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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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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8 00:56:51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四十五章 失控

很多年前,中州城不如現在龐大,也不如現在這樣井然有序。

一些生意,一些工坊,甚至一些官位,都是中州城很多人明爭暗奪的對象,權勢消隱、滋生、交換,那時候權貴手中的力量,還不到私軍的規模,所以那個時候,是江湖人物的天下。

很多權利的更替,往往都是由數千江湖人物在某一夜的街巷長刀砍殺過後完成。

江煙織便是無數魚龍混雜的人物之中崛起的梟雄。

中州城越來越龐大,街巷之中也平靜了很多年,然而就在江煙織的長刀碎裂、暴戾而不甘的倒下死去之時開始,中州城的很多街巷之中,再度開始流血,鋪滿血紅。

一切來得太快,太過突然,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一些沒有資格上朝面君的官員,在剛剛走出家門之時,便被人狠狠的撞入懷中,被匕首在胸腹之間連軋了十數個傷口。

這些傷口都很深,昭示著行兇者暴怒的心情,短短的匕首竟然硬生生的刺透胸腹,匕首尖刺穿了後背。

一些剛剛從宮門外離開,還在憂心忡忡的想著明日事態將會怎麼發展,明日聖上會不會依舊不舉行早朝的官員,都遭受了伏擊,有些和車馬、隨從一起,被長刀斬成了碎塊,有些大轎被弩箭射成了刺蝟。

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街巷之中,中州衛和一些手持連弩的人開始了廝殺。

一些手持長刀的人,開始和中州衛進行了廝殺。

一些手持長刀的人,和手持連弩的人開始了廝殺。

恐懼、厲吼、砍殺聲、鮮血噴灑的聲音,無比混亂的充斥於許多街巷。

許多聚集在宮門外還沒有離開的官員面色雪白,不敢相信就在這半日之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一夕之間,就像回到了七十餘年。

當時李真石和張秋玄這樣的年輕人,才剛剛走進中州城,感嘆不如現在十一的中州城無比雄偉壯觀的時候。

……

和那名胡家大供奉,黃袍老婦人預見的一樣,中州城盡殺聲,大亂。

破壞永遠比創造難,要製造混亂,要破壞秩序,比控制混亂和建立秩序簡單得多。

江煙織本身是江湖梟雄,雖然坐在重重帷幕之後很多年,但他骨子裡,依然留有江湖人物的血。

李真石等人在般若走廊之中死去之後,他的憤怒和暴戾就已經到達了頂點。

他甚至可以先不去考慮神像軍到底是出自誰的安排,因為如果不是皇帝要在般若走廊之中暗殺李真石等人,別人也很難用神像軍起到一石二鳥的作用。

一件事歸一件事,這是江湖人物的處理方式。

李真石是死在皇帝手中,皇帝要對付江家,所以他自然要反擊,要讓皇帝付出代價。

若不是對著中州城,對著這個因為許多兄弟和朋友的鮮血才建立起來的帝國有著異常深厚的感情,他在得自般若走廊之中的消息之後,便肯定會直接在中州城大殺四方,甚至他會採用江湖人物最簡單的處理方式,刺殺皇帝。

跟隨著江煙織和李真石的許多人,也都是江湖人物,這些人,本來就是很多年前在市井之中,明知砍殺不過某些敵手,都會因為義氣和搶地盤,哪怕丟了性命,哪怕被對手砍十幾刀,也要衝上去砍想砍的人一刀的那種人。

江家的力量,在這個清晨,本身就已經成了一個一觸即爆的火藥桶。

只是因為江煙織的最後一絲理智和不捨,以及其餘那些黑金馬車之中的老人的努力和壓制,這個火藥桶才沒有爆炸開來,才給了皇帝處理的餘地。

江煙織的死亡,就相當於點燃了這個火藥桶的引線。

而且最為關鍵的在於,在江煙織被刺殺之後,許多江家的力量,也迅速的遭遇到了血腥的刺殺。

就像很多年前的中州城中一樣,一個幫派的老大突然被人刺殺,幾個骨幹又死去,接著許多人又接連不斷的被刺殺的情形下,這個幫派剩餘那些兄弟,所能做的事情,便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自然會展開最後的反擊,殺死他們可以殺死的敵人。

這種只是不想被莫名其妙的砍死,不想白白死去的群龍無首的暴戾反擊,本身就根本難以控制。

皇帝的力量,當然首當其衝的遭受報復。

一些死忠於皇帝的官員第一時間在各個街巷、家中,遭遇血腥刺殺。

一些已經被江家知道的皇帝的暗線、暗樁,情報單位,被搗毀,密探被殺死。

......

在進宮表面態度,離宮之後馬上遭遇刺殺,這件事情,在很多人看來,非常有蹊蹺。

雲秦皇帝長孫錦瑟自然最為清楚,刺殺江煙織的事情,完全和他無關。

尤其是七輛黑金馬車並駕齊驅徹底表明了態度之後,即便他想殺死江煙織,也不可能採取這樣決裂的手段,他自然不可能這麼愚蠢。

然而很多人可以確認自己並不愚蠢,但要讓相信自己不愚蠢,卻是件很難的事情。

他派出的人,派出的中州衛第一時間開始搜索,追殺的,是那些刺殺江煙織的刺客。

不僅是他,很多元老,以及其餘官員的力量,都在追查這個真相。

然而他派出的人,中州衛,也很快絞入了江家的反噬之中。

於是一切都失控了。

一些在他看來並不屬於他的力量,並不屬於他的官員,也開始遭受刺殺,他當然有一絲清醒,這些恐怕不是江家在最後的反擊之中殺死的,然而可以確定的是,這一個上午,在中州城許多流血的街巷之中,死去的許多官員,他被搗毀的許多秘密機構,對於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一些力量,都是江家的人做的。

尤其是在皇宮之中,都有一些刺殺傳出,就連懷著龍子的雲妃都遭遇了刺殺,受了些驚嚇之後,他在極度的暴怒之中,便明白,自己已經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他現在所能做的,便只有動用一切能夠動用的力量,將那些正在大殺四方的江家人,全部拔除,全部殺光。

一列列中州衛的軍隊,開始湧入江家的產業,江家的宅院,開始殺死一些還擊的江家人。

……

三輛黑金馬車再次聚集在徹底清空的某處街角。

“倒下的不僅是江煙織和江家,這是一場肆意的刺殺和清洗。”聽著遠處街巷中一些廝殺和驚恐的悲泣聲,胡沉浮的聲音,首先在其中一輛馬車中傳出。

“誰有能力這麼做?”

一個蒼老平靜的聲音響起。

另外一個聲音又馬上從黑金馬車中響起,異常冷戾:“我們、陳家、鐘家、容家、文玄樞,還有聖上。”

“相比我們,文玄樞和聖上,自然更值得懷疑。”

“所以最簡單一點,先讓文玄樞下野,再徹查。”

“但聖上會如何想?在這種情形之下,他恐怕反而會覺得我們在剷除他的力量,他恐怕真要瘋了。”

“若是聖上真的這麼愚蠢,若是這件事情,本身便是他做的,你們要怎麼做?從刺殺李真石開始,或者從碧落陵之亂開始,他就已經很愚蠢了。若不是他想故意讓聞人蒼月多消磨掉些青鸞學院的力量,想讓青鸞學院的人多死些在聞人蒼月的手下,太子怎麼會死!愚蠢和玩弄權術的手段…乘著這個時機發動一次大清洗,甚至文玄樞本身便是應承著他的意思,這在過往來看,反而最有可能。”

三輛馬車同時沉默了下來。

“不管到底是文玄樞還是聖上…文玄樞是他一手扶起來的人,先行逼退他再做計較。”

“好。”

“再退,則皆亡。”

“保江家婦孺。”

……

文玄樞站在宮門之外,站在一些官員之間,一些中州軍的將領和軍士,時不時的出現在他的面前,等待著他的下一個命令以及等待著皇宮中傳出的旨意。

聽著中州城中不斷傳出的消息,以及看著遠處的街巷之中開始燃起的一些火焰和濃煙,掌管著中州軍的他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真正的震驚和冷厲的神色。

江家的這個引火線,自然是由他點的。

為了讓江家徹底的變回江湖人物,他這次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一些籌碼,消耗一空。

然而此時中州城的混亂,接下來一些老人的應對,卻是讓他發現,自己依舊小看了江煙織這些老人的底蘊和力量。

所以他此刻雖然並不知道那三輛馬車之中的人物已經決定先行採用最為乾脆和果決的手段,但他明白,只是因為自己的一些微小判斷錯誤,自己的時間,剩餘的便不多了。

在這種情形之下,他便不可能再悠閒和層層推進的在皇帝剩餘不多的理智上面壓上一根根的稻草,而是必須要很快壓上一些決定性的稻草。

“這便是風雲變化……”

再對著一支最新趕來的中州防衛軍下達保護所有官員家宅的命令之後,文玄樞冷諷的搖了搖頭,知道自己也終於到了真正要搏命,為了給自己爭取一些時間,必須壓上那根原本可以為自己贏得更多利益的稻草的時候。

只是祭出了自己原本準備在最後關頭壓垮皇帝的這根稻草,自己又要如何做才能應付接下來的局面?

……

在中州城四處都是血腥刺殺,皇帝開始徹底的清洗江家勢力之時,碧水行省和天落行省的交界處,林夕和高亞楠正悄然的跟在一列馬車之後。

這列馬車裡面的人叫盧天福,河洛行省人士,便是那家之前過一陣便會採購超出馬場所需的糧食的馬場主人。

要想對付神像軍,便首先要弄清楚他和神像軍是什麼關係,以及弄清楚他到底是什麼身份,本身是唐藏的潛隱,還是雲秦朝堂之中某個權貴的部下。

從過往幾天的跟蹤來看,這盧天福並不是修行者,他接觸的人物也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身份,這名馬場主人,細查下來,只有一個最可疑的地方,出手十分闊綽,且太喜歡享受。

吃菜餚要吃最好的,玩女人,也要玩花樓裡的頭牌。可以用這樣一句最為簡單的話,來形容現在行走在草甸中馬道上的這輛馬車中的那名中年發福,些微禿頂的男子。

幾乎每隔一日,這名馬場主人便要乘坐馬車到距離馬場最近的戊人城吃最好的酒樓,然後到城裡唯一的一家花樓之中,帶走裡面最紅的紅倌人。

戊人城花樓中的女子雖然姿色未必比得上一些繁華大城中的女子,但因為獨一塊,所以價格自然高,且要帶出樓去,第二天才令馬車送還,這陪夜的銀兩,自然花費得更多。

以林夕和高亞楠在南陵行省之中面對大莽軍隊和修行者轉戰的經驗,要在到處都是長到胸口的荒草,可以輕易隱匿身形的草甸之中,悄無聲息的跟蹤一輛馬車,自然沒有任何的難度。

草甸之中的青草氣息,十分清新。

然而突然之間,林夕和高亞楠都陡然產生了一種被人盯上的感覺。

只在數分之一息的時間裡,他們的感知之中,一片黑夜從道旁另外一側的草甸中出現,就如真正的黑夜降臨一般,瞬間充斥他們的整個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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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四十六章 天賜之

動用的力量越大,就越容易留下線索,要想讓人理清線索的時間更長,就唯有殺死許多能幫助人追查這些線索的人。

所以在引燃江家這個火藥桶時,文玄樞幾乎將手上所有的力量都砸了出去。

他要刺殺的,不僅僅是江煙織和江家的一些重要人物,還有許多有可能對他有疑心的官員,很多有可能幫那些黑金馬車中的人,幫皇帝追查這些線索的人。

為了讓局勢變得更加混亂不堪,他甚至會犧牲一些自己的人,殺死一些毫無干係的官員,使得接下來一時追查顯現的結果,就像是在追查一名毫無理由亂殺的殺人狂。

在他看來,在這樣的混亂之下,來自於唐藏的,大莽的,甚至聞人蒼月的一些力量,也不可能不出手,不可能不乘著混亂製造更多的混亂,為自己謀取更多的利益。

然而江煙織一開始的克制與忍耐,接下來江煙織遭遇刺殺之後,那些黑金馬車之中的元老採取的一系列雷霆的手段,反應之神速,表現出來的實力,卻是超乎了他的預計,使得很多他要殺死的人,都活了下來。

在被各種情緒籠罩的一些普通官員看來,中州城許多街巷流淌鮮血,就連皇宮之中都連起數次刺殺,已經亂到就像雲秦立國之前,然而文玄樞知道,這種混亂的程度完全不夠。一些局勢的被那些元老控制,就代表著他的失控。

