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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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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2 01:44:04
第五十八章 大莽的傳說

    “謝謝你救了我。”湛台淺唐面對林夕的鄙夷,沒有生氣,卻是笑了笑,反而真誠的對林夕行了一禮,道︰“不過你為什麼要救我?尤其是你在明白了我的身份之後,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有兩個原因。”

    林夕將有關唐僧和大師兄、二師弟、沙師弟的影像硬生生的從腦海中撇去,看著湛台淺唐,沒有什麼掩飾的說道︰“那三名雲秦孩童是其中一個原因,當日你不出手,我便要出手,便會引起很多麻煩,甚至徹底打亂我的一些計劃。”

    湛台淺唐也不問深層的原因,微微一笑,道︰“原來那日你也在場,那另外一個原因是什麼?是因為你和聞人蒼月有很大的過節麼?”

    “既然你都已經感覺了出來,那怎麼會只是些過節?”林夕點了點頭︰“他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你不像是雲秦朝堂的修行者,聞人蒼月身份極高,一般的修行者也根本不會和他有直接的恩怨。”湛台淺唐看著林夕,認真的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林夕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我叫林夕,是青鸞學院的學生。”

    湛台淺唐怔了怔,他的眼中又多了些莫名的神色,“你便是那名殺死了公孫泉和秦擎黃的青鸞學院林夕?”

    林夕點了點頭。

    湛台淺唐有些感慨的看著林夕,道︰“在雲秦的年輕人中,這年可是再也沒有人比你出名了。”

    林夕眉梢微挑,看著感慨的湛台淺唐,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是不是應該邊走邊說?”

    湛台淺唐很誠懇的道︰“如果你不介意再背我一陣的話,我們當然可以邊走邊說。”

    林夕突然覺得自己此刻有點像白龍馬。

    “只是最髒時候的唐僧,也比你現在要干淨些。”在背起湛台淺唐的時候,林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湛台淺唐有些赦然,虛心請教道︰“方才就聽你說我像唐僧,到底誰是唐僧?”

    “一個仁慈到有些好壞不分的和尚。”林夕一邊開始快步穿行,一邊解釋道︰“就是那種對方都想要吃你的肉,結果你都不忍心殺死對方,要給對方一條生路的那種濫好人。”

    湛台淺唐忍不住笑了,道︰“其實我也不是這樣的濫好人,只是覺得越值得尊敬的對手,往往越不是壞人。”

    林夕冷笑了一聲,“可你不是普通的平民,我覺得你至少應該比別人更加小心一些。”

    “其實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湛台淺唐搖了搖頭,道︰“或者說我的處境比你想象的要更糟糕一些。其實我幾乎什麼都沒有了,我老師留下的一些勢力,在讓我逃到雲秦的途中,已經損失得七七八八,雖然大莽還有些忠于我老師的人,但除非我能夠擁有可以保護他們的力量,否則沒有人會站出來…所以我在到你們雲秦的中州城之前,便相當于已經是孤家寡人,所以我在中州城都不知道能去做什麼,發呆了很久。我和一個普通的流亡者,已經沒有太多區別。”

    林夕一時不說話,只是低頭看路想事情。

    湛台淺唐並不像林夕說的那個唐僧一樣@攏  醯昧窒Σ豢贍 餉純 揮謝八擔 揮形侍庖 剩 謔撬灘蛔〉潰骸澳閽諳朧裁礎!br />
    “我在想,既然你什麼都沒有,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是不是就把你丟河里,然後我走了算了。”林夕轉了轉頭,看著湛台淺唐說了這一句。

    湛台淺唐一愣,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很大聲,笑得咳嗽起來。

    他當然知道林夕這句只是玩笑話,雖然從一開始到現在,因為放不放甄快的事情,林夕和他有些爭執之後,對他並不算有禮,但他卻是越來越欣賞和喜歡這個青鸞學院學生的愛恨分明和一些他感覺得出的性情。

    “煉獄山的這種魔變,施展之後,對于修行者有什麼樣的影響?”林夕斜著眼楮看著大笑不止的湛台淺唐,問道。

    湛台淺唐笑聲漸止,認真道︰“會很虛弱,和一名修行者十五天不吃東西,再加上大病一場一樣的虛弱,至少要調理月余,才能慢慢的恢復過來。”

    林夕道︰“也就是說,魔變過後的修行者,就算沒受什麼傷,也至少一個月左右沒有再戰之力?”

    湛台淺唐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

    林夕直接道︰“能不能把魔變的修行之法傳給我?”

    湛台淺唐一愣,旋即又忍不住大聲的笑了起來。

    “不要笑。”林夕道︰“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還有,像你這樣一個燒焦的唐僧躺在一個人的背上,笑得這麼肆無忌憚,難道不覺得可笑麼?”

    湛台淺唐笑得更大聲,笑得差點透不過氣來︰“難道青鸞學院的學生,每個都像你這麼有趣…這麼直接麼?”

    “那倒不是。”林夕搖了搖頭,道︰“只是不是每個青鸞學院的學生都有這樣正巧救下一個懂魔變修行者的機會。以往我們青鸞學院的學生和修行魔變的修行者一見面,都只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份。”

    “你說的有道理。”湛台淺唐一怔,想到了雙方本來是世敵的身份,不免又有些感慨,嘆息了一聲,“其實倒也不是不能將這魔變的修行之法告訴你…關鍵在于,即便告訴你這魔變的修行之法,也根本沒有用,你或是雲秦的任何一名修行者,也根本無法修行。”

    林夕微微轉了轉頭,道︰“為什麼?”

    湛台淺唐並沒有賣關子,平和的解釋道︰“因為煉獄山的魔變,聽起來和見著都覺得恐怖,但究其原理,只是用藥物刺激,讓人體的潛能一下子爆發出來的手段。只是藥物比較特殊一些,不會讓修行者的身體直接爆體而亡,可以長久的存在修行者的體內,改造了修行者的血液一般。”

    林夕皺了皺眉頭,“就是用霸道的藥物和血液融合,換血?”

    “正是如此。”湛台淺唐點了點頭,嚴肅了起來,“所以要想修行魔變,不僅是要修行者的身體能夠抗過藥物對身體改造時的諸多不良反應,而且最為關鍵的是,還必須有煉獄山獨有的魔變藥物。”

    微微一頓之後,湛台淺唐接著道︰“魔變的藥物是用煉獄山的天魔髓煉制而成,而天魔髓,據說是煉獄山禁地之中一種獨特的植株上生長出來。具體那天魔髓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我也沒有見過,除了煉獄山的一些最為高層的人物之外,也沒有人見過。我能夠修行魔變,也只是老師在早年通過些手段,得到了魔變的藥物而已。這魔變的藥物,在煉獄山都是極其的珍稀,一百名煉獄山的弟子之中,最多也只有數人才能獲準修行魔變,這數人之中,還至少有一半人的身體和藥力相沖,而無法修行成功。或者無法承受得住第一次魔變而衰竭而亡。”

    林夕想了想,道︰“既然沒有魔變的藥物就沒辦法修行,告訴我也沒有什麼要緊,那就告訴我好了。”

    湛台淺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你還真是有夠鍥而不舍。”

    林夕不置可否。

    湛台淺唐卻是點了點頭,“好,我會寫下來給你。”

    “多謝。”林夕認真的致謝。

    湛台淺唐理解林夕這種認真來源于內心的何種情緒,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因為太子長孫無疆的死,你們雲秦皇帝在殿上便說要將你處死,你便更加出名…我後來聽說,是大莽反對我老師的一方,有一名大莽的潛隱出手,才導致你重創,當時有一名青鸞學生救你而死?”

    林夕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那是我的朋友…而且你說的太子,也是我的好友。”

    湛台淺唐更加理解,看著林夕的側臉,道︰“其實魔變不能持久,即便學到,面對聞人蒼月這種對手時,他也絕對會想辦法拖到魔變的時間過去,除非修為本身已經和他差不多,魔變之下,才有可能將他一下擊殺…只是修為能到差不多,那時又未必要依賴魔變。不過按照李苦大師通過古籍的一些判斷,煉獄山的魔變,也只是殘篇,這世上,據說曾有更高端的魔變存在。”

    “更高端的魔變?”林夕心中一震,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

    “這世上依然有許多不可知之地。”湛台淺唐看著林夕,道︰“比如說你們青鸞學院所在的登天山脈之後,就據說有無盡的冰原和冰海,煉獄山之後,還有到處充滿烈焰和未知強大妖獸,大莽任何修行者深入都無法返回的天魔獄原,還有般若寺後的無盡沙漠,大荒澤之後的許多地方,都是修行者的足跡難至的不可知之地。但按千魔窟的一些最早的洞窟秘藏記載,這些不可知之地,或許便有關一些修行之法的起源。按李苦大師的判斷,煉獄山的起源是源自申屠氏,而申屠氏,應該是最早在天魔山後的天魔獄原中得到了些修行之法的人。”

    “在民間的一些傳說中,那幾處不可知之地,是當年神魔交戰之地。”湛台淺唐頓了頓之後,看著林夕,道︰“但李苦大師和我老師都有過假設,那幾處地方,或許本來便是這世間繁華之地,或者至少許久之前,一些強大的修行者或是修行之地存在的地方。在千魔窟的最早記載之中,煉獄山的魔變是在申屠氏殺死了天燭氏之後出現的,而在我們大莽一些民間傳說之中,天燭氏就是誤入天魔獄之後,被天魔附身,身體漆黑龐大的魔物。且李苦大師和我老師從許多傳說和古典記載中推斷得出,當時的天燭氏的魔變,可以隨心變化,持續很久,似乎是只要有足夠魂力,便可魔變,魂力消耗殆盡,魔變結束,對身體卻不會有什麼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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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這世間 第五十九章 總能再見

“你應該知道,很多民間口口相傳流傳下來的傳說,除卻一些神話的成分,往往反而比後來的典籍史書中記載的事情還要真實。”看著一直都在認真聽著,沒有說話的林夕,湛台淺唐又補充了一句。

林夕明白湛台淺唐的意思。

這世間每一個帝國的興盛和衰亡,每一個朝代更替,每一名帝王上位,便總會在一些史書上留下些自己的意志,改變一些原有的真實。

他對湛台淺唐的話也沒有絲毫懷疑,因為他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知道張院長去處的人,早在張院長留下的碑文之中,他便知道張院長有和李苦一樣的推測。

原先興盛的王朝或者修行之地衰亡了…空餘下一些傳說,後世有些荒蕪之地,卻又變得興盛,創建出新的文明,並得到了已然毀滅的世界的一些東西。

這種興亡,對於林夕這樣的人來說,更容易理解。

“那是什麼道理?”他在想了想之後,只是用探討的語氣,問道:“任何修行之法,總要有道理…如果說這世間有那種更高明的,或者說是原本真正的魔變存在,那又是什麼道理?”

湛台淺唐微微苦笑道:“我當時也問過老師,老師說道理或許很簡單,現在煉獄山的魔變,充其量只是藥物刺激的作用,並未真正的改變修行者本身,但真正的魔變,或者就相當於高明的煉體術,是將修行者的身體,修到了像一件魂兵般的徹底改變。”

林夕沉吟道:“就像是基因都改變了,人不再是人。”

湛台淺唐微怔:“基因?這是個新鮮的說法…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一樣的,人已經不再是人,變成了魔。”

林夕點了點頭,“那其實這種真正的魔變,到時候大多數力量,反而是來自身體。”

湛台淺唐道:“應該是。”

“這的確是極強大的修行之法,只是說了半天還是等於廢話。”林夕道:“就連煉獄山這麼多年下來都沒有能夠得到這種傳說中的魔變,要想得到,豈不是要進那天魔山後的魔原去。”

湛台淺唐笑了笑,道:“雖然是廢話,但我覺得你會有興趣聽一聽。”

林夕蹙了蹙眉頭,道:“你到清遠城做什麼?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湛台淺唐搖了搖頭,看著林夕道:“你或許不信,我的確已經想不到我要做什麼,才能回到大莽。後來我在中州城聽到了一個商號的許多事蹟,說起來你或許會覺得荒謬,聽過那個商號的許多事之後,我便覺得那個商號的大掌櫃至少在經營之道上,是這個世上最為天才的人物,我便想著能不能接近這名大掌櫃,看看她是不是真如我判斷的那麼出色,看看將來是否能獲取些她的支持,得到些她的幫助。”

林夕停了下來,看了看前方已經不遠的小村落,將湛台淺唐先行放下來,然後轉身一動不動的看著湛台淺唐,道:“是很荒謬。”

湛台淺唐扯了扯破爛不堪,且燒焦的衣衫絮片,知道林夕肯定是想先去村落裡面幫自己找些衣衫,便澀然的乾咳一聲,也不多說。

然而林夕卻是沒有馬上動步,依舊看著他,道:“那個商號是不是叫大德祥?”

