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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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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 00:32:27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六章 精采無悔的一戰

梵少篁的右手伸出十分柔和,然而林夕的呼吸卻是瞬間停頓,心臟劇烈收縮,瞬間就進入了在那片湖中面對大黑衝擊時的極限狀態,體內平時許多不可能分泌的物質,大量的分泌。

轟的一聲巨響。

一股在他的感知之中根本無可抵禦的磅礡力量直接將冰雪寒流震碎,反衝回來。

這一瞬間,他的感覺就像站立在冰雪山坡上,陡然遭遇到了一場雪崩。

他像一座山般倒下,但不是往後倒下,而是往前倒下。

“嗤”“嗤”“嗤”“嗤”…

細小的雪芒倒飛如劍,此時他穿著的只是普通布衣,背上頓時被割裂出了許多條密密麻麻的口子,鮮血剛剛沁出,就被極寒凍住,整個背部直接麻木失去知覺。

梵少篁的左手往下伸出,屈指,彈在了林夕遲到的飛劍上。

一聲震鳴。

空氣驟然一凝,然後如驚恐般四處散開,林夕的飛劍悽慘的旋轉倒飛,光華熄滅。

林夕一聲悶哼,如同胸腹之間被梵少篁的手指直接彈擊了一記,一口濃稠的鮮血剎時到了喉間。

這就是聖階修行者的威勢和實力嗎?

感受著背上麻冷和飛劍直接被切斷和自身聯繫的恐怖意味,林夕的腦海中生起如此感慨。

事實上他已經感知不出梵少篁是如何震飛他的飛劍的。

如果說胥秋白的反應和速度給他的感覺是比他快出一些,此刻梵少篁這種聖師的速度,就完全是接近他的兩倍。

在他能夠出手一擊,做一件事情的時間裡,梵少篁卻是能夠完成兩件事情。

若是兩名力量相當的武者,面對面持武器對擊,在一名武者砍出一刀的瞬間,對方便已經格擋住了這一刀,然後又一刀斬在了對手的身上。

但自從林夕走出青鸞學院至今,他的絶大多數戰鬥,都是在和比自己力量更為強大,速度更快的修行者戰鬥,所以在此時,他的潛意識裡,都知道恐俱是絶對沒有用處的,所以他的身體近乎本能,將極度的恐懼化成了興奮。

就在梵少篁擊飛他飛劍,他內腑因為魂力激盪而受創的這一瞬間,他抬起了頭,魂力滾滾的在體內化成光明,然後急劇的從雙目之中湧出。

光明大放!

純淨的兩束光線帶著一種外表冷酷而內裡炙熱的強大威勢,射向梵少篁的雙目!

……

梵少篁一直都是很正統的修行者的戰鬥方式。

壓倒性的力量和近兩倍於對方的感知速度完全可以讓他遊刃有餘的採取見招拆招,飯後反擊的打法。

但林夕卻是跟不上他的速度,所以此刻的林夕,完全是用自己在腦海之中預想好的套路式打法,不顧一切的發出自己的攻勢。

這無疑能夠讓林夕相對更快一些。

而且他的魂力調集和噴湧,卻也是遠超同階的修行者。

所以在這一瞬間,梵少篁平靜的雙眸中出現了一絲異色。

兩個人的戰鬥,在這一瞬間出現了一絲超出他把握的跡象。

他當然還來得及反應。

所以他很簡單的閉上了眼睛,將魂力調集到自己的雙目處。

接著一步跨出,右手翻轉,食指微曲,一指彈向林夕。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的面容微凝,一滯。

他的雙目,竟然產生了劇烈的刺痛!

修行者的戰鬥,斗的不僅是修為、秘術,還有經驗。

像梵少篁這種聖師,對於祭司院的光明自然也十分瞭解,到了雲秦,他當然也做好過面對雲秦大祭司的戰鬥準備,在他看來,自己只要閉上雙目,以一些魂力的噴發,自然就能夠阻擋住林夕這樣的修為施展的光明。

然而林夕激發出的這兩條光束的力量,卻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身體對於危險的直覺反應,自然的調集了更多魂力匯聚到他的雙目,這一個判斷失誤,使得他的動作略微出現了一絲遲緩。

然而他依舊比林夕快得多。

這一絲的遲緩,只是為林夕贏得了將雙臂橫檔在身前的時間。

林夕只是能夠抬起身體,雙臂橫檔在身前。

梵少篁閉著雙目,眼睛上光線四溢,一步就到了林夕的身前,手指落向林夕十字格擋的雙臂。

“喀嚓!”

在他的手指還並未真正的接觸到林夕的手臂時,林夕雙臂的衣物上已經被空氣割出了許多條裂口,他前方的左臂,已經發出了骨裂之聲。

在感知之中鋪天蓋地的力量,即將從梵少篁的指尖噴發。

在這極短的下一刻,林夕就應該像一團破絮般倒飛而出,渾身鮮血飛灑而死去。

然而他沒有死。

“喝!”

在這一瞬間,他狠狠的喝出了憋著的一口氣。

流淌在他手臂上的魂力,首先化成無數條金色的閃電細鞭,抽打在梵少篁的手指,抽打在梵少篁的這條手臂上。

這些金色閃電直接就被梵少篁的魂力震成粉碎。

但閃電和身體的接觸,自然會引起刺痛和抽搐,在肌膚和肌肉的直覺反應之下,梵少篁急劇輸出的魂力,便驟然有些堵塞般,湧出的魂力便不像之前那麼磅礡。

就在這同時,一道金光從林夕的身後衝了出來,狠狠的朝著梵少篁的頭頂擊落!

這是已然學會飛翔的金色小鳳凰瑞瑞。

在林夕那一聲呼喝發出之時,雖然幼小,但已經和林夕一起並肩戰鬥過很多次的瑞瑞,便不顧一切的出手,攻向這名前所未有強大的對手。

梵少篁此刻雙目還沒有睜開。

他也來不及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

手指和手臂的刺痛和麻痹讓他知道對方的魂力化成了威力驚人的閃電。

他的內心也出現了一絲對於莫名未知之物的恐懼,然而他的動作也沒有絲毫的停留。

他的手指真正的接觸到了林夕的左臂。

“喀嚓”

林夕的左臂震斷。

此刻梵少篁手臂流淌的魂力因為電擊而不甚通暢,但依舊有一股魂力,在此刻由他的指尖迸發了出去。

……

聖師體內流出的這一股力量,已經足以將林夕震飛,或者直接殺死。

然而在下一個極短的瞬間,梵少篁的身體卻是顫抖了起來,一股莫名的恐懼和震驚由內心洶湧而出。

他噴湧出的魂力,衝入了林夕的體內,震裂了林夕的一些經絡和血肉,然而接下來卻並沒有像他腦海中預先出現的畫面一樣,震碎更多的血肉,讓林夕飛出。

他的魂力,就像是湧入了許多條水渠,透過了林夕的身體,在林夕的身後噴發出來!

一次次的出乎意料,終於讓戰局徹底的脫出了他的把握。

“當!”

瑞瑞狠狠的衝擊在了他的頭頂,他的金色頭盔頓時略微凹陷。

一聲尖鳴,瑞瑞被他調集到頭頂的魂力震飛出去,十分悽慘,好像快要直接昏死過去。

但與此同時,梵少篁蒼白的面目上青筋一現即隱,噗的一聲,血水從他的口鼻之中噴了出來。

林夕的身體,此時才震退,搖搖晃晃,喝醉般往後連退數步之間,一口鮮血也從林夕的口中湧出。

梵少篁的眼睛到此時也才睜開。

此時他覺得自己的視線十分模糊,思維也有些混亂,但有些念頭,極短的那一瞬間交手的幾個片段,卻是極其的清晰。

看著有些模糊的天地和搖搖晃晃,顯得過分虛弱的雙腿都無法站穩的林夕,他微微仰頭,哈哈的大笑了起來,震天的狂笑。

狂笑聲中。

林夕終於無法站穩,跌坐在地。

梵少篁也無法站穩,坐在了地上。

然而梵少篁的大笑卻是依舊沒有停止。

“精采!”

“真正是精采的一戰。”

“想不到我臨死前,竟然還能經歷如此精采的一戰。”

“不愧是將神,竟然能夠以這樣的修為,便和我拼到如此程度。”

梵少篁哈哈大笑著,充滿了快意,“能夠以這樣精采的一戰結局,在這樣的一戰後死去,我死而無憾。”

他大笑著,咳著血,看著林夕,說完了這些話,沒有再行設法站起,而是運用著體內的最後一絲魂力,衝擊在自己已經損傷嚴重的內腑之間。

破碎的內臟隨著鮮血從他的口中湧出。

這名放在這個時代也是驚才絶艷的神像軍統領,快意的死去。

林夕輕輕的咳嗽著。

身前和身後的衣衫都被鮮血浸濕。

他知道以此刻自己的身體,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動,接受接下來李五等人的療傷。

然而看著梵少篁的倒下,他還是艱難的站了起來,緩慢但認真的對著梵少篁躬身行禮。

這是一名值得他尊敬的敵人。

在交手之中,同時也教會了他不少東西,而且在最後,林夕感覺得出來對方也略微有些留手。

雖然擁有重來一次的能力,即便梵少篁不可能真正殺得死他,但這種留手,在林夕看來,卻也已經是一個人情。

……

“你怎麼樣?”

邊凌涵和高亞楠跑到了林夕的身旁,急切的問道。

“沒有大事,左手臂簡單的骨折,經絡和內腑的損傷養個十幾天也應該可以和人動手了。”

林夕說了這一句,搖頭之間,一陣逆血上湧,體內餘波不惜,他卻是很乾脆的昏了過去,一頭栽入了高亞楠的懷中。

在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他只覺得似乎蠻高的,蠻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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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七章 這世界的第一次空戰

天落行省,一隻閃耀著淡淡黃光的神木飛鶴飛在淡淡的白雲間。

“年辰景調兵遣將,半個天落行省如鐵板一塊,只可惜今日的碧落陵已經不是昔日聞人蒼月的碧落陵,修行者的世界已經是一個新的時代。”

看著已經在眼前下方不遠處的天落行省省督府,神木飛鶴上一名盤坐著的微胖青袍年輕人,發出了一聲由衷的感慨。

他是程禮數,中州城中年輕一代修行者中最出名的人之一,年紀雖輕,但修為已經直逼大國師巔峰,被中州衛招為供養,被公認為是這些年走進中州城的年輕人中,將來最有可能能成為皇廷供奉的修行者之一。

最為關鍵的是,他師從山陰行省韓半尺,韓半尺本名韓玉池,是雲秦山陰行省過往數十年間出的唯一一名民間聖師,且自悟近身戰鬥之道,和人戰鬥都是緊貼對手身前左後,和人的距離始終不脫半尺,幾乎黏在對手的身上,這樣一來,與之對敵的對手不僅更來不及反應,而且會極不適應。

這種敢於近身,在極短間隙之內挪閃橫移,魂力在方寸之地精巧對敵的修行者,自然是極會戰鬥的修行者。

程禮數在進入中州城時是國士修為,到現在經歷和同階對手二十餘戰,未曾一敗,所以此刻他輕輕揉|搓著自己光滑肥嫩的手指,神色之中充滿著強烈的自信,還有那麼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

“走吧,讓我們去送年辰景這江家外姓人最後一程。”

他轉過頭,看著御使著神木飛鶴的黑瘦中年人微微一笑道。

中州皇城之中早就開始清洗,皇帝自然也不可能放過江家在碧落陵裡面的最後一股重要勢力。

雖然從般若走廊之變開始,江家這名省督已經在天落行省的軍方做了許多佈置,軍隊將很多區域守得如同鐵桶一般,但年辰景本身只是剛過大國師階的修行者,他的部下也都最多是些國士階的修行者。

在碧落陵那場大戰,聞人蒼月逆反之後,整個碧水和天落行省軍方都根本沒有聖師階的修行者。

龐大的軍隊在去年可以阻止和殺死強大的修行者,但是現在神木飛鶴這樣的東西,卻是可以輕易的穿過軍隊的封鎖和追殺,現在御使著神木飛鶴的黑瘦中年人是皇帝的近侍之一,修為也已經到了大國師巔峰。

現在有確切的密報,年辰景就在省督府中,且幾名得力的部下已經分至天落行省諸軍,準備起兵。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程禮數自然堅信下方那省督府中沒有人能夠阻止他殺死這名江家外姓人。