有條不紊的主動被打破,接下來他的處境,就開始陷入被動。

任何聰明人都可以做出一個近乎完美的謀劃,然而沒有人可以確保自己可以精準的控制一切。

即便只是跟蹤一輛車伕和馬車中人都不是修行者的普通馬車,林夕也遭遇了失控。

因為先前的訊息之中,明確的指出了神像軍中“大黑”的存在,所以在黑夜降臨般的恐怖氣機出現在感知的剎那間,林夕就已經反應了過來,這應該就是“大黑”的力量正在迸發。

他不能肯定對方是湊巧和自己遭遇到,還是在戊人城中就已經發現了自己和高亞楠在跟蹤盧天福這名商人,一直等到遠離了駐紮著軍隊的戊人城,才發動了這樣的刺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和高亞楠根本無法阻擋住這人的力量。

感知中黑夜驟然降臨。

天空卻依舊清明。

林夕感覺到有某種強大的力量洞穿了他的身體,將他的魂力頃刻間全部擊潰,迫出了體內,因為速度太快,完全超過了他此時修為感知的極限,所以他根本無法感知清楚,這是箭矢還是什麼別的力量。然而他卻又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不會馬上很快的死去。

在長久的磨礪下磨練出來的堅韌心性,使得他硬生生的克服了充斥於他全身的強烈恐懼,硬生生的沒有推動他腦海之中的那個“輪盤”。

……

黑夜在感知之中迅速消隱。

強行壓住了生死之間恐懼的林夕看到自己和高亞楠已經全部躺在了地上。

他和高亞楠周圍的草地都沒有多少異常,唯有被兩人倒飛而出時衝出的一條溝壑。

兩人身上的衣物都甚至沒有多少破損,只有數個細細的孔洞。

或許是因為覺得林夕等人此刻距離“大黑”的層次尚遠,或者又因為林夕一直沒有回到學院之中,所以夏副院長和佟韋之前也從未對林夕講述過一些大黑的事情,林夕對大黑這件張院長留給學院的強大魂兵並沒有多少瞭解。

所以他也不確定,自己方才有沒有聽到箭聲。

反正此刻他極度的虛弱,就像頃刻間被廢除了修為,但是卻還有坐起來的能力。

就在他努力的支起身體,坐起來時,他看到道上那輛馬車還在前行,似乎根本沒有發現後方他們這裡發生的事情。

“不要擔心,有我。”

然後他只是握住了高亞楠冰冷的手,在高亞楠的耳邊輕聲說了這一句。

時間過得很短。

有沒有什麼掩飾的腳步聲和分開草叢的聲音響起。

然而因為林夕在細數著每一息的時間流逝,所以這很短的時間,也顯得分外的漫長,令人窒息。

背著一個很大的黑鐵皮盒子,雙鬢染霜的中年男子出現在林夕的視線中。

“你就是那名得了大黑的唐藏將軍?”林夕沒有勉強站起,只是坐在地上,看著這名分草而來的中年男子,問道。

中年男子的眼睛已經很明亮,此刻聽到林夕出聲,他的雙目更是驟然明亮得如同寶石,“你們的形容,讓我覺得很像兩個人。”他深深的看著林夕和高亞楠,“你們是青鸞學生?”

“是因為這點,你才沒有將我們直接殺死?”林夕直接點了點頭,道:“你的感覺應該是對的,我是林夕,她是高亞楠。”

中年男子的眼睛更加明亮,面上出現了欣喜和歡愉的神色,“可是你應該是一名靈祭祭司,你應該有兩頭妖獸夥伴。”

林夕看著他,沒有絲毫猶豫的回答道:“身穿緊身服飾,不便於攜帶兩頭幼獸,不如讓它們留在城中好好修行,而且你可以看看我的弓。”

“你說的對。”中年男子讚許的點了點頭,毫不客氣從林夕的背上取下布條包裹著的長弓。

布條在他的手指接觸到弓身之間,便全部碎裂。

深紅色的弓身瞬間充斥在他的雙瞳之中。

“的確是胥秋白的深紅。”中年男子笑了起來,笑得眉角的皺紋都盡皆舒展了開來,“看來你的確是林夕。”

林夕點頭,“我當然是林夕。”

“想不到那麼多軍隊和大莽修行者都沒有殺死的林夕…傳說中青鸞學院擁有將神天賦的天選學生,卻是誤打誤撞的落在了我的手裡。”中年男子笑容驟消,無比感慨。

“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林夕微微一笑,他的神色很平靜,但在他的心中,隨著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他的壓力卻是越來越大,壓得他握著高亞楠的手都是開始微微的顫抖,手心之中全是汗水。

“你可以把我們交給青鸞學院,我可以保證夏副院長不會再對付你,你可以回到唐藏,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他很快的說道。

“這是個很好的提議。”中年男子饒有興趣的看著林夕的眼睛,“若是在之前,我應該會答應你這個提議。”

林夕直接道:“意思是你拒絶?”

中年男子有些驚詫於林夕的語速,但還是點了點頭,“若是青鸞學院不出內亂,我便根本不敢出現在這裡,既然現在的青鸞學院沒有讓我恐懼到唯有躲著的力量,為什麼我要交出你們,交出大黑?”他轉頭,目光落在了背著的大黑箱子上。

“你不是聖師,也沒有用過大黑,所以你還不能體會,擁有這種力量的感覺是何等的美妙。尤其你還沒有想到,你對我意味著是什麼。”中年男子轉回頭,目光落在了林夕的身上,充滿感嘆,“我是唐藏人,我自然明白,谷心音得到的,是般若寺何等強大的秘法。而一切的證據表明,他將這門秘法傳給了你,既然你是青鸞學院最為重要的人物,除了這門秘法之外,你的身上,應該還會有青鸞學院的強大秘法。這些,不僅對於那些大莽修行者,對於我這樣的修行者,更是難以抵擋的誘惑。加上大黑,這是足以讓我超越這世間所有人,超越夏副院長,超越煉獄山掌教的力量。”

“我根本無心爭這天下,一落魄人,只想求活。然而天卻將這天下,送到了我的面前。”中年男子感慨道:“天予之我再不取,我難道會不受天譴麼?”

“我不喜歡廢話。只要你答應我的一些要求,回答我一些問題。我可以將我知道的這些修行秘法,全部告訴你。”林夕看著中年男子,飛快道:“不妨告訴你,我有學院的明王破獄,還有祭司院的光明。當然還有風行者的墜月。”

中年男子笑了起來,笑得深入他眉宇之間的落拓神情都消失不見,開始散發容光,“我喜歡爽快人。”他看著林夕,道:“你有什麼要求?我可以放周首輔的女兒離開,我可以讓你活著,但我不會讓你恢復修為,不會讓你離開我和神像軍,因為你畢竟是傳說中的將神天賦,我不想留這樣的人在世間,對我造成威脅。”

“好。”林夕飛快的看著中年男子,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回答我的一些問題,你們神像軍,是和誰合作,進入到這裡。”

“這個問題我暫時不能回答你,你以後很快就會知道,因為在成事之前,我不殺死你的話,畢竟要防備你用什麼暗記或者暗號,告訴青鸞學院或者外界一些事情。”中年男子搖了搖頭,微笑道:“在上天將你送到我的面前之後,我做這些事情,必須要更加小心,因為奪取這個天下,我從很少的機會,到現在卻是陡然變成了極大的機會。”

“你們神像軍隱藏在哪裡?奪取的那些軍械,現在又在哪裡?”林夕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中年男子,“這些問題,你總應該能夠回答。”

“神像軍的行蹤並不是秘密,就在般若走廊和鬼城之間的黃沙荒原之中遊走。雲秦現在並沒有任何軍隊,能夠越過般若走廊對神像軍造成威脅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至於軍械下落,倒也可以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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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四十七章 射湖

“先前蘇友記有一支車隊,現在這支車隊最終落到了我們手裡。”

彷彿一件生鏽的兵刃被重新打磨光亮,煥發出神采的中年男子,看著林夕,微笑道:“現在這支車隊正行往桂柏草甸方向。聞人蒼月最精鋭的一批軍械,就都在這支車隊裡面。”

林夕皺眉道:“那是天落行省通往山陽道的區域之一,難道你們能夠突破軍方的封鎖,送進雲秦帝國?”

中年男子笑了笑,“要想突破軍方的封鎖,送進雲秦帝國,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正是要讓這批軍械最終落到天落行省的軍方手中。”

林夕眉頭皺得更緊,“這又是什麼陰謀?”

中年男子看了林夕一眼,道:“這個問題用不著我回答,等到一些消息傳過來,你自己便會明白是為什麼了。”

“好。”林夕點了點頭,看著他,“最後一個問題,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們的?在戊人城中,還是在這道間荒原中?大約多少停的時間之前?”

“對於這件事情,你居然問得這麼仔細,不過我能理解,身為風行者在潛行之時,被人發現,心理上是有些難以接受。”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戊人城裡面到底有沒有青鸞學院的強手,自然不會貿然進入。我只是在這邊等著盧天福要交待一些事情,卻正好撞見了你們…其實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們是怎麼能夠發現盧天福有問題的?”

“這麼說,最多也就是數停的時間之前,才發現我們的?”林夕沒有回答中年男子的問題,只是接著飛快的問道。

中年男子有些驚訝的看著林夕,但還是點了點頭,“看清你們的形容花了我一些時間,但最多也就是五六停的時間之前。”

“很好,這便讓我們有機會活下去,可以讓你的天賜夢真的變成一場夢。”林夕看著中年男子,認真道。

中年男子呼吸一頓,才覺得有些不對,臉色微變之間,林夕已經在心中習慣性的輕喊了一聲回去,推動了腦海之中那個“輪盤”。

……

折斷的青草變成了原來的模樣。

一切如夢,而夢醒人不知。

雙鬢染雪的中年男子靜靜的坐在道旁的一塊長著青苔的石頭上,和周圍的空氣融成了一體,等著遠處道上那輛馬車前來。

他全然不知,就在很短的時間之前,他曾經將整個天下,握在了手中。

他並非是狂妄愚蠢之輩,李苦說得其實很對,這個世上最值得敬畏的,最終還是力量。無論是皇權,軍隊,青鸞學院,煉獄山…代表著的都是力量,之所以會亂,會有紛爭,那便只是沒有一個人擁有強大到可以隨意的來去,殺死任何人的力量。

青鸞學院和夏副院長雖然強大,但是有煉獄山和煉獄山掌教。

若是有一個人擁有可以輕易擊敗夏副院長和煉獄山掌教這樣的兩個人聯手的實力,那這個人,自然是整個天下的王。

張院長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物,所以他一手就建立了整個世間最為龐大的帝國。

李苦也想追求純粹的力量,但最終卻被煉獄山匯聚聞人蒼月的力量絞殺。

這名唐藏中年男子已經是聖師,擁有大黑這樣的力量,恐怕可以對付這世上絶大多數的聖師,然而他當然沒有信心對付數名聖師,或者哪怕是兩名聖師的聯手圍殺。

但如果擁有了明王破獄,擁有了祭司殿的光明,擁有了般若寺的觀自在降魔,再擁有大黑這樣的魂兵,已然是超脫一般修行者概念的聖階的他,很快就會超過谷心音和聞人蒼月這樣的聖師,接著,應該會很快蛻變成這個世上最強大的修行者。

若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若是他用高亞楠的生死為要挾,以林夕的性格,也應該真的會將這些東西和他交易。

然而這個世界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將神天賦到底是什麼。

所以這個天下,他只是握住了很短的時間。

此刻,他的心中只是陡然有了一些莫名的警兆,感知之中,似乎有一些異樣的,屬於修行者的氣息,攪動了正常的天地氣息和風流。

似乎有修行者在遠處活動。

於是這名因為青鸞學院之變,才敢再次在世間露頭的落拓唐藏將領,皺起了眉頭,弓著身子在草叢中站立起來,身上散發的魂力開始極其輕柔的排開周圍的荒草,無聲無息的開始在草叢中飛快穿行。

……

“什麼人?”

