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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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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9 00:14:46
第十卷:這世間 第八章 人間世

這一瞬間,蒙白恍惚反應過來了什麼,他的雙手伸了出來,想要去拉什麼東西。

他的人雖然胖,但平時的動作卻是極快,可是此次,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因為他的雙手伸出,沒有護住自己的面目,一顆從他身上濺射出來的金色碎片,從他頭盔上的間隙間刺了進去,他的眼前,一片血紅。

這一瞬間,林夕也恍惚反應過來了什麼,在劇烈的衝撞中,他的整個身體內也似乎瞬間充斥了無數的馬蜂,在嗡嗡的震鳴,將他所有的意識,全皆震散。

一時他只覺得莫名的心痛,在他迅速模糊的意識中,他似乎回到了青鸞學院,回到了那間受罰的靜室。

……

這一瞬間依舊極短,短的連徹底釋放出自己的力量的聞人蒼月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根本來不及思考。

在營帳裂開之後,林夕等所有人全部身穿重鎧,這是碧落陵開戰之後,第一件徹底出乎他預料的事情。而白玉樓不顧一切的出手,是第二件徹底出乎他預料的事情。

然而他身體下方的禿鷲群中,胥秋白卻沒有絲毫的遲滯。

那些穿刺在空中的金光,對他沒有任何的威脅,完全與他無關。

他是聞人蒼月的刺。

是聞人蒼月除了金色長刀之外的另外一件絶兵。

在這營帳中的所有人中,聞人蒼月最想殺死的,是未來的雲秦皇帝,太子長孫無疆。

所以他的眼中,唯有長孫無疆。

所以就在聞人蒼月的金色長刀炸成無數金光的瞬間,他將已經擎在手中的深紅色巨弓拉開到了極致,他體內的力量,也噴湧到超過了極限,他的雙手十指也都裂了開來,露出了白森森的指骨,然而即便如此,即便是在空中,他的雙手在這一瞬間依舊保持了絶對的穩定。

他身上唯一的那枝灰褐色金屬長箭以比先前金色長刀更快的速度落下,金屬長箭上九顆魔王眼珠般的符文發出的光亮甚至透出了箭身帶起的氣流,就好像天空真的睜開了九顆魔王的眼珠。

這一箭,也是碧落陵第一箭師此生最為強大的一箭。

而且這一箭,還相當於有聞人蒼月的金色長刀炸裂為掩護,所以更是強大到了極致。

然而就在這箭射出的瞬間,這名整個碧落陵中,經歷戰陣最多,身心都是冷酷到了極點,在聞人蒼月的眼中比程玉還要重要的男子,卻是臉上驟然變色。

因為他當然更不可能知道白玉樓會在此刻出手。

他眼中的天地之中,連那些飛舞著的金光都沒有,只有他的箭和長孫無疆,所以他也根本不知道此刻發生在白玉樓和林夕等人之間的事情。

只是就在他的箭出手的瞬間,他眼前的箭道之中,卻是多出了一個人。

林夕。

因為強大力量的撞擊,林夕被震得飛了起來,就在蒙白的雙手伸出,眼前變得一片血紅之時,出現在了胥秋白的箭路之中。

以胥秋白不惜傷殘自己十指為代價,發出的超越極限的一箭,即便是聖師都未必能夠及時的做出反應,然而這卻並非是林夕自己所決定,他只是因為白玉樓這一擊,在恍惚中飛了起來。

九隻魔王的眼珠降落在他的身上。

距離長孫無疆和林夕這側最近的學院師長是李五,在這箭矢從空而落之時,李五的雙手也已經離開了他的面前。

他厲聲長嘯著,雙手準確的落在了這支箭矢上。

有金色的碎屑射入了他的面目之間,洞穿了他的雙目,但他的雙手還是準確無誤的鉗住了這一枝長箭。

沒有言語能形容這一瞬間的慘烈。

李五的雙目中有血飛灑出來,但他的雙手卻似乎完全化成了金鐵,箭身和他的雙手之間冒出了一蓬火花和真實的火焰。

這一枝箭矢,竟似要被他硬生生的鉗住。

然而這枝箭矢的箭尖卻裂開了。

這是一支連這樣強大的力量對抗都無法摧毀,無法直接震碎的子母箭。

一支同樣深褐色的小箭從裂開的箭尖中射出,刺在了林夕的身上。

這才是聞人蒼月的最後絶殺之刺。

深褐色的小箭洞穿了林夕胸前的鎧甲,穿透了林夕的身體,從他的背後鎧甲透出,接著洞穿了長孫無疆身上的鎧甲。

這一枝細長的深褐色小箭,將林夕和長孫無疆釘在了一起。

長孫無疆此刻也恍惚感覺到了什麼,他感覺到了有溫熱的鮮血流淌在自己的鎧甲內,他無法睜眼看見,卻是莫名的感覺出來,這在他前方的,是林夕。

他想到了之前林夕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感激林夕為他所做的一切,但他也感覺到了尖鋭的箭尖,帶著一些破碎的金屬鎧甲,穿入了自己的身體,所以此刻,他極澀的苦笑了起來。

在長孫無疆知道即便這些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護衛自己,然而自己依舊還要離開這世間而最後苦笑時,谷心音在心中輕嘆。

他心中悲哀,看著這些和自己當年一樣的年輕人,他就像看著自己的生離死別,然而他的注意力也被聞人蒼月和那一箭所吸引,所以他無法阻擋白玉樓的一刀。在白玉樓用自己的生命斬出的一刀,轟擊在姜鈺兒和林夕身上時,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出手。

因為他知道夏副院長的狀況,他知道學院一定要有一個支柱,不能全部死去。

吉祥蜷縮在林夕為它準備著的兩塊厚盾下。

這兩塊好象龜殼一樣將它蓋著的厚盾讓它的幼小身軀很安全。

它此刻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懵懂的它也不懂世間情事,然而這一刻,它的四個爪子也像拳頭一樣不由得握緊,它也莫名的心痛。

張平和秦惜月遠遠的看著金色雷霆的綻放和消失。

這一刻,兩人也只能成為旁觀者,只能從那如烈日般炸開的金色雷霆中,感覺到其中的慘烈氣息。

金色雷霆全部消失。

極高空中,那些服用了藥物而變得更加有力,更加焦躁的巨型禿鷲嘯叫著,往雲層中升騰,帶著聞人蒼月和胥秋白離開。

聞人蒼月冷漠的看了下方那已經不存在的營帳處一眼。

然後他轉頭,對著胥秋白點了點頭,表示了對於他這一箭的讚許。

胥秋白也冷漠的點頭回禮。

兩人的身影,徹底在漫天的禿鷲中消失,消失在碧落陵的天空之中。

……

碧落陵的天空漸漸發亮,有朝陽升起。

在這天下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帝國雲秦,這新的一日中,發生了許多的事情。

在東港鎮和林夕結識,幫林夕制了一柄傘的制傘匠汪不平在吏司給事中的舉薦下,通過了吏部的考核,成為了吏部從十品的一名史官。

弱冠時就已因博聞強記,為了當日東港鎮一案,朝著洪神武拍案潑茶,為人正直不阿而出名的原東林行省知鹿郡吏司正五品文官劉學青,正式入主雲秦律政司,成為了律政司最有話語權的官員之一,任律政司給事中。

這一日,有兩名大莽的聖師在碧落陵的某處倒下。數月的時間之內,大莽連歿數名聖師,已成大莽王朝建國以來之最。

也就是在這一日,大德祥商號收購了大同號商行,迅速崛起的財力再次令雲秦許多大商行感到震驚。大同號商行主營茶磚生意,商隊直達雲秦帝國的最北端和最西端,大德祥商號收購了大同號商行,不禁是底下又多了一宗很大的生意,而且還意味著大德祥商號打通了到帝國最北和最西的商運通道,至此,大德祥的貨物,已經在大半個雲秦帝國鋪開。

這一日,東港鎮魚市前,膚色黝黑的魚市少東家許笙正在魚市前的江面上笑著看人划船。

不是賽龍舟的日子,按理看慣了船來船往,划船自然是沒有什麼好看的,然而今日息子江兩岸上,卻是擠滿了許多人,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的喝采聲。

因為江上划船的,是張龍王。

息子江沿岸,誰不知道張龍王的大名,尤其是在張龍王協助眾人愛戴的小林大人做下了很多令人拍手稱快的事後,張龍王的名字更是響亮,只是張龍王已經很多年不到江面上出船,此時當眾御舟,所有得知消息而來的,都是第一時間驚嘆鼓掌,大聲叫好…只見江面上,張龍王豪爽大笑,兩頁木槳在他手中如旋風般飛舞,一條長舟如離弦之箭,後面一條長長的白色水浪,真是有如一條白龍在水面上疾掠。

這一日,整個雲秦,還有不知道多少和林夕有關的事情在發生。

然而林夕卻是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沒有任何的意識,不知道這外界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就像一名無所知的嬰兒,不知自己處在何方,不知自己的生死。

就像他第一次剛剛降臨在這世間時一樣。

……

遙遙遠遠,似有一聲悲憫的嘆息傳入他的耳中。

這一聲嘆息,就似將這世間數不清的悲歡離合,帶入了包裹著他的無邊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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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九章 摧心肝

一股莫名的悲慼充斥在林夕的全身,他無法再沉湎於無邊的黑暗之中,他醒了過來。

痛。

首先是將心臟捏在自己手中,然後狠狠揉捏的那種痛,接著是渾身都如同粉碎、切開般的痛。

後者的痛,他可以忍受,但前者的痛,卻是讓他渾身抽搐而無法承受。

他的眼前亮了起來,一時卻依舊看不見任何的東西,他依舊有些想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什麼東西緊緊的纏著,連手指都不能動。

他眼前的世界越來越亮,就像他前一次降臨到這世間一樣。

他的心中驀然充斥滿了恐懼,就如前一次一樣不敢面對這個無比真實,充滿悲歡離合的世間。

接著他開始想起一些事情,想起了那一條金色的雷霆,那一些零散的片段,然後他無法呼吸,然後整個真實的世界,徹底出現在他的面前,像一座無比巨大的大山一樣,陡然壓在他的身上。

......

林夕睜開了眼睛。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塊塊的木板,這是馬車車廂的頂部。

他知道了自己是在一個馬車車廂中,方才和無盡黑暗相比的光亮,此刻卻是十分的昏暗。

這個馬車車廂的門窗是關閉著的,唯有一個小的透氣格子開著。

接著他看到自己渾身都綁滿了厚厚的黑色軍用繃帶,甚至很多繃帶的下面,還綁著許多的夾板。

然後他看到了看著自己的谷心音。

看著對方的眼睛,他便明白,之前那一聲嘆息,就是這名唐藏回來的學長發出。

從谷心音的目光之中,他想起了更多的片段,他更加難以呼吸,然而一股說不出的痛苦,卻是讓他忍不住要發聲。

一聲痛苦的呻吟聲,從他的口中發了出來。

這是他重新回到這個世間的第一個聲音,但也只是發出了這一聲痛苦的聲音,林夕便已看著谷心音,出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谷心音知道林夕要問的是什麼事情,他知道此刻林夕的痛苦,因為他也經歷過這樣的痛苦,然而他看著不可能發出聲音,卻依舊強行的發出了聲音的林夕,他沒有隱瞞什麼,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道:“白玉樓斬了你一刀…他最後的出手,顯示出他應該是大莽千魔窟的修行者,他是一名大莽潛隱,應該是懼怕你將來對於大莽的威脅,所以才不惜一切的要殺死你。我們都沒有料想到這點,而且他的修為極高,所以他得手了。”

“白玉樓…”

林夕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在迅速的變冷,就像是在陷入一個冰塊之中…這一瞬間,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想明白了徐寧申為什麼能夠從東林行省逃脫,逃到龍蛇邊關去,他想明白了為什麼聞人蒼月會如此肯定他們的位置,以如此的方式發動一擊。

“他還活著麼?”林夕的聲音平靜了下來,卻是充盈著一股如同從他體內透出來的冷。

“在他出手斬殺你的時候,他就也已經死了。”谷心音看著林夕,也平靜的說道:“在那種情形之下,就算是聖師,也無法抵擋得住聞人蒼月的那件魂兵。”

林夕想要點頭,但他連頸部都被厚厚的繃帶緊繃著,無法點頭,他僵了片刻,出聲道:“姜鈺兒呢?”

