來,完全不像他之前在外面人多的街道中時的平和。

這名下頜有些疏須的清臒中年男子,便是昨夜白跑了半夜的畫師。

他不明白為什麼陳妃蓉會在半夜突然離開,只是覺得有些不對,而今日更讓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殺意和震驚的是,竟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了他的住處,竟讓客棧夥計帶了個口信給他,約他在這片街巷中見面。

是誰走漏了他的消息?

這人對他有什麼企圖?

現在他在明處,對方在暗處,所以他必須知道到底是誰。

按著客棧夥計告訴他的方位,這名滿心驚疑,極其謹慎的修行者緩緩的向前走著,突然,他停了下來。

因為前面是一個死巷,迎面是一道牆,沒有出路。

就在他臉色變得更為難看了些,思索著自己接下來該留在此處,還是馬上離開這裡,離開清遠城之時,他感覺到了什麼,轉過身來。

他看到有一名中年文士,從遠處的巷口顯現出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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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四十四章 當軍殺

這名中年文士,自然就是蘇仲文。

他也是皺著眉頭,有些疑惑的走入了這片街巷之中。

為什麼陳妃蓉今日要特意約他到這片街巷之中見面?

在蘇仲文看來,陳妃蓉自然是不敢對他做什麼手腳,要是他在這清遠城中出了意外,陳妃蓉肯定脫不了干係。

陳妃蓉是聰明人,越是聰明,越不可能直接做將他殺了滅口的事情。

且要殺人,也可以選在更不容易為人發現的夜間。

所以越是覺得不可能,蘇仲文便越是覺得疑惑,不知道陳妃蓉派人帶來口訊,神神秘秘的約他來這裡做什麼。

在死胡同的畫師轉身看到他的時候,他也一眼看到了畫師。

蘇仲文這名平時極會謀劃的人,此刻還不知道今日的一切都是出自林夕的謀劃,他此刻也不知道小巷盡頭那名清臒教書匠模樣的人是誰,然而只是一眼,他的心頭就有種被針微刺的感覺,就知道這小巷盡頭的清臒教書匠模樣的人不是普通人。

“畫師”是雲秦的一等重犯,這樣的重犯,若是被生擒,必定是要當眾千刀凌遲處死,所以在平時,他自然能夠極好的收斂住身上的氣息。

然而他看得出蘇仲文不是湊巧路過這裡的行人,在他的眼中,蘇仲文肯定就是那名知道了他的身份,約他在這裡見面的人。

他便自然難掩敵意,難掩身上蓄勢待發的氣息。

“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閃爍著寒光,心中警惕著,反而慢慢迎向了蘇仲文。

蘇仲文頓時一怔。

這個問題按理來說應該是他問的,但反而被對方問了去。

這一瞬間,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一時卻無法徹底理清,還來不及反應是哪裡不對。

“在下蘇仲文,只是和人約了在這裡見面。”

微微猶豫了一下之後,蘇仲文先行說了一句自己認為得體的話。

就在此時,微冷的空氣中,傳來了一陣奇特的聲音。

這聲音還極輕,在這條小巷之中,還只有像蘇仲文和畫師這樣的修行者才聽得到。

但是畫師卻驟然變臉色。

因為他聽得出,這是包了棉布的馬蹄,急劇而密集的踩踏大地的聲音。

這種聲音,而且是分幾個方向傳來,這種聲音,只可能是強大的雲秦軍隊,突襲而來的聲音!

“你是官?”

畫師的口中,急劇的擠出了三個字。

在這種時刻,被這種催命般的聲音包圍的畫師,做出了幾乎所有人都會做出的第一判斷。蘇仲文是雲秦官員,是為了儘量減少無辜平民的傷亡,才故弄玄虛,故意將自己引到這處人煙稀少的陋巷之中,用軍隊進行襲殺!

蘇仲文的眉頭猛的一跳。

在這個時候,他也做出了絶大多數人都會做出的第一判斷。

對方是一名江洋大盜!

陳妃蓉竟是想讓一名江洋大盜來殺死自己,恐怕她也已經備好了後路,可以讓人知道是誰殺死了他,可以證明大德祥和這名江洋大盜沒有任何關係。

只是這名江洋大盜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已經驚動了軍方?

一念至此,蘇仲文根本不做任何的回答,只是一聲低喝之間,體內的魂力就滾滾的從足底湧出,他的整個身體,便已經發出了急劇的破空聲,往後掠出!

其實不管蘇仲文此刻是何等的想法,哪怕是知道了這是林夕的安排,第一時間逃,也是最為正確的選擇。

然而畫師不想讓他輕易的逃,因為外面的雲秦軍隊,未必知道他是如何的面目,但蘇仲文卻是知道他的真實面目,不管蘇仲文有沒有其他的同僚,對於畫師這樣的雲秦重犯而言,能夠殺死一名知曉自己真正面目的雲秦官員,自己便多一分安全。

“啪!”

