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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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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2 00:16:18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二十六章 血戰

尋常時候,雲秦軍人對於軍馬伺候得比自己都要好,不僅是夜晚都要上一次草料添食,平時還會有不少軍士執勤,幫戰馬梳洗毛髮,驅趕蚊蟲等等,就是生怕戰馬在用時出問題。

軍中的戰馬,在一些緊要的時候,就相當於是軍人的命。

平時李開雲自然也是對軍馬愛護有加,甚至和其中數頭常用軍馬感情極好,然而今日他的馬鞭,卻是第一次落在了身下的馬身上。

軍馬吃痛,便感覺得出來急切,也是拚命的發足狂奔。

蹄聲如雷,眼中景物急速倒退,李開雲心中唯有一個念頭,若是冷秋語已然出了意外,那他便也不活了。

……

時間在這個時候對於李開雲已經完全不準確了。

軍馬已經速度如電,但每一步對於李開雲來說都是十分的漫長。

他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長的時間,在換了一匹馬之後,他視線中的地上開始到處都是散的旗幟、兵刃、破碎的馬車、屍體、砍得支離破碎的殘肢…空氣之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馬蹄不時踩踏到軟綿綿的血肉殘肢。雲秦軍人和大莽軍人的屍體都有,但卻見不到一個站著的人。

李開雲的身體晃了一晃,他大聲的喊了起來:“冷秋語!秋語!…”

聲音在空曠的戰場上迴蕩,卻是沒有任何的回應。

李開雲的臉色異常蒼白,他強迫著自己將目光聚集到地上那些身穿黑甲的雲秦軍人的屍身上,陡然,他聽到了沒有死去的傷員發出的呻吟聲。

那是一名胸口插了兩根雲秦黑色羽箭的大莽軍人。

李開雲掠到了這名大莽軍人的面前,身體幾乎趴了下來,雙手用力抓著這名意識已經在潰散的大莽軍人,發出了厲吼:“還有活著的雲秦軍人麼!往哪裡去了!你們大莽軍往哪裡去了!”

這名大莽軍人的手抬了起來,似乎想要指一個方向,但只是抬起了數寸,便無力的垂落了下去,呼吸斷絶。

他的呼吸停頓,李開雲的呼吸,也是驟然停頓。

就在此時,李開雲陡然聽到,遠處的風聲,還有隱隱約約的刀劍相擊聲傳來。

一股氣從他的口中如箭一般射出,在下一息的時間裡,他已經躍上了旁邊的戰馬,朝著那聲音發出的方位,狂奔而出。

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地面都似乎在隱隱的震動,刀劍聲大作,李開雲看到,有兩股各兩百餘人左右的雲秦和大莽軍隊,在原本的一片稻田中戰鬥。

此時雙方已經戰至白熱化的程度,許多軍士都是在貼身砍殺,很多人甚至已經都跌倒在地,在泥漿之中滾爬,用自己一切可以動用的工具,和對方對敵。雙方都是沒有想到在此處還會陡然衝來一名李開雲這樣的落單雲秦軍士,都是大為吃驚。

一瞬間,就有一名大莽軍人驅馬,朝著李開雲衝了過來。

這名大莽軍人手持一柄青褐色長刀,身形威猛悍勇,那股鐵血殺氣一看便知道是經過了諸多生死大戰。

李開雲原本身形還微頓,目光還停留在那些身穿黑甲的雲秦軍人身上,此刻這名大莽軍人一衝來,他卻是啊的一聲狂吼,驅馬朝著這名大莽軍人狂衝。

這名大莽軍人目光一閃,有些不明所以,用並不順暢的雲秦話厲喝道:“讓你們知道,殺你們的是大莽鐵翎軍下驍騎校藏青雄!”

“死!”

兩人在狂風中接近,李開雲只是簡單至極的發出了一聲厲嘯。

這名名為藏青雄的大莽驍騎校莫名的心悸,他搶先出手,手中的青褐色長刀驟然光芒大盛,浮現出一條猙獰的斑斕青色蟒蛇,一刀橫掃李開雲。

李開雲背上縛著一柄劍,然而在這一刀之下,他的右手反手握住了微紫色的劍柄,卻是並沒有任何的魂力從他的手中湧出。他的魂力,全部從他的雙腳下劇烈湧出,錚的一聲裂響,兩個馬鐙全部斷裂,他身下馬匹一聲悲鳴,四蹄都被壓得往下挫去,近乎要直接被壓倒。

李開雲的身體,在這一剎那脫離了馬身,從橫掃的長刀上躍了過去,直接雙腿伸前,整個人衝撞進藏青雄的中線,一下子騎在了藏青雄的身上。

藏青雄從未見過修行者如此戰法,大驚失色,身體順勢就往後翻倒下馬。

李開雲左手一肘如錐,狠狠的扎向藏青雄的面目。

藏青雄厲吼,聲音之大,壓倒了所有廝殺之聲,他手中長刀迴旋,斬向李開雲的後背。

這一肘要是落實,他這一刀,也注定能斬下李開雲的半邊身體。

然而李開雲的右手,還始終握在他那柄從青鸞學院帶出來的劍上。

李開雲此時出劍。

他的劍微微的上翹,就像翹起了一根扁擔,以身體肩膀為架子,挑住了藏青雄的這一刀。

是為青鸞背劍式。

“蓬!”

他的肘尖如槍,狠狠紮在藏青雄的面目上,一擊便將藏青雄的臉上擊得血花四濺,如一個雜醬鋪。

藏青雄的刀力壓下,李開雲的身體繼續驟然壓下,肘尖再度擁有往前寸勁,在急短促的空間內,再度重擊在藏青雄的面目上。

藏青雄口鼻中的聲音全部斷絶,七竅都震出粘稠濃厚的血出來。

“噗!”

這名一息之前還極其威猛,要這戰場上所有雲秦人都記住他名字的大莽將領墜地、瞬死。

李開雲從藏青雄的屍身上站起。

所有這塊戰場上的雲秦軍人和大莽軍人都是被他的氣勢不由得一滯。

李開雲繼續前行。

戰場上的大莽軍人如夢初醒,數名大莽軍人厲吼著,撲向李開雲。

李開雲出劍。

青鸞拔劍式。

他的劍的劍身是墨綠色的,閃耀著晶光,而且劍身並非扁平狹長,卻是近乎圓柱形,就像一根墨綠色的冰棱。

只是一劍,便洞穿了前方兩名大莽軍人的身體,將兩名大莽軍人如同糖葫蘆般串在一起,頂著撞在後方第三名大莽軍人的身上。

那第三名大莽軍人也頓時如被一輛疾行的馬車撞到,胸口儘是骨骼碎裂的聲音,口中噴出一團血霧,往後便倒。

一刀斬到李開雲腹部的黑甲上,在刀鋒切開一淺層薄甲的瞬間,李開雲轉身,順著刀鋒切入那名大莽軍人身側,肩膀撞在那名大莽軍人的身上。

那名大莽軍人倒飛而出,狠狠墜地,李開雲身上的甲衣上,只是多了一條淺淺的劃痕。

在碧落陵之後,和邊凌涵姜笑依等人一起重回青鸞學院的李開雲經受了止戈系最會陣中衝殺的秦瘋子一對一的調教許久,即便在接下來的學院內亂之中,在秦瘋子的要求下,李開雲也參加了一些學院內的戰鬥,所以此刻的李開雲,不僅極懂得戰鬥,而且他殺敵很快,殺敵起來,比一般的修行者更懂得節省魂力。

又有四個人衝到李開雲身邊。

然後四個人又在一瞬間倒下,喉嚨全部被劍光一揮之間切開,其中甚至有一名大莽的修行者。

剩餘的大莽軍人驟然膽寒。

原本明顯還是這批大莽軍人佔據優勢的戰場,瞬間失衡。

在他們自己做出考慮之前,李開雲又行了六步,六步之間,便又倒下了八名大莽軍人。

大莽軍人開始四散潰逃。

李開雲一手便按住了一名方才被藏青雄斬斷了半條手臂的雲秦將領的傷處,以極快的速度在扯出了黑色繃帶,幫助這名雲秦將領止血,包紮。

“你們是破風營?其餘的人和大莽軍隊呢?”同時,他急切出聲,問道。

因為傷口被李開雲壓迫止血時的劇痛,這名三十餘歲的雲秦將領額頭上全是冷汗,但他還是極其沉穩的回應:“我們屬於游擊三軍,是來接應破風營的。我們來時破風營已經被打散,我們主軍戰場在那邊。”說話之間,這名將領便伸出完好的左手,朝著一片廢棄農莊之後遠處點了點。

李開雲的臉色驟然更加黯淡數分,“破風營的殘部也在那裡?”

這名將領不知李開雲的心情,此時他也只是想著戰局,諸多人生死之下,他甚至也不問李開雲的姓名,只是點頭道:“破風營沒有剩下多少人…那裡戰鬥也很吃緊,你馬上趕去,應該能幫得上忙。”

這名將領的話音還未落,李開雲就已經狂奔回去,飛身上馬,朝著他指點的方向狂奔。

廢棄農莊之後,是一片緩和起伏的土丘陵地帶。

就在這片長滿細長樹木的丘陵後方的一片河灘上,一場廝殺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還站著的雲秦軍人和大莽軍人約有兩千餘,已經不成陣型,分成六七個戰團,在拚命絞殺著。在河灘上,河水中,樹林間躺著的雙方軍人的屍體,卻是遠不止兩千。

這些戰團忽分忽合,在河岸線上混亂的移動著,雙方人馬已經徹底敵我混雜,且交戰時間已長…在這樣長的時間裡,光是跑步都足以耗光一個普通軍人的體力,更何況還要衝殺。所以戰團裡絶大多數軍士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手中的武器都已經揮動得不太靈便,完全是依靠求生的本能和意志在戰鬥。

李開雲一眼掃過,根本不可能看得清裡面有沒有冷秋語。

驟然,他看到了一些未殘破的車輛,聚集在一個戰團的中間,他渾身的熱血都在這一刻衝上了頭顱,一聲厲吼,便驅馬從高坡上直直的朝著那處地方狂衝而去。

……

李開雲衝入了戰團之中。

一名名大莽軍人在他的身周倒下。

他從一個個戰團中穿過,要衝向那列車隊的所在。

他也不知道殺了多少大莽軍人,他坐下的馬匹也倒下了,他也沒有意識到,因為陡然有他這樣一名強大的生力軍修行者的加入,整個戰場形勢大變,一些重鎧等在此時這支大莽軍中屬於最強戰力的存在,也在一些命令下衝殺過來,甚至有戰團圍繞著他生成。

一名面目森冷的大莽修行者無聲無息的快速突進到了李開雲的後側,在李開雲手中的長劍狠狠的刺入一名大莽重鎧軍士眼窩的瞬間,他手中一柄長槍如毒蛇般電閃,狠狠扎入李開雲的後心。

槍尖直接穿透了李開雲身上的黑甲,輕鬆得如同穿透了一塊豆腐。

然而讓這名眼中才剛剛閃現一絲欣喜之意的大莽修行者心中寒意驟然上湧的是,他的槍尖,觸碰到了一層柔軟的內甲,卻是怎麼都刺不進去。

墨綠色的劍光從李開雲的手中飛起,向他襲來,他自然的想要拔出長槍格擋,卻是拔不出來。

他的槍尖,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牢牢的吸附在李開雲的身上。

李開雲反手。

劍光脫手,洞穿這名震驚莫名的大荒修行者的額頭。

噹的一聲,長槍從他的背後掉落。

李開雲倒退,看也不看,拔出他的長劍,格擋住斬向他的一刀熔岩般的刀光。

一團恐怖的力量從刀劍相交處發出,化成了一圈狂風。

“噗!”

李開雲和從側方襲來,斬出這一刀的大莽修行者同時噴出一口鮮血。

然而李開雲沒有絲毫的停留。

挺身,一劍刺向身穿普通大莽步軍衣甲的這名大莽修行者胸口。

這名大莽修行者雙腿一軟,頃刻間竟已來不及躲閃,在這一瞬間,這名大莽修行者咬牙,一刀斬向李開雲的脖頸。

李開雲的身體略微往上拱起,刀光落在了他的肩頭,削掉了他肩頭大片的黑甲,卻是根本切不進去,他手中的劍,狠狠的洞穿了這名大莽修行者的身體,往後推出。

“噗!”李開雲再噴一口血。

但從這名大莽修行者身後的透出的劍尖,卻是瞬間又扎透了一名大莽軍士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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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二十七章 哭得像個孩子

此時這支大莽軍隊的主將距離李開雲已然不遠,這名手持著一柄雪亮魂兵戰斧的大莽主將面上帶著一個猙獰的魔鬼鐵面具,他已經看出李開雲是一名和自己修為相同的,剛過國士階的修行者,原本他有著絶對的信心,可以殺死李開雲這名莫名其妙陡然殺入陣中的年輕雲秦修行者。

然而看到李開雲勢如瘋虎的決殺打法,看到和自己一齊衝來的兩名副將竟然在一息之間就被李開雲擊殺,這名大莽主將驟然膽寒,一時不敢衝上,連聲喝出數道軍令。

周圍的大莽軍士,如潮水一般湧至。

李開雲想要儘快殺到破風營的那列車隊那裡,看冷秋語是否還活著,然而因為他體現出來的實力,反而使得最大的戰團超移動,反而使得他身陷在了最大戰團的中心。

一名名大莽軍士衝向李開雲,然後一名名在李開雲的身周倒下。

......

