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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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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8 00:53:39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三十五章 最短的聖師戰

李真石朝著張秋玄走去。

他比當年年輕時,和中州城的一個厲害幫派大戰時,走得要快多了。

他的黑色寬劍在急劇的往前飛行,他就跟在黑色寬劍的後方,身體竟始終只距離急劇飛行的黑色寬劍數步之遙。

“你到聖師之後,我便沒有見你出過手,看來有些傳言的確是真的,聞人蒼月的確是學了你的劍意。”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黑色寬劍和李真石,張秋玄下馬,感慨出聲。

李真石冷漠的看著張秋玄,冷哼道:“他雖然學了我的劍意,但比我強大得多。”

張秋玄搖了搖頭,似乎覺得兩個人這樣的對話實在很無趣,很無聊。

……

許天望也在冷漠的前行。

不管此刻的戰局到底如何,不管對方還有什麼樣的後招,但李真石先前和張秋玄的對話,實際已經點明了他們最應該做的事情。

他們此刻最應該做的,就是二對一,用兩名聖師,先行殺死對方一名聖師。

但他的神情突然微凜,體內磅礡的魂力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再次湧出,貫入手中的赤紅色長鞭。

金屬長鞭上的蟒紋般符文再度變得明亮無比,從他身前反轉,往後刺出,狠狠的擊在後方一尊天魔重鎧身上。

這尊天魔重鎧身體晃了數晃,終於支撐不住,往後坐倒下去。

然而只是這一瞬間,許天望的面色便微白,心中震驚。

三名身穿天魔重鎧的修行者,已經和他的身位齊平。

但令他震驚的,卻不是這三條金屬身影,而是來自上方的天空中。

他看到,上方的天空中,遠高出般若走廊兩側山崖的天空中,飛著一隻閃耀著黃光的木鶴。

一道明亮如燭的箭光,正從木鶴上飛墜下來,落向他的身體。

……

在張秋玄搖頭之時,李真石的黑色寬劍已經嗡的一聲,將他和張秋玄之間的空氣全部碾碎,拍向張秋玄的胸口。

尋常御劍聖師,飛劍要麼走刺擊之勢,要麼走飛旋斬殺之勢,這樣破風才快,飛劍飛行才迅疾,但李真石在逼近張秋玄之時才動手,一劍將所有空氣破碎,飛劍走拍勢,速度卻全然不慢,而且橫拍的飛劍,在破碎的空氣之中,如在驚濤駭浪中翻滾,飛劍的下一個方位,更難判斷。

張秋玄也是用劍的。

他的劍長約一尺,半段宣紅,半段透明,名為夜夢紅枕。

和張秋玄並未看過李真石在成為聖師之後的出手不同,在張秋玄最先成為皇廷大供奉的很多年裡面,雲秦各地,時不時都會有一些強大的修行者,來到中州皇城挑戰,似乎用這種方法,取代他的皇廷大供奉的位置。

所以張秋玄的這柄飛劍,在中州城出現過很多次。

李真石現在最想做的事情,顯然是等著這柄飛劍的出現,然後將這柄飛劍拍碎。

然而張秋玄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黑色寬劍,在搖頭之間,卻只是嘆息了一聲。

他袖中那一柄半截宣紅,半截透明的飛劍,依舊平靜的躺著,沒有飛出袖袍。

他身上白色的袍服,在這個時候,卻是全部化成了黑色的焦灰,在除了聖師之外,其餘任何人都無法反應得過來的時間之內,破碎,迅速的化成了焦灰,片片飛散。

無數拇指粗細的金色閃電從張秋玄的身上迸發而出,越過了飛散的焦灰,往外擴張。

他的整個人淹沒在金色閃電之中,整個人變成了一個金色的,巨大的閃電團。

李真石的瞳孔急劇的收縮,擴大,整個眼瞳被耀成了金色。

他是中州城最為強大的聖師之一,所以在這極短的時間裡,他可以感知得清楚張秋玄體內魂力的拚命噴發,感知得清楚這些金色閃電是如何發生的,他的身體來得及退,但是他的黑色寬劍卻是已經來不及退。

所以他沒有退,只是一聲悶哼,體內魂力噴發的速度,再劇三分!

“噗!”

他的右手衣袖也全部碎裂,片片飛灑而出。

黑色寬劍光芒再度耀眼數分,在金色閃電流中穿行。

無數的金色閃電抽打在這柄黑色寬劍上,黑色寬劍這一瞬間,便不知切斷了多少根金色閃電,然而黑色寬劍的去勢卻越來越慢,最終在距離張秋玄的身體,唯有三寸之遙的地方,頓住。

李真石噴出了一口血。

金色閃電蔓延到了他的右手手臂上。

他和黑色寬劍,都開始後退。

金色閃電消隱。

李真石和張秋玄距離二十步站定,他的右手手臂,也全部焦黑,肌膚全部變成了一塊塊龜裂的焦塊。

黑色寬劍頽然掉落在李真石的身前,斜插入土。

李真石臉色雪白,再吐一口血。

“好劍。”

張秋玄的嘴角也在不停的沁出血絲,他吐出了兩個字。

他的身上,穿著一件金黃色的甲衣。

整件甲衣,全部都是用比最純淨的黃金還要金黃的寶石製成,每一塊指甲般大小的金黃色寶石內裡,都好像有一條金色的游龍,一條金色的閃電。

“若論劍,我不如你。”

張秋玄搖了搖頭,低垂下了頭,看著自己身上的這件寶石甲衣,“論人,我也不如你強….但是身上的東西,我比你強。”

李真石的身體搖晃了起來。

他說不出話來。

真龍山的真龍寶石,每一顆都是世所罕見,可以用來煉製強大的魂兵,在過往的數十年間,整個雲秦皇室給整個世間的感覺,也是這真龍山上的真龍寶石稀少到了極點,只有少數幾顆出產,然而誰會想到,皇帝手中的真龍寶石,卻是比整個世間的想像要多出許多倍。

面對一名從一開始便沒有想過要動用自己的飛劍,只是想要憑藉這一件寶衣和他對決的對手,李真石還有什麼話可說。

……

許天望的臉色變得雪白。

神木飛鶴這種東西出現在這裡,並沒有讓他覺得特別的震驚和意外。

登天山脈之中的青鸞學院內亂已經過去了許久,像他這樣的人物,已經知道青鸞學院有神木飛鶴這種對將來的戰場可以造成重大影響的東西出現。

皇帝和青鸞學院的一些反對派之間,必然有著很深的聯繫,能夠得到神木飛鶴,也只能說明神木飛鶴這種東西製造所需的材料恐怕並不是極其稀缺。

令他沒有想到的,也是李真石和張秋玄之間的戰鬥,竟然會在他剛剛閃避過第二枝上空落下的箭時,就這麼快,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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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8 00:53:58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三十六章 極高,極強大

神木飛鶴上,是一名大國師階的箭手。

這種級別的箭手,對於聖師而言本身已經有極大的威脅,最為關鍵的是,神木飛鶴飛得很高,至少超過四百步。

在這種情形之下,許天望只能閃避,而根本無法殺傷得了御使神木飛鶴的修行者和那名箭師。

……

般若走廊的深處,在此時,又傳來了風,傳來了輕柔的馬蹄聲。

馬蹄聲輕柔,卻只是因為包了厚厚的棉布,馬匹和騎者,卻都是身披著厚重的鎧甲。

黑色的重鎧騎軍,從般若走廊深處的神秘昏暗光線中走出,如同潮水一般充斥著整個般若走廊,就像一堵不知道多少厚的黑色鐵牆,慢慢的朝著廝殺的地方推移。

江家人的陣中,有些人絶望的閉上了眼睛,開始放棄抵抗,有些人甚至哭了出來。

讓他們哭出聲來的,不止是他們在四十餘尊天魔重鎧的面前顯得太過弱小,完全就是一場血腥的屠殺,就連逃進旁邊岩洞的,都被追進去的金屬天魔殺死,變成破碎的屍塊,還在於李真石這樣可以隨意一劍拍飛一尊金屬天魔的人,竟然在一息之間就敗在了張秋玄的手下,還在於此刻屠殺他們的,是讓他們的兄弟朋友想要報仇都無法報仇的當今聖上。

“聖上乃天子,聖意即天意。”

身穿著真龍寶衣的張秋玄走向了坐倒在地的李真石。

李真石的身上出現了很多道裂口,都開始流淌鮮血,就如同他這一生之中所受的傷口,在此時又全部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我是秉承天意,身上才有世間無二的真龍寶衣,你焉能是我的敵手?”

在走過李真石的身側時,張秋玄再次發出了一聲唯有兩人才能聽得到的輕嘆。

李真石身前的黑色寬劍陡然顫動,就要再次飛起。

但一道劍光落在了他的黑色寬劍上。

在超過平時自己身體所能承受極限的魂力噴發下,張秋玄也已經受了不小的損傷,所以此次他沒有再消耗大量的魂力激發真龍寶衣的雷霆,只是動用了自己的飛劍。

那一道曾經被李真石嘲笑是女人用的,半抹胭脂的短短小劍。

這一道半紅半透明的劍光,只是在黑色寬劍的劍身上刺了一刺,黑色寬劍便再也無法飛起,李真石的口鼻之中,便再次衝出了血來。

張秋玄越過了李真石,走向許天望。

“就和聖上和我始終不喜歡聞人蒼月一樣,聖上和我也始終不喜歡你。”

張秋玄看著許天望,悲憫般搖了搖雪白的頭顱,“所以這些年,你在刑司都始終只能位列第三。”

許天望厲吼。

手中的赤紅色長鞭在空中化成了無數幻影,就像有無數的薔薇花藤在虛空之中急速的生長。

“錚”的一聲悶響,長鞭的尾端捲住了帶著一縷肉眼可見的元氣刺向他的半紅半透明飛劍,在這極短的相持間,長鞭綳得筆直,劍身和長鞭刮擦,始終生成一團耀眼的火花。

張秋玄面容不變,就似要直接放棄自己的這柄飛劍。

半紅半透明的飛劍上力量驟減,被許天望的長鞭再捲兩圈,往身前拖曳。

然而就在此時,天空之中一聲淒厲嘯鳴,一道箭光也已經再次降臨。

許天望腳尖一點,身周空氣全部扭曲,身體在這一剎那之間,再度後退三尺,箭光在他面前墜落,將地上衝出一個大坑,無數碎石濺起。

張秋玄往前踏出一步,平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飛劍。

原本光華暗淡的飛劍,在這一刻驟然明亮,在長鞭捆縛之中都急劇的旋轉。

許天望再度發出一聲厲喝,一手扯住長鞭,一手往後反拍而出。

轟的一聲震響,一尊從背後貼上他的天魔重鎧驟然離地,飛跌出去。

張秋玄的嘴角沁出了些血絲,伸出了右手,就像是虛空提起了一柄無比沉重的劍。

纏繞著飛劍的長鞭在這一瞬間往外一震,全部被飛劍上的力量撐開。

半紅半透明的小劍,瞬間降臨許天望的咽喉。

在這一瞬間,許天望只來得及輸出一些魂力,讓自己的身體,往上飛起。

半紅半透明的小劍沒有刺入他的咽喉,卻是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前胸,洞穿了他的一片肺葉。

許天望落地。

張秋玄喘息著,飛劍就像一隻蜻蜓,飛回他的身前。

許天望低頭,他看到了穿過自己肺葉的通透傷口,看到有鮮血和破碎的血肉正從這個穿透的窟窿中流淌出來。

通過這個窟窿,他看到了他身後的景象。

那移動鐵牆一般的重鎧騎軍還在不急不緩的推進,身後那數十尊帶著披風的金屬天魔,已經都停了下來,站立在一片血肉殘肢之中。

所有先前那些跟隨著他們進入的黑甲雲秦軍士和所有江家的人都已經死去,唯有他的兒子,許箴言好好的站著,冷靜的站在那一尊尊金屬天魔之中,就連身上都沒濺到一些鮮血。

“原來是你。”

許天望緩緩的轉身,看著冷漠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開始喘息。因為他的肺部已經被飛劍刺破,所以急劇的喘息,卻依舊無法順暢呼吸空氣。

許箴言看著自己的父親,深躬身行禮:“是父親您教我的。”

許天望看著在金屬天魔和血肉屍塊之中就像是怪物一樣的自己兒子,痛苦而沉重的喘息道:“我是為了許家。”