湛台淺唐一怔,但也不意外,點了點頭。

“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大德祥的東家。你會不會覺得更荒謬?”林夕平靜的說道。

“咳…”

湛台淺唐被自己一口氣嗆到了,他無法想像的看著林夕,一時想說話,但卻咳嗽得說不出話來。

“你是認真的?”湛台淺唐好不容易才喘順氣來,看著林夕,道。

“看著你這副燒焦了的唐僧的樣子,想不笑都難,我怎麼還會再和你開玩笑?”林夕看著他,很直接的道:“如果你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我本身接下來便要見一下陳妃蓉,到時候你總不會懷疑我。”

湛台淺唐看著林夕,一時無語。

片刻之後,他抬頭看著雲秦的天空,想到自己的老師在宮門提前關閉時,讓自己來雲秦,他便微微的嘆息了一聲,道:“這或許便是我的機緣。”

“或許你也算我的機緣。”

林夕看著他,伸手掏出了一錠銀錠遞給湛台淺唐,道:“對於我而言,至少對付聞人蒼月,我又多了一份力量。”

湛台淺唐微愣的看著林夕塞給自己的銀錠,一時想不明白,“你給我一錠銀子做什麼?如果是收買我的工錢,這也太少了些…這難道是你們雲秦的什麼禮節?”

林夕撇了撇嘴,用看著白痴的眼光看著湛台淺唐,道:“給你銀子,自然是讓你進村子裡去換些衣服穿。”

“為什麼要我去?”湛台淺唐頓時苦了臉。

“你的面目和身份,反正已經暴露。但我不想讓人看見面目,這會給我帶來些麻煩。而且我帶著這麼多兵刃。雲秦人的警惕性很高,恐怕會馬上主動去報官。”林夕看著湛台淺唐,道:“你可以隨便用個理由,說是去參加考試,不小心篝火燒了自己行禮和衣衫的書生也好,這些善良的村民應該會很樂意給你一些衣衫。”

湛台淺唐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走出了兩步,卻是又轉過身來,看著坐下休憩的林夕,認真的問道:“既然外面都不知道你是大德祥的東家,便說明你不想被人知道你和大德祥的聯繫,你為什麼這麼輕易的便告訴我?”

“這可以讓雙方變得更加信任。”林夕這次是真的不開玩笑,看著湛台淺唐,道:“既然你本身便有想借助大德祥的心思,我告訴你這個事實,你或許便能理解我接下來的一些安排,我們便可以一起去做些事情。”

湛台淺唐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邁步朝著小村落走了過去……月上中天,夜已深沉。

客棧之中的一間安靜上房之中,和衣盤坐在床上的陳妃蓉聽到了窗格發出了些輕微的聲音。

她知道來的人是誰,她也在等著這個人的回來,但是此時聽到這樣的聲音,她的心卻是沒來由的微微一顫。

她沒有燃燈,就在黑暗之中無聲的打開了窗戶。

然後她便看到了林夕背著湛台淺唐掠了進來。

她從林夕的眼睛裡看懂了某些神色,林夕也從她眼中的神色中,知道她已經明白了自己來說要說什麼。

“這位是?”

陳妃蓉先關上了窗,然後對著湛台淺唐行了一禮之後,方才輕聲道:“雖說軍方將消息都封鎖了,但從一些軍隊匆忙趕來的跡象,便足以知道這位先生必定來歷非凡。”

“什麼來歷,不過是一個燒焦了的,拿銀兩去買衣衫的唐僧。”湛台淺唐在心中自嘲了一句,感慨回禮,“大莽湛台淺唐,見過陳大掌櫃。”

“他就是湛台莽那名想要傳位給他的學生。或許你會覺得荒謬,但他先前就是抱著想要接近你的想法,才到清遠城的。”林夕看著陳妃蓉,補充道。

“竟是一國之君。”陳妃蓉再次對湛台淺唐行了一禮。

湛台淺唐苦笑回禮,“只是亡國人。”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還有帶他來看看你,證明一下我的確是大德祥東家…他很仰慕你,本來就是因為你才到清遠城的。”林夕看著陳妃蓉,輕聲道:“我們要馬上走,再晚可能就走不脫了。”

陳妃蓉瞪了林夕一眼,“你倒是還有心情開玩笑…我看出來你是要走了,只是你主要是帶他來看我,還是要來向我告別?”

“總能再見,我是不想弄得愁雲慘淡的。”林夕笑了笑,認真道:“主要是來向你告別。”

“那就夠了。”

陳妃蓉也笑了笑,“你準備帶他去哪裡?”

“去東邊。”

林夕看著陳妃蓉,道:“夏副院長到現在還沒有和我聯絡,便應該是讓我放手去做的意思。我正好去處理我們的黑市生意,以及處理一些有關柳家和你的問題。”

微微一頓之後,林夕轉頭看了一眼湛台淺唐,接著道:“有南宮未央和湛台淺唐…壟斷黑市和做流寇首領,甚至將來進入大荒澤,應該也沒有太大問題了。”

“整個雲秦,是東部龍蛇山脈和大荒澤之間流寇最多,大股的流寇,數量可達數千。”湛台淺唐先前還未聽林夕說接下來的打算,此刻聽到林夕這句,他頓時大吃一驚,“林夕,你難道是想控制整個雲秦東部沿線的流寇…甚至想利用穴蠻?”

湛台淺唐雖不是雲秦人,但他知道的東西,卻比大多數雲秦軍方的人還要多,他自然十分清楚,穴蠻的戰力是何等的強大,若是能夠擁有穴蠻軍隊…那真是恐怖的力量。

“你不要把我想得太過有野心。”林夕看著極其吃驚的湛台淺唐,搖了搖頭,“控制流寇,讓他們做探礦或是交易,甚至組織成流寇軍…我這倒是想過,至於借助穴蠻軍隊,我沒有想得那麼長遠。且不論雲秦和穴蠻也是世敵,穴蠻即便肯因為我個人而出兵幫助雲秦,雲秦又怎麼可能讓穴蠻參戰?而且我知道穴蠻是如何生活…對於我而言,我不想因為我個人的恩怨,將他們再牽扯到一場戰爭中來。”

湛台淺唐點了點頭,笑了起來,“所以很多方面的看法,我們其實都是一致的。”

“流寇頭子已經有人很有興趣的去做了…而且你估計也打不過她。”林夕看著湛台淺唐,道:“所以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做個流寇將軍和黑市大王。”

湛台淺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這兩個稱號的確很不錯…不過,林夕,你是不是正愁找不到我這樣合適的人選,因為畢竟無論黑市還是統領流寇,可都是違反雲秦律法的。這樣將來你的對手也沒辦法從這些事情上扯住你的把柄。”

林夕一副你明白就可以了,不用說得這麼明白的表情。

陳妃蓉笑了笑,取出了一個大行囊,交給了林夕。

“既然你不想弄得氣氛愁慘,我便不送你了。”她看著林夕,眼睛像明珠一般閃光,“你保重。”

林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說,準備轉身離開,但走出了一步之後,卻還是轉過了身來,走到了她的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的耳邊,認真的說道:“其實我來和你告別,主要也是要對你說,保重,總能再見。”

“當然,一切有你。”陳妃蓉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可是你的人,當然要好好的。”

林夕不再多說,背起了湛台淺唐便開了窗,帶著這個房間的一縷幽香,掠了出去。

陳妃蓉許久沒有關窗,任憑寒冷的夜風,吹亂了她的青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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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一章 南伐已始

烏雲遮住了陽光,使得宮亭絶臉上的黑色細絲鏈鎖面罩顯得更加的陰暗和冷厲。

看著從東方那條巨大山脈的山脊上飄來的鉛雲,他面罩下的嘴角微微揚起,緩步走到前方的崖畔,看著那道僅容數輛馬車經過的山谷入口,自語道:“雖然見不得光…但見不得光的世界裡,也是有規矩的。”

在他的身後,是六名氣質明顯區別於一般武者的修行者,還有五百餘名手持各種兵刃的部下。

他前方那條如一條橫臥巨龍般的山脈,是龍蛇山脈。

雲秦帝國雖然是這個世上最龐大,也最強盛的帝國,但在數十年間,自然不可能將繁華和光明徹底的帶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

在龐大帝國的許多處地方,都有許多草莽江湖的存在。

在這龍蛇邊關,因為即便有強大的龍蛇邊軍的鎮守,每年秋冬都時有穴蠻能夠突破的關係,所以在這帝國東邊漫長的邊境線上,都沒有什麼城鎮,沒有居民,沒有多少秩序可言。

然而因為大荒澤中有著豐盛的出產,因為巨大的利益,所以這片似乎沒有什麼人活動的地方,事實上卻是有許多人,行走在帝國的秩序之外。

宮亭絶便自覺是這個見不得光的帝國的王。

在過往的十餘年間,流寇們,以及一些暗中做些中飽私囊生意,或者用一些物資調換一些確實所需的東西的邊軍,交出來的貨物,大部分都是交到他的手上。

他就是這龍蛇黑市最大的接貨人。

這就是這裡的規矩。

然而就在最近,卻有人壞了這裡的規矩,搶了些他的生意。

所以他便在這裡等著,等著殺死對方…等著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對方,之所以有這樣的規矩,是因為先前所有搶生意的人都已經死了,而他還活著。

雖然他明知道那兩個很快要經過這裡的人是修行者,但在這條漫長的帝國邊境線上,可能每天都有修行者死去,一兩名修行者,又算是什麼?

在這裡,除了最大股的流寇之外,沒有人擁有比他更為強大的武力。

天上的鉛雲緩緩飄過了這片山林,飄過了他的頭頂,帶來了大荒澤中的水氣,落下了些微小雨。

馬蹄聲傳來,他等待著的那輛馬車,也終於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接近了這個山谷。

馬車走得不急不緩,且車前根本沒有馬伕,似是任憑馬車沿著這山間小道前行。

但在靠近谷口時,馬車微微一震,卻是停了下來。

一個聲音很快從停在谷口的馬車中傳了出來,“這樣的伏擊,似乎也太過囂張了一些。”

宮亭絶站在斷裂山崖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列馬車,冷漠道:“我只是想給你們一個機會。”

馬車中人有些驚異:“什麼機會?”

宮亭絶微冷道:“你們是修行者,可以考慮做我的部下。”

馬車中人微一停頓,道:“既然你有這樣的提議,我倒也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不若你做我的部下。”

宮亭絶冷漠的看了一眼馬車,道:“不知道你們何來的自信。”

“去吧!”

因為絶對相信自己這方的武力,所以他也不再說什麼,只是發佈了命令。

一聲呼喝之下,他身後的數名部屬一聲呼嘯,帶著五百餘名部下,全部從坡上狂奔而下,朝著那輛停留在谷口的馬車發起了衝鋒。

在宮亭絶看來,即便馬車之中的兩人全部都是大國師階的強大存在,也會被磨死在這裡。

一陣陣的弓弦拉動聲已經響起。

在他五百餘名開始衝鋒的部下之中,有許多人已經在狂奔之中開始拉弓,在下一息的時間裡,肯定會有一輪箭雨落向那輛停止不動的馬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宮亭絶細鎖鏈面罩下的面容突然僵住,他猛的抬頭望天。

一種山洪爆發般的宏大聲音,在此刻陡然響起,讓他所有正在發動衝鋒的部下也是不由得一滯。

天空中多了一團團的烏雲。

這一團團烏雲不是從龍蛇山脈的方向飄來,而是從斜後方的一處山樑中升出,又以恐怖的速度,墜落下來。

這一團團的烏雲,全部都是一團團用粗大麻繩捆紮起來的尖利大石。

“轟!”“轟!”“轟!”的撞擊聲瞬間響起,中間參雜著極其淒厲的慘叫聲和驚叫聲。

無數巨大的塵浪在人群中湧起,無數塊尖利的石頭在人群中飛砸,這山坡上人口密度極高,宮亭絶的部下們擠在一起,一時根本難以避讓,而這些石頭從遠處的山巒間投射出來,即便是撞擊到地上再彈射出來的石塊,對於普通的武者便都已經足夠致命。

一時間,有些人的手腳被砸斷,有些人的身體被尖鋭的石頭刺入,有些人的面目變成了血泥。整個山坡上頓時被鮮血染紅,如同修羅地獄。

“投石車?”