李開雲左手握拳,一拳轟擊在一尊大莽魂兵重鎧的身上。

他的拳頭不足以洞穿這尊夜魔鎧甲的胸甲,也根本不如這胸甲堅硬,他拳頭上一片血肉模糊,在這尊夜魔鎧甲的胸甲上留下了一個血印,但他這一拳,卻使得這尊夜魔鎧甲的胸甲在震盪間,出現了一條縫隙,他右手的墨綠色長劍,便在此時狠狠的從這條縫隙中硬擠了進入,將這條縫隙撐得更大。

堅硬的劍身和鎧甲的邊緣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帶出一條條的火星,然後堅硬的劍尖狠狠的扎入了內裡大莽重鎧軍士的血肉之中。

墨綠色長劍拔出,魔神般的重鎧在他身前轟然倒下。

這個時候,看不清外界情形的李開雲心情很絶望。

他的魂力快要耗盡,他的手背,包括後頸,也都已經有傷口。後頸上的傷口中流出的鮮血,已經流入到他的內甲之中,濕漉而冰冷。

但他此時的絶望,卻和自己的生死無關。

因為他的視線全部都被大莽軍士和雲秦軍人遮擋,他的周圍,依舊是敵人,或者是正在廝殺的雲秦軍人和大莽軍士,那列車隊都被這些人影擋住…他此刻連那列破風營的車隊都看不到。

手持雪亮雙刃戰斧,面上帶著一個猙獰的魔鬼鐵面具的大莽主將,此時的心情也很絶望。

因為李開雲自己都沒有覺察到自己的殺敵有多快,有多冷酷。

他行進的路線上,至少躺下了一百名大莽軍士。

而且這些大莽軍士,還是此刻這戰場上的大莽軍隊中,最精鋭的力量,其中有不少,都是重鎧,甚至有數名修行者。

原本在擊潰了一支雲秦押運軍隊,又遭遇到這支雲秦的接應軍隊,連番戰鬥之下,他們最後能夠依靠的,也只有一部分魂兵重鎧、重鎧、以及少數修行者。

哪怕李開雲這名年輕的強大修行者再晚出現五六停的時間,或者殺敵殺得慢一些…他們的魂兵重鎧可以解決掉此刻場上雲秦軍隊的重鎧和重騎,這場戰鬥他們即便輸掉,雲秦軍隊最後能站立的,恐怕也不會超過兩三百人。

現在李開雲是臉上都被自己和大莽軍人的鮮血所糊滿,視線也被周圍的軍士所阻擋,看不到外面,但是這名始終在看著戰局的大莽主將,卻是看得十分清楚。

他們已經完了。

因為數名修行者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被這名突然出現的雲秦年輕修行者殺死,一些在他的命令下殺來的魂兵重鎧也反而很快死在這裡,外面那數量本身不多的雲秦重騎,主導了外面那些零散戰團的局勢,除了他們這裡…其餘的地方,雲秦軍隊已經在掃尾一般,甚至一些大莽軍人力盡之下,已經喪失鬥志,跪了下來,等待著刀鋒斬過自己的頭顱。

……

這名絶望的大莽主將悲慟莫名的發出了一聲嘶吼,衝向了李開雲。

佈滿“山”字狀古樸符文的雙刃戰斧流淌出耀眼的詭異橘黃色光華,頃刻切斷了李開雲左側一名大莽軍士和一名雲秦軍士的身體,帶著一蓬血雨斬向李開雲。

李開雲的瞳孔瞬間收縮。

絶望的大莽主將想要最後殺死這名無形中決定了最後雙方生死的雲秦年輕修行者。

絶望的李開雲也感覺出了這名大莽主將的強大,他也自然的想要拼盡自己的最後力量,殺死這名擊潰了破風營的罪魁禍首。

他的身體驟然如同一株被伐倒的大樹一般,往後倒下,但是雙腳腳尖,在這一瞬間卻是急搓地面,使得他的身體,就往後倒著,平平的,往前急速的滑行,從斧面下滑過,一劍,刺向這名大莽主將的小腹。

大莽主將嵌在鐵面具上一般的雙瞳也驟然收縮,他的手臂急震,手臂上的一條條肌肉竟似要扭結起來,沉重至極的雙刃戰斧,在這一刻竟如繡花針般輕巧,輕柔的止住了去勢,往下切下,切向李開雲的身體。

這一個凝固的瞬間,斧刃至李開雲的身體的距離,要比李開雲的劍尖到這名大莽將領的腹部要近得多。

此時這樣的距離,在修行者的戰鬥之中,便意味著這名大莽主將殺死李開雲之後,李開雲的劍尖,才有可能觸及到他的身體,而且會因為魂力中斷,而根本無法刺透他的甲衣和血肉。

然而青鸞學院的強大,不僅在於其戰鬥技巧和修行之法的強大,還在於…青鸞學院擁有著許多不凡的魂兵。

李開雲手中的墨綠色長劍,就在這一個近乎凝固的瞬間,產生了變化,以和他魂力噴湧近乎同樣的速度,伸長。

滾圓的劍身,直接變得扁平、狹長,變成一柄特別細長,比一般的長劍近乎長出一倍的長劍。

這時的劍,幾乎就像是一柄槍。

這是摩柯劍。

一共有三種形態。

“翅飛劍”“棍劍”“槍劍”。

此時,便為槍劍。

所以長劍如槍,將這名大莽主將的身體直接洞穿,往後挑得弓起。

大莽主將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手中的戰斧從口中掉落。斧刃壓在李開雲的胸口,壓在李開雲的額頭上。

失去魂力支持的斧刃切開了李開雲胸口的黑甲,卻是切不開他內裡一件覆蓋了他整個身體的輕薄淡黃色絲甲,斧刃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了一條淺淺的血口。

……

大莽主將的屍體墜倒在地。

李開雲持著自己的劍,就像拄著枴杖一般,站立了起來。

所有他身周的雲秦軍人,看著他的目光之中都充滿了最真摯的敬佩。

十數名雲秦軍人已然聚集到他的身邊,以防有大莽軍人乘這個時候衝殺過來。

外面的戰鬥已經零零星星。

百騎雲秦重騎在追殺著一批鬼哭狼嚎的大莽軍士。

這是一場異常殘酷的戰鬥,在李開雲到來的時候,這片戰場上雲秦和大莽雙方的軍士加起來還有兩千餘人,但此刻,獲勝的雲秦軍人,也只不過六七百人。

李開雲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臉和眼眶,擦掉了糊在自己臉上的很多血污。

在此時已然變得有些空曠的戰場上,他又重新看到了破風營的那列馬車。

他有些粗魯的推開了兩名像盾牌一樣守護在他身前的雲秦軍士,拖著自己的劍,奔向了那列馬車。

“有沒有看到一名女將領…她叫冷秋語!”

馬車周圍,有數十名雲秦軍士最終站立著,他揪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大聲的問著。

這些雲秦軍士有些看到了他在方才的戰鬥中的表現…只是這些雲秦軍士此時都無法明白他的情緒,這名被他抓住胳膊,被抓得半邊身體發麻的雲秦軍士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那些軍士,搖著頭:“不知道…我們都是游擊軍的,你說的女將領,是破風營的?”

“有破風營的人麼!破風營的人在哪裡?”

李開雲放開了這名雲秦軍士的手,大叫著。

“好像那名有名女軍士…只是…”

驟然,他聽到有一人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他看到了那人,看到了那人的目光。

順著那人的目光,他看到了有一群雲秦軍人在圍著一群重傷員,緊張的救治著。

在那些站著的雲秦軍人之中,他沒有看到任何一名女子,他的胸口驟然空了,好像所有的力氣,身體裡所有支持著他的骨頭都在這一刻被人抽空了。

他朝著那群雲秦軍人跑了過去。

其中有數人已經聽到了他方才的喊聲,看到李開雲跑過來,這幾名雲秦軍人都圍了上來,看著他搖了搖頭。

李開雲驟然僵住了,他依稀看到,有名女軍士橫臥在地上,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已經一動不動。

“你還在流血,我來幫你包紮…”一名雲秦校官按住了他,拿著繃帶要幫他包紮後頸的傷口。

“讓我過去。”李開雲一把推開了這名雲秦校官。

這名雲秦校官和周圍幾名雲秦軍士的臉上驟然出現了莫名的神色,他們都伸出了手,要攔住李開雲。

“都給我閃開!”

李開雲的聲音變得完全不像他自己的聲音。

就在這時,有人從後面拉住了他。

“放開我,你說過再給我多些時間的!為什麼我都活著,我還在這裡,你卻不給我時間了!”

李開雲拚命的掙著,幾乎要將自己摔倒,他的聲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嚎。

然而後面的人依舊沒有放手,反而抱住了他,扶住了他。

“我在…”

一個聲音傳入了李開雲的耳中,李開雲的身體僵住。

他側轉過身,看到了那個讓他胸口發空的人。

渾身黑甲糊滿了鮮血,就連頭髮上都染滿了乾結的血,就像頂了一頂頭盔一般,甚至幾乎難以看出是個女子的冷秋語,緊緊的抱著他,扶住了他。

她的呼吸十分劇烈,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一時氣喘得根本說不出話,顯然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樣的戰鬥,不知道跑得多快,跑過來。

她的眼眶中全是淚水。

“你…”李開雲終於活了過來,一口堵在胸口的氣終於出了出來,他一下子就抱住了這個和自己一樣渾身鮮血的女子,像個孩子般的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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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2 00:16:59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二十八章 聞人蒼月和青鸞女學生

林夕和李開雲都很年輕。

但是國之興亡,無數人的生死,卻使得他們必須承擔起原本並不需要他們承擔的事情。

…..

就在李開雲像個孩子般的哭泣時,聞人蒼月正在休憩。

他才是大莽七軍的最大支柱,這一戰勝負的最大變數。

因為在他最後真正出現在某個城池之前時,雲秦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知道他最終會出現在墜星陵、還是韶華陵、還是東景陵。

他的個人戰力,太過強大,甚至足以影響一個地方的最終勝負結果。

所以他必須保證自己以最佳的狀態,出現在某座陵城最為關鍵的時刻。

他需要休憩。

同時他會乘著休憩的時間,處理一些曾經差點令他全局失敗的事情。

他在一個山坡上的一頂營帳裡。

營帳地面上都鋪著大莽最好的胡狼皮毛,他緩緩的喝著一罐熬煮著很濃的血燕窩,鮮紅的汁液,使得他的唇看上去更是如血。

帳簾是分開著的,對著山坡下方。

山坡下方,有數千軍隊,整齊的列陣著,而這些軍隊的中間,卻是聚集著六七十人,其中有些是大莽的官員,有些看上去是修行者,甚至有數名身穿紅袍的煉獄山神官。

喝完了罐中的滋補藥膳,聞人蒼月將微燙的瓦罐放下,看著山坡下軍隊包圍之中的那六七十人,開始平靜出聲。

“你們之中絶大多數人並不明白為什麼我會令軍方花不少力氣,將你們聚集到這裡,聚集到我的面前。但你們之中有人知道原因。”

聞人蒼月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莫名的自嘲神色,“南伐,奪月城之戰,是一定會記載在史冊之中的一場以弱勝強的我的最得意之戰,我為之也籌謀了整整一個秋冬的時間,甚至從某種程度上,直接改變了雲秦和大莽國力對比,使得大莽此刻有能力收復千霞山,並逼得雲秦和大莽在南陵行省決戰。然而我就在二十餘日前,收到的一則密報,卻是讓我知道,我這目前為止最得意的一戰…卻根本就是從一開始就差點注定失敗,注定夭折。”

聞人蒼月的聲音十分清晰,有力,斬釘截鐵,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聞人蒼月在軍中,也從未說過這樣的話,一時間,所有下方數千大莽精鋭軍人,不明聞人蒼月的意思,只是心中都略有些寒意。

“在那時,我便差點因為你們中的這人,直接就敗在了胡闢易的手下。”聞人蒼月嘴角冰冷自嘲的神色更濃,“我在碧落陵,面對整個雲秦和青鸞學院,都沒有敗,而差點直接敗在你們中這人手裡,所以費這麼多手腳,我覺得是值得的,我想親眼看看差點成功的你…或者說,是已經成功,只是敗在那些雲秦軍機處人手裡的你。”

依舊沒有人能理解聞人蒼月這些話的意思。

聞人蒼月卻是依舊清晰而有力的說了下去,“我在二十餘日前,收到雲秦國內潛隱的一封密報,這份密報指出,早在南伐之前,就有一封密報,由雲秦潛伏在大莽的某個潛隱,發送回了軍部,上面指出了我可能從煉獄山調了煉獄山百年積蓄下來的黑磷和鬼油木,很有可能是要進行恐怖的火攻。但這樣的一封密報,卻是並沒有引起雲秦軍部一些謀士的高度重視,因為雲秦的南伐還未開始,在過了一個冬季之後,這個極有價值的消息也因為沒有後繼的證據,而被規劃為可能是誤判。”

坡下所有的大莽軍人全部悚然一驚。

他們頓時明白,聞人蒼月的意思,是此刻他們圍著的這六七十人中,便有一名雲秦潛隱,且在南伐之前,就將一些極有價值的消息傳遞到了雲秦,只是沒有能夠引起軍方的高度警覺,否則雲秦南伐…或許便已能成功!