御使神木飛鶴的黑瘦中年人雖然修為比程禮數略高一些,但若是真正的戰鬥,未必是程禮數這名年輕人的對手,且程禮數是這次斬首行動的主事者,他只是奉命配合,所以自然不可能違抗程禮數的命令,他沉默的點了點頭,就要御使著神木飛鶴急劇降落。

然而就在此時,他聽到了頭頂上空有些破空聲。

這一瞬間,在抬頭、扭頭往破空聲發出的後方上空望去之時,他腦海之中就想到了某種可能性,臉色變得有些微微發白。

程禮數的眉頭也在這一瞬間皺了起來。

他的反應絶對不比這名黑瘦中年修行者慢。

這一瞬間浮現在他腦海之中的某個可能自然也讓他心中油然產生恐懼,只是他一向是個驕傲的年輕人,驕傲在此時終究是戰勝了恐懼,在眉頭皺起的一剎那,他雙手便垂下,身體便直接從神木飛鶴上站了起來,轉身回望。

此時神木飛鶴在高空,四面自然是天地蒼茫,唯見狂風流雲。

他傲然的站在神木飛鶴上,便像是一座驕傲的孤峰。

他的雙目馬上微微眯起,在蒼茫空闊的天空之中,在他所在的這只神木飛鶴上方更高處的天空之中,他看到了一條疾落而下的黃光。

那一條黃光,也是一隻神木飛鶴。

現在這世上,唯有雲秦皇帝和青鸞學院擁有神木飛鶴這種東西,他和黑瘦中年修行者是雲秦皇帝的人,那對方自然只可能是青鸞學院的人。

在方才聽到來自更高天空之中的衣衫獵獵作響的破空聲時,讓他和黑瘦中年修行者內心恐懼的,便是青鸞學院四字。

但此刻看清這只疾落而下的神木飛鶴,程禮數的緊皺著的眉頭便也鬆了開來,口中發出了一聲低微的冷哼。

因為對方的這只神木飛鶴上,唯有一個人。

一名黑袍的年輕女子。

獨特的黑袍自然可以更加明確對方青鸞學院的身份,能夠穿上這種黑袍的,已經不只是青鸞學院的學生,對方的強弱,也已經不能憑外貌和年紀來判斷,但此刻通過氣流中隱隱傳來的氣息,程禮數可以肯定對方的修為也不到聖師。

不到聖師,又要分出一部分魂力始終灌入神木飛鶴,怎麼可能和他戰鬥?

青鸞學院的黑袍講師雖然是這世上最為古怪,最為強大的修行者,但總也是個人,總也要合乎這世上的道理。

這名中州城的強大年輕修行者驕傲著。

然而在下一刻,他的驕傲卻是徹底變成了恐慌,他的身體因為僵硬,而徹底變成了一塊石雕。

一聲劇烈而充滿不可置信的尖叫,從他的口中和御使著神木飛鶴的黑瘦中年修行者的口中同時噴薄而出!

對方的神木飛鶴,就像一塊隕石一般,直直的撞向兩人所在的這只神木飛鶴!

程禮數很會戰鬥,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戰鬥!

在恐懼到了極點的尖叫聲中,他所擅長的任何近身戰技根本無用,在對方的神木飛鶴帶著呼嘯而來的狂風撞到他所在的神木飛鶴上的一瞬間,他只是大腦一片空白,如同中州城中不會打架的莽夫一般,直直的朝著對方轟出一拳。

所不同的是中州城中的普通莽夫沒有魂力,而他這一拳,在他的極度驚恐之中,將他體內的小半魂力一下轟了出來,炸裂了他的整個衣袖。

“轟”的一聲爆響。

青鸞學院清秀且帶有書卷氣的黑袍女子雙手前推,雙方的魂力衝撞之間,一聲極其的悶哼從她的口中發出。

她的身體和神木飛鶴脫離開來,往後飛出。

神木飛鶴和神木飛鶴相撞,在魂力的衝撞下,兩隻神木飛鶴不是折斷,而是堅硬的木條直接出現瞭解體,兩隻木鶴直接崩裂,變成了無數片的木片,如無數鋒利的黃色小刀一般濺射出去。

一片木片擊打在程禮數蒼白至極的臉龐上,留下了一絲血痕。

在無數崩飛的木片上方的程禮數張大了嘴,但是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一切就像定格在空中一般。

這種在極高的高空,腳下陡然失去依靠而下墜的失重感和恐懼感,沒有經歷過的人完全難以想像,這一瞬間,他的心臟都抽搐得直接停止跳動,所有的鮮血就好像瞬間從體內飛出,聚集到了他頭頂薄薄的一層頭皮上,像是心臟和鮮血都一齊要從頭頂噴飛出去。

從這樣白雲間的高空墜落,即便是聖師階的修行者都不可能有足夠的魂力噴湧減緩墜落速度,都會在落地時死去。

所以此刻程禮數知道自己和黑瘦中年修行者已經必死。

只是他不明白,採取這樣打法的對方也不可能活得下來。

難道這些青鸞學院的人都是瘋的麼?

在開始急劇的墜落,迎接死亡的瞬間,程禮數這名再也沒有任何驕傲的中州城年輕修行者看了一眼不遠處墜落的那名黑袍秀氣女子。

然後他看到,那名黑袍秀氣女子扯動了一根金屬線。

他的目光凝滯了。

他看到黑袍秀氣女子的身後,扯開了一張黑色的大傘,一張兜著風,極其堅韌的大傘。

就像一朵巨大的黑色的花,盛開在空中。

在相對的視線之下,在他的感觀中,這朵盛開在空中的黑色的花,似乎反而帶著這名黑袍秀氣女子緩緩的往上飄,在空中悠揚。

……

這是這個世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發生在天上的戰鬥。

在空中緩緩飄落的安可依看著恐懼無助而最後目光凝滯的程禮數,平靜而略帶悲憫的緩緩搖了搖頭。

這戰過後,皇帝一方肯定也會從這一戰之中汲取一些教訓,學到一些東西。

但這個世間唯有青鸞學院有將神。

青鸞學院始終有超越這個世間的一些先進意識,和各種各樣領先於這世間的想法和創意。

所以注定很多很青鸞學院為敵的人,都會向今日的程禮數一樣死去,所以青鸞學院的黑袍講師和教授,才會有著世間人不能理解的驕傲。

……

年辰景和許多省督府的人一起仰首看著天上。

程禮數和黑瘦中年修行者在高空發齣劇烈恐懼尖叫之時,省督府中的人就有所發覺,年辰景便已經處於數十名護衛的護衛之下,然後他和這數十名護衛,便看到了高空之中這兩隻神木飛鶴的急劇相撞。

“咄咄咄咄…”

無數堅硬的碎木如下雨一般,開始降落在省督府中,甚至將省督府的屋面,擊出了一個孔洞。

在這些細碎的聲音之中,響起了兩聲巨大的沉悶重擊聲。

程禮數和那名黑瘦中年修行者狠狠墜地,彈起,五內劇裂的瞬間死去。

年辰景掠到了這兩名死去的修行者身前,看著兩名七竅流血,身體變形的修行者及地上砸出的深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次抬頭,看著天空那緩緩飄落下來的一朵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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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八章 沒有公道,唯有意義

類別:歷史軍事|作者: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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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辰景並不認識安可依,但安可依身上的黑袍,卻是已經昭示出安可依的身份。

所以這名身穿省督官服的中年文靜男子伸出了手,讓所有依舊陷於無比震撼之中的部下全部退出省督府。

碧水和天落行省剛剛設立不到一年,是雲秦最為地廣人稀的省份,但一省的行政機構,卻自然要先行完善起來,這省督府自然也是按照雲秦朝堂的規定所建,規模和其餘行省的規模一樣,所有軍士和官員退出之後,這偌大的省督府,自然顯得分外的空曠。

安可依緩緩的從空中降落,十分準確的落在年辰景的面前空處。

這個世界的修行者可以完成普通人力所不及的事情,所以實施一些構想,對於修行者而言便分外簡單,像精準降落這種事情,對於強大的修行者而言只需魂力的一些噴湧,就能改變周圍的風流做到,根本不需要其它精巧的設計和技巧。

……

等安可依在地上站定,年辰景深深躬身行了一禮,看著安可依平靜的道:“學院的神木飛鶴,的確是可以徹底改變所有戰鬥的東西。”

安可依並不擅長和人交談,所以聽到年辰景說出這樣一句,她微微蹙眉,一時卻是沒有應聲。

“學院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派人來找我。”

年辰景也並沒有問安可依的姓名,他平靜的看著安可依,請教般道:“不知學院派你來找我,是要支持我起兵,還是反對我起兵?”

安可依微蹙的眉頭鬆開了,她用平時讀書般的語氣平平的道:“夏副院長讓你放手。”

“放手?”

年辰景輕嘆了一聲,低下了頭,沉默了片刻,又抬起頭,看著安可依,沒有表態,只是平靜道:“你可不可以先聽聽我的故事?”

安可依並不趕時間,而且她既然接受了學院的任務,便必須要確保這任務的完成,所以她當然點了點頭。

“我本來是北苗行省的讀書人。”

年辰景看著安可依,平靜的開始述說:“你也應該知道,北苗行省一直是屬於整個雲秦最為貧窮和私塾最少,最不開化的地方,種田和經商還好一些,但讀書想要讀出頭,要和錢塘、瀟湘等行省以及中州的讀書人競爭,通過吏司的考核,獲取些功名就非常的難。”

“我父母只是普通的佃戶,連字都不認識,但卻是最開明,最真正疼愛子女的那種父母,他們想要我能夠不再和他們一樣整天面對著黃土和泥水,能夠走出北苗行省看看,所以他們便選擇讓我讀書。”

“一個連能吃飽飯都勉強的家裡,要想供出一個讀書人,要付出多少,是令人難以想像的,我的小妹為了支持我讀書,便自己裝作對讀書不感興趣,早早的出嫁做了一名富商的偏房,只是為了能多收一些彩禮,平時也能多給我些支持。”

“但我小妹在那家過得很辛苦,那家當她傭人使喚不算,在發現她偷偷支使些自己積存的銀兩供給我之後,便是時常一頓毒打,經常連飯都不讓吃飽,這些我小妹都瞞著我,終於有一次,我小妹只是因為不小心摔破了一個花瓶,便被硬生生的打斷了雙腿。”

“我知道了之後,自然憤怒至極,上門理論,但被暴打一頓之後,想去告狀,卻是反而被誣陷偷了那家的東西。我小妹也被休了,眼看我要入獄,小妹連醫治的錢都沒有,我父母都要無奈在刑司尋死,這時,是正巧有一名江家的大人出手,還了我清白。”

“江家那名大人非但出錢醫治了我小妹的雙腿,看到我讀書不錯,甚至出錢資助我讀書、習武,後來雖然我也是一步步自己努力,才走到今日的位置,但沒有江家那名大人,我們注定便是家破人亡,恐怕我小妹,我父母都是死不瞑目。”

“江家不止是對我,對我全家都是有莫大的恩情,所以我並非只是江家的門生,我這條命,我全家的命,都是江家給的。”

年辰景看著安可依,臉上出現了一絲慘然的笑容:“然而現在,當年救了我家的那名江大人,他的父親,他的子女,在中州城中已經全部被皇帝下令殺死,你說我起不起兵?”

安可依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說話,年辰景便已經看著她,恢復了平靜,“江家從雲秦立國前十年到現在,為了雲秦做了什麼樣的事情,天下人心中都很清楚…但現在皇帝卻是要將江家滅族,這不符合道義,這還有什麼公道?我要起兵,並不是要泄什麼私憤,只是想要一些公道…青鸞學院想不讓我起兵,當然有著自己的道理,但對於我而言,我可以聽從你們學院,不起兵,但你們青鸞學院,可以給我一個公道,可以殺死皇帝,給江家一個公道麼?”

安可依安靜而耐心的聽完了年辰景的話,語氣依舊平平,但多了幾分凝重之意,“張院長在學院的時候,有時經常會嘀咕一些話,有句話他在喝醉了酒的時候經常會嘀咕。他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想不到我無意之中也當了一回俠。”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張院長的功績和榮光,自然無人可以懷疑。”年辰景微垂著頭,道:“但這句話,和我此時的處境有什麼關係麼?”