就在蘇仲文一言不發,直接往後疾退之時,畫師左手往臉上一抹,一個色彩斑駁的面具,便罩在了臉上,與此同時,他的右手卻是像條長鞭一般,往前一抽,發出了一聲炸響。

就在這一聲炸響之間,他的指掌之間紅光一閃,如有一頭火焰鳥衝出,“嗤”的一聲,他前方的空間都好像被徹底的割開,卻是將他那柄淡褐色的短刀,直接將暗器一般投擲了出去。

蘇仲文剛剛才轉身,就已經感到一股極其恐怖的力量壓到了身後,此時他才知道,對方竟是一名平時整個棲霞行省都極其罕見的大修行者!

在這一瞬間,臉色劇變的他根本來不及細慮,體內的魂力往腳下猛的一衝,他的身體側掠出去,閃過了畫師的這一擊,轟的一聲,撞在了身旁的民居巷牆上,將巷牆撞出了一個大洞。

一撞進去,內裡似是一個灶火間,沒什麼人,堆了些乾柴,光線昏暗。

感覺出對方修為可怖的蘇仲文根本顧不得肩膀的疼痛,只是雙手護住雙目,一聲厲喝之中,連連撞破門窗,像一匹發狂的猛獸一般,一路從這片民居之中橫衝直撞,朝著外面的大道狂逃。

但只是連掠十餘步,蘇仲文就已聽到後方屋面上,轟轟聲連番爆響,就像一塊巨石,又像一頭體重極其驚人的猛獸在瘋狂跳躍,片刻之間,就已經到了自己的身後不遠處。

“這麼快!”

蘇仲文頭皮一陣陣發麻,再次一聲厲吼,正當不惜拼著受些損傷,更加劇烈的噴發魂力之時,“砰”的一聲巨震,他只覺得身後的空氣好像瞬間被排空,就像是好像突然到了海邊,一個巨大的浪頭,從身後拍了上來。

轉頭只是一瞥之間,蘇仲文便駭得連渾身的寒毛都冒出了凜冽的寒氣。

他身後整個半面民宅的牆壁,已經被畫師拍得崩飛了起來,朝著他撞來。

“砰!”

蘇仲文也是極其會戰鬥的修行者,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的身體猛的往前一傾,身體近乎橫飛起來,雙腳往後一蹬,卻是蹬在了這面崩飛而至的牆壁上,就想反而借勢往前衝出。

但他卻還是低估了這一面斷牆上蘊含的力量。

“啪!”

他雙腳靴子的厚布底全部裂開,整個人被往前撞得立足不穩。他隨地一個翻滾,就要發力繼續再往前衝。

但畫師的身影已經在四分無力的斷牆後顯現出來,就在蘇仲文剛剛完成翻滾,一步蹬踏在地上時,畫師的整個人也已經躍起,凌空一衝而下,整個人就彷彿一匹縱騰飛躍的奔馬揚蹄,狠狠的踐踏下來。

蘇仲文再也無法閃避,駭然的一聲尖叫之中,雙臂十字交叉橫檔,渾身的魂力都不計自身損傷的強行往雙臂中湧至。

“哢嚓!”

國士階的力量和大國師階的力量,畢竟無法抗衡,當下,他的兩條手臂,便齊齊折斷,整個人的身體,如投石車投出的一塊巨石一般,往後彈飛而出,撞碎了後方的木窗,落了出去。

……

……

正武司參將李安霆在朝著蘇仲文和畫師交戰的地方急掠,他的身後,緊跟著十名身穿雲秦主戰青狼制式重鎧的軍士。

在率領第一支騎軍到來,隨後數支騎軍開始分割包圍這片街巷之時,所有在這片街巷數里範圍內的軍士,都已經聽到了恐怖的爆響聲和轟鳴聲。

這種聲音,就像有兩架馬車在撞擊,又像是有兩頭巨獸在奔襲。

聽著這樣的聲音,又看到街巷中爆開的一團團塵焰,所有的軍士都清楚,那是高階修行者交手的景象。

對於李安霆而言,這便意味著蘇仲文所說的應該是真的,而且蘇仲文已經被畫師發現,已經在被畫師追殺。所以他和他的軍隊,便必須要更快一些!

此刻李安霆和十名已經開始動用魂力的青狼重鎧軍士,已經距離前方爆出塵焰的街巷極近。

也就在此時,再度轟的一聲巨響,李安霆和十名青狼重鎧軍士前面側前方的一處宅牆轟然倒塌,無數碎屑紛飛之中,一道身影帶著一條條殘影,以極其慘烈的姿態,橫撞出來。

“殺!”

李安霆頓時一聲厲嘯,渾身的魂力也更加劇烈的噴湧而出,雙足在石板路上踏出道道裂紋,以更加驚人的速度,朝著那道撞出的身影迎去。

他雖然只是從城門守軍的回報之中,知道有蘇仲文這樣一名柳家的修行者進城,並沒有見過蘇仲文的面目,然而他知道這名逃出的人,應該就是蘇仲文,否則不可能主動朝著他們所在的方位逃來。

他這一聲厲嘯之間,距離蘇仲文已經直差二十餘步,然而就在此時,蘇仲文身後的宅牆再塌一方!

數十塊磚頭如流瀑一般飛出,一條異常強悍的身影,帶著恐怖的塵流,從中衝出,一拳,閃電般擊向蘇仲文的後背!