“有一絲可能接觸到我從煉獄山運送庫藏消息的人,哪怕是曾經在車隊運送沿途路線上,未必看得到車隊的,只要有一絲可能的人,現在都已經在這裡,便是你們。”聞人蒼月平靜的看著坡下那六七十人,他的神色和語氣,使得那些原本都已經驚駭得想要跪下申辯的人,都根本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聞人蒼月說完了這句,平和的朝著一列軍隊做了個手勢。

那列軍隊迅速的動作,從後方的一些營帳中,押出了一些雲秦難民,幾乎都是婦孺,有一百二十餘名。

“我想這世間,應該沒有人會懷疑我的話,懷疑我的軍令。”

聞人蒼月再度平靜的開口,道:“你必須站出來…否則我會殺死你們這所有人,同時殺死所有這些雲秦的婦孺。”

一片哭喊和哀求、申辯聲頓時響了起來。

只是那批雲秦婦孺,卻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六七十人之中,不乏大莽的高階官員,甚至還有煉獄山的紅袍神官,但是沒有人會懷疑聞人蒼月的決心和軍令。

坡下六七十人中,一名從一開始就垂頭站著的人輕輕的嘆了口氣,抬起了頭。

從一開始聞人蒼月說話,這人就已經明白,今日注定不可能逃脫出去。

而就在這人嘆氣,抬頭的瞬間,聞人蒼月便也已注意到了在此時還面容平靜的這人。

他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異色。

這是一名女子,一名皮膚有些略黑,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

“是你?”

他看著這名女子,平靜的發出聲音。

這名身穿著大莽禮官官服的年輕女子沒有動作,她身旁的其餘許多大莽人,卻是嘩啦一聲,都驚恐的遠離她,生怕和她沾染上什麼關係,她的身周,頓時空出了很大一塊。

這名年輕女子面容依舊平靜,微仰頭看著營帳中的聞人蒼月,道:“是我。”

聞人蒼月點了點頭,“給我證明。”

年輕女子微微抬手,一股黃光從她的手上升起,然後她做了幾個動作。

“這樣的年紀,已至國士…青鸞二十四式,你是青鸞的學生。”聞人蒼月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只是宮廷禮官,是如何發現這件事情?”

年輕女子平靜道:“宮廷禮部庫房,有許多用於防宮中盤香等物受潮的石灰石,庫存驟然大量減少,我便依這條線追查,又有跡象工坊製造了大批可以用於引燃黑磷的束草線。這兩個跡象,一些數量的驚人,我便懷疑是大莽軍方從煉獄山暗中運送了庫存的黑磷和鬼油木出來。”

“只是從石灰石和束草線這樣平時看起來和戰爭完全不相干的東西,便做出了其實已經準確的推斷,你的細緻和洞察力,便是我昔日碧落陵全軍,都根本無人能及。”聞人蒼月眼中和面上全是真正的讚賞之意,“只是你是青鸞的學生,這消息按理能夠至青鸞…以你們哀牢後山那些人的能力,這道消息,便應該能夠得到足夠的重視,為什麼這道消息,只到了中州軍部?”

“如果用我們青鸞學院一些講師的話。”年輕女子看了聞人蒼月一眼,“這真是個愚蠢的問題。”

聞人蒼月沒有動怒,只是平靜的請教般道:“請直言。”

年輕女子微諷道:“還不是因為你刺殺了長孫無疆…皇帝和青鸞學院在你的碧落陵之變之後,便已經和青鸞學院決裂,我們青鸞學院的一些線路,有些也遭到了破壞,有些也被皇帝的人所掌控,我們學院要修復這些,當然也需要時間。而對於我們而言,將消息傳遞迴雲秦,這是我們應該和必須做的,至於最後能夠起到什麼作用,這不是我們所需考慮的事情。”

聞人蒼月微微頷首。

對年輕青鸞女學生的回答致謝,同時也對這名只差一線運氣便差點令他徹底敗亡的年輕青鸞女學生致以敬意。

“有這樣的能力,又在雲秦幾乎沒有什麼記錄,讓我查了這麼久,都只有這種方法將你請出來。看來你是青鸞這屆的學生?你應該和林夕很熟悉了。”聞人蒼月微微沉默片刻,突然抬頭看了這名年輕青鸞女學生一眼,說道。

這名身穿大莽禮官官服的青鸞女學生微微蹙眉,只是從聞人蒼月此時的目光,她便敏鋭的直覺出了聞人蒼月此時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句話。

“不錯…所以他一定會為我報仇,殺死你。”

她說完這句,便沒有任何的猶豫,鼓動自己體內的魂力,朝著自己的心脈湧去。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就在她身外那些似乎害怕得索索發抖的人群中,一名頭髮花白,似乎嚇得快要昏死過去的老人,卻是朝著她伸出了手。

五根細如繡花線般的極細鎖鏈,帶著令她都根本難以感知的速度,刺入了她的體內,急劇的在她體內穿行,將她體內的魂力,破碎,驅除。

無數的細小氣流和一些血腥氣,從她的肌膚毛細孔中噴了出來。

這名心細如髮,已然感覺出聞人蒼月的某些用意的青鸞女學生已然無法動作,心徹底沉了下去。

兵不厭詐。

聞人蒼月並沒有完全說實話。

她身旁這些人裡面,並不全部是他懷疑是奸細的人,還埋伏著大莽軍中一名聖師階的存在!

沒有能夠自殺成功,她的心中卻是沒有太多的冰冷和沮喪,因為她也瞭解林夕,在外人看來,林夕自然是一個十分光明,極其重情義的人,但她也可以肯定,林夕是那種不會做出無意義的傻事的人…換句話說,如果自己在林夕面前被殺死,林夕也絶對不會選擇和她一起死,而是會活下來,為她報仇。

“只要你無法親手殺死他,終有一天,你就會死在他的手裡。”所以此時,她只是心頭略微沉重的,在心中如是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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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二十九章 天知道、將神降臨

聞人蒼月對林夕的瞭解並不深刻。

在碧落陵之前,他甚至根本沒有將林夕視為對手。

但在林夕到了南陵行省,擊潰了偷襲墜星陵的守軍,決鬥殺死胥秋白之後,他便已經不只是將林夕視為對手的問題,而是感到了最直接的威脅…宿命般的威脅。

雲秦皇庭大供奉倪鶴年所說的雲秦立國前十年的那些年代裡,之所以是修行者最好的時代,最精采的時代,那是因為沒有張院長這樣的人物出現…很多修行者都極其強大,但誰都不可能將其餘那些人打服,都是耀眼的星辰,但誰都無法徹底遮蓋住別人的光芒。

張院長這樣的人物出現在中州城之後,這樣的時代便開始結束。

而張院長重新消失在世間之後,他聞人蒼月,已經隱然有凌駕於同一時代的所有修行者之上的趨勢,即將成為最耀眼的星辰。

然而青鸞學院卻是又出現了林夕。

天空之中可以有許多繁星,但是絶對不會出現兩顆最耀眼的星辰同時並立的情形。

這一個叫林夕的年輕人,以及圍繞在他身邊這些年輕人的表現,已經讓他越來越感到威脅,這種宿命般的威脅感,在他的心中甚至超過了他身後煉獄山掌教的威脅。

所以他會用一切可以動用的手段,來設法殺死林夕。

只要有一絲可能打擊到,或者可以殺死林夕的機會,他就會去做。

他看了一眼被制住的青鸞女學生,想到這名曾經差點讓自己滿盤皆輸的雲秦潛隱,竟也是圍繞在林夕身邊的青鸞這一屆的學生,他便更有了些宿命的感覺。

作為一名殺人無數,腳踏無數白骨走到今日位置的大元帥,他自然不會信世間的鬼神,但是他知道世間有運氣這種事情存在。

奪月城他沒有敗,便是因為運氣。

現在,又到了他要看看自己運氣的時候。

在目光從那名青鸞女學生的身上離開之時,他捏碎了身旁的那個瓦罐,從中取了三片碎瓦片出來,然後放入了自己的將盔之中,像搖骰子一般搖了搖,然後伸手進去,捏出了一片。

這整個過程之中,原本以他的感知,即便不去看,也可以感知清楚那三片碎瓦片在頭盔內裡的每一次跳動情形,判斷出那三片碎瓦片最後落在哪裡。

但他卻沒有去感知,只是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純粹看運氣,隨手摸出了一片。

要讓敵手完全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意圖,最好的辦法,那就是這樣,連自己都是憑運氣,抽一個地方前去。

其餘人不知道這三片大小不一的瓦片在此時聞人蒼月的心目中的意義,但聞人蒼月卻很清楚,最大的瓦片,代表著的是墜星陵,最小的,代表著的是韶華陵,中間大小的,代表著的是東景陵。

所以對於這整個雲秦和大莽一戰,最為關鍵性的,他會最終出現在哪個陵城,此刻只有天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

在南陵行省許多雲秦人為了自己的國家而流血犧牲,而站出來的時候。

雲秦國內的許多地方,也有許許多多的人,在為了這一戰而奔忙著。

“走吧。”

神容極其疲憊的安可依走入了一個無人荒廟後的林地,對著一名守候在神木飛鶴旁的黑袍學院講師點了點頭,然後這只神木飛鶴,便載起了她,朝著下一個城池飛掠而去。

阻止天落行省和碧水行省的兵變……因為南宮未央和湛台淺唐的行蹤連林夕都根本不知道,要想將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他們的手中,便唯有通過大德祥的皂膏,所以她必須依靠學院的神木飛鶴,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雲秦的許多城鎮,將需要印在皂膏上的獨特文字,傳遞到一個個的大德祥工坊…同時,她還要刺殺學院交給她名單上的一些敵人,這裡面有雲秦的一些官員,有大莽的潛隱,當然也有厲害的修行者。

所以她雖然不在南陵行省,但實際上,她和青鸞學院的很多人一樣,在這些天裡面做著很多的事情,只擁有很少的休憩時間。

……

一輛馬車裡面,南宮未央翻著一本冊子,有些吃力的對照著看完了一塊皂膏上的內容。

這個世上熟記了林夕先前那個世界的文字的,只有陳妃蓉一人。

南宮未央雖然擁有超過絶大多數人的記憶力,但是她覺得將力氣花在記這樣的文字上面,是十分無聊的事情,而且她認為沒有人能夠從她的手中搶走這樣的一本小冊子,所以她便只是隨身帶了林夕留給她的這一本小冊子。

“其實每次這樣翻也是很麻煩的事情,真的還不如直接記住了算了。”湛台淺唐看著她翻閲小冊子對照的樣子,忍不住輕聲說道。

“是有些麻煩。”南宮未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這本質是很無聊,很沒意義的事,關鍵在於我為什麼要花力氣記只有林夕知道的這一套字,為什麼不是我弄些鬼畫符,讓他去記…所以還是不想記。”

湛台淺唐忍不住笑了笑。

南宮未央的精神世界真的不是這世上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但笑了笑之後,他的神情卻又馬上凝重了起來,“怎樣?”

“雲秦和大莽的決戰按這日子算,已經開始了。林夕給我們的消息說,如果雲秦戰敗,南陵後面三個行省根本沒有什麼抵禦力量,且糧食已經被大量徵調,秋收時間還遠不到,如果百姓被迫逃亡,流離失所,那都是饑民,會死許多許多人。”南宮未央低頭認真的想著,說道:“我們要分開走,你回螯角山,安頓好我們帶回去的人,還有如果能行的話,設法帶些人去南陵行省。我先去南陵行省…林夕得到了一些聞人蒼月的軍械,應該來不及運到南陵行省,不過應該可以運到那三個行省。我們的人和這些軍械來不及參加這大戰,不過如果雲秦戰敗,我們在這三個行省裡面,至少有些作用。”

湛台淺唐已然很習慣南宮未央的談話方式,他從南宮未央這為數不多的幾句話裡,也已經清楚了目前的局勢…在此之前,他都沒有反對過南宮未央,但是此次,他卻搖了搖頭,“不,換成你回螯角山,我去南陵行省。”

南宮未央沒有惱怒,只是探討般看著他,簡單至極的道:“為什麼?”