同一時間,道中行走的馬車很遠處的某處荒草從中,高亞楠緊張了起來,看著身旁的林夕,極輕聲道。

她身旁的林夕,面容有些蒼白,額頭上有些汗珠。

對於擁有大黑的唐藏中年男子而言,方才事情就如同一場記不住的夢,但對於林夕而言,卻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那種壓力和虛弱,以及知道一名可以輕易殺死他和高亞楠的強大聖師就在這片荒原之中的感覺,是不可能不讓他的身體產生一些直覺反應的。

在正常潛行的情況下,林夕的神色驟然發生急劇的變化,高亞楠在南陵行省也已經見了很多次,她也十分清楚,林夕突然之間有這樣的反應,便只代表有極大的危險正在逼近。

林夕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高亞楠的問題。

擁有大黑的這名唐藏聖師,在某種程度上比佟韋還要可怕,大黑的威力和速度,可以彌補掉一切箭技上的不足。只要被對方發覺,鎖定,他和高亞楠便根本逃不掉。

而他方才動用掉了足足八停的時間,現在他最多還能夠回到兩停之前。

他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決定怎麼做,來保證自己和高亞楠的安全。

“有聖師箭手可能會發現我們,跟我來。”

在數息的時間之內,林夕便做出了決定,飛速的在高亞楠的耳邊說了這一句,堅決而極快的往後沿著先前經過的路線,退了出去。

高亞楠已經許多次經歷過這樣的場景,所以她根本連任何多餘的思考都沒有,便隨著林夕開始了緊張的逃亡。

一股濕潤的清亮水氣迎面而來。

林夕和高亞楠的身前很快出現了一片清亮的湖泊。

這個湖泊周圍沒有什麼山林,雖然水域遼闊,但一眼還可以望到盡頭,湖畔也只有許多數人高的蘆葦叢。

湖中心可以清晰的見到數股湧泉,攪動得整個湖面波光粼粼,不甚平靜。

湖面上長著一些開著白色小花的浮萍,淺水處,依稀還可見有筷子長的銀色細魚在游動。

這片湖泊自然不是鏡天湖。

在西夷人的習慣中,這片湖泊叫做滾珠湖,而碧落陵歸屬雲秦帝國之後,這片湖泊的名字就十分簡單,就叫歇馬湖。意思是從戊人城出發的一些商隊,到了這裡,就可以歇息一下,可以補充一些可以飲用的潔淨清水。

“跟我進湖裡。”

林夕和高亞楠來時也經過了這片湖泊,只是在外圍蘆葦叢中繞過,但此時退到此處,林夕卻是仔細的看著湖中的水色,努力的調息著,看著高亞楠道。

高亞楠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也馬上開始調息。

林夕看準了落腳點,但就在他已經準備往前掠去的瞬間,他卻是又想起了什麼,解下了身上掛著的皮製水囊,將水囊之中的水全部倒在了濕地中,然後鼓動魂力,灌入空氣,將整個水囊都灌得鼓了起來。

高亞楠不知道林夕是因為陡然聯想到了當日在東港鎮時張龍王利用井底水道逃脫的事情,因為想到張龍王和他描述過的逃脫過程,他才想到要多帶些可以讓他和高亞楠換幾口氣的空氣到水下,但她何等聰明,只是見林夕這樣的動作,她便明白了林夕的用意。

以她和林夕現在的修為,純粹屏息的話,最多也只能在水下支持二十幾停的時間,這樣的時間還不夠久,出來之後,依舊可能會被那名聖師發現。然而若是能夠多換幾口氣,她和林夕在水下支撐的時間便能延長數倍。

像聖師這樣的人物,除非十分確定,否則絶對不可能在浪費超過五六十停的時間,在一個地方“無聊”的蹲守著。

越是強大,越是尊貴的人物,時間就往往越是寶貴。

…….

林夕和高亞楠很快入水。

在入水之後,林夕便一手持著灌滿空氣的水囊,一手牽著高亞楠,拚命往湖中深處潛去。

有著背上長劍和巨弓這樣的沉重之物壓身,要讓自己的身體不浮起來還是非常輕鬆,但擁有大黑的聖師的莫名壓力,卻是依舊讓林夕的心臟有種不斷抽搐的感覺。

他現在自己的修為遠不到聖師,所以根本無法體會到聖師的感知到底會到何種程度,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儘量潛得離岸遠一些,潛得足夠深一些。

在底下越來越冷的湖水之中,林夕努力的張著眼睛,超乎常人的視力,使得他能夠看清這個湖底是一個漏斗般的形狀,最深的地方明顯在湖心,有幾股湧泉噴湧往上的地方,那處地方應該深有數十米,原本碧落陵的地貌,似乎到處都是平原,即便有丘陵也是土丘,這個湖周圍都是泥土,連塊石頭都看不到,但那處地方似乎已經到了地下暗河的岩石架,在湧泉的沖刷下,明顯可以看到一些嶙峋的石頭。

林夕牽著高亞楠的手,不斷的朝著那最深處潛去。

……

不知道過了多久。

波浪粼粼的湖邊蘆葦叢中,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的身上背著大黑箱子,正是雙鬢染霜的落寞唐藏將領。

他朝著戊人城的方位看了一眼,又朝著這個歇馬湖看了一眼,略微想了想,他便反手一拍,背上的大黑箱子兩個鐵扣彈脫開來,內裡的“大黑”從打開的箱子中落入他的手中。

一個漆黑的光團瞬間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這名落寞的唐藏中年男子很乾脆的,直接用大黑,朝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射出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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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四十八章 落魄人依舊是落魄人

無盡天地元氣隨著弓身和弓弦上符文的閃亮被吸聚過來,然後化成黑暗,凝聚成一道黑色的箭光,落在湖面上。

“大黑”這件魂兵的外觀完全是一具三弦的古琴,然而它的主人張院長說它是弓,它的攻擊方式,也和弓一樣,所以這世上的所有人,便都自然認為它是一具弓。

沒有實質性的箭矢。

從周圍空間急劇的抽引出來的天地元氣和修行者的魂力,弓身弓弦中的獨特力量匯聚,不知形成了何種物質,黑色的箭光在空中飛行,似乎不被任何風流所阻擋,速度自然比普通的箭矢和飛劍更快,且林夕之前的感知是正確的。

“大黑”發出的一擊,全然破空聲。

就好像這一箭,完全是融化在了風裡,只有黑色的光芒。

……

黑光以等同於聖師階修行者感知極限的速度,落在湖面上。

無聲的墜落,撞擊在湖面,卻是驟然化成了一聲恐怖的驚雷,就像是一個沉寂在黑夜之中的世界,在這一瞬狠狠的壓在了湖面上。

整個波光粼粼但平整的湖面,猛的往下凹陷下去,接著,便是一圈巨浪翻開,一根根如金鑾大殿中巨柱一般的水柱,衝出水面。

一道恐怖的衝擊波,在黑光墜落之處以驚人的速度,急劇的朝著全湖震盪開來。

在畏懼青鸞學院而躲藏得近乎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的這麼多年裡,伴隨著這名唐藏中年男子的就唯有修行和這具因為力量而讓他捨不得放棄的“大黑”。

他早已經能夠熟悉而精準的運用大黑的各種力量,像他這種人物,也的確不可能因為懷疑有行跡可以的修行者潛入這個湖中而在這裡守上幾十分鐘。

大人物的想法和小人物的想法是不同的,而每個大人物的想法和處理事情的方式,卻又有不同。

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只是採用了自己覺得最不浪費手腳,最乾脆直接的手段,全力激發自己和大黑的力量,對著這個湖面,發出了最為強大的一擊。

……

黑夜降臨無聲。

在這名唐藏中年男子取出大黑,發動這一擊時,林夕和高亞楠已經到了湖底最深處。

一切顯得靜謐而朦朧。

然而驟然間,在驚雷聲剛剛從湖面上響起,聲音還未往下擴散,湖底依舊無聲之時,林夕和高亞楠的心中,便同時被一種莫名的巨大恐懼所充斥。

在兩人的感知之中,就在這一瞬間,兩人身周的冰冷湖水,被一種強大的力量,壓得不再像是水,而是冰冷沉重至極的金屬。

兩人的身體,就像被凝固在了金屬之中,遭受著金屬的擠壓,兩人身體的骨骼,許多處關節都隱隱的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在下一瞬間,透明水泡般擴散的衝擊波便降臨。

整個湖的湖水,都猛烈的一震,無數的水團,在水中爆開。

然後巨大的聲音,再震!

林夕和高亞楠的耳膜,如同瞬間被長針狠狠的扎透。

有數十米的柔水緩衝,兩人的身體還能夠承受得住水壓和大黑力量導致的紊亂水流的衝擊,然而這種衝擊波和音爆,和江煙織領悟的強大音震之法有異曲同工之效,轟然一震之下,這湖中不知道多少游魚瞬間腸穿肚爛而死去,林夕和高亞楠也只覺得整個腦海轟的一聲,瞬間喪失意識,昏迷過去,連身上的弓和劍都被震脫,身體不受控制的浮上水面。

在身體出水和水面相擊的瞬間,在陽光的熱力之下,林夕才恢復了一些意識,直接推動了腦海之中的“輪盤”,再次動用了自己的能力。

……

時間倒轉到一停多之前。

在冰冷的幽暗的湖水之中,高亞楠已經看不出林夕神色的變化,但林夕卻是已經緊張得有種渾身都要抽搐和嘔吐般的感覺。

這大黑翻江倒海般一擊的力量,實在太過恐怖。

在方才那樣一擊之下,只要自己和高亞楠浮出水面,便必定落入對方手中。

不管對手是否確定他們就在這湖中,不管對手接下來還會怎麼做,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似乎就只有保證自己在對方的這一擊之下,不會浮上水面。

因為在水中無法出聲,林夕強壓著自己恐懼和緊張的情緒,讓自己儘量冷靜,他用力的捏了捏高亞楠的手,不容高亞楠質疑的,將高亞楠的雙手都抓到自己腰間,讓高亞楠緊緊的抱住自己。然後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將背上背著的弓外面的布條解開,將自己和高亞楠的身體都橫跨在弓中,即便這樣,也覺得不保險,再用布條將弓身和自己以及高亞楠的手緊緊的捆縛住。

接著,他還扯了數團小布,堵住了自己和高亞楠的耳洞。

這一切都在無聲之中進行,高亞楠感覺出了緊急和他的急切,在配合著他的舉動之時,雙手也馬上用力,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

最終,林夕還用數根布條將自己和高亞楠的腰都捆了一捆,然後設法橫臥下來,甚至一隻腳狠狠的卡入了水底兩塊石頭的間隙之中,將自己徹底固定下來。

在完成了這一切之後,經過十數息令人發瘋般的沉寂等待,黑夜降臨到了湖面上。

等待死亡比突然迎來死亡的感覺更恐怖。

在周圍的湖水驟然凝結的一瞬間,林夕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的收縮,對於修行者而言體內五臟六腑之中平時不會分泌的物質大量析出,在衝擊波和音爆在水底炸開的瞬間,他的心臟就似乎停止了跳動,整個人的身體機能也處於一種奇異的急劇激活但又像是突然死亡的狀態。

因為自己沒有信心控制,不知道最終結果如何,所以這種時刻,比起林夕平時任何一次修行,都要來得恐懼。

整個湖巨震,林夕頃刻間失去意識。

……

湖上,水柱噴湧,水浪衝倒了一片片岸邊的蘆葦。

無數水鳥和蟲豸從遠處的蘆葦叢中和荒草草甸中飛出,驚惶的逃離。

射出一箭的唐藏中年男子雙手輕撫著弓身,將大黑緩慢的裝回背著的黑箱之中。

死去的魚蝦一層層浮上水面。

很快,整個水面密密麻麻的浮滿了死去的魚蝦,變成了厚厚的銀白色。

唐藏中年男子的目光掃過這片浮滿魚蝦屍體的湖面,在扣上黑箱上的兩個金屬鎖扣之時,他沒來由的想到了當年在戰場上,為了找出和最終磨死那名學院的風行者,那密密麻麻的無數大莽軍人屍體。事實上他的歸隱和躲藏,不僅是懼怕青鸞學院的報復,還在於他當時作為那支軍隊的最高將領,他必須為自己下的軍令負責。在當時絶大多數的大莽人看來,用整整一支軍隊,無數人的死亡來最終殺死一名雲秦強大修行者,尤其是殺死一名青鸞學院的風行者,和青鸞學院結下這樣的仇恨,是完全不必要,不可理喻的。

那些因為他下達的命令而死去的大莽軍人的家人,也不停的咒罵著他的名字,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的名字代表著恥辱,所以他都甚至強迫自己不要記得自己的名字,強迫自己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像是聽到一個陌生人一樣無動於衷。

所以他真的很多時候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只是以落魄人自居。

在目光掃過這片湖面之後,這名唐藏中年男子並沒有什麼停留,搖了搖頭,然後循著一些林夕和高亞楠來時的痕跡,繼續以魂力分開荒草,快速的前行搜索。

在三十餘停的時間過後,這名唐藏中年男子的身影又出現在湖畔,然後又是看了一眼開始瀰漫死亡的魚腥氣,畫面就像定格般的湖面,然後退去,離開。

這些時間的搜索下來,他確定自己已經無法找到這裡途經的修行者的蹤跡。

既然如此,他就不會再無謂的在這裡消耗時間,尋找一些可能和自己並無任何聯繫的身份不明的修行者。

為了自己的安全起見,他自己也必須儘快的離開這裡。

至於這片歇馬湖,在他看來,除非是聖師,也難以在水裡躲藏這麼長的時間,尤其是聖師的話,在自己未明對方行蹤的情況下,也根本不需要採用這種方式逃脫。

……

……

在唐藏中年男子離開十餘停的時間過後,一片死寂的湖面上有了些異動,一團水花冒出,林夕和高亞楠浮出了水面,泅渡到湖邊之後,臉色異常雪白的兩人也沒有絲毫的停留,在穿過蘆葦叢,在荒草叢中穿行之後,才開始壓抑著的喘息,開始極低的咳嗽。