安可依看著他,安靜道:“我是想…江煙織老先生,還有江家的其餘幾名先生,這一生為雲秦…不管最後如何犧牲,但他們這一生,也的確配得上張院長口中的這一個俠字。其實我們青鸞學院和外面的想法一直有很大不同。這世間對於我們而言,沒有什麼公道不公道,有的只是更有意義。”

“我們不是就想勸你不要起兵,就退隱。”安可依想了想,似乎組織語句對於她而言有些困難,但認真而艱難的樣子,卻反而更加令人可以感覺出她的認真和誠意:“我知道黃家有些力量也會在碧水行省配合你起兵,但即便你們能夠全部控制住碧落行省,又會剩下多少兵力?你們終究不可能殺得了皇帝,在這裡反叛,最多只是能夠多殺死一些和皇帝根本沒有關係的雲秦軍人。這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年辰景早已下定決心,所以平靜,此刻聽到安可依這樣的話,他卻是聳然動容,“那學院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學院真會殺死長孫錦瑟麼?”

“不一定。”

安可依看著年辰景,說道:“學院只做對於雲秦和雲秦百姓而言最好的事情,學院現在並不能給你任何許諾,但我可以保證的是,只要學院還在,只要學院有能力…若是真到了逼皇帝退位的時候,便自然會那麼做。但你同樣要明白,張院長不在,而長孫氏並非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學院並沒有和整個天下為敵的能力。學院現在所能做的,只能儘力保全任何對雲秦有用的勢力。”

年辰景的臉色略白了些,他接觸了許多平時無法接觸的觀念,明白了許多青鸞學院的道理。

他怔了片刻,又想明白了更多,他看著安可依,“張院長不在,但學院有新的將神。”

安可依點了點頭:“青鸞學院和夏副院長比任何人要清楚將神的能力,夏副院長他們始終堅信,將神能夠改變雲秦…但需要給他一些時間。”

年辰景的手心微微滲出些汗珠,他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張院長改變了一個時代…他使得青鸞學院變成天下最強的修行聖地,現在張院長不在,青鸞學院沒有能力和整個天下為敵,但新的將神,卻可以帶來一個新的時代。”

安可依點了點頭,“我對他很有信心…所以與其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不如有些耐心,等待將來。”

年辰景想了很久,然後下了決定,對著安可依躬身行禮,“學院要我怎麼做?”

“神像軍我們會對付,學院要你保證天落行省和碧水行省的平靜和平穩,至於你和你部下一些必須離開的人,學院會安排你們離開,去一個地方。”安可依看得出年辰景已經聽從學院的安排,她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極少見的微笑,微躬身回禮道。

年辰景點了點頭,目光中卻是出現了一絲震驚,“你們會對付神像軍?”

安可依點了點頭,“他已經去了…如果不出意外,此刻神像軍已經被對付了。”

“他?林夕?他在天落行省?神像軍已經被…”年辰景的身體猛的一震,眼中儘是震驚和不可置信的光芒。

除了御藥之外,安可依並不太擅長和人交談,此刻面對年辰景的這種震驚,她就又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但是在心中,她卻是忍不住輕聲的自語道,接下來你要是去了安排你去的地方…見到那些人,你恐怕會更加的不可置信,還有將來…他做的一些事情讓你知曉,你會更加覺得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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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 00:33:22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九章 後遺症

夜色開始籠罩碧落陵,籠罩般若走廊和般若走廊之後的黃沙沙漠。

越來越多的步履蹣跚的白色巨像和神像軍軍士聚集在一片風沙流動很猛烈,含有金屬的沙礫摩擦之下發出連綿嗚咽響聲的沙丘之後。

在逃亡的過程中,除了極少數的神像軍軍士迷失了方向或者遭遇其它意外而沒有能夠重新會合之外,近千人的神像軍軍士全部完好的匯聚在了這裡。

然而絶大部分白色神像在逃亡的過程中都已經死去。

現在能夠到達這裡的,唯有三百多頭成年巨像和一百多頭幼像。

這三百多頭成年巨像和一百多頭幼像到此刻還能活著,純粹和運氣有關,青鸞學院下的毒應該是復合毒,分下在玉米麵和苞谷之中的毒藥,參雜得越多,藥力就越為猛烈,幼像只吃玉米麵,所受的毒便不深,都活了下來,而這三百多頭成年神像相對於其餘大批神像中毒也略淺一些,所以才能堅持到現在。

一千幾百頭神像,只剩下了這些,即便如此,這三百多頭成年白色神像之中依舊不是有神像悲嘶倒地,口鼻之中粉紅色血沫噴泉般噴灑,最終這三百多頭成年白色神像還不知道有多少頭會死去,會有多少能夠撐得下來。

在依舊持續不斷,一聲接著一聲的巨像悲鳴和轟然倒地聲中,所有神像軍軍士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慘淡,從小聲的悲號開始,到最終許多人開始忍不住嚎哭,哭喊聲響城了一片,甚至遮過了鳴沙沙丘發出的響聲。

神像軍完了。

神像軍的強大和驕傲,全部來自於這些白色神像。

失去這些力量足以掀翻一個角樓的神像座騎,這一千人規模的神像軍又能算得了什麼,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一支重鎧步軍,還是一支失去給養的步軍。

這種平時的驕傲和自信的轟然倒塌,讓這些神像軍軍士徹底崩潰,覺得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痛苦的哭號不停的迴蕩,如果沒有身上那金色的鎧甲和身上的紋身,看到的人絶對無法想像,這是曾經的那支甚至連整個碧落陵軍方都根本不放在眼中的強大神像軍。

“哭喊什麼,即便是死,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一聲厲喝在撕心裂肺的哭嚎聲中響起。發出聲音的年輕將領身上的金色盔甲的花紋明顯要更加細密,隱隱流淌著元氣波動,在他發聲的瞬間,他身上金色盔甲的這些符文之中發出了淡淡的佛光,映亮了他蒼白但分外冷厲的面目。他是梵明寧,神像軍的副統帥,在林夕等人襲來之時,想留在梵少篁身邊護衛,但卻被梵少篁下令驅逐。

“就算這些成年巨像全部死光,這一百多頭幼像應該已經撐得住,還能活下來。”

“你們不要忘記,我們神像軍最早,也只不過就是一百餘頭神像。”

梵明寧知道自己此時不能軟弱,所以他的臉色越來越平靜,越來越為冰冷而沒有其它表情。“我們神像軍還沒有死絶,我們最差還有一百多頭幼像,還有翻本的本錢。”

“可是….”有人出聲。

但馬上被他面無表情的打斷,“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沒有了軍械支持,甚至沒有食物,你們依舊懷疑能不能活下去,但你們不要忘記,絶望只能使你們死得更乾脆。你們不要忘記,我們距離水草豐厚的碧落陵並不遠,在絶大多數神像已經死去的情況下,我們要找到一處可以藏身之處,維持活下去,並不困難。”

“連西夷人都可以活下去,我們依舊比西夷人要強大,而且在將來,我們依舊可以變得更強大,憑什麼活不下去?”

鳴沙沙丘週遭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神像軍軍士開始變得沉默,然後開始檢查所有還活著的神像的狀況,開始休憩,等待著接下來的命令。

梵明寧也沉默的坐了下來,開始休憩。

看著身前的沙地,他知道已經完了的神像軍想要翻本實際根本不可能的。因為之前的神像軍能夠變得強大,能夠有發展,是有唐藏的供養,是唐藏需要神像軍威脅雲秦,然而現在,他們這支神像軍不僅是青鸞學院和雲秦大多數人的敵人,而且還是唐藏的敵人。

此刻的梵明寧還根本不能理解梵少篁讓他不要報仇的真正含義,他只是沉默的想著,如果這支神像軍還有存在的意義的話,那這個意義就只有是為他們的將軍報仇,為這些被殺死的神像夥伴報仇。

……

……

深沉的夜色之中,一隻鴿子飛入了中州城。

這只鴿子十分熟悉的飛向這世間第一雄城西北角,朝著一條街巷降落了下去。

然而這只已經疲憊至極的鴿子馬上變得十分迷茫和無助。

它到達的地方,應該是一個幽靜的小院,然後這個小院裡的人,會馬上供給它最好的清水和食物,讓它在這裡休憩。

它也依稀明白,自己腳上帶著的東西應該對這裡的人極其有用,否則這裡的人絶對不會給它最熱情和最好的招待。

然而現在,這個幽靜的小院已經變成了一片斷牆殘垣,已經是變成了一片燒焦了的地方。

這只精疲力竭,無力再飛的鴿子無助的降落在一條焦黑的斷牆上,等待著。

它很小的腦袋裏面,想著既然自己的腳上帶著的東西對這裡的人極為重要,那即便這地方毀掉了,這裡的人應該還會時不時來看,這樣它就依舊能夠得到很好的招待。

然而它等待了很久,等待到更加精疲力竭,甚至無法挪動身體,還是沒有人出現在它的面前。

在渡過了一個白天,又一個黑夜之後,這只始終沒有等到任何人前來照顧它的鴿子終於死去。

它的屍體無人知道的在雲秦帝國的夏日尾端腐爛,它腳上帶著的那個密卷,也掉落在燒焦的牆壁的縫隙裡,被雨水沖刷,被塵土掩埋,最終徹底消失在這世間。

這只鴿子臨死前關於自己腳上東西的所想其實並沒有錯誤,它腳上帶著的,的確是對於整個雲秦,乃至整個世間都可以說是至關緊要的一個秘密,但它沒有想到的是,在它朝著中州城飛來之前,中州城已經迎來了一個新的時代,許多人在舊時代的落幕,新時代的到來時死去。

很多隷屬於不同勢力的人或機構,在一些混亂之中,死去或是消失,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大浪打來,許多原本無關的小船,也遭受了滅頂之災。

皇帝和江家的決裂,接下來又和鐘家等諸多門閥的決裂,使得整個中州城一片混亂,許多人死去,許多機構的被搗毀,甚至都弄不清到底是哪方人做的。而只是很短時間,雲秦的盛夏還沒有完全過去,只是略有秋意,皇帝和九老之間的戰鬥導致的後遺症已經迅速的顯現出來。

即便江煙織當街遇刺,其餘門閥都依舊保持了克制,都懷疑不是皇帝所為,所想的對策第一步,也只是先逼文玄樞下野。誰都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不顧國體,徹底的發瘋…正是誰都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敢冒著整個雲秦徹底四分五裂的危險而瘋狂行事,所以所有的門閥的應對都是吃虧的,所以接下來和仙一學院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根本沒有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的鐘家,才會根本措不及防,遭受極慘重的損失。

然而這些門閥的實力,以及對於雲秦和中州皇城的影響,自然不只是明面上那麼多名修行者和幾名聖師。

即便是最早自行退出,在皇帝先前的施壓下土崩瓦解的黃家,以及遭受血腥清洗的江家,都甚至還有能力進行密謀,聯合拿下整個碧落陵。

鐘家在陡然遭受變故,遭受中州軍和中州皇城的圍剿,鐘家的許多重要人物,依舊逃出了中州皇城。

這些年這些支撐著雲秦的門閥,在朝堂之中的勢力縱橫交錯,將這些門閥的勢力清洗出去,也相當於將一些原本完善的朝堂機構徹底剷除。

整個中州城,雲秦朝堂,原本就像是無數個連結緊密的齒輪,然而在這些門閥的倒下,以及接下來的一系列反擊之下,各司不管是明面上的,還是暗中的一些機構,都遭受著嚴重的損失。有些司職的整個機構,甚至全部被連根拔起。最為關鍵的是,其中許多關節上面承接著上下的關鍵人物的死去,不僅使得這些部門一時根本無法恢復運轉,而且許多秘密,上下線的聯絡,甚至外派的一些人員,便都隨著這種關鍵人物的突然死亡而全部掉線。

各司的一些機構在短短十餘天之內就已經全部處於癱瘓狀態,甚至有些根本無法復原。

無論是朝堂還是權貴私下的部署,全部驟然多了無數的阻塞和斷裂。

哪怕是最簡單的一個皇城中傳出來,往中州軍傳出去的命令,其中恐怕都會發生許多想像不到的意外,甚至出現軍令一時都難以傳到有些應該知道的將領的手中。一些原本應該快速送到某些權貴手中的密報,甚至會因為其中一些環節的徹底斷裂,一些關鍵的秘密人物的死去,而徹底斷線,一時根本傳遞不到那些權貴手中。

……

夜已深,但正武司的數名高階官員,卻是正極其急切的坐轎進入皇宮,有緊急事情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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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十章 大戰來臨之前

御書房的燈近乎長明。

因為這些時日睡得極少,即便擁有聖師階的修為和許多珍稀的提補精神的滋補藥品,雲秦皇帝的雙目之中還是佈滿了血絲,原本平潤的雙頰也顯得有些蠟黃,顴骨凸顯。

正武司掌管天下兵馬,在這些時日當然也遭受了清洗。

除了司首李成隅之外,其餘一名副司首和大督軍全部被謫貶派往前線,皇帝的兩名心腹,原正武司大統領封千寒任了正武司副司首,原吏司副司首顏少卿平階調動,任了正武司大督軍。

此刻除了這三名實權最大的巨擎級人物之外,主管兵馬調動和軍械軍糧運送的兵馬調度都督和監運官也都齊聚在李成隅和封千寒等人的身後,不敢抬頭正視有些形銷骨立,但比起以往更加威嚴的雲秦皇帝。

“只是少了鐘家的人,軍械和糧草便無法運送往前線?鐘家雖然一直負責漕運,但你們不要忘記,這個權力,一直是朕給的,現在握著軍隊的是你們,有什麼人敢使絆子,你們便直接斬了,難道不能令人顫慄驚心?不能令人聽話?”