“行軍打仗的事你雖然不如我,但管流寇這種事情,你卻比我更擅長,更鎮得住。”湛台淺唐看著她,道:“而且最為關鍵的一點,你是雲秦人,是雲秦的聖師,而我是大莽人…你要儘快帶人到南陵行省後面,便只有可能沿著龍蛇邊關走,遇到龍蛇邊軍的可能性很大。龍蛇邊軍可能未必會和一名帶著私軍去南陵行省的雲秦聖師拚命,而且你救了南山暮的事情,有據可查…但云秦邊軍,絶對不會讓一名大莽重犯帶著私軍去雲秦軍隊的後方。這是最基本的信任和原則性的問題。”

南宮未央點了點頭,“有道理。”

湛台淺唐看著她,道:“我單獨一個人趕路,會比較快一些,而且或許能夠借助青鸞學院的力量…你大概忽略了我的一個身份。我是先師指定的大莽皇帝。”

“我不知道聞人蒼月會不會將我的因素考慮在內,但不管他考慮不考慮,我都會是一個變數。”湛台淺唐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苦笑:“因為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我能出現在戰場上,面對大莽大軍…對動搖大莽的軍心,到底會不會有些作用。”

南宮未央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再次點頭認同:“你的確會是一個他難控的變數…對這戰的影響,只有天知道。”

……

東景陵。

雲秦軍械和大莽軍隊的軍械互轟將近尾聲。

陵城內,幾乎所有矗立如擎天巨人的雲秦巨型投石車還完好著,大莽軍隊的小型投石車已經毀壞殆盡。

投石車的殘骸和雲秦投石車拋出的巨石下方,依稀可見殷紅的血依舊如蚯蚓一般流出,流淌。

以數百架投石車和上千名大莽軍士生命為代價,大莽軍隊已經在東景陵的城牆上敲出了十餘處缺口,使得從高空看下,這東景陵的城牆,就好像被人這裡啃了一口,那裡啃了一口一樣。

天空之中開始飄蕩起細細雨絲,距離天黑還有一個多時辰,然而大莽軍隊卻依舊沒有大舉攻城的態勢,依舊只是擺開陣勢在等待著。

陵城內,雲秦巨型投石車全部停歇,但卻並沒有大量的雲秦軍人出現在那些殘破的城牆後去封堵…在時間的流逝之中,整個東景陵內外開始寂靜得可怕。

驟然,城牆上最高的一座角樓上,一名瞭望衛猛的抬起頭來,他看到,頭頂上方烏壓壓的雲層和細密的雨絲之間,有一條黃色的流光透了下來,就像一條流星。

在大型黃銅鷹眼的幫助下,他很快看清,這是一隻飛在空中的木鶴。

他首先感覺到震撼。

接著在看清鶴頭附近那名修行者身上的黑袍時,他就頓時振奮…而接下來,等他看清神木飛鶴後方的三個人,看到其中兩人身上背著的木箱,看到其中一個人身上紅色的大祭司袍時,他就頓時意識到了什麼,他的嘴巴張開了,“林…”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發出一聲呼喝,但是馬上硬生生的忍住。

在他拚命揮動數面小旗發出的旗語下,城中一名雲秦將領在雨絲中仰面望天,尊敬且激動的等待著將神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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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三十章 城在手中

黃光的降落地點是城中心某處,在陰鬱壓城的烏雲和雨絲的遮掩下,城外的人即便能夠看到一些隱隱的黃光,也看不清黃光到底是什麼,更無法看清其中到底是些什麼人。

但隨著神木飛鶴越來越為接近地面,城中卻是有越來越多的雲秦人意識到這是誰來了…在一些將領和校官的命令傳達和約束之下,所有這些人都理解是儘可能不讓大莽軍隊知道,他們保持了絶對的安靜,沒有發出任何大的呼喝,但因為激動,很多人的身體都在沉默中顫抖著。

姜笑依還在城巷中穿行,指揮著。

他知道距離大莽軍隊進攻恐怕只差一個契機,一個命令,大的廝殺隨時有可能開始。為了保證自己的精神狀態和體力,他拿著一塊乾布在擦拭著臉上和滴到脖頸中的雨水。然後他也看到了空中降落下來的神木飛鶴。“好久不見。”和秦惜月意識到是林夕來了的時候一樣,他微笑著,卻是有些肅穆和難言感慨的在心中說了這一句。

“來了?”

無為觀裡,接到消息的唐初晴也撐了一把黃油紙傘走出了木樓,在觀中空地迎接林夕的到來。

他的臉上雖然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跡,但他實則卻是和顧雲靜一樣,是整個雲秦軍方最有資格和最有實力的存在。

只是在這場決戰裡面,可歌可泣的人太多,唐初晴自覺即便是在一些普通軍士的面前,自己也沒有什麼資格自傲,而現在這名在風雨之中到達東景陵的人,更是值得他放下所有的身段去尊敬,甚至敬畏。

……

林夕沒有浪費什麼時間。

在一名雲秦將領的指引下,神木飛鶴直接飛入了無為觀,落在了這名曾參與過墜星陵守城,所以眼中的滄桑便似乎永遠比一般人更多一些的老人面前。

林夕第一個跨下神木飛鶴。

高亞楠和邊凌涵在他的身後走下。

李五直接撐開了一柄傘,躬身朝著唐初晴行禮,然後直接將傘柄擱在神木飛鶴上,自己馬上在傘下開始休憩。

林夕對著唐初晴行禮,行的是雲秦弟子禮。

唐初晴並沒有任何驚異的表情,他先對著林夕和身後的高亞楠、邊凌涵行禮,然後又看了一眼邊凌涵背著的那個箱子,鄭重的又對那個大箱子躬身行了一禮。

因為他感覺得出那個箱子裡大黑的氣息。

這樣,才能代表他心中對於張院長的敬意。

“你有什麼想說的,和想問的?”在鄭重行禮之後,抬起身之時,他便平和冷靜的看著林夕,說道。

“我是和靳鐵鎮的駐守軍以及運送軍械的軍隊一齊來的。軍械沒有什麼損失,還有四千多人能投入戰鬥,他們在迂迴朝著東景城前進著…接下來的雨會沖刷掉他們的一些痕跡,最終他們會到達五柳鎮附近,目前肯定無法突破大莽軍隊到達城中,我和他們約好了,以烽煙為號,看到我發出的烽煙,他們就會全速朝著東景城突擊。”在先前青鸞學院的密報之中,林夕早已經知道了唐初晴的身份,也知道了這是整個雲秦最會守城的人,所以他也沒有任何有關身份的寒暄,只是以請教問題的姿態,先行說了這一句。

“先前我們得知有一支重騎軍已經去攔截靳鐵鎮出發的我方軍隊,只是城外已經全部被大莽軍隊控制。現在你能令他們保存這樣的戰力,接近到五柳鎮這樣的地方,這便又給我多了分信心。”唐初晴真誠的讚賞道:“你的安排很好,在必要的時候投入這支軍隊,應該會起到不小作用。”

林夕點了點頭,“我在高空看,大莽軍隊似乎還不急著進攻,您也根本不浪費軍人的力氣去堵那些城牆缺口,是想直接進行巷戰?”

唐初晴看著林夕,平靜而耐心的緩聲解釋道:“這大莽八萬大軍,既然有信心攻克我東景陵,必定還有些厲害手段到戰時才會展示出來,對於我而言,人口越是密集,這種風險就越大。這種級數的戰鬥,注定是一場死戰,這裡絶大多數的人都會死去,無論是雲秦還是大莽。我會物盡其用,會以一部分軍人的死亡為代價,用完城牆上的軍械…城牆在這戰裡面的意義也僅限於此。東景城很大,越是縱深的戰場,越是可以佈置更多的陷阱,即便這支大莽軍隊會有些厲害的殺手鐧,這樣大的戰場,我們也會擁有更多的變數。我沒有藏著掖著,我不修補城牆,一方面接下來的戰鬥必定不會很快結束,必定艱苦卓絶,我必須儘可能的保存軍人們的體力,另外一方面,我讓大莽軍隊很清晰的看到我的意圖,他們就必定也會權衡,必定也要重新制定很多計劃…眼下這樣的成效已經顯現,現在他們沒有進攻,便說明他們在猶豫,在權衡,在佈置…這樣可以花去他們不少時間,我們是守方,我們有足夠時間,十天半個月我們都可以守,但是他們只有三天的時間,這樣一來,越耗費多時間…他們到最後時間越是不足的時候,就越是會急躁,會越沒有選擇,甚至做出一些為了贏取時間而損失很大的事情。對於我們而言,便是更多機會。”

頓了頓之後,唐初晴深深的看著林夕,道:“對於守城者,對於我們雲秦人而言,城其實不重要,這裡面所有這些房屋,這些樓閣,全部毀了,將來都可以造。只要我們的人在,雲秦的精神在,我們就能守住這座城,將來這些東西,就能重造。守城,最為關鍵的是意志。如果一開始就讓城內所有人忘記城牆,城牆在不在,對我方反而沒有任何影響,而對於對方…攻下城牆也不會有任何欣喜,反而會在接下來的巷戰之中,越來越沒有信心和意志。”

有些道理林夕沒有想到,有些道理林夕原本就懂,有些話,讓林夕明白了更多的道理,他想了想,在這個安靜得可怕的雨中大城裡,看著極遠處那模糊的城牆,問道:“現在需要我做什麼事情麼?”

“昔日墜星陵應對南摩國三十萬大軍,我的父親是城中守軍的最高將領,但實則總指揮是張院長。現在的東景陵,我是城中軍方的最高將領,但實則總指揮,當然會是你。”唐初晴在這個陰鬱的細雨天氣裡,在無為觀飄灑的黃葉裡,微笑了起來,從袖中取出了一卷捲軸,遞給了林夕:“東景城這一張棋盤,我已經幫你鋪好,一橫一豎,盤上的紋路畫好了,城裡的所有力量,都在這份資料裡,你接下來,便是要用最短的時間,看完這卷資料,然後開始下這盤棋,指揮這場戰鬥。從現在開始,我也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等著你在某一個時刻,將我填到某個我應該去的地方。”

林夕沉默,面容沉靜沒有太大改變,但是他知道這其中的份量,接過捲軸時,手有些微微的震顫,睫毛微微跳動著。

“我知道這對於你而言會十分艱難,即便當初張院長…在做許多決定時,也非常的艱難。”唐初晴看著林夕的眼睛,微笑道:“我從你的眼中,也只是看到了和張院長當初一樣的不忍和沉重,但沒有看到那種不確信自己的實力的驚惶,所以不僅是因為我瞭解夏副院長…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的確是和張院長是同樣的人,所以你也應該明白,只有你能承擔起這個使命。”

微微一頓之後,這名十三歲那年便經歷過墜星陵之戰的老人,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轉身和林夕並立著看著遠處煙雨空濛中東景陵的城牆,肅殺道:“當年張院長和十七名學院強者,對抗南摩國大軍…現在你雖然還沒有張院長那麼強,我們也沒有當年那麼多強大的修行者,但我們有這麼多雲秦軍人,對方也不像當年南摩國大軍那麼強。我們會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林夕的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只是因為他在很快的思索。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多說什麼,走到最近的木樓裡,展開了手中的捲軸,展開了這一個城,展開了這一個城的人。

……

一條條雨水,順著雨檐落下,灑在芭蕉葉上。

數名無為觀裡的普通道人,開始安靜的撫琴,觀裡另外的一些人,安靜的烹煮著熱茶,熱羹。

在林夕最早的一些命令中,兩名軍中的將領帶著高等級的黃銅鷹眼和邊凌涵上了神木飛鶴。

一些軍中的傳令官、旗語手和烽煙手,也開始在城中重新佈置。

林夕在手中的捲軸中看到了姜笑依的名字,看到了另外一些熟悉的止戈系學生的名字,想像著他們在這座城裡,林夕的嘴角出現了一絲微笑。

而後,他又看到了很多前不久在中州城中剛剛出現的名字。

這些名字所代表的強大,所代表的態度,讓他肅然起敬,讓他胸中的火,也燃燒得越來越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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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第三十一章 戰場上的眾生

申屠念站在一架倒塌的投石車旁,靜靜的看著雲秦細雨之中的這座城。

他身上的煉獄山神袍,在細雨之中滴雨不進,甚至散發著絲絲灼熱的氣息,將身外的雨絲都蒸乾成白色的霧氣。

此刻他眼前的東景陵,看上去十分的安靜,那些城牆破口的後方,隱隱約約的青檐黑瓦,一些斑駁的白牆,在細雨之中,別有美感。

然而身為大莽七軍統帥之一,此刻聚集在東景陵城外的所有大莽軍隊的總統帥,他十分清楚,這座平靜的城裡此時會有無數的陷阱,還有許多平時恐怕在中州城都未必能夠見到的修行者。

到底誰是守這座城的主帥?