“我也是為了許家。”

許箴言冷漠的抬起了頭,目光冰冷空洞的看著許天望:“正是因為有我,許家才會繼續興盛下去。”

許天望露出了一絲苦笑,緩緩的坐在了地上,“噗”的一聲,他體內的剩餘的魂力震碎了自己的內臟,混雜著鮮血從傷口中衝出。

許箴言看著自盡的許天望,臉上冷漠的神色依舊沒有絲毫的改變,就好像此刻面對著他死去的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根本和自己無關的人。

張秋玄微蹙著眉頭,輕輕的咳嗽了起來,咳得他用以摀住自己嘴的錦帕上全是一塊塊的血塊。

看著出賣了自己父親,又看著自己父親的死去,依舊冷漠得像怪物一樣的許箴言,他心中也是異常的不喜…事實上從許箴言開始到中州皇城中任職時開始,他和皇帝也一直不喜歡許家的這個兒子。

但至少許家的這個兒子對他們是有用的。

至少般若走廊裡最終的這個結果,讓此刻的張秋玄很滿意。

六百餘名渾身重甲的重鎧騎軍推進到了許箴言的身側,開始清場,將被一尊尊金屬天魔衝擊得四分五裂的血肉碎塊聚集一處,準備接下來的焚燒。

張秋玄丟掉了手中的錦帕,目光停留在了身後不遠處,還未死去的李真石的身上,準備和這名貫穿了自己的一生老友告別。

然而就在這時,他霍然轉身,望向重鎧軍的後方,望向般若走廊光線神秘迷離的深處。

地面上的沙石震盪,跳動了起來。

和黃沙荒漠接著的這一側山崖,上方的黃沙也跳動了起來,就像是有無數人,在此刻用簸箕抖動黃沙,灑落下更多的黃沙下來。

接著,就連般若走廊兩邊的山崖崖壁,都開始震動起來。

和他一樣,所有人都驚駭的看著般若走廊的深處。

一頭異常龐大的身軀,從迷離的光線之中,走了出來,每一步落下,厚厚肉墊衝擊大地,皆是無聲,但卻都能令整個大地猛烈的震顫。

這是一頭渾身白色,身上絶大多數重要部位,就連長鼻上,都覆蓋著厚厚金甲的巨像。

巨像背上,有金色蓮台般的金屬鞍座,鞍座上方坐著的騎者,手持著金色的巨杖,渾身也是穿戴著佈滿玄奧符文的鎧甲。

更為令人窒息的是,並不只是有一頭這樣的龐然大物在迷離的光線之中走出。

在這一頭巨像的後方,一頭接著一頭的巨像不停的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中。

這些巨像,充斥了整個般若走廊,也是形成了一道逼近而來的牆,但卻是一道比起重鎧軍的鐵流,高出了數倍的牆。

這是一副難以想像的畫面。

每一頭巨像上唯有一名騎者,這些騎者居高臨下,在前行之間沒有說任何的話,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但因為過分高大….不需說任何的話,也已經足夠昭示著他們的強大。

“神像軍!”

張秋玄的呼吸也徹底的停頓了,他的臉色,變得和自己的頭髮,眉毛一樣雪白。

所有的戰馬,都發出了嘶鳴,重鎧軍開始陷入混亂,戰馬因為慌亂而自己衝撞在一起,發出無數打鐵般的聲音。

雲秦的戰馬都是經過嚴苛的訓練,即便是正對著豎起如林的重矛,在騎者的御使下,都會決然的衝撞上去,然而面對了這些比自己高大了數倍的白色巨像,這些戰馬自然的恐懼,卻是連鞍上的騎者拚命控制都無用。

雲秦軍隊,從來不怕強於自己的對手,然而此刻這支重鎧軍,卻是想迎擊神像軍,都一時難以做到。

一聲厲聲呼喝從張秋玄的口中發出。

十餘尊金屬天魔面甲上的白色晶石眼瞳同時閃現出閃電般的厲光,身後的金屬披風揚起,如同低空飛掠般開始急速的奔跑,迎向此刻迎面而來,充斥整個般若走廊,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的神像軍。

這些白色巨像看上去步伐緩慢,但是每一步跨出,卻相當於普通戰馬四五步的距離,實際前進的速度,十分恐怖。

……

為首的一名身穿天魔重鎧的修行者高高的躍了起來,直接躍到了白象的頭頂,手中冷厲而纏繞著寶藍色光芒的戰刃,如電般朝著金甲白象頭頂的金甲武士斬去。

這名身穿天魔重鎧的修行者自然十分清楚神像軍是唐藏最為神秘,也最為強大的軍隊,雲秦絶大多數的修行者,也只知道神像軍強大,卻沒有和神像軍交手過,然而這名修行者此刻面甲內面色卻是極其冷冰和自信。

因為天魔重鎧可以說是強大到了極點,江家那些修行者,都在極快的時間裡,被他們像切菜一般輕易的切斷。

他當然不相信單獨一名神像軍軍士,能夠和自己這樣的存在匹敵。

而且他此刻衝擊的,並不是最正面為首的那一名神像軍軍士。

最為首的,自然最有可能是神像軍的將領,是戰力最強的存在。

他衝擊的是左側一名神像軍,在他看來,一名普通的神像軍軍士,才能體現出整支神像軍到底是什麼樣的戰力。

……

寶藍色戰刃如電般斬落。

巨像上的神像軍軍士兩條露在鏤空金屬面甲外的眉頭微微揚起,不甘示弱的,這名神像軍軍士手中的巨大禪杖朝著這尊金屬天魔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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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8 00:54:15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三十七章 黑

這名神像軍軍士的金色禪杖往上一砸,沒有多少煙火氣。

修行者交手時,地上濺起的塵土,激起的風流,身上和兵刃上發出的光線,這些都是人世間的氣息…雲秦重武,中州城中便經常有修行者的切磋、決鬥。早在很多年前,便有文人描繪修行者之間的對決,給人的視覺享受,不在於刀劍切入對方身體的那一瞬間,而在交手之中的風塵大作,光焰大作,有著名才子,便用筆述之,覺得修行者之對決猶如兩名大廚在做菜,火焰湧動,鍋菜瓢鏟翻動,熱氣升騰,整個過程儘是熱鬧美妙。

有過這樣的描述,雲秦中州城的一些人看修行者的切磋和戰鬥看得多了,外行看熱鬧,便也看出了些門道出來。

看到聲勢不驚的,便時常會鄙視的嘀咕一聲,沒什麼煙火氣,也出來賣菜?

此刻這名神像軍軍士的金色禪杖筆直往上一砸,在雲秦中州城中的人眼中,便必定會獲得這樣的評價。

在襲向這名神像軍軍士的修行者眼中,這一擊的力量,也的確不怎麼驚人。

然而就在他手中纏繞著寶藍色光芒的戰刃和金色禪杖相擊前的一剎那,這名神像軍軍士身下的金甲白象前面雙足猛踏在地上,身體往上震起,神像軍軍士姿勢不變,手中的金色禪杖直直的繼續往上。

煙火氣瞬間大作。

地面蕩起兩圈塵土漣漪,衝撞在一起。

金甲巨像和神像軍士身上的金甲震響,金光耀眼。

金甲和空氣的震盪,使得四周驟然多出了無數破碎的空氣嘶鳴。

一股巨力由地面湧起,通過了神像軍軍士的身體,通過他手中的金色禪杖。

“當!”的一聲巨響,就如兩架疾馳的鋼鐵馬車在空中驟然相撞。

神像軍軍士的雙手微微的一沉,虎口震出血來,禪杖從他的雙手震脫,往下滑落。

身穿天魔重鎧的修行者口中鮮血狂噴,糊滿了面甲內裡,連鎧甲眼眶中的兩片白色晶石都瞬間被染成了血紅,沉重的鋼鐵身軀,在空中驟然停頓。

一聲巨大的嘶鳴聲響起。

煙火氣更巨。

一團白氣從金甲白象的口中噴湧而出,熱氣升騰。

“當”的一聲爆響,覆蓋著金甲的巨像長鼻,狠狠的抽打在了這名身穿天魔重鎧的修行者身上。

在空中剛剛開始下墜的金屬天魔倒飛而出。

……

所有正準備躍起,或者正在往前急衝的金屬天魔全部瞬間凝滯了。

所有這些金屬天魔身上的寶藍色光華和雙瞳中白色晶石的光華,都在劇烈的閃爍著,昭示著內裡的修行者的驚駭莫名。

他們誰都可以看出,即便是先前那神像軍軍士一擊的力量,大多都不是來自那名神像軍軍士本身,在那一瞬,白色巨像座上的神像軍軍士只是起到了一個支撐,他只是像將自己的身體變成了一個挺直的鋼柱,讓金甲巨像一拱的力量,通過他的禪杖撞到了那名修行者手中的兵刃上。

然而這裡雲秦的每個人,本身懼怕的,也不是座上的軍士,本身就是這一頭頭金甲白象。

他們驚懼的,本身就是這金甲巨像的龐大,這金甲巨像的力量。

他們身上的兵刃,即便能刺入這金甲巨像的身體,對這樣龐大的身體,又能造成多少的傷害?

恐怕只相當於普通人,在手中拉開了一條淺淺的血口。

要想殺死金甲巨像身上的神像軍士,又勢必要高高躍起。

然而在空中,又無法隨意改變身位。

神像軍士表現出來的這種身體成為支柱的戰鬥方式,和金甲巨像可以輕易抽飛數百斤重物的長鼻,對於他們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脅。

這並不是他們擅長的戰鬥。

或者說,這本身便是不適合他們這種身披重鎧的修行者的戰鬥。

只在這一瞬間的震驚和凝滯之中,那尊倒飛著的金屬天魔還未落地,這整支神像軍最前方,也是體型最為高大的金甲巨像鞍座上,那名將領的眼中,出現了一絲嘲弄的神色。

他座下的金甲白象驟然加快步伐。

這依舊是任何雲秦修行者,都根本無法適應的步伐。

看上去腳步依舊不算很快,但一步,卻是等於修行者的無數步。

一名身體剛剛凝滯的修行者駭然看到,一隻巨大的肉掌朝著自己落了下來。

“啊!”

在這一瞬間,這名對速度和距離的概念已經充滿了錯覺的修行者只來得及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叫聲,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舉起手中的戰刃,朝著上方刺去。

閃耀著寶藍色光華的戰刃刺入了巨大巨掌之中,但是卻根本沒有刺出血來,也根本沒有能夠阻止這只巨掌的踏下。

“咚!”

巨掌落下。

金屬天魔直接被金甲巨像,一腳踏在腳底。

金甲巨像的腳掌抬起,繼續往前走。

金屬天魔的整個身體沒有全部陷入土石之中,還有胸口以上的部分,露在地面之上。

但越是如此,這種景象,卻越是讓人駭然欲絶。

就像打樁一般,第二隻隨後跟上的腳,接著踩踏到這尊泥土沒到胸口的金屬天魔身上。

腳掌抬起,繼續往前。

這尊金屬天魔唯有一個頭顱露在地面上。

然後第三隻腳踏上去,抬起,往前。

這尊金屬天魔,完全消失在了地面上,唯有一絲金屬的光芒,在那一個凹坑中閃閃發光。

所有身穿天魔重鎧的修行者,都徹底喪失了戰鬥的勇氣,開始後退。

他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和這樣的一支軍隊交手,如何能夠殺死一頭金甲白象。

所有的雲秦重鎧騎軍也喪失了戰鬥的意志。

身穿天魔重鎧的修行者尚且如此,他們這種連座下戰馬的恐慌都已經無法控制的騎軍,在神像軍的面前,便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像一堆堆的蝸牛一樣,被人踩死。

張秋玄輕咳了一聲,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湧出,落到了他身上的真龍寶衣上。

他也已喪失了和神像軍交手的戰意。

他知道這個世上沒有無敵的修行者,也沒有無敵的軍隊,他還知道神像軍從建立至今,從不過千,但他同時也十分清楚,這支神像軍,並不是他們現在這些人,這些軍隊可以匹敵的。

他再次抬起了頭。

般若走廊的上空,飛著一隻閃耀著黃光的神木飛鶴。

現在唯有這一隻神木飛鶴上的箭手能夠對付神像軍士…雖然這名箭手不可能殺光巨像背上的神像軍士,但卻已是掩護他們大多數人撤離,甚至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帶他撤退的唯一希望。

一道箭光落了下來。

神木飛鶴上的那名箭手都因為震駭而出現了猶豫。

他原本是想射最前的一名神像軍將領,然而這極短的時間裡,出現在他視線中的一幕幕畫面,也使得他的信心出現了動搖,他的這一道箭光,只是射向了為首將領身後的一名神像軍士。

那名神像軍士沒有能夠阻擋住這一箭,在箭矢的衝擊下,從金甲巨像背上墜落。

…..