每一聲咳嗽,林夕和高亞楠都咳出了些血沫出來。

唐藏男子那一擊的震盪,對於他們的身體損傷並不大,但是在瞬間被震暈之時,兩人卻是都嗆了些水,接下來屏息的時間實在太久,即便能夠勉強換上幾口氣,兩人的肺腑卻也已經不可避免的受了些傷。

然而即便是不停的咳出些血沫,林夕和高亞楠也依舊沒有停止逃離,一直等到視線中的戊人城已經極其清晰,兩人才坐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起來。

“好險,好厲害的大黑。”高亞楠用手拍著林夕的背,慶幸著,卻反而露出了笑容。

林夕又咳出了些血沫,血沫呈現粉紅色,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然而他卻是也笑了起來:“是好險…不過總算還活著,這次應該還能讓我們的魂力修行提升不少。”

對於兩人而言,被追殺得狼狽已經是十分經常,十分習慣的事情,所以高亞楠也完全沒有意識到,在這種情況下她和林夕還能笑得出來,還能笑得很開心,落在別人的眼中將會是很變態的事情。

她聽到林夕的呼吸終於勻了,便笑得更加燦爛了些,“這算是因禍得福吧。”

“還不止。”林夕笑得也更開心了些,“我們或許有機會可以搶掉聞人蒼月的那批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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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四十九章 等待和白雲間的黃光

千霞山中段。

望霞關將塔之中。

四名侍女緩緩的在一個青銅大鼎下加著乾柴,乾柴慢慢的燃燒著,青銅大鼎中盛滿了深褐色的藥液,濃厚黏厚,不停的冒著一個個泥漿泡般的熱泡。

聞人蒼月就像泡澡一般,坐在這青銅大鼎沸騰的藥汁內。

濃厚的藥氣,瀰漫在整個將塔之內。

兩名身穿血樣神袍,頭戴高帽的煉獄山神官站在他的面前。

聞著濃厚的藥氣,其中一名面色蒼白,帶著一些奇異淺藍,分外威嚴的中年煉獄山神官伸手扶了扶頭頂的紅色高帽,聲音漸寒道:“我知道大將軍一生征戰,身體必定遭受一些沉痾隱傷,經常用祛傷湯煮煮,的確會對身體好一些。但前線將士士氣低落,連受敗績,大將軍甚至只在這千霞山軍部休養,這泡藥湯一泡便是十餘天,大將軍這是什麼意思,我倒是想請大將軍解釋解釋。”

聞人蒼月原本閉著眼睛,幾滴細小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滾落,從睫毛上滴落。聽到這名煉獄山神官的話,他才睜開了眼睛,冷漠的看著這名威嚴的煉獄山神官,“行軍打仗之事,我不需要給你什麼解釋。”

兩名煉獄山神官的面色都是微變。

“是麼?”面色蒼白而帶著一絲奇異淺藍的中年煉獄山神官寒聲嘲笑道:“是不想解釋還是沒辦法解釋?還是說大將軍已經膽寒,自認不是顧雲靜的對手,前線軍隊被顧雲靜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而原本應該足智多謀的聞人大將軍,只會下達立地龜縮堅守的命令?”

聞人蒼月濃黑如墨的眉頭微挑,看了這名身穿紅色神袍,充滿威嚴和神性的煉獄山神官,說道:“在我的軍中,懷疑和反對統帥者,所言所行不利於軍心者,插手軍務者,引起不良後果者,皆要誅殺。”

“你想殺我?”中年煉獄山神官平靜的冷笑了起來:“你不要忘記,你的七軍大統帥,是誰給你的,還有你的奪月城大勝,是誰的支持。我提醒你更不要忘記一點,這整個大莽,包括這七軍的主人,不是大莽皇宮,不是你,而始終是煉獄山。”

“充其量…你只是我們煉獄山養的一條狗。”微微一頓之後,中年煉獄山神官平靜而冷漠的看著聞人蒼月緩緩說道:“若是這條狗不懂得咬人,那這條狗便也自然失去了價值。”

“可惜。”

聞人蒼月搖了搖頭,冷漠的看了這名中年煉獄山神官一眼。

中年煉獄山神官身體驟僵,他反應過來什麼,再次張開口就要厲喝些什麼,身上一股爆炸性的氣息,正要爆發而出。然而他發現自己的口中多了一層冰冷,然後他發現自己舌頭已經碎了,他發現一柄鐵尺般的魔劍已經嘲笑般的刺入了他的嘴。

緊接著,這柄直接塞入他嘴中的飛劍直接從他的後腦透出,切斷了他的頸錐,讓他瞬間失去了意識和生命。

“啪!”

中年煉獄山神官的屍體往前栽倒在地,頭上的血紅色高冠碰在了青銅鼎上,從他的頭上歪脫了下來。

“可惜你不夠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可惜你修煉了魔變,卻還是太慢,連我的一劍都抵擋不住。”

七曜魔劍飛回聞人蒼月身後,落在他的衣物旁,而聞人蒼月看著倒在他面前的這句屍體,卻是嘲弄的冷笑了一聲,他身體的姿勢都甚至沒有任何的改變。殺死了一名煉獄山的重要神官,對於他而言,卻放佛如同踩死了一隻老鼠一般微不足道。

四名侍女似乎也已經見多了這樣血腥的場面,只是低垂著頭,依舊緩慢的添著乾柴。

“你…你竟然敢殺死翰神官!”

另外一名煉獄山紅袍神官兀自不敢相信聞人蒼月做出了這樣的事情,看著身前那具腦後洞穿的屍體,看著一灘鮮血蔓延開來,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開始恐懼的後退。

“我不會殺死你,若是想要殺你的話,你也不可能活著走出這座將塔。”聞人蒼月微微抬頭,看著這名恐懼和震驚的煉獄山紅袍神官,冷漠道:“你活著可以讓別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你要明白,你們所有人,都不能代錶鏈獄山和煉獄山掌教。除非青鸞學院和雲秦帝國已經滅亡,否則你們這樣的人,根本不具備站在我面前說話的資格。”

“因為自己無能,出動了這麼多人,而根本殺不死林夕這樣一名修行者,而想將怒氣撒在我的身上,更是大錯特錯。”

“還有,若是想私自調動七軍中任何的將領和軍隊,被我知道,無論是你們之中任何一人,我都會毫不留情的用軍法處置,殺死。”

“帶走他的屍體。”

在聞人蒼月停止說話之後,這名先前無比威嚴,甚至用蔑視不屑的目光看著聞人蒼月的煉獄山紅袍神官才敢動作,他發抖著抱起了地上的屍體,飛快的退出這座將塔。

聞人蒼月再次眯上了眼睛,等到足足一個時辰之後,他才從變得近乎焦黑的藥湯中站了起來,跨出了大鼎。

四名侍女馬上用準備好的溫水和乾淨毛巾開始擦洗他的身體,換上了一件乾淨的青布衫之中,聞人蒼月緩步走出了將塔,走到了這座關卡的最高處。

深深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他開始用魂力震盪身體的每一個細微深處。

想到方才那名煉獄山神官的言行,他的嘴角再次出現了一絲嘲弄的神色,心想這世間人的愚蠢,真是和身份地位以及修為全無半點關係。

在這樣的時局之下,面對顧雲靜這樣強大的對手,現在對於大莽軍隊和他而言,最好的戰略自然只是穩守和等待。

顧雲靜比他老得多,雲秦帝國又比大莽要動盪得多,雲秦帝國最糟糕的時候還沒有來臨,他急什麼?

這樣的戰爭,勝負之分,根本不在於多消滅一些軍隊,多殺死一些對方的軍士,而在於大勢。

……

……

就在聞人蒼月殺死了一名煉獄山的重要神官,覺得身心更加舒暢的進行著他的一些修行之時,林夕和高亞楠速度很快的穿行在如海一般的草甸之中。

在一處很細小的草甸間溪流旁,兩人停下來稍作休息。

“先前我們說了那麼多,可似乎我們說的都是些廢話。”在就著清水吞服了一些用於醫治肺部損傷的傷藥之後,高亞楠倒了些藥粉在林夕的手中,看著林夕就水吞服下去之後,認真的說道。

“是的。”

林夕看著她微垂的眼簾,看著她微微顫動的好看長睫毛,苦笑了起來,“先前我們說得那麼起勁,那麼開心,可是找不到這支車隊,一切都是白搭。”

“真的不能確定那支車隊在哪裡?”高亞楠看著林夕乾淨而清澈的眼神,輕聲問道。

林夕搖了搖頭,“除非是在我的感覺世界裡發生過的事情,我才能知道,否則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肯定有這樣一支車隊在往山陽道行進,可是具體這支車隊走的是什麼路線,我卻是不知道。”

高亞楠點了點頭,有些擔憂道,“不知道時間上還來不來得及。”

林夕恩了一聲,道:“所以看來我們也不用趕得這麼急了。”

那名忘記了自己名字的唐藏落魄男子不知道自己錯過了青鸞學院的“將神”林夕,更不知道他在得意和驕傲之下,即便依舊小心,沒有說出神像軍到底是和雲秦的誰有關係,但依舊透露了對他和神像軍而言,已經無關緊要,但實際對於林夕而言十分寶貴的消息——聞人蒼月在碧落陵經營這麼多年,累積的大量強大軍械的下落。

其實那名唐藏中年男子和林夕說了那麼多,透露的消息也只有這一點。

至於他認為這條消息並不重要,可以透露的原因也很簡單,這批軍械,本身就是神像軍準備讓天落行省的軍方發現,準備讓這批軍械落入天落行省軍方的手中的。

雖然此時江家在中州城中開始血腥反擊,被血腥鎮壓,整個江家開始在雲秦滅亡的消息還未傳至碧落陵,但林夕和高亞楠也能隱約猜測出神像軍的用意。

因為先前般若走廊之中,皇帝和江家已經撕破了臉面,而有證據顯示,天落行省的省督何竹葵是江家的人,那如果皇帝和江家的矛盾激化,天落行省的一些軍隊又在江家的掌控之中,得到這批強大的軍械的話,那就是再一次的碧落陵之亂。

天落行省和碧水行省,恐怕立時就會有一次大戰。

能夠在軍方之前,劫下這支車隊,對於林夕而言,那就是黑吃黑,那才是真正的天賜。

至於如何窩藏和運送出去,這也不是問題。

只要隨便將這批軍械送入某一個荒涼的草甸河谷,保證一定時間不被發現,通知湛台淺唐和南宮未央,以他們兩個人的能力和才智,自然可以解決掉這批軍械。

龍蛇邊關鰲角山上的流寇,武裝到牙齒都根本用不了聞人蒼月這麼多年的累積,這批軍械,完全可以建立起一支更為強大的集團軍。

在逃過唐藏落魄男子的追殺之後,林夕和高亞楠只是回到了戊人城中準備了治療的藥物,帶上了吉祥和瑞瑞,給陳妃蓉留下了些訊息,便馬不停蹄的前來劫這支車隊。

想到這是聞人蒼月許多年的經營積累,是一批連皇帝都十分垂涎的軍械,林夕和高亞楠在一路上,自然也十分興奮的談論了得到這批軍械之後,接下來怎麼怎麼用…這自然是一件很容易讓人開心的事情,然而這批軍械誘惑力太大,兩人一路聊得極其高興和興奮,的確都有些忽略,所有一切都是建立在能夠先於軍方找到這支車隊的基礎上的。

而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趕路和搜索下來,能夠及時找到這支車隊的可能性卻似乎越來越低。

……

就在林夕和高亞楠準備無奈的接受這個事實之時,一道微弱的黃光,卻是正在從遠處的高空中飛來,飛在天空的白雲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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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五十章 真實的傳說

吉祥和瑞瑞驟然醒了。

就像普通的嬰兒要比大人的睡眠時間都長一樣,幾乎所有的妖獸在幼年時都會睡得比較多。

吉祥和瑞瑞的“童年”又比一般的妖獸要來得艱苦和可憐。

無論是在泥湖上誕生的吉祥還是林夕從大莽軍中搶出的瑞瑞,從降臨在這個世間開始便是孤兒,就開始隨著林夕一路迎接各種殘酷的戰鬥。

所以吉祥和瑞瑞都比一般的妖獸更早懂得如何戰鬥,更會戰鬥,更會修行。

林夕修行的時間也很長,所以自幼就在艱辛的環境下成長的吉祥和瑞瑞,修行的時間,也比一般的妖獸要來得長。

和人不同,妖獸看這個世界,或者戰鬥,自幼都是依靠自己的一些天賦,依靠自己的本能,都不會借助於任何魂兵工具,在這天地之間,生存了無數年,無數代的進化下來,一些感知,對於一些危險氣息的感應,便要比修行者更加敏鋭。

尤其是突然有天敵或者比自己更強大的妖獸出現,這種感應便會變得更加的敏鋭。

在林夕和高亞楠還沒有發現飛在天空白雲之間的黃光,還沒有發現任何可怕的氣息時,吉祥和瑞瑞就感到了恐懼,醒了過來。

……

吉祥從林夕背著的皮囊袋口鑽了出來。

瑞瑞也隨後鑽出,畏縮的站在了林夕的肩膀上。

林夕和高亞楠停了下來,兩個人極其緊張的感知著,想要找出令吉祥和瑞瑞如此不安的來源,在看到吉祥和瑞瑞都仰起頭顱的樣子之後,林夕和高亞楠,才看到了飛在天空白雲間的那道黃光。

“飛機?”林夕忍不住吐出了兩個字。

“現在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高亞楠惱怒的看了林夕一眼,輕聲道。

林夕不好意思的糾正了自己的說法:“神木飛鶴?”