看著這座城擺出的如此姿態,申屠念的眉頭緊緊的擰結在了一起,知道這人是自己迄今為止,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

一名身穿天魔重鎧的大莽將領從後方走向了申屠念。

細細的雨珠流淌在他長長的金屬披風上,金屬披風上細密到了極點的金屬紋理拉成了一片片鱗片般的形狀。

申屠念轉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握拳。

“現在就開始?”這名大莽將領下意識的回了這一句。

申屠念並沒有惱怒的表情,只是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一些對手的用意,越等便越是對我們不利。”

身穿天魔重鎧的大莽將領不再任何的廢話,轉身做了個手勢,發出了一聲低喝。

一面黑紅色,佈滿各種兵刃洞穿的孔洞的軍旗,在大莽中軍中一座移動將台上擎了起來。

一陣海浪般的呼喝聲在密密麻麻的大莽軍中響了起來。

東景陵的城牆陡然一震,許多處地方,許多在投石車的轟擊下都沒有落下的積年灰塵撲撲而落。

所有的大莽軍隊動了。

……

神木飛鶴上,在一陣陡然席捲整個天地的海浪般聲音之中,邊凌涵的面容驟然變得十分的肅穆。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高空之中濕冷的空氣,讓她變得更加冷靜和清醒。

因為從此刻開始,她便是林夕的眼,她便是林夕傳達某些指令的手。

……

“咚!”

四方角樓上,已經等待許久的雲秦鼓手們,同時敲出了一聲響聲。

這沉悶而有力的響聲,穿透了雨霧,傳入城中。

城中一條兩側都是平矮店舖的街巷之中,身處一群黑甲雲秦軍士之中的姜笑依驟然頓住,迴首望向了後方遠處城牆的方向。

在迴蕩的鼓聲之中,他聽到了咕嚕一聲,身旁一名雲秦軍人吞嚥口水的聲音。

他轉頭,落入他眼中的是一名面目普通的矮壯雲秦軍人。他呼出了一口氣,緩解一下心中緊張的情緒,然後隨口問這名矮壯雲秦軍人,道:“你是哪裡人?”

矮狀雲秦軍人又吞了口口水,緊了緊手上連著長刀的布帶,嗡聲道:“雲秦人。”

轟的一下,周圍的雲秦軍人都發出了一聲哄笑。

這個時候,這些雲秦軍人似乎覺得也沒什麼好怕的了,有一名雲秦軍人在哄笑中,出聲嘲笑道:“余鐵柱,誰不知道你是雲秦人啊,姜大人問你是雲秦哪裡人,你卻說是雲秦人,你這不是要把人笑死。”

這名矮壯雲秦軍人卻是有些惱了,粗聲道:“反正我是雲秦人,也不錯,我就是雲秦人。”

這一聲出口,這條街巷裡面,卻是驟然一片安靜。

姜笑依微微一笑,道:“不錯,我們都是雲秦人。”

“對,管哪裡來的,我們都是雲秦人!”有不少人,喊了起來。

……

唐初晴此時站立在城牆上一架守城弩旁。

他已經將他一手佈置了的這個城交給了林夕,在接下來,他便只需像一名普通的士兵,一名普通的修行者一樣,接受林夕傳達的命令去戰鬥。

所以他此時,便已經徹底放下了身上的擔子,變得十分空閒,便有足夠的時間,在城頭上來看看大莽軍隊。

看著大莽軍隊中升起的那一面很古老,被鮮血浸染得極其厚重,經過歲月唯有剩下血漬的黑色的破爛軍旗,他的嘴角便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神色,對著身旁的十餘名負責這架守城弩的雲秦軍士,道:“都什麼年代了,南摩國都滅國多少年了…居然還把南摩國當時進攻墜星陵的軍旗拿出來,用這麼古老的仇怨來激起士氣?這也實在太無聊了些。”

他身旁這些雲秦軍士卻並不清楚他的身份,聽到他這麼說,數名軍士卻是也大聲冷哼附和道:“的確,這群大莽蠻子實在是沒什麼辦法了,連這樣丟人的東西都拿出來。”

唐初晴看著這群可愛的雲秦軍人,笑了笑,認真道:“等到讓你們從城牆上撤退的命令發出,你們到時一定要跑得快一些。”

這些雲秦軍人沒有回應,也不知道是沒有放在心上,還是無暇聽他這話。

因為此時,大莽軍隊已經由東景陵四面,同時整齊的開始推進。

“這還有點意思。”

看著密密麻麻,似乎充斥外面整個陰鬱天地的大莽軍隊,唐初晴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卻是自語了這一句。

此時大莽軍隊中,行在最前的,不是以往攻城時最常先用的重鎧軍或是重騎軍,而是普通的刀盾步軍。

這些步軍三人一列,前後左後,都隔著一定的距離,且前進的速度,也並不那麼迅速。

“只是想在天黑之前,佔據城牆?”

唐初晴想了想,輕聲自語,然後撐著傘,沿著城牆,朝著下一座角樓行去。

神木飛鶴圍繞著東景陵的城牆在急速的飛掠著。

東景陵極大,即便是神木飛鶴的速度數倍於奔馬,一時都難以環繞全城。

“嗤!”

一枝深紅色的箭矢從無為觀中射出,準確無誤的釘在相隔足有四百步的一座簡陋木瞭望塔上。

一名黑甲雲秦將領用最快的速度拔下了身旁木樁上釘著的這根箭矢,解開綁在箭身上的小卷看了一眼,馬上揮起數面旗幟,開始打起旗語。

旗語極快的傳遞到城中數個高處。

神木飛鶴上一名始終舉著黃銅鷹眼的軍中將領在呼嘯的風雨聲中,大聲的對著邊凌涵傳遞林夕的命令:“林大人命你自行按四面大莽軍隊接近城牆的速度,安排城牆守軍的撤退!”

“就只是這樣?”

邊凌涵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擠出滴入眼中的一滴雨水,在心中如此說道。她此時的目光平靜且極其的冰冷…只想著,按照林夕和她先前的約定,除非見到大國師巔峰階以上的修行者,或是見到對方的主帥,才讓她動用大黑…這樣的話,最好對方的主帥能夠進入她的視線,她便可以全力動用大黑,發出一箭。

……

大莽軍隊距離城牆越來越近。

越來越多的身影顯得大,在細雨之中凸顯,城牆上的雲秦守軍,甚至開始隱隱可以看清這些大莽軍人緊張、焦躁、狂熱等諸多情感匯聚的面目。

軍鼓聲已經有節奏的響起。

四面城牆上的諸多戰鼓,都是同一節奏,每一聲聲音響起,都是震動天地,讓人心頭一跳。

城牆後方的雲秦巨型投石車已經開始轟鳴,拋出一塊塊半個房屋般的大石,震碎了雨絲,帶著死亡的嘯響,砸入到大莽的陣中,每一塊大石的落下,都能或多或少的濺起些血肉殘肢。

以鬆散之勢,密密麻麻的從四面逼近城牆的大莽步軍超過三萬。

此時這三萬步軍中的絶大部分,早已經進入城牆上守城弩和大部分固定式弩機、刃車的射程範圍之內,然而城牆上卻依舊是一片死寂,依舊沒有一根弩箭落下。

在陣型漫長的大莽軍中,有一名大莽軍人驟然承受不住來自面前這座城池,來自這寂靜的城牆上的巨大壓力,驟然面色變得慘白,丟下手中的兵器,就要轉身而逃。

但不等他轉身,後方一名背上綁著兩面青旗的大莽督軍瞬間連跨五步,手中長刀一閃,便直接斬下了這名大莽軍人的頭顱。

這名大莽軍人的面目上還殘留著恐懼的表情,頭顱在空中翻轉,脖頸中的鮮血卻是沖得比他的頭顱還要高。

“怯戰者,死!”

一刀斬下這名大莽軍人頭顱的大莽督軍面無表情的高高舉起手中還在流血的大刀,冷漠的出聲,說不出的威武。

戰場上有眾生。

這只是眾生相中一個很小的畫面。

然而卻正好落入了城牆上一名黑甲雲秦將領的守將眼中。

“老程,有把握射中那名大莽督軍將麼?”

這名黑甲雲秦將領沉冷的出聲,問身旁弩機上一名頭髮花白,身體有些佝僂的老年軍士。

“應該可以哩…要做?”這名頭髮花白的老年軍士笑了笑,操著濃厚的雲秦北部口音,回答,額頭上佈滿皺紋。

“讓他陣亡,要快!”黑甲雲秦將領一聲冷笑,“他此時顯得囂張,我們要比他更囂張。”

頭髮花白的老年軍士沒有任何的遲疑,通過弩機上的準星,馬上開始飛速的轉動幾個調整弩機的手輪,原本對準了城牆一處缺口附近的弩機,在一陣順暢的金屬低沉摩擦聲中,轉動、定位。

此時城牆上的雲秦軍人,算上瞭望衛和鼓師,也只有兩千五百餘名。

然而面對推進過來的密密麻麻的三萬大莽步軍,所有這些弩機旁的雲秦軍人,卻是都顯得異常平靜,異常的囂張,不可一世。

“死哩!”

頭髮花白的老年軍士用力的揮了揮手,用濃厚的雲秦北部口音發出了一聲厲喝。

“哢!”

一名早已經準備好的壯年雲秦黑甲軍士手中的金屬錘落了下去,敲脫了弩機上控制絞盤的卡銷。

在方才的轉動中都顯得平靜的弩機驟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聲響,似乎要將積蓄在所有這些雲秦軍士胸口的戰意和怒火全部噴發出來。

在急劇的金屬鉸鏈震鳴聲和弩箭的破空聲中,一柄兒童手臂粗細的弩箭,順著設定的軌跡射了出去。

那名大莽督軍才剛剛放下流血的大刀,正繼續前行,沒有來得及做任何閃避的動作,這枝巨大的弩箭,便如從天空破空而下,洞穿了他的身體,將他的整個人帶得倒飛出了五六米,然後伴隨著巨大的血花,將他狠狠的釘在了地上!

“幹得不錯,調整得這麼快,射得這麼準,肯定是老程的手筆。”城牆上,很多處的雲秦軍人都看到了這一幕,其中一處遠處的一名黑甲雲秦校官讚歎了一聲,又看了一眼近處那道城牆缺口,點了點頭,“差不多了,我們開始!”

“哢!”

就在他的聲音剛落,手剛剛舉起的瞬間,他身旁的數架弩機,同時發出了震鳴,一枝枝弩箭帶著死神的嘯響,狠狠的墜入缺口前方的大莽陣中,帶出一蓬蓬的血霧。

這幾枝弩箭,揭開了序幕。

整個寧靜的城牆上,瞬間金屬震鳴聲連成了巨浪,無數的弩箭,震碎了雨霧,出現在空中,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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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三十二章 秋意濃、有雪落

在第一枝守城弩箭發出淒厲破空聲,準確的將那名大莽督軍釘在地上的瞬間,許多大莽軍人的臉色變得雪白。

接下來在淒厲的嘯鳴連成一片,一枝枝巨大的弩箭帶著狂暴的力量狠狠的墜入城牆缺口附近時,絶大多數的大莽軍人都馬上清醒,城牆上的雲秦守軍,並沒有任何直接放棄城牆的想法,遲遲不發動,只是為了讓他們的陣型儘量密集一些。

不管在外圍的陣型如何鬆散,在貼近到城牆時,在沒有大型雲梯的情況下,大莽軍隊的突破口只能是那些城牆的坍塌處,在湧到這些缺口時,大莽軍人自然會變得很密集,每一枝弩箭,每一片旋轉飛刃,往往便能夠像犁田一樣,犁出一片翻滾的血浪出來。

只是一些經驗豐富的大莽將領有些不明白…在大莽軍人已經開始攀爬這些城牆缺口的情況下,且視線之中根本沒有任何的雲秦重鎧和重騎,那雲秦軍方,如何能夠阻止大莽軍隊在很短的時間內便衝上城牆,湧入城牆內裡?

一架守城弩的總殺傷,不僅在於每一枝弩箭帶來多少殺傷,最為關鍵,還在於一共能夠射出多少支弩箭。

沒有充足的時間…只能來得及射出三四枝弩箭,這又有什麼意義?

一名普通的大莽校官心中懷著這樣的想法,快速的在崩塌的碎石上攀爬。

這段城牆坍塌得十分厲害,一些被巨大弩箭洞穿了身體的大莽軍士,永遠倒在了這段坍塌的城牆前,但對於他們這些沒有被弩箭射中的人而言,只是不到三停的時間,便已經攀到了倒塌城牆的最高處。

這名慶幸自己還活著的大莽校官在心中依舊的不解之中,看到矗立在面前不遠處的一個巨大的黑影。

那是巨木和鋼鐵構築的巨|物,這世間唯有雲秦的工匠和雲秦的國力,才能夠大量建造的巨型固定式投石車。

在紛亂的雨絲裡,在這令人值得敬畏的龐然大物的陰影下方,這名大莽校官看到了七八名雲秦黑甲軍人。

“射!”