一條身影在般若走廊的入口一側,充滿神秘色彩的光線中顯現了出來。

夕陽開始落山。

這條在張秋玄等人的退路上出現的身影,此刻也沒有什麼煙火氣,然而只是顯現出身影的一瞬間,張秋玄這方的大多數人,神木飛鶴上的箭師,卻已經注意到了這人的存在。

張秋玄的雙手陡然開始震顫起來。

神木飛鶴上的箭師,瞬間被一種莫名的恐懼充斥,背上的毛孔中全部沁出冷汗,心臟抽搐般的疼痛。

這名皇帝秘密培養出來的箭師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但他直覺,自己如果不能殺死這名出現在張秋玄退路上的人,自己便注定要死在這裡。

所以他屏住了呼吸,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著這名在幽暗光線裡面,看不清面目的人射了一箭。

就在他射出的箭光剛剛落下神木飛鶴的一剎那,一個濃黑的圓色光球陡然出現在那人的身外,然後收縮,天色似乎暗了一暗。

一片濃厚的黑暗,瞬間侵蝕了他明亮的箭光。

堅固的金屬箭身瞬間粉碎。

黑光繼續往上席捲。

神木飛鶴粉碎,神木飛鶴上的兩名修行者,在無比恐懼的尖叫聲中,粉碎。

此時張秋玄身邊不遠處地上的李真石還活著。

在神像軍出現的瞬間,他的嘴角便出現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此刻,即將死去的他無力發出聲音,但是他用盡自己最後的一分力氣,努力的抬起頭,看著渾身都在發顫的張秋玄,他在心中,卻是暢快解氣的說道,“什麼狗屁聖意即天意!”

……

神像軍最前的金甲白象上的將領看著天上碎裂的神木飛鶴,冷傲而滿意的點了點頭,帶著一絲慵懶般道:“真龍寶石難得,不要弄壞。”

他這聲音,只是對著那一名站在張秋玄等人退路上的那人說的。

那人沒有應聲,只是點了點頭。

濃黑的黑色光球驟然再次在那人身外出現。

張秋玄面色慘然,體內所有的魂力,滾滾析出,無數的金色閃電在他的身外形成了一片閃電的海洋。

黑色光團依舊在,那人沒有動手。

張秋玄帶著無數金色閃電,急速的朝著那人逼近。

在距離那人只有十餘步之遙時,一道黑光瞬間進入了金色閃電的海洋。

在無數金色閃電的衝擊下,這一道黑光越來越細,最終就像是一根黑色的光絲,刺入了張秋玄的丹田。

“噗!”

一條極細的血光從張秋玄的身後衝出。

張秋玄的身體繼續前進著,但身外的閃電,卻是已經消失。

他無力的墜倒在那人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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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8 00:54:33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三十八章 借你的手,添你稻草

張秋玄倒在對手的面前。

他前所未有的疲憊,無力,虛弱,然而他還是努力的支起自己的頭顱,在支起頭顱之前,他便已咳嗽著出聲,“你居然敢到般若走廊來。”

這世間,唯有“大黑”,才能朝天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將神木飛鶴擊潰,也只有“大黑”,才能一箭便將他和他體力全部力量,全部擊潰。

所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陌生人,便只可能是那名曾經殺死了青鸞學院一名風行者,奪得了“大黑”之後,卻又畏懼得不敢呆在軍中,只敢躲藏在唐藏流沙城中的唐藏將領。

“唐藏雖大,但卻無片瓦之地容我立足,唯有一拼。”

對手緩緩落寞應聲。

落入張秋玄眼簾的,是一個已經被長期躲藏而消磨了所有豪氣和鬥志,磨去了所有稜角,面上不見豪氣和威嚴,唯有感懷和失意的落拓男子,雙鬢皆是白霜,眼角也都是深深的皺紋。

張秋玄對這名隱名埋姓許多年,甚至很多唐藏人都終於忘記了他的名字的男子面目並沒有什麼興趣,他努力的支起頭顱,只是想再看看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的“大黑”。

他看到了。

然後他再度覺得心顫,導致整個身體,都開始劇烈的顫抖。

若是此刻林夕能夠看到,他必定會覺得十分不解和驚奇。

因為落拓男子手中的,根本不是一具黑色的弓,而是一具黑色的古長琴。

一具通體墨黑,就如同最深沉的黑夜的顏色,至少在外觀上,和琴極其接近,有著三根黑弦的東西。

然而張秋玄在很多年前見過“大黑”,所以他知道這就是世間最強的魂兵巨弓“大黑”。

眼下即便這具“大黑”不在那人的手中,但張秋玄卻似乎依舊可以感覺到那人的光輝,遺留在這件魂兵上。

張秋玄渾身顫抖著,忍不住出聲道:“你錯了,你真的不配擁有這件東西。”

落拓男子看著張秋玄,他能夠明白張秋玄的情緒,但是他的嘴角,卻是浮現出了極其嘲弄的意味:“你和皇帝,還不是在試圖和我們做一樣的事情?”

張秋玄一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落拓男子卻是深深的看著他,意味深長道:“只是我不明白,我們和青鸞學院為敵,那是被迫無奈,最正常不過的,但云秦皇帝和你,怎麼會有膽量對付青鸞學院,難道你們已經可以肯定,張院長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只是這一句話,張秋玄的臉色驟然變得更加雪白。

然後他注意到,有人在神像軍的碾壓下,從兩側拚命的逃走。這些人有些是身穿天魔重鎧的修行者,有些是重鎧騎軍。

這些修行者之中,肯定也有人認出了這是“大黑”,而那些不認識的人,也肯定從那方才一擊,知道這名落拓唐藏將領是聖師,所以根本沒有人敢試圖衝擊,都只是拚命的從兩側逃遁。

然而神像軍卻似乎並不緊張,只是由著其中一些人逃遁。

“天落行省的省督,是你們的人?!”他驟然想到了某個可能,呼吸驟然停頓,看著面前的落拓男子,嘶聲說道。

“不。”落拓男子搖了搖頭,彎下了腰,拍了拍張秋玄的身體,用唯有他和張秋玄才能聽得清楚的聲音,道:“長孫錦瑟要查…會發現是江家的人。”

張秋玄的身體猛的一顫。

他驟然想明白了更多的事情,他張口想要說話,然而他的整個身體在對方的一拍之下都已經發僵,卻是已經說不出任何的話。

落拓男子看著張秋玄的目光,似是有些同情,嘲諷的一笑,在張秋玄的耳邊,輕聲道:“你想的應該不錯。先前長孫錦瑟要進一步削弱黃家的力量,分設碧水、天落行省,其中的官員任命和調動,都是經過文玄樞之手。所以這一切,都是經過文玄樞的安排…否則沒有雲秦一國首輔之力,神像軍偌大一支軍隊,如何能夠做到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雲秦帝國的邊緣?文玄樞表現出來的實力和現今的權勢,讓我們神像軍,覺得值得和他合作,值得和他一拼。”

……

……

中州皇城之中,文玄樞緩緩走出御書房,平靜的走回自己的內閣府邸。

想著身後御書房中方才對自己溫和而威嚴的皇帝,他抬起頭來,看著皇城上方的碧空,臉上淡得一絲情緒都沒有,但眼眸之中,卻是充斥了一種冷諷的笑意。

在過往十幾年裡,他一直在以周首輔為鏡,比較著自己和周首輔相比的不足。

這麼多年的比較和學習下來,他總是肯定,若是周首輔是雲秦皇帝,那一定比長孫錦瑟更難對付得多。

因為周首輔是整個中州皇城之中,最懂得掌控平衡的人物。

這麼多年各司、各元老之間相安無事,而且彼此之間的權勢都沒有出現明顯的此消彼長,都是因為周首輔的調衡。

不引起任何一股勢力的強烈反彈,又能使所有勢力為皇城所用,哪怕不是出全力,這就已經十分可怕。

如果周首輔這樣的人物是雲秦皇帝,那他這樣的人要有異動的話,要對付的,就是所有那些力量。

然而現在的長孫錦瑟雖然極強,雖然懂得隱忍和蓄勢,在玩弄權謀方面,也是表現出了先皇的遺傳天賦,已經讓整個天下的人都發現自己的判斷失誤,然而他最弱的一點,便在於制衡。

文玄樞對自己瞭解得很清楚,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的能力,還是比不上週首輔,但要配合皇帝,令平衡失衡,讓皇帝承受一些失衡後的反噬,對於他而言,卻是極其的簡單。

今日皇帝的心情顯是極好,想必他覺得張秋玄已經在碧落陵得手,按照消息的傳遞速度,恐怕就在明日清晨,他就會收到消息。

如果到時他發現自己接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消息,甚至連最信任和親近的張秋玄也是沒有逃得出來,那他會什麼樣的反應?

震怒之下,要對付江家是必然的。

早在順著皇帝的意思對付黃家,碧落陵設省之時,初掌重權的他便已經埋伏好了搆陷江家和神像軍勾結的引線,在明日的消息傳遞到皇帝的手中,接下來的一切證據,包括那些在般若走廊中存活的人的證詞,都會顯示出和神像軍勾結的是江家。

在太子死後,碧落陵這三個字對於皇帝是個禁忌。

牽扯到碧落陵的事情,將會使得皇帝的判斷力和理智大大的降低。

在潛意識裡,皇帝恐怕就會心中產生江家和神像軍會和聞人蒼月一樣逆反,佔據碧落陵的想法。

而且在之前許多天,宇化家已經採用讓林夕進入祭司殿的方式開始反擊的情形下,皇帝自然會認為,江家和其餘那些門閥,當然也會採取各種手段反擊。

所以接下來和江家徹底決裂,這已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到底要多少稻草,才能徹底將你壓垮呢?”

文玄樞轉頭,朝著皇城後方的真龍山望了一眼,在心中輕聲說道。

他不知道到底要多少根稻草,才能壓倒皇帝。

所以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借皇帝的手,不停的在皇帝的身上,壓上一根又一根的稻草。

……

天落、碧水兩個行省的高階官員都快瘋了。

沿途能夠看到最快秘密軍情彙報的雲秦官員也快瘋了。

唐藏神像軍絶對是世間最為強大的重鎧軍。

在軍部的一些絶密資料的記載之中,要對付唐藏的神像軍,只有三種方法。

第一種就是由數名聖師領銜的許多修行者連續刺殺。

第二種是設伏,用大量強大軍械擊殺。

第三種便是用大量的軍隊廝磨。

但這三種中的第一、第二種,執行起來還都沒有太大把握。

因為神像軍的可怕,不止在於金甲巨像的力量,還在於這種金甲巨像的耐力和速度都很強,一些沉重,難以運送的軍械,對於這支軍隊而言,卻沒有任何的難度,所以這支神像軍,可以隨時帶著大量強大軍械奔襲。不止是一支重鎧軍,還是一支重械軍。

哪怕雲秦真的能夠抽調出幾名聖師,面對這樣的軍隊,都要做好聖師和修行者死傷慘重的準備,更何況,其中還有一名聖師階,有張院長“大黑”在手的唐藏將領!

這樣的一支軍隊,不主動攻城的話,他們倒是可以很輕鬆的帶著大量重械四處轉戰,但云秦軍隊要帶著大量重械追擊,設伏,卻沒有那麼容易。

所以最可行,便唯有用數萬軍隊圍殺廝磨。

不滿千人的神像軍,在唐藏軍方和雲秦軍方的高層看來,本身就相當於一支數萬戰力的強大軍隊。

若是在以往,在聞人蒼月鎮守碧落陵時期,數萬規模的敵軍軍隊,也不算什麼。

然而現在卻是在雲秦和大莽交戰如火如荼,前線本身十分吃緊之時,若是碧落陵大戰再起,那雲秦帝國,真是有如後院又陡然失火!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通過軍情的描述,這恐怕還牽扯到江家和皇帝之爭。

國之重梁和君之爭,這會不會導致大廈再傾一角?