谷心音看了一眼林夕,沒有出聲。

但他可以感知到林夕的呼吸和體內的氣血流動,他知道林夕一定要聽自己的回答。

於是他點了點頭,輕聲道:“她走了。”

……

車廂中再次陷入了沉寂。

沒有任何摧心裂肝的哭喊,在愈加的平靜中,林夕再次艱難的出聲:“陳暮…長孫無疆呢?”

谷心音靜默的看著林夕,再次發出了一聲輕聲嘆息。

這一聲嘆息,為了整個雲秦,為了整個天下,也為了林夕這些和他們當年一樣的年輕人。

“聞人蒼月的那一擊只是掩護…太子也走了,這一戰,整個天下都敗在了他的手上。”

林夕的身體再次僵了片刻,然後他看著谷心音,“其餘人呢?”

“李五的雙目盲了...性命無憂。”

“南宮未央廢了一隻手,至少要半年才養得好。”

“一顆殘片刺入了蒙白的額頭,殘片已經取出來了…性命沒有危險,只是會留下點傷疤,以後天氣變化,可能會時時有些頭痛。其餘人都沒有什麼大礙。”

只是頭痛麼?

林夕一時再也說不出話。

他痛。

無比的痛。

但一時卻不知道到底自己是哪裡痛。

因為這個時候,他的心、肝、肺…似乎全部已經徹底撕裂,全部碎裂,在體內無影無蹤。

切膚痛、摧心肝。

……

“為什麼!”

“為什麼要把薑鈺兒也要派到這裡來!”

“把別人派到這裡來,我能夠理解…但學院為什麼要派她過來!”

林夕的聲音,再次在這沉寂的昏暗馬車車廂中炸響了起來,這聲音,完全不像他平時的聲音。他胸口的繃帶中,再次滲出了一滴滴的鮮血。

車廂外有不少人。

這是一支正在行進中的隊伍。

林夕這瞬間發出的聲音很大,所以外面的人都聽到了…在第一個音節傳入外面人耳中的時候,車廂外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時間狂喜,然而在聽到第二第三第四個字的時候,聽著林夕這樣的聲音,有人便開始低聲的哭泣。

“為什麼,你告訴我!”

林夕用彷彿不是自己的力量,不是自己的聲音,看著谷心音,問出了早就想問的問題。

他信任學院,且知道這事和谷心音也沒有任何關係,但此刻,他的痛,讓他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的這種情緒。

谷心音看著林夕,看著林夕胸口滲出的鮮血,他沒有出聲,一直等到林夕的聲音消失,他才搖了搖頭,看著林夕,輕聲道:“這些年我雖然沒有在學院,但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

“夏副院長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我之前說白玉樓已經得手…便是,正常情形下,你也已經死了。即便沒有接下來的那一箭,你也已經死了。”

谷心音充滿悲憫和感慨的看著林夕,接著平靜而輕的說道:“按理只是白玉樓那一擊衝擊的力量引起的傷勢,你也應該比長孫無疆傷得更重,即便唐雨人他們都在,即便手上最好的藥物全部用在你身上,也救不了你。然而加上後來貫穿你身體的那一箭…你卻還是活了下來。除了你遠遠超出常人的意志力,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修煉有學院羅老師的明王破獄。”

“你的魂力比一般人要多出近一倍,且受傷時還算充盈,所以阻止了你體內大多數傷口的出血,你才能活得下來。”

“你擁有那樣的直覺,甚至連聞人蒼月用何種手段發動絶殺都隱隱感知到…所以我知道,你是和張院長一樣,擁有‘將神’天賦的人。”

“我可以肯定,夏副院長的身體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在他離開這個世間之前,總得找人接手,可以護著青鸞學院。所以他一定要接我回去…然而這個世間,不僅僅是聞人蒼月不想我回去,整個雲秦,中州皇城,甚至青鸞學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想我回去。所以我未必回得去,所以他將你們送到我們的面前。”

“這是學院的兩代人…這是真正的青鸞學院,這是他挑選出來的繼任者…可以將真正的青鸞學院延續下去的人。”

谷心音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的頓了頓,微笑道:“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我們回不去,至少也要找一些傳人,可以將我們青鸞學院真正的強大,傳承下去。我們在這裡,就相當於青鸞學院在這裡,你們也相當於回到了青鸞學院。”

“這些人都是你真正的朋友,你應該比我更瞭解姜鈺兒是什麼樣的人。”谷心音看著無法出聲的林夕,接著平靜道:“她膽小羞怯,修煉資質也是一般,的確十分平庸,但是她沒有什麼壞心…你要明白,我們青鸞學院,除了像我們這樣的人身上有一些厲害的修行之法需要傳承之外…還有一些殺傷力更為恐怖的東西也需要傳承。世間害怕青鸞學院御藥系的人,並不是害怕御藥系的人會煉丹,會救人,而是害怕御藥系的毒藥,害怕像藍杏那樣的東西。像藍杏那樣的東西,只有落在安可依和她這樣的人手中,才安全…所以她才會來到這裡。沒有壞心,善良平庸,這卻是掌握那恐怖殺傷力的東西,所需的最佳品質。”

林夕聽明白了,他的身體,無聲的顫抖了起來。

“我也曾想過,憤恨過,想著我為什麼要面對這樣的生離死別。”谷心音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林夕,接著平靜而輕聲的說道:“但這就是真實的世間,我們無法逃避,唯有面對。”

“其實在我想明白夏副院長一定要我回來的原因之後,我很多時候也依舊會感到無力和絶望…因為我未必能真正回家,因為即便我回家,我也不夠強,無法象張院長那樣強大…無法象他那樣強大,即便再強如聞人蒼月,強如李苦,便不可能真正的像他一般改變這個世界。然而我遇見了你…我們還活著,便有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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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9 00:15:20
第十卷:這世間 第十章 觀自在降魔

馬車在行進,車廂中沉寂了許久。

“這些年,你是怎麼撐過來的?”不知過了多久,林夕看著谷心音,出聲問道。

谷心音看著林夕,自嘲的笑笑:“因為仇恨。”

“所謂的遺忘,責任…在這世間最簡單的愛恨面前,都是虛偽和虛弱的。”谷心音看了一眼林夕,認真的說道:“我不想讓我的那些仇人在這世間上好好的活著,我要殺死他們,這才是這些年我能撐過來的真正原因。”

林夕的聲音開始變得平靜:“那名箭師是誰?”

谷心音看著他,也平靜的答道:“我聽唐雨人他們說,是胥秋白,早年參加青鸞學院大試沒有入選的一名修行者,一直想和佟韋決一高下。”

林夕輕微的咳嗽了起來,“他和聞人蒼月去了哪裡?”

谷心音這次卻並沒有回答林夕的問題,認真的搖了搖頭:“這還不是你現在要考慮的問題。”

“學院從來不會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但夏副院長看出了你的潛質,且他把你送到這裡,便說明你已經通過了他對你的所有考驗。所以我會把我的雞蛋也放到你這個籃子裡。”看著一時沒有發出聲息的林夕,谷心音接著道:“只要你活著,聞人蒼月和胥秋白,就一定會死在你的手下。”

“我的傷要多久才能好?”林夕沉默了許久,問了這一句。

在平時,修行者對於自己身體的狀況自然要比任何人都清楚,然而此刻,他的體內卻是處處遲滯,他根本無法感知清楚自己的具體傷勢。這種傷勢,和谷心音一開始說的一樣,他本該就已經死了,只是因為明王破獄和身邊正好有唐雨人和藍棲鳳這些人的存在,他才活了下來。

“唐雨人和藍棲鳳將妖華露和逐龍澶都用在了你的身上,你要想起身行走很快,但你的身體依舊如同剛剛粘合的碎木塊…要想大量動用魂力,和人動手,至少要在半年之後。”谷心音看著林夕,道:“但魂力修行,和身體無關。”

林夕用力的微微抬起了頭,看著谷心音,想要說什麼,卻被自己體內衝出的破碎血腥氣所激,咳嗽了起來。

“我已經仔細向安可依她們問過你的修為進境,你的修為進境,可以說是極快。”谷心音卻是反而微笑,讚歎的微笑:“想必你真正明白了什麼是修行,且修行得極其刻苦,否則即便天天在戰場上,以你的體質,也不可能達到現在的修為。”

“既然你已經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修行,尤其你體內的魂力總量又比一般人多出許多,我想有個問題你肯定考慮過。”谷心音微微頓了一頓之後,看著林夕,緩緩的接著說道:“如果能儘可能的將體內的魂力多噴湧出去,那一擊的力量,自然會大出許多。”

林夕努力的調勻了自己的呼吸,他之前便已經是“修行痴”,而在無邊黑暗之中醒來,如同再次活在這個世上之後,他對於修行和力量的渴求,更是遠甚以往。

“但修行者的身體,是一件容器,也是魂力流淌的通道,過度的魂力噴湧,首先便相當於破壞自己的身體,殺死自己。”他看著谷心音,聲音微顫道:“難道您從唐藏帶回來的,便是可以超出極限使用魂力的修行之法?”