“是學院的人,還是皇帝的人?”高亞楠看著那一道黃光,蹙眉道。

此時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一道飛得極高的黃光是鳥形,這世間,自然不可能有林夕所說的飛機,能夠飛得這麼高的東西,自然只可能是在學院大變時,才出現在這個世間的神木飛鶴。

“只能試試才知道。”

林夕想了想,解下了身上背著的長弓,捻起了一枝白色箭矢,行雲流水般,往天空射出了一箭。

一聲箭鳴。

一道彗星般白光升騰,落下。

這已足夠吸引天空之中那道黃光的注意力。

白雲間的黃光,急速的飛掠了下來。

一股狂風開路,一頭外貌不能用精緻,但卻是十分古樸、兇猛的黃色木鶴,出現在林夕和高亞楠的視線之中,渾身佈滿的許多古樸符文,有種說不出的兇殘氣勢。

只在看清這頭木鶴外表和木鶴上面的人的瞬間,林夕和高亞楠便在狂風中站直了身體。

“李五老師,凌涵。好久不見。”

林夕有些欣喜,有些感慨的躬身,尊敬的對著駕著飛鶴的黑袍講師行禮,出聲道。

是自己人。

神木飛鶴上,唯有兩人,都是林夕很熟的人,一人是李五,一人是邊凌涵。

李五的臉上有許多疤痕,兩個眼睛已經盲了,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

正是在這碧落陵中,為了阻擋胥秋白那射向林夕和長孫無疆的一箭,李五的雙目,才這樣瞎了。

是為了自己,李五才會如此,所以此刻在碧落陵中重逢,林夕的心中,自然感傷。

……

神木飛鶴落了下來,李五站了起來,認真的躬身回禮:“是我的榮幸。”

就因為自己是“將神”麼?

林夕有些莫名的哽咽,一時唯有再次深深躬身行了一禮。

背著大木箱的邊凌涵從神木飛鶴上跨了下來,她想要微笑,但是看著深深躬身的林夕,卻是眼眶微濕。

林夕抬起了頭,看著身穿黑袍,似乎長高了些,也長漂亮了些的邊凌涵,他卻是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然後笑了起來,“你不咳嗽了?”

邊凌涵從他的咳嗽裡聽出了些他肺腑之間的雜音,有些擔心的點了點頭,“我好了,你怎麼又傷了?”

“我們遇到了大黑。”林夕看著邊凌涵,搖了搖頭,“總算還活了下來。”

李五和邊凌涵的身體都是同時一震。

就在此時,地面卻也是微微的一震。

吉祥和瑞瑞的身體同時抖了抖。

林夕微怔。

他這才注意到,原來神木飛鶴上還有一隻鴨子,一隻色彩繽紛的鴨子。

這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鴨子。

因為世上沒有任何一隻鴨子,從神木飛鶴上一步跨下來之時,能夠有像帝王從龍椅上起身一般的氣勢,能夠一腳踏地,就令整個地面猛的一震的。

“這…這是明教授。”

李五頓時緊張而尷尬的對著林夕和高亞楠解釋。生怕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輕慢了這一位學院“大人物”而引起一些不可控的後果。

“明教授?”

林夕和高亞楠驚訝的打量著威嚴的“鴨子”。在他們打量著對方的同時,這只“鴨子”也用一種居高臨下般的態度,威嚴的打量著他們。

兩人難以理解,這樣的一隻“鴨子”,怎麼被稱為教授?

陡然間,高亞楠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掩口發出了一聲驚呼,“這是張院長的…”

李五生怕林夕和高亞楠震驚之下說出些什麼不合適的語句,頓時急切的搶聲道:“明教授便是跟隨著張院長的夥伴之一。”

林夕霍然醒悟,再度怔住。

那一名六十年前走入中州皇城的中年大叔始終和他即親近又遙遠,而現在,卻是有許多雲秦故事和歌謡中傳誦的,那一隻“鴛鴦”,如此真實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因為張院長和他不同一般的關係,這種衝擊,對他而言便更加的震撼。

……

林夕呆著,覺得一些傳說中的事情陡然變得更加真實。

威嚴的“明哥”,卻是看著他,輕輕的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略微的鄙視,覺得林夕太過弱小。

然後它威嚴的目光,落在了吉祥的身上。

它的目光有些奇特,吉祥卻是害怕,馬上就縮到了林夕的身後。

它的目光,又落在了林夕肩上的瑞瑞的身上。

此刻金色的雲秦鳳凰已經明白過來這可怕的東西不是敵人,已經沒有那麼害怕,被“明哥”看了一眼,幼小的雲秦鳳凰頓時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但在下一瞬,它似乎又覺得有些不服氣,想要顯示一下自己身為墜星天鳳,並沒有那麼不堪,於是它的渾身閃耀出金光,閃耀出森冷厚重的金屬光澤,它從未真正張開過的翅膀張了開來,從林夕的身上飛了起來。

林夕和高亞楠有些驚奇的看著這頭幼小的雲秦鳳凰,這是它第一次主動飛翔,真正的飛翔。

最初它的姿勢顯得有些笨拙,似乎隨時都要墜落下來,但在幾個撲騰之後,它的姿勢開始變得優美起來,身上的金光在空中繚繞出一圈圈好看的光暈。

“明哥”威嚴的看著飛舞的金色雲秦小鳳凰,直到此時,它似乎有些滿意,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讓金色雲秦小鳳凰興奮和欣喜,它落了下來,就像個學生一樣,低垂著頭,謙遜的對著“明哥”。

“明哥”看了它和林夕高亞楠一眼,轉身威嚴的跨回了神木飛鶴。

“明教授的意思應該是已經見過了,可以走了。”邊凌涵對著林夕和高亞楠使了個眼色,輕聲說道。

林夕點了點頭,“你們是已經接到亞楠傳出的消息了?”

邊凌涵轉身走回神木飛鶴,同時道:“我們是先到了戊人城,然後趕過來找尋你們。”

林夕再次點頭,看著神木飛鶴那並不寬闊,似乎也最多只能容納四個人的鶴身,他頓時忍不住輕聲感嘆了一聲:“這飛機…恐怕會有些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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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五十一章 變革

林夕坐過飛機,但從未坐過神木飛鶴這種“敞篷飛機”。

雖然明知道那條帶住自己身上的墨綠色皮扣帶是用某種妖獸的皮革製作,絶對不可能讓自己從神木飛鶴上掉落下去,但乘坐著這種只是以魂力驅動的死物越飛越高,感覺天空中的氣流變得越來越為強勁,林夕還是只能用驚悚兩字來形容這樣奇妙的旅程。

觸摸著極其堅硬且閃爍著黃光的神木飛鶴的木質,林夕越來越能理解為什麼自己將自己那個世界源源本本的告訴了高亞楠,但高亞楠卻是根本無法理解,只能用她能想得明白的道理來解讀。現在雖然明知道是魂力的力量,使得這神木飛鶴飛在天空之中,但和林夕之前熟悉的世界還是有些牴觸,林夕還是會忍不住浮現起一種“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會飛”的感覺。

……

神木飛鶴越飛越高。

底下草甸間一些道路,看上去都開始細小得如同符文。

林夕突然又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驚悚只是來自於自己潛意識中不可能飛的東西在帶著自己飛,現在飛得高了之後,他卻並沒有什麼恐高,反而是之前跳崖修行跳得多了,看到這樣的高度,心裡都有種忍不住想要往下跳的衝動。

“跳著跳著習慣了,看到高的地方就想跳…這可是有些變態了。”

林夕在心中自嘲了一句,還未來得及開口問什麼,十分熟悉林夕心性的邊凌涵已經出聲道:“江家已經沒有了。”

風聲很大。

邊凌涵雖然是轉著頭,在對著林夕和高亞楠說話,但是聲音在狂風之中,還是有些變異,顯得有些虛無和不真實。

“什麼?”林夕蹙起了眉頭,想要邊凌涵重複一遍,看看自己是否有聽錯。

“江家沒有了。”邊凌涵看著林夕和高亞楠,聲音更大了些,“江家江煙織在面聖之後,回江家大宅途中,便被刺殺,江家開始了反擊。”

林夕聽清楚了這些在狂風中顯得有些虛無的聲音是真實的,便陷入了微微的沉默之中。

中州城最強大的力量,自然還是皇城和中州軍。

江家雖然厲害,但在中州城中,不管反擊有多決烈,有多血腥,從開始的一瞬間,便已經注定了江家滅亡的結局。

他和江家之前並沒有什麼大的糾葛和交情,但這樣一個龐大的門閥,陡然轟然倒塌,自然也讓他產生了眾多的感觸。

“怪不得神像軍要故意讓軍械落到天落行省的軍方手中。江家的人控制著天落陵,等到這江家的人發現他已經是江家最後的人,得到了這批軍械,他當然也會和中州城裡江家的那些人一樣,不惜一切的展開玉石俱焚的反擊。”林夕想像著那座還未踏足過的雄城的街巷中會有多少的鮮血淋灑,想像著許多值得尊敬的雲秦人為了某個信念而慨然赴死,他嘆了口氣,又看著邊凌涵問道:“其餘那些家什麼反應?”

邊凌涵沉重道:“中州城死了許多官員,目前的形勢很亂,情況還不明朗。按照學院的判斷,接下來的走勢,主要還取決於皇帝的態度。”

林夕想到了那名唐藏中年男子的態度,便肯定的點了點頭,“和神像軍勾結的決不會是江家,以皇帝前些時候對付黃家、聞人家以及應付其餘這些元老的手段來看,他絶對不像所有人以為的那麼愚蠢,即便有一些證據,在一些可疑的疑點尚未徹底查清的情況下,他不可能愚蠢到直接當街刺殺江煙織的地步。尤其這麼多年培植自己力量的他,絶對不可能在沒有徹底做好防範措施的情況下,就直接動用這樣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手段,讓自己的許多力量折損在江家的反擊之下。”

邊凌涵點了點頭。

“學院現在什麼態度?”林夕蹙著眉頭,沉默了片刻,接著問道。

邊凌涵很簡單的道:“展示一些讓人敬畏的力量…開始反擊。”

林夕和高亞楠的目光落到了李五身後的“明哥”身上,兩人都能理解邊凌涵的這句話。

“他們其餘人怎麼樣?”林夕看著邊凌涵的側臉,問道。

“其餘人也都已經出了學院,除了張平已經離開了許久,不知去了哪裡,其餘人應該你很快都會見到。”邊凌涵的面容柔和了一些,道:“你關於對付神像軍的想法,學院覺得可行,已經在準備之中。”

“不知道我們和那名持有大黑的唐藏將領的遭遇,會否引起對方的警覺。”林夕皺了皺眉頭,“畢竟我們是在追蹤那名馬場場主的途中遭遇了那名唐藏將領。”

邊凌涵平靜道:“為了有可能完成的事情,付出一些代價,自然是值得的。夏副院長本身讓我帶給你一句話,任何事情,不用想著百分之百的成功。”

林夕點了點頭,感知著李五體內魂力析出,貫注於神木飛鶴符文中的速度,抬高了些聲音,請教道:“李老師,這神木飛鶴消耗魂力,似乎並不十分厲害?”

“是的。”雖然雙目已盲,但聽到林夕的話,李五還是習慣性的回過頭來,“看著”林夕,神情專注的回答道:“消耗魂力最多的時候只是在升空之時,此種飛到高空之中,就像是用線牽著風箏,利用風流和滑翔,我們付出的魂力,只是相當於始終扯著那一根線而已,並不是需要時刻舉起這支風箏的力量。”

林夕想了想,鄭重問道:“這神木飛鶴,難不難制?”