李安霆的心臟驟然冰冷,這一瞬間,他判斷出來自己已經來不及搶到身前。

這一瞬間,他只來得及看見那名修行者的面上,帶著一張色彩斑斕的面具。

然後他便無比的憤怒,他憤怒於,光天化日之下,這名重犯竟然膽大到如此程度,竟然在他們已經到了眼前的情況下,還敢衝上來擊殺蘇仲文!他憤怒於,蘇仲文用了拙劣的激將法激他過來圍殺這名修行者重犯,但他竟依舊晚到了一步!他竟是沒有機會呵斥蘇仲文,他身為雲秦軍人,即便是面對再強悍的修行者,付出生命也是不懼,又何需激將法。

“賊子!你敢!”在急怒攻心之下,他發出了一聲滔天的厲吼。

在他厲吼之下,畫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手上磅礡的力量迸發,轟的一聲,一團紅光轟在蘇仲文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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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四十五章 修行者與軍隊之戰

“噗!”

蘇仲文口中一口鮮血狂噴,背部都全部凹陷了下去,整個人往前撞入一間民宅之中,轟然塌陷其中。

眼見蘇仲文在這一擊之下已然決不能活,李安霆渾身的鮮血都好像一下子湧到了面上,整個臉面一下子變得紫紅。

“殺!”

他的口中好像轟的一聲爆響,好像肺中的所有空氣,都被他吼了出來。

與此同時,他的腳猛的一踢,旁邊的一個青石井圈被他踢飛了出來,朝著畫師撞了過去。

“啪!”的一聲,畫師隨手一揮,將那個至少重達百斤的青石井圈拍得四分五裂。

但就在這頃刻之間,李安霆三步連踏,身上氣勁炸開,每一步都是炸開一蓬灰塵,就好像連踏三個灰色營帳,硬生生的以之前更快一倍的速度,到了畫師的身側,呼的一聲,手中的長槍帶出恐怖的風聲,不像是槍,倒像是一根鐵棍,朝著畫師攔腰橫掃了過去。

他這柄長槍,不是普通的黑花長槍,而是通體古銅色,佈滿荊棘狀細密符文,極其沉重的一柄重型魂兵長槍。

這柄長槍橫掃經過之處,都是殘留一條條古銅色的光芒,就像是一片片的荊棘,在空中急劇的生長出來。

畫師的身體才剛剛騰空,往後掠出,眼見來不及躲避這長槍橫掃,他卻是也不心驚,只是沉聲低喝了一聲,“好槍!”,右手雙指一併,就像一柄小劍一般朝著這根橫掃而至的魂兵長槍戳去。

鐵血霸烈的魂兵重槍和纖細的手指,瞬間相交!

轟的一聲炸響,無數肉眼可見的氣流吹得塵土和沙泥四處飛濺。

就好像有兩頭巨獸,奔跑到全速,用身體硬撞了一記。

李安霆的臉色變得更加赤紅,連雙目之中都因這一震而佈滿了血絲。

不顧雙手十指皆要折斷的感覺,他強行按住往後震飛的重槍,就要持槍再擊。

然而就在此時,畫師的手卻是已經又閃電般伸前了數寸,搭在了他的槍身上。

這一瞬間,正好是兩人舊力都盡,同時再度發力。

“喀喇…”

這次只是圍繞著槍身,發出了一聲輕微的炸響,但卻是兩人真正的瞬間角力。

李安霆悶哼一聲,只覺得雙腿都開始顫抖,這名雲秦重犯的修為竟是如此恐怖,遠遠的超過了自己,恐怕整個棲霞軍方最強的將領也不過如此。

他的雙手已經握不住這柄重槍,但極度的憤怒和身為雲秦鐵血驚人的強大意志,卻使得他在這個時候沒有放手,反而是雙臂下壓,以自己的手臂和自己的身體,硬生生的夾住這柄重槍。

畫師身上勁氣再震。

看似風波不驚,但周圍十幾間民宅原本已經被震破的窗紙上卻是啪啪作響,瞬間被激起的沙石沖得千瘡百孔。

一縷鮮血從李安霆的嘴角滑落,體內內腑都出現了震傷,他的兩條手臂更是直接被震得脫臼,軟軟的垂了下來,無法控住長槍,整個人踉蹌往後甩倒。

就在此時,那十名身穿青狼重鎧的重鎧軍士,終於也殺至李安霆的身側,手中長刀、鉤爪,紛紛如狂風驟雨般向畫師落去。

這種重鎧軍士,完全就像是一個個移動的金屬堡壘,一般的修行者,根本無法力敵。

然而畫師卻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是已然接近大國師巔峰的強者。

面對這些重鎧軍士的襲殺,他只是做了一件和李安霆的第一擊一樣的事情,他雙手握住了手中搶奪過來的魂兵重槍,一聲厲吼,渾身的力量滾滾流出,湧入手中的魂兵長槍之中,將魂兵長槍當成一根鐵棍般橫掃。