在塵浪和鮮血在自己密集的部屬中濺開的瞬間,宮亭絶一息之前的自信已經變成了徹底的恐懼,他轉過身去,看著那些被捆縛成團的石頭彈射出來的地方,像被欺負了的小孩一般哭嚎了起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投石車!”

貫月弩車、穿山弩車、投石車…這些,都是雲秦軍方才會有的強大重型軍械。

然而龍蛇邊軍即便敢直接插手黑市生意,也絶對不敢光明正大的動用強力軍械,因為無數文官的眼睛也在盯著軍方,就如軍方和雲秦朝堂始終警惕這世間的所有擁有超出常人能力的修行者一樣,雲秦朝堂中的許多文官,也天生對雲秦軍方有著極大的警惕。

而且,即便是龍蛇邊軍中的某些高階將領,瘋狂到膽敢直接動用有跡可查的大型軍械,也根本不會花費力氣搬運和佈置投石車到這裡,在地形崎嶇的龍蛇邊關地帶,本來投石車等大型軍械都是被固定死了,都只是用於鎮守一些關卡和軍事重地。

這根本不屬於龍蛇邊軍的作風,而且有能力做這樣事情的將領,絶對可以用更省力的辦法,直接調用軍中一些強力的隊伍。

所以這東面黑市之王宮亭絶無法想得明白,只覺得恐懼。

這種無法想得明白也只是維持了數息的時間。

因為就在投石車投出的巨石團落下的瞬間,周圍的山林之中,已經響起了無數的鬼哭狼嚎般的呼嘯聲。

無數身穿各種破舊甲衣,提著各種各樣的武器,帶著一種腐朽和濕臭的氣息,就像是從無數墳墓中爬出來的殭屍士兵一樣的人,密密麻麻的衝了出來。

流寇!

唯有流寇才會這樣的裝束,也唯有流寇習慣衝鋒殺陣時這麼大呼小叫。

宮亭絶瞬間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在先前數十日的時間裡,有幾支最大的流寇之間出現了內訌,然後被人硬生生的捏成了一支。

自己先前在這片天地之中,是地下的王,是因為他的武力足以震懾他的所有下游…但並不足以震懾流寇。流寇不會管他,是因為他能夠給流寇足夠的好處。

然而這些山裡的流寇,在自己還未徹底明白的時間裡,卻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

現在這輛馬車裡面,唯有兩個人,但他們,卻是得到了這裡流寇首領承認的人。

所以…不該搶生意的,應該是自己,而不是這兩個人。

一時之間,想明白這許多事情的宮亭絶,只覺得口中無比的苦澀,心中無比的絶望。

……

宮亭絶心中絶望。

山坡上鮮血中的他那些死傷慘重的部下,在看到周圍鬼哭狼嚎般衝出的數倍於己的流寇,心中更加的絶望。

這些人也只是黑市幫派的幫眾,並不是意志如鐵的雲秦軍人,只是片刻的時間,這些人就已經開始四散逃亡,甚至忘記了前方谷口還有那一輛馬車。

甚至在很多人的眼中,那輛帶來死亡和無數流寇悍匪的馬車,反而成了最大的恐怖。

完全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滿山遍野呼喊的流寇,在追趕著野兔一般,絞殺著宮亭絶四散逃亡的部下。

山谷口的馬車車門簾動了。

湛台淺唐和林夕,走出了馬車。

看著這樣的屠殺,湛台淺唐有些不忍,微微的皺起了眉頭,轉頭看了一眼林夕,輕聲道:“會不會殺得太狠了一些?”

“他們就是靠殺得狠才成了氣候。”林夕看了湛台淺唐一眼,“這些人可殺的理由你也知道實在太多,而且我已經給過他們機會。”

湛台淺唐點了點頭,就在此時,他的面孔微僵。

他看到有一名黑袍女子血雨腥風的戰場上走來,別說那些四散逃跑的宮亭絶的部下,就連那些因為殺戮而變得興奮、發瘋般的流寇,都對這名黑袍女子表現出了絶大的恐懼,非但遠遠的避開,還甚至恨不得跪伏下去。

一時間,這名黑袍女子身周十分的空曠,腳下的血路就像是一條鮮艷的紅毯。

“怎麼樣。”看到這名黑袍女子的出現,林夕卻是看著臉色微變的湛台淺唐笑了笑,“這龍蛇邊境的流寇頭子怎麼樣?我說了你打不過她的。”

“御劍聖師?”

湛台淺唐的臉色極其的凝重,對著緩緩走來,用黑紗籠住了面目的南宮未央先行認真行了一禮。

他知道自己油然而生的警惕只是來自於這名女修行者的強大,他感覺對方行來,就像是一座巨山在壓近。

南宮未央走到了林夕和湛台淺唐的面前,拉下了用以遮掩一些龍蛇山脈裡面有些地方的難聞氣息的黑紗巾,露出拉她那張面嫩的面容,她先是看了林夕一眼,“你終於好了?”

林夕笑了笑,“差不多了。”

南宮未央眉頭微皺,認真的道:“你的修為提升的很快,還是比我想像中的要快。”

林夕微笑道:“謝謝誇獎。”

南宮未央這才看著湛台淺唐,頷首回禮,道:“這個人不錯,是誰?”

湛台淺唐有些尷尬,林夕道:“他就是大莽老皇帝的學生,湛台淺唐。”

“哦。”

南宮未央輕哦了一聲,應該是知道湛台淺唐的事情,但卻沒有更多的表示,似乎也就是這樣,沒什麼不尋常。

“你哪裡來的投石車?”林夕看著那片山破上的許多裂石,忍不住看著南宮未央,認真問道。

南宮未央很自然的道:“我見過投石車是什麼樣子,和他們說了,讓他們造的。”

林夕有些難以理解:“就說了什麼樣,他們就能造得出來?”

“造不出來就砍頭。”南宮未央認認真真的道:“這些人寧願到這裡過這種爛老鼠般的生活,就是不想死,流寇都是怕死的人,要他們的命了,逼得狠了,他們自然就會想出辦法來。”

林夕無奈的看著南宮未央:“怪不得有句話…人都是逼出來的。可就算造得出來,你怎麼搬得到這裡來的?”

南宮未央簡答道:“搬不過來,砍頭。”

湛台淺唐頓時被自己一口口水嗆到,忍不住咳嗽起來。

林夕無語道:“可關鍵是,你讓他們費這麼大力氣,搬到這裡來做什麼,用不著吧…”

南宮未央看了林夕一眼,依舊認真道:“可以少死點人…流寇的人數也並不是很多,補充起來也沒那麼容易。”

這下林夕終於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你一會砍頭,一會砍頭的,現在卻又珍惜他們的命了。”

“這不一樣。”南宮未央看著他,道:“說砍又未必真的砍,而且這些流寇平時又沒有太大的事情做,讓他們多做些事情,可以讓他們少想些事情,對他們多下命令,他們就會習慣了聽我命令。就不會只是怕我,而是根本不會想到要違抗我。”

這下林夕和湛台淺唐卻是都怔住了。

“看來你的確適合做流寇首領。”林夕真心讚歎了一句,接著道:“可是光鎮壓沒有甜頭,可能你真的要多砍很多人的頭。”

“不會。”南宮未央搖了搖頭,道:“前些日子我的這些部下搶了許多別的流寇的老窟,得了很多好處,而且有我坐鎮,他們也不怕陡然遇到強大修行者的威脅,對於他們來說,日子已經比起之前過得好了太多倍。”

湛台淺唐也終於忍不住感嘆,“你的確是深懂治軍之道。”

南宮未央看了林夕一眼,又很直接道:“你要幫我先送一批藥物,這裡藥物損耗太厲害,不然有很多傷病都要死。”

林夕拍了拍湛台淺唐的肩膀,“這事情交給他去做好了,他會接替這宮亭絶的位置,還可以做你的軍師,給你這些人更好的軍備和物資。”

南宮未央看了湛台淺唐一眼,又哦了一聲。

她似乎對湛台淺唐,卻是也天生不討厭。

也就在此時,遠處的山林之中卻是一聲呼嘯,衝出一名快馬,根本不管戰場上的戰況,急劇的衝到南宮未央的身前不遠處,上面的一名騎者躍了下來,直接跪伏在南宮未央的身前,將一張小卷遞給南宮未央。

“終於開始了。”南宮未央的眉頭皺了起來,凝重而冰冷的說道。

“什麼?”林夕一時反應不過來,忍不住問道。

“南伐已經正式開始了。”南宮未央轉過頭來,看著林夕和湛台淺唐道:“雲秦大軍,已經越過千霞山,和大莽七軍正式交戰!”

林夕和湛台淺唐的身體同時一震,同時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一時間,就連呼進胸肺的空氣,都似乎分外的冷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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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二章 春寒未消時

“雨水分三候,一候獺祭魚;二候鴻雁來;三候草木萌勸。此時節,水獺開始捕魚了,將魚擺放在岸邊如同先祭後食的樣子;五天之後,大雁開始從南方飛回北方;再過五天,草木隨地中陽氣的上騰而開始抽出嫩芽…”

雲秦中州城中,有私塾先生,在教授正襟席座的孩童,傳授著春天節氣的知識。

就在這“二候鴻雁來”的時節,在千霞山後原野中的大雁和其它侯鳥剛剛飛過千霞山,朝著雲秦帝國遼闊的腹地行進之際,雲秦帝國準備了一個秋冬的南伐,終於正式開始。

原鎮南大將軍胡闢易加封討逆大元帥,統帥強大的雲秦大軍越過了千霞山。

而直到這南伐真正開始,許多人才赫然發現,越過千霞山的,並非只是千霞十萬正規軍和五萬後備軍。

在半年的隱忍之下,雲秦皇帝徹底顯示出了他的憤怒,雲秦帝國也徹底顯示出了這世間最強帝國的驚人國力,足足超過了三十萬的雲秦軍隊,在數日的時間之內,便湧入了漫長的大莽邊境荒原之中。

大莽方面,聞人蒼月統御下的七路大軍的人數,也已經超過了二十萬。

總數超過五十萬的雙方大軍,開始了犬牙交錯的殘酷廝殺。

這是雲秦和大莽立國之後,整個世間的最大戰役。

這種數量級的大軍作戰,根本不是突襲、掠奪,而注定是佔領、征服。

大規模的地面作戰,事關龐大的後備補給,大軍的正面廝殺,攻佔軍事要塞,也已經不是少數修行者所能決定的事情,更加取決於雙方的龐大數量的軍械以及策略。邊境荒原之後,是更為縱深和寬廣的土地,且雙方都必定會有數目龐大的後備軍力投入,所以這種級別的大戰,只要一開始,便注定不是十數日,乃至數十日就可以快速結束的。

對於雙方此刻正身陷大莽邊境荒原中的普通軍人而言,在已經開始的連日慘烈廝殺過後,他們也根本不知道,此刻雲秦和大莽,到底誰占些優勢,他們只知道,每天都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對方軍隊,每天都有無數人死去,荒草叢中,到處都可見雙方軍人的殘肢和屍首。

……

荒原之中,有雲秦軍隊已經逼近大莽的一些軍事要塞,有雲秦的軍隊已經深入到大莽的縱深襲擾敵軍的後方,兩支大軍已經徹底犬牙交錯的互相穿插在一起,慘烈的廝殺每天都在繼續。

在隔著整個帝國的最北端,世間公認強者最多的雲秦修行聖地青鸞學院之中,一處無名的山崖邊緣,坐著一個臉面略有些浮腫的胖子。

他是蒙白。

山崖下的峽谷很深,裡面長著些參天大樹,大樹下方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菌菇,大的如傘,小的唯有小指甲大小,如一個魔幻世界。

蒙白的神情好像有些呆傻,好像那宛如另一個世界般的幽深峽谷裡,即便那些菌菇都化成美食,他並沒有什麼特別想法的樣子,他只是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很深的峽谷,臉色越來越為發白,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站了起來,站在了懸崖邊上。

微暖的山風吹拂在他的院服上,他就像一隻臃腫的蝴蝶一樣,飛了起來,不吭一聲,朝著峽谷中縱身跳了下去。

在往前一躍的去勢消盡之後,他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墜落下去,壓碎了無數枝丫,重重的墜落在林間,發出了異常沉悶的撞擊聲和骨裂聲。

這種聲音在清幽的青鸞學院中傳出去很久。

片刻的時間過後,有人急速的掠來,很快發出了有些氣急敗壞,有些憤怒,更多是擔心的大叫聲。

有更多的人趕來。

峽谷幽暗的山林間,林夕已經許久未見過的止戈系最為細心的女同學花寂月第一時間出現在蒙白的身邊。

她咬著牙,看著將地上砸出坑,躺著一動不能動的蒙白,不敢翻動蒙白的身體,只是下意識的,先伸手探往蒙白的口鼻之間。

“我還活著…還好,應該死不了。”

不知道摔斷了多少根骨頭,但一直就像死去一般沒有出聲的蒙白在此時卻是出聲,輕咳著,咳出了嘴裡的泥土,咳出些血沫。

“蒙白,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花寂月憤怒的叫了起來,“我之前只以為你膽小,但是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一個懦夫!難道這麼多天下來,你腦袋裏面想著的都只是逃避事實,尋死了算了?”