…..就在這密報一路朝著中州皇城傳遞,一些已然知曉的官員和勢力已經震驚而無奈的準備應變之時,一輛從大德祥的農場行出的馬車,行到了碧水行省新興的大德集鎮,進入了一家專賣皂膏的鋪子。

碧水行省現在除了省督府所在的戊人城之外,其餘還根本沒有建立城廓,數個常居人口過萬的集鎮,都是大德祥援建,其中原本十之七八都是大德祥的僱員,雖然現今進入碧水、天落行省的人越來越多,大德祥的僱員已只占三至四成,但最早為了滿足大德祥僱員的生活各項所需,大德祥規劃得十分細緻,各種店舖都是自己開了,所以即便是在現在,碧水行省的數個大集鎮,幾乎所有滿足平日裡生活所需的店舖,甚至是一些看病的診所,也都是大德祥的。

這家鋪子後面的數家客棧酒樓,一間大工坊和旁邊一間專賣豆油的鋪子,以及斜對面的麵館,米行,南北貨鋪子,都是掛著大德祥的旗號。

隨著外來人口的越來越多,這些原本只是為了滿足大德祥僱員本身所需,許多甚至虧錢的鋪子,也開始賺錢,將來恐怕隨著人口規模的擴大,反而會給大德祥帶來不錯的盈利。

這家專賣皂膏的鋪子是碧水行省中大德祥最大的皂膏鋪子,碧水行省現在所有的皂膏,都是由這家鋪子後的工坊製成,工坊內裡有數個庫房,這家鋪子前廳只是陳列和少量零售。

看到停在鋪子口的馬車上有大德祥的旗號,鋪子裡一名掌櫃便迎了上去,等看到從馬車之中走出的,是一名艷麗的錦服女子,這名鋪子裡的掌櫃便頓時震驚、意外且激動的朝著這名女子躬身行禮。

鋪子裡認出這名艷麗女子是整個大德祥的大掌櫃的數名夥計,一時也是激動得忘了自己手中的事情,手足無措的呆在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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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三十九章 食為天,由食引

有種人叫厲害,有種人卻叫傳奇,是注定會留在史冊和一些故事書上的。

對於雲秦大大小小的商號而言,大德祥的女大掌櫃陳妃蓉就是傳奇。

大德祥所有的人自然因為這種傳奇而驕傲,想到自己的名字可能會因為大德祥的繼續壯大,而長留在後世的一些故事中,他們便自然對陳妃蓉無比的尊敬。

然而陳妃蓉十分清楚,給她帶來這一切的,是大德祥這間鋪子後一間客棧裡正在等著她的那個年輕人。

……

陳妃蓉穿過了大德祥的皂膏鋪子,走進了只有前後兩進的客棧。

這家客棧十分普通,用的都是大德祥棲霞行省的一些沒有子女的老人,就如養老院,但棲霞行省的商人和旅人在外卻很喜歡照顧自己人,所以這家客棧反而就像成了棲霞老鄉會館,經過這些集鎮的棲霞行省的商隊和旅人都會選擇這家客棧,生意倒也不差。

對於陳妃蓉而言,這樣的一家客棧意味的便是絶對的隱秘和安全。

像大德祥這種規模的商號,朝堂甚至一些競爭對手大商號,自然會相反設法的安插進一些人手,但這間客棧裡的僱員都是在棲霞行省土生土長了六七十年的老人,自然不可能被安插得進什麼人手。而且朝堂和競爭對手,對大德祥這樣的產業,也不會有任何的興趣。

因為到了碧水行省之後,這些棲霞行省的老人經常會被許笙接至農場參加一些聚宴,在陳妃蓉到了碧水行省之後,這些老人見到陳妃蓉的次數卻是比一般大德祥的僱員還要多,所以見到陳妃蓉進來,這些老人卻是並不顯得過分意外和吃驚。

只是和陳妃蓉上次到來一樣,有老人專心的幫她沏茶,有老婦人下廚做了幾份棲霞行省才能吃得到的精緻點心。

在和這些老人聊過一些家常,仔細詢問過一些老人的身體和習慣方面的問題,陳妃蓉才走到了客棧後院二樓,敲門走進了一間僻靜廂房。

緩緩帶上房門之後,陳妃蓉看著微笑的那名年輕男子,深深施了一禮,微笑道:“好久不見。”

“君若安好,便是晴天。”林夕笑道:“以前我看這句話的時候,總覺得這句話很酸很腐,不過現在卻又覺得,這種話很適合重逢相見時的心情。”

說這句話時,他看著越顯端莊艷麗的陳妃蓉,覺得女子的確是和男人不屬於同一星球的生物,氣質這種東西,在女子身上,比起男人似乎越加明顯。

“大人總喜歡說些旁人聽不懂的胡話。”

陳妃蓉笑了笑,看著朝著自己回禮的高挑美女少女,抿嘴道:“想必這就是亞楠了,周首輔家的千金,你當年從碧落陵受傷昏迷離開時,一天都會喊個很多遍名字的人兒。”

高亞楠的臉色頓時緋紅。

“南宮未央居然也這麼八卦?”林夕大驚出聲。

只是陳妃蓉這一句調侃,這個僻靜廂房內裡便頓時鮮活起來,充滿了煙火氣。

“八卦又是什麼新鮮詞兒,是多嘴多舌的意思麼?”陳妃蓉坐了下來,輕笑道:“南宮未央倒是並不多話,只是我會多問一些關於大人身體和精神狀況的各種問題,她又會很嚴肅認真的回答,所以我便知道了。”

“太過實誠也總讓人無奈,她要是個和尚,就是個老實和尚。”林夕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又說了這一句“胡話”,然後問道:“她和湛台淺唐那邊最近的生意做得怎麼樣?”

“比我們預計的要好太多。”

陳妃蓉認真了些,看著林夕和高亞楠,輕聲道:“現在南陵行省大戰正劇,即便是一些朝堂工坊,有些礦石都吃緊,一些民間的大工坊原料都開始出現短缺,所以龍蛇方面的出產價值更高,只是因為黑市流出太多恐怕會引起朝堂一些權貴勢力的注意,所以他們還壓著量。最近他們已經在自建工坊,只是匠師難尋一些。”

“治國之才用來做這些,真正的大材小用,做得多好都不會讓我意外。”林夕笑了起來,“既然是擁兵自重,精良的軍備是必須的,以他們的能力,有厲害的工坊消化一些積壓的貨物,只是遲早的事情。”

陳妃蓉也笑了起來,“以南宮未央和湛台淺唐的能力,又相當於有整個大荒澤穴蠻的支持,我生怕將來到時候鰲角山的流寇一露頭,反而比雲秦的精鋭軍隊裝備還好。”

“現在大德祥所做的每一個投資都有很不錯的回報,沒有一個生意是虧錢的,大德祥也不缺錢,他們那地方的錢暫時沒去處,不計成本的堆在自己身上,軍備…我們到時只要拭目以待就好。”林夕看著陳妃蓉,認真道:“你和許笙在這邊,做得也實在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多,我去年來的時候,這裡還是相當於流放犯人用的邊疆,現在卻是已經有這些集鎮建立起來,已經熱鬧到這種程度了。”

“大人你這算是在誇自己麼?”陳妃蓉抿嘴笑道。

“從無到有,要做點成績出來會成效更快,而且時局不斷變化,再精明的算計,也時也是要撞到別人的大勢。”林夕的臉色凝重了下來,“我原本是擔心柳家方面你應付不了,但眼下看來,大德祥恐怕有更嚴重的危機,一個不好,我們先前這麼多的謀劃可能就全功盡棄,大德祥也就一下毀了。”

陳妃蓉的眉頭皺了起來,認真道:“什麼事情這麼嚴重?”

林夕看了高亞楠一眼,高亞楠看著陳妃蓉,道:“神像軍…唐藏最強的軍隊神像軍出現在了般若走廊。按軍情,是江家的人勾結了神像軍,目的是為了奪取聞人蒼月秘密藏匿在碧落陵的大批軍備。”

“是極其嚴重。”

陳妃蓉的眉頭皺得更深,她清楚周首輔雖然已經下野,但這麼多年的首輔下來,所能知道的消息,恐怕比雲秦絶大多數權貴知道的還要快。現在大德祥的整個重心,賴以壓垮蘇友記等商號的基石全部來源於現在雲秦和大莽的戰爭,來源於他們在碧落陵占得的先機。雲秦和大莽的戰事在加深加劇,在接下來的秋冬肯定無法結束,所以只要今年秋冬,大德祥就有可能再次騰飛。在這樣的情形下,若是碧落陵再有大的戰事,那就相當於將整個大德祥的糧倉,將整個大德祥現在的根基都一把火燒掉了,巨大的投入沒有任何回報,大德祥恐怕連翻身都做不到。

“還好我們的大量銀錢投入大多在碧水行省,就算戰亂馬上爆發,要燒到我們這裡也沒有這麼快。”林夕看著陳妃蓉,道:“周首輔有些不信江家會勾結神像軍,但目前一切證據都指向江家,而且江家和皇帝因為般若走廊之變,已經撕破了臉。天落、碧水兩行省的走向尚且不明,至少我們在天落行省的一些農場等開闢計劃要先耽擱一下。”

陳妃蓉點了點頭,沉吟道:“既然有神像軍這樣的消息,有一件事情,倒是顯得分外可疑。”

林夕輕聲問道:“什麼事情?”

“除了軍方之外,碧水、天落行省現在戊人城和一些集鎮的糧食和日用品自然都是由我們大德祥提供的。出了蘇友記車隊被劫的事情之後,許笙清查賬目的時候發現,在數十日前開始,一些穀物、玉米麵等糧食的出貨量多了許多。但在最近幾日,穀物、玉米麵、還有普通米面等出貨量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水準。”

“這的確很可疑。”林夕的眉頭微蹙:“光是清查賬目就能看出明顯的差別,想必這量不是一般的大…蘇友記的車隊載了大量的糧食和種子,所以應該可以認為,先前那些穀物、玉米麵的出貨量大,是因為神像軍的到來,因為那些神像的食量都很大,接著出貨量的下降,應該就是蘇友記車隊載的糧食滿足了神像軍暫時的需求。”

陳妃蓉看著林夕和高亞楠道:“我先前想不出個中聯繫,現在聽到神像軍的消息,想的便和你一樣。”

高亞楠輕聲道:“這個消息軍方知道麼?”

“我等著大人來定奪,並沒有告訴軍方。整個碧落陵,無論是軍方還是朝堂,還是其餘大商行,都不可能查得出這樣的事情。”陳妃蓉看著高亞楠,平靜而肯定的說道。

“不錯。”林夕點了點頭,“大德祥現在的生意在整個碧落陵相當於壟斷,實際上就相當於碧落陵最強最大的情報機構。這幾日你和許笙有沒有查清楚這些多出的糧食的去處?”

“查出來了。”陳妃蓉道:“大多去了落日馬場。天落行省落日丘陵附近原先碧落邊軍的一個軍馬場,在戰事中廢棄之後,劃分行省之時,便從軍部脫了出去,交給了一名姓盧的商人經營,是河洛行省人士,馬場規模不小,不過應該用不了那麼多糧,而且也應該沒有大規模擴建的態勢。”

“你們查得很細。”林夕想了想,轉頭看著高亞楠,道:“在來時我倒是沒有想到絲毫對付神像軍和挽救大德祥的這場嚴重危機的辦法,覺得好不容易打造起來,已經有些模樣的一個金錢帝國恐怕被這莫名其妙的戰事搞得會驟然轟然倒塌,但現在這件事情,倒是給了我一些對付神像軍的主意…不管神像軍到底是江家的,還是別家的,對大德祥和雲秦造成這樣的危機,都肯定是要對付的…亞楠,你恐怕要設法幫我主動聯繫一下你的父親和青鸞學院,我需要些他們的幫助。”

看著高亞楠點頭,微微一頓之後,林夕接著道:“既然有大黑這樣的張院長遺留下來的東西出現,又有先前的仇怨在,學院應該也會有所準備…把這個消息告訴學院和你父親,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和我一樣的想法,能夠幫我準備些東西。”

“你是什麼樣的想法,想要準備什麼?”高亞楠和陳妃蓉互望了一眼,都看著林夕問道。

“毒藥,大量的毒藥。”林夕看著兩人,平靜道:“神像軍在唐藏國內也無處可去,不可能就搶了一批東西就走,只要繼續停留在碧落陵附近,他們自然還會需要大量的糧食,而且湊巧這碧落陵中供給的糧草,還都是我們大德祥提供的。而且之前他們也用得慣了,等到蘇友記那列車隊的糧食消耗光之後,他們自然還會要通過人從我們手中獲取糧食。除非他們要馬上開戰。”

“所以你想在糧食裡面混入毒藥。”高亞楠想了想,道:“這的確是個很好的想法。”

林夕點頭,道:“神像軍的厲害在於那些白色巨像,白色巨像食量又大,在它們的口糧之中混入些毒藥,應該不容易被發覺。所以關鍵在於接下來我們確定進入馬場的糧食一定會去神像軍,而且保證糧食不在馬場就被發現有問題。關鍵還要學院和你父親幫忙確認哪種食物是白象用的,白象這麼龐大的身體的抗藥性。當然學院能夠有把握某種毒藥連神像軍軍士都覺察不出來,都能毒倒,那自然更好。現在我唯一擔心的就是能夠能準備得出那麼大劑量的毒藥。比如我身上雖然有聞人蒼月部下公孫泉的流沙劇毒,但量卻太少,不可能用在這種地方。”

“這些東西學院和我父親自己應該會權衡。”高亞楠看著林夕道:“我們只要準備好我們的事情,先將馬場的事情徹底查清。”

“是的。”林夕微微一笑,又看著陳妃蓉道:“柳家方面現在什麼動作?”