“當!”“當!”“當!”“當!”…

一陣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劇烈震響聲在一息內爆開。

三名重鎧軍士手中的長刀從中折斷,兩名重鎧軍士沉重的身軀往後翻到頽然墜地,面罩間噴出了極細的血沫。

十餘片從刀身上,或是重鎧鉤爪,鋒刃上斷裂的金屬碎片嗤嗤破空朝著四處激射,後方街巷之中,已經有數十名軍士湧了進來,其中一名軍士剛剛衝進來,就恰好被一片金屬碎片射進眉心,頓時連任何聲音都沒有發出,便往後栽倒在地。

跌坐於地的李安霆發出了一聲憤怒至極的怒吼。

他沒有想到,這名雲秦重犯,竟然強橫到此種程度。

似乎是回應這名軍方將領的憤怒,一陣密集的弓弦震動聲,響徹於這片街巷之間。

無數密集的黑色羽箭,帶著恐怖的嘯鳴,在下一息便充斥了天空,落了下來。

畫師鬆開了手中的重槍,雖然在他此刻的認知之中,這整個請遠城還沒有可以和他抗衡的修行者,但是他十分清楚,這世間,從來沒有一名修行者可以和整支軍隊硬抗。即便是當日墜星湖的張院長,也是要依賴十幾名和他一起的強大修行者,以及三千名將士。

他已經感覺出來,軍隊此刻已經包圍了這片街區,所以此刻他心中根本沒有任何的得意之情,只有強烈的恐懼和憤怒。

到底是哪個環節有人設計了自己,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這個念頭再次在他心中閃現之時,他的整個人便已像方才的蘇仲文一樣,撞入了身旁的一間民居。

“咄”“咄”“咄”….只見上方無數黑色羽箭洞穿薄瓦穿入這片民居屋內,而底下卻是一團團塵霧爆開,就像是一列馬車,在以驚人的速度,一路碾壓橫穿而過。

……

蘇仲文此時還未死,但他體內的重要臟器在畫師的一擊之下,已經變成了一團碎絮般的東西,他已到最後的彌留之際。

李安霆在怒吼中躍起,衝入了他所在的這間倒塌了小半的民居中。

看著衝來的雲秦將領,蘇仲文張開了口,想要吐出陳妃蓉三個字。

但是他張了張口,卻是已經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話,頭往下一垂,這名柳家極為倚重的謀士,便就此斷了氣息。

李安霆之前和蘇仲文沒有任何交情,甚至見面都沒有見過,但此時看到蘇仲文嚥氣,這名雲秦將領還以為蘇仲文是為了追查重犯而不顧自身安危的那種人,頓時雙眼都變得赤紅,再度發出了一聲厲吼:“殺了他!”

這已經不算是軍令,而是個人徹底發洩般的吼聲。

這是在城中,若是在城中都被這樣的重犯跑掉,那整個清遠城的軍方,臉面就全部丟光了,即便上司不責罰,李安霆都必定自己請辭。

……

雖然雲秦政局在平定了數十年之後,朝堂吏治已經到了一個令人憂心,令林夕覺得污穢難言的地步,但在尚武和前人功績形成的榮耀信仰之下,在數十年不斷的征戰之中,雲秦的軍隊,卻沒有絲毫的敗落,依舊是擁有著恐怖戰力和意志的鐵軍。

且因為今天的敵人只是一個,且因為這一個敵人是強大的修行者,上峰的命令也十分簡單,只是要求將之格殺。

所以對於軍隊而言,這場戰鬥便極其容易部署。

速度最快的騎軍已經對這片街巷進行了封鎖,大批的步軍拉出了三重包圍圈,且城防軍的數部也在調集過來,伴隨著城防軍過來的,還會有專門用於對付修行者強大弩機軍械。

修行者的速度和力量遠超正常的武者,但在這種白晝之下,修行者根本無法隱匿得住身形。

所以在李安霆發洩般的怒吼發出時,已經有上百名輕鎧騎軍和數百名步兵穿插過來,已經徹底對畫師穿行的民宅完成了包圍。

數十名盾刀步兵第一時間衝入了發出轟然巨響的民宅之中,修行者和軍隊之間的絞殺,真正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

然而讓很快躍上一間民宅的李安霆渾身一滯的是,那些民宅之間,並沒有什麼鮮血和殘肢飛出。

面對強大的修行者,雲秦軍方從未畏懼,那是因為雲秦軍方不畏懼付出鮮血和死亡的代價。

哪怕修行者斬殺軍士起來,就如同斬草一般輕易,但不管你在內裡殺得如何可怖,外圍的絶大多數軍士一時卻是根本看不到這樣的可怕,平時磨礪出來的鐵血意志,會使得這些軍人即便知道前面一直在出現巨大的傷亡,依舊會不假思索的填進去,衝進去。

在這種城區,在平原地帶,在這種白晝,即便是像畫師這樣強大的修行者,一個呼吸之間,最多也只能殺死數名軍士,但在外圍,卻至少有數十名軍士會填進來。

所以包裹著修行者的密密麻麻的軍士,不會隨著急劇的死亡而變少,反而會變得越來越多,這個包圍圈,反而會越來越緊密,越來越大。

這個戰團,將會一直包裹著修行者,直至將修行者的魂力耗盡、殺死。

這便是軍隊對於單獨修行者的真正可怕之處。

然而畫師此刻,竟是根本就不殺死一名普通的軍士,他根本不消耗魂力在殺死這些軍士的身上,而是只用於逃,只是以驚人的速度和超出一般軍士的反應,從這些軍士的間隙之中,拚命的朝著一個方向逃遁。