李五道:“一名大匠師約一月的時間,能夠製出一隻神木飛鶴。制這神木飛鶴的神木出自登天山脈,大多已被學院控制。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我們學院一月的時間,應該能夠製出三隻神木飛鶴,中州皇城一兩個月的時間,能夠製出一隻神木飛鶴。”

林夕呼出了口氣,說道:“這麼說,這木料當世有產出,皇帝也得到了製作手段,只是材料得不到足夠供應…不管怎麼說,一個月的時間加起來,差不多也有四隻左右的神木飛鶴出現在這世間,所以雖然稀少,但不能用珍稀來形容。”

李五點了點頭,“你的說法不錯。”

“所以這是足以引起許多變革的東西。”林夕看著身下這頭可以用兇殘來形容,但絶不能用優美來形容的神木飛鶴,感慨的說道。

“是的。”李五能夠感覺出林夕的意思,認真道:“神木飛鶴的飛遁速度,至少是奔馬的數倍之上,光是一些路途的相應縮短,以及一些傳遞消息的速度的加快,便能對這個世界造成翻天覆地的重大影響。”

林夕苦笑。

比這個世界的人擁有更多知識的他自然十分清楚他那個世界的工業革命便只是來自於一個叫做蒸汽機的東西。

而在這個世界的修行者世界裡,神木飛鶴這樣的東西,便很有可能會是蒸汽機這樣的引線。

神木飛鶴的速度、飛行高度,視野,長途飛行能力…使得對手必定要花莫大的力量來研究如何應付這樣的東西,必定會引起軍械、一些魂兵的變革。

將來的戰鬥,或許便不止於地面上這麼簡單。

若是現在唯有學院擁有這樣的東西,或許林夕還暫時不需要擔憂什麼,但皇帝也擁有這樣的東西,只要有神木飛鶴流傳在外,便會引起很多必須要擔心的事情。

神木飛鶴上的敵方箭手和修行者,將會擁有更強的力量。

廣闊的視野,會使得許多修行者原本隱匿身形和行蹤的手段全部失效。

肯定超過馬匹和修行者全力奔行的速度,將會使得修行者的逃遁不像之前一樣簡單。

“要想避免敵手的神木飛鶴的不利影響,最好的辦法是自己備著一隻神木飛鶴。”李五卻是笑了笑,道:“所以夏副院長讓我為你來架鶴,我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聽從一些指示,專門為你架鶴,飛在高空,卻是勉強能行。”

林夕的心神微微的震顫。

“一切為了學院。”李五可以感覺得出林夕此刻身上的氣息震動,他也知道林夕的心情,但他依舊只是“看著”林夕,說了那一句之後,補充道:“同樣是為了雲秦。”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在狂風之中微眯了雙眼,肅穆而緩慢道:“是的…唯有重樹令整個世間都敬畏的力量,雲秦才不會流那麼多血。”

“車隊。”高亞楠和邊凌涵幾乎同時出聲。

神木飛鶴對於這個世間,的確是變革性的東西,林夕和高亞楠本身都已經近乎放棄搜索,然而在這高空俯瞰,卻是很輕易的看到了一支車隊,在丘陵之間輾轉,朝著山陽道方位行進。

而就在高亞楠和邊凌涵出聲之前,一道柔和的白光,已經從“明哥”的身上發出,射到了李五的面前。

這道光的熱力似乎給了李五很明確的指引,李五準確無誤的御使著神木飛鶴,朝著車隊行進的方位飛掠而去。

林夕看著“明哥”身上發出的這道白光,一時不知感知到了什麼,怔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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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五十二章 刺帝

就在林夕看著“明哥”身上散發的白光發怔的時候,一隻大黃蟬在中州城中盛夏的陽光中落到了一株梧桐樹上。

在吸食了自己最喜歡的梧桐樹汁液之後,這只大黃蟬開始興奮的引吭高歌,完全沒有意識到,雖然這株梧桐距離它的出生地只有千米的距離,然而這株梧桐樹週遭卻顯得分外的安靜,唯有它這樣一隻大黃蟬在發出高亢的聲音。

一根黃竹竿陡然從樹葉間穿過,準確的刺中了這只大黃蟬,這只大黃蟬急切的想要飛走,然而卻是被竹竿上的蛛網死死的纏住,再也無法掙脫。

樹下一名宮女伸手輕柔的將竹竿收回,取下大黃蟬,浸入了身旁的水桶之中。

真龍山下的雲秦皇宮很大,然而有著這些宮女的粘蟬,整個皇宮卻是都沒有什麼蟬聲。

沒有蟬聲,不會讓宮中的貴人心中煩悶,然而卻顯得這整個皇宮更加清冷,更加沒有人間的煙火氣息。

雲妃正在藴芳宮中畫畫。

藴芳宮是整個雲秦皇宮之中,夏日最為舒適的一處宮殿,前後皆有一片荷湖,且幾處樓閣都大量飾有沉香木,有一處真龍山上引下來的溪流推動著兩架水車,將湖水淋灑到幾處樓閣頂,沿著屋面水槽流淌下來,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是十分涼爽,氣息芬芳,少有蚊蟲。

雲妃的五官不算特別,比不得長公主那樣的麗質,更不比秦惜月的多一分便太濃,少一分便太淡的美麗,但別有一份恬靜的氣質,這使得她的面目越看卻是越耐看,看得越久,就會覺得越舒服。

琴、棋、書、畫,她無一不精,最為關鍵的是,她極愛看書,各種知識典故,她足以和大學士論道。

且她擁有絶大多數男子最需要的一點:善解人意。

需要她說話的時候,她便說話,需要她安靜的時候,她便只是安靜沏茶。

需要她開心的時候,她便會陪著你一起開心,絶不掃興。

你有興趣談論某件事情的時候,你會發現她也很懂得這件事情,而且會讓你產生更多的談論這件事情的興趣。

所以即便沒有懷上龍子之前,雲妃也已然是雲秦皇帝最為寵幸的妃子。

……

身穿龍袍的雲秦皇帝身影出現在了園子裡,隨行的禮官宮女做了個手勢,阻止了看到皇帝駕臨而準備通報的侍女,雲秦皇帝便安靜的穿過了白色的廊橋,進入了雲妃所在的樓閣。

呼吸著這個樓閣中芬芳的氣息,看著那個正對著閣樓外湖面作畫的女子,看著湖面上的荷花,雲秦皇帝臉上的戾氣略少了幾分,眉目間也略微柔和了下來。

皇帝對外是天子,然則實質也自然只是個人。

尤其他是普天下最為龐大和強大帝國的皇帝,然而相應之前這個世界的一些朝代,相應別的國度,他卻又同時是一個可憐的皇帝。

從坐上龍椅的那一刻開始,他的任何決定和意志,都需要受到那九個老人的挾制,令他連覺得在這皇城之中呼吸,都不得自由。

在身為皇帝的同時,他也是一名父親。長孫無疆是他看著長大,且長孫無疆的心性和一些品質,讓他也十分的喜歡,他對長孫無疆傾注著父愛的同時,也希望長孫無疆將來能夠成為他至關重要的幫手,幫他打破目前的處境。

然而對於他而言,這個世上最為重要的人,他最疼愛的兒子,卻是死在了碧落陵。

他當然要承擔起一部分長孫無疆死亡的責任,因為他的確有著令聞人蒼月消磨青鸞學院一些實力的想法,想儘可能的讓青鸞學院的力量和聞人蒼月去硬拚,但青鸞學院也清楚他的底線…他的底線,就是長孫無疆好好的活著。不管青鸞學院和他如何爭鬥,青鸞學院就應該遵循他的這個底線。

然而長孫無疆死了。

他也是個人,同時應該是這個世上最有權勢的皇帝,所以很多朝臣認為他的暴怒不智,但對於他而言,他能夠保持一些理智,已經很不容易。對於他而言,長孫無疆的死,只是讓他徹底決心去做一些事情。

為什麼不能做?

身為雲秦皇帝,無論做任何事情,他始終都是占著最大的優勢,始終都是有著很大成功機會的。

權力越大,慾望就會越大,一些情緒得不到宣洩,情緒就會更容易失控,性情就會更容易暴戾。

在每次早朝時,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朝臣,看著許多令人生厭的面容,身為一般的權貴,最多只容易在心中產生要對付某人的想法,而身為皇帝,很多時候都會油然產生要將這些人全部殺光的暴戾想法。

雲秦皇帝很清楚任何人坐上龍椅之後,恐怕都會時不時有著這樣的衝動。

在自然不能真正付諸實施的情況下,所能做的,便只能儘可能的控制自己的心態,讓自己不要徹底的發瘋和變態。

能夠想到控制自己,對於他這樣的一名皇帝而言,已經很不容易。

他總覺得,雲妃身上的氣息,她所在的這些地方的氣息,是可以沖淡他一些戾氣和不理智的衝動的。

所以尤其是在出了江家的事情之後,他到雲妃這裡來的次數就越來越多,甚至在心理上,對這名善解人意的女子也越來越為依賴。

……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恬靜作畫的女子回過首來,看到是皇帝到來,她卻是也不吃驚,微微的一笑,放下畫筆,然後這才盈盈施了一禮,看著皇帝眉宇間一些未散的戾氣,她也沒有多少顧忌,就和平時說話一般,柔聲道:“都已經過去這麼多時日了,聖上還被弄得如此煩心?”

“煩心事只會多不會少。”雲秦皇帝冷笑了一聲,擺了擺手,讓雲妃好生坐著,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猶有怒氣道:“時至今日,還依舊有官員被刺殺。朕要補缺,卻還要擔心補上來的官員,不是江家或是其它對朕不利的對頭的人。”

雲妃溫和的看著他,道:“整個雲秦都是聖上的,即便出這樣那樣的事情,也只是家事,鬧來鬧去,最後這整個雲秦也依舊是聖上的。聖上耐心些看得清淡些,便不用這麼煩心了。能夠應付得過去的事情,便終究不是事情。”

“只是有些人,恐怕不覺得這雲秦是朕的。”雲秦皇帝重重冷哼,但臉上的神色,卻是已經好看了不少。

雲妃微微的一笑,“那聖上更不用和那些蠢人置氣,慢慢的辦就是了。”

雲秦皇帝看著她恬靜和煦的笑容,看著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心中驟然變得柔軟了起來,森冷的嘴角也微微帶起了些笑意。

他有些出神的握住了她的雙手,沐浴在清涼微潤的風中。

雲妃沒有再出聲,她知道這個時候是雲秦皇帝在平靜的思索著一些重要決策的時候,這個時候她最能令雲秦皇帝滿意的做法,便是保持著沉默,保持著安靜和微笑等到雲秦皇帝的注意力再回到她的身上。只是和平時不同的是,這次她的心中,看著這名驕傲而強大的皇帝,卻是也覺得這名皇帝十分可憐。

因為他最後的一些依賴,也會在今日,被無情的打破。

任何皇帝,因為身份和地位的高高在上,都是孤家寡人,而這個皇帝,將會是比任何皇帝都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代多疑和虛偽,一代睿智和寬厚,這難道是長孫氏一脈的特點?只可惜,睿智和寬厚的長孫無疆死了,這個多疑和虛偽,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多少真正信任的人和朋友的皇帝,今日過後,伴隨著他在這個皇宮裡的,恐怕便只有孤獨和暴戾吧?

雲妃微笑著,平靜而心中冷諷的迎接自己和許多人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時刻到來。

……

雲簾微動,一名宮女端了一份冰鎮桂花百合羹上來,送到了雲妃的手中。

和往常一樣,雲妃遞給了還在思索著問題的雲秦皇帝手中。

雲秦皇帝下意識的端起盛在玉碗中的冰鎮桂花百合羹喝了一口。

桂花很清香,百合很酥軟細膩,只是糖水有些甜膩…且是有些過分的甜膩。

雲秦皇帝霍然抬頭。

在他的感知之中,這唇舌間的過分甜膩,便已經瞬間變成了吞噬他身體生機的猛獸!

“噗!”

一口還未嚥下的糖水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在脫口噴出的瞬間,這一股糖水,就變成了一股金色的閃電,直擊那名三十餘歲面目的清秀宮女!