陳妃蓉道:“已經明確給了我期限,若是這月內我不讓出大德祥的部分利益,或者直接為他們所用的話,柳家就會動手。”

林夕想了想,道:“他們應該是手頭已經有些證據,看來龍蛇邊關方面的事情也給了他們很大壓力,他們也忌憚你的實力,生怕你和他們魚死網破,不然不會給你期限之類。你把他們碧落陵中主事人的行蹤告訴我,我再給他們些警告….權貴就怕更大的權貴,我讓他們覺得自己撞到了個更大的,根本無法惹得起的權貴,他們今後便都不敢插手大德祥的事情,而且還能給大德祥披上另外的一些掩護。”

陳妃蓉笑了起來,有些感嘆的看著林夕,道:“柳子羽還老是想和你鬥,以你為敵,每次和你談起柳家的事情,我就都只是忍不住想,他今後要是知道你是大德祥的大東家時,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可是花了不少力氣對付我。”林夕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希望今後有機會真的能親眼看看他知道時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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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8 00:55:14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四十章 以真做假,假亦真

雲秦帝國戶司御使稅官,正六品,負責一省稅收事宜,雖然不是一省之中戶司權職最大的官員,然而對於商號而言,權勢自然已經大得驚人,從來沒有這種級別的官員畏懼大商號掌櫃的說法,只有大商號掌櫃極力巴結這樣的官員才對。

柳宣威是柳家旁系,屬於柳子羽的叔輩,在夏至前調至了碧水行省,擔任這御使稅官,碧水行省剛設省,人口稀少,賦稅則大量減免,數年之內都不會有什麼油水,柳家的真正用意,自然就是要針對無聲之中已經再次完成驚人佈局的大德祥。

再已經有了一些確切證據的情形下,柳家原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然而先前所有和大德祥大交鋒,柳家卻是連連失利。柳家派去龍蛇邊關調查的人,哪怕實力再強,動用的力量再大,都是一個個有去無回,這便讓柳家有些摸不清楚陳妃蓉的手中到底擁有什麼樣的實力。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柳家是要用陳妃蓉,而不是要滅陳妃蓉,畢竟在柳家看來,大德祥最大的價值也在傳奇般的大掌櫃。

因為是柳家的妾出旁系,柳宣威的柳家自小便十分謹慎且懂得觀風辯色,所以在到碧水行省,和陳妃蓉約談的數次,他也表現的並不強硬,只是委婉的表達了柳家的意思,併流露過自己也是身不由己的意思,這樣一來,他覺得如果逼陳妃蓉逼得太過,鋌而走險時,可能便給他會帶來一線生機。

他也十分清楚,受限於自己在柳家的地位,以及自己的才幹,在雲秦朝堂之中也不可能獲得太高的位置,所以對於他而言,在朝堂之中做事,要追求的只是活得長久一些,平時儘量讓自己享受一些。

一路故意步行,好讓集鎮之中過往行人都看到自己行蹤,以免自己直接被無證據的滅了口的柳宣威走進了大德祥一間生意最好的刀削麵鋪子,在一名夥計的帶領下,走到了樓上的一間靠窗雅室的門口。

對於柳宣威而言,麵館裡的雅室包廂就是附庸風雅的產物,就相當於明明是莊稼漢的屋子裡,偏要放些書櫃做擺設,但一碗熱騰騰的酸辣麵和這裡的人流量卻是可以使得他在和陳妃蓉談事情時更加安心。

他跨進了這間雅室的門,但是在下一息的時間裡,他的身形就頓住,眉頭便皺成了川形。

因為他的視線之中,這間雅室裡面坐著的,不僅是陳妃蓉一個人,還有一名背對著他的年輕男子。

在之前幾次和陳妃蓉的見面,都是陳妃蓉單獨一個人,現在驟然多了一個人,這便讓他覺得有些不對,頓時就躊躇起來。

“柳大人盡可放心。”

看著眉頭緊鎖,和柳子羽面相有幾分相像的中年白麵男子,陳妃蓉微笑輕聲道:“若是想對大人不利,我今日便不會在這裡。”

柳宣威並沒有因陳妃蓉的這句話而絲毫不快,他目光閃動了一下,卻是平和道,“正是。”轉手帶上身後的木門,剛剛想開口問詢陳妃蓉身旁的年輕男子身份,他卻是又怔了一怔,心中頓時又是一陣不安。

此刻坐在陳妃蓉身旁的年輕男子,自然是林夕,只是此刻林夕的面上,卻是帶著陳妃蓉親手制的精緻面具,在這種時候,自然讓人覺得十分古怪。

林夕打量著柳宣威的眉眼,看著對方眼中的謹慎和小心,又看到他的重心微微右傾,身體隨時都可以瞬間發力,撞破他右側牆壁飛臨街道上的蓄勢模樣,他便微微一笑,知道柳家這人的心性和陳妃蓉的描述十分吻合。

“陳妃蓉是我的人,要說得準確一些的話,我才是大德祥的大掌櫃。”也不先邀對方坐下,林夕平和的說道。

柳宣威心中咯噔一聲,眼中不可遏制的充斥驚愕之色,連左眼皮都猛烈的跳了起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言語。

“我知道你們柳家肯定仔細查過大德祥,覺得大德祥的背景異常乾淨。”林夕的眼神冰冷了些,微諷道:“但若背景真是這麼乾淨,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底氣,又怎麼能讓你們去龍蛇邊關的那些修行者都有去無回?”

柳宣威的額頭上開始沁出冷汗。

對方的語氣讓他覺得事情已經在朝著最不利的方向發展,然而他畢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於是儘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儘量平靜的看著林夕,用一種謙恭的語氣問道:“不知是何位大人的產業?”

“難道是顧雲靜?”

此時最快出現在柳宣威腦海之中的,是這樣的念頭。

龍蛇邊關…權勢…對方冰冷似乎有些不屑的態度…以柳家的權勢都查不出來,這一切都在他的腦海之中形成顧雲靜三字。

以顧雲靜的權勢,要對付柳家,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的問題。

“你們柳家的謀士,全部都是白痴麼?”然而他卻是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話。

他愕然的看著林夕,林夕也看著他,讓自己的目光變得更加無禮,更加不屑和冰冷一些。

“大人?”林夕嘲諷道:“柳家最怕的,只是中州城中的某位大人麼?”

柳宣威驟然覺得心臟一緊,汗水如漿湧出後背,臉色驟然變得有些蒼白。

“你們沒想過,沐沉允是幫誰做事的?”林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是在哪裡出的事情?”

“當然。”頓了頓之後,林夕接著冷笑道:“如果說你們柳家連沐沉允是替誰做事都覺察不出來,那我就懷疑你們柳家還有沒有主持一省政務的能力。”

林夕這幾句話的意思十分隱晦,若是在之前,他或許還不能理解,因為沐沉允的黑市交易背後的是皇帝,一直都是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甚至在皇帝和長公主挑明之前,長公主都根本沒有想到是皇帝所為。但出了般若走廊之中神像軍和天魔重鎧的事後,像柳家這種級別的存在,也終於聯想道了沐沉允背後的到底是誰。

而一般的商號,若是虛張聲勢,也不可能知道沐沉允的事情,也不可能這麼快知道神像軍和天魔重鎧的機密軍情。

所以林夕所要表達的意思,此時在柳宣威的心中極其的清晰和明顯。

而這個意思,讓柳宣威的呼吸都艱難了起來。

“難道…是聖上?”想到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和柳家要面對的後果,在艱難的說出這句話時,柳宣威的雙手都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

“否則你們柳家怎麼會根本查不出大德祥的底細?”

“否則沐沉允之前怎麼會在龍蛇邊關交易?”

“否則哪個官員敢肆無忌憚的在龍蛇邊關對你們柳家的人大開殺戒?”

“否則大德祥發展得怎麼這麼快?”

林夕看著柳宣威,冷淡的連問四個反問。

這四個反問在平時自然會有許多別的答案,柳家查不出大德祥的底細,自然有可能是大德祥真的沒有底細,沐沉允在龍蛇邊關交易,也並不代表著皇帝掌控了龍蛇邊關的黑市交易,有人敢在龍蛇邊關大開殺戒,也可能不是官員,只是南宮未央這種之前在碧落陵由聞人蒼月坐鎮時都敢大開殺戒的人,大德祥發展得這麼快,靠的也有可能只是經營。

然而在林夕的故意引導之下,此刻的柳宣威腦海之中自然是形不成這些假設的,所有的反問,在他的腦海之中答案自然都歸結於一點,大德祥是皇帝暗中的產業!

因為大德祥是皇帝的,所以就算是以柳家的勢力,都根本查不出其後台!

皇帝掌控了龍蛇邊關的黑市生意,大德祥就是做著一些將黑錢洗白的事情,所以大德祥的投資才那麼亡命,才發展得那麼快,先前才對柳家這樣的勢力都根本不屑一顧…殺死柳家一些追查的人,只是為了警告,然而柳家卻是根本沒有將這些事情聯想到一起,依舊不停的想要插手,終於逼得大德祥露出了背後靠山。

可是這個靠山,也實在太大了一些…只需一個旨意,都可以將柳家碾壓粉碎。

“既然是聖上…那為什麼不直接在某些方面提醒一下我們,以至於我們釀下如此大錯?”柳宣威面色無比蒼白,艱澀的看著林夕,問道。

林夕便在等著這句話。

如果不能給出證據,徹底令整個柳家信服,即便今日唬住了這柳宣威,今後可能還會引起某些麻煩。

“蠢貨!”

林夕毫不客氣的冰冷吐出兩個字,看著柳宣威冷笑道:“柳家配麼?你們最愚蠢的地方,就和你現在心裡的想法一樣,即便我和你點明,你還是會想要看些什麼證據,證明大德祥的確是在為天子做事。你們還是會惹來麻煩,好歹你們柳家還有些人才,還有些用處,難道直接就將你們柳家的人全部廢了,削了官職,你們才能反省?”

“正是因為你們的愚蠢。所以才逼得我都要因為你們的侵擾而特意見你,好讓你們柳家死心。”林夕加重了語氣,重重的寒聲道:“我只望你們今後柳家能聰明一些,嘴巴能嚴一些,否則你真以為不敢將你們柳家從雲秦徹底抹掉?”

林夕每說一個字,柳宣威的心就猛顫一下。

他聽得出林夕這麼說,肯定是要展示出毋庸置疑的證據。

是皇帝的信物,還直接是什麼斥責的密旨?