因為他的速度比奔馬還快,所以一個足以碾壓他這種級別的修行者的包圍團,始終沒有真正形成。

而此刻,李安霆也已經看出了畫師的真正用意。

畫師是要衝向城中大集市!那裡平時做生意的商販和買東西的普通百姓加在一起,恐怕至少有兩三千人。

“來得及疏散麼?”這一瞬間,李安霆的腦海之中只是浮現出了這樣的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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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四十六章 林夕之疑惑

只是一瞬間,李安霆就判斷出來,絶對來不及疏散。

因為要以極快的速度,引導數千人的人流,在平時就至少要上千人建制的軍隊,而且此時不知有多少交易在集市中進行,光是讓那些小商販不管攤位上的貨物撤離,都會引發未知的混亂後果。

絶對來不及疏散,便只有不惜一切代價堵住他。

然而就在他背心皆是寒意,想要再發出一聲暴喝時,這片街巷上方,依舊寒冷的天空之中,一片嗚嗚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是軍隊觀察衛的軍號聲。

李安霆頭皮一震,精神也隨之一振,他這才反應過來,因為親眼看著對方在自己面前擊殺蘇仲文,自己有些喪失理智,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之前在發現畫師和蘇仲文已然在交手之時,他充當先鋒全力衝來之時,已經下令讓自己的副將統帥全軍。

所以現在他發的任何命令只對身邊這些青狼重鎧軍士有效。

那些在高處的觀察衛,將會比自己更早看清這裡的局勢和對方的意圖,將會更快的做出應對!

只在軍號響起,他精神振奮的瞬間,“咚!”“咚!”“咚!”…一聲聲劇烈而巨大的聲音,如雷般響起,遮掩住了軍號聲,甚至壓過了這片街巷中的喊殺聲,和畫師硬穿房屋時的爆響聲。

這是雲秦軍隊的戰鼓聲!

遠處,六架馬車上,架著六面一人多高的黑色戰鼓,每一名戰鼓前方,都有一名赤身的巨漢,雙手持著捶棒,猛烈的敲打著戰鼓。敲打出幾乎傳遍全城,令人忍不住熱血沸騰的聲音。

每一聲的衝擊,都甚至激得這些巨漢的臉部肌膚都產生了漣漪一般的抖動。

在如雷的戰鼓聲中,數十名重鎧騎軍朝著畫師所在的那片民宅開始了決烈的衝擊。

這數十匹軍中最為強壯的戰馬和身上的騎者都身披著黑色的金屬鎧甲,每一名重鎧騎者的手中,握著的都是一根根重型狼牙棒。而每一匹戰馬的身後,都拖著一根份量絶不在一輛馬車之下的巨大滾木。

因為這些戰馬奔跑的極為劇烈,在滾動和與高低不平的地面碰撞之下,有些戰馬拉著的滾木,甚至飛跳了起來,跳在了空中。

這數十匹重鎧戰馬,連同著上面的重鎧騎軍,都是一往無前,不管前方是什麼東西,都是決然的往前躍了進去,撞了進去。

這是一副令人震撼的景象。

有的戰馬整個撞入了牆中,有的只是撞入了一半,有的躍上了平矮的屋面,又硬生生的壓塌了屋面,轟然壓下去,有的連破了數道牆壁,還在繼續往前。

只是數個呼吸之間,也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戰馬,在慘烈的嘶鳴中倒地,然而在這數十重鎧戰馬的衝擊之下,這一片民宅,就好像一塊地一般,幾乎被徹底犁平,一大片的房屋,在一瞬間轟然破碎,倒塌。

畫師陡然就如同失去了掩護,置身在一片雜亂無章的廢墟之中,周圍的塵煙,形成了異常濃烈的濃霧。

……

更為劇烈的馬蹄聲依舊在轟鳴著。

在第一波次的數十匹重鎧戰馬或嘶鳴倒地,或還在繼續往前衝時,第二波的騎軍已經衝到這片濃塵才剛剛開始擴散的廢墟之中。

這是一騎騎的輕鎧騎軍,馬匹和鞍上騎者,全部都是身披著黑色皮甲,就像是一道道射入霧中的黑色閃電。

“拉網!”

一聲聲明顯由不同校官發出,但整齊劃一,且同樣冷厲和充滿鐵血氣息的軍令在此時低沉的響起。

就像放風箏一般,這些騎軍的上方,陡然因為猛力的抖開和拉曳,升起了一張張寒光閃爍的大網,紛紛朝著畫師所在的方位罩落。

這每一張網,都是用鋼絲絞合而成,上面布著許多倒鈎、尖刃。

畫師在斑斕面具下的臉變得異常的慘白。

他這一生雖然經歷過不少廝殺,但還從未有身份和所在位置徹底暴露,被一支軍隊徹底鎖死具體位置的經歷,所以他也從未和一支真正的雲秦正規軍交手的經驗,而此刻,他才徹底相信修行界中的那句傳言…任何的修行者,都不可能和軍隊硬抗,都不可能凌駕於軍隊之上。

他的修為,已經接近大國師巔峰,放眼整個棲霞行省,也找不出幾個能夠比他更強的修行者,然而他就算再快,也不可能直接避開這徹底籠罩上百步方圓,甚至不惜將自己軍中的人,都籠罩在內的鐵網。

他無法直接以速度狂掠躲閃,唯有強力破網!