在花寂月憤怒的叫聲中,有更多的腳步聲響起。

姜笑依出現在蒙白的視線之中,不發一言,衝到蒙白的身前,蹲下身來,檢查蒙白的傷勢。

“其實我不是想尋死…我只是想試試沒有林夕我敢不敢…沒有林夕的確不行…只是我終於敢這麼做了。”就在姜笑依白著臉,也不能理解蒙白的做法,帶著隱怒和擔心沉默的蹲下身來時,蒙白卻是幽聲的,用只有他和花寂月才能聽到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像是夢遊一般說道:“我沒死…今後我就會更加小心,不會輕易就死掉。”

蒙白的這些話斷斷續續,很難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瘋掉了,但和他一起從碧落陵走來,經歷過那些事情的姜笑依,卻是瞬間就明白了蒙白的意思,明白了蒙白的心情。他臉上的憤怒瞬間就消失了,有些沉重的埋怨道:“萬一真的就這樣摔死了呢。”

蒙白的臉上擠出了些微笑,因為他的臉有些浮腫,因為他的面目本身便顯得和善而膽小,此刻的眼眶中又有了些淚水,所以他的笑容也顯得有些怯懦。“我活著。”他看上去有些怯懦的笑著,對著姜笑依認真的說道。

……

……

在數量驚人的雲秦軍隊和大莽軍隊開始形成互相穿插之時,不停的廝殺之時,龍蛇山脈之後的大荒澤中卻是十分的平靜,比以往的任何一個春天都要平靜。

在過去的大荒澤萬木凋零的冬天,大荒澤裡的穴蠻不缺食物。

然而這不缺食物,也只是因為在去年的大戰中,損失了上萬食量最大的族人戰士,所以地下的草根,肥蟲等物,才顯得比平時充足。這種不缺食物的代價,十分殘酷。

此時的大荒澤之中雖然寒意未消,薄冰才剛剛徹底化去,淤泥之中依然冰寒徹骨,但有些植物,也已經開始透出了嫩芽。

在濃厚的鉛雲下,一群穴蠻正在一片淤泥地之中採集苞米芋的嫩芽。

苞米芋是雲秦軍方對於這種植物的命名,這種植株和普通的芋頭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植株的葉子和普通的芋頭葉有些類似,但是下面的根系之中並沒有任何可以食用的塊莖。這種植物能夠成為穴蠻春天中的主要食物之一,是因為剛剛長出的黃色嫩芽的口感和養分都像是那種很嫩的小玉米。

對於已經吃了一個冬天的草根和蟲豸等物的穴蠻來說,這種東西當然是十分可口,是來自春天的第一道餽贈。

這一群六七十名穴蠻大多都是婦孺,在採集這些一指來長的黃色嫩芽的過程中,這些穴蠻卻是並沒有任何一人先塞一個在嘴裡,而是都收集到了背後的獸皮大袋裏面。

突然之間,所有這些穴蠻全部頓住,站在冰冷的泥水之中,迅速警惕的直起了身來。

不遠處的泥沼裡,傳來一陣不加任何掩飾的腳步聲。

穴蠻中的十餘名強壯戰士身體緊繃了起來,雙手都握住了插在背上藤盾之中的粗礪標槍,只是因為牢記著頭領的教訓,以及聽出只是兩個人的腳步聲,才沒有第一時間頭腦發熱的衝出去。

有一陣霧氣隨著風從腳步聲傳來的泥沼之中飄來,然後又被在泥水之中行走出來的兩個人影驅散。

在感覺到兩人身上十分危險的氣息時,十餘名強壯的穴蠻戰士一聲厲吼,已經按捺不住。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的腳下卻是都嘩啦一響,又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這十餘名穴蠻戰士之後所有原先都面露彪悍兇猛之色的婦孺,也都是一陣騷亂。

從霧氣中走出來的,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從裝束上來看,便是他們的世敵,雲秦人,但就在這時,那名年輕男子,卻是抖出了一件綠色的披風。

這些穴蠻的頭腦遠比一般的雲秦人要簡單,他們認得這件披風,知道這件披風代表的意義。

所以他們並沒有去考慮會不會有別的陰謀或是埋伏,只是馬上圍了上去,對著這兩人比劃了起來。

兩個處在這群穴蠻包圍中的年輕人發覺這些穴蠻之中沒有一個能聽得懂雲秦話的,於是年輕男子也很賣力的比劃了起來,在終於有些弄明白這名年輕男子的意思之後,這群穴蠻全部開始離開,在前面帶路,即便似乎帶著對世敵天生的不喜,卻是始終保持著尊敬和熱情而簇擁著兩人。

在行進了半天,原本灰沉的鉛雲變得徹底黯淡下來之後,這些穴蠻帶著兩個人,走入了一個地穴,開始行進在一條條黑暗的地洞組成的地下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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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三章 黑暗世界中,鮮艷的唇

黑暗的地洞中,很快有更多的穴蠻走了出來,看到回來的這支採集隊伍中的兩個雲秦年輕人,這些穴蠻第一時間震驚不解,表達出了強烈的敵意。

然而在數聲低沉的交談之中,看到年輕雲秦男子手中的那件綠色的披風,這些穴蠻也頓時安靜了下來,對這兩個不屬於這方天地的年輕人保持了尊敬。

因為在去年那場大戰之後,族中的首領們已經將他們信奉的神靈的意思傳達到了每一名穴蠻的耳中。

從很久很久之前,生活在這裡的穴蠻祖先,就已經認為大荒澤之後的綠瞳綠髮的修行者,是上天派來幫助他們的神靈。即便去年的大戰,穴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池小夜到來之後,帶來的許多東西,讓這些穴蠻在不知不覺的改變著的同時,也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曙光,所以他們更加堅信,池小夜就是代表著上天意志,降臨到他們中的神靈。

這是一種最質樸,也最真誠的信仰。

正是因為這種信仰,他們不認為救了他們神靈的雲秦人是朋友,但卻保持了足夠的尊敬。

在一聲聲奇特的呼喝之中,有更多的穴蠻從深邃的地穴中湧出。

一名上下牙床已經被粗糲食物徹底磨平的穴蠻長老從一隊穴蠻戰士中走出,到了兩名雲秦年輕人的面前。

“你就是救了火王和夜神的雲秦人麼?你是要求見夜神?”

這名滿臉皺紋,裸露的肌膚上還有無數刺青的穴蠻長老,沒有任何的禮節,只是用並不熟稔的雲秦話,看著年輕雲秦男子問道。

“是的,我來見池小夜。”

年輕雲秦男子平靜的出聲。

“那她呢?”穴蠻長老抬起頭顱,看著年輕雲秦男子身後,一直是一臉認認真真模樣的年輕女子,威嚴的問道。

能夠擁有池小夜的披風,且知道池小夜名字,知道可以憑此和穴蠻接觸的人,整個雲秦都只有一個,這個年輕的雲秦男子,自然只可能是林夕。

而臉上平時經常是一副看東西認認真真表情的,讓這名穴蠻長老和他身旁的那些穴蠻戰士都感到莫名危險氣息的年輕女子,自然也只可能是整個雲秦也獨一無二的南宮未央。

……

雲秦帝國勢在必行的南伐開始,在得到這個消息的震動過後,林夕和湛台淺唐便不自覺的更加抓緊的去做某些事情。

於是林夕和南宮未央,沒有做什麼停留,便翻過了龍蛇山脈,然後深入了大荒澤,到了這裡。

大荒澤對於林夕來說,始終是一個全新的世界,而這大荒澤地下,穴蠻群居的縱橫交錯的深邃地穴,對於他而言,就又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根根的巨大泥柱,以及一條條不知通往何處的巨大通道,讓他不由得聯想到矮人構築的地下城,但身材高大的穴蠻,卻又不是他腦海之中的矮人形象,所以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思緒衝擊,很新奇的感覺。

在這名懂得雲秦語言的穴蠻長老出現,打量著他和南宮未央的時候,林夕也在打量著這名穴蠻長老。

他看得出這名穴蠻長老雖然蒼老,看上去渾身的粗大骨骼都快散架,但是他卻也感覺得出來這名穴蠻長老的身體內,似乎蘊含著某種獨特的強大力量,必定也是穴蠻中獨特的修行者。且在這名穴蠻長老的一聲威嚴厲喝之中,林夕感覺到周圍那些穴蠻眼中的敵意又驟然變得明顯起來,這更讓林夕明白,不管如何,雲秦人對於這些穴蠻來說總是敵人,並不會因為他曾經改變過這場戰爭的走向而改變,甚至連多一個人,都能讓他們增添許多敵意。

“是我的同伴,可以保護我的人。”於是林夕看著這名威嚴的穴蠻長老,馬上回答,又補充道:“而且我來找池小夜的事情,和她也有關。”

“跟我來。”

穴蠻長老沒有表情,甚至連頭都沒點便轉過身去,在前面帶路,“需要等一些時候。”

林夕和先前那隊婦孺為止的穴蠻分開,跟在這名蒼老的穴蠻長老和一些身材異常魁梧高大的穴蠻戰士身後,在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條岔路之後,林夕知道自己恐怕現在連回去的路都已經找不清楚。

“這地穴不會塌下來麼?”

南宮未央並沒有林夕的顧忌,即便在這種後面都未必找得清出路,前面又似乎無窮無盡般的地底世界裡,她還是想問就問,看著一團就掉落在她和林夕身旁的微濕泥土,問道。

“會。”穴蠻長老頭也不回的回答。

南宮未央不喜的蹙了蹙眉頭,“塌下來埋了人怎麼辦?”

“挖出來不就是了。”穴蠻長老並沒有因此而再多些敵意,只是覺得南宮未央的這個問題很白痴,想回答又不想回答般,隨口嘟囔了一聲。

聽到這個回答,南宮未央微微一怔,卻是又覺得的確如此,便安靜的閉了嘴。

林夕卻是忍不住搖了搖頭。

只是這簡單的一句,便已充斥著穴蠻的無畏與強悍。

幽暗的地底世界裡,不時有正好經過的穴蠻,有些似乎也是在地底世界中採集著食物,經常會有好奇的穴蠻小孩子從黑暗的洞穴裡走出來,好奇的看著他們的世敵雲秦人是長什麼樣子,

黑暗之中突然出現了一些不像是火光的光亮。

走過了一條越來越寬敞的通道之後,林夕和南宮未央跟著這名穴蠻長老進入了一個同樣四壁十分粗糙,似乎隨意開挖出來,但卻很大的地穴之中,在高低不平的四壁泥土中,林夕看到有被人按進去的一顆顆發光的珠子。

這珠子就像是珍珠,但卻發著微帶著綠光的光亮,而且每一顆都有近乎拳頭般大小。

這個像是議事大殿,又像是簡易神廟一般的地穴地面上,鋪著許多看上去也十分粗製,但卻十分柔軟乾燥的獸皮。

“我們在這裡等。”

在林夕有些震驚的看著這些發光的珠子時,蒼老的穴蠻長老在一塊獸皮上坐了下去,那些穴蠻戰士,也走出了這個地穴,隱沒在黑暗之中。

不時有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在等待之中,不時有一名名或顯得過分強壯,明顯比一般的普通穴蠻戰士更為強大的穴蠻戰士走入,或不時有一名名眼中閃耀著一些智慧光芒,身上刺青比一般穴蠻更多的穴蠻長者進入,在獸皮上的空處坐下。

穴蠻是原始的,也更為崇尚武力的種族。從這些絡繹不絶的進入的穴蠻,林夕就可以輕易判斷出來,趕到這裡來的,都是些穴蠻中的重要人物,很明顯對於池小夜,穴蠻是真正的像神靈般的敬重和膜拜。而且從這些人身上的氣息和身上的衣甲飾物來看,這一個物資十分匱乏的種族,也都會將最好的東西,放在最強大,最有用處的人身上。