他看著林夕,看到林夕伸出了手。

然而他看到林夕的手上空無一物,正在驚愕之間,他的呼吸卻徹底停頓了,他的目光也徹底凝滯了,身體也徹底僵硬。

林夕的手上十分光潔,有一層魂力的光華開始在他眼前閃亮。

然後他看到,這淡黃色的魂力,在林夕的手上,形成了一條條耀眼的金色閃電。

魂力從林夕的手上沁出的更為迅猛,透出體外更遠。

然後他就看得越加清楚。

魂力化成的金色閃電,擰成了一股,就像一條張牙舞爪,金色的龍。一股異常威嚴和強大的氣息,充斥在這個雅室之內。

每個雲秦人都明白這樣的魂力轉化成金色閃電代表著的是什麼意思。

尤其對於他這樣的朝堂官員、修行者而言,更是感覺得出這是絶對的真實,沒有任何作假。

在大腦空白,身體僵硬了數息的時間之後,噗通一聲,渾身已經被冷汗濕透的柳宣威跪在了林夕的面前,身體顫慄,驚懼至不敢抬頭。

在雙膝重重著地的疼痛讓他恢復了些思索能力之時,他忍不住想到,這世間按理只有皇帝和太子才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然而皇帝自然不可能在這裡,而太子已然死去…難道說太子未死?或者說,聖上其實還有一個兒子?

但不管是哪種假設,聖上借太子之死,而發動南伐,逼退黃家和聞人家…這一系列事情背後的隱秘,絶對不是柳家所能去揣度,所能去插手的,就連知曉這些事情,都是有可能會帶來滅族的後果。

此時的他,只覺得聖上太過可怕,柳家發現這個真相太可怕,柳家沒有能夠極早發現一些聯繫,真是太過愚蠢。

林夕嘲弄的笑了笑。

此時他的嘲弄之意最為真實。

“大德祥和背後的事情,現在只有你們柳家知曉,所以你們應該很清楚怎麼做。”他看了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柳宣威一眼,淡淡說道。

柳宣威連連磕頭,面如白紙,口中道:“我們柳家豈敢對外透露半句。”

“今後有什麼麻煩事,都可以讓柳家幫忙做了。”林夕做了個你可以滾了的手勢,偏過身去,在陳妃蓉的耳邊,用唯有陳妃蓉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一句。

陳妃蓉似笑非笑,在柳宣威連滾帶爬退走之後,在林夕的耳畔道:“主人,你好厲害。”

林夕呵呵的笑了起來,不好意思的抓頭,“雖然我是有些得意…但你這樣我會有些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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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四十一章 七輛中軸線上的馬車

清晨時分,一封密件送入了御書房中。

距離早朝的還有不少時間,但云秦皇帝長孫錦瑟長久以來都是習慣早半個時辰就在御書房先行處理一些事情,此時這封密件,直接送入了他的手中。

此時,許多朝臣都已經和往日一樣,依次聚集在宮門外,然而今日,許多官員卻是發現七輛黑金馬車比平時要早出現很久,而且許多排在前列的高階官員的臉色,都是異常的嚴肅和凝重。

“難道前線軍情又有大變?”

這些接觸不到機密情報或者消息遠不如別人靈通的官員心中都開始揣測起來,只是因為宮門前不得喧嘩和知道很快早朝時就會知道,所以才按捺住了,不找親近的官員問詢。

雲秦皇帝穩定的用手指剔除了漆封,打開了密件。

和文玄樞心中所言一般,這些時日即便因為宇化家令祭司殿給予林夕大祭司的身份,但他的心情卻是自去年碧落陵至今最好。

雲妃的身體安康,肚子漸大,已過了最容易小產的時段,且太醫確定胎兒胎相平穩,這便代表著數月之後,長孫氏便會再得龍子。這不僅只是意味著雲秦再次有了一名小主子,在他看來,更是天命不絶長孫氏,既然能夠再添一名皇子,說不定能夠有第二個,第三個。

還有讓他心情大好的另外一個原因,是顧雲靜表現不俗,雖然雲秦軍隊還無力大舉反攻,但南陵行省目前的形勢已經穩固…維持這樣的局勢,反而可以利用一些民意和一些文官直臣來推動某些事情。

“以一市井江湖人物,成為雲秦開國定鼎之臣,擁重權而坐天子之側,重重帷幕之後,黑金馬車直驅帝宮之尊…你也應該滿足,也應該退了。”

懷著一些滿足,在這樣的自語之中,長孫錦瑟的目光落在了手中展開的密件上。

只是看了一眼,他威嚴的五官便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

“怎麼敢!….怎麼敢!…怎麼敢!”

他喪失了理智,連連咆哮出了三個怎麼敢之後,才轟的一聲,拍碎了身前的一切,雷光湧出御書房,“江家怎敢有這樣的膽子!”

“今日不行早朝!”

……

帝盛怒。

皇城顫慄,一聲接一聲的傳報,傳至宮門之外。

宮門已將啟。

早朝不行?

在宮門外候著準備早朝的諸多官員頓時一片嘩然,這在長孫錦瑟在位這麼多年之中,還是根本未曾有過的事,是什麼事情,能令天子下令今日不朝?震驚之下,許多官員哪裡還顧得宮門外嚴禁喧嘩,紛紛上前相詢,儘是壓低了聲音的急切議論聲。

“嗡!”

便在此時,一聲獨特如洪流般的金屬震鳴聲響起,一輛龐大威嚴的黑金馬車,首先動了,直驅將啟未啟的宮門。

“開宮門!”

一個威嚴而低沉冷厲的聲音,從車廂中發出,沖得朱漆金盤釘的宮門都似乎轟的一震。

站立在七輛黑金馬車之後的百官最前,首輔文玄樞微微蹙眉,後方諸多官員卻都是心中齊齊一震,一時紛亂聲音徐歇,唯有黑金馬車前行時的金屬震鳴聲。

“聖上有旨,今日既不早朝…”

宮門內一人的聲音發出,微顫。

“放肆!”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黑金馬車之中,一聲怒叱,馬車周圍的空氣,都似乎瞬間扭曲了起來。

不知何處,一聲低沉的咳嗽發出。

再度有洪流般的金屬震鳴聲響起,又有一輛黑金馬車開始前行。

這輛馬車一動,另外兩輛馬車也幾乎同時前行。

接下來,剩餘黑巾馬車齊動。

宮門轟然打開。

一些內侍都是面色蒼白,身形微顫的站立在宮門兩側,不敢有一人相阻。

七輛龐大威嚴的黑金馬車併排齊驅,沿著雲秦皇城的中軸大道,沿著金色的蟠龍地磚前行,行向金鑾大殿!

整個中州皇城的建造,主軸大道,本身便都是按九乘齊驅而設,但平日裡這些黑金馬車極少聚合,都是故意錯開了時段,此刻雖只是七輛,但並架齊驅在晨光中的皇城中軸大道上,卻是分外的驚心動魄。

一名頭髮如雪的老臣,看著這樣的景象,一時震撼,一時感嘆,卻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莫名悲鳴,“迫得太緊啊。”,面上老淚瞬間縱橫。

在他腦海的畫面之中,上一次出現黑金馬車齊驅,已然是十八年前。

十八年後,再現這樣的場景,雲秦卻是風雨飄搖,九輛馬車,現在只至七輛。

不少像他這樣的老臣,眼睛已然看不清楚,心中卻是清楚。

黃家的根基來自直臣,來自民意,來自地方清流,黃家老人病逝,接下來黃家是皇帝借替太子報仇,討伐聞人蒼月的洶湧民意層層削弱,直至今日,黃家氏族及門生之中,就連能夠進入金鑾殿議事的都一個不留,全部被調任至邊疆或者偏遠行省。

聞人家靠的是前朝根基,在於聲望和老臣支持,然而聞人蒼月逆反,雲秦皇帝不正視聽,借勢用之,直接便讓聞人家聲望無存,接下來一些老臣又在直諫和反對南伐事上死去的死去,告老的告老,聞人家也不可能重返這中州皇城之中。

在許多和頭髮如雪的老人一樣的老臣心中,這江家,本身一直都是幫著長孫氏,扶著長孫氏,是始終向著皇帝這一方的啊,怎麼到了今日,竟然會被逼到了這樣的地步?今日殿前,又將生出什麼樣的禍事?

…….

七架龐大的黑金馬車沿著皇城中軸線滾滾向前。

不少官員,尤其是位於前列的官員,在片刻之間,便都是或仰頭,或咬牙,或握拳,下定了決心,邁步朝著宮門行去。

這個世界對於林夕而言最為可貴的是民風的淳樸,到處可見的真誠。

而對於朝堂,這個世界最為可貴的是,在一些時刻,總有一些脊樑骨比較硬的人,敢不計生死的站出來。

“不要進!”

然而就在這些人準備抗皇命,試圖盡自己的力,改變一些對國不幸的事之時,站在百官最前的文玄樞平緩而堅定的出聲,“顏面!更亂!”

在喝止這些官員之後,他只是簡單的吐出了四個字。

但這四個字,卻讓一些甚至準備不顧他的阻攔的官員,都停了下來,焦急而悲哀的垂下了頭。

皇帝是需要臉面的。

作為皇帝,比任何人都需要臉面。

無論江家有什麼辯駁,皇帝和江家都已經是徹底撕開了臉面。

更多人看著皇帝的憤怒,看著皇帝的失態,反而會令事情朝著更不利的狀況發展。

其餘的六架馬車在這個時候同時進入,便代表著一種態度…他們進去,也不可能比這六輛馬車起的作用更大。

所以不管他們平時對於文玄樞是什麼看法,他們也根本不可能知道文玄樞此刻心中的真正情緒,但至少所有這些官員都認同文玄樞此刻的做法是最為正確的。

文玄樞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已經預料中,且必然會發生,在最後一根稻草出現之前,這些都不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在保證自己不會有任何可以被察覺的真實情緒流露之後,他肅冷的轉頭,看著身邊的中年官員。

站在他身邊的中年官員,是冷秋語的父親,也是已經入主重重帷幕之後的人,絶對有資格此刻跟著那七輛馬車一起進入。

此刻,他可以不在意身後那些百官的態度,但他必須在意站立在他身側的這名官員的態度。

讓他真正有些欣喜的是,他看到身旁這名官員,沒有動步,只是依舊沉默的肅立在他的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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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四十二章 決裂前夕

一列列身披銀龍鎧甲的中州衛潮水一般湧出,使得平素空曠而清冷的雲秦皇宮驟然變得有些擁擠起來。

然而不管這些銀色的浪潮如何洶湧蔓延,卻都不敢踏上皇宮中軸線的金色地磚,不敢阻擋在七輛威嚴的黑金馬車之前。

所有這些銀甲侍衛敬畏不安的看著平生第一次見到的七輛黑金馬車並駕齊驅的景象,心中不斷產生各種震驚猜想,手心之中全是濕漉漉的冷汗,剛剛吃下不久的早飯在肚子裡極其難受的攪動著。

最先動的那輛黑金馬車略微快了一些,脫離了中軸線,其餘的黑金馬車三三兩兩,跟著這輛馬車,沿著偏道,繞過大殿,最終出現在御書房前。

黑金馬車靜靜的正對著御書房。

御書房的門是關著的,內裡寂靜無聲。

有兩名侍官站在門口,面對著七輛靜下來的黑金馬車,不敢抬頭,臉色越來越白,身體也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

“既然敢做,就不需要逃避。”

停在最前的黑金馬車之中,傳出了一聲冷漠而暴戾的聲音。

“還不快走?”

在這聲聲音發出之時,後方的一輛馬車之中,也發出了一聲低聲的呵斥。

這個聲音,卻是對著御書房門口的兩名侍官和一些後方的銀甲將領所說。

這句話的語氣雖然嚴厲,然而那兩名侍官卻是如蒙大赦,眼中流露出一些感激的神色,馬上低頭告退,一時間,後方的中州衛將領也都退得乾乾淨淨,御書房週遭,唯有七輛黑金馬車,沒有其他人跡。

御書房中依舊沒有任何的聲息。

夏風在殿檐間吹拂,一聲輕慢的敲擊聲響了起來。

這聲音依舊是由第一輛黑金馬車之中發出,是指節在敲擊馬車的金屬車場。

敲擊聲緩慢但不停。

一股淡淡的,但令人心悸的氣息籠罩在御書房週遭。

聲音似乎交織在了一起,變成了許多人,用手指在長巷之中敲打著刀刃的聲音。

數隻攀附在院間樹上的夏蟬,陡然驚恐,振翅欲飛,但在飛起的瞬間,整個腹部便陡然爆開,跌落樹下而亡。

“朕不想見,便不見,怎麼,難道你還敢逼宮不成!”