雲秦皇帝像看著一群白痴一般看著這些正武司的高階官員,因為憤怒和失望,他的聲音始終帶著一絲沙啞和顫音,他用力的拍著案台,斥道:“朕已經將漕運收了回來,車、馬、路,都齊備,你們身為軍方首腦,難道你們就只會述苦?朕讓你們坐上這樣的位置,不是要聽你們述苦的,而是要讓你們想辦法,替朕分憂的!”

站於下首的這些軍方大人物都是委屈且不知如何言語。

鐘家的根基就在漕運,陡然近乎遭遇滅門之災,地方上的反彈又何止只是殺一些人,換一些人那麼簡單。

尤其一些車隊,一些船隊原本都是鐘家的,各司衙門,涉及漕運這一塊的地方官員和商號,也不知道有多少和鐘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光是一些人抱病辭官,或者出工不出力,便不知道要貽誤多少時候。收拾這樣的爛攤子,恐怕要從上到下仔細的梳理一遍。

若是在平時只是鐘家出了這樣的問題,各司運轉得都十分順暢,要梳理起來還不會特別困難,但現在朝堂之中各司都是屬於自顧不暇,還在邊清洗邊重整的階段,自顧不暇。

“聖上您是在中州城中大殺四方,殺得痛快,只是不管不顧的抽出那一根根樑柱,結果整棟大殿塌下來,這樣的爛攤子要收拾…如何收拾?”想著最近數日地方上的處處受阻,簡直有舉步難行之感的數名正武司調度都督滿腹牢騷,但自然沒有任何人敢發出任何的異聲。

而且此刻,他們也沒有心情抱怨或者爭辯什麼。

胡家雖然至今並未做出什麼過激的動作,但只是單純的抽身,一些軍方的支持也陡然中斷,最為直接的反應便是,就連軍情傳遞的速度都不甚通暢,不僅傳遞的速度大為減緩,就連一些有用的軍情都甚至無法傳遞到正武司軍情處。

按照眼下一些比平時遲了一些的最新軍情。在數日之前,大莽軍方已經在穩守了許久之後,開始了大規模的突進,有十萬後備援軍也已經帶著大批軍械和糧草越過了千霞山。

在此刻雲秦後勤保障開始跟不上,軍隊調度也開始出現問題的情況下,恐怕前線很快就會出現糧草、軍械、人員短缺的可怕問題,這種問題,只會導致一種結果,那就是雲秦帝國的軍隊再會遭受一次慘敗!

曾歷任千霞、龍蛇方面大軍師的儒將顧雲隅緩緩抬起了花白的頭顱,面對皇帝的斥責,他的面容依舊十分平靜和冷峻。

他是最職業的軍人,考慮的事情只是如何打仗,打仗自然便不可能永遠處於有利的局面,所以現在雲秦種種不利的局面,甚至皇帝丟下一個個需要擦,還未必擦得乾淨的屁股的舉動,也沒有對他的情緒造成什麼影響。

“即便鐘家不刻意反擊,地方上新任上去的官員,按照往常的經驗,至少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出事情。各個環節的磨合,即便採取一些戰時的極端的手段,想要恢復順暢,沒有兩個月的時間恐怕也做不到。但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前線便極有可能支持不住,最差的估計,四成的軍隊會得不到足夠的軍糧和軍械。”李成隅保持著恭謹,平靜而冷峻的緩緩陳述道:“我雲秦的主要軍力和軍方佈置,都已經傾向在南陵行省。如果顧雲靜將軍在那裡戰敗,軍方將根本沒有能力阻止聞人蒼月的長驅直入,到時候的戰爭,便只能演變成用數倍數量的地方軍的死亡來慢慢磨,很大程度還要依賴於地方清流和鄉紳,以及民間的反抗。這樣一來,更多不可預知的因素。軍方需要一些時間,所以我懇求聖上,令顧雲靜大將軍有計劃的開始撤軍,放棄南陵行省。”

“朕知道你們和各司都需要一些時間,朕也需要時間。”聽到李成隅的闡述和懇求,雲秦皇帝的面容略微緩和了一些,但他卻緩緩的搖了搖頭:“但朕覺得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李成隅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依舊恭聲道:“請聖上明示。”

“朕認為現在最好的辦法,最能幫得到顧雲靜的,便是以最快的速度發動鄰近的錢唐、河洛等行省的徵糧,以及將那數個行省的地方軍,不惜一切代價押進南陵行省。”雲秦皇帝看著下首這些軍方的首腦,緩聲道:“朕可以給軍方最大的便利,令那數省省督在接下來這個秋季以軍方為主,讓正武司的軍令,凌駕於省督府之上。”

李成隅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和封千寒等人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道:“聖上所說的的確是一個辦法,但這樣做,也有著極大的風險。因為這種方法,實則是拆東牆,補西牆的戰法。那幾省的糧草、軍械和軍隊全部抽調,砸進接下來南陵行省即將爆發的大戰中,但漕運的問題依然,我們在南陵行省大戰分出勝負之前,都不可能補充得進多少力量,所以那幾個行省的防衛力量,將極度空虛,可以說都是空城。這樣一來,如果南陵行省前線依舊失利,大莽軍隊將很輕易的侵吞這幾個行省。錢唐和河洛,都是產糧大省。尤其河洛,是通往中州的要塞。”

“朕當然明白這點,但朕依舊認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雲秦皇帝平靜而威嚴的看了李成隅一眼,道:“採取這種方法,即便顧雲靜還敗,至少也可以和大莽拚個兩敗俱傷,大莽的軍隊也會死傷慘重。而且朕的雲秦子民重武,數個行省即便沒有多少軍隊,在大莽軍隊大舉侵入的情形下,不知道多少雲秦子民會反抗,這便能徹底調集起地方鄉紳和民間修行者,百姓的力量,替朕蠶食掉更多大莽的有生力量。”

“這數個行省,將是一塊肥肉,但同時也是一個很大的泥潭。”雲秦皇帝自信的微笑道:“聞人蒼月在你們軍方調集起足夠力量之前,是絶對沒有能力一路殺過來,面對朕的中州軍的。”

李成隅和數名軍方高階將領都是心中微寒。

不可否認雲秦皇帝所說的都是事實…但其中最深層的,讓他們不想採用這種戰法的關鍵,是因為萬一真的如此做了,顧雲靜還是戰敗了,那數個行省徹底淪陷的情況下,雲秦地方自然是會有許多反抗軍出現…只是那些地方反抗軍對上大莽正規軍,死傷恐怕將會比地方軍更為慘重。

且即便大莽軍隊在侵入這些行省之後不盡情擄掠,驚人數量的難民也會在逃亡和饑荒之中不知拋下多少具屍體。

這種戰法,的確是最容易消耗大莽軍隊實力,對於軍隊而言最有利的戰法,但付出的代價,卻很有可能異常慘重。

軍人的心都比較冷硬,尤其是對於一些將領而言,為了一些戰爭的勝利,甚至可以犧牲一些軍隊,但他們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和信仰,是因為軍人的天職便是保衛家園和雲秦百姓,對於軍人而言,軍人便要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但為了勝利而犧牲許多百姓的性命,這和絶大多數軍人的最根本信念卻是相悖的。

“朕知道你們的顧慮。但朕需要時間,且朕和雲秦,都希望這場戰爭可以結束得快一些。”雲秦皇帝看出了李成隅眼中的一些神色,他的面容也變得冷漠了起來,“如果你們不想讓你們顧慮的事情發生,便儘力多做些事情,在南陵行省打贏這一戰。”

李成隅緩緩抬頭,他看到了雲秦皇帝眼中冷漠和不可動搖的神色,他便知道皇帝的心比自己要冷硬得多,且根本不可能更改這個決定。

於是他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深深的躬身,表示服從。

“朕會給你們最大支持,朕會將前所未有數量的修行者,送至前線參戰。”雲秦皇帝對李成隅的表現有些滿意,臉色略微溫和的點了點頭之後,又說了這一句。

李成隅和封千寒等人聽到這句,並沒有覺得欣喜,反而卻是心中一顫。

……

幾乎同一時間,倪鶴年和一名身穿灰袍,帶著一個灰色面具的瘦高修行者,走在光華的白色山石台階上,走向仙一學院的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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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十一章 仙一學院最強之劍

仙一學院的創始人是歐陽無敵。

早在雲秦立國前數百年,這名私塾先生出身的修行者遊歷各國,精修劍技,成為當時最強大的劍師之一,在年老時回雲秦無名山中隱居,傳了數名弟子,開枝散葉,匯聚者眾,最終形成仙一學院。

在雲秦立國前的數十年間,仙一學院雖然一直有出許多出名的劍客,御劍聖師,劍技也一直以迅疾凌厲獨成一脈,如銀河瀉地而譽滿天下,但在那些連倪鶴年都唯有虛心的垂下頭顱,強者輩出的年代之中,仙一學院還並不算個中翹楚,也只是和雲秦境內的一些宗門相差無幾。

雲秦立國之後,仙一學院卻是憑藉著自身的底蘊和來自朝堂的扶持,脫穎而出,成為雲秦帝國三大學院之一。

原先無名的山巒早已被命名為仙一山,成為皇城賜給仙一學院的封地。

仙一學院的學生都是主修劍技,前四年是一年斬草、一年斬木、一年斬瀑、一年閉目雕花。

第一年不停的在山間拔劍出劍,切除荒草,荒草只斷莖葉,泥上一寸,不准斷根,有生長出來,便需馬上斬去,要想煉劍山林之中始終荒草不生,每日裡,便不知要拔劍出劍多少次。

第二年在山林之中,按照學院要求,以劍修剪樹木、花木,令山林不雜枝叢生,氣韻秀美,一些樹木高大,要攀爬跳躍而行,一年下來,有所成者,劍擊之勢比山中猿猴更要敏捷數倍。

第三年在學院山中數條流瀑下練劍,修至身穩如岳,面對狂奔的千軍萬馬,抑或是強大的修行者撲面而來的氣勢,依舊能平靜而穩定的揮劍斬殺擊刺。

這三年下來的仙一學院優秀學生,便已成為強大的劍手,擁有不俗的沉冷氣質,在大軍掩殺時,都已然能成為強大的刺客,即便是面對修為超出自身的修行者,都依舊能夠對對手造成極大的威脅。

第四年,便是劍勢由迅疾凌厲平穩而融入輕靈之道,收放自如。

……

在仙一學院修行者的連年雕琢之下,仙一學院的山林清幽秀美至極,如最美的畫師畫出的畫卷,花蝶飛舞於林間花叢,清泉流於石上,白鶴飛翔在雲間和流瀑之上。

然而因為這一切都是用不知道多少年的劍勢雕琢而出,所以這清幽秀美之中,卻是隱隱的流淌著無數驚人的劍意,每一株花,每一株樹木之中,便似隱藏著一些透明的長劍。

倪鶴年行走在這如畫卷美景中的白色山廊上。

他身上用數種金屬絲線編織而成,有飛鶴符文,袖口和領口邊有金色小蟠龍紋,肩上有龍鱗紋的大袍,在山風之中輕輕震響,聲音如同悠揚的風鈴。

許多仙一學院的人已經從山門後方的各個殿宇和山林之間湧了出來。

自皇帝和鐘家決裂之後,所有仙一學院的修行者心中都十分清楚,仙一學院也必定會和千魔窟一樣,迎來皇帝的一輪清洗,只是先前仙一學院的人並不像青鸞學院一樣經緯分明,所以絶大多數人甚至根本分不清鐘家、皇帝和雲秦的區別。

就如此刻,絶大多數仙一學院的修行者都知道倪鶴年的到來必定是徹底接管仙一學院和進行對鐘家勢力的清洗,但具體要清洗的是誰,絶大多數仙一學院的人,卻是根本就不知曉。他們甚至在心中震驚,在此刻中州城極其緊張的局勢之下,在仙一學院的絶大多數人都不會違抗皇帝命令的前提下,仙一學院是什麼人還值得倪鶴年冒著危險離開中州城,來到這裡?