所以那些氣息越加強大的穴蠻戰士或是長老身上的衣物和甲衣,便越是完整。

因為這些穴蠻戰士和穴蠻長老的身材都是極其的魁梧,所以這個地穴之中很快顯得擁擠起來。

一股熱氣突然從黑暗通道中傳來,在許多穴蠻發聲的嗡嗡聲中,一名渾身披著暗紅色鎖鏈甲衣的高大熟悉身影,出現在了林夕的視線之中。

“火王。”

林夕站了起來,看著走進來的這名似乎略微瘦削了一些,但身上甲衣更為齊備,威勢更加驚人的穴蠻男子,他的心中也有了一些溫暖。

火王對著林夕點了點頭,他寬厚的嘴唇略牽動了些,像是笑容,但又顯得極其複雜。他依舊不會說雲秦的語言,對著那名懂得雲秦語言的穴蠻長老吐出了一串晦澀難言的音階。

“他讓我告訴你,再稍等片刻,夜神就要到了。”

穴蠻長老轉身,對著林夕解釋道。

“好。”林夕點了點頭。

火王坐下,再度開口。穴蠻長老接著用並不熟稔的雲秦話,生澀的解釋:“我們這裡,每個人的想法可能都並不相同,但你幫過我們,所以即便是敵人,說話也不必拘束,想說什麼都可以。”

林夕眉頭微蹙,一時有些不明白火王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和火王說的一樣,並沒有等待太久,有不少腳步聲響起,隨著這腳步聲響起,這地穴之中所有穴蠻臉上的神色,便變得更加肅穆和尊敬起來。

林夕知道池小夜終於到來,他便有些好奇,有些期待的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只是穿著一件普通的淡綠色麻衣,但在綠色如瀑的長髮,綠色的雙瞳以及這麼多強大穴蠻異常尊敬的目光的映襯下,再次出現在林夕眼簾之中的池小夜,便顯得分外的神秘和美麗。

在那場在記憶中似乎已經顯得遙遠的大戰之中,池小夜留給林夕更多的印象,是憤怒和哀傷,是狼狽的,因為重傷,她的面色始終是蒼白的,但是此刻不受傷的池小夜,她美麗的臉龐上,卻是顯現著一種寶石般的光芒。

在林夕的記憶之中,那時重傷著的池小夜連嘴唇都是蒼白的,但此刻,重新恢復強大,且似乎比以往更加強大的池小夜,她的嘴唇卻是異常的鮮紅,不是最深最重的那種紅,而是如帶著露水的嬌艷花瓣般,有些粉色的那種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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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四章 我們同意

不可否認,閃著寶石般光輝的面容上的鮮艷紅唇,是極其美麗的,都是容易吸引人目光的。

即便知道這有可能引起池小夜的一些誤解,或是激怒對於池小夜由心尊敬的穴蠻首領們,林夕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在這抹鮮紅上停留了很久。

池小夜並沒有因此而生氣,她對於林夕有著足夠的信任,在她的心中,林夕雖然還是代表著雲秦,但至少代表著雲秦的光明。她也並沒有先和林夕打招呼,只是眼神複雜,面容卻出奇平靜的從林夕的身前走了過去,坐到了所有穴蠻首領的身前,面對著林夕坐了下來。

外面還有很多穴蠻戰士停留著,在這種有些顯得過分莊嚴的氣氛之中,南宮未央卻是想著,如果這個地穴塌下來,外面的這些穴蠻戰士肯定會以極快的速度再把這個地穴挖開來,將這裡面所有人想挖蘿蔔一樣很快挖出來。

整個地穴徹底安靜下來,池小夜不知道南宮未央此時的腦海中竟然還有如此“天才”的想法。

在目光掃到林夕身旁這名面嫩少女的身上時,這名綠瞳少女的目光之中,便又多了些波瀾。

在修行者不動用魂力對敵的情形下,任何修行者都很難判斷出別的修行者的具體修為,池小夜也無法判斷出南宮未央的修為,但是那種油然而生的危險感覺,卻可以讓她肯定,南宮未央必定非常強大。除了強大之外,不知為何,南宮未央的身上,似乎還散發著一種讓她覺得十分奇怪的氣息。

這種氣息,就像是她陡然發現一株她以前從未見過,又無法溝通的奇異植株一般,讓池小夜有些難以理解。

“我和你說過,再見依舊是敵人。”懷著這種有些奇怪的心緒,池小夜微微蹙起了如畫的眉頭,看著林夕緩聲說道。

那名穴蠻長老輕聲呢喃著,將她的話飛快轉述成在場所有穴蠻都聽得懂的話語。

池小夜這句話一出口,整個地穴之中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一束束目光之中敵意陡然大增,如刀如劍一般刺在林夕和南宮未央的身上。

林夕看著這名坐在諸多穴蠻首領前方而顯得異常強大的少女,平靜的點頭,“是的,我們是敵人。”

池小夜看著林夕,又看了一眼南宮未央,道:“你本來應該一個人來,你要明白,多一個人知道大荒澤裡面的秘密,我們便多一分危險。”

林夕看著她,簡單而認真道:“她值得信任。”

“你要明白。”池小夜看著林夕,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是為什麼事來…但無論你是因為什麼事情來找我,要談的事情,都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必須聽從他們所有人的意願,我始終代表他們所有人的意志。”

林夕看著池小夜,他聽明白了池小夜這句話的意思,也明白了火王之前那句話的意思。

在牽涉到穴蠻的任何利益時,無論是火王還是池小夜,代表著的都不是個人,而是對立於雲秦帝國的穴蠻。

“我明白。”林夕點了點頭,他知道經歷了那場大戰,經歷了那麼多難忘的生死之後,池小夜也已經變得更為成熟。

“那便可以開始了。”受林夕的平和感染,池小夜的神容也變得更為安靜,“你是因為什麼事情而來?”

“我有能力進入大荒澤,和你們通商。”

林夕也不廢話,正式開始,看著池小夜和身後所有這些能夠趕到的穴蠻首領,緩慢而鎮定的說道:“我可以提供糧食,換取大荒澤中的一些出產。”

地穴之中驟然響起海嘯般的聲音。

若不是因為池小夜在這裡,斷然會是一片叫嚷形成的雷聲,而不會只是一些驟然沉重的呼吸聲形成這樣的聲音。

“你能做到?”池小夜沉默了片刻,抬頭道:“你是雲秦的將領,這算是代表雲秦軍方的意思,和我們議和?”

林夕搖了搖頭:“我也希望這是整個雲秦帝國的意思,但這只是我想做的事情。”

“如果是代表雲秦帝國,我們未必會接受,如果只是你的意思,這件事情對於我們而言是有利的事情。”池小夜看著林夕的眼睛,目光閃動了一下。

林夕心中一動,道:“是。”

池小夜緩緩說道:“只是要做這件事情,首先就要面對龍蛇邊軍,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極難。”

林夕已經知道池小夜說這些,並不是說給自己聽的,所以他再次點頭,道:“是。”

“對於這裡的大荒澤人而言,大荒澤裡的資源便是食物,但食物卻十分匱乏。本身幾乎要所有的人盡全力,還未必能獲得足夠的食物。要收集和運送用以交換的東西,我們必定要分出許多人力。”池小夜語氣微冷的說道:“若是交易失敗…或者換句話說,你不能保證這種換物成功的話,死的不僅是在交易中被雲秦軍隊殺死的那些人,會有更多的人死去。你要如何讓我們相信,你有著可以和我們通商的能力?”

林夕看著池小夜和火王等所有穴蠻首領道:“其實現在還不算有,我這麼快來見你,本身有件事,還是想要你們幫忙。”

池小夜的眉頭陡然皺起,臉上寶石般的光芒更濃,如神輝閃耀。

她的身後,無數金鐵震響的聲音,一名名穴蠻強者身上氣息湧動,面上都是充滿了激怒的神色。

“不過只要你們幫忙,這樣的能力,便會有了。”但林夕臉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他說了這一句,然後對著南宮未央點了點頭。

南宮未央想了想,還是放棄了腦海中弄塌這個地穴的衝動,她臉上的神色也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是一道唯有這洞中少數人才能徹底看清楚的劍光,卻是以強橫至極的態勢,從她的衣袖之中衝起。

嗤的一聲,劍光只是一閃,便回到了她的衣袖之中,但她前方的空氣之中,那股強橫的力量卻依舊還存在一般,一道清晰的中空的劍路渦流,還凝固在空中,在下一息的時間裡,才轟的一聲,化成了一圈圈的大風,在這地穴之中席捲開來。

池小夜輕咳了一聲。

這自然不是劍風和劍上散發的凜冽冰寒之氣對她形成了什麼損傷,而是因為這種超脫於世間的聖階力量對於修行者天然的壓迫而產生的強烈不舒適之感。

那名一直呢喃翻譯的穴蠻大長老也是額頭微濕,心有餘悸的看著那劍道渦流消散的地方。

雖然穴蠻在這數十年之中,一直面對雲秦各種各樣的修行者,但這種真正聖階的修行者,對於他們而言,也依舊是一種近乎無解的力量,因為在池小夜出現之前,穴蠻也都是如一盆散沙,最多都是數百人一起行動,這數百人的穴蠻大隊,對於雲秦軍隊而言,已經是十分恐怖的力量,但對於聖階的修行者,卻是難以有真正的限製作用。

聖師,尤其是可以和穴蠻保持著一定距離,不輕易被穴蠻圍攻的御劍聖師,對於穴蠻來說,也是無敵的象徵。

且這一劍的霸烈,絶對不是那種剛剛晉階聖師的雛嫩聖師所能相比。

“雲秦內地送到龍蛇邊境的黑市,現在已經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林夕讚許的看了一眼南宮未央,乘著面前絶大多數穴蠻被這一劍所代表的絶對力量所震懾之時,直接說道:“我們是要徹底控制龍蛇邊境上的所有流寇,南宮未央她會負責統御所有的流寇。你們平時肯定和雲秦的流寇也多有交手,你們也應該知道,雲秦東部邊境是雲秦大多數犯法的人的逃亡聚集地,所以流寇的總數過萬,且還不時有流亡的人逃進來加入,”

微微一頓,給那名心神還在震撼中的穴蠻長老一些翻譯的時間之後,林夕接著平靜而清晰的說道:“現在我們已經控制了超過三分之一的流寇,在邊境上已經擁有了最大的勢力,但目前的情況是,有一支流寇在和我們為敵,必定會對外面的黑市和我們進入大荒澤的交易產生嚴重的影響。那處流寇佔據的一片要衝,已經經營得十分完善,連龍蛇邊軍都不會願意付出代價去攻,而且也未必攻得下。那裡是邊軍不管的死角…所以只要奪下那個地方,這條雲秦通往大荒澤的商路,便徹底打通。而且那個要衝,那個流寇所建立的內寨,更是可以作為中轉的倉庫。以及我們控制的流寇的據點。畢竟即便商路就算打通,有時為了躲避邊軍,我們也必須等待。而且有了極其穩固的地方,有更加舒適的地方呆著,便會有更多的流寇願意歸順,以南宮未央的能力,控制所有的流寇,並不會需要很長的時間。”

池小夜聽得很認真,她沉思著,道:“你的意思是,憑你們,也還攻打部下那支流寇佔據的要衝?那處要衝,是有許多厲害的流寇修行者,所以你們想讓我們幫忙,先行打下那處要衝?”

林夕點了點頭,“那處地方配置著很多強大的軍械,即便是我們也無法攻下,但有你們幫忙,我們便可以。”

“我們來前已經仔細探查過那處地方。”林夕知道池小夜和火王等人此刻心中的所想,直接道:“我自然不可能以你們人的生命為代價,那處地方,還是有可能從地下進入,你們有巨甲蟲,只要我們能夠進入裡面,便不可能會有多少死傷。”

池小夜點了點頭。

然後她站了起來,轉身對著身後所有的穴蠻首領。

“我需要你們的意見。”她認真而尊敬的看著所有這些穴蠻首領,說道。

“他已經證明,是值得信任的人。”接著,她又補充了一句。

所有的穴蠻首領在聽到這句話後,都彎腰,發出了同樣的晦澀的聲音。

“我們同意你的請求。”池小夜轉身,看著林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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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五章 郭東神之自信

夜色裡,一個點燃著許多油燈的石窟中,坐著二十餘人。

石窟中最高處平台上,放置著一張金黃色的大椅,雖然不是純金,只是黃銅,但因為大,因為高,便也顯得分外威嚴。

這張大椅下方,排列著兩排黑鐵大椅,無論是金黃色大椅還是這些黑鐵大椅的上方窟頂上,都垂下長長的帷幔,使得這個石窟顯得更有深邃的層次感的同時,也甚至憑空帶上了神殿般的莊嚴深沉的氣息。

金黃色大椅的正中,是一名身穿墨綠色大袍,頭戴著一個墨玉冠,顯得分外暴戾和冷酷的中年男子。

在數停之前,這名中年男子下首黑鐵大椅上的二十餘人便已經為了一件事情而陷入了劇烈的爭吵,直到此時,這劇烈的爭吵非但沒有結束,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整個石窟之中聲浪轟隆,一道道帷幕都因為這些聲浪而微微的飄動。

中年男子在前面數停的時間裡一直冷眼旁觀,直到此時,他的臉上才出現了一絲冷笑。

“你們到底在怕什麼?”