一聲同樣暴戾,更顯憤怒的雷聲,從御書房中響起,御書房前驟然起風,黑金馬車之間風聲呼嘯。

“聖上不想見,不想說,但江某人,卻是要將有些話說說清楚。”敲擊聲停歇,第一輛黑金馬車中人冷漠暴戾的說道。

聽到他的稱呼,後方一輛馬車之中發出了一聲極其低微的嘆息,似是感嘆,又似是略微放鬆了一些。

“好!朕倒是想聽聽你到底要說什麼!”皇帝冷笑道。

“江某人想說說是因為什麼,才有資格坐這黑金馬車的。”黑金馬車中的聲音更加的冰冷,緩慢但不停的傳出,“雲秦立國前二十七年,中州城六幫十三門在建德門週遭街巷,進行了一次大火拚。江某人幫眾千人,最後生還者不過七十三名。這一役,事關先皇和居留氏的內務工坊之爭。”

“雲秦立國前二十五年,江某人接到消息,西侯乘先皇私訪好友之際,在陽春巷一帶發動刺殺,江某人發現時已晚,根本無力對付西侯數千人馬,在當夜刺殺發動之時,但終於被我查到西侯和數名黨羽的所在,江某人和數十名兄弟,殺入西侯和其黨羽的隱匿住所,斬下頭顱,又一夜狂奔,在暴雨之中趕至陽春巷,叛軍刺客見西侯授首,心驚而退去,那一夜暴雨之中,江某人的那些兄弟,連帶江某人,只活下來四個。”

“雲秦立國前十八年,除大奸臣鄔晨罡及父子,江某人身中十二箭,僥倖不死。”

“雲秦立國前十三年,西夷隱然已有亂像,適逢大災之後,國庫空虛,江某人之長子變賣家資,在河洛一帶為先皇徵兵,後又戰死沙場。”

“雲秦立國前七年……”

“夠了!”御書房中,一聲暴怒的雷聲打斷了黑金馬車之中冰冷暴戾而緩慢不停的聲音。

“聖上說夠了,顯是知道這些事情,提醒江某人不要躺在過去的這些事情上居功自傲?”黑金馬車之中的聲音依舊暴戾,但卻開始充滿了譏諷和濃厚的殺意,“然而我覺得聖上可能忘記和忽略了一些事情。”

“在孫某人遇到先皇之時,孫某人還只是一個市井江湖人物,長孫氏雖已稱王,但天下群雄割據,即便在中州,也是有居留氏大患,要搶這中州。”

“在雲秦立國之前,先皇,群雄,甚至張院長都算半個江湖人物,打打殺殺,興之所至,陰謀算計,肆無忌憚。”

“然雲秦立國,先皇正式成為一代偉帝,立下國之大律,立八司,昔日許多江湖人物,都各司其職,分工井然,行的都是朝堂之事。先皇自那日開始,長孫氏自那日開始,便是聖天子,便是一國之君,自然不再是江湖人物,我們這些人,自然也不再是江湖人物。”

“既然不再是江湖人物,身在朝堂,便要遵循國之大律,遵循先皇之法。即便聖上看不過臣子所為,即便聖上想要誅殺臣子,也要按律,也要按照先皇制定的規則!”

黑金馬車之中的聲音愈發冷厲,“聖上有天子劍,卻直接行刺殺臣子之事,這便是已經將己身和我等都視為了江湖人物。”

“若臣子不行徇私舞弊之事,朕又何須做這樣的事情?”御書房中也很快傳出了一聲冷笑聲,“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不覺得可笑麼?”

“這世間的許多規則,對於我們這樣的人物而言,都是可笑的。”黑金馬車之中的聲音冰冷道:“然而這卻是支撐整個帝國的準則…越是我們,越是清楚這些在聖上看來可笑的規則,是我們必須令帝國絶大多數人執行的,而對於我們而言,這便只是一種底線…只是聖上已經越過了這底線!”

御書房中皇帝寒聲怒道:“勾結神像軍,這也是底線?”

黑金馬車中人冷漠道:“我們江家和神像軍根本沒有半分關係。”

御書房中皇帝冷道:“有證據?”

黑金馬車之中冷戾的聲音道:“總會有證據,但聖上恐怕沒有這樣的耐心。就如今日聖上不進行朝事,卻是留在御書房中,想必是直接便要對付我們江家了。”

御書房中皇帝冷笑了起來,冷笑聲如雷,“那你闖進來見我,只是想告訴朕,朕必須因為你立下的這些功勞,而始終相信你?即便一些證據顯示出神像軍和你們江家有勾結?”

“不。”

黑金馬車之中的聲音低了些,但每一聲聲音,卻反而像是手指在敲擊刀刃的聲音,“我江某人是想告訴聖上,是因為我許多兄弟,朋友的死,才讓我坐到了這樣的位置上,不管聖上願不願意承認,是我許多兄弟和朋友的死,才讓聖上坐上了這樣的位置,然而聖上的旨意,卻是直接殺死了我的許多兄弟和朋友,我想告訴聖上的是,聖上這樣做,便只有將我逼回江湖人物。”

“轟!”

御書房中皆是金色雷光。

雲秦皇帝勃然大怒:“江煙織,你竟然敢*裸的威脅和恐嚇朕!”

黑金馬車之中的聲音反而徹底平靜,冷漠:“不,聖上你可以認為,這是一名江湖人物的最後遺言。”

“聖上,我相信神像軍和江家無關。”

“聖上,天魔重鎧此事,只能化小,不能化大。”

“一切還需以前線戰局為重。”

“……”

一聲接著一聲的聲音,從黑金馬車之中開始響起。

“何須你們言?”

雲秦皇帝愈怒,“你們一齊前來,便已徹底表明了你們的態度。江煙織,你說的不錯,朕有聖天子劍,便不該行小人之刺,朕今日便要頒下諭旨,令律政司修改律法,即日起,氏族中但凡有從一品以上官員,氏族其餘子弟,便不能入朝為官,以先絶望族之禍,今後再設法絶結黨之禍!”

“本身便只是表明態度,既然聖上也已明白,的確不須多言。”

後方馬車之中,一名蒼老帶著隱怒的聲音傳出,“聖上想要如何做,只請三思即可。”

說完這句,這輛黑金馬車動,開始離開皇城。

其餘所有黑金馬車轟然齊動,也不再多言,紛紛離開。

御書房中,雲秦皇帝長孫錦瑟的雙手不停顫動,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

百官聚集在宮門外,等到了七輛黑金馬車再次出現在中軸線上。

他們並不知道,在今日,這些元老終於用鮮明的方式,在皇帝不斷的逼迫之下,進行了最強烈的反彈。

他們只是覺得窒息,看著這些黑金馬車行出宮門,他們只是覺得眼前的天都黑暗了下來。

“難道真的只有如此麼?”

不同的黑金馬車之中,幾個不同的老人,在黑金馬車穿出宮門之時,都在心中發出了一聲喟嘆。

即便是他們,也沒有想到,他們的反彈會這麼劇烈,他們這樣的表態會來得這麼快。

是在骨子裡隱藏了許久的真實心性,在江煙織的江湖氣中被逼了出來,還是皇帝這樣的心性,唯有用和夏副院長一樣最直接的手段,才能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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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四十三章 戰長巷

一輛黑金馬車在麒麟巷中前行著。

一名穿著一件非金非玉的墨綠古袍的濃眉老人眯著眼睛在安靜的想事情。

他是胡沉浮,正是他在雲秦立國之前做的許多事情,才使得他坐到了重重帷幕之後,使得胡家成為了超級門閥之一。

今日江煙熾在御書房前所說的話,雖然傳出去,必定會讓朝中百官絶大多數覺得過分,然而在他看來,江煙熾已經充分顧全大局,江煙熾的表現,已經讓他們這些人鬆了一口氣。

天子有聖天子劍,在雲秦絶大多數人看來,聖意即天意,但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國以法治,無規矩不成方圓,若是長孫錦瑟的表現和在他們的心目中的地位能夠超過先皇,他們自然會毫不猶豫的執行長孫錦瑟的任何旨意。

底線自然是存在的。

對於他們這些老人,底線便是“輔臣”二字,不管他們擁有何等的權力,他們始終是臣子,始終必須承認這雲秦是長孫氏的。

而在皇帝一方,底線便是禍不及滅族,不及子女。

這不是默契,而是當年先皇病逝,召他們九人和長孫錦瑟到龍榻前的口諭。

雲秦立國二十年之前,整個雲秦修行者不及現在十一,整個雲秦越是武力值低微,戰鬥便往往更加凶險,從一個中州,打下世間最龐大的帝國,不知道要經歷多少難以想像的征戰,市井間的江湖人物,便能和帝王結下知己之誼,帝王稱帝之前的身份和實力之低,也可以想像,那夜暴雨之中的長巷夜襲,這種市井之戰,也的確不是一次兩次。不只是江煙熾,他們其餘八名老人,對於先皇的救命之恩,開國功勛,又豈是一些榮華富貴可以消融得掉。

之前的長孫錦瑟還是恪守著這條底線,一直等到黃姓老人死去,才將黃家進行一些遠調謫守,所以接下來哪怕暗中和胡闢易達成一致,讓胡闢易背叛胡家,使得胡家頂梁斷裂,胡家和其餘這些黑金馬車中的老人也並沒有任何過激的反彈。

如果真是不懂得底線,不懂得大局為重的人,恐怕當時先皇和張院長,也不會容許他們坐入這樣的馬車之中。

畢竟和江煙熾所說的一樣,現在這龐大的,足以讓他們引以為傲的龐大帝國,是他們這些老人,花了一般人無法想像的代價,拼下來的,堆砌起來的。他們對於這個帝國的感情,遠超過普通的官員。

然而皇帝在黃家和聞人家退去,周首輔離開之後,權勢極度膨脹之下,卻似乎已經忘記了這樣的底線。

根本不需要什麼解釋,皇帝令張秋玄和他積累的一些力量進入碧落陵,便是早已經決定大開殺戒,若是有機會剷除整個江家,他必定不會猶豫。

只是他恐怕自己也真的忘記了,江煙熾的骨子裡是江湖人物的事實。

除了刑司明面上的一些力量之外,在中州城的市井之間,他依舊是很多已經很老的江湖人物的大哥。

所以這件事情,就看皇帝接下來的態度。

只要皇帝接下來還做出過線之事,像江煙熾這種已經徹底表明了態度的人,必定會毫不留情的在中州城中大開殺戒!

而他們另外幾家,也必定會和皇帝決裂。

“自古之事,都是不破不立,但真的就要這麼沒有耐心,等到我們全部老死,用溫和一些的手段,都來不及麼?”

胡浮沉聽著馬車外的蟬聲,輕聲嘀咕著,看著自己雙手肌膚上不管多好的滋補品和多高的修為,都根本不能避免的皺紋和黑色的老年斑,嘲諷的想著,這年輕的皇帝經過今日之事,想必應該不會再那麼愚蠢。

然而就在此時,就在許多官員還聚集在宮門外,商議著應該如何做的這個蟬聲剛起的炎熱清晨中,車廂中這名濃眉老人的眼中,就像是有兩團火,陡然燒了起來。

就在他的黑金馬車後,跟著一頂紅頂的大轎子,也就在此時,轎子陡然一震,抬著這頂轎子的四名侍從全部一聲悶哼,一隻蒼老的,就像是黃玉爪子一般的手,掀開了轎子的門簾,像是在讓某個地方傳來的氣息透入到轎子之中,又像是在等著黑金馬車的命令。

“去長明巷!最快!”

胡浮沉的厲喝聲霎時響起,響起的瞬間,掀開轎子門簾的黃玉手便消失了。因為這手的主人,已經化成了一條黃色的流光,發出了急劇的破空聲,朝著正南方疾掠。

黑金馬車上所有的金色符文開始閃亮,發出一條條游絲般的金色閃芒。

整個車身似乎驟然輕了無數倍,拖曳著馬車的駿馬,開始瘋狂的奔跑。

......