谷心音臉上現出了淡淡的哀傷,他慢慢的點了點頭,道:“是的。”

……

林夕不再多說什麼,他的身體也無法動作,無法向谷心音行禮。

然而這一刻,谷心音明白他的心情,他也明白谷心音的心情。

馬車車廂之中再次靜謐下來,而後響起谷心音平靜而極低,唯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

“拋開戰技不論,衡量一名修行者的強弱,有三個方面,魂力本身的力量、修行者的身體、以及調用魂力的速度。”

“你說的不錯,魂力修行的目的,都是在一瞬間儘可能的噴發出更多的魂力出去,這樣就會帶來更強大的破壞力。”

“為了做到這點,煉獄山的修行者都是儘可能的提高身體的承受力,他們的魔變,就是讓體內的血肉和經脈變得更為強壯,可以承受更劇烈的魂力噴湧。”

“唐藏般若寺對於一般的修行者而言並不算出名,然而只是因為出世的修行者很少,就我所知,他們有比千魔窟和煉獄山更好的淬體術‘般若金剛’,還有雲海小和尚所修的,可以將自己的魂力壓成一層晶壁,保護自己體內血脈,甚至可以讓對方的力量貫入,然後反擊的‘小須彌壁’。還有可以自我麻醉,渾然不知恐懼和痛苦的‘無畏無怖’。我所得到的,是‘觀自在降魔’。”

“魂力修行,千百年來,無數的修行者探索,甚至發掘古蹟,追查古籍,都發現沒有花巧,都是要通過冥想修行來積蓄。冥想修行就像是在修行的時候徹底‘寂滅’,不用自己的精神,將這精神力量蓄積起來。”

“所有蓄積起來的‘魂力’,自然積蓄在丹田處,這可能和人體自然構造有關,各個修行流派的修行者,都是一樣,也就是說,所有修行者的魂力,都是自然積蓄在丹田之中。然而般若寺的這‘觀自在降魔’,卻是不將丹田,而可以將整個身體,當成一個碗…平時魂力,就均勻充斥在體內各處,魂力不走單獨經脈,從體內各處,肌膚毛髮透出,在身體表面流淌,又凝成一股….別的修行者,丹田是一個碗,但也像一口井,調用魂力,還必須從這井裡打水倒出。而修行了‘觀自在降魔’的我們,身體才是真正的一個碗,想用魂力,就直接倒出。”

“這樣一來,我們不僅將水倒出來會比別人快,而且因為這個碗大,倒出的水也會多許多。”

“而且般若寺的這門修行之法,還有一個好處,那便是,同樣修為之下,感知會比別人強許多。

“最為關鍵的是,這門修行之法,這整個世間,將只有我和你會。也就是說,這整個世間的其餘所有修行者,哪怕是張院長和夏副院長,他們的魂力都是聚集在丹田,而我們,卻是瀰散於全身。”谷心音看著林夕,解釋得極其詳細和耐心,“即便是般若寺,現在也沒有任何人會這門修行之法…因為般若寺的佛窟之中,雖然有這門修行之法的經文,然而卻沒有人看得懂。因為我得到的,便是般若寺那名唯一悟出了這們修行之法的苦行僧的筆記。”

……

在陽光明媚的午後,在這個昏暗的車廂之中,一名內相系的學長,開始對一名止戈系的學弟,傳授這世上暫已無其他人知曉奧秘的般若寺絶學“觀自在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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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十一章 他會發瘋

馬車還在夜以繼日的前進。

始終昏暗的馬車車廂之中,如木頭一般躺著一動不動的林夕,體內的魂力均勻瀰散到了全身。

先前因為體內的處處阻塞,魂力根本無法流動開來,無法感知自己體內傷勢的林夕,終於可以感知出自己的身體狀況。

他感知出自己胸口至體內深處,有一道如盛開花朵般的傷口,他感知出體內的血肉、骨骼,幾乎處處崩斷。

他知道胸口那傷口,是因為那名名為胥秋白的箭師的一箭。他知道身體的骨骼幾乎全部碎裂,是因為姜鈺兒撞擊到自己身上的撞擊力。

他感知出來,體內有數股藥力在流轉,一股股的血腥味和藥香味,交纏在他的口舌和意識之中。

就在相鄰一輛馬車之中,谷心音掀開了車簾,對著在馬車附近行進的數人點了點頭。

……

林夕所在的馬車車廂門被打開了。

高亞楠進入了車廂。

對於林夕先前的那個世界,她是一名極其傳統,極其保守的女生,然而在進入車廂之後,她沒有先說什麼話,而是握住了林夕的手。

她的手很軟,很溫暖。

她明白,此刻的林夕,需要她的溫暖。

“蒙白呢?”

林夕的眼睛微微濕潤,在朦朧的霧氣中,他看著高亞楠,輕聲問道。

“等下他就會馬上來看你。”高亞楠的眼睛微紅,但她看得出林夕的堅強,她明白自己也要堅強,而且她知道林夕已經挺過了最艱難時候,她沒有隱瞞什麼,細聲道:“他的情況不太好,從那天過後,一直都沒有說什麼話。”

林夕沉默了片刻,道:“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會回青鸞學院,按夏副院長傳來的消息,我們很多人都會回青鸞學院。”高亞楠看著林夕道:“但你不會回青鸞學院,夏副院長會安排你去一個更為安全的地方養傷,我們要分開大半年。”

林夕看著高亞楠和自己牽在一起的手,喃喃道:“學院還不夠安全麼?”

“知道你在哪裡的人越多,你便更不安全,學院裡面也有無數別的眼睛,唯有將你暫時和學院,和這些紛爭全部割裂開來,才會更加安全。”高亞楠知道林夕不是需要解釋,但她明白在這種時候,多說些話,總是好的。

於是她看著林夕,接著道:“聞人蒼月沒有死,他應該能從白玉樓那最後一擊和那些片段,推斷出你的潛質…現在傳在外面的消息是你已經死了,他應該也會相信你已經死了,因為你的傷勢,足夠致命,他和那箭師都已親眼所見…但接下來回報給皇帝的消息會是真的,他會知道你沒有死。”

林夕道:“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他真的?”

“因為你肯定還要出來,而且你將來不可能是普通的修行者,不可能隱瞞得住,只要你出來,別人都會知道你林夕還活著。”高亞楠輕聲道:“青鸞學院不怕欺君,然而卻必須考慮皇帝的感受…他一直對你的觀感不佳,而且他只有這一個兒子。因你帶陳暮去迷蹤林,他肯定會認為你是陳暮的主要保護者,在這種情況下,你活著,他兒子死了,在心理上,他肯定無法接受。如果現在告訴他你已經死了,但後來他發現你還活著,在心理上,他肯定會更加難以接受,同樣是怒火…後者的怒火肯定比前者還要大。”

聽到高亞楠稱呼長孫無疆為陳暮,林夕知道她和自己也是一樣的想法,不管長孫錦瑟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但陳暮始終是陳暮,是他的朋友。

“我答應過陳暮…我理解長孫錦瑟的感受。”林夕慢慢的說道:“只要他不針對你們,這次哪怕對我做出些過火的事情,我會因為陳暮而原諒他。”

“我們已經出了山陽道,夏副院長安排接應你的人很快會到。”高亞楠看著林夕,咬了咬嘴唇,道:“這次我們和你說話,也相當於是告別。”

林夕的手指微微的動了一下。

高亞楠臉上微喜,又看出了林夕此刻眼中的意思,她便輕聲寬慰道:“夏副院長和我父親都會做安排,而且谷心音學長會先走。因為陳暮的關係,一些原本可能對谷心音學長不利的力量,已經去對付聞人蒼月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只需擔心你自己。”

林夕沉默了片刻,道:“半年之後,雲秦不知道會怎麼樣。”

高亞楠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卻是微微猶豫了一下,伸出了另外一隻手,輕撫上了林夕的臉龐。

……

車簾掀開,又合上。

高亞楠走出這車廂之後,蒙白走進了這車廂。

蒙白低著頭。

林夕看著他,過了許久,一直不出聲的蒙白,卻是張口,大哭了起來,哭得肝腸寸斷。

“我恨我自己。”

大哭了許久,蒙白才終於說得出話來,看著林夕說道。

“為什麼?”林夕看著這個依舊沒有變瘦,但神容卻像是老了幾歲的胖子,他知道蒙白這麼多天一直沒有說話,此刻必定有很多話要說出來,所以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了這三個字,只是聽著。

“你們都知道我膽小…我從來也沒有覺得膽小是什麼壞事。我奶奶從小就對我說,膽小的人總是要活得長一點。”

“仗總是有人打的…多一個我少一個我,根本沒有區別,所以我不恨我沒有勇氣和人去打打殺殺…可是我喜歡她,可是我膽小的連喜歡她都不敢說出來…我都還沒來得及說我喜歡她。”

“我心裡總是想著和她站近一點,可是我不敢…如果當時我站得離她近一點,或許我就能救得了她。”

蒙白抬起了頭。

林夕看到,他的額頭上有一個深深的,才剛剛結痂的傷口,就像多了一條痛苦的眉毛。

“我要殺了聞人蒼月。”

這個額頭上有著可能永遠都不會消失的傷疤,滿臉涕淚的膽小胖子,卻是看著林夕,說道。

“會的。”

林夕鄭重的保證:“我們一定會殺了他。”

……

蒙白走出了車廂,他哭泣著,看上去依舊像是一個膽小的胖子。

姜笑依走進了車廂。

“你比我想像中的要好一點。”姜笑依在林夕的身旁坐了下來,看著林夕道:“我們都明白,你是想我們所有人都活著,聞人蒼月有這樣強大的手段,便注定有人會死,你已經儘力,不必因此內疚。”

林夕看著這名和自己最為親近的好友,緩緩的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說道,“我知道。”

“邊凌涵說不知道要和你說什麼,也生怕一個個和你告別反而讓你更覺的傷悲一些,所以她讓我告訴你,她就不過來了。等你傷好了,自然會再見。”姜笑依微微苦笑道:“我想她也只是藉口,女孩子雖然平時剛硬,但遇到這種事情,總是要比我們脆弱一些,我想是她還不知道怎麼樣來面對這件事情,不知道怎麼來面對你的痛苦和難過。”

林夕嗯了一聲,問道:“有其他人的消息麼?”

“就目前的消息,花寂月也進了碧落陵,已經沒有什麼危險。”姜笑依道:“還有張平和秦惜月那天也正巧離我們不遠,和我們會和了,現在就在外面,馬上也會來看你…別的暫且還不知道。”

“讓他們也進來吧,這裡面雖小,好歹也坐得下幾個人。”林夕苦笑道:“你們一個個進來,真像是對我進行臨終關懷,好像我馬上就要死了一樣。”

“你要耐心一些。”姜笑依點了點頭,卻是又看著林夕說了這一句。

這句話很突兀,但是林夕卻很清楚自己這名好友的意思,他微微的動了一下僵直的頭顱,算是點頭保證:“報仇這種事情,我會比你們想像的更有耐心。”

“好。”

姜笑依徹底放下了心,掀開了車簾,探出身去,輕喚了兩聲。

林夕看著顯得更加沉穩的張平和雖然瘦削了些,但依舊驚人美麗的秦惜月,主動出聲道:“想不到這次這麼狼狽…天天煉箭,卻差點被一箭射死。”

張平的話一直不多,此刻聽到林夕的這句看似輕鬆的話,他的胸口一堵,卻是更說不出話來。

秦惜月靜靜的看著林夕。

雖然此時林夕看上去並不十分難過,但她知道明白林夕此刻的痛苦和難過不可能消解。

“我知道蒙白在自責。”她並沒有什麼顧忌的幫林夕理了理頭髮,輕聲道:“這些天我也在自責…因為如果我能夠再快一點,再早一點趕到,就可以早些提醒你們做防備。”

林夕苦笑道:“我們都敗了。”

“姜鈺兒是你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朋友。”秦惜月看著林夕,道:“所以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而是我們所有人的事情。無論什麼時候,你不要忘記,你還有我們。”

“我明白。”林夕認真的看著她美麗的雙眸,道:“正如谷心音學長有藍教授和唐教授他們,所以他才不會徹底被仇恨佔據。”

……

暮色慢慢的降臨。

馬車還在行進,高亞楠和姜笑依等所有人卻是都已經停了下來,站在一處山崗上,看著這輛載著林夕的孤零零的馬車在山道上前行。

“我總覺得他會發瘋。”看著離開的林夕,姜笑依突然輕聲說了這一句。

秦惜月點了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高亞楠看著林夕孤單離開的馬車,想到姜鈺兒,她沒有出聲,只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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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十二章 等我閉目之後

一個黑點在蒼茫的天地間盤旋飛舞。

這是一隻剛剛能夠**飛翔覓食的幼鷹,高高的飛翔這種事情,對於它還是很新奇的事情。

驀的,一片高高的黃色城牆突兀的出現在它的眼裡,這片城牆就像山刃一樣極高,遮住了它眼前的半邊天空和烈日的陽光,連綿不見其邊的城牆之後,是連在高空的它都看不見盡頭的城廓,不知道方圓有多少里。

這頭第一次飛翔到此的幼鷹不知道這就是這世間的第一雄城雲秦中州城,它只是覺得震撼,不知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令它覺得震撼和惶然的這樣一片城廓。

飛翔在高空之中,它便不可一世的覺得自己就是這世間的主宰,然而只是這巨大城廓的一角,就令它覺得自己在這城前,什麼都不是。

在震撼和惶然之中,這只幼鷹繼續往前飛去,想要看清這座城廓的全貌。

在飛掠了許久,感到體力都已然不知之時,它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座山,山前有一片比烈日的陽光還要耀眼的宮殿。

這只幼鷹惶惶然的飛掠下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想要找個地方歇息一下。

“轟隆!”