他開口,譏諷的出聲道:“只是先前一紙招降書,只是今日發現些敵人的蹤跡,你們就怕成這樣?”

整個石窟之中的聲音全部瞬間戛然而止,黑鐵座椅上二十餘名身穿鐵灰色皮甲的人全部閉上了嘴,看著這名面容分外暴戾和冷酷的中年男子,眼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些寒意。

“我又不是宮亭絶。”

這名頭戴墨玉冠的中年男子出聲,說出了第三句話。

整個石窟之中變得更加安靜,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

“連擁有黑旗軍的顧雲靜都拿我沒辦法,難道還需要怕一個只懂得亂殺一氣的女子?”

中年男子冷漠的掃視著下方的每一個人,嘲諷道:“怕她可能是一名聖師?”

“即便是聖師,別說是一名聖師,就算是十名聖師,那又算什麼?”

“只要攻不上來,便根本不用害怕…你們不要忘記,這裡是誰花了二十年的時間經營而成,你們害怕,便是在侮辱我的心血!侮辱我的能力!”

中年男子冷漠而充滿暴戾的聲音,開始如浪濤一般在石窟中連綿響起。

聽到此處,所有黑鐵座椅上的人們心中寒意更濃,但絶大多數人卻是都忍不住心中質疑,攻不上來,那又如何,出去就依舊怕遭遇那名殺神,難道就不用害怕?

似是知道底下這些人心中所想,中年男子臉上冷諷的意味更濃,“你們跟了我的時間都已不短,想不到還是如爛泥般扶不上牆…要對付這名女子又有很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龍蛇邊軍一些糧草的運送路線。明日派人出去,劫一列邊軍的運糧車回來便是。”

“劫邊軍運糧車?!”

中年男子這句話一出口,下方黑鐵座椅上的不少人面色一動,都是反應了過來,但依舊有不少人卻是大驚失色。因為對於他們而言,這種徹底觸怒邊軍的事,就像是往火坑裡跳一樣的行為。

“怎麼,還有人不明白?”

中年男子冷笑了起來:“這些年邊軍不願意付太大代價來圍剿這裡,所以我才有能力將這裡佈置成這樣的不可攻之地…這些年我們也的確未越邊軍底線一步。但正因為我們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邊軍難道會第一時間想到我們的頭上?”

“現在在這龍蛇邊軍,是哪支流寇最為出名,行事最為肆無忌憚?”

“龍蛇邊軍自然會想到是這名女子所率的那幾千人,自然會把怒火降臨到他們身上。那名女子再強,又能強得過龍蛇邊軍?”

“到最後龍蛇邊軍即便發現和我們這裡有關,依舊攻不下我們,依舊不可能來攻我們,你們的眼睛,要看得遠一些,你們不要忘記,此刻雲秦正在南伐。怎麼可能用屍體來淹沒我們這裡?”

“這整個邊境線上,別的流寇,便就是流寇,而我們這裡,卻是一個國,這便是最大的區別…雲秦南伐,更是我們壯大的最好時機,將來成王拜相,都有機會…你們竟然還在這裡怕這樣一名女子?”

冷漠而威嚴的聲音,震盪在這個石窟之中。

在下方所有下首心悅誠服的應聲和讚揚之中,這名頭戴墨玉冠的中年男子極其威嚴而充滿絶對自信的,朝著洞窟一側窗口外望去。

他的確有資格擁有這樣的自信。

因為他是這二十年間,雲秦東境上最強大的流寇首領,郭東神。

這洞窟窗外,是一片極高極陡的絶壁。

絶壁的下半段,唯有些生長在峭壁上的低矮山樹和一些雜草,只有在絶壁的上半段,從頂部,才有垂落些手指粗細的山藤。

山藤的掩映之間,隱隱可以看到很多的洞口。

許多山洞幽深不知幾許,充滿神秘的味道,而有些山洞之中,卻是隱隱可以看到些森冷的金鐵反光。

絶壁的頂端,可以看到寬厚至極的石製牆體,有角樓,有許多大型軍械的黑影。

不只是這一面。

這座峻山的三面,幾乎都是如此,唯有一面山體略為傾斜,人為的開鑿出了一條僅容兩人同時併排站立,且陡峭得不伏下身體,根本站不穩的山道。

這條在絶壁上開鑿出來的陡峭山道,便是直通這座峻山上半段的唯一途徑。

但即便如此,這條山道依舊被十餘個硬生生在陡峭山體上構築出來的碉樓截成了一段段。

這個地方,就是龍蛇山脈中的鰲角山。

龍蛇邊軍的眼中釘,卻依舊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不存在的地方。林夕對池小夜和所有的穴蠻坦誠的說,只憑他和南宮未央、湛台淺唐都根本無法攻得下的地方。

……

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和軍隊與修行者之間的戰鬥,以及軍隊與軍隊之間的戰鬥,截然不同。

郭東神本身便是犯了重罪的雲秦軍方高階將領,所以他很清楚這裡面的不同到底在哪裡。

對於扼守的軍隊而言,即便是聖師之中的強者,優勢也只在三四百步之間。

因為聖師中的許多強大的御劍聖師,也只能御劍三四百步,有些頂尖的聖師,即便能夠御劍五百步之上,甚至達到近千步,飛劍距離身體越遠,消耗的魂力便也越為恐怖。

所以在二十年前開始經營這鰲角山之時,郭東神所做的佈置和防禦工事,便是能夠將聖師都遠遠的阻擋在四五百步之外。

半山開始的防禦攻勢,距離山底超過八百步。

在這八百步以上的崖體上,郭東神一開始便佈置了大量的滾木,落石。

這些滾木和落石的重量,都超過千斤,用皮索固定,到有人想要衝山時,便可以很快斬斷。

千斤的滾木和落石,靠著下衝之勢,恐怕就算是聖師也只會想著躲閃,而不想硬接,尤其是不想在攀爬在山崖上的時候硬接。

在接下來的二十年間,郭東神花費了無數心血,佈置了足足兩百餘架各種雲秦制式弩車,以及數目更多的固定式盤式絞索弩機。

在山崖頂部,郭東神也佈置了數十部投石車。

還不僅於此…郭東神甚至自己發明了一種滑軌刃車。

他在山體開鑿出斜向下的極長洞窟,設置了滑軌,滑軌的盡頭,是一輛輛如馬車車廂一般,堆放著許多尖利大石,頭部全部都是鋒利刀刃的刃車。

這種刃車在撤去攔擋,經過滑軌的化形之後,從洞窟中衝出時的速度,將會十分的驚人,最遠可以砸落到山體下數千步的距離,且可以通過調整滑刃車起始的啟滑高度,來控制滑刃車掉落的距離。

在佈置了如此眾多的強力軍械之後,哪怕不算那些射箭的箭樓,不算三千餘名流寇的投擲,整個鰲角山,如果讓林夕來形容的話,那簡直就像是一個伸出了無數炮筒的太空堡壘。

反正對於林夕而言,哪怕是做一個巨大的熱氣球,學習碧落陵的聞人蒼月從天而降都根本行不通。

因為山實在太高,山風太過猛烈,無法降落準不說,山頂那麼多類似守城弩般的自製弩車,便可以輕易的將飄在空中的東西射成齏粉。

正如想要殺死聖師,最好的辦法便是用更多的聖師將之殺死。

要想攻破這樣諸多重型軍械構築出來的堡壘,最好的辦法自然也是動用強大的軍械。

但是龍蛇山脈本身地勢崎嶇,且這鰲角山險峰的下面,還是一個“龜背山”,本身就是像梯田一般,有著兩個梯度。

這樣一來,這個世間,恐怕根本沒有什麼大型軍械,可以直接轟擊到這鰲角山上。而鰲角山上的流寇,想要下去,卻並不難,因為有一面絶壁的下面,就是一條異常寬闊,充滿迷霧的原始峽谷。郭東神在這面崖壁上,設置有無數絞盤和吊藍,可以讓人上下。而云秦軍方恐怕同時出動數萬大軍,也無法徹底封鎖住那片原始峽谷。

而這,也正是郭東神在過去二十年間,不惜血本,將所有劫掠到的東西,所有金錢和精力,全部都投在了防禦工事上的原因。

對於他而言,這裡始終就是一個國,一個牢不可破的國。

所以他對於先前南宮未央的招攬和威脅,嗤之以鼻,對於東部邊境中已經最為強大的那支流寇,完全不放在眼中。

因為有這樣一個異常穩固的根基,因為雲秦的南伐,他便也有了更大的野心。

然而就在這名暴戾而冷酷的男子,自信的看著洞窟外面的流雲時,他嗅到了一絲血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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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六章 新的主人

極其混雜的聲浪在山體中響起,就像突然有千萬條魚在山體的洞窟和通道之中拍水。

郭東神霍然迴首。

這個洞窟之中,所有黑鐵座椅上身穿鐵灰色戰甲的流寇首領也全部茫然和有些驚恐的齊刷刷轉頭。

有兩個不屬於他們的人在外面這樣混雜的聲浪中走進了這間石窟。

一個是一名面容平靜,好像將眼前的一切人當成物品一樣,漠無表情的在打量著的少女。

一個是一名身背著長劍和一具烏骨巨弓的男子,他的臉上,戴著一個綉著梅花的柔軟銀白色皮質面具。

過於精緻的梅花和這名男子身上冷厲的烏骨巨弓,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你們是什麼人!”

一名身穿鐵灰色戰甲的流寇首領不由自主的厲聲大喝,但聲音卻是無比的顫抖,撞在四周的岩壁上,破碎成無數細碎的聲音。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戴著精緻面具的男子只是平靜的看著這間石窟之中的每一個人。

似乎將所有人都沒有放在眼中的少女緩步前行,簡單的說道:“跪下,臣服於我,要麼死。”

這一句話,聽似狂妄到了極點,但是所有黑鐵座椅上的流寇首領卻沒有一人馬上出聲,也沒有人覺得異常的憤怒,而是更加的驚恐。

只是這一句話,就讓所有這些人都已肯定,這名年輕少女,便是傳說中的那名女魔頭。

郭東神抬起了頭來。

他坐在這石窟的最高處,坐在威嚴的金黃色巨椅上,然而面對南宮未央和戴著面具的林夕,他卻依舊有種面對高山,要仰頭才能看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的心中感到了極度的危險,他明白這兩人的實力必定十分恐怖。

他也根本無法想得明白,對方怎麼能夠進入這裡,但他也沒有馬上出聲,沒有急著做任何的回應。

就在他抬頭的瞬間,南宮未央和林夕身旁不遠處,一扇原本關著的石門被人推開了。

一陣轟然的氣浪之中,一名身穿暗紅色長袍的冷厲男子首先衝出。

他的身後通道之中,無數暗紅色的光華湧動,無數身穿暗紅色衣衫的人像潮水一般,帶著更為混雜的聲浪,從通道中往外衝。

大多數流寇都是因為怕死,才千辛萬苦跑到了最適合隱匿和苟且偷生的東部邊境,然後在接下來常年累月的如老鼠一般的生活之中,這些流寇便更加變得像老鼠一般膽小。

然而郭東神的鰲角山流寇並不是一般的流寇。

在過往二十年中,他將這鰲角山當成一個國一樣經營,安定和安全的生活,也讓他培養出了許多不怕死的部下。

和鰲角山的防禦一樣,這也是郭東神強大的自信來源。

所以他只是沉默的等著。

就在他的這些親衛第一時間趕到,推開那扇石門,第一名身穿暗紅色長袍的冷厲男子剛剛衝出的瞬間,林夕和南宮未央都沒有動作。

也有一道暗紅色的身影,從他們兩人的身後閃現出來,瞬間越過了兩人,往前迎去。

這條身影,比場間任何人都要魁梧高大,渾身的暗紅色金屬鏈子甲閃耀著異常森寒的光芒。

只在看清這條如天神一般出現的身影的瞬間,看到那異常寬闊的額頭和迥異於雲秦人的厚唇,郭東神的呼吸就已經徹底的停頓,身體就已經變得徹底的冰冷。

這是穴蠻。

是世間最為強大的雲秦帝國,在過往的數十年間,進行了無數征戰都根本無法征服的穴蠻。

然而對方,竟然能夠讓穴蠻為之效力?