這些震驚和疑問,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歸結於一點。

仙一學院中,有能力決定整個仙一學院走勢,使得倪鶴年都不得不來到這裡鎮壓的修行者,到底是誰?

……

倪鶴年走到了白色山廊的盡頭。

聚集在山門兩側的數百名仙一學院的人如潮水一般恭立在兩側。

便在此時,仙一學院人群中,一名面如冠玉的白衫中年男子雙手微微一顫,不可置信的轉身朝著山門後方,某處山林深處望去。

他是仙一學院的聖師階修行者。

仙一學院自然也擁有強大的聖師,但這名聖師的魂力修為比起倪鶴年卻是還大有不如,只是因為他對自身學院的山林、天地元氣都十分熟悉,所以才第一個感知到了一絲和平時截然不同的強大氣息。

在他轉頭抬頭之後,倪鶴年和倪鶴年身後那名身穿灰袍,面帶面具的瘦高修行者,也隨即感知到了那一絲不凡的氣息。

倪鶴年抬起了頭。

他的雙眸在被光明所傷之後,黑色的眼瞳呈現出了一些灰白色,那是眼瞳之中的某些液體被永久性的灼傷和凝固無法恢復的緣故。

此刻仙一學院靜幽秀美至極的山林,在他的眼眸之中,也只是異常模糊的一片光影,無數許多小窗聚集起來的光影。

但那絲不凡的氣息,在他的感知之中卻是顯得莫名的清晰。

那片山林距離他此刻很遠。

光是平時自然的魂力激盪,不可能攪亂出如此清晰的氣息,讓他們距離這麼遠還能感知得到。

所以那人是故意發出了這樣的一道氣息,是如同挑戰一般,等待著他們的來臨。

倪鶴年的面目上出現了一絲期待的神色。

他看似依舊不緊不慢的動步,然而只是幾步,仙一學院的人便已發覺他已經完全越過了所有人,距離山門已經很遠。

所有仙一學院的人恍然回神,紛紛跟在了後面。

後山的一片山林之中,有一條小小的流瀑。

流瀑下,是一個游動著不少紅魚的碧潭。

碧潭邊上,有一名白衫赤足的中年男子,頭髮用一根布條簡單的紮起。

“賀白荷?”

不少仙一學院的人在看清這名面容平和的中年男子之時,便不可置信的發出了一聲低聲驚呼。

賀白荷只是仙一學院之中,教導禮法、園藝、風水之道的教師。

這在仙一學院之中只是雜學,只是讓新入學生知禮,教導學生在修煉劍術之時,怎樣才能讓山林變得更加好看和更有意境一些,他甚至都不算是仙一學院傳授劍技的師長,在絶大多數仙一學院的學生和講師的眼中,他只是一個十分普通,將會慢慢在仙一學院中耗過一生的修行者。

在來時的路上,所有這些仙一學院的人,都知道這裡會有一名足以挑戰倪鶴年的修行者,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在這裡的,竟然是這名雜學教師。

……

“所以你才是歐陽傷真正的,最得意的弟子。”

倪鶴年看著這名坐在潭邊石上,手中無劍,袖中也無劍的中年男子。

看著這名原本普通的赤足中年男子,身上的魂力如解封般自然流淌,在身外形成的一道道如劍般的清晰風流,感知著他身上越來越強的氣勢,緩緩的出聲道。

那名面如冠玉,身背著一柄白玉劍的仙一學院聖師,聽到歐陽傷三字,面色頓時大變,眼中頓時頃刻充斥尊敬和敬畏的神色。

歐陽傷,是仙一學院上一代修行者中,最強大的劍師。

仙一學院這數十年間,在世間最為出名的數名修行者,都經過他的指點和調教。

在仙一學院而言,歐陽傷的傳承,更是代表著仙一學院歐陽氏的最正統傳承,事關一些最玄奧的秘技。

光是歐陽氏真傳的身份,便足以和仙一學院的院長平起平坐。

而此刻,目光又落在碧潭之中的紅色游魚身上,這名仙一學院之中的聖師,面上敬畏和震撼的神色,便又是多了數分。

碧潭中的紅色游魚,依舊是自由自在,游動得十分自然。

在賀白荷身上的氣息已經震盪得空氣凝劍的情況下,潭中的游魚卻依舊不覺恐怖,便只能說明,賀白荷的劍道已經進階仙一學院所說的天道境界,對於周身的天地元氣的感悟和掌控,已經完全超出了一般聖師的概念。

這樣的修劍境界,一劍帶起的劍風,都極有可能有著強大的殺傷力,且臨近身前時,敵對者還依舊不覺恐怖。

“大供奉所說不錯,在下確實是老師所收的最後一名弟子。”賀白荷微笑,平靜頷首,回應道。

“每個強大的修行之地,都會有些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你的出現,並沒有讓我覺得意外。”倪鶴年緩緩的搖了搖頭,沉穩道:“就如我和鐘城在黃雀觀前交手時一樣…不管如何,你和鐘城都是雲秦的修行者,且是一時無雙,足以開宗立道,或者傳宗續道的修行者。歐陽傷既然在你之後,便沒有再收徒,便應該是覺得你已足夠能將他所創的劍技真正傳承下去。只是今日你和我為敵,卻不怕從此而絶?”

賀白荷看著倪鶴年,平靜說道:“我明白大供奉的意思,但道不同,這一戰,卻是終究難以避免。”

倪鶴年眉頭微蹙,面上卻是隱隱透出些興奮之態,“那就讓我看看你的劍,看看仙一學院最強之劍。”

賀白荷微笑點頭。

他的目光落向了身側的碧潭之中,那些紅色的游魚之間。

所有的人都自然認為,他的那柄劍,就應該藏匿在紅魚下,潭水底。

然而他這目光一落,卻只是仙一學院的一道秘劍,眼擊引。

他此刻的劍,根本就不在潭水之中,只在心中,只在這天地之間。

在倪鶴年的心神和感知都被他這一眼落而牽動的瞬間,他的手指伸了出來,一股魂力凝成長劍,刺入了前方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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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十二章 天人劍,將軍劍

魂力如劍,刺入身前地下。

潭中紅魚依舊平靜祥和,然而賀白荷面前的天地間,卻是驟然風雲色變,劍光大作。

一道道透明的劍光,劍氣,驟然出現在了天地之間。

只是這些劍光、劍氣浮現的一瞬間,那名身負白玉劍的仙一學院聖師便是面色驟白,一聲震鳴,白玉般飛劍已然出鞘,凝聚著他強大的魂力和天地元氣,在身周急劇呼嘯而行,光影流轉間,不停的和周圍天地間驟然升騰的無數看不見的線條對撞著。

明亮至極的飛劍,在這對撞之中,劍身上白玉色澤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來。

所有仙一學院的人,包括這名聖師在內,都在駭然的往後退卻。

只是這數分之一息的時間,碧潭前的這一片山林,已經形成了一個驚人至極的劍陣。

一些石粉從草叢、花叢間的石頭上掉落下來,露出了原本根本沒有顯露的劍痕。

一些樹枝、花瓣上,也出現了已然消失,但此刻卻可以被感知到的劍痕。

強大的劍意和劍氣,從這整個山林間的樹木花石間瀰漫,凝聚,形成天地間無數看不見的線條,就如同有無數人在持著看不見的劍光砍殺。

所有這些劍光和劍意,都是集中湧向倪鶴年,形成賀白荷的一劍,仙一學院的最強一劍。

但即便只是一些流散的劍光,都已經足以對外圍波及的仙一學院的修行者造成致命的殺傷,只是有那名聖師不惜損耗大量魂力的出劍守護,這一瞬間,那些受波及的仙一學院修行者才沒有受傷。

所有這些仙一學院的人都沒有見過賀白荷煉劍,但此刻這些從無數花草樹木,山石之間顯現出來的劍痕,卻是讓他們明白,賀白荷在這片山林之中,不知道曾氣神並藴的揮出了多少間,而他揮出的那些劍,留下劍痕時的元氣力量,也使得這些山石和樹木花石產生了一些細微的改變。

他的這些無數看不出聯繫的劍痕,卻是已經在他的劍下,變成了一條條的符文。

這才是仙一學院最強大的天人之劍!

他是匯聚了他此刻最強的力量,和先前在此地斬出的無數劍的一些殘餘力量,凝成了一劍,刺向倪鶴年!

一柄枯黃的金屬小劍,帶著枯葉蝶一般的符文,出現在倪鶴年身後那名神秘修行者的身側,這名修行者無法插手也沒有辦法插手攻向倪鶴年的這一劍,他的這柄飛劍只是阻擋住了十幾道飛潑而來的透明劍氣,同時往後平靜的退卻。

倪鶴年的眼眸驟然寒冷。

他體內的魂力在數分之一息之前,便已經從他的體內洶湧的噴薄而出,然而仙一學院這最強一劍的強大完全出乎了他的預估。

這一劍充滿了割裂和徹底分解的意味,他湧出體外的魂力尚來不及凝聚成更為強大的力量,就如同被無數透明的符線割裂,切斷,失去了和他自身的聯繫。

在這一剎那,他停止了往外輸出魂力,將體內所有的魂力,凝聚在肌膚之下,他的整個人,徹底變成了黃玉的色澤,化成了天地間最重的一個重鎚,狠狠的敲擊在腳下的地上。

在聖師階之下根本無法來得及感知和反應的極短時間裡,他腳下的地面,以他為中心,如浪濤一般翻滾,翻捲。

磅礡至極的魂力,在敲擊的一瞬間,也不管割裂,拚命的從他雙腳下噴湧而出。

地裂、泥翻、石碎、花零落成泥、樹木碎裂成片。

這一片山林,所有的一些,都在震裂,那一道道劍痕,都在碎裂。

賀白荷的鼻孔中滴出了鮮血。

此刻他和這片天地,就是一柄劍…這柄劍此刻在倪鶴年純粹的以力破勢之下,已然出現崩解,他自然也不可避免的遭受重創。

然而裂開的劍,也依舊是劍。

在這一瞬間,他的臉色依舊平靜。

在他和倪鶴年這些聖師的感知之中,那些碎裂的劍,一片片斬殺在了倪鶴年的身上。

倪鶴年身上極華貴的長袍開始發光,細密的金屬絲線之間,浮現出無數金光,形成一條條符線。

這些符線在任何修行者都無法做出舉動的時間內如鏽蝕般黯淡,宛如從未亮起過。

無數無形的力量切開了這些符線,倪鶴年身上這件極貴的金屬長袍上出現了無數裂口,內裡黃光湧動,一滴滴的鮮血,從這些金屬裂口中滲出。

……

劍光消隱。

山林盡毀。

賀白荷輕咳著擦拭鼻孔中流出的鮮血。

倪鶴年身上的大袍上許多極細極狹長的裂口,流淌出一些鮮血。

所有仙一學院的修行者,面容都是雪白,身體都在不住震顫。

“以劍痕構陣,以意勝。”

倪鶴年沉默了片刻,緩緩出聲,“仙一學院的這一劍,果然是足以讓見者榮幸。”

“只可惜,我走在你前面。”微微頓了頓之後,他看著賀白荷,又說了這一句。

賀白荷比任何人都明白倪鶴年都要明白這一句話的意思,倪鶴年成為修行者,成為聖師比他早出很多年,所以今日在遭遇他這一劍,自身最強大手段發揮不出的情況下,卻是依舊以超出他的修為進境,破掉了他這一劍。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也是年長者對於後輩修行者的最大讚揚。

賀白荷面露滿意微笑,正待出聲。

就在此時,一道劍光飛起,一名仙一學院的修行者以擲劍式,朝著倪鶴年發動了一擊,劍光如流星,直擊倪鶴年後心。

賀白荷面容微微一僵,心中一聲嘆息。

他雖然是此間學院之中,皇帝一方的最大對手,有能力阻擋皇帝意志的人,但並不代表著他能掌控所有學院中反對皇帝的勢力。此刻這名出手的仙一學院中人,便是不受他影響的人。

現在這裡所有的人,都看出他和倪鶴年是兩敗俱傷之勢,但倪鶴年即便劍光入裡,遭受重創,他畢竟也是整個雲秦唯一的大供奉,中州城中無敵的修行者,距離大聖師也只差一步的存在,即便是受傷,實力也依舊遠在一般人的想像之外,也不是這場間任何人能夠殺死的。