沒有任何的猶豫,這名大莽校官急劇的發出了軍令。

他身周密密麻麻的大莽步軍之中的箭手,在此時城牆上方巨大弩箭的死亡威脅之下,也已經超出了平時的極限,即便劇烈的喘息著,但都以比平時更快的速度,取下背著的弓箭,放出了一輪箭雨。

這名大莽校官看到,這七八名雲秦黑甲軍人全部中箭。

其中有數人,甚至中了二十餘枝箭矢。

然而他看到,這些雲秦黑甲軍人即便是在倒下時,臉上都似乎有著一種冷諷和不屑的笑意。

這種笑意讓他的渾身如墜入冰窟之中。

他想到,這種巨型固定式投石車,並不是七八個雲秦軍人便能配合使用的…而且,光是甩動拋臂的轉動半徑,就能決定即便能夠拋出最後一發重石,也絶對不可能落到缺口附近,至少要落在城牆外百步的地方。

轟的一聲巨響。

他面前的這架雲秦巨型投石車倒了。

在那些雲秦黑甲軍人中箭死去、倒下的瞬間,這架巨型投石車,便倒了下來,就像一個散架了的擎天巨人,朝著他所在的這個缺口,撲了下來。

這名大莽校官的眼眸中,最後充斥滿了絶望恐懼的神色,充斥滿了無數巨木和鋼鐵構件的陰影。

這一處城牆缺口,頓成人間煉獄。

沉重的巨木、鐵板砸落到大莽步軍的頭頂,發出沉悶如捶衣的撞擊聲,然後帶著鮮血和肉泥,崩斷,在碎石間衝撞,彈跳。

石屑、粉塵,在雨霧中都升騰城了濃煙。

而且不止是這一處缺口,幾乎所有城牆上缺口後方的巨型投石車,全部陸續倒塌了。

沉悶的撞擊聲和雨霧、濃塵中大莽軍士的慘呼聲,淒嚎聲,讓所有缺口之外的大莽軍人都寫滿了震驚和恐懼。

雖然說,這種殺傷力依舊有限,但這種手段,卻是有足夠的震撼和威懾力。

因為巨型投石車上的那些巨木,甚至比宮殿大梁還要沉重,若是此刻填上去的不是普通步軍,而是重鎧和普通修行者,在這樣的倒塌下,一樣要死。

……

“這種拋棄城牆界限,全城迎敵的巷戰戰法,最為關鍵的不是有沒有勇氣這麼做,而是能不能在城中構築比堅守城牆還殺傷更多的陷阱,以及有沒有能力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化整為零的軍隊的部署和調動。”

在此刻前進著的大莽整支大軍的後軍之中,有一輛六匹戰馬拖動著的舒適馬車。

馬車車門簾子是青竹製成,沒有捲起。

有七名佩劍,身穿大莽華麗宮廷服飾的俊逸修行者,面上始終帶著面對師長的真正謙恭姿態,聽著這輛馬車中人的教誨。

“雲秦帝國內,最懂得守城,也最有能力將這整一個城擺成殺陣的人,是唐初晴。雲秦軍方的總教習之一,負責整個中州軍的防衛。”

“至於這種將巨型投石車當成武器砸下,也並非那麼簡單。”

馬車中人安靜的娓娓道來:“即便你們想弄倒這些巨型投石車,你們能保證這些巨型投石車可以遵循你們的意願,倒向你們想要它倒去的地方?能夠讓它崩解得這麼徹底,變成無數的撞木和飛鐵?”

“能夠這麼瞭解雲秦巨型投石車,且能令這些雲秦投石車朝著他想要傾倒的地方倒下的,唯有雲秦軍方的大匠師楚夜晗。”

“所以現在唐初晴是否在這東景陵還不能一口肯定,但楚夜晗,卻肯定在這東景城裡。”

“師尊。”七名佩劍大莽修行者中,其中一名劍鞘是藏青色,佈滿蝙蝠狀花紋的三十餘歲俊逸男子恭敬出聲道:“只是即便如此,這些巨型投石車的倒塌,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我常教你們,看事情,要從大處著眼,且要換些眼光,切莫以普通人的眼光來看事情。因為你們面對的敵人,都不是普通人,他們腦海之中想的,也絶對不是普通人想的普通想法。”馬車中平靜溫和的聲音再度響起,“我便從來不去考慮這時間的問題,一計不成,便自然會有更多的手段來拖延一些時間,最為關鍵的是著眼點的問題…唐初晴是聖師,楚夜晗雖然只是巔峰大國師,距離聖師還有一步,但他有金鐵人的外號,身上有諸多奇特魂兵在身,戰力也不亞於聖師。再按照先前確切的情報,若是唐初晴真的在,那城中的雲秦聖師級高手,便至少已有四個。這樣一來,到真正交鋒時,東景城中聖師戰的數量,將會超過半個月前的中州城。”

“相對而言,軍隊多了,修行者很少,決定勝負的就在軍隊,但若是修行者的力量分外強大,有些時候,決定勝負的關鍵,就反而在於雙方這些強大的修行者,能否出現在最適合的位置上…還有,在於雙方出奇制勝的一些手段。”

“即便是我,想要從東景陵活著離開,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聽到馬車中傳出的這句話,七名正聽得心有所得的佩劍修行者,都是心中一凜,直覺得秋意已濃。

……

“差不多了。”

依舊是在那名調教守城弩車一擊,精準的射殺了那名大莽督軍的一段城牆上,那名冷峻的黑甲雲秦將領,對著身旁那名叫老程的老年軍士不疾不徐的說道。

此時,已經有不少大莽士兵在最初巨型投石車倒塌的殺傷和極度恐懼中回過神來,有不少已經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城牆斷口處攀爬上來。

頭髮花白的老年軍士點了點頭,飛快的調整弩車,其餘十餘名雲秦軍士只是冷靜的等著。

“好哩。”

頭髮花白的老年軍士很快發出了聲音。

就在此時,一陣箭矢的破空聲響起。

一名年輕黑甲軍士,直接站到了他的身前,身上頓時多了六七支箭矢。

“死哩!”這名老年軍士扶住這名擋在自己面前的年輕雲秦軍士的身體,眼含熱淚的發出了一聲大喝。

“哢!”

一名手臂上中了一箭的黑甲軍士動作沒有任何的遲鈍,手中的重鎚再次敲脫了扣銷,在這名老年軍士的大喝聲中,守城弩的弩箭再次朝著城牆缺口處飛了過去。

這次的守城弩弩箭的箭頭上面,拖著十數根繩索。

十數根繩索的後方,是一個個用軍械的浸蠟防水雨布包著的包裹。

這些包裹的底部已經被扎穿,只是用一張張油紙隨意的封著,就像雲秦一些城裡乞丐的補丁衣衫。

這些包裹並不輕,蓬的一聲,所有繩索在頃刻間一聲悶震,即便是蘊含著恐怖力量的守城弩弩箭在空中的去勢也是陡然一滯。

在這一震之下,這些包裹底部的一些油紙便被震裂、撕裂了。

一些極細的略帶些微紅的白色粉末,從這些裂開的口子裡紛紛揚揚灑落了下來。

包裹雖沉,但顯然已經做過測試,依舊被守城弩的恐怖力量帶得凌空而起,在空中急速前行之間,所有的裂口之中湧出的這種白色粉末,就像是無數人在空中傾倒著麵粉。

東景陵的城牆上,同一時間,許多弩機之中射出的弩箭,都扯起了這樣的包裹。

“錚….錚….錚….”

當許多弩箭力盡掉落之時,東景陵的城牆上,就像是下了一場場的雪。

這些白色微紅的細膩粉末,在灑落之時是如同岩石般冰冷的,然而在雨絲之中,卻是迅速的變得灼熱,在灑落到大莽軍士的肌膚上,眼睛裡,甚至順著呼吸進入口鼻之中後,便變得更加灼熱、刺痛,如一顆顆極小的火焰,在燃燒。

“啊!”

無數的大莽軍士驚駭欲絶的慘叫了起來,他們的眼睛如同瞎了,他們整個口鼻、肺管刺痛、灼燒得根本無法呼吸,許多人拚命的往外逃,甚至從城牆上跳下,許多人倒下,在地上,翻滾,抽搐,但更加的痛苦。

“這是什麼!”

一名大莽將領臉色慘白的看著前方城牆缺口中瀰漫的“雪”,震驚的問身旁一名的中年文士模樣的大莽修行者。

“不是毒藥,是石灰粉…還有大量的辣椒粉。”中年文士模樣的大莽修行者鼻翼微微的顫動著,捕捉著風雨中傳來的一絲氣息,凝重的說道。

東景城盛產辣椒,有“辣東景”的稱號,雲秦軍方能夠準備大量的辣椒粉混雜在干石灰粉中根本不稀奇…無論是很辣的辣椒粉還是遇水會迅速發熱的石灰石粉,一時都不會致命,然而正是因為這兩種東西不致命,但入眼和吸入之後會極其的痛苦,便更加能夠製造出恐怖和混亂。

在大莽步軍的極度混亂之中,所有城牆上弩車旁的雲秦軍士,依舊只是繼續不停的上弩車絞盤,將一枝枝弩箭,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著大莽陣中激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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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三十三章 長歌當哭

“咚!”

原本激越的戰鼓聲陡然一變,一聲低沉,一聲變得異常悠長。

“老程,要準備走了。”

冷峻的黑甲雲秦將領轉頭,看著身旁依舊在調整守城弩的頭髮花白的老軍士,沉聲說道。

“還能射出一輪,你們先走哩。”

頭髮花白的老軍士,看著身旁地上那一名幫他擋了數箭而死去的年輕雲秦黑甲軍士,依舊扛起一根弩箭,裝填進守城弩中。

黑甲雲秦將領看了一眼距離他們最近的那處城牆缺口,馬上搖了搖頭,“不行,來不及了!”

“我老了,拿不動刀哩,離了這守城弩,沒什麼用哩。你們快走,還能多殺幾個大莽蠻子哩。”頭髮花白的老軍士嘀咕著,卻是依舊沒有停止動作。

冷峻的黑甲雲秦將領此時明白了這名頭髮花白的老軍士不是覺得來得及,而是根本就不想走。

對於軍人而言,這是違背軍令的事情,然而此時,無論是這名黑甲雲秦將領,還是身旁六七名還活著的雲秦軍士,卻都是生不出什麼怒意。

他們都看得出這名頭髮花白的老軍士的決心。

“走哩!”

頭髮花白的老軍士陡然發出了一聲怒吼。

冷峻的黑甲雲秦將領嘴角微微抽搐,“走!”他對著這名頭髮花白的老軍士最後行了一個軍禮,發出了一聲厲喝,開始拼盡全力,朝著城牆的一處下口狂奔。

“老程!”他的身後,其餘幾名雲秦軍士都是一聲悲鳴,淚水奪眶而出,不再回頭,也跟著開始狂奔、離開。

頭髮花白的老軍士沒有出聲,又看了地上那名幫他擋了數箭的年輕雲秦軍士的屍身和一旁另外幾名雲秦軍士的屍身一眼,然後提起了重鎚,穩定的一錘接著一錘,敲擊在守城弩旁數架已經上好絞盤的貫月弩機的扣銷上。

數根弩箭激碎了雨霧,將十餘名剛剛衝上城牆的大莽軍士射得倒飛出去,但有更多的大莽軍士從那處缺口爬到了城牆上。

頭髮花白的老軍士躲身在守城弩後。

越來越多的大莽軍人如潮水一般衝向這架守城弩。

聽著已經極近的密集腳步聲,這名頭髮花白的老軍士笑了笑,然後閃身出來,揮起了手中的重鎚,砸向守城弩上的激發扣銷。

“嗤!”“嗤!”…

數枝箭矢瞬間落在了他的身上。

數團血霧從他的身上爆開,他的身體晃了一晃,往後倒下,但手中的重鎚已然敲擊在扣銷上。

“當!”扣銷鬆脫的聲音響起的瞬間,這名頭髮花白的老軍士大叫了一聲,“死哩!”

一枝手臂粗細的守城弩箭在他最後的一聲嘶吼中飛出。

雲秦士官老程玩了一輩子的守城弩,他這最後一枝弩箭,卻不是射向面前的那些大莽軍人,卻是射向了旁邊的一架弩車。

守城弩的弩箭出口,就對著旁邊的這架弩車。

“當!”

弩箭還未完全脫離守城弩,就撞擊在了旁邊的弩車上,一時無數的金屬破碎聲響起。弩箭斷成數截…守城弩猛的一震,內裡無數機括斷裂,那輛貫月弩車的厚壁上,被折斷的弩箭撞出了孔洞,帶著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撞擊在旁邊一輛弩車上。

這些弩車的撞擊,損毀,許多衝到前方的大莽軍士面色慘白的倒退,被激飛的金屬碎片洞穿身體,慘叫倒下…這一幕幕畫面之中,老程嘟囔了一聲,閉上了雙眼。

……

在這同一時刻,城牆上很多架弩車都在傾覆,損毀。

“不要過去!快退回來!”

一名大莽校官發出了急劇的嘶吼聲。

數十名已經佔領了一架完好的守城弩車和數架穿山弩車的大莽軍人驚詫的轉過頭,看著這名發出命令的大莽校官,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下一刻,他們陡然覺得頭頂上方出現了巨大的陰影。

“轟!”