這是他根本無法想像,也根本無法理解的事情。

……

身穿暗紅色長袍的冷厲男子看到了迎上來,同樣暗紅色如天神一般的身影,他的瞳孔微縮,然而他也沒有絲毫的猶豫,一聲厲喝之下,他手中一柄淡藍色的長劍便發出了耀眼的光華,狠狠的朝著前方這條魁梧的暗紅色身影心口處刺了過去。

面對郭東神的這名悍不畏死的部屬的一擊,這條魁梧的暗紅色身影只是伸出了手,握住了異常鋒利的淡藍色長劍。

在他的指掌和這柄鋒利的長劍相觸的瞬間,一股赤紅色,如岩漿般的火焰,便帶著恐怖的高溫,沿著劍身往前蔓延而去。

長劍停頓在空中。

魁梧的暗紅色身影繼續往前行去,淡藍色的長劍變成了赤紅色,這名身穿暗紅色長袍的冷厲男子的手驟然變得焦黑,在他還未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之時,這種焦黑已經隨著魁梧的暗紅色身影前進而瞬間瀰漫到了他的全身。

他的身體劇烈的燃燒了起來,墜落在地,“噗”的一聲,變成了一團燃燒著的焦灰。

魁梧的暗紅色身影身前全部都是火焰,帶著恐怖的溫度往前,隨後衝出的數名郭東神的親衛也變成了火人,墜在地上。

從那條通道之中湧出的暗紅色潮水在一片震駭的驚呼聲中急劇的停頓。

渾身燃著恐怖火焰的魁梧身影站在了那道門口,封死了這條通道的出口,所以接近他的人全部化成火人,化成飛灰,通道出口的石門和周圍石壁,也開始被燒紅,開始融化,變成流淌的岩漿。

面對這樣的景象,郭東神祇做了一件事情。

他伏下了身體,離開了金黃色的大椅,直接對著南宮未央和林夕跪了下來。

在之前數分之一息的時間,南宮未央已經微微的仰起頭看了他一眼。

一柄超過了這裡面絶大多數人反應極限的飛劍,已經從並沒有耐心的南宮未央身前出現,筆直的刺向郭東神。

在郭東神跪下來之時,這柄恐怖的無柄飛劍,已然震碎了南宮未央和她之間所有的垂幔,到了他的咽喉前。

劍上凜冽的寒氣,在郭東神伏下身體之時,已經令他的眉毛上結滿了白霜。

郭東神跪拜下去,這柄飛劍便在他咽喉前數寸之處頓住,如一段異常冷厲的目光,凝視著他,然後收了回去。

火王身上的恐怖火焰慢慢的消隱下來。

凜冽的飛劍回到了南宮未央的衣袖間。

南宮未央朝著跪拜在地的郭東神緩緩前行。

石窟之中所有黑鐵座椅上的流寇首領全部跪了下來,全部驚恐的秫秫發抖著,不敢看這鰲角山新的主人。

南宮未央走過了跪拜在地的郭東神的身側,在金黃色的大椅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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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七章 蟄伏與權勢的傾軋

南宮未央的這一坐,十分簡單。

似乎她只是有興趣坐在那裡,她便輕易的坐了上去。

但她這看似隨便的一坐,實際上對於這整個世界,卻是有著歷史性的意義,這便代表著,林夕將會做到這整個世界,在過往的無數歲月中,都根本沒有人能夠做到的事情——打開和穴蠻,和大荒澤的邊貿。

這一切,無關於實力,無關於林夕的超出這個世界所有人的高瞻遠矚,只是源自一名來自大荒澤之後,想看看大荒澤裡面到底是什麼樣,和穴蠻成了朋友,最終又死在雲秦帝國軍隊圍剿下的小女孩。

沒有這名小女孩,池小夜便不會來到大荒澤,成為統一所有穴蠻部落意志的神靈,林夕便也不可能做得成這樣的事情。

所以就在林夕微笑著看著南宮未央在金黃色大椅上坐下的時候,他也不由得想到了那名沒有見過,也永遠不可能會見到,但卻曾和自己一樣,以旅者的心情,想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小女孩。

……

就在南宮未央入座,已然算是征服了這雲秦整個東境的流寇時,遙遠的帝國中部,世間第一雄城中州城中,三架龐大的黑金馬車,也歷史性的相遇了。

雲秦以武立國,而為了防止兵刃反光、更利於隱匿,或是在黑夜之中襲殺,雲秦軍方的大多數兵刃,都是習慣用黑色,所以黑色在雲秦,便代表著武力,便代表著勇武,世間的人想到黑色,也會第一時間想到雲秦。

這三架馬車通體都是黑色的精金打造,連車轅和車輪都不例外,所以便異常的沉重,即便是用八匹強壯的駿馬,車速也很是緩慢。

有時候,緩慢也意味著更多的思考,也意味著威嚴。

尤其是當沉重至極的精金車輪,碾壓在雲秦皇城中金色古磚上,發出沉悶而極具壓迫感,如同穿著鐵鞋的巨人在緩緩走動的聲音之時。

尤其是當這些黑色車廂上玄奧而神秘的,真龍山上獨有的,比純金的色澤還要更加金黃和明亮的真龍金鑲嵌打造的符文在些微的光亮下,便閃發刺目的金光之時。

尤其是始終有數十名強大的修行者跟隨在馬車的周圍之時。

這種馬車,是雲秦先皇御賜,整個世間也一共只有九輛。

這個世間,只有這九輛馬車,才能直入雲秦皇城的宮門,可以直到金鑾殿的偏殿。

這九輛馬車,便代表著雲秦最為強大的九個家族,九名手擁著巨大力量的元老。

誰也不知道,這九名對於當年雲秦立國都有著至關重要作用的元老之間有多少的恩怨,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人或許不願意別人看到自己的蒼老,或許是互相憎惡對方的面目,即便是在朝堂之中,也都隱沒在重重的帷幕之後,至於平時,這些人也並不相見,尤其這黑金馬車行進途中,這九名元老更像是九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然而這日,這三輛馬車,卻是史無前例的相遇在了中州皇城外的一處道口。

這處道口因為這三輛馬車的幾乎同時到達,而陡然變得擁擠起來。

三輛馬車的所有隨從都往後散去,就像一條往外不斷擴大的城牆,城牆之中,便成了真空。

所以即便是在大街上,即便只是在皇城外不遠處,這個世間,卻是不會有任何人聽到這三輛馬車中人的談話。

“夏副院長選擇了蟄伏。”

一輛馬車之中,蒼老的聲音首先開口。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出聲道:“因為對於青鸞學院而言,真正的敵人還在後面。”

“我們也是一樣。”最後一名蒼老的聲音道:“所以我也會選擇蟄伏。”

這個聲音傳出之後,另外兩架馬車中也不再出聲。先前那些如潮水般將外面一切清空出去的隨從,也開始飛快的收回。

沉重而扣人心弦的車輪聲再次響起,這三輛自雲秦立國之後,第一次正式相聚的黑金馬車,開始各自離開。

……

……

雲秦大軍和大莽王朝軍隊的絞殺還在一日日繼續。

對於真正有能力改變些這個世間格局的大人物而言,他們的目光,也自然被這樣史無前例的一戰而吸引著,他們的目光,也自然大多放在那些真正的對手身上,所以整個中州皇城的人,都沒有人發現整個雲秦東部邊境的黑暗世界裡,已經有了巨大的改變。

自九老中那名黃姓老人死去,聞人老首輔又因聞人蒼月的事而屈從於皇城的意志,冷家和文家正式手握重權之後,整個中州城的暗裡,也有無數的風雨在捲動著。

清晨。

雲秦皇城最深最偏僻,接近真龍山後山腳底處的天牢中,最裡的一扇沉重鐵牢門緩緩打開了。

雖然沉重鐵牢門的轉軸都上了油,保養得極好,沒有發出任何難聽的聲音,但那種打開時的內裡隱隱傳來的如鬼哭般的聲音,以及那種陰寒潮濕的氣息,卻使得守候在門口的肖沁的兩隻眼睛的眼皮都不自覺的跳了起來。

肖沁已經在這鬼牢執事六年,但因為他十分清楚這天牢最深處的牢房裡是何等的景象,所以即便這麼多年下來,每次這牢門打開時,他的心中還是不可避免的極其不舒服。

一名身穿微紫色官袍,因為陽光照射得不足而面容有些蒼白的年輕官員以及四名身穿灰色官袍的刑官從內裡的陰暗處,帶著一股濕冷和腐朽的氣息,走了出來。

清晨的陽光讓最前方的那名年輕官員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但除了這微微的眯起眼睛之外,這名年輕官員的面容卻是十分平靜,並沒有任何的不適,像只是隨意參觀了一個街區一般。他對著躬身行禮的肖沁點了點頭,算是回禮之後,便獨自往前離開,而後方的四名身穿灰色官袍的刑官,在吸入第一口新鮮空氣的瞬間,卻是都臉色驟然變得異常的蒼白,似乎陡然換了一個人間,變得非常難以適應。

這四名刑官的腳步不約而同的變得遲緩下來,因為強烈的不適,額頭上都馬上滾出了豆大的汗珠。

在肖沁將目光從那名年輕官員遠去的背影上挪開,一邊再度盤動絞索,關上鐵牢門,一邊忍不住想要出聲發問之前,四名刑官之中,一名臉色微黑,四十餘歲的刑官,以及一名面容異常冷厲,頭髮花白,面容卻只有三十餘歲的刑官,卻是陡然彎下了腰,忍不住連連嘔吐了起來。

“到底怎麼了?”肖沁看這兩名不停的嘔吐著的刑官,驟然身體有些發冷,身體內不適的感覺也越來越濃,他呼吸微頓的轉頭看著其中一名很熟的乾瘦老刑官,接著問道:“許大人又做了什麼?”

被問的乾瘦老刑官臉色又陡然難看了些,但不說出來,這名乾瘦老刑官便覺得更加難受,越是也強忍著要嘔吐的感覺,他回答肖沁:“許大人切開了那名案犯的肚子,將那名案犯的一些臟器切了下來,又施了藥,將那名案犯的肚子縫好…然後當著那名案犯的面,將那名案犯的臟器切成了片,一片片煮熟了吃了,那名案犯忍受不住,終於招了…”

肖沁的臉色也驟然變得無比的蒼白起來。

他想到了自己早上吃的一份炒肝和一份肥腸面。

許箴言隱隱的聽到了兩名刑司官員的嘔吐聲,他行走在天牢石牆下的石道上,臉上沒有多出任何的不適神色,卻是反而露出了一絲微諷的神色。

對於他而言,切下些對方的血肉和臟器烹吃了,又算什麼,若不是他身為雲秦官員,無法公然的違反律法,否則為了那人的開口,他甚至可以將那人最為在乎的人全部當面烹了,逼那人慢慢吃下去。

對於他而言,只要只將自己當人,高高在上,將這些囚徒視為低賤的牲畜,那心理上,便根本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

對於他而言,要在這樣的地方往上爬,對這些人仁慈,那便是對自己殘忍。

因為皇城不允許一些秘密流傳出皇城之外,所以皇城之中設有這樣的天牢,但金碧輝煌的皇城之中不喜有血腥氣,所以天牢中進出的官員,都必須走皇城中最為偏僻的一條巷道出皇城。

就在許箴言走出天牢之後不久,這條巷道的另外一頭,有一名身穿青色官服的官員走了過來。

“許大人。”

這名白麵無鬚,只是身穿從六品翰林編修官服的中年官員微笑著迎上了許箴言。

“常大人。”

許箴言恭謹的躬身回禮,眼中卻是有不可察覺的驚詫和警惕的厲芒一閃而過。

被許箴言稱為常大人的這名中年官員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卻是直接掏出了一個紫檀木盒遞到了許箴言面前。

許箴言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的臉上自然流露出一種陰厲深沉的神色,“常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文首輔托我給你的禮物…文首輔替我帶話給你,他在你從碧落陵回來之後,便已經對你十分關注,他對你的能力十分讚賞。這裡面有一顆君臨丹,可以大大節省許大人修為突破的時間。”中年官員微笑不改的看著許箴言解釋道。

許箴言的眉頭皺得更深,他知道這種丹藥是皇城中最為寶貴的修行者丹藥,有了一顆這樣的丹藥,或許在明年春之前,突破到國士修為也不是沒有希望。只是聽到這顆丹藥的名字,他的心臟就已不可遏制的猛烈跳動起來,然而他卻依舊沒有伸出手去接面前的盒子。

他抬起了頭來,緩緩的呼吸著,用一種干涉的語氣,看著微笑著的中年官員,道:“文首輔想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中年官員微笑道:“你只需將需要回報給江家的事情,同樣回報給文首輔。”

許箴言面無表情的考慮著,平靜的問道:“這件事情,我父親知道麼?”