一聲輕咳聲響起。

倪鶴年反手彈了一彈。

叮的一聲,那道流星般的劍光反彈而出,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狠狠刺入那名仙一學院修行者的胸口,將那名修行者帶得倒飛而出。

“這劍,同樣是屬於雲秦的…這劍已經有了傳承沒有?”彈指殺死一名刺殺自己的強大修行者,倪鶴年臉色平靜的看著賀白荷,問道。

賀白荷真誠道:“尚且沒有。”

倪鶴年感慨道:“只可惜這劍從此而折...到了你這樣的修為進境,你也應該明白,即便你能施出這樣強大的一劍,卻依舊不太可能戰勝我,阻止我。我實在想不明白,你這麼的意義。”

賀白荷莫名的笑了起來,“當然有很大的意義,原本如果不出意外,大供奉便應該是目前雲秦所有聖師之中,寥寥數名有希望進階大聖師,而且應該會是最快進階大聖師的人。大供奉你這樣的修為,這個世間,原本也只有夏副院長和煉獄山掌教這樣的人物才能勝之。若是進階大聖師,那這整個雲秦,暫時便不存在能夠壓制住大供奉您的人物,這樣便更加無人能夠阻止聖上的一些意志…哪怕今日之戰,讓我此生無法進階大聖師,讓大供奉你也終究無法進階大聖師,或者至少可以讓你在接下來一二十年都無法突破到大聖師,這種代價,當然是值得…這是聖上發瘋之後,世上的修行者和聖上意志之間的最重要一戰了。”

倪鶴年在賀白荷的笑容裡再度陷入沉默。

“我知道大供奉您在很大程度上還是一名一心求道的修行者,希望雲秦和雲秦立國前十年前一樣,充斥各種各樣強大的修行者,各種各樣驚人的技藝,但晚輩我卻是懇請大供奉您想一想,無論是鐘城、夜鶯,或者是我,都的確是雲秦的修行者,但我們這些修行者,為什麼卻反而和皇城,和您為敵,反而成為一顆顆阻止您修為破鏡的石頭。”賀白荷肅穆道:“大供奉您身上的這件衣袍已經破了,何不如就此脫了這衣袍去?”

倪鶴年也笑了起來,笑得無限感慨,“修行者脫了自己的道,何以成聖?死在眼前,還想遊說我?”

賀白荷搖了搖頭,輕嘆道:“你們今日是殺不了我的。”

“這名就應該是傳說中皇城裡面,聖上身邊最強大的近侍,影子聖師邱寒影了。”賀白荷轉頭,看了一眼那名戴著面具的神秘修行者,接著微笑道:“但除非大供奉你想傷得更無法收拾,否則他應該無法阻止我離開。”

倪鶴年的眉頭深深的蹙起。

身穿灰袍的神秘修行者冷哼了一聲,似乎覺得被輕視,懸浮在他身前的那一柄枯黃色金屬小劍頓時帶起了劇烈的風聲,挾帶著磅礡的天地元氣,朝著賀白荷疾飛而至。

今日仙一學院這種不尋常之地,注定有更多的不尋常之事發生。

平靜的流瀑中陡然飛起了一片水花。

一條帶著某種寧靜之意的劍光,狠狠的斬擊在了枯黃色的飛劍之上。

只是一劍,倪鶴年的眉頭便皺得更深,如同臉上多了幾條刀刻般的皺紋,皇帝身邊最神秘的近侍邱寒影便發出了一聲沉冷悶哼,枯黃色劍光飛回了自己身前。

賀白荷微微的一笑,從潭石上站了起來,徑直從潭後山林離開。

平靜的山林間,山道之中,驟然出現了一些先前沒有展露身影的仙一學院修行者,發出一聲聲厲嘯,朝著賀白荷截殺而去。

賀白荷微微嘆息。

他並指為劍,劍光再現。

一道道極淡的劍意瀰漫在他行經的一片片山林之間。

劍斷、手斷、身斷…那些攔截他的一名名仙一學院的人,在淒厲的慘呼聲中,被割裂成一塊塊的血肉碎塊。

像賀白荷這種擁有仙一學院最強劍的聖師,和倪鶴年一樣,即便是重傷,也不是一般修行者所能殺死的,更何況,在這整個山上,在這整個仙一學院之間,賀白荷不知道斬出了多少劍,這座山上,到處都是他預先埋好的符文一般,到處留著他一絲絲的劍意。

唯有倪鶴年和邱寒影這樣的強者才有可能阻止已經完成在此處的使命的賀白荷的離開,然而倪鶴年和邱寒影,此刻卻是被瀑布上的那一名劍師所阻。

“將軍劍…你是東林葉家葉忘情。”

“昔日你修為連退,連聖師階都恐怕終身無法達到,想不到今日劍中殺意如千軍萬馬奔行,這修為,已經直逼昔日葉大將軍。”

倪鶴年抬起了頭,看著瀑布上那一名身穿月白色長袍的劍師的身影,“只是聖上對你們葉家一向不薄,甚至你們葉家子弟如親王世襲,始終坐享榮華安逸。你為何還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家小而國大,昔日我困於情而丟棄將軍劍,今日我能重拾將軍劍,又豈能因小家之富貴、個人之生死而不濟天下?”身穿月白長衫的東林行省第一劍師葉忘情眉宇之間似乎依舊有一種令人憐惜的淡淡憂傷,但是眼神卻是已然說不出的明亮而堅毅。

“若一日東林行省都失守,我葉家安能有一間平靜安逸的瓦屋?”

聽到葉忘情這樣的聲音,倪鶴年不再多說,只是揮了揮手,示意葉忘情自去。

此時倪鶴年的腦海之中,不由得又想起了雲秦前十年,他行走在中州城街巷之中,觀看形形色色的修行者之決的時候,看來不管是換了何種的年代,即便現在因為一些學院的並起,使得修行者大多出自學院派而少了百花齊放,但現在看來,這修行者的世界,卻始終有著各種各樣堅持著自己信念的修行者,這修行者的世界,依舊精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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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十三章 竊世盜名者和真正賢者

微風吹拂著金黃色的沙礫,輕輕的撞擊在更為金黃的厚重鎧甲上,沿著一些繁瑣和細緻的花紋滑落下來,堆砌起來。

然而堆砌了很久,卻依舊無法將金甲掩埋。

因為這些金甲,都穿戴在白色巨像的身上。

這些龐大的唐藏神像,即便是死去,倒下了,依舊擁有著驚心動魄的震撼力。

林夕就站在這樣的一具象屍的背風處,仔細的看著手中的一塊皂膏。

即便身在帝國的最西端,此刻更是身在般若走廊之後,嚴格意義而言已經處於雲秦帝國之外,站立於唐藏古國的版圖之中,似乎遠離中州城和南陵行省那諸多的風雲變化,但來自青鸞學院、周首輔和大德祥三方面的消息,卻還是始終讓他和這個帝國緊緊的聯繫在一起,讓他始終能夠知道此刻整個帝國之中正在發生和即將要發生的一些大事。

高亞楠和邊凌涵就站在林夕的身後,看著林夕將手中那塊皂膏震成粉末之後,高亞楠才問道:“有什麼最新的消息?”

“這次主要是湛台淺唐和南宮未央告訴了我一些事情。”林夕應聲了一句,卻是有些感慨般說了一句廢話,“真是有些遺憾不在中州城裡。”

邊凌涵也是十分瞭解林夕心性的人,聽到林夕這麼說,她頓時輕哼了一聲:“肯定是覺得中州城如此風雲變幻,如此精采,你卻不能親身經歷這種精采。”

“這種時候…中州城的確是最符合我想像中的江湖的地方,這是一種平時不會看到也體會不到的氣息…令人神往。”林夕點了點頭,微笑了起來,“不過還有一個原因,是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世間第一雄城,感覺之中的江湖氣息便更濃。”

“那的確是一座很大,很壯觀的城。”已經不止一次進過中州城的高亞楠點了點頭,想像著其間正在發生的劇變,她卻是有些默然。

“湛台淺唐和南宮未央比我想得還要快,而且比我的想像還要膽大。”林夕看了高亞楠一眼,道:“他們為了找到足夠的匠師和找到一些其餘方面有用的人,他們居然直接就劫了刑司的一個又又一個大牢。要人就直接從牢房裡面去搶…竟然乘亂連皇城中的天牢都直接劫了。”

高亞楠好看的睫毛微微的跳動著,她居然也沒有絲毫的吃驚,說道:“南宮未央就是一個小李苦,是想到什麼就無視規則去做的人,只是她比李苦入世更深,更為懂得利用一些資源,估計李苦的死也會給她一些有用的經驗。”

林夕看著兩人,說道:“其實最重要的不是她和湛台淺唐成功劫了天牢,最大的事情,是她乘亂進入了真龍山。”

高亞楠和邊凌涵怔住。

“雖然在真龍山裡遭遇了一個沒死的真龍衛,接下來又有皇帝的那名影子聖師追來,她並沒有能夠在真龍山之中停留很久,但是她還是發現了一個真龍山的秘密。”林夕沉吟了一下,覺得目前只告訴高亞楠和邊凌涵這些最好。於是他看著兩人接著道:“南宮未央很肯定,真龍山中所謂的真龍寶石礦脈,只是來源於其中一具龍骸的身上,真龍寶石已經斷絶。”

高亞楠和邊凌涵的臉色微白,並不是因為驚恐而只是因為這消息有些震撼。

像她們這種級別的人,自然十分清楚真龍寶石除了是長孫氏起家的基石,相當於長孫氏的一個寶庫之外,最為重要的,真龍寶石本身代表著便是強大的雷霆力量。很大程度上,也是整個雲秦敬畏皇城的來源。

想像之中,如果長孫氏擁有驚人數量的真龍寶石,就意味著有許多恐怖級數的強大魂兵。但張秋玄身上的那種寶衣,其實最多也只有一件兩件,甚至今後再也沒有真龍寶石的話,那這種無形的敬畏,自然會大大的削減。

“這就像一個土財主,到了長孫錦瑟這代,錢卻花光了。”林夕刻意的笑了笑,“這恐怕也是長孫錦瑟這些年為什麼這麼著急的真正原因之一。”

“可能這些年他即便對青鸞學院諸多壓制,但雷霆學院沒有能夠達到他的預期,青鸞學院他也壓不下,而今後雷霆學院恐怕又要走下坡路。所以他才做出了許多不能讓人理解的事情。”邊凌涵點了點頭。

“他的性情是有些扭曲和瘋狂,不計後果,但不能否認他的確是很聰明和很懂得玩弄權術的一個人。”林夕取出水囊喝了一口氣,緩聲道:“其實真龍寶石只是相當於他的一個寶庫,但長孫氏的真正底蘊,卻是來自於雲秦這幾十年的盛世。這幾十年裡面,絶大多數雲秦人都過得不錯,尤其和雲秦立國前相比更是過得非常好,所以所有雲秦人都有很強烈的歸屬感和榮耀感,都覺得雲秦好,皇帝聖明,哪怕最近有些不滿,也只是不滿,誰要是公開說將皇帝反了去,那卻是不成的。”

“再拖個許多年下來,要是吏治和雲秦因為和外敵的征戰,弄得民怨越來越大,民心徹底失了,他就沒有了本錢。”微微一頓後,林夕接著說道,“所以在這個時候這麼瘋狂行事,的確也是個不錯的機會,還是抓住了雲秦最大的力量。”

“皇帝的最大力量,來自於雲秦這幾十年的盛世。”邊凌涵有些惱怒的冷笑道:“但云秦這幾十年的盛世,大多還不是因為張院長?”

“道理是這個道理。”林夕笑笑:“但皇帝借勢而為,在他而言自然也沒有什麼錯。”

邊凌涵看著林夕,“那湛台淺唐和你是什麼想法,要將這個秘密傳播出去麼?”