一架崩塌的雲秦巨型投石車砸了下來,將這些弩車和大莽軍人一起砸碎,掩埋。

所有的雲秦巨型投石車都在倒塌,或倒向城中,或直接砸向城頭,一蓬蓬巨大的煙塵,使得這個城池充滿了史詩和毀滅的氣息。

……

雲秦戰鼓聲仍在繼續。

最後城牆上的鼓聲,來自於城牆上的四座角樓。

一群群面色極其難看的大莽軍人,在血與塵中湧到了這四座角樓樓下。

角樓周圍的空氣,都在鼓聲中震動著。

通往角樓的樓梯門完全是洞開著的,聽著依舊響起的鼓聲,其中一座角樓的樓梯門處,一名大莽校官想像著角樓上面的雲秦鼓師狂放而不可一世,不將他們放在眼中的姿態,想著沿途弟兄們的死傷,他的臉色陰沉難看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然而就在這名大莽校官厲聲的喝罵聲中,數名大莽軍士才剛剛跨入角樓的樓梯,四座角樓上的雲秦鼓師,便同時敲出了一記最強音。

這聲音,像是無數人在狂笑,像是無數人在怒吼,在咆哮。

在這一聲鼓聲之中,四座角樓同時震顫,轟然崩塌。

角樓上,四名雲秦鼓師傲然的迎接死亡。

角樓下的城牆上,許多大莽軍士面如土色,在崩塌的角樓下陪葬。

在四座角樓崩塌之時,東景陵的陰霾天空之中,隱隱約約,多了許多聲音。

許多大莽軍人傾耳聽著,然後他們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聲音,是歌聲,是許多雲秦人在一起歌唱,發出的肅穆的歌聲。

這是雲秦人的榮光。

一名大莽將領看著前方城牆上倒塌著的雲秦巨型投石車的殘骸,在這濛濛細雨和歌聲之中,他突然很想大哭一場。

……

神木飛鶴還在空中飛掠。

神木飛鶴上面,邊凌涵的雙手已經按在了裝著“大黑”的箱子上。

她已經儘力按照每處城牆缺口大莽軍隊的登牆速度,儘可能快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然而戰鬥中有各種各樣的偶然因素,任何人也不可能徹底的掌握全局,各段城牆上,有些雲秦軍士本來就承擔著掩護別的雲秦軍士撤退的使命,還有一些雲秦軍士,也在大莽軍隊的堵截下,無法從城牆上順利的逃入東景城中的街巷。

此刻她下方的這一段城牆上,便是有一百五六十名雲秦軍士被兩股大莽軍隊堵截住了。

若是她用盡所有的魂力,激發大黑發出一箭的話,或許能直接射塌一段的城牆,這些雲秦軍士或許有機會能從一段城牆的缺口處逃生。

然而她必須遵守林夕的命令。

她若是耗光了自己的魂力的話,要數天不間斷的冥想,才能補得回來。

戰爭才剛剛開端。

她在這場戰爭之中,只能全力出手一次。

這一次出手,只能留給這支大莽軍隊的主將,或者聖師,只能留在可以挽救更多雲秦軍人生命的時刻。

所以她的雙手微微的顫抖著,觸摸在了裝著大黑的箱子上,卻終究沒有打開這個箱子。

她看著那一百幾十名雲秦軍士發出了歌聲,決然的展開了最後一次衝鋒,然後壯烈。

雨絲一直飄灑在她的臉上。

她冰冷白皙的臉上,一直有水在流淌下來,分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

…….

無為觀的木樓中。

哪怕是此刻東景陵最寧靜祥和的地方,林夕也可以聽到微風細雨中傳來的歌聲,傳來的一聲聲雲秦巨型投石車和四座角樓如山般崩塌的聲音。

林夕放下了手中的捲軸。

這捲軸中所有城中佈防,兵力佈置,各處陷阱,以及城中所有的軍隊構成和修行者的介紹,他都已經仔細看過了,記下了。

在這種時候,他的記憶力都似乎比平時要強出了太多。

然而他依舊將這卷捲軸塞入了懷裡。

因為他十分清楚,唐初晴的這些佈置已經足夠完美,這座城擁有這些人,已經足夠強大。這場仗,沒有他,也能打。但既然他來到了這座城裡,那他就必須讓這座城裡的雲秦人少死一些,他就必須…贏得這場戰鬥,除非他死在這裡。

以前,甚至在他成為青鸞學院的學生之後,他都依舊有些不太理解,有些人為什麼最終能跑,卻都要和一座城池,一個要塞共存亡。他覺得自己是很靈活,很不迂腐的…真的最後還是打不過,跑了就是,青山常在,綠水長流,跑了之後再打過。

然而此時,他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錯的。

在這樣的歌聲,在每一口呼吸都是呼吸到的空氣都是充滿了悲壯的氣氛裡面…在那麼多人都在和敵人玉石俱焚,在那麼多人都在忘卻的自己保衛自己的祖國…在那麼多人都不會因為怕死而離開…在那麼多人都已經因為要保住這座城,要保護更多的人不被敵人殺死而已經死在這座城裡的時候,充斥在一個人體內的,便唯有和對方決戰到底的氣息。

林夕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燦爛的大祭司長袍上。

以前他也總覺得祭司就像個神棍,他只覺得多一個祭司的身份,只是多一分力量。

然而此刻,他明白了更多的意義。在碧落陵的夏天,他和邊凌涵這些學院的年輕人,似乎驟然長大,而在這東景陵這初秋的雨裡,他們這些年輕人,卻驟然變得更加的成熟。

他走入了細細的雨絲之中,開始行走在東景陵的街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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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三十四章 大莽的箭,雲秦的箭

申屠念的面容十分平靜。

即便是在四座角樓塌掉的時候亦然。

因為他和此刻大莽大軍後列那架七名宮廷劍師環衛著的馬車中人的看法一模一樣。

要攻克東景陵的城牆,本身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這些步軍的死傷,原本就在他的預計之中,最終能夠決定東景陵這場大戰的勝負歸屬的,除了雙方強大修行者之外,只在於雙方出奇制勝的一些手段,只在於雙方軍士最後的體力和意志、士氣。

大莽軍隊一刻不能貫通全城,不能殺死城中絶大多數的雲秦人,這戰鬥便一刻不會結束。

所以這場戰鬥的持續時間不會短。

現在雲秦軍方的這些手段,這些持續到鼓師犧牲的鼓聲,角樓的崩塌,都大大的影響了大莽軍隊的士氣,但不管這些大莽軍士的意志和士氣到最後如何低落,他的手中都擁有可以到時讓這些大莽軍士的意志和士氣重新變得瘋狂的力量。

所以在他看來,雲秦軍方這些摧殘大莽軍隊意志和士氣的手段,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他的目光,一直聚集在空中那道淡淡的黃光上。

“這是青鸞學院的神木飛鶴。青鸞學院根本不缺強大的箭手,在這種時候他們不可能不出現。”

他微微往後側轉著頭,緩聲說道:“而且就算不去考慮箭手的因素,這種東西,也始終是個懸在空中的最高瞭望塔,看見我們的動向越快,他們的調動就越快…最為關鍵的是,這神木飛鶴可以帶著對方最為強大的人物,隨時降臨到某個地點。在前期的大軍之中,利用這種東西降落刺殺是自尋死路,但在戰鬥的後期,這種東西卻是十分致命…所以這神木飛鶴,始終是個大麻煩,必須要先解決掉。”

此刻他的身後,站著的除了那一名身穿天魔重鎧的將領之外,還站立這一名身穿著蓑衣,帶著竹笠的男子,連面目都隱匿在竹笠的陰影裡面。

聽到申屠念這樣的聲音,卻是這名男子出聲,聽上去聲音平和且充滿磁性,是名中年男子的聲音:“要飛得近了,才有可能將之擊毀。”

“可以把它引過來。”申屠念平淡道。

身穿蓑衣的男子道:“但未必只有一隻神木飛鶴。”

申屠念道:“按照情報,青鸞學院在內變之後才有神木飛鶴,得到神木飛鶴的製造之法時間尚短,即便已經能夠製造神木飛鶴,短時間內神木飛鶴的數量不會太多,到現在也唯有一隻神木飛鶴出現,這便值得一賭。你現在就出手,接下來可以馬上冥想恢復魂力,在戰鬥的最後階段,你便還會有足夠的魂力可以出手。”

身穿蓑衣的男子想了想,點了點頭,“好,賭一賭。”

……

林夕走在東景陵的城巷之中。

此時東景陵的各處城巷已經被堵得徹底像個迷宮,即便是駐紮在一處的一些軍隊,沒有其餘地方的將領指引的話,進入別的區域的街巷,也會不可避免的迷路,除非全部在屋頂上面翻閲,或者一路破牆而行。

然而因為有著唐初晴的城防佈置圖,林夕行走在東景陵的街巷之中沒有任何的障礙,他一路走向接下來會最早遭遇大莽軍隊的最外圍。

雲秦的大祭司袍自然能夠第一時間吸引雲秦軍士的視線。

當看清楚火紅的大祭司袍上的花紋,看清這名大祭司還背著一個很大的木箱,又看清林夕的面目是如此的年輕,所有沿途看到林夕的雲秦低階軍士,也都馬上反應了過來這是誰。

他們瞬間變得激動、振奮。

在一處街巷,數名軍士正在奮力搬動一塊厚門板,想要將之覆到一處掩體的孔洞上去。

陡然之間,他們覺得這塊厚門板一輕,驚訝的抬起身來時,他們發現是一名身穿著大祭司袍的年輕人幫了他們一把。

他們看到了祭司袍上的花紋,也看到了周圍軍士激動、尊敬的神色,他們也頓時反應了過來這名年輕人是誰。

“林大人…”在紛紛心頭震顫著對林夕行禮之後,有一名軍士忍不住問道:“林大人,我們這一戰,會勝利的吧?”

“不知道。”

面對這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林夕搖了搖頭,看著他和其餘的軍士,道:“但不管如何,我們不會讓出這座城…除非我們都戰死在這裡面。”

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但這個回答,更是讓這些軍士心情更加激動難言,他們都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都對著林夕肅穆的行了一個軍禮。

就在此時,林夕的眉頭蹙了起來。

一聲尖鋭的箭嘯聲如鷹嘯般在空中響起。

他眼睛的餘光裡,始終注意著的那道黃光,開始略微往下降落。

這是他和邊凌涵約好的,發現敵軍主帥時的訊號…在他和邊凌涵的約定裡面,發現對方主帥,便可以嘗試刺殺,畢竟邊凌涵所有力量配合大黑發動一擊的話,即便不能直接殺死一名聖師,也能讓聖師受不輕的傷勢。

只是在林夕此刻的直覺裡,現在不是一個好的時機。

哪怕他相信邊凌涵的判斷力,但他直覺對方的主帥露面的時間太快。

只是覺得有些不對,他也沒有時間太多的思考,便行雲流水般掀開了背上的木箱…木箱裡面,有兩具弓。只是一息的時間,他便拿起了那柄相對略微節省魂力的深紅色巨弓,朝著黃光的方位,射出了一枝響箭。

……

一道火光出現在雲秦城牆上方。

出現在那面很老很破的南摩國軍旗下方。

申屠念展示自己身份的方式十分簡單,只是釋放出了一道唯有煉獄山申屠氏才能釋放出的恐怖火焰,將一架殘破的雲秦守城弩車直接燒成了融化的鐵汁,順著城牆像熔岩流下,在細雨中冷卻,灼得雨絲發出刺耳的嘶嘶聲。

此刻大莽大軍中,身穿煉獄山神袍的修行者有不少,然而擁有這樣強大力量的,卻唯有他一人。

這便足以證明,他便是大莽七軍統帥之一的申屠念。

他認為在自己身份的吸引力之下,神木飛鶴上的人自然會找到他露面的理由,譬如說此刻大莽軍隊的士氣,需要他的出現來提振。

事實上,在他身上發出耀眼火光,身上紅袍的符文如同熔岩一般散發出火星和濃煙之時,神木飛鶴上負責瞭望的一名雲秦將領,就已經斷定了他的身份。

對於邊凌涵而言,申屠念至少是聖師,即便不是總統帥,也至少是副總統帥,已經滿足了她出手刺殺的條件。

但她此刻不是她自己,她是林夕的眼,是林夕的手,所以聽到林夕發出的那一聲響箭聲,原本已經取出大黑的她沒有任何猶豫,停止了出手的準備,神木飛鶴馬上朝著林夕發出響箭的方位飛掠了過去。

……

大莽的步軍已經徹底佔領東景陵城牆,後繼的部隊也已經到了城下。

七名佩劍的宮廷劍師此刻都皺著眉頭,看那只神木飛鶴掉頭飛走。

他們環衛著的馬車之中,又傳出了溫和的聲音,“你們現在又看到了什麼?”