“嗤啦!”

他雙手的兩柄長刀往前不停斬出,硬生生的將朝著他罩落的一張張鋼絲網不停的切開,硬生生的穿過。

但這兩柄長刀只是他搶奪而來的普通百煉鋼長刀,在他的魂力噴發包裹之下,這兩柄長刀雖然也通體發出了耀眼的光亮,但卻已承受不住,整個刀身都裂了開來,開始極快的解體。

“鈎鐮!”

“索!”

對於修行者而言,如催命符般的低沉而冷厲的軍令聲再次響起。

此刻在塵煙之中,畫師依舊在極快的前行,卻看不清楚周圍到底有多少的軍士已經掩殺過來。

唯有在外面高處看著的人,才看得清楚,有兩個波次,近一百五十名的步兵,已經全速的狂奔,衝入了濃塵之中,踏起了更多的煙塵。

一條條連著鎖鏈的鈎鐮刀從第二波次的步兵手中拋飛而出,拋向畫師。

第一波次的步兵,已經十餘人一組,扯開了一條條粗大的鐵索,這一組組軍士只是扯著這些鐵索,往前狂奔,想要將畫師捆縛住。

畫師面具下的臉容變得更加驚恐和慘白。

面對著從煙塵中穿出,四面八方呼嘯而來的鈎鐮刀,他手中的雙刀以極快的速度化成了兩道旋風,瞬間就將所有第一時間迫近他身旁的刀刃全部斬飛出去,但是在劇烈的金鐵衝擊之中,他雙手的雙刀徹底瓦解,只餘兩個刀柄在他的手中。

在這種極短的時間內,他無法選擇,唯有再次強烈的噴發魂力,將魂力佈於全身。

在大國師階的魂力瀰漫之下,他的整個身體肌膚都變成了淡黃色,且閃爍著金鐵般的光澤。

所有落到他身上的鈎鐮刀,都沒有能夠切入他的肌膚,都被震落出去,數條剛剛攔腰觸碰到他身體的鎖鏈,也被他硬生生奪到手中的鈎鐮刀斬斷。

“放!”

然而就在此時,濃霧中又傳出了一聲聲軍令聲。

隨著這一聲聲軍令聲響起的,是一陣陣金鐵鉸動的聲音。

天空之中,響起了一陣淒厲的破空聲。

畫師抬頭,他看到一根根比尋常弩箭粗出幾倍的弩箭,在空中急劇的墜落。

他知道,城防軍的第一批部隊,已然到達,城防軍一些專門用於對付修行者的軍械,也已經開始投入。

……

林夕安靜的蜷伏於這片街巷之外的一處閣樓中。

他從頭到尾,看到了畫師對蘇仲文的追殺,看到了雲秦軍隊對於畫師的圍殺。

雖然他在龍蛇邊軍之中,也已經算得上是一名名將,對於軍隊已經很是熟悉,但無論是軍隊和穴蠻部隊的絞殺,還是碧落邊軍中大軍和大軍的絞殺,和眼前這種雲秦軍隊圍殺修行者卻是全然不同。

此刻正在發生的一幕幕畫面,也讓他的心中極其的震撼。

雖然他早在進入青鸞學院之時,就得到過張院長的提醒,說過這世間沒有無敵的修行者,他也知道軍隊本身存在的意義,除了抵禦外敵之外,還在於安內,還在於震懾和殺死強大的修行者。

但唯有此刻真正在這種城中,在沒有什麼遮掩和地形掩護的地帶,看到軍隊圍殺單獨的修行者,才能真正體會到軍隊的可怕。

軍隊之中雖然大多數都是對於修行者而言不堪一擊的普通人,但是軍方,卻是有著許多專門針對修行者的軍械。

此刻在戰團中依舊不停推進的畫師雖然看上去依舊極其的強大,那些雲秦的精鋭軍人都顯得極其的羸弱,然而林夕十分清楚,在此刻這種情形下,畫師已經被迫全力噴湧魂力來避免被擊殺,在這種情形下,畫師的魂力消耗是極其驚人的,至少林夕可以肯定,他絶對不可能接近城中的大集市。

遠處,明顯有貫月弩車那種更為強勁的重型軍械行進間發出的聲音,對於大國師階修行者真正有殺傷力的東西也正在運送而來。

林夕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雲秦軍隊的戰力,知道畫師是不可能逃得出去,想要直接用畫師順便來將張靈運也牽進來的方法,應該是行不通了,必須要另想其它的方法。

但就在此時,他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

因為就在此時,他看到畫師陡然改變了衝擊的方位,不再像集市的方位衝擊,而是將魂力大量的由雙腳下噴湧而出,將自己如同一顆彈丸一般連連拋起,朝著他先前所住的客棧方位逃去。

那處地方有什麼?