“湛台淺唐和南宮未央只是告訴我,我想他們的意思便也是不想。我也是這樣覺得。”林夕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身前龐大的像屍,微微沉吟道:“那批軍械…我有些改變主意了。”

高亞楠和邊凌涵同時蹙起了眉頭,“你是想?…”

“對於我而言,目前最大的敵人,自然是聞人蒼月。文玄樞也比皇帝要危險得多,皇帝最多只是想打亂了重整,他還是想將雲秦帝國治理得更為強盛,自然不想雲秦帝國分崩離析。但文玄樞呢,他的野心暫時只是坐上那張王位,即便坐上那張王位,他恐怕也鎮不住整個雲秦…所以誰知道他到底會打什麼樣的主意,雲秦崩成幾塊,他只取其中一塊,或者到時又和聞人蒼月等人聯手圖謀什麼,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要對付,也是先對付聞人蒼月,對付文玄樞。”林夕看著兩人,他的嘴角帶上了一絲莫名的意味,“要對付皇帝一時也不一定對付得了…而且還有一個你們知道的小原因,我必須給他留一線。”

高亞楠和邊凌涵都點了點頭,她們都在碧落陵中經歷過刻骨銘心的事情,當然知道林夕說的這個小原因,就是因為長孫無疆臨死前的請求,就是因為長孫錦瑟是長孫無疆的父親。

“你父親前面那封密件講述得特別詳細,聞人蒼月已經覺得機會來臨,大舉進攻,現在的雲秦朝堂就是四處漏水的船,即便做出各種應對措施…但聞人蒼月的能力,我們都很清楚,所以顧雲靜很危險。”林夕轉頭看著高亞楠,“你父親應該就是通過這個,傳遞他請求學院對皇帝再行容忍的意思。”

“我父親一直是保皇派。”高亞楠的睫毛跳動著,道:“但我明白他的心性,光是他走出來之時,殺死了皇城一些監管他的人,便已經充分說明了他的態度…他至少是開始對皇帝施壓,應該不可能會站在皇帝一邊了。”

“你有些誤解了我的意思。”林夕搖了搖頭,認真道:“學院先前傳來的一些消息之中,就已明確指出鐘家以及其餘幾家的一些勢力能夠撤出中州城,以及一些官員能夠保全,就是他在其中出力。他已經表現出了站在那些老人一邊的明確態度…這樣做,對於他並沒有什麼好處。所以他是那種將雲秦和一些事情始終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的人。我只是擔心他的安危,擔心我的老丈人的安危。”

聽到林夕堂而皇之的吐出老丈人三字,高亞楠面色微微一紅,但她的心情有些沉重,並沒有像先前一樣羞澀,“你認為他會先安外?”

“他和顧雲靜是一類人,他當然不忍見到數個行省餓孵遍地、白骨纍纍的景象,所以他必定會將自己最大的力量砸到南陵行省去,如果局勢實在險惡,他說不定都會去南陵行省。這也是皇帝和文玄樞對付他的機會。皇帝依舊放著文玄樞,就是想讓文玄樞和他們拚個兩敗俱傷。”林夕深吸了一口氣,道:“鰲角山有足夠的時間,可南陵行省沒有足夠的時間。私軍裝備得再好,不對付敵人,也只是金屬堆砌起來的廢物。”

“所以你想設法把軍械運送到顧雲靜那去?”邊凌涵眉頭皺了起來,“可是時間上來不及。”

“能到哪裡到哪裡,就走那邊路線,萬一會用得到,我會讓湛台淺唐和南宮未央去想辦法和衡量。”林夕的目光轉到了面前像屍身上的鎧甲上,沉吟道:“這些鎧甲的材質極佳,我也會設法運送出去,這些鎧甲可以送去鰲角山,或許將來能派些大用。”

邊凌涵看了林夕一眼,“所以你也和周首輔他們是一類人。”

林夕堅決的搖了搖頭,“我怎麼能和他們比…我比他們可是自私多了。東林行省距離那些個行省也並不算太遠,我可是不想讓聞人蒼月能夠打到東林行省去。”

高亞楠的臉色略白了一些,輕聲道:“我要去南陵行省。”

林夕明白她的心思,當即也挺了挺胸:“婦唱夫隨,我當然也去。”

高亞楠心中感動,但是卻真是羞惱了,頓時踩了林夕腳板一腳,“你這人,麵皮就不能稍微薄一些麼?”

林夕雪雪呼痛,求助般看向邊凌涵。

邊凌涵卻是面無表情,狠狠踩了林夕另外腳板一腳。

“你…”林夕目瞪口呆,欲哭無淚。

“能不能顧慮一下別人的感受,不要這麼肉麻?”邊凌涵一副你自作自受,少肉麻當有趣的樣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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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十四章 這季,你在名單上

八月中,在中州皇城的梧桐樹開始落葉之時,大莽七路大軍結束了先前的穩守,開始全線突擊,展開了一輪又一輪的兇猛進攻。

雲秦聚集在南陵行省境內的正規軍已經超過了六十萬眾,在人數上比起連連增補的大莽軍隊反而有優勢,且據守城池的一方本身佔據地利,所以在數日之間,大莽軍隊的死傷就十分慘重。

但即便如此,大莽軍隊的攻勢卻不見減弱,南陵行省之內雲秦所有將領臉上的神色,卻是越來越為冷峻和凝重。

中州皇城的劇變非但將軍方已經開始醞釀的大反攻化為泡影,而且在大莽軍隊這種自傷一千,傷敵八百的情況下,南陵行省境內的所有雲秦大軍的後備補給都會成問題。

在大莽軍隊一日接著一日的兇猛進攻下,雙方死傷都是十分慘重,恐怕用不了十餘天,雙方就將傷亡過半,那時雲秦軍隊在南陵行省的佈防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完整,就像一張雨布被擊穿了諸多孔洞。到時大莽軍隊就有能力進行一些穿插,戰局就會徹底從以正合的階段,過度到以奇勝的階段。

到時大莽軍隊的數量雖然比雲秦軍隊依舊少出許多,但是他們的補給沒有問題,一些箭矢以及弩車等軍械上面,會佔有優勢。而云秦方面的軍糧,恐怕也會有問題,要是某些軍隊因為大莽軍隊的穿插和分割,甚至原有存糧糧倉被攻佔或者焚燬的情況下,雲秦其中的一些軍隊,肯定會出現餓肚子的情形,戰力必定大減。

按照雲秦軍方自己的預估和對聞人蒼月以往統帥記錄的評估,沒有特別的支持的話,南陵行省的戰局,將會極其的危險。

最為關鍵的是,在聞人蒼月目前完全是以光明正大的大集團軍數路強攻作戰的戰法之下,雲秦軍方還尚且無力阻止戰局朝著聞人蒼月想要的那個方向發展。

……

墜星湖的南畔,聞人蒼月騎著一匹戰馬,看著波光粼粼的墜星湖,在沉思之中。

他臉上先前一直有些若隱若現的藍色已經幾乎看不出來,因為他本身是極強的聖師,即便是倪鶴年這種已近超脫出聖師概念的修行者,和他真正對敵時,真正誰會活著,誰會死去恐怕也不能光憑想像,也要真正生命相決之後才能知道,所以為了不阻止他的魂力噴湧,他身上穿著的只是沒有完全密封的大統帥鎧,防禦力並不能說極其強橫,但此刻他身上披著的一條長長的血紅色披風,卻是火焰山符文繚繞,分外的奪目和威武。

十數名大莽將軍在他身後不遠處,畏縮和有些心寒的看著他的背影,看著這條血紅色披風。

這些大莽將領其實大多不忍見到大莽軍隊近日來的驚人死傷,但是他們對於聞人蒼月的軍令卻是根本不敢有任何的異議。

因為在先前聞人蒼月給人以龜縮之感之時,面對一名斥責的煉獄山重要神官,聞人蒼月就是用了最直接的方法,將那名煉獄山的重要神官殺死,而煉獄山掌教只是送來了一條這樣的披風。

這一條如血奪目的披風,便代表著煉獄山掌教對於聞人蒼月做事的滿意和支持。

所以在這前線,若是有反對之意的大莽將領,便只有兩個下場,一是被直接殺死,二是被送回煉獄山,永世為奴。

……

在即將逝去的夏末和即將到來的秋之間,煉獄山中依舊是一如既往的炎熱少雨。

張平已經穿上了綉有煉獄山火焰符文的紅色神官服,帶著血紅的高帽,他已經脫離了繁重的體力雜役,每日裡做的事情已經是監管一些工坊,以及配合一些唯有像他這樣身穿紅色神官服的煉獄山弟子才有資格進入的工坊,進行一些對於一般匠師而言難度很大,很難保證成功率的魂兵製造。

同時一些煉獄山專門負責修行之事的老神官,也會按照煉獄山的慣例,開始傳授他一些煉獄山的修行之法和戰鬥技巧。

即便已經完全就像是一名真正的煉獄山弟子,和雲秦完全隔絶,沒有任何的聯繫,但只是根據一些工坊越來越多的趕工數量,一些相對於普通軍隊高端的軍械都開始大量製造,張平就知道聞人蒼月已經在替煉獄山醞釀一場大風暴,或者說,這場大風暴已然開始,大莽軍隊和雲秦軍隊,正在進行一場比南伐還要殘酷的大決戰。

每日裡張平都已經儘量讓自己忘記是雲秦人的這個事實,這樣他才是個合適的潛隱。

然而即便他已經能夠做到見到密密麻麻的森冷兵刃,想到這些兵刃最終會洞穿雲秦人的身體,而絲毫不再心顫,但他很多時候,卻依舊會忍不住響起常淨香,想起這名雲秦女潛隱。她讓他要徹底看清楚她身體的每一處地方,他做到了,他看得十分清楚,然後他便更加難以忘記。

許多時候他從噩夢中陡然驚醒,縈繞在她時而火熱滾燙,時而冰冷的身體交纏的感覺之中,想著她最後赴死時的目光,他就分不清楚,想到她的每一個瞬間時,他的心是變得更為冷硬,還是變得柔軟而脆弱。

煉獄山又下了一場雨。

對於苦役奴隷而言,又是一場盛宴。

聽著雨聲和隱隱傳來的奴隷的歡呼聲,看著目光有些空洞的張平,傳授張平修行之法的老煉獄山神官停了下來,搖了搖頭,輕嘆道:“你是個很善良的孩子,我卻是很想知道,你為什麼當日還是會揭發常淨香?”

張平的心臟瞬間抽搐,但變得極為冷硬,他抬頭,看著這名臉龐上佈滿一些藍黑色斑點,額頭上有數條如刀刻般皺紋,但眼神之中卻是帶著和藹和憐惜之意的煉獄山老神官,又垂下了頭,“我想到恐怕因為她會有很多大莽人死在雲秦手裡,還有…我想她即便是逃,也已經沒有可能從大莽逃回雲秦。”

老煉獄山神官輕嘆了一聲,“最大的原因,恐怕還是後者?”