即便是在此處,任何的膳食在端上來之前,便都已經經過嘗檢,唯一有可能做手腳的,便只有這名最後接手的宮女。

清秀宮女身影飛退。

在雲秦皇帝霍然抬頭之時,她手中的托盤便已朝著雲秦皇帝飛來,一股磅礡的力量,便已推著她的身體急劇的後退。

帶著雷聲的金色閃電根本沒有來得及觸及到她的身體,一擊落空,炸在當空,就像一根金色數根,驟然產生無數的分叉。

清秀宮女的身上散發著大宗師的氣度,她的身體直接撞破了身後的牆體,在還未落地之時,她就已經拔出了扎著頭髮的一根髮簪,輕柔的朝著樓下一名侍衛丟了過去。

身穿銀衫的內廷侍衛的身體驟然如被馬車撞中,胸前爆出一團血霧,整個身體倒飛而出,狠狠地墜向身後湖面。

只是這一息之間,雲秦皇帝的臉色就變得如墨般漆黑。

一絲絲金色的雷電,從他的肌膚下開始沁出來,使得他的整個人看上去更加的詭異和猙獰。

但面對著飛快逃遁的清秀宮女,他卻是並沒有追擊。

因為這畢竟是在宮闈之中,是在雲秦皇宮之中,即便對方是一名巔峰大國師級的人物,都絶對不可能逃得出去。

只在面容冷厲到了極點,黑氣開始消退的皇帝站到被清秀宮女撞出的大洞之前時,一道金色的箭光,不知從雲秦皇宮何處高處落下,狠狠的墜向化成一條流影的清秀宮女。

清秀宮女的雙袖捲出,掃中了這道金色的箭光。

一聲巨大的炸響聲中,清秀宮女的雙袖全部炸得粉碎,身形一頓,落在地上。

一道道極快的身影在頃刻間衝入了荷花湖的這片廊橋,和這名清秀宮女展開了普通人根本無法看清的交手。

清秀宮女的身影開始連連後退。

在她被逼得反而距離皇帝所在的樓閣不到六十步時,她的身上已經有了六處傷口。

她的身體飛掠了起來,想要落入旁邊的湖中。

然後就在此時,一隻手掌落在了她的腰腹之間,落時為掌,接觸在她腰腹的瞬間,又化為拳,連續發力,轟的一聲,這名清秀宮女的身體崩飛而出,沒有能夠落入湖水之中,反而是被這一推,一崩之力,直接推送出五十餘步,墜落在樓閣下方,皇帝的面前。

這圍攻清秀宮女的數人或身穿宮女服,或身穿內廷紫官袍,或身穿銀甲。

在清秀宮女墜地的瞬間,知道清秀宮女絶對不可能再有站起來的力氣的這幾名修行者,全部躬身,準備請罪。然而就在此時,其中一名身穿銀甲的年輕將領,在看到雲秦皇帝身後的雲妃的一瞬間,整個人卻是瞬間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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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五十三章 女子手中的棋

雲秦皇帝長孫錦瑟從來沒有和天下人交過手。

若是他離開中州皇城,自然會有軍隊,會有供奉跟著,他從來未在任何人面前,顯露過自己的戰力和修為。

然而誰都知道有著真龍血脈的長孫氏都是天賦極佳的修行者,而此刻那名清秀宮女即便已是大國師巔峰的修行者,在面對雲秦皇帝長孫錦瑟時,身上的氣息,卻明顯要遜色許多。

所以長孫錦瑟的修為到底到了何種程度,至少躲避過他一擊的清秀宮女會十分清楚。

在這一瞬間,雲秦皇帝眼中和感知世界中的畫面,當然比一般的修行者更多。

他看到清秀宮女在不停的咳著血,但是臉上卻是有一種很古怪的笑容。

他看到有不少侍衛和銀甲軍士正在趕來,但卻是已經被一些判斷出情形已經徹底控制住的官員喝止住,一些謹慎的搜查正在飛速的展開。

有皇庭供奉出現,在開始詢問一些事情。

這些畫面之中,身前數十步的地方,那名身穿銀甲的年輕中州衛將領臉上的神情,卻最為讓他覺得突兀。

他的目光,沒有聚集在咳著血,還沒有死去的清秀宮女身上,而是落在了這名中州衛年輕將領身上。

能夠率軍在皇城內輪值巡防的將領他自然都認識。

這名中州衛年輕將領姓鍾,名天闊,是中州城中年輕人中的俊傑,朝堂未來的大梁之才。

最為關鍵的是,他是九老中鐘暮鄰的長子之子,平時也甚得皇帝欣賞,按理像他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在此時做出任何觸犯皇帝威嚴的事情。

然而即便是皇帝陰沉至極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頭顱還是抬著,而且他的目光,竟還是沒有落在皇帝的身上,而是落在了皇帝的身後。

此刻皇帝的身後,只有一個雲妃。

所以鐘天闊這名年輕將領,自然只可能是在看雲妃。

他失神的看著雲妃,天子面前,竟失魂落魄,等到身旁其餘人低沉的咳嗽了一聲,他才略微回過神來,面容蒼白的低下頭來。

然而即便不管他眼中莫名複雜的神色,只是方才那直直的盯著雲妃,直勾勾的看著皇帝的女人,已是大不敬!

……

聖師眼中和感知中的世界,和一般人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這一刻,雲秦皇帝的腦海之中出現了無數讓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色彩,侵入他身體的劇毒已經被他驅除出身體,然而這一刻,皇帝的身體卻是反而比方才中毒時還要覺得寒冷,他的雙手,也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

他緩慢的轉身,看著雲妃。

雲妃微垂著頭,安靜著,如同沒有看到他的目光。

他的雙手顫抖得更加劇烈,再緩慢的轉過身去,看著鐘天闊。

鐘天闊身旁的修行者都不明白為什麼鐘天闊會有這樣失常的反應,他們只是覺得有種令他們異常不安的氣氛在空氣中憑空的生出,也令他們覺得異常的寒冷。

“挖出他的眼睛。”

雲秦皇帝沉默了片刻,緩慢的寒聲道。

鐘天闊的不由自主的握緊了雙拳,臉色變得雪白,但他沒有出聲,也沒有抬頭。

他身旁其餘幾名修行者通體徹寒,一時在心中猶豫,要不要遵從雲秦皇帝的命令。

雲秦皇帝沒有出聲,只是他的面容變得更加的冷厲。

鐘天闊咬了咬牙,伸出了手,就要摳出自己的雙目。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一聲聲音卻是在雲秦皇帝的身後響了起來,“不要。”

“不要!”也就在這一瞬間,鐘天闊猛的抬頭,也發出了一聲同樣的聲音,他的整個身體都開始劇烈的顫抖。

他身旁數名修行者沒有抬頭,但心中更加巨震。

雲秦皇帝霍然轉身,看著雲妃,他的面容,也變得無比的蒼白。

雲妃看著他,就和平時說話時一樣,柔聲請求道:“聖上,讓其餘人先下去吧。”

雲秦皇帝的嘴角僵硬了許久,和平時相比卻是無比艱難的出聲:“在藴芳宮外候著。”

這個旨意自然不包括鐘天闊。

鐘天闊僵硬的站著,其餘的修行者,渾身被冷汗濕透,飛快的退出藴芳宮。

雲妃慢慢的跪了下來。

在跪下來的瞬間,鐘天闊的身體,便又猛的震了一震。

“此事和他無關。”雲妃看著雲秦皇帝,輕聲道:“他並不知情。”

雲秦皇帝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起來,在雲妃這句話開口的瞬間,他的心倏然沉了下去,沉到了最低谷。

“是我貪圖富貴和聖上的寵幸,所以才誘惑了他。”雲妃看著他,認真的說道:“他並不知道我的身份,我見他,也都只是用普通宮女的衣衫,他只以為我是普通宮女。所以一切的罪責都在我。聖上要殺,便殺我,和他無關。”

雲秦皇帝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著,但是一時竟是無法呼吸,整個胸口都開始撕裂般的疼痛。

此時,心中也下了決定的鐘天闊卻是猛的抬起了頭,咬牙強聲道:“此事和雲妃無關,都是我…”

“轟!”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團恐怖的雷光充斥在他和雲秦皇帝之間,他的身體,往後被震飛出了數米,跌落在地上。

雲秦皇帝長孫錦瑟的身上,全部纏繞著一條條拇指粗細的雷光,他的一隻手,抓在了雲妃的頭頂,五個手指狠狠的抓著雲妃,似是要將她抓著頭,直接提起來。無數條雷光,在他的手臂上吞吐不息,如同一條條金色的蛇,隨時就要朝著雲妃的面容噬去。

“你們...怎麼敢…”雲秦皇帝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他的聲音說不出的嘶啞,都完全不像平時的聲音。

鐘天闊咳出了一口血,但還是站了起來。

他看著雲秦皇帝手掌下的雲妃,眼神之中充滿了悲哀。

雲秦皇帝的另外一隻手伸了出來,伸出了一根手指,隔空點著他,這根手指,也在不停的發抖。

“朕現在只想知道一點。”

雲秦皇帝用力的呼吸著,看著在自己手下的雲妃,用了渾身的力氣,才用自己他和雲妃聽得見的聲音,艱難道:“你肚子裡的種…到底是我的,還是他的。”

雲妃艱難的露出了一絲微笑,認真的柔聲道:“聖上認為是聖上的,便是聖上的。”

雲秦皇帝的手一緊,雲妃的面目也有些扭曲了起來,“到此時你還敢說這樣的話,難道你以為朕真的捨不得殺你麼?”雲秦皇帝臉色鐵青,手依舊不放開她,卻是彎下腰來,看著她的面目說道。想到面前這名女子令自己迷戀和依賴的面目和柔軟的身體,竟是被另外一名男子褻玩,想到她身上任何一處地方,都可能被另外一名男子肆意的揉捏過,想到自己和她做過的一切事情,她都和這一名男子做過,他就越來越為暴戾,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聖上需要一名太子。”

雲妃臉上依舊不見痛苦的神色,她依舊柔聲請求般道:“能否激發出金色雷霆,這只是其次…關鍵在於,聖上需要有後來接替聖上的皇位。關鍵在於,太子是長孫氏。”

雲秦皇帝笑了起來。

笑得分外的詭異和森寒。

“朕平時聽些你的意見,難道你便覺得能教朕怎麼做了?”雲秦皇帝笑著,看著她,“朕還年輕…還有,朕就算需要考慮你說的方法,哪怕隨便擄來一名兒童…難道會容許別人低賤的汗水流淌在朕的女人的身上,難道會容許別人低賤的污穢,注入朕的女人的身體?”

“任何人欺騙朕,欺騙朕的感情,便要付出百倍的代價!”雲秦皇帝面容扭曲著,異常冷戾道:“朕再問你一次,你肚子裡的種,到底是朕的,還是這個逆賊的!若是你不回答,我會立時下令,令人對他進行凌遲之刑。”

雲妃也笑了起來。

“他只是見到我的面目,那一瞬間神色有異,你便立時想到了這方面,讓我想捏造些別的欺騙你,都根本不可能應付得過你的疑心。你自身便都已經對你能否在我身上留下種不自信。”她笑著,看著雲秦皇帝道:“其實我方才的話,你也應該聽得出答案了,你只是自己還在欺騙自己…既然如此,我可以告訴你,是他的,日子清清楚楚,應該是他的,不可能有意外。”

“很好。”

雲秦皇帝輕咳了一聲,嘴角沁出了一縷血絲,他笑了起來,牙齒分外的白,但唇齒間卻全部都是鮮血,異常血紅。“所以若是沒有今日的刺殺之時,朕不曾發現你和他之間的關係,雲秦帝國的下一位皇帝,便會姓鍾,便是鐘家的人。”

“聖上不用想得太複雜。”雲妃看著他,道:“這只是男歡女愛的事情,且我先前已經和聖上說得很明白,只是因為我貪圖富貴和聖上寵幸,所以才謀劃出了這樣的事情。想著他此種中州衛將領,根本不可能有進內宮的機會,我便覺得向他借種十分安全,沒想到今日有刺客,他卻正好統領中州衛在巡防,衝了進來,讓他見到了我的面目。”

“朕想得太複雜?”雲秦皇帝淒厲的笑著,看著她,搖了搖頭,“你不要忘記,朕當日選你當妃子,便是因為覺得你沒有機心,不貪慕虛榮,不假意奉承,你的心性,本身便視榮華為浮雲,根本不在意這些,你現在卻說,是因為貪圖榮華富貴?”

雲妃沉默了片刻,輕聲道:“聖上,人是會變的。且你也看得出來,他的確並不知道我是皇上的女人。”

“他不知道,難道別人就不知道?”雲秦皇帝在她的耳畔,寒聲道:“朕當然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喜愛這名逆賊,難道那些老不死的,便不會故意安排這樣的一個男子,入你的眼簾?”

雲妃柔聲道:“這真的只是我一人之錯,聖上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難道連鐘老都不相信?”

雲秦皇帝緩緩的直起了腰,用衣袖直接擦去了嘴角的血跡,冷漠道:“連你都欺騙了我,朕還能相信誰?”