這一片街巷,本身是已經被官方收購,要用於建造數個紗坊,內裡的居民本身都已經搬空,所以林夕才選了這樣的一個地方。

以畫師的魂力消耗速度,恐怕還不能接近他原先的客棧,便已經魂力耗盡。

按理來說,他唯一的生機,便的確只有和他之前的設想一樣,衝入一個人口異常稠密的地區,令軍隊投鼠忌器。

但這片街區到他原先的客棧,都是屬於人煙稀少的區域,那他衝往那處地方,是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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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四十七章 一個國,一個人

軍號嗚嗚的響著,在高處的幾面戰旗的指揮下,圍殺畫師的雲秦軍隊,也在迅速的做著調整,幾支騎軍開始在外圍的街巷之中飛快的穿插。

陡然,一名軍中的觀察衛瞳孔微縮,第一個明白了畫師朝著那處方位突去的用意。

他看到了三個衣衫襤褸的孩子。

這片街巷本身已經快要拆除,居民已經搬遷出去…尋常人家的孩子,即便會出現在這裡玩耍,身上的衣衫也不會這麼破爛。

所以這應該是三名無家可歸,暫時借這裡遮風擋雨的小乞丐。

雲秦雖然強盛,絶大多數人都吃的飽,吃得起白米面,然而卻也是絶大多數人而已,有些貧苦人家再遭受了一些意外之後,尤其那些沒有勞力能夠掙取工錢養活自己的,便只能淪落為沿街乞討的乞丐。

那三名小乞丐中最大的一名也只不過十歲左右,是個女孩,另外兩個男孩也最多只有七八歲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姐姐帶著兩個弟弟。這三名小乞丐想必也早已經聽到了不遠處如雷般的戰鼓和那連續不斷的爆響聲,然而或許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許是驚恐,或許覺得縮在巷角不動,才是最安全的。所以此刻這三名小乞丐就像是三條可憐的小狗一樣,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畫師就掠向這三名小孩子。

從他殺死蘇仲文到現在,時間其實很短,並不長,但他身上的衣衫已經佈滿了許多裂口,就連他的肌膚上,都已經出現了數條傷口,在滲著血。

尤其他的肩頭被一根弩箭射中,留下了一個見骨的血洞。

但他臉上色彩斑斕的面具,卻是依舊完好的。劇烈的呼吸聲從面目的鼻孔中噴出,形成了兩條不停伸縮的白色氣流,甚至發出一些刺耳的嘯響,使得他的人看上去更加的可怖。

面具下,畫師的面容驚恐而慘白,汗水如漿般流淌,但是看到終於出現在視線之中的三名小乞丐,他臉上的驚恐便頃刻之間化成了猙獰。

他體內已然為數不多的魂力繼續狂烈的噴發著,他的整個人只是一個起落,便踏裂了半個屋頂,跳了下去,落到了那三名小乞丐的身旁,停了下來。

軍號還在繼續。

一名名的軍士形成了一條條鐵流,從街巷和民居中衝出,然而在看清畫師已經停下不動,看清眼前的景象時,這些軍士的腳步,也驟然放緩,停頓了下來。

一時之間,原本殺聲震天的街巷之中,竟變得飛快的沉寂下來。

四面八方,有民居甚至被騎軍用檑木徹底推倒了,更多的軍士匯聚過來,只是數息的時間,畫師的身外就已經密密麻麻的聚集滿了黑甲軍士,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然而所有的軍人都沒有進入畫師身外二十步的區域。

因為看著這些如鐵流般瞬間湧至周圍密不透風的雲秦軍人,畫師只是做了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只是將手中一柄鈎鐮刀架在了那名恐懼到連哭喊都忘記了的小女孩的脖子上,然後略微用力,在小女孩的脖子上拖出了些血痕。

“放開她!連這樣小的孩子你都下得去手!”

一名校官擠到了最前沿,憤怒的衝著畫師厲吼道。

“我可以放開她,但誰放過我?”

畫師冷漠的看著這名憤怒的校官,“要麼放我我們全部,要麼便讓她們陪我一起死。”

“你…你也算一名雲秦修行者…”校官憤怒得渾身發抖,一時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畫師冷漠的自嘲道:“再強大的修行者,在軍隊面前,又算得上是什麼?”

有金鐵轟鳴的聲音傳來,所有前列的黑甲軍士都是咬牙轉頭,他們知道應該是李安霆和一些重鎧軍士也趕來了。

低沉的咳嗽著的李安霆出現在了最前列。

“你應該清楚,今天絶對不可能讓你活著走出這裡。因為放你出去,誰都知道,會有更多的人死在你的手中。”

李安霆憤怒而狠厲的看著畫師的眼睛,寒聲道:“你做這樣的事情,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

“你說的不錯,今日放我出去,他日我可能會殺更多人,或許也會有更多的軍士死在下次對我的圍殺之中。”畫師點了點頭,面具下傳出了冷冷的笑聲,“三條小命,似乎無法和許多忠於帝國的軍人的生命相比…那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不令你的部下動手?你還在等什麼?”