就在它將要降落在一座高高角樓的屋簷上時,這片宮殿的深處,發出了一聲巨大的雷鳴。

與此同時,一支沒有什麼聲息的羽箭,洞穿了它的身體。

這是飛鳥不准渡的雲秦皇城。

……

皇城深處的議政殿內,金絲楠木的大柱上嵌著金色的長龍,厚重的金磚就像一片金色的汪洋將數十名官員陷於其中。

純金龍椅裂了半邊,金色的縫隙間,隱隱有電光跳動不止。

龍椅上的那人,從未有過的失態,從未有過的震怒。

“朕只有這一個兒子!雲秦只有這一個太子!”

“可是你們,連朕這一個兒子都保不住!”

“朕的兒子死了,他林夕為什麼還活著!他還有什麼資格活著!”

“青鸞學院的那些聖師的命,谷心音的命,比雲秦的未來皇帝,還要重要麼!這麼多年,我雲秦有多少的財力物力供給到青鸞學院,卻換來這樣的結果?這樣的青鸞學院,存在於雲秦還有什麼意義!那些整個雲秦都難覓的珍貴藥材,珍貴煉兵材料,送到青鸞學院還有什麼意義!”

…..

被震裂了半邊的龍椅兩側,極空曠威嚴的金色大殿中,有幾個重重的帷幕,每一個帷幕就像是一個深邃的營帳。

每一重帷幕都很輕薄,可以依稀看得出其中坐著的九個蒼老的身影,但因為重數極多,所以無法看清面目,只覺得深沉威嚴。

今日議政殿中到場的官員數量並不多,然而卻是各司重要人員已經全至,在之前的十數停時間內,龍椅上的雲秦皇帝長孫錦瑟已然在震怒和失態之中,已經下達了諸多過於嚴苛的皇命。若是這些皇命都在今日貫徹實施下去,那麼各司就會有二十餘名在這次平亂之中沒有太大幹系的官員被判處死。

因為太子被聞人蒼月刺殺的事情太過嚴重,在長孫錦瑟失態下達這些皇命之時,這殿中所有官員,包括那重重帷幕之後的九個老人都保持了克制,然而聽到這名因為喪子之痛的帝王明確表示出要處死林夕和斷絶對青鸞學院支持的話,殿中所有官員和重重帷幕中的九名老人都是心中震驚,震驚於皇帝為何會如此喪失理智。

這些年來,這些中州皇城中的真正權貴都是眼中雪亮,在他們看來,皇帝雖然太過激進,但至少聰明且懂得權衡利弊,在他們的判斷之中,皇帝自然會因此事而震怒,會因此事而死很多人,然而皇帝如此喪失理智的震怒,卻是超出了他們所有人的預計。

聽到這些徹底喪失理智,也完全超出所有人預計的話,殿中所有的官員便都知道,此時必定會有人出聲了。

“聖上聖明。”

和所有這些官員的預計一樣,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重重帷幕之後響起。

這聲音並不響亮,甚至有些說不出的暮氣,然而聲音發出之時,這人身外的重重帷幕全部泛起漣漪,卻是說不出的威嚴,使得整個大殿之中的氣息都為之一寒。

“縱觀林夕此行,先誅公孫泉,後斬秦擎黃,在救太子途中,也是忠勇無雙,且最後被箭擊,也是在太子身前,先受箭…像他這樣的人才,不死是我雲秦大幸,實當嘉獎,又怎能遷怒在他身上。”

“青鸞學院畢竟只是游離在我雲秦之外,我雲秦供奉青鸞學院,一是因為張院長對於雲秦的開國之功,二是青鸞學院這些年對雲秦所做的功績,實則不止我們雲秦給予的這些東西。他們已經儘力給予,我們又怎能因我們認為給予的不夠,而怪罪於青鸞學院?”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尤其此時除了聞人蒼月有可能會懷疑林夕的潛質之外,即便是中州皇城的所有人,即便是此刻站於殿中所有官員最前的高亞楠的父親周首輔,也根本不知道林夕擁有何等的潛質。

在他們絶大多數人的眼中,林夕還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他們看來,皇帝單獨特意提及這樣的小人物,要拔高到這樣的程度,本身就是有失威嚴和理智的事情。且要直接如此和青鸞學院決裂,這簡直就不是一個雲秦帝王所說的話,而是一個雲秦的孩童所說的孩子氣的話。

……

長孫錦瑟霍然轉頭,他帶著無邊怒火和威嚴的目光,極厲的刺在那名帷幕後的黃姓老人的身上,一字一頓的說道:“朕從未否認過張院長的功績,但我雲秦…真是沒有青鸞學院便不行麼?那麼多年輕才俊,那麼多財力物力,放到別的學院,難道就不能變成我雲秦的人才?”

這是一句讓所有人眼皮一跳,心中更寒的問題。

所有人的腦海之中,都幾乎同時浮現出一個念頭:“聖上對於青鸞學院的恨…竟已積累到了這種程度?”

“朕不相信…沒有青鸞學院,我雲秦便不能屹立在這天地之間!”

然而長孫錦瑟還沒有停止,他看著這九個重重帷幕,看著這好像九朵壓在他心田上的烏雲,又一字一頓的說出了這樣一句。

“聖上英明。”

依舊是那蒼老的聲音,但卻也已經帶上了一絲憤怒和震驚的輕顫:“先皇臨終時,最後一句便是交待,要以法、以禮治國,即便聖上對青鸞學院有什麼不滿,也要三思而慎行。”

長孫錦瑟寒聲緩道:“朕已經想得很明白了…對於青鸞學院,朕會懷著尊敬,守之以禮。但既然連你們和青鸞學院自己,都不覺得青鸞學院應該受帝王管轄…那便讓青鸞學院的人,當真正的世外隱者。朕會將四季平原和登天山脈,劃成屬於他們靜修的淨土。”

聽到這一句同樣是孩子氣的話,然而卻是這世間最有權勢的帝王極其認真而隱含震怒的說出的話,一時之間,整個大殿之中的空氣降到了最低點。

“臣不同意聖上這樣的決斷。”那道帷幕之後的黃姓老人痛苦的咳嗽了一聲,他知道皇帝已經不想再講道理,於是他也不再多說什麼道理,只是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長孫錦瑟很清楚這每一道帷幕之後的老人身後所代表的勢力,然而他此次卻不想再有任何的妥協。

他以近乎低沉咆哮般的語氣,極冷厲的說道:“朕不需要你同意,朕只需你聽從朕的命令。”

帷幕之後的黃姓老人再次痛苦的咳嗽了一聲,“臣依舊想請聖上三思。”

“臣也請聖上三思而後行。”又一道帷幕後的聲音響起。

“請聖上三思。”

接著又是一道...沒有停歇,一道接著一道宏大而充滿威嚴的聲音,響在殿內。

九個重重帷幕之後,全部都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這些聲浪,如一座座神山一般,壓向了龍椅上的帝王和殿中的所有官員。

長孫錦瑟站了起來。

周首輔轉身看了一眼,所有的官員全部低下了頭,如潮水般退出了這個大殿。

一時之間,整個空曠的金色大殿,只剩下了長孫錦瑟、周首輔以及重重帷幕之後的九個老人。

“這次朕不會讓步。”

長孫錦瑟,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極其的冷漠,看著那九道重重的帷幕,說道。

“臣無意折損聖上威嚴,但此事實在太過…否則即便臣再不顧自身生死,也不至於所有人都站在聖上的對面。”那名黃姓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臣再請聖上三思…哪怕聖上做出些許讓步,也總比讓我們絶對無法接受好。若是聖上執意如此,至少也要等到臣閉目之後。臣閉目之後,便什麼都無法再管,也什麼都管不了了。”

長孫錦瑟仰起了頭,沉默了片刻。

“好,朕先等到你閉目之後。”這名雲秦皇帝,在極冷極威嚴的說出了這一句之後,便直接轉身,走出了這個空曠的金色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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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十三章 李苦走在血雨中

載著林夕的馬車還在不斷的行進,林夕在昏暗的車廂之中還是一動都不能動。

時光卻是在飛快的,不停的流逝著。

盛夏已過,漸入深秋。

在這一年夏秋交替的時光裡,雲秦人開始知道,龐大的帝國裡發生了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

鎮守帝國最西碧落陵,曾逼得唐藏古國徹底讓出般若走廊,使得西夷十五部不敢再進碧落陵的聞人大將軍,竟然暗中和西夷流寇勾結逆反,甚至刺殺了太子。

整個正武司,也就是雲秦人習慣稱呼的軍方,進行了一次大清洗。

十七名正三品以上的官員被革職,二十一名正六品以上的官員被處死,一些先前被碧落陵邊軍壓下的殺死邊民冒領軍功的案子也被重新翻出,六品以下極普通士官涉案人員多達數百人,全部被按律處決或是收監。

不限於正武司,其餘雲秦各司在一些三品以上的職階上,也做出了不少調動。

整個雲秦朝堂,都知道當今聖上因為太子的死亡而喪失了理智,甚至和九名元老在議政殿中發生了對峙,半步不肯退讓,最終的結果,甚至是以那名黃姓老人的死去之日為限。

也就是說,那名掌控著雲秦大多督造事宜,以及控制著雲秦許多處礦山,且是雲秦各地清流鼎力支持的黃姓老人,也是用自己的性命硬抗,才逼得雲秦皇帝退了半步。

早在去年冬,在中州皇城開始籌劃雲秦皇帝御駕親至青鸞學院之前,整個雲秦朝堂就已經知道這名黃姓老人壽限將至,已經要將重重帷幕之後那張位置讓出來。整個雲秦朝堂也已經因此暗中爭鬥了許久,在諸多勢力的發力下,能夠最終坐定這張位置的勢力也已經清晰,不是文家,便是冷家。

所有雲秦朝堂中的聰明人,都知道正式提及“閉目”二字的黃姓老人已經在這世上停留不了多少天,所以他們只是在等著,等到底是文家還是冷家最終坐上那張位置,等著這名黃姓老人死後,又會掀起什麼樣的風浪。

皇帝震怒而喪失理智,和雲秦的一些支柱不合,近乎決裂,整個龐大的雲秦帝國風雨飄搖,在這年秋分外使得人心惶惶,然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聞人蒼月卻依舊未伏誅。

誰都知道如果能夠擒獲或者殺死聞人蒼月,必定可以減少一些皇帝的怒火,讓他恢復一些理智,然而聞人蒼月還是在雲秦帝國這個龐大的復仇機器的圍追堵截中消失無蹤。

……

大莽的秋一向要比雲秦來得更早一些。

在大莽的許多處地方,林間和水邊的土地上已經種植著小麥和青稞,許多有核桃樹和蘋果樹包圍的村莊中,忙過農活的人們已經在修補用於牲畜過冬的圍欄,有人在村中的土牆上用白灰畫出碩大的吉祥圖案。

風推動著天上長條狀的白雲,橫越過樸素但同樣雄偉的大莽王城。

在距離大莽王城極遠的某處邊境線上,在一個種著小麥和青稞的村莊裡,有一名身穿舊布袍,腳踏草鞋,面目普通的清瘦中年男子,正在走過一片打穀場。

驀然間,這名表情有些木訥的中年男子感應到了什麼,他的整個身體就像一條流雲般,往前飛掠了起來。

“李苦!”