“朕對於宮闈一直管理嚴苛,你是什麼時候,能和他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看著自己的足尖,寒冷的輕聲問道。

“在太子死去的那些時日。”雲妃緩聲道:“你在真龍山上的時日很多,那段時間,對我們的一些監控也不甚過問,我便經常命宮女和我調換了衣衫,偷溜出去,到了很多平時不能到的地方,也見了許多平日里根本見不到的人。”

雲秦皇帝沉默了下來,他的面容沒有太大的改變,就連身上的金色閃電,都徹底的消隱,然而他身上的氣息卻是更加的陰冷,似乎有一股死氣,在從他的身上透露出來,令人不寒而慄。

雲妃在心中笑了起來。

她等待了這麼久,演了這麼多年的戲,終於等到了想要的結果,終於將雲秦皇帝,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很開心,但看著那名被皇帝重創依舊站起來的年輕男子,看著被自己利用的這名男子望向自己的目光,她卻是真正滿含著愧疚和真實情意,看著他,道了聲:“對不起。”

她飽含著真正真摯情意的目光,落在鐘天闊的眼中,這名年輕中州衛將領的心臟卻更加刺痛。

在他看來,雲妃這樣的女子,只是一名對外面抱著憧憬的純真女子,然後在不恰當的時機,遇到了他,今日裡,便迎來了這樣淒厲的結果。他的心臟劇烈的抽痛起來,“是我用強…”他不顧一切的想要再次出聲幫雲妃開脫,想要幫雲妃開脫掉一些罪責,尤其今日…他是因為見到雲妃鼓起的腹部,震駭的想到雲妃肚子裡的,有可能是自己那幾夜的纏綿的結果,他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才會讓皇帝一下子察覺出來。他畢竟是個入世不深的天真年輕人,他心中還有一點奢望,想要保住雲妃的姓名,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

“住嘴!”

然而就在他的聲音剛剛發出之時,雲秦皇帝的身體,已經橫跨長空,一道金色的閃電,衝擊在他的面目上,絞碎了他的舌頭,沖瞎了他的眼睛,讓他的身體再次往後重重飛出,“朕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雲秦皇帝的腳尖,踏在了他的身上,踏碎了他的襠部。

雲妃欣喜的心情因為這一幕而難過了起來,痛得無法呼吸。然而她馬上悲哀而自嘲的笑了起來,想著對於一名馬上要死去的人而言,這樣的情緒真的是無聊而又完全不必要的。在雲秦皇帝轉頭看向她的瞬間,她伸手拔下了自己頭上的玉簪,然後冷靜而準確的,刺透了自己的心臟。

“啊!”

在她心口的鮮血噴湧出來,形成一條鮮亮的紅色血箭之時,雲秦皇帝尖戾的叫了起來,他瘋狂的往外掠了出去。金色閃電如同狂潮一般,在他的身影出現在那數名在藴芳宮外候著的數名修行者身前之時,便將那數名修行者全部吞噬。

……

同一時間,在文家的宅院裡,文玄樞只是安靜的在看著面前的一局黑白棋局。

任何事情的誕生,都是有原因的。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就像聞人蒼月的反叛,最開始的緣由,只是因為九老否決了讓他替補黃家坐入重重帷幕之後。

就像如果神像軍的那一批軍械,若是落入天落行省軍方的手中,便會讓那名江家的人,更有信心的發動一些影響西邊全局的兵變。

像他這樣的一名雲秦重臣,要逆反,要想圖謀皇位,自然也不可能無緣無故,自然也需要足以對他產生誘惑,讓他覺得大有可為的重要原因。

這個原因,便是很多年前走到他的面前,和他下了一盤棋,告訴了他很多佈局的女子。

這名女子,就是先前在雲秦皇帝和朝臣眼中,平凡的妃子云妃。

但唯有文玄樞知道,這名改變了他一生軌跡的女子,她的名字,是居留雲顰,是為居留氏。

她是居留氏的最後一個人,所以從今日起,雲秦再無居留氏,復仇的居留氏,便再也無人了。

“居留氏再也無人了,長孫氏,也應該絶了…”文玄樞輕輕的搖了搖頭,在棋盤上,放下了一顆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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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9 00:23:51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五十四章 天下最強的弓

碧落陵中。

用染蠟雨布蒙著的一輛輛沉重的馬車在泥道上緩慢的行進著。

所有拉車的馬匹都十分的疲憊,這些馬車上載著的軍械比它們先前拉著的稻穀種子和農具更為沉重,且它們一路上得到的休息更少。

坐在最後一輛馬車車頭上的南歧岢緩緩的抬起了頭。

他帶著一頂遮陽的竹涼帽,竹涼帽內裡的腦門上,卻是剃得精光,沒有一根頭髮。

從頭頂到他的後頸,卻是有著玄奧的蓮花紋刺青,就像一條條符文,色澤深入他的肌膚。

其實他的背上,也同樣有許多文字和鮮花般的刺青。

光頭、刺青,並不魁梧但異常結實的身體,這都是神像軍最鮮明的特徵。只是這些特徵平時也都隱匿在金色重甲之下,便是在唐藏,所知的人也是極少。

南歧岢是神像軍的將領之一。

世上的人都很難理解,為什麼甚至可以用天底下最神秘、最強來形容的這樣一支軍隊,會死守著蕭湘這樣已經失敗的梟雄,不肯臣服於唐藏皇宮。然而事實卻是極其的簡單,因為神像軍雖說是一支軍隊,但同時也像是一個宗門。

創立神像軍的人,本身便是從般若寺走出來,和般若寺的想法和理念不合的一批苦行僧人。

誰也不知道當時那些苦行僧人是質疑般若寺的哪些道理,和當時般若寺的其餘僧人又有什麼樣的恩怨,但很多年以來,神像軍便一直是站在般若寺對立面的教派。

所以很簡單,自般若聖女入主唐藏皇宮開始,神像軍便自然選擇了唐藏皇宮的對立面,皇叔蕭湘。

身為神像軍的將領,南歧岢很清楚,他們的合作對象是文玄樞。

雲秦皇帝野心太大,所掌控的實力對他們而言也太過危險,若是和雲秦皇帝合作,難免就會出現兔死狗烹這樣的事情,而文玄樞的實力在他們看來不強不弱,剛剛好,而且最為關鍵的是,文玄樞和神像軍合作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把柄,所以這樣的合作,雙方各取所需,都會很愉快。

在文玄樞那黑白分明的棋局之中,等到天落行省江家的人得到這批軍械,和碧水行省的雲秦軍隊戰到兩敗俱傷之後,神像軍就可以出來收拾殘局,佔領整個碧落陵,繼續東進,便可以對整個雲秦帝國施以巨大的壓力。

南有聞人蒼月,西有神像軍,中州城之中有文玄樞。

龐大的雲秦帝國,便很可能土崩瓦解,接下來只是諸強如何瓜分這一塊巨大的疆土的事情。

所以南歧岢當然也十分清楚,他的任務,只是將這列車隊,送到江家那名省督心腹將領的轄區之內,送到江家人控制著的軍隊手中。

然而按照極確切的訊息,擁有神木飛鶴的,除了青鸞學院,便只有雲秦皇帝。

此刻車隊之中的其餘人還看不清楚,但他卻已然可以看清,那天空白雲之間的一道黃光,便是一隻神木飛鶴。

所以他沉冷的從身後的雨布中,抽出了一根金色的禪杖。

……

“可以了。”

天空之中,閃耀著黃光,周身纂刻滿符文,可以用兇殘來形容的神木飛鶴上,李五轉過頭,對著林夕點了點頭,出聲道。

“可以了?”林夕怔了怔,看著下面還只能依稀看得見裝束,但卻還看不清面目的車隊中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李五這句話的意思。

李五笑了笑,解釋道:“這便是夏副院長特別讓我來為你御使這神木飛鶴的原因。”

林夕和高亞楠互望了一眼,都同時明白。

神木飛鶴的出現,必定會給修行者的世界帶來極大的變革,讓修行者的戰鬥方式,出現很大的改變。

將來的一些戰鬥,恐怕會在天上,將來修行者深入敵後之後,或許在黑夜之中,會有一隻這樣的神木飛鶴突然出現,將他接走,或者再次發動一次令敵手根本想不到的長途夜襲。

所以李五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是學院要讓林夕儘可能早的適應這樣的戰鬥,適應將來的一些改變。

“學院這些時日的損失很慘重。”

李五雖然看不見林夕和高亞楠,但是感知之中,卻是可以感應得出林夕和高亞楠的動作,以及一些細微的神色變化,他的神色變得凝重了些,“反對夏副院長的學院講師、教授,甚至一些出去的學生,至少占了半數。雖然自從張院長離開學院之後開始,夏副院長就早知道有這樣的一天,雖然獲得了這一戰的勝利,但即便是那些被殺死的對手,先前也都是學院的力量,尤其很多出去的學生…這種損失,對於學院的破壞,難以想像。和夏副院長預料的一樣,我們的人手變得極其緊缺,我們做任何事情,都無法象先前一樣有很大的保障。所以不僅是你們,我們所有人都必須適應這樣的變化。”

林夕很能理解這種難以想像的破壞。

他點了點頭,取下了背著的深紅色長弓。

在抽出了背上箭囊中的一枝箭矢的同時,他卻是頓了頓,忍不住問道:“大黑到底是怎樣的一件魂兵長弓?”

李五沒有半分不耐的神色,認真的點頭道:“威力很大……聖師階的人施展,其餘聖師階的修行者,在沒有強大魂兵或者強大鎧甲的情況下,光憑自身的力量,便不可能抵擋得住。但最為關鍵的是,它是世間射程最遠,箭矢飛行速度最快的弓箭,它是一體的。”

林夕想到了那片降臨的黑夜,想到了黑光落下時的無聲,他的眉頭微微蹙起,道:“它是不需要箭矢的?”

“是的。”李五“看著”林夕,道:“純粹用魂力激發,且魂力和弓身的力量凝聚成的箭矢,是一種很奇特的物質,這種物質幾乎沒有風阻。”

林夕的眉頭跳了跳,“所以箭光飛行在空中,非但無聲,而且可以射得極遠,而且力量也不會有多少衰竭。尤其是在夜間,或者黑暗之地,修行者恐怕根本來不及反應這大黑的一擊。”

李五的面上浮現出一些難言的意味:“不止於此。”他微微的頓了頓,道:“大黑有三弦…風行者的三指控弦法的最後一部分,便是針對大黑。只是佟韋也沒有接觸過大黑,所以他不能直接教你…但可以肯定的是,通過這三指控弦法,可以令這大黑的箭光,擁有許多不同的箭道。”

“擁有不同的箭道?”林夕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眼中全是震驚的光芒,“這箭光…可以不直直的飛向一個地方?”

李五點了點頭,“甚至可以繞一個圈子,射向某處…在一些需要箭師不暴露身形的時候,這樣的箭光,便能讓對手很難知道箭師真正的方位,所以這是最適合風行者的一具弓箭。”

林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所以這也是整個天下,最為強大的一具弓。”

李五道:“是的…所以明教授來將它取回來。”

林夕看了一眼那頭威嚴的鴛鴦,不再說什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箭矢搭在了弓身上,開始在高空的狂風中,感知著這些風的流動,開始控弦。

……

南歧岢等著這只神木飛鶴落下,等著殺死神木飛鶴上的人。

然而讓他覺得很奇怪的是,這只神木飛鶴一直在很高的地方,似乎一時根本沒有降落下來的打算。

在那樣的高度,飛劍不能及,即便是強大的箭師,也會面對強風,恐怕根本無法做到精準的打擊。

在強風兩字在腦海中划過的瞬間,這名神像軍將領的眉頭猛的皺了起來,凝成了川形。

天空之中,驟然有淒厲的風聲響起。

一道白色彗星,將天空中的無形風流都洞開了肉眼可見的孔洞,帶著一條渦流墜落而下。

這一瞬間,在他的感知之中,他已被這一箭鎖定。

他十分清楚,自己根本來不及閃避。

所以他的整條脊柱驟然綳直,就好像一根柱子陡然坐實在了地上。

他手中的金色禪杖,舉火燒天一般,往上撩起。

淒厲的風聲驟然化成了恐怖的金屬震鳴聲。

南歧岢頭頂的竹笠首先破碎,接著,他的整個上半身的衣物,都被箭矢和他禪杖衝擊產生的無數氣流擊碎。

他頭頂的刺青花紋顯露了出來,背後的刺青花紋也顯露了出來,整個身體的每一條肌肉,都像岩石一般冷硬,震顫著。

他的整個身體,都往下陷了下去,直至膝蓋。

他手中的金色禪杖還舉著,但第二道白色彗星般的箭光,又已經降臨。

“當”的一聲爆響,他的身體再度下限,近乎大腿根處,他手中的禪杖,被硬生生的掙脫,碎裂的金屬箭矢的碎片,細絲,衝擊在了他的身上,瞬間深入他的體內,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無數細小的傷口。這些密集、細小,但是卻深入內腑的傷口,讓南歧岢的身體同時射出了無數股細小的血泉。

他的意識和力量在迅速的消失。

“這就是將神?”然而此刻,微微抬起頭顱的南歧岢卻是明白了發出了兩箭的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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