“他先前已經拒絶過文首輔。”中年官員始終微笑著,只是在這陰冷的石巷中,就像沒有陽光的春風一樣,令人覺得寒冷。

許箴言冷道:“文首輔是不僅要我背叛江家,還要我背叛我的父親?”

中年官員微笑道:“文首輔覺得不會看錯你…他相信你會做出合適的選擇。許大人你也應該明白,利用江家,以及得到文首輔的幫助,你會擁有現在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

“你的父親,不管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取代江家的那張位置,但是你應該明白文首輔現在的權勢。”中年官員看著霍然抬起頭,臉色極其陰冷的許箴言,繼續微笑道:“但是你有機會,文首輔需要一個你這樣的人,你會讓文首輔擁有更強的權勢,同樣,這也是文首輔對於你的許諾。”

許箴言沉默的站著。

他想到了去年那場父親和自己之間的談話,想到了碧落陵至今發生的事情,沒有太多的猶豫,他冷冷的笑了笑,從微笑著的中年官員身旁走過,接過了那個紫檀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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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3 00:10:15
第十一卷:遊俠 第八章 旋轉的黑雲,巨大的城

無數的烏鴉、禿鷲飛舞在天空之中,形成了一個極其恐怖的黑色漩渦。

任何人見到由無數的烏鴉、禿鷲形成的一個籠罩數十里範圍的可怕烏雲漩渦,必定會震駭到了極點。

然而這些飛旋在天空之中的密密麻麻的烏鴉和禿鷲群,卻也是不停的發出焦躁、恐懼的叫聲。

這些密密麻麻形成黑色旋雲的烏鴉和禿鷲的下方,是一座城牆高達三十餘米的雄奇城池。

無數密密麻麻的大莽軍士和雲秦軍士,圍繞在這座城池的四周,在戰鬥著,在絞殺著。

從高空看去,就像是無數密密麻麻的螞蟻,在圍著一塊高聳的蛋糕,進行著劇烈的爭鬥和拚殺。

這座城池的城牆,本來有一條護城河,但此刻這條護城河已經徹底被各種破碎的軍械、檑木、巨石以及雙方軍士的屍首所填平。在四周的荒原上,戰鬥雙方的屍體,也已經堆積了起來,此刻所有的戰鬥,都是站在重重疊疊的屍體上進行。

這些屍體,對於上空盤旋,形成巨大黑色旋雲的可怖景象的烏鴉和禿鷲而言,都是異常可口的美食,然而這些烏鴉和禿鷲,卻是不敢下掠,只敢貪婪卻驚惶、焦躁的嘶鳴著,不時有力竭卻不捨離開的烏鴉和禿鷲掉落。

因為在烏鴉和禿鷲形成的黑色旋雲到這城池之間,還有兩層黑色的流幕。

由城內和城外射出的箭矢,形成的箭雨。

由城內和城外的軍械,投射而出的弩箭、重物、甚至還有燃燒著的巨木。

這些不停的穿梭交織在空中的東西的密集程度,已經使得飛下去的烏鴉和禿鷲,都會很快變成一團羽毛紛飛的破碎血肉。

這是圍繞著這一座雄奇城池,進行到已經白熱化程度的爭奪戰。

不算那些地上已經死去的雙方軍士,此刻正在進行廝殺的雙方人數總和,都明顯超過了十萬。

雙方都有數量恐怖的箭軍,在不停的發著箭矢。

在四周投石車和貫山弩車的轟擊之下,大莽這座雄奇城池的西邊城牆,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為了堵住這個缺口,加上在連續數日的攻城之下,雲秦軍隊已經出現了疲態,所以城中的數萬大莽軍隊,反而衝殺了出來,開始了瘋狂的反撲。

在這樣的瘋狂而混亂,城內的箭軍和軍械都甚至已經無法分出敵我而只知拚命收割生命的戰鬥之中,任何人都已經變得瘋狂,已經不知道害怕,只知道拚命的朝著敵人揮動手中的兵刃,直到自己力竭,或是被敵人的兵刃斬中而倒下。

地面在強大軍械的施放或是重物的砸地之中不停的跳動。

那一層層屍體不停的從地上震盪跳動起來,宛如還活著。

一名雲秦軍方的修行者手持一柄和人差不多等高的黑色魂兵巨劍,劍身上鳥羽狀的符文散發著耀眼的深青色光華,所有他身周的大莽軍士全部擋不住他的一劍,然而就在一劍將三名大莽軍士全部攔腰斬成兩段的瞬間。這名雲秦軍方的修行者抬頭望天,他眼前的天空黑了。

一斷城牆的斷體,被城中的投石車投了出來,朝著他砸落了下來。

這名手持巨劍的修行者在抬頭的瞬間,便開始往前狂奔,但一枝比嬰兒手臂還粗的弩箭,卻是帶著一條恐怖的氣流,從他的胸口穿過,將他狠狠的釘在了地上。

“轟!”

不知重達多少斤的斷牆斷體狠狠的砸落,將這名雲秦軍方將領和數名身周的雲秦和大莽軍士,全部壓在了下面,邊緣泛開一層血浪。

這只是圍繞著這個城池的殘酷戰場中的一小個片段。

無論是投石車投出的巨石,還是弩箭,都未必是真正的瞄準了這名修行者,然而因為天空落下的東西太過密集,因為周身全部都是血浪和兵刃,這個戰場上,卻是充滿了太多可以導致死亡的不確定因素。在這樣的戰場上,即便是修行者,力量和作用也被大幅度削弱,也顯得極其的脆弱。

然而就在此時,這座雄奇城池西側那處城牆的缺口處,卻是出現了兩名在這樣的戰場之中,還顯得十分強大的詭異修行者。

這是一老一少,兩名身上的肌膚都呈現獨特的淺黑藍色的修行者。

他們的身上,都穿著黑紅色的長皮袍。

純黑髮亮的皮袍上,綉著一座座紅色小山般的符文。

兩個人的身前,都有一架繚繞著黑氣,琴身上佈滿許多魔王狀符文的青、藍兩色相間的長琴。

一名名手持巨盾的大莽軍士,拖曳著戰車,像一朵朵蓮花花瓣一般簇擁在這兩名大莽修行者的身外。

這兩名大莽修行者的雙手,在身前長琴上快速的撥動著,在他們的魂力灌輸下,他們面前的長琴不發出任何的聲音,只發出繚繞的黑氣,一根根琴絃,卻是就像黑色的髮絲一般,飛射出來,鑽入了地上一名名已然死去的雲秦或是大莽軍士的屍體內。

然後這些屍體,就在這兩名大莽修行者的鑽入其體內的琴絃控制下,就像提線木偶一樣,斬殺著周圍的雲秦軍人。

這兩名詭異的大莽修行者,每一人都能控制十餘具屍體,這些屍體,唯有在雙腿被砍斷,無法站立,或者身體被徹底破碎時,才會失去戰力,而在一具屍體被擊潰之後,他們又會設法用琴絃,再控制一具新的屍體。

魂力自然不可能無窮無盡,再獨特的控屍手段,無非也是源於魂力的一些控制技巧。

但腸穿肚爛的屍體還在戰鬥,還在殺死著敵人…尤其被這些屍體殺死的軍人,在下一刻都甚至會變成一具新的屍兵,這種景象,卻是讓這側的許多已經因為鮮血和殺戮而徹底瘋狂的雲秦軍士感到了恐懼。

這些雲秦軍士在數日的攻城之中,原本也已經疲憊不堪,此刻這種恐懼,在此時竟也有了些改變戰局的能力,一股挫敗的氣機,從這片區域,開始如漣漪一般往外擴散而出。

身在殘酷絞殺之中的軍士,在此時反而對於這種氣機的感覺更為敏鋭。

一時之間,許多大莽軍士開始發出了瘋狂的大叫,如同陡然在黑暗之中見到了光明,直覺這一戰,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

眼看陷於膠著,原本似乎雲秦軍隊一方還略微佔有優勢的戰局即將徹底改變。

陡然之間,整個雄奇的城池周圍,整個戰場,都同時滯了一滯,時間好像突然停頓了。

一片耀眼的金光,從遠處的地平線上湧起。

在寬闊至極的城牆上的大莽守軍第一個看清,無數密密麻麻,身穿金色鎧甲的騎軍,在地平線上,就如洪水一般,瘋狂湧來。

密密麻麻,至少上萬的金色鎧甲騎軍形成的潮水中央,有一架如同神王巨船一般,有兩層樓高度的戰車。

拖動這輛戰車的,不是普通的軍馬,而是數十頭和穴蠻一般高大,渾身披滿白色鹽霜的鹽霜巨猿!

這輛戰車的上方,站著一名身穿金色重甲,身穿金色披風的將領。

戰車的最前方,是一個鶴嘴般尖利的巨大撞槍,底層一個個閣間之中,卻是盤坐著一名名身穿雲秦祭司服的祭司,御使著這些鹽霜巨猿。

鹽霜巨猿,是力量驚人,魂師級的妖獸。

顯見,這些祭司,全部都是靈祭祭司!

這架戰車,在必要時,顯然能在這些靈祭祭司的御使妖獸的推動下,化成一輛攻城車!

靈祭祭司,代表最純正的光明,在雲秦是極其稀少的存在,然而此刻,在此處,竟然出現了這麼多!

加上這麼多的金色重鎧騎軍,這便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戰車上這名高大的,渾身金光閃爍,似要奪去這世間所有一切光彩的將領,便是雲秦南伐的總統領,討逆大元帥胡闢易!

這一瞬間,所有這座雄奇城池周圍的雲秦軍人,自然明白是什麼人到來,而所有的大莽軍人,在這一刻,也已經從這片金色潮水和這輛戰車的威勢,知道了是什麼人到來。

一時之間,場上的形勢徹底倒轉。

所有剛剛心中才出現曙光的大莽軍人,便被絶望所充斥,便都瘋狂而無助的嚎叫起來,有許多本身體力已經難以支撐的大莽士兵,甚至丟下了手中的兵刃,雙手撐倒在地,等待死亡。

金色潮水開始衝鋒。

馬蹄敲打在地面,形成了風暴,金色的鎧甲上耀眼的金光,反射著陽光,讓人根本無法睜開眼睛。

這金色的潮水,衝擊的方位,正是這座雄奇城池的缺口。

兩名古怪的大莽修行者面對這鋪天蓋地而來的金色潮水,臉上露出了苦笑。

在下一刻,這兩名大莽修行者就被無數從空中落下的金色長矛洞穿。

一場屠殺開始。

金色戰車逼近到了這座雄奇城池之前,勢如破竹的衝入缺口。

一柄金色的飛劍,如一道金色閃電從金色戰車中飛出,瞬間切斷城牆上數十架弩機旁的大莽軍士的咽喉。

這柄金色飛劍的御使者,在聞人蒼月叛國之後,唯有龍蛇邊軍顧雲靜才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雲秦大將胡闢易,仰起了頭,微眯著眼睛,平靜的環視這個如巨大火山口一般的雄偉城池。

……

在南伐開始之後的三十二天,在無數犬牙交錯的絞殺之後,數量佔據絶對優勢,已經開始節節勝利的雲秦軍隊,終於正式攻佔了魔壇城,取得了南伐之後的階段性大勝!

魔壇城是大莽整個南境最為重要的軍事樞紐。

攻克魔壇城,不僅能長驅直入,佔領大莽南部大片的糧田,最為重要的是,其後方的大片平原和數條大道,能夠讓雲秦軍隊,順利的將大莽佈置在南境的軍隊分割開來。這樣一來,雲秦軍隊的大部,將能直接面對聞人蒼月親自鎮守的大莽南境最重要城池,奪月城。

也就是說,這魔壇城不僅像是一顆連著許多線的紐扣,不僅剪掉這顆紐扣,就會使得大莽的幾條通兵和運送糧草線路被截斷,而且這魔壇城,還是聞人蒼月前方的一個盾牌。

這個盾牌一被拔掉,數倍於聞人蒼月的兵力,將會很快直接面對聞人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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