張平的頭垂得更低,卻不再出聲。

“不管身份尊卑,我們始終都只是個人,煉獄山裡面,像你這樣的弟子不多。”老煉獄山神官看著張平,聲音卻是驟然低了下來,低到只有兩人之間才可以聽到,語氣卻是驟然十分嚴肅:“人都是有些私心,我也自然有些私心,你是我最喜歡的學生…所以你要認真聽好了…你的做事態度,以及先前的表現,上面都十分滿意,且你已經通過了忠誠於煉獄山的考核,所以這季,你的名字在上面。”

張平聽不明白什麼季,什麼名字在上面,所以他的嘴角有些微顫,忍不住又抬起頭來。

然而不等他發出任何的聲音,老煉獄山神官卻是又已經極其嚴厲的一聲極低的低叱:“魔變...你的名字,在修行魔變的名單上。”

張平的呼吸驟然一頓,面色微白。

這個消息太過震撼和令他根本沒有想到,所以一時間,他只是有些麻木,根本不知道是恐懼還是驚喜,或者是別的什麼情緒。

“你不要認為修行魔變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老煉獄山神官的眼睛眯了起來,低聲肅冷道:“魔變…誰都知道是煉獄山最強的修行之法,修成了魔變的煉獄山弟子,便成使徒,今後更是能成為長老,不知曉的人,自然認為這是一種極大的榮耀,一步登天,今後便自然成為大莽最為尊貴的人。但你要明白,修煉魔變極難,且極為危險。十名有資格修行魔變的煉獄山弟子之中,能成功者,唯有十之一二,而且那些不成功的,大多都會直接死去,只有少數才會幸運的能夠活下來。”

張平嘴唇輕顫,看著老煉獄山神官,一時依舊發不出聲音。

“我就是運氣好,活了下來的人,但這些年髓骨之中的疼痛,一般人難以體會。”看到張平似乎理解其中的利害,老煉獄山神官面容平和了一些,緩聲道:“我們那季一共有二十六人修行魔變,最終成功只有三人,加上我和還有一個運氣好,修煉不成卻身體抗住了,沒有死去的,其餘二十一人全部死去了。”

“老師,您的意思是?”張平深吸了一口氣,伏下身去,對著老煉獄山神官行大禮。

老煉獄山神官沉聲道:“我們煉獄山絶對不會給弟子選擇的權力…這些事情,我透露給你知道,便是屬於違反煉獄山的規矩,要是被長老知曉,我便要受嚴厲責罰。一切核查和挑選,都是在暗中進行,你們這些上了這季名單的人,在接下來數十日裡,會被安排做一些事情,你們根本不覺得有異,但是你們做這些事情的表現,將會最終決定你們會不會被挑選出來修煉魔變。這季上了名單的人,一共有五十餘名,最後應該也會挑選出來二十多個。如果你因為接下來安排的任務,表現不俗,落在這最終的二十多個人裡面,你就必須修行魔變,否則要麼死,要麼被丟進最深處的礦洞,一直至死。我告訴了你這些事情,要不要修煉魔變,你便有了自己選擇的機會,都只在你的決定…你要是想修煉魔變,你便可以選擇在接下來數十日,更是加倍的努力和表現,若是不想修煉魔變,你可以故意表現不佳。”

“多謝老師厚愛,給我自己選擇的機會。”張平伏在老煉獄山神官的身前,一時不起身。

老煉獄山神官看不到他的面目,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此刻這世上,也沒有人知道張平的真正心情,和在這段時間裡,他的心中到底想到了些什麼。

唯一可知的,是他的決定。

“老師,我決定要加倍努力,擁有修煉魔變的資格。”他伏了許多,最終老煉獄山神官聽到了他這樣一句話。

老煉獄山神官尊重張平的決定,點了點頭,一聲無聲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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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2 00:12:25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十五章 行走在前線的年輕人們

南陵行省的戰事一天比一天緊張和慘烈。

設置在如東陵的軍部,相當於半個前線部隊的大腦,許多和後方有關的軍情都匯聚到這裡,然後一個個軍令會從這裡發出,指揮一些後援部隊的穿插,以及調動後方更深層的部隊。

此時軍部每日裡發出的各種軍令,已經相當於平時的三倍。

因為許多軍情都是極其的緊急,所以軍部在一些細微之處,已經根本來不及做沙盤演示。

軍機處都統曹征看著站在自己下首的肥胖年輕人,揉了揉因為高度緊張和長時間勞累而隱隱發疼的太陽穴,皺著眉頭道:“你說這六七三四號軍令有問題?是哪裡有問題?”

肥胖年輕人恭聲回報導:“和六五九五號軍令有衝突…六五九五號軍令已經命令那支軍隊急行軍穿插往剎馬鎮方向,雖然那支軍隊此刻應該的確在那裡,但六七三四號軍令再令其急行軍穿插五天…那支軍隊是絶不可能做到,不可能在規定期限內到達軍令指示地的。那支軍隊本身的任務就是接應一支押糧軍,因為沿線有滲透的小股大莽軍隊襲擾,若那支軍隊根本無法按時到那個區域,那支押糧軍便很有危險,日程或是路線上,就必須下達新軍令做出調整。”

曹征的眉尖緩緩挑起,他冷峻的目光之中出現了一絲震驚的神色。在戰事極度緊張,根本來不及做沙盤演練的情況下,一些調動小股部隊的軍令出現錯誤是難免的事情,在軍部的統計之中,不超過百分之五的失誤,也已經說明負責軍方的指揮階層能力極強。

此次戰事牽動整個雲秦,已然從一開始南伐時的強國復仇征討之戰,變成了事關雲秦生死存亡的大戰,所以現今整個如東陵軍部,各個部門,匯聚的都是軍方精英中的精英,智囊、名將匯聚於此,難免的失誤將會被壓得更低,眼前這名肥胖年輕人也只不過是前些時日調來,應該只是在軍機處負責快速核閲一些普通軍令中的文字有沒有錯誤,會不會引起歧義的近乎打雜的年輕官員,在連日裡的繁忙事物之中,曹征甚至連其名字都沒有在意,想不到今日這樣一名“打雜”人員,竟能從無數軍令之中,敏鋭的察覺出兩道軍令之間的聯繫,從中發現失誤。

“你叫什麼名字?”曹征看著這名顯得拘束謹慎的年輕肥胖官員,沒有先行給出答覆,只是出聲問道:“這些經手你的軍令,你都能記得清楚?”

年輕肥胖官員拘謹道:“我叫蒙白…不是全部,但大多都還能記得住。”

“六六二四號的軍令大致內容是什麼?”曹征目光微動,隨口問道。

年輕肥胖官員習慣性的搓了搓白皙渾圓的手指,有些緊張,但還是馬上道:“是有關調集軍馬的命令。”

“很好,等下你讓吏司的人將你的履歷送到我這裡來。”曹征眼中閃現過一絲驚喜之色,面上卻是依舊平靜冷峻,緩聲道:“從今天開始,你便調到我這裡,我會讓你負責一些軍令的事情。”

直接從下階打雜單位調動到軍中大佬的下面做事,這自然是遭遇貴人,飛黃騰達的事情,但年輕肥胖官員卻也是神色如常,不見特別欣喜,只是依舊恭謹謹慎的模樣,躬身遵命。

……

南令行省和南陵行省交接處,一處要塞外不遠處的荒坡上,一名青年軍官身上的黑色金屬輕甲擦得鋥亮,看著清曠的荒原和遠處隱約可見的千霞山,劍眉微皺惱火道:“聖上這麼做,明面上自然是給顧大將軍最有力的支持,但南陵後面三省全部空了,卻無疑也是將顧大將軍架在了火上烤,根本沒有退路,只能在南陵行省死戰了。”

“現在想這些也沒有什麼用,這一戰如果能夠打贏,至少也不會一直這麼拖著。”這名青年軍官身旁一名黑甲年輕將領轉頭看了他一眼,勸誡道:“在軍中你便不要發這樣的牢騷了,除了影響士氣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這名黑甲年輕將領身材普通,甚至略顯瘦弱,但眼神堅定,面上別有一番熱誠鐵血的神光,卻是林夕的另外一名好友李開雲。

青年軍官姓方,單名一個竺字,是出自雷霆學院的學生。

雖然雷霆學院在皇帝的意志之下,和青鸞學院一直不合,但軍中前線,尤其是低階行伍之間,卻自然不論出身,根本不妨礙這些熱血青年成為好友。

“我在軍中自然不可能這麼說。”方竺的心情這些時日顯然有些煩悶,但對李開雲卻似十分服氣,沉哼了一聲之後,點了點頭,又想了片刻,認真道:“開雲,我想請調去墜星陵,若是不成的話,接近墜星陵的那幾個陵城也可以。”

李開雲轉過身體,拍了拍這名青年軍官的肩膀,搖了搖頭:“你是身怕處在這場大戰的邊緣,即便想著為國捐軀,也恐怕出不上力?如果真是這樣想的話,就根本不必離開這裡了。”

方竺愣了愣,“為什麼?”

“墜星陵當然是聞人蒼月必須要攻佔的,因為墜星陵是整個南陵行省最大的要塞,前線別的城池和軍隊的軍械和軍糧,也都是通過墜星陵中轉,一打下墜星陵,整個南境就崩潰了。但聞人蒼月又沒有數倍雲秦的軍力,又不可能真的一路硬推一個個城池過去,目前的情形下,只要再破幾個城池和要塞,大莽軍隊就可以開始穿插,他肯定是設法進一步切斷後方補給。後方抽調來的地方軍大多都是後備軍,有些甚至訓練時間都不足,數量不少但戰力很成問題。”李開雲沉穩的解釋道:“大莽軍隊要將雲秦軍隊切成幾塊還是有可能的,這樣他必定會設法用一些軍隊的損耗,將某些區域孤立起來,甚至不惜代價攻陷一些地方,對某個地方形成合圍之勢,在某個特定的時間內,將那個地方強攻而下。”

方竺的眉頭皺了起來,寒聲道:“那個地方,只可能是墜星陵。”

李開雲點了點頭,看著他笑了笑,道:“我們這裡,也是很適合大莽的後繼部隊突入的地方,而且我們這後方的確也有數條南境要道。”

方竺霍然轉身,看著後方的那個要塞和更遠處的一些地方:“所以說時機一道,我們這裡恐怕也是主戰場之一?”

“至少是很關鍵的地方之一。如果前線墜星陵最終的結果是樹上結出的一顆果子的話,那我們這裡,至少也會是一根供給大樹的主要根系之一。”李開雲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呼了出來:“所以我們留在這裡,需要擔心的只是有沒有命留下來,根本不需要擔心沒有仗打。”

對於一場絶大的戰役而言,有些地方是可打可不打,敵方有可能會進攻,有可能會繞開的,但有些地方,卻相當於雙方軍隊呼吸之咽喉,是必定會有血腥爭奪的,方竺也是一名優秀的將領,他先前只是有些鑽了死胡同,現在和李開雲這樣的交談之下,他卻是有些霍然驚醒,再細想到這些時日附近一些軍隊的調動和一些傳遞下來的軍令,他便極快的想明白這片目前看似平靜的區域,恐怕很快就極有可能成為要衝之地,於是他便心中興奮和緊張交雜,有些坐不住了,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對著李開雲道:“你今日辛苦了,先繼續休憩一下,我先回營看看,那群兔崽子們幹活實在太慢了。”

……

“兔崽子們!連挖些溝,讓你們揮揮鐵鍁就這麼慢,到時候讓你們揮刀砍人,你們不更加腳軟手軟?”

“給我提起精神來,快點!你們不想想,現在別的地方有我們的兄弟在砍人,在被人砍,你們不挖深一點,怎麼多砍幾個大莽土鬍子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

一聲聲粗話喝罵聲在後側的軍營外圍欄柵間響了起來。

聽著方竺的這些喝罵聲,和一些軍士回應般扯直了聲音的叫聲,李開雲疲憊的笑了起來。

他的心情是沉重的。

能在這種時候還肆意的笑罵,只是能夠說明他的成熟。

在這一兩年間,他已經成為了一名有經驗的軍人,一名有著敏鋭直覺的將領,尤其碧落陵之中的戰役和發生的事情,也更加讓他和其餘一些年輕人的心智變得更加的成熟。

只是現在已經不是什麼進修,而是真正的戰爭,即便是在碧落陵那種時候,還是有大量的師長在牽扯著一些高端的戰力,還有許多師長在他們的身旁守護,而在學院之變之後,他們這些年輕人便已經成了學院的主要力量,在這樣的戰爭之中,能依靠的便唯有自己。

但讓他心情沉重的,不只是南陵行省境內的戰事,還在於更遠一些的事情…現在學院已經開始安排他們這些年輕人進入軍方,進入朝堂之中,以學院的能力,在如此亂局之下,安排一些學生在各司成為一些官員,自然是很容易做得到的事情,但今後要查,中州城的一些權貴和皇城,自然也會發現。

以前極其單純的李開雲未必會想得明白深層次的原因,但現在,李開雲非但理解這是學院的反擊…學院會利用一些朝堂和世間其他的力量,而且李開雲還能隱約感覺得出來,一些牽涉到學院的雲秦之內的爭鬥、大變,恐怕也會很快的到來,在中州城和皇城之中的一些權貴發現學院的這些動作,並開始干涉和對付之間,就會到來。

……

李開雲在前十餘天,已經連續執行了數個軍務,他在其中的表現,也很快像當日林夕在羊尖田巡牧軍中的表現一樣,很快讓這裡的軍人對於他一開始的不信任,到極度的信任。因為身體的確已經十分疲憊,所以他也不再多想,在坡上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放鬆的小睡片刻。

就在半夢半醒間,他隱隱聽到了一些車馬的聲音,他也並不驚慌,知道這是今日一支要沿途經過的運送軍械的雲秦隊伍,期間會在他所在的這處要塞短暫停留,放下一批增強此處要塞軍力的軍械。他先伸了個懶腰,然後揉了揉眼睛,不慌不忙的轉身朝著要塞後面的道路望去。

那一列車隊距離要塞還很遠,車隊裡面所有人的面目輪廓在他的視線之中還不清晰,但目光掃過那車隊之中一人面目的瞬間,哪怕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他的心臟就不受他控制的如怦怦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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