就在這同一瞬間,一聲幽幽然的蒼老喝聲響起。

這個打穀場上所有的干禾堆,全部在這一聲幽幽然的喝聲中燃燒了起來,化成了一團團熾烈的火球。

火舌漫卷,火勢詭異而縹緲,打穀場邊生長著的茂密的牛蒡,在火舌一捲之中就化成了一條條的油脂,變成了一條條金黃色的火舌。

堅硬的地面也燒裂了,一顆顆砂石啵啵的跳起,匯聚在火焰之中,衝向李苦的身體。

劈劈啪啪一陣密集的爆響。

火焰和無數細小卻卻威力恐怖的紅色砂礫衝擊到他的身上,他身上普通的月白色舊布袍頓時千瘡百孔。

他身體的肌膚上也頓時多了些燒灼的焦黑痕跡。

然而他的臉上卻是沒有任何的表情,他連頭顱都沒有絲毫轉動半分,反而接著這一擊之力,整個身體以世人根本難以想像的速度,貼地飛出,將後方的烈焰全部遠遠拋在身後。

一截竹枝從側前方,刺向他的面頰。

初現在空中時,這只是一截看上去和世間的普通青竹一般的纖細青色竹枝,然而飛到他面前十餘尺之處,這截竹枝便通體變得赤紅,燃燒起來,火焰凝成了一片片竹葉,就如虛空中生長出的一根燃燒著的魔竹。

李苦微微蹙眉,然而他依舊沒有正眼看這根魔竹。

他右手一根手指輕輕一點,“嘭”的一聲爆響,一個氣團將這根魔竹全部裹住,炸得粉碎,火星都全部倒捲出去。

遠處響起一聲憤怒的淒厲慘呼。

李苦的身影依舊沒有半分的停滯,他的身體依舊朝著前方筆直的飛掠著,這一根魔竹都甚至沒有對他起到任何的阻礙作用。

無數赤紅色的珠子隨著一陣獨特的轟鳴聲,從天空之中紛紛揚揚,如同冰雹一般灑落下來。

接著每一顆珠子都發生震動,化成了一團團的火焰,如同一尊尊縮小的魔神,墜落而下,形成了一片令人難以想像的火雨。

李苦依舊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依舊以筆直的線路前行,或者說是逃遁。

每一朵火花撞在他的身上,都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聲音,他身上千瘡百孔的布衣似乎全部化成了黑色的焦灰,但在他身體和周圍強大力量的壓迫下,卻是反而被壓成了近乎石質一般的東西。

他身上的肌膚變得火紅微光,好像一個陶瓷胚胎,被燒了數天數夜。

只是這些…還不足以攔住道邊觀蝦悟道的李苦。

他的速度,依舊沒有絲毫的變緩。

就在此時,他前方所有的火焰全部洞開。

一柄旋轉著的飛劍,帶著一股狂暴霸烈的氣息,直直的朝著他擊來。

這柄飛劍的樣式十分普通,黑紅色,兩刃都沒有開鋒,就像是一柄用煉獄山的普通山石打磨的劍胎。

這柄飛劍甚至沒有劍柄,但在劍身的盡頭,卻是鑲嵌著一顆銀色的隕石球。

這顆銀色的隕石球上,就如自然生長著日月星的符文。

這是煉獄山的最強飛劍七曜魔劍!

李苦仰起了頭。

在仰起頭的瞬間,他的眉毛和眼睫毛瞬間被烈焰燃成了灰燼。

一股絶強的力量從他的體內衝出,匯聚到他的手中。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個奇特的圓環,微銀微紅的古樸圓環上佈滿一條條蠶狀的符文。

“咄!”

圓環和七曜魔劍撞擊在一起,發出全然不像是金屬撞擊的聲音,就如兩尊神魔的肉質身體,狠狠的衝撞了一次。

前方的七曜魔劍被拍飛而出。

然而李苦的身體也第一次輕顫,震碎了周圍的空氣,出現了些微的停頓。

七曜魔劍在前空中強橫的停住,只是這一停,李苦便知道這聞人蒼月,果然是如傳說中的那麼強大。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擺脫這柄劍,這個人的糾纏,他體內積蓄的力量,便不再有所保留,盡數從他體內狂湧而出。

他向前的身體,速度再增一倍!

他手中圓環發出了奇異的紅光,耀眼得超過了此刻當空的烈日陽光,使得天空中的烈日都似乎變得光芒黯淡,變成了一輪血月。

他前方所有火焰全部如畏懼般紛紛潰散,他的目光,盯在了前方的聞人蒼月如鐵鑄般的身軀上。

聞人蒼月濃黑如墨的眉頭也深深的皺起。

修煉這世間最霸烈的近身劍道的聞人大將軍生平第一次沒有主動近身,而是選擇了防禦之態,在李苦破火而出的這一刻,他也感覺到了致命的危險,他體內的力量也再次狂暴的噴湧而出,藍杏的力量再次在他的體內深入一分,使得他的臉上似乎真有許多藍色的杏花在開放。

在他狂暴的力量貫注下,他身前的這柄七曜魔劍不再像是劍,而像是一根天罰的鐵棍,狠狠的朝著李苦砸下。

“轟!”

他和李苦之間的空氣,全部往四周爆開,形成了一圈圈的螺旋風浪。

“咄!”

然而讓他的瞳孔瞬間收縮的是,李苦的圓環和他的飛劍相撞,匯聚著他強大力量的飛劍,竟然根本無法阻擋,再次被一擊拍飛而出。

李苦臉色微白,鼻中沁出些血絲出來,然而身體的前行卻沒有絲毫的停止。

聞人蒼月厲喝,七曜飛劍橫掃。

“咄!”

七曜飛劍不知被擊飛何處,聞人蒼月身體一晃,往後連退兩步,口中噴出了一口藍色的血出來。

就在此時,後方遠處發出了一聲輕喝。

一朵火蓮帶著一堵火牆從後方迫來。

十七條身影掠在聞人蒼月的面前。

“噗!”“噗!”“噗!”….

李苦手揮圓環,保持著進擊的姿態,阻擋在他前方這一名名手持強大魂兵的修行者的身體一個接一個的潰散,瞬間十七件魂兵和十七團破碎血肉爆開,他在這一條血雨走廊中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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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十四章 死亡

看著瞬間擊殺十七名煉獄山強者衝至自己前方的李苦,聞人蒼月發出一聲厲吼,放棄了剛剛勉力召回的七曜魔劍,將體內可控的力量全部由雙腳腳尖發出。

“喀!”

大莽煉獄山最強的七曜魔劍再次被李苦手中的圓環擊飛,且此次劍尖折斷,整柄至傳說中的神魔時代便流傳下來的煉獄山鎮山之劍就像是變成了一條真正的難看鐵棍。

聞人蒼月腳下的土地在這剎那之間佈滿了無數蜘蛛網般的裂紋,他的身體如彈丸一般往後拋飛。

帶著席捲天地的火焰而來的那一朵火蓮在此時降臨李苦的身後。

就在一片火海之中,一名頭戴高冠,身穿紅色神袍的高大老者身影也依稀顯現出來。

他身上的紅袍兜著火焰,而無數的火焰又從他身上的神袍中飛舞出來。

李苦知道自己已經來不及殺死聞人蒼月,他也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是這名大莽最強的煉獄山掌教的對手,然而他的臉色卻依舊沒有絲毫的改變,他在空中轉身。

他沒有阻擋衝向他身體的那朵火蓮,只是冷漠而平靜的丟出了他手中的寶環。

火蓮在他的身上化開,將他的身體徹底的包裹在內。

無數聲厲喝和驚呼從遠處響起,有一尊和火焰中的煉獄山掌教幾乎同樣大小的黑紅色寶塔從煉獄山掌教的身後飛了出來。

“當!”

一聲爆響。

一圈帶著火焰的狂風和恐怖的聲浪席捲開來,遠處的許多修行者紛紛慘叫,耳鼻之中都震出血來。

煉獄山掌教前方的黑紅色寶塔倒飛,煉獄山掌教的兩隻火紅的雙手從寬大的兜滿火焰的袖袍中伸出,按住了這尊黑紅色的寶塔。

黑紅色的寶塔頓住,然而煉獄山掌教的雙手上卻是出現了無數道的裂口,他身上充滿無盡威嚴的長長神袍,以及頭上的古冠上,也瞬間被震出了許多劍切般的裂口。

數聲旁人難以聽見,帶著苦意和震驚之意的咳嗽聲,同時從煉獄山掌教的口中發出。

一名名或身穿血紅鎧甲,或身穿血紅長袍的煉獄山修行者從四面八方湧出,如潮水一般朝著煉獄山掌教身前的火海聚集。

這每一名煉獄山修行者在平時都是大莽人眼中的魔師,身份尊貴到了極點,然而在此時,這些人卻都是忍不住的顫慄,心中懷有深深的恐懼和戒備。

火焰熄滅。

地面全部燒成琉璃的形狀。

那名站在大莽老皇帝一方的觀蝦李苦已經不存在於這世間。

然而在火焰全部熄滅,看著他消失的地方,所有這些如血般的煉獄山修行者,還是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顫慄的驚呼。

千魔窟和煉獄山的修行者,因為修有一些淬體秘術,身體骨骼和一般人、一般修行者的骨骼完全不同,所以在火化之後,會形成一些特異的骨舍利。

李苦也留下了一顆骨舍利。

但這顆骨舍利,卻是分外的狹長,豎立在一灘潔白細微之中,竟是一柄小劍的形狀,劍尖和劍鋒朝天,散發著極其桀驁冷厲的氣息,就像要將天空都斬出一道裂口。

煉獄山掌教揮了揮手,身穿血紅鎧甲或是血紅長袍的煉獄山修行者瞬間如潮水一般退去。

有數名身穿黑色神袍,身上火焰和黑氣繚繞的煉獄山長老卻是到了他的身後。

其中一名手握黑色寶石鑲嵌而成的權杖的煉獄山長老凝視著那柄骨劍舍利,微俯身,恭敬的問道:“掌教…為何在李苦已決定和聞人蒼月同歸於盡的情形下,還不惜以這樣的代價,救聞人蒼月?難道掌教真要將大元帥印交給聞人蒼月?”