七輛黑金馬車已經各自歸路,距離皇城甚遠。

在龐大的中州城,這七輛龐大威嚴的黑金馬車,也只不過相當於七滴水珠。

皇宮前百官或驚,或怒,或徬徨,或擔憂,或悲泣,然而皇宮區域外的中州城,依舊十分平靜祥和。

有人在走街串巷收廢銅爛鐵,有捏糖人的引聚了不少孩童,正開始熱糖,有許多人正剛剛走進早餐鋪子,有想懶睡的被自家婆娘在叫喊…然而似乎就在這一瞬間,就如一塊平靜的鏡片被打破,這些平靜裡面,卻是驟然多了許多鋒利的裂口,割出鮮血,風雷大作。

長明巷中,江煙熾所在的黑金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聚集在黑金馬車之外的數十人,冷而異常憤怒。

強勁的機簧聲響起,暴雨般的森冷弩箭撕破空氣的尖鋭聲音令人耳痛,從四面八方射向這輛黑金馬車。

黑金馬車的正前方,站著一個白髮過肩,戴著一張雪白麵具的男子。

一聲清亮龍吟,在強勁機簧聲響起的瞬間響起,步行跟隨在江煙熾黑金馬車旁的一名青衫中年文士背後身負著的長劍嗡鳴振鞘而出,在空中化成一片青霞,掃掉過半落下的金屬弩箭,在一彈指間,便又陡然快了數倍,斬向正前方道上那名詭異的白髮白麵具修行者。

跟隨著江煙熾經歷過無數刺戰鬥的兄弟李真石已經在般若走廊中死去。

刑司官階第三,但修為第一,剛剛突破聖階的許天望也已經死去。

然而江煙熾這樣的人身邊,卻依舊有著聖師,有著強大的御劍聖師。

森冷反光的弩箭下,黑金馬車外的數十名侍從,竟也沒有倒下一人。

青霞般劍光雖快,但依舊帶著一種有餘暇的氣息,飛向白髮白麵具的修行者。

修行者的白髮驟然全部飄了起來。

御劍的青衫中年文士呼吸驟頓。

無數絲的白髮如無數細小的手臂,瞬間纏住青霞般的劍光!

青衫文士身上氣息一震,劍光如一枝蘸滿了青墨的大筆揮灑,瞬間切斷無數比鋼針還要堅韌的白髮。

然而就只是這一瞬間,無數白髮斷裂的修行者已經轉身。

他的手中有一個金黃色的短錘。

“當”的一聲爆響。

金黃色短錘重重的敲擊在青霞般飛劍上。

一片葵花般的金黃色閃電沿著輕薄的飛劍劍身擴散。

飛劍重重墜地。

“噗”的一聲,青衫文士口中噴出一團血霧。

飛劍雖然脫離修行者身體,然而在聖師全力御劍之時,身體魂力和飛劍緊緊聯繫,這一錘擊潰他的飛劍,必定令他受創。

這種傷勢,自然不可能致命。

然而也就在此時,站立在他身旁的一名持蕭男子,伸手一動,從蕭中拔出一根長刺,就在他口噴鮮血之時,狠狠的扎入他的口心,鋒利纖細如美女尾指的白色細刺,穿透了這名聖師的心臟,從胸口透出!

一聲憤怒的咆哮聲從黑金馬車之中震鳴而出。

強大的修行者之間生死相擊,受傷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是聖師,也都有做好負傷的準備,然而現在殺死這名聖師的,不是強大的對手,而是來自於自己人!

這名青衫文士沒有想到自己平時信任的同僚會變成刺殺自己的刺客,他在不可置信的驚惶和憤怒之間,在知道自己即將死去的瞬間,也發動了決然的反擊,體內所有的魂力,從往後揮出的五指間噴湧而出。

持蕭男子的面色變得血紅,身體在飛退,手中的短蕭變成了五截。

在他的感知之中,他已然能夠避開這名青衫文士的最後一次反擊。

然而就在這時,數聲淒厲的蟬鳴響起。

道旁一株樹上數隻已經噤聲的黃蟬腹部全部爆開,他的心臟也驟然出現了數道外人看不到的裂口,他的整個身體僵住了。

他知道江煙織是強大的修行者,然而云秦立國之後,也根本無人看過江煙織的出手,卻是沒有人知道,他的修為,竟然是如此強大和詭異。

五股已然近乎衰竭的劍氣掃過他的身體,這名刺殺了一名聖師的修行者的身體,瞬間變成了很多段,從空中落下。

鮮血在空中和地下鋪灑開來。

黑金馬車周圍的空氣,驟然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扭曲。

黑金馬車的正前方,響起了叮的一聲手指彈擊金屬刀尖般的聲音,而黑金馬車的側方和後方,卻只是聽到了一聲奇異的嗡鳴。

白髮已經全部被切斷的修行者一聲厲喝,面上的白色面具震裂,露出一張沒有鼻子,鼻子處只是白骨森森的兩個鼻孔的蒼老面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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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8 00:56:26
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第四十四章 流血的街巷

因白骨森森的鼻孔處此刻又染著些微血跡,所以這名頭上白髮被絞了的修行者便顯得更加的詭異。

黑金馬車和這名修行者之間的空氣中,又響起了無數響動,如同許多蜈蚣在爬行。

無鼻修行者手中金黃色方錘擊向前方,嗡的一聲,一片金色閃電在前方片片飛散,他的胸口,驟然出現了許多條傷口。

“聽聞江家老大以長刀成聖,但成就聖師之後,卻是悟出音震之法,驚世駭俗之技,今日卻終於見到。”

就在此時,一名獨腿老人,卻是伴隨著這樣的聲音,從側巷之中走出。

這是一名極老的老人,面上的皺紋深得幾乎讓人分辨不出五官。

他的面目肌膚,似乎沁著一層黑色污油,難以洗淨。

他只有一條腿,然而卻是和平常人走路完全一樣,在一步跨出之後,便有一股魂力柔和的衝到地上,就像一條無形的腿在支撐著他前行。

黑金馬車外的所有人都身體徹底寒冷下來。

對於他們而言,讓他們心寒和覺得詭異的不是這兩名修行者的容貌,而是這兩名修行者的修為和身份。

這是兩名聖師!

兩名他們所有人都根本沒有從記載中見過的聖師!

聖師並不是隨時可見的大白菜,整個中州城中的聖師數量,都是一定的,都是已知的。

能夠讓中州城中出現兩名不在那些已知聖師之列的聖師,以常理論,整個中州城,便只有皇帝才有可能做到。

皇帝真的瘋了?

竟真的敢直接如此決裂?

所有這些黑金馬車旁的江家人都不敢相信這點,然而眼前的景象,卻是無比真實。

一道劍光在獨腿老人的身後飛騰而起,瞬間越過了獨腿老人的頭頂,降臨到黑金馬車的週遭。

這並不是一道筆直的飛劍,而是一道蛇形的,劍身滾圓的紫色小劍。

“嗤嗤嗤嗤…”

一連串的密集兵刃破空聲爆響,十餘把兵刃全部朝著這道小劍斬去。

然而就在飛繞之間,這柄紫色小劍閃耀著光華,竟是形成了無數幻影,就像有上千道飛劍在射落。

一名修行者的喉管上出現了一條淡淡的血痕,下一瞬間,無數鮮血從他的喉管,以及從他身周的數名修行者的喉管上迸發而出!

急劇的震鳴聲從黑金馬車中響起。

空中似乎驟然多了諸多無形的長刀,紫色蛇形小劍的劍光驟然消失,在空中如同凝滯一般,劇烈的顫抖起來。

黑金馬車正前方,手持金黃色方錘的修行者開始朝著黑金馬車前行,速度快得似乎直接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頃刻之間已經距離黑金馬車唯有十餘步的距離。

“你們走!”

黑金馬車之中的江煙織發出了一聲暴戾的冷喝。

冷喝聲中,那柄紫色蛇形小劍劍身上的符文之中都似乎落下許多粉塵,劍身上光紋黯淡,符文都似乎要被損壞。

然而黑金馬車旁的所有人都明白此時讓他們離開的含義。

沒有人離開。

在黑金馬車兩側的人全部擋在了手持金黃色方錘的修行者身前。

無鼻的猙獰面目上露出更為猙獰的笑容。

金黃色方錘在空中連擊,阻擋在他前方的人全部倒飛而出,身體炸開。

沒有軍隊參與的修行者和修行者的戰鬥之中,能夠阻擋聖師的,唯有大量的大國師階修行者或是其他聖師。

然而大國師階的修行者,同樣稀少。

且沒有人想到,會在此時此地,便發生這樣的戰鬥。

在這種時候,任何氏族的力量,任何官階權勢,都是無用,唯有純粹的力量才能決定一切。

紫色蛇形小劍身上所有的光線驟然全部熄滅。

蛇形劍身驟然扭曲起來,符文紋理深入劍身,小劍像是被無數無形的鋼線切斷,在空中變成無數的碎片。

然而與此同時,無鼻修行者吐氣揚聲,體內所有的魂力,不顧一切的噴發出來,湧入到手中的金黃色方錘之中。

金黃色方錘狠狠的敲擊在了黑金馬車上。

無數股金色閃電從金色方錘上綻放而出,就像一朵巨大的金色葵花,在黑金馬車上綻放。

黑金馬車往上掀起。

金色方錘上所有符文熄滅,無數比河沙還要細小的金色粉末掉落,黑金馬車上無數玄奧的符文中亦然,金黃色全部褪去。

無鼻修行者胸腹間一條條的傷口全部震開擴大,仰面往後倒下。

黑金馬車之中,江煙織的耳洞之中,流出鮮血。

獨腿老人已至車前,伸出手來。

他的手距離車門數尺,激盪的魂力,卻是在這黑金馬車車身符文全部損毀之際,震開了機括,車門洞開。

江煙織的雙手原本空無一物,就在此刻,他伸手,抽刀,從座下軟墊之中,抽出了一柄很老,很普通,刀刃甚至許多處缺口的百煉鋼黑色長刀。

這柄長刀,是他這一生用得最多,最熟悉的刀。

他左手抽刀,右手食指,卻是重重的敲擊在了這柄刀的刀尖。

無數的光線從他的指尖和刀身上迸發而出。

這並不是他磅礡的魂力激發出的光線,他的魂力,在這個瞬間,在他的指尖壓縮和凝聚成一個極小的微點。

這些光線,是人耳所不能聽到的某種音頻,切割震盪著空氣之中某種相合的元氣力量,產生的光線。

沒有任何聲息,江煙織的這柄刀碎裂成了無數碎片,和無數光線,一起衝向了獨腿老人。

獨腿老人身前的衣衫全部化成了粉末,他的面前,有一股力量一收,一炸,就如同一個黑洞爆開。

所有的光線熄滅。

江煙織眼中的火光,也開始熄滅。

似乎沒有任何東西接觸到獨腿老人,然而獨腿老人的腹部,已然洞開一個大洞,內裡所有的肚腸全部被震得粉碎,似乎被人全部挖空了。

獨腿老人低頭,看到了自己洞開的腹部。

然而他卻是沒有絲毫的驚恐和震驚,似乎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似乎很滿意這樣的結果,臉上卻是反而露出了笑容。

江煙織看到了這名老人的身上,除了那一個洞開的大洞之外,肺部和肩部,還有數個完全不能消失的,顯然是長時間穿入鎖鏈之後,甚至**已經自動癒合避開那些鎖鏈而產生的孔洞。

他驟然想到了這名老人的身份。

“你竟然還活著?”他不解的看著這名老人,問道:“值得麼?”

“對於敵人…沒有什麼比破壞敵人最為在意的東西,更值得的事情。尤其是在你的敵人或許已經死去,你已然失去直接報復他的機會時。”這句話很長,而老人的傷勢恐怖到不能再恐怖,所以只是說完這句話,這名老人便倒下,死去。

......

一道急劇的嘯鳴掠來。

一名黃袍老婦人出現在江煙織洞開的車門前。

她的身上插滿著許多閃亮的金屬弩箭,在停住的一瞬間,這些金屬弩箭全部裂開,全部變成一條條的金屬細絲。

這些金屬弩箭,並沒有能夠在她的衣袍和身上,留下任何一絲破損,反而只是被她的速度,壓迫著頂在了她的身上。

在看清江煙織的模樣時,這名顯得無比強大的老婦人,卻是驟然呼吸停頓,雙手都微微輕顫了起來。

一輛黑金馬車,從遠處轟鳴而來。

更遠處的街巷之中,也響起了急劇的破空聲和黑金馬車的轟鳴聲。

在第一輛趕到的黑金馬車停下之前,江煙織往前倒下。

一股氣浪從他的身上震出,似乎體內飛出了無數的塵埃。

在這一瞬間,黃袍老婦的整個身體都微微顫抖了起來,她看到的不是江煙織的死去,她眼中所見的景象,是很多很多年前,中州城的很多條街巷之中,都在流血。

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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