“你只是一名普通的修行者,所以你還是不瞭解我們雲秦軍人,雲秦軍隊。”

李安霆沉默了片刻,才看著畫師,緩緩的出聲。

“作為軍人,為了勝利,我們有時可以捨棄許多東西。為了勝利,我們可以捨棄自己的性命…甚至我們可以讓很多戰友,去送死。有些時候,我們會拋開人性。”

“如果是我單獨和你對敵,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修行者,面對此刻這樣的情形,我會讓你走。但我是一名雲秦軍人…為了不讓你對帝國造成更多的危害,我今日必須將你殺死,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這是我必須要承擔的犧牲。”

聽到李安霆這兩句並不大聲,但異常堅定的話,畫師斑駁面具下的面容,瞬間又從猙獰變成了慘白,他的手也不可遏制的顫抖了起來,鋒利的刀刃,也在小女孩的脖子上顫抖著。他聽得出李安霆話語中的憤怒和決烈,他也知道李安霆所說的話是認真的,他今日,恐怕不管如何,都不可能活著離開此處。

“既然這樣,那你還在等什麼?”他的心神震顫著,嘶聲厲喝道。

“我在等著你恢復些人性。”

李安霆看著畫師,沉聲道:“我總以為,任何人,哪怕是雲秦重犯,都至少是個人,都會有些人性。你放開這些孩子,我許諾你,我會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

畫師沒有馬上出聲。

他的渾身顫抖著,渾身都冒出了汗水,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面具內,一滴滴掉落下來。

所有的軍士,都在屏息等待著,等待著這名修行者放開那三名孩童。

“你恐怕等不到你想要的結果。”

然而讓他們所有人渾身一寒的是,畫師猛的抬頭,厲聲笑了起來,“我還想最後試試,試試你們是不是真的可以眼睜睜的看著這三個孩童死亡。”

聽到畫師的這句話出口,李安霆的面色,頓時變得雪白。

然而畫師卻沒有什麼停留,他手中的鈎鐮刀微微的後撤,便朝著女孩的脖子狠狠的斬落。

……

林夕的手腳變得有些冰冷而僵硬。

在畫師停下來之後,他也看清了那三名小乞丐,知道自己的計劃雖然完美,然而卻依舊出現了一些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的意外。

在他看來,畫師自然該死,而且現在畫師能夠做得出這樣的事情,自然更加該死。

然而他不想讓這三名小乞丐死。

接下來如果動用回到過去的能力,如果早早的設法幫助軍隊殺死畫師,他便有可能會被軍隊發現,引起很多的麻煩。

但是他似乎別無選擇。

然而就在此時,讓他的身體微微一震的是,他一直盯著的那處地方,又出現了異樣的變化。

……

林夕並不知道,在這片街巷的附近,從一開始便在靜靜的俯瞰著雲秦軍隊和強大修行者交戰的,還有一名從遙遠的大莽來,又到了世間第一雄城中州城,又剛剛到了清遠城不久的逃亡者,湛台淺唐。

在見到了兒時便夢想見到的中州城之後,湛台淺唐在城中經歷了人生中少有的迷惘,然後無處可去的他決定遵循自己內心的一絲衝動,想要見見大德祥的掌櫃。

湛台淺唐聽說了大德祥的掌櫃在清遠城,於是他便來了清遠城。

林夕也不知道,就在昨夜清遠城中下起冰冷的雨,畫師準備進入留園時,湛台淺唐也想乘著夜色,直接見陳妃蓉。

因為在湛台淺唐看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是真正超凡的人物,幾句交談便可以看得出來,或許他可以留在大德祥,或許今後大德祥可以成為他復國的助力。

但他去得略晚了一些,所以他除了看到在雨中離開的那一輛狂奔的馬車之外,還發現了因為陳妃蓉的離開而疑惑不解,而欲|火難消憤憤低罵的畫師。

他不知道畫師的身份,但他感覺得出畫師對於陳妃蓉似乎並沒有什麼好意,於是他便也開始暗中盯著畫師。

在湛台淺唐的眼中,這或許會成為他可以接近陳妃蓉的一個機緣。

然而他沒有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戰,就在這街巷之中,有些莫名其妙的爆發。

湛台淺唐雖然在書籍之中見過諸多對於雲秦軍隊如何強大的描述,但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雲秦軍隊和修行者交戰,這樣的戰鬥,對於他而言,自然更有參考價值,更有瞭解的必要。

在發覺畫師逼近那三名小乞丐時,他便已經比任何人都要早的反應過來畫師的用意。

就在那時開始,他的內心便開始了痛苦的折磨和掙扎。

他也不知道這場中還有林夕這樣的一名修行者存在,他只是知道自己能夠制止畫師那沒有人性的行為。

他不想讓那三名可憐的小乞丐死去…然而,這是三名普通的雲秦孩童。

然而,他的身上是背負著一個國。

在這種情形下出手…必將引起許多麻煩,甚至是致命的後果。

三個異國,甚至是敵國的孩童,和許多人的犧牲和唯一希望,和一個國相比,這似乎根本不難取捨。

湛台淺唐的汗水,也濕了棉衫。

然而最終,湛台淺唐還是和在中州皇城時一樣,他決定忠於自己心中最深處的那個聲音,他還是決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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