另外數名煉獄山長老同時微躬身附議。

在他們看來,聞人蒼月這樣的人根本難以駕馭,且用十七名如此強大的煉獄山修行者的性命,來阻擋李苦一瞬,這種代價,實在太大,太過慘烈。

“自墜星湖一役到現在…大莽和雲秦的戰爭,事實上便是青鸞學院和我煉獄山的戰爭。”

煉獄山掌教緩緩斂熄身上的火焰,淡淡的說道:“不管這世間有多少的風雨,看得簡單一些,依舊還只是我煉獄山和青鸞學院的征戰。留著他,至少相當於在我們面前多豎了一面盾牌,我們可以放手讓他做更多的事情,這樣雲秦和青鸞學院,一定會首先殺死他。至於他的不可駕馭和野心…這不需要我們太多考慮。他絶對不可能比青鸞學院強,而且雲秦和青鸞學院,一定會殺死他…。”

幾名身穿黑色神袍的煉獄山長老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然後緩緩點頭。

“雲秦似是四面穿風,不復原先的強大,但我們煉獄山這麼多年在李苦和青鸞學院的雙面壓迫之下,又真是豈如表面上這麼風光?”煉獄山掌教緩緩搖了搖頭,輕聲微嘲道:“我們煉獄山需要一些休養生息的時間…我們需要聞人蒼月這樣的人去消磨些對方的實力。至於大莽,我們需要的只是絶對的敬畏…這下面人的世界,一時間歸誰控制,又關我們何事?”

“掌教說得對。”先前那名手握黑寶石權杖的煉獄山長老也是心悅誠服的再次行禮,鄙夷的看了一眼那柄桀驁冷厲的骨劍舍利。

……

大莽皇宮。

老皇帝湛台莽的寢宮在星光下顯得分外的清幽,彷彿無數年都沒有人進入過。

湛台莽躺在龍榻上。

和整個雲秦朝堂知道那名黃姓老人即將離世一樣,整個大莽朝堂也都知道這名草莽中殺出的皇帝,也已經即將離世。

被他賜名湛台淺唐的學生站在他的榻前。

“我聽到了宮門關閉的聲音。”

湛台莽看著眼前這名被自己硬生生扯入皇權鬥爭中的學生,搖了搖頭,臉上出現了一絲自嘲的聲色:“看來我還是在害怕…所以遠處這種平時已經聽慣了的聲音,在現在還是顯得這麼清晰。”

湛台淺唐心中驀然一沉。

他進入大莽皇宮的時間並不長,所以他根本分不清楚宮中遠處那無數細微的聲音之中,到底哪個聲音是宮門關閉的聲音,然而他十分清楚,現在還不是關閉宮門的時候…什麼時候關閉宮門,是皇帝的命令。這個時候關閉宮門,便說明已經有人敢違背皇帝的命令,並不想讓皇宮裡面的人走出去。

他也十分清楚,只要李苦活著,就沒有人膽敢在這個時候關閉宮門,發動大變。

“我雖也派人找過聞人蒼月,但沒有想到聞人蒼月真的能夠從碧落陵中逃脫…這戰,長孫錦瑟敗了,青鸞學院敗了,我也敗了。”湛台莽輕聲嘆息了這一句,卻是看著湛台淺唐道:“但只要你還活著…卻還總是有些翻本的機會。你走吧。”

隨著湛台莽平和的聲音發出,他身下的龍榻輕微發聲,就在湛台淺唐的身側,數塊厚重石磚沉降下去,塵土氣息撲鼻,露出了一個不知道塵封了多少年的深邃暗道。

湛台淺唐知道這必定是可以讓他逃出皇宮,甚至逃出大莽王城的暗道,然而他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苦笑,“老師,我又能走到哪裡去?”

湛台莽看著他,不容置疑的道:“還能去哪裡?自然是去雲秦。去雲秦…然後回大莽。”

去雲秦…回大莽,這只是極為簡單的一句話,然而湛台淺唐卻十分清楚要做到這句話,是多麼的困難。

但對於這名老師,對於這名帝王的最真誠的尊敬和欽佩,使得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跪下,深深的對湛台莽行了一禮,然後走入了下方的暗道,走向了自己吉凶未卜的前程。

湛台莽目送著湛台淺唐離開。

隨著一些低微的聲音發出,密道口重新封合。

他所熟悉的皇宮中,隱隱約約傳來了一些兵刃切入血肉的聲音。

……

……

天色未亮。

在黎明前的最後黑暗中,中州皇城正武司中樞處一名身穿紫色官服,腰佩玉帶的官員接過了一份焦尾級的密報。

在看清這份密報內容的瞬間,這名雲秦軍方情報方面的大頭目便無法控制住自己雙手的顫抖,臉色變得蒼白無比。

他忍不住抬頭看向了東方,不知道在接下來的曙光照射到雲秦帝國後,這個龐大的帝國,又會迎來什麼樣的風雨。

天色微亮。

只是稍晚一些時候,在皇城外不遠的一處深宅中,那名黃姓老人裹在綢毯之中,也看到了來自大莽的同樣的情報。

“煉獄山…竟沒有殺死聞人蒼月…讓聞人蒼月掌大元帥印,握大莽天下兵馬…連李苦這樣的人都…”這名黃姓老人原本還能夠撐些時候,然而看到這樣的密報,他便痛苦的合上了眼睛,心臟劇烈的抽痛起來。輕薄的羊皮小卷在他的手中化為了灰燼。

在清冷的曙光灑落中州皇城之時,這名老人停止了最後的呼吸。

淒切的哭聲從這個深宅大院中傳出,許多始終關注著這個深宅大院的動靜,卻還不知遙遠的大莽發生的事情的人,心中也是開始緊張的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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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十五章 發瘋

馬車行走在秋光裡。

昏暗車廂裡的林夕依舊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一切事情。

然而他的魂力,每天都在增長著,他體內的傷勢,也在每天好轉著。

他很平靜,每日裡都似乎在沉睡,都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但如果有人能夠知道他的些時日的真正狀態,就知道他已經發瘋。

因為他每日都在修行,不間斷的冥想修行。

從冥想修行中醒來之後,他便繼續再合上雙目,再繼續冥想修行…一天一天,皆是如此。

能夠不被打擾的進行冥想修行,這對於修行者而言是件幸福的事情…但不間斷的不停修行,卻是一件極其枯燥,極其寂寞的事情…這種事情,就和將一個普通人關在一個永恆不見天日的黑屋子裡差不多。

青鸞學院的許多典籍裡就有記載,普通人只要單獨一個人被關在黑屋子裡,超過三天,精神就有可能崩潰。同樣,修行者若是不間斷的連續冥想修行超過三天,精神便也極易崩潰,這個時候因為極端的孤獨和一些其它負面的心理,會使得修行的每一停時間都是極其的煎熬。

時間再長,修行者便會覺得自己可能永沉在這樣的黑暗和無意識中出不去,便會做出許多暴躁的事出來…超過十天,絶大多數修行者都會出現幻覺,都會發瘋。

然而從林夕醒來,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到此時,早已遠遠的超過了十日。

只有瘋子,才會這麼瘋狂的修行。

即便是當日坐在千魔窟外的大道旁看蝦的李苦,也至少眼中有鮮活的水渠和水塘,身前大道上還有不時來來去去的各色人群。

……

秋風吹拂,有幾片黃葉,掉落在車廂的頂上。

車廂中的林夕,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濁氣,然後側了側身,十分僵硬的用雙手撐著,慢慢的坐了起來。

在他雙手接觸到車廂底部的厚厚軟墊,開始坐起的瞬間,他的全身,發出了無數輕微的聲音,就像是身上原本覆蓋滿了一層秋霜,此刻因為他的動作,而紛紛從他的身上掉落下來。

這是林夕體內無數骨骼和血肉之間發出的聲音。

林夕不知道唐雨人和藍棲鳳到底給自己到底用了什麼樣的藥物,但這些藥物必定珍貴到了極點。

在白玉樓的一擊和胥秋白的一箭之下,他非但全身的骨骼都碎裂了大半,而且那貫穿了身體的一箭,還將他體內的五臟六腑都扯出了不少裂口。

但在這些藥力的作用下,只是二十餘日過去,他體內這些破損處,便已全部真正“黏合”在了一起。

且不知是這些藥力的附帶作用,還是唐雨人和藍棲鳳在隱隱覺察到自己的潛質之後,又施了可以提升修力的丹藥,在這二十餘日裡面,都會有一些精純的藥力,在修行之中緩慢的化成魂力,提升著他的修為。

他體內的魂力,已經從原先的氣流感,已經變成了徹底的水流感。

這便代表著他的魂力修為,已經在他這些時日的發瘋修行和珍稀藥力的雙重作用下,到了大魂師巔峰的修為。

這種修為速度,整個天下,不知幾人可及,若是被人知曉,又不知會引起這天下多少年輕才俊的欽羨和嫉妒。

然而由幾片黃葉掉落的輕微聲音,感知出秋的來臨,終於感知出時光的飛逝的林夕,卻沒有因身體終於可以動彈,修為大進而有絲毫驚喜,此刻他只想要坐起來,走出馬車車廂去看一看。

因為再不走出去看看,他知道他真的就會發瘋了。

而且真正讓他從冥想修行中驚醒的,並不是那幾片掉落在車廂頂上的黃葉帶來的秋意,而是從他體內湧起的一股莫名古怪的感覺。

就好像有一股陌生的,不屬於他的東西,在融入他的身軀,融入他的生命。

……

林夕坐起,體內無數骨骼和血肉之間發出的聲音雖然只是如秋霜剝落般低微,然而駕車的人還是馬上感知到了,原本行駛得便不快的馬車馬上停了下來。

林夕緩緩的挪動著自己的身體,打開了車門,掀開了簾子,面對著迎面而來的光亮,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坐在車門口,雙腳落下了堅實的地面。

他搖搖擺擺的站了起來,看到趕車的是一名自己並不認識的黃臉老嫗。

“我是南宮未央。”然而這名黃臉老嫗看著他,卻是直接開口說道:“青鸞學院不和你接觸,將你丟在世間,對你反而更為安全,所以青鸞學院的所有人會和你隔絶開來...我熟悉中州皇城的大多數路數,但除了長公主之外,沒有人瞭解我。所以只要我不出手,就永遠是一個隔絶在青鸞學院和中州皇城之外的人。”

面對對方這樣認真的解釋,知道學院那些教授有足夠手段改變一個人容顏甚至氣息的林夕只是點了點頭。

他也是在碧落陵受傷之後,第一次能夠真正點頭。

他的脖頸之間和身上,再次傳出許多輕微的聲音。

“你要做什麼?”南宮未央看著他,認真的問道。

“我想看一看著外面。”覺得有些耀眼的林夕眯起了眼睛,他看到這是在一條普通的官道上,兩邊都是一片低矮的小樹林。

“我要去洗洗臉,還有一個人呆一會。”他看到其中一片小樹林之後,有一片水光,是一條有著緩坡的小河,於是他便又對南宮未央說了這一句。

南宮未央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她看出林夕想要一個人,便反而趕著馬車,往前緩緩前行。因為她知道,現在她和林夕只是普通人。

對於這個世間而言,最普通的普通人,反而最為安全。

林夕開始動步,行走在雲秦這一年的秋裡。

他走得極其緩慢,身體不斷的搖晃著。

一絲苦意瀰漫在他的嘴角。

雖然確信自己已經能夠行走,然而和谷心音先前和他所說的一樣,他恐怕在接下來的半年內,都無法和人動手,甚至根本無法做劇烈的動作。

在林夕此刻的感知之中,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層輕薄的窗紙糊成,就像是一個一陣風都能吹破的紙片人。

感覺到自己身體的這種脆弱,林夕的心中更加湧起了一層濃厚的悽苦。

在落滿黃葉的河岸緩坡上,他慢慢的坐了下來。

就如一個真正的瘋子,他對著面前這條飄落著一些黃葉的小河,開始說話。

“什麼將神天賦,其實我只是一個無意中闖入這個世界的,擁有些特別能力的可憐人。而且最為可憐的是,就算我想說,也根本沒有人聽得懂,沒有人相信。”