這七名修行者互相望望,都是面露尷尬和羞愧之色。

他們明白馬車中他們的老師當然不想聽到他們回答看到神木飛鶴飛走這樣淺顯的東西,此時他們也已明白,他們馬車中的老師是擔心不能在東景陵一戰中活下來,所以這一路上,這一戰開始之後,才會比平時多許多話,想要儘可能的多教他們一些東西。但他們此時卻是誰都想不出這只神木飛鶴掉頭飛走,其中蘊含的深層次的意思。

“中州城裡的修行者,曾用煙火氣來形容修行者的戰鬥。修行者的戰鬥,也有如做菜,色香味俱全。”馬車中人一聲輕嘆:“方才兩聲響箭,你們也都應該隱約聽見,只是你們只是聽見響箭,卻沒有注意到兩聲響箭間隔極短,唯有控弦純熟到了極點的,才會如此流暢的馬上回應一響箭…所以那發出第二聲響箭的,便極有可能是一名強大的箭手,再觀這神木飛鶴往那處響箭處去,這個可能性便更加大了數分,再做推測的話,便極有可能是去接那名強大的箭手過來,一齊刺殺申屠將軍。”

七名俊逸的劍師互望了一眼,細想之下,心中既是尊敬,又是羞愧。

“觀煙火氣,同樣是立身保命之道。能夠知道有強大的對手來臨,才能做出選擇,逃離或者應戰。否則已有風吹草動而尚且不知,等到一名超出你許多的修行者突然殺到你面前,再跑就來不及了。修行這種東西,不僅靠毅力,還靠活得長。你們能再活個三四十年,即便際遇差一點,也至少能夠成就聖師吧。”馬車中人語重心長的輕嘆道。

一名劍師尊敬道:“多謝師尊指點…既然如此,申屠將軍會不會有危險?”

“他當然是主動吸引對方出來,有什麼危險。”馬車中人一笑,道:“接下來,當然只是要欣賞我們大莽公孫先生的箭技,或者欣賞這名雲秦箭手的箭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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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3 03:50:53
第十三卷:俠之大者 第三十五章 臨陣學習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

朝堂,就是一個巨大的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會有第一。

第一劍師,第一箭手...圍繞著“第一”兩個字的,往往是許多場強者之間的戰鬥。

雲秦有強大的箭師,大莽自然也有強大的箭師。

在雲秦修行者的世界,公認的第一箭師是佟韋。至於胥秋白這樣的強者,也只是碧落陵第一箭師。

在大莽的修行者裡面,公認的第一箭師是公孫羊。

就如同雲秦很多人想通過挑戰倪鶴年而一舉成為中州城中的最強者,成為皇廷大供奉一樣,在大莽,自然也有很多人想要挑戰公孫羊,奪取大莽第一箭師的名號。

原本公孫羊接受一切箭師的挑戰,但在五年之前,公孫羊分別在清晨、黃昏、深夜三個不同的時刻,在大莽王城中不同的三條街巷,朝著大莽王城的城牆一塊突石上射了三箭,然後從那時開始,大莽便再也沒有挑戰他的箭師。

因為所有的大莽箭師都發現,自己用和公孫羊一樣的弓箭,在同樣的位置施射,都不能和他一樣射得那麼遠,入石那麼深。

而且公孫羊是在三個不同的時間,其中的黃昏和深夜,更是屬於光線暗淡,甚至完全看不到目標的時段…大莽的箭師到這個時候才明白,公孫羊的箭技已經到達了自己有一箭在先,便已對箭道和目標所在清楚在心,甚至在看不見、移動了的情況下,都能射中的驚人地步。

這完全是箭技熟練到了如同意識一般,到哪便能射中哪裡的程度。

先前公孫羊還接受大莽強大箭師的挑戰,是他還覺得能夠和從這些大莽箭師的交手中學習到一些東西,但從他射出這三箭之時開始,他已經從大莽其餘箭師的身上學不到什麼東西,已經沒有什麼再戰的必要。

於是明白了這些的雲秦修行者都尊稱公孫羊為公孫先生,許多原本還想挑戰公孫羊的強大箭師,都甚至紛紛拜在了公孫羊門下,成了公孫羊的弟子。

一名修行者到了如此程度,是真正無愧的一代宗師。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存在,在事關無數人生死的國與國戰中,也不可避免的被捲入了期間,只是成了大軍之中一道強大的武力。

公孫先生,自然就是那名身穿蓑衣,戴著竹笠,聲音充滿磁性的男子。

因為也唯有他這樣的存在,才能對申屠念表達一些質疑,進行一些平等的商榷。

此刻他正站立在一段城牆上,微仰著頭,看著那只去而復返的神木飛鶴,露出了竹笠下的半張面目。

他露出一半的面容,冷靜得近乎沒有任何的表情。

他熟悉弓箭,已經如同自己的指掌一般熟悉,他更能感覺得清楚那兩聲響箭之中的煙火氣。

此時這只神木飛鶴上面,至少便有一名強大的雲秦箭手。

這名雲秦箭手,會不會讓自己看到些驚喜的東西?

公孫羊此刻的心中,平靜且充滿了期待。

......

李五、林夕、邊凌涵在神木飛鶴上。

根本沒有掩飾自己的意圖,神木飛鶴在林夕的指示下,直直的飛往申屠念所在的城頭。

視野十分清晰。

融化的鐵汁在凝結之時釋放的熱力,使得雨絲變成了蒸汽,形成了一股衝天的白霧,而申屠念就站在那條烽煙般的白霧旁邊。

“怎麼做?”

邊凌涵看了一眼申屠念,問林夕。

林夕看著邊凌涵,道:“到你確定肯定能射中他的地方,動用大黑,全力射他一箭。”

邊凌涵眉頭微皺:“只是這麼簡單?”

林夕笑了笑,道:“就是這麼簡單。”

邊凌涵轉頭看著林夕:“你的笑很重很僵,看上去有點假。”

“很重很僵是因為這座城和這麼多人生死的壓力,和這沒什麼關係。”林夕看著她說道:“越是心裡沉重和緊張,多笑笑,反而能讓我輕鬆一些,可以讓我的思維更清楚一些。反正現在就是這麼簡單,你能保證這一箭落在他身上就可以了。”

“像你一樣移動中施射,我還做不到。”邊凌涵的手落在了大黑的三根弦上,道:“停在他頭頂,直接施射?”

林夕笑了笑,道:“好。”

神木飛鶴直直的飛向了申屠念,在申屠念頭頂的高空中懸浮住。

大莽絶大多數軍人都看到了這只神木飛鶴的動向,此時看到這只神木飛鶴懸停在申屠念頭頂的高空,他們頓時都停止了一切交談,整個戰場上驟然再次變得安靜下來。

……

公孫羊緩緩的摘下了頭頂的竹笠。

此時對於大莽整個王國其餘任何箭師而言,神木飛鶴的高度還太高,箭矢根本不構成威脅。

然而公孫羊已經能夠出手。

只是他必須確定,這只神木飛鶴上的人,有沒有資格值得他全力出手一次。

在這場大戰之中,若他只能出手兩次,那這兩次,自然都要確保能夠殺死對方一名至關重要的人物。

所以他要見到神木飛鶴上的人出手之後,才會出手。

邊凌涵卻並沒有什麼遲疑。

她是林夕的眼,林夕的手,所以她此刻只是完全拋棄自己的想法,忠實的執行著林夕的意圖。

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她體內所有的力量,便從她的三指之中噴湧而出,灌入三根黑弦之中。

天空之中的無數雨滴,在這一瞬間驟然被她身周湧出的氣息所吸引,全部匯聚到她身周。神木飛鶴的周圍,驟然出現了一條透明的,由無數雨珠凝聚而成的人魚,因為晶瑩剔透,而沒有鏡天人魚的妖魅氣息,只是讓人覺得異常的震撼和美麗。

在所有看見這條鏡天人魚的大莽軍士還來不及思索的瞬間,鏡天人魚崩散,一片黑夜降臨而下。

公孫羊的感知之中,出現了一片黑夜,黑得驚心動魄。

然而他的眼睛,在這一刻,卻是亮得耀眼,亮得如同陽光下最耀眼的鑽石。

他知道這片黑夜是“大黑”,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大黑”發出。

只是這樣一件神兵,便已足夠值得他出手。

所以他根本沒有申屠念如何抵擋這一箭,在感知中出現這片黑夜之時,他身上的蓑衣便已經粉碎,變成無數碎沫,如無數枝小箭往外飛射。他的手中,出現了一具潔白無瑕的長弓。

一枝孔雀尾羽般色澤的長箭,以旁人根本來不及感知,根本看不清的速度,瞬間脫離他的長弓,脫離他的手指,射向神木飛鶴。

一聲鳳鳴。

弓身上的元氣震盪,和箭鳴聲,化成了一聲洞徹九天的鳳鳴。

潔白無瑕的長弓上,符文散發的白光,形成了一朵朵的祥雲,而那枝長箭上散發出來的光華,卻是如同孔雀開屏,異常的絢爛。

這一箭的威勢,無比的狂暴,就如同一條天河倒捲。

公孫羊根本不需要射神木飛鶴上的任何一人,只要擊潰神木飛鶴,上面所有的人都是必死。

然而公孫羊並沒有只射這一箭。

只在這第一箭飛出的瞬間,他便再次以旁人無法看清的速度,又射一箭。

一剎那,連射兩箭。

他的第二箭是火紅色的,就像天邊的一道火燒雲。

這第二箭比他第一箭的速度還要快,追上了第一箭,狠狠的撞上了第一箭的箭尾。

如孔雀尾羽般的箭矢,瞬間再次加速,力量變得更為強大。

林夕感知到了近身的這兩枝箭矢。

然而他根本來不及察覺這兩枝箭矢是從何處射來。

於是他直接動用了自己特有的能力,直接回到了一息之前。

在邊凌涵射出一箭的瞬間,他的整個人,就狠狠的朝著前方的天空,躍了出去。

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這一舉動。

邊凌涵和李五無法理解,已然朝著神木飛鶴施射的公孫羊也不能理解…然而這次,林夕卻是看清楚了箭光飛起的地方,看清楚了舉著弓的公孫羊,在空中下墜之時,他看到身後的神木飛鶴徹底被震得粉碎,他也看到,申屠念的身後,驟然浮出了一柄奇異的橘黃色短飛劍。

這柄飛劍不知是誰施展,但絶對不可能是申屠念自己的飛劍,因為申屠念此刻張開了口,噴出了一朵火焰,一朵比這柄飛劍元氣波動還要強大的火焰。

這朵燭光一般的赤紅色火焰準確無誤的迎上了落向他後腦的黑色箭光,接著,在黑色箭光被這朵火焰略阻的瞬間,飛劍也捕捉到了這一箭的軌跡,拚命的斬了上去,在空中拖出無數道光痕。

林夕沒有浪費時間,在空中失重下落的恐怖感覺之中,直接再次動用了他特有的能力,回到了半停的時間之前,邊凌涵問他怎麼做的時候。

“李五老師,你先不要急著接近,略微在這邊盤旋一下,我需要考慮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這麼回答邊凌涵。

邊凌涵的眉頭微蹙,她有些不能理解,林夕怎麼會到這個時候還沒想好。

“看到了那名站在申屠念往左三百步城牆上,那堆投石車殘骸上的男子沒有?”就在此時,林夕問她。

邊凌涵順著林夕所說遙遙望去,道:“是那名身穿蓑衣的男子?”

林夕點了點頭:“現在是身穿蓑衣的。”

邊凌涵皺眉:“現在是身穿蓑衣…你這話什麼意思?”

“這你不用管。”林夕看了她一眼,道:“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一名比我們還要強大…或許不亞於佟老師的箭師。”

邊凌涵目光一閃,她已經習慣了林夕這種突如其來的論斷,所以此刻根本沒有問林夕為什麼。

李五卻是眉頭微跳,出聲道:“如果你可以確定如此…那只可能是公孫羊。”

林夕眉頭微蹙道:“我現在考慮的是…這一擊是要直接刺殺掉申屠念,還是刺殺掉這名箭師?這名箭師甚至有能力在這樣高度的情況下,摧毀我們的神木飛鶴,只要我們接近他的上空…所以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李五道:“你都有把握刺殺掉?”

林夕點頭:“我從這名箭師的身上學到了些東西,所以無論刺殺哪一個,我都有把握。”

李五也沒有問在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情形下,林夕就已經能夠從公孫羊的身上學到些東西…他只是認真的考慮了一下,道:“如果是我,我會選擇殺死公孫羊。”

邊凌涵看了林夕一眼,“我也會選擇殺死公孫羊…畢竟大莽此次肯定有許多大人物降臨,少了申屠念這樣的主帥,最大的影響只是士氣上的,要找出一名配合申屠念的副將,來指揮這場戰鬥的大人物應該還是能夠找得出來。但這名箭師的存在…不僅意味著我們的神木飛鶴接下來隨時會被擊落,而且可能至少會付出一兩名聖師的代價。”

林夕笑了笑,雖然笑得依舊有些艱難,但他畢竟還是能夠笑得出來。

“既然這樣,我們的意見就完全達成一致了,那我們就先殺這名箭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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