“之前我一直把自己當成被拋棄在這裡的旅人,只是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來欣賞這個世界。不是我想這樣…是因為我和這個世界,還是自然的格格不入。我認為很簡單的道理,習慣的言行,在這裡變成了不可理喻,甚至大逆不道的胡話。”

“我曾努力的想要告訴周圍的人,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來自哪裡,但所有鹿林鎮的人都認為我是傻子,是林二。沒有人能夠理解我,沒有人能夠用正常人的眼光看我。我當然不可能融入這個世界。”

“即便進了青鸞學院,我也總是覺得,這世間的事和我這樣的旅人沒有關係,雲秦的興亡,所謂的榮光,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可是我有了越來越多在乎的人…老爹老娘老妹…還有這麼多青鸞學院的同學、朋友,師長。”

“我和陳暮結識的時間很短,但我們的確是已經成為了好朋友…還有姜鈺兒…想到她這個女生,我的心就像裂開一樣…在我再度醒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不再是旅人,我不可能像旅人一樣冷眼旁觀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因為這些我在乎的人,因為陳暮和姜鈺兒你們…我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

“這些沒有意義的胡話,本身是可以和吉祥說的,它不懂也不會覺得難以理解...不會覺得我真的瘋了…只是我讓它跟著高亞楠去青鸞學院了,它不在,我只能對著你這條河說話,不然我真會瘋掉。”

林夕靜靜的說著這些沒有多少前後順序的話,述說著他的切肌膚,摧心肝的痛。

“我一定會殺死胥秋白,殺死聞人蒼月,為你們報仇。”

林夕撿起了一塊石子,用力的握在手中,然後朝著平靜的河面砸出。

石子落入河面,濺起了一股水花。

林夕聽到了自己手掌間骨裂的聲音,他感覺到自己掌指間因為自己的過度用力,一些已經癒合的骨骼又有些裂開,他感覺到自己掌心的肌膚被石子的稜角割出了一條血口。

這種紙片人般的脆弱,讓他感覺更加的憤怒和悽苦。

然而在這陽光下,他體內那種讓他覺得古怪,讓他覺得不屬於自己的難過東西,卻似已經完全消融在體內。他看著自己流血的手掌,卻看到自己的鮮血裡面,似乎有著一些極細極淡的金黃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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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十六章 文家和冷家之上,首輔之退

“到底是光陰行走在這越來越深的秋裡,還是這越來越深的秋在被一刻不停的時光帶走?”

世間最宏偉的雲秦皇城中,一名初來乍到的外地詩人,醉臥在深巷之後,看著從民宅之中探出的老榆樹,發出著這樣的囈語。

在他這樣不管朝事的落魄流浪詩人的眼中,龐大的雲秦帝國這年的秋在時光中飛逝,和以往的秋並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對於心憂國家大事的人來說,帝國這年的秋,卻分外的驚心動魄。

在帝國最遙遠的西邊,碧落陵的十萬邊軍進行了大整編之後,還剩餘六萬,鎮西大將軍的位置暫時空缺了出來,在絶大多數雲秦官員看來,在平亂之中起到很大作用,且在碧落邊軍有重要地位的南山暮至少會取代副統帥程玉的位置。

然而不知是什麼緣故,中州皇城卻沒有頒佈這樣的命令,而是將臨川行省的省督安序庭調了過去,取代了程玉的位置,上面鎮西大將軍的位置依舊空著。而南山暮請辭歸老,中州皇城也並沒有請留,而是很快的允了。

那名在雲秦帝國立國之前,以錢塘富戶起身,以全部身家建立制兵工坊,支持先皇抵禦外敵的黃姓老人,在大莽王朝的無敵國師李苦被聞人蒼月和煉獄山聯手擊殺後的數日,也永遠的閉上了他的眼睛。

唯有真正的權貴才心中清楚,在聞人蒼月從碧落陵消失之時,大莽的老皇帝就已經擬好了詔書,將皇位傳給他的學生湛台淺唐,而大莽無敵的李苦則已經開始逃亡。只要李苦逃亡不死,活在這個世間,大莽就沒有人敢出面推翻老皇帝湛台莽的詔書。

然而即便李苦已經遊走到大莽的邊疆,卻還是陷入了煉獄山的圍殺。李苦在大莽無敵,然而只是煉獄山掌教留不住他,只是承受不住和他正面對敵的代價…再加上戰敗了天下所有人的聞人蒼月,李苦和湛台莽的失敗,便已注定。

這些雲秦真正的權貴也十分清楚,當今聖上只是想讓太子去西邊積累些戰功,並正式讓太子出現在雲秦的舞台上,鎮西大將軍這張位置,原本應該就是給太子樹立威信和建立自己軍方的背景而坐的,然而誰都沒有想到聞人蒼月能夠連殺那麼多名聖師,沒有想到太子會死在碧落陵。所以就算是出於感情的因素,鎮西大將軍那張位置,恐怕也會空很長的時間。而且安序庭是黃家的人,這樣的調動,雖然明面上讓安序庭暫時坐上了碧落陵的一把交椅,但實際上卻是相當於將黃姓老人死後,黃家的最大一股勢力發配出去,為接下來的權力交替掃清道路。

…..

在這個多事的秋裡,大莽又有新的消息傳來,老皇帝湛台莽已至彌留,神智不清,大莽準備大喪,大莽皇位,按照詔書,傳給皇侄湛台律己。

雲秦帝國的叛將,聞人蒼月,被封大莽兵馬大元帥,掌大莽七路大軍軍印。

這消息和別的消息不同,被刻意的很快傳播了出去,整個雲秦一片嘩然,原本那些以聞人大將軍為偶像,根本不信戰功赫赫,帶著無上榮光的聞人大將軍會突然成為叛國逆賊的人,也都紛紛對聞人蒼月痛恨欲絶,恨不得食其肉。

遙遠的大莽雖一直是雲秦最大的敵國,且因為聞人蒼月的關係,形勢必定會更加緊張、惡劣。

但這不是雲秦權貴最為關切的問題。

他們最急切的等待著的…是那張重重帷幕後的位置空出來之後的問題。

按先前的形勢,在吏司中已經根深蒂固的文家,應該就會坐到那裡面去。

然而之前那次以黃姓老人之閉目為限的僵持,卻使得整個雲秦朝堂都知道,雲秦皇帝不僅是對青鸞學院的忍耐到了極限,而且對這九團烏雲一般壓在他面前的重重帷幕的忍耐也到了極限。

在這種近乎決裂的情況下,很多人猜測,雲秦皇帝將會取消掉這個帷幕,不再讓人坐進去。

這樣那九張雲秦先皇和張院長挑選和定下的位置,就會永遠少掉一個,今後,可能會更少。

然而就在落魄詩人醉臥深巷囈語的這日,從中州皇城傳出的命令,卻是再次讓整個雲秦朝堂震驚!

雲秦皇帝並沒有像許多人的揣測一樣,取消掉那張位置,但取代黃家的,卻不是先前幾乎所有人認定的文家,而是這些年掌管內務司,但勢力和獲得的支持已經明顯不如文家的冷家!

在即將成功時的失敗,會更容易讓人絶望和憤怒。

然而讓所有聰明的官員心中更加隱隱發寒的是,面對這個最終結果,文家的人卻是十分的克制,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反彈,這種異常的平靜,更是讓這些聰明的官員可以肯定,在中州皇城的這個秋裡,必定會有更加驚心動魄的事情發生。

……

……

雲秦皇宮的議政殿裡,破碎的純金龍椅已經換成了新的。

然而身穿龍袍的雲秦皇帝長孫錦瑟並沒有坐著,他只是站著,面對著九道重重帷幕,以及站立在他面前的銀衫周首輔。

他的雙目中全部都是血絲,顯然不知多少夜未闔眼過,然而他的身姿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挺拔,他身上的氣息,卻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威嚴。

“朕只是要聞人蒼月交出碧落陵,讓他好好養老…但他卻殺死了朕的兒子,殺死了將來的一名賢君!”

“身為雲秦人,他竟然叛國,統領大莽軍隊。”

看著面前的所有人,這名擁有世間最大權勢的帝王,一字一頓的說道:“朕要南伐…朕要越過千霞山,剿滅大莽,殺死這名叛國罪人!”

沒有任何的雷光從這名擁有獨特修行血脈的帝王身上發出。

然而南伐兩字一出口,整個空曠的議政殿裡,卻是猶如轟隆一聲,炸開了一個驚雷。

九道重重帷幕之後,原先那名黃姓老人所在的位置,保持了絶對的安靜。

這殿中其餘所有人都清楚,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坐在裡面的冷家冷鎮南都會保持絶對的安靜,不會像先前那名黃姓老人一樣出聲。

就在冷鎮南的旁邊一道帷幕之中,一名蒼老的身影低下了頭,只是這個姿勢,其餘的人便也明白他不會出聲,因為這道帷幕之中的老人,他也姓聞人。

在這兩道帷幕的絶對安靜之下,另外兩道帷幕之中的兩人即將出聲,然而就在這時,長孫錦瑟微微仰頭,緩聲道:“先前你們勸諫我不殺林夕,不要將青鸞學院划出雲秦清修,說罪魁禍首隻是聞人蒼月,要對付也要先對付聞人蒼月…我可以聽從你們的勸諫,但若是你們連這件事都勸阻,我絶對不會有任何退步。”

微微一頓之後,長孫錦瑟看著另外一道波瀾蕩起的帷幕,微嘲道:“千霞邊軍大將軍胡闢易已經表示對朕的絶對效忠,將會成為朕的討逆大元帥,統領南伐大軍。”

“什麼!”

那道帷幕之後,頓時響起一聲震驚、憤怒的聲音。

這一聲聲音,讓整個大殿中所有人心中再次一震,同時整個大殿陷入暫時的死寂。

垂首站立在殿中的周首輔抬起了頭。

他心中冰冷的看著這名眼中佈滿血絲,但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威嚴的帝王。

讓胡家培植出來的最大力量脫離胡家的掌控…以冷家的絶對效忠取代黃家…這些原本都是他應該知道的事情,然而他卻是也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的發生。

聞人蒼月的可怕並不只在他的修為,而在他恐怖的謀略和統兵能力,以及冷酷無情的性情。若不是連那些對他完全死忠的天狼衛和程玉這樣的人都可以捨棄,究其他在碧落陵的全過程,也不可能讓中州皇城和青鸞學院,以及湛台莽都遭受這樣的失敗。

他知道千霞邊軍的胡闢易也是百年難遇的將才…然而越過千霞山,這將不再是兩名大將之間的爭鬥,而是兩國國力的廝殺。

他不認為雲秦可以獲得這樣的戰爭的勝利。

就如先前和青鸞學院決裂一樣,這也是他不可能贊同和擁護的皇命。

“聖上,碧落邊軍形勢未穩,先前在龍蛇邊關又消耗了大量軍力,近年來大莽王朝風調雨順,國力鼎盛,先前湛台莽甚至有大量餘糧進行大規模的軍隊調動…大莽的軍隊,戰力正值最旺盛之時。”他知道此時那些帷幕後的人也需要聽他的聲音,於是他出聲,“臣認為,此時進行南伐,恐難以奏效。”

“那你認為要等到什麼時候?”

長孫錦瑟看著平時和自己最為親近的這名首輔,看著這名同樣在雲秦擁有強大影響和勢力的第一重臣,臉上卻是浮現出了一絲憤怒和嘲弄的神色:“若是大莽一直風調雨順,就一直等下去麼?等到殺死太子的叛賊壽寢正終?大莽的國力強盛,但有我雲秦的地大物博,有我雲秦的國力強橫麼?你們平日不是依賴青鸞學院,認為離了青鸞學院不行麼?既然青鸞學院和煉獄山本來就多有仇怨,那如何讓他們出多力,讓他們顯現自己的作用,這才是你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周首輔心中更冷,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再說些什麼,然而長孫錦瑟卻是在他開口之前,便已發出了重重的冷笑:“周首輔…朕用你為首輔,不僅是因為你的才能,還因為你絶對效忠於朕…可是你呢?你對朕到底是何等用心!你不要以為,朕沒有查出那名女琴師是你的人!”

周首輔面色微微一白,他抬頭看著長孫錦瑟,他知道懷疑這種東西,就像一根長在心中的毒草,若是已然生根,便不可能拔出,他看著長孫錦瑟,看著這名帝王眼中的怒火和狂熱,他便知道這名帝王已經徹底被個人的野心、**和悲痛、憤怒徹底扭曲了心智,他知道自己再做任何的辯解,都沒有用處。

“不忠心於朕的首輔…還有什麼用處?”

長孫錦瑟緩緩坐回了純金龍椅,看著這名雍容儒雅的首輔,緩緩的說道:“朕會讓文司首接替你的首輔之位…你若是還當朕是皇帝,若你覺得還有些君臣的情分在,你便自己請辭吧。”

周首輔身上的銀衫微微的輕顫,並非是因自己的命運,而是因這接下來,整個雲秦帝國的命運。

他緩緩的躬身,對著龍椅上的雲秦皇帝行了一禮,然後沉默的退步離開。

在雲秦的這一個秋日…深受雲秦百姓愛戴的周首輔請辭歸老,沉默而寂寥的走出清冷而威嚴的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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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十七章 無後

所有覺得會有更加驚心動魄的事情發生的聰明官員等到了結果。

這個結果,比雲秦深秋裡的雨還要讓人覺得寒冷。

在這個龐大的帝國,每個朝堂中人都認為周首輔是始終站在皇帝身邊的那個人。

這些年這名睿智的首輔就像一股寧靜的泉水,在不停的調和著朝堂中一些尖鋭的矛盾,很多人都認為,正是有他這樣的人物存在,那九名自先皇立國起就手握重權的老人,才無法凌駕於皇權之上。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雲秦皇帝之所以保留那道帷幕,讓冷家的人坐進去,只是為了要讓文玄樞取代周首輔的位置。

這樣的權力更替,換來的是冷家和文家的絶對忠誠。

……

起風了。

雲秦皇宮後,真龍山上的烏雲越來越厚。

眼角些微有些皺紋,然而因為那一種獨特的冷艷高貴而依舊對於這世間絶大多數男人擁有致命吸引力的雲秦長公主獨自走在真龍山上,走向真龍山巔的無疆殿。

在風中,這名嘴唇輕薄,給人以性情冷漠之感的長公主微微的蹙了蹙眉頭,也感覺到了深深的秋寒。

皇帝要南伐的消息已經傳開,不知道多少官員已經開始紛紛勸諫,尤其有數司的給事中都已經在宮門前長跪不起,然而冷家和文家的上位,站在皇帝的一邊,加上聞人老首輔的黯然失聲,帷幕後的胡家被自己培植出來的軍方最實權人物掘了牆角,加上反對皇帝和青鸞學院決裂,但原本卻贊同皇帝開疆闢壤的激進派江家,她卻知道天平已經徹底傾倒,隨著周首輔的歸老離去,能夠阻止自己這個發瘋的皇兄的,恐怕便只有她自己了。

在她的眼中,自從長孫無疆戰死的消息傳來,長孫錦瑟在殿堂上公然說出要和青鸞學院決裂,她這位皇兄,就已經瘋了。

且不說青鸞學院這些年對於雲秦到底做了什麼,最為簡單的是,青鸞學院從來不會威脅長孫家的皇位…而且若真是將青鸞學院形容成一件貨物的話,雲秦不要,唐藏和大莽,哪怕多付出數倍的財力和物力,都會想要青鸞學院。

至於南伐,這同樣是發瘋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她走進了空空蕩蕩的無疆大殿,她看到原本沒有龍椅的這間大殿中,放著一張金色的龍椅,就像一隻鼎一樣,鎮在下方如海水般往外蔓延的帝國版圖上。

“為什麼?”她看著半倚在金色龍椅上,就連她走進來都沒有絲毫動作,就像一截冰冷金屬一般的雲秦皇帝,難掩激憤的問道。

並沒有沉默許久,長孫錦瑟冷漠的出聲:“你覺得我哪件事做得不對?”

聽到對方這句冷漠而無所謂的話,長公主只覺得心口痛得連心都要糾結起來,她痛苦的看著長孫錦瑟:“大莽不是那些西夷流寇,是一個有半個雲秦大小的王朝,即便是節節勝利,想要剿滅大莽,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年的時間,皇兄您難道不知道這會將我們雲秦子民拖入泥沼?”

長孫錦瑟冷冷一笑,從喉嚨間擠出極低沉的聲音:“朕自然知道這南伐征戰一起,雲秦百姓會困窘一些,但大莽的國力難道有我雲秦昌盛?你不要忘記,即便這十餘年來,雲秦給人的感覺有些日暮西山,但云秦依舊是這世間最強大的帝國。大莽會比我們更加困窘,只要自己人不阻擋在朕的面前,這一戰雲秦必定勝出。”

長公主咬著嘴唇,深吸了一口氣,道:“即便一定要南伐,周首輔說的又何錯之有?大莽皇宮雖亂,但局勢未亂,又有聞人蒼月統軍,軍備充足…何必一定要急著在大莽風調雨順,積糧多得都用來釀酒的時候來南伐?且就算皇兄不體恤周首輔這些年所做的事情,周首輔本身便是一名足以鎮守皇城的強大修行者,皇兄你又何必做得如此決裂。”

長孫錦瑟心中的某個地方被刺痛了,他狠狠的看著長公主,厲聲道:“這些只是你的看法。唐藏此時還有皇叔蕭湘那一支神像軍的牽制,時局未穩,皇帝年幼,根本無法對雲秦造成威脅。龍蛇方面暫且平定,聞人蒼月又剛剛掌軍,一些效忠於湛台莽的人正在被清洗,且黃中臣正好在這個時候死了,有文家和冷家這樣的力量幫扶,朕才能做成這樣的事情!聞人蒼月叛國,南伐討逆,這正是民意所向,所以這對於朕,對於雲秦,才是最好的時機!”

“至於周首輔…”長孫錦瑟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厲恨目光看著她,寒聲道:“他明白我的意思,然而他卻安排他女兒和林夕走在一起…難道他認為,朕的兒子,還不如這一個鹿林鎮小兒?朕也以為他對朕沒有絲毫異心,但他卻令我太過失望,也正是如此,朕才更加憤怒,才覺得此人太過可怕!”

“難道看一個人看了這麼久,還看不透麼…難道就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就要否定一個人的全部麼?”長公主痛苦的看著面容惡毒的雲秦皇帝,困難無比的說道。

“不破不立。”長孫錦瑟冷硬的看著她,冷酷而強大的說道:“唯有這樣的時機…才有可能打破朕這龍椅被那九個老東西和青鸞學院壓制的僵局。”

長公主看著自己的這名皇兄,也不可遏制的激動了起來,渾身顫抖道:“所以這才是皇兄你的真正理由,是因為周首輔絶對不會同意你南伐,你才藉機讓他離開中州皇城。讓胡闢易脫離家中長輩的控制,離間胡家,聞人老首輔接下來,恐怕也會被皇兄逼著退位…之前皇兄在和這些人的爭鬥中,從未占過上風,就連我也認為,皇兄你不可能贏得了這些人,然而我沒有想到,皇兄你真正發狠時,竟然會這麼厲害,竟然會有這樣的手段,竟然無聲無息的變造成了你壓倒這些元老的局面!”

“不錯,這些在皇兄看來,都是絶佳的時機…但皇兄你這麼做,在許多人的眼中,豈非連無疆的死,都是你的故意安排?只是為了促成這件事,而故意做的安排?現在就連我…都甚至懷疑皇兄您是故意這麼做!”

“夠了!”

長孫錦瑟發出了一聲尖鋭的厲喝。

一道閃電從真龍山上方的烏雲掠過,剎那之間,一記狂雷震響,震得整座無疆大殿都顫抖了起來。

他和長公主之間,一股磅礡的金色氣浪震盪開來。身穿白色宮衣的長公主瞬間被震得往後倒飛而出。

震得她落地時幾乎立足不穩,震得她的雲鬢散落,口角沁出一縷縷的血絲,連身上的宮衣都裂開了口,露出了大片大片潔白如玉的肌膚。

“天下人可以這麼想…但你怎敢這麼想…”長孫錦瑟站了起來,憤怒的吼著,身後的髮絲如一條條金色閃電一般飛舞著,“你怎麼敢這麼想!…你知不知道,無疆對於我,對於我們長孫氏的意義!…你怎麼敢說,這是朕的安排!”

被震得滿臉紫紅一時喘不勻氣的長公主眼眸裡閃過一絲震驚和疑惑,她用盡全力,強聲道:“我也喜歡無疆這個侄兒,我也重徹心扉…但皇兄您愛他,難道勝過你的皇位,勝過你的江山,勝過你的子民?”她嘴角再次流淌出了一絲血絲,悲哀的請求道:“皇兄…請您不要做出過分瘋狂的事情,您還年輕,還可以有更多優秀的皇兒。”

“住口!”

天空中又響起了一道驚雷,整座無疆殿頂無數閃電狂舞,照得整個大殿一片金黃雪亮。暴怒的長孫無疆一步踏到了長公主的面前,狠狠的一個耳光抽在她的臉上,將她的半邊美麗的面目都打得紅腫了起來。他的臉色也是一片紫紅,憤怒的吼道:“你以為…我們長孫氏和一般的修行者一樣麼…你自己不曾有過男人,不知道生育之事…但你不曾想想,父皇只有我們一對子女,祖父…也只有父皇一個兒子…你以為這些年我光是只想著開疆闢壤,卻不考慮幫長孫氏延續香火麼…你以為宮中那麼多秀女嬪妃,我都是不管不顧的冷落著麼…這麼多年下來,朕只有一個皇兒…你怎麼知道,朕就還能有更多的皇兒?”

長公主的喘息徹底的停頓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長孫錦瑟,從他的話中,她聽到了某個令她震駭的秘密。

“我們擁有真龍血脈,可以激發強大雷霆,天生就是異於常人的強者…然而我們這一脈的生育率卻和有些強大的妖獸一般極低。”長孫錦瑟憤怒的看著她,一字一頓的道:“作為兄長…我從未逼過你,然而無疆已經不在了,我無法保證我可以擁有更多的子嗣…所以從今日開始,你也要開始選擇男人…”

長孫錦瑟的呼吸略微平復了一些,他微嘲的看著長公主裸露在外的白玉般誘人的肌膚,厲笑了起來:“妹妹…我想只要你看上的男人,都不會有人能夠拒絶得了你…所以你不要和我說沒有人看得上你…你要明白,若是長孫氏無後,這整個天下,對